温瑞安 《乱世情怀》   《乱世情怀》电影剧本新写缘起:     情怀不老心不死   温瑞安   这大约是十一二年前(八四一八六)的作品,那时,是受吴宇森先生所托,并为他对电影艺术的真挚狂热所感动,决定为他撰写这个以三四十年代上海滩为背景的剧本。写作过程非常顺畅,大约一周内完成,真正执笔的时间也只大约三至六天。也承蒙他爽快答允,此剧可作独立的“文学脚本”出版,是以,《乱世情》(当时是以“乱世情”为剧名,而今出书,再加一“怀”字。一向认为,人有情怀,不管忆旧还是慕新,有情怀总是好事:活着。不管电影还是小说,都是要拍出写出的情怀来)可能因吴导演已“蝉过别枝”(不在原来那家电影公司拍戏)而搁道不拍,但这出电影的剧本依然在今天可与读者诸君见面。   那段期间,其实才正式居港一两年,不意却在电影视界为这么多位专业和有成就的人士瞧得起,一起为电影、电视这有趣、刺激而过瘾的第一艺术而尽点心力。由于我长年、常年(迄今不辍、不懈)平均每天至少都“看”一部电影以上的经验和心得,加上浓烈的兴趣,所以对电影制作的钟情和对影视创作的热情,一直都未能忘情。不过,由于自己个人天性上不喜欢自已作品因为“外在因素”(例如制作费、场景或演员的问题)而须一再修改,所以除非不需要自己新笔删修(因电影制作与个人创作毕竟是有很大的差异,电影是群体、集体的成品,写作则是个人的事,剧本修改以迁就电影制作,是理所当然的,但就个人而言,却不想因要拍成电视之故而把自己的作品改得七零八落,同时也没有这份到处迁就人和事及经费的时间心力,所以非常同意剧本定成之后,尊重电影制作的条件,交由他人删修——但自己就是不改、不修,这叫“死硬派”,一笑),不然,绝少承接剧本创作。   故而,剧本创作对我而言,除非是“遇上明主”,否则,决少动笔。因此,提出意念、点子的多,真正负责撰写脚本的,非常有限。   那段日子还是很值得缅怀(这也是一种情怀吧)的:有机会跟他们坐在一起讨论甚至争论的影视工作者包括了:吴宇森、徐克、麦嘉、曾志伟、陈可辛、石天、史美仪、钟景辉、倪匡、张之珏、查仿谊……甚至还有黄毓民、黄子华诸子,都由缘巧遇,大家会合上了,聊过天,说过话,发出过星花来。   吴宇森是我特别盛念的一位,到现在我仍觉欠他的情。他是透过他的“恩师”(同时他是香港七十年代电影界最具影响力的武侠大师)张微先生长信对我的“推介”。然而,张大导当时并不“认识”我,他老人家只看过我当时仍十分不成熟的武侠小说。吴先生知道有我这个人,却苦无联络处,后透过香港名批评家石砚先生,找上名作家方娥真小姐,才联络上我。   吴导演在谈工作的时候,态度认真而严肃,所以有很多“工作人员”都对他又敬又畏。其实他却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譬如他曾听说过我在台湾曾落到“警备总部”小特务们的手里,给他们“整惨”过,他每次半夜来电时,总冷着声音在我答录机说:“我是××总部打来的来‘吓唬’我。”很多人以为他在义气、动作、火爆场面处理上很爆棚,首屈一指,其实,他在描写男女之情和处理喜剧方面,都有一手,别具特色,我想大家都不会轻易忘掉他还会完全“得志”之前,曾导过萧芳芳主演的“林亚珍”系列,以及助导过一些由许冠文主演的笑中有泪的温情喜剧。   记得有次我们在半岛酒店饮茶,他要我替他看看相,我说他四十多岁时会经遍天下,威震他方——这倒不是奉迎的话,在相学上我是有根有据的,他当时却不怎么相信。(我替人看相——其实也不常看,看了也不常道明说破,近年来已简直不愿看,以免累已误人,未曾收过任何代价,是纯粹为统计作印证,从相学出发,得到科学的结论,看过的“名人”甚多,而且相当准,所以,自己对这方面亦有极大的信心)而今,他在这几年间勇闯荷里活,成为美国炙手可热的大导演,票房高踞冠军,且为欧美各大电影公司、各大男女明星争相挨扰、投效,成为香港导演中在美国经理知名度最高的一人,良可喜贺。如今,他每次从美国回来,都在我电话答录机上留话问好,只是我多出远门,回来也未予他复电。想念他吗?想念的,而且还极为他高兴、骄傲。   没有他,又怎会有“乱世情怀”呢?在某种程度上,我和他的确都是那种:年逢“乱世”,但“情怀”不死的人。他仍拍他的侠义电影,我仍写我的侠义小说:我们都要经营出诗的情怀来。   稿于一九九六年九月与康、何、浩、能赴澳“破誓”三击;沈兄传真山东电视台要拍我小说。   校于同年八月号七至九月甘七:与契仔母子相聚香江/新生活报连载完“温瑞安讲鬼古”系列及“风采”连载刊登“温瑞安吆喝玩乐在神州”系列和“逍遥乐”约稿“龙的故乡”系列。     序幕     序幕一:   字幕:1939年,日军扬言三日内攻占上海,中国却以小部分的军为固守达三个月,其英勇壮烈,令举世震惊。九月,中国军队转进南京,日军占据上海华界,躁躏百姓,民不聊生。日寇派汉奸成立七十六号特工机关,暗杀残害爱国之士,无恶不作,但中华热血之士,依然不畏强权,转入地下工作,抗日救国,铁血锄奸,其间发生了不少可歌可泣的故事。   (此处用日军侵华之纪录片,用单色、血红色放出:日军猛烈进攻,中国军队浴血抵抗,街头巷尾死尸伤民,残垣败瓦,日军强暴、枪毙、刺刀戮杀、太阳旗、军皮靴踏过、难民拥向逃亡……等等镜头,最后打出片名:《乱世情怀》)   序幕二:   景:上海华界陋巷   时:深夜   人:李中生、简二、小贩   流氓杀手甲、乙、丙   陋巷——   (荒凉的巷子,斑剥的砖墙,有一种兵荒马乱后的满目疮痍。)   (天边月荒凉。)   (小贩在卖粿条,档口几张黑脏矮凳。有一个穿唐装的人低垂帽子在喝酒。)   (由于天气寒冷,档口冒着袅袅白烟,煤油灯的光茫濛濛,很是凄凉。)   (偶尔几声哑暗的叫卖,犬吠声隐隐。)   (镜头拉远——深巷里卖粿条老人凄寒的映象。)   镜头前——   出现一双穿西裤、光亮皮鞋的双腿,行向摊子。   (从这儿开始,间歇性地打出制作人员的名字,每当演员首次出场时也打出名字)   (那穿唐装的人微一震,望去——)   (寂静里的鞋履声)   (来人自远处一个人影而近)   (来人西装笔挺,戴帽、红领带、留两撇胡子,眉宇神色间十分冷峻,但脸目潇洒好看)   (穿唐装的简二慌忙想站起,来人李中生示意他坐下。)   (远处有犬嗥声)   (李中生面对简二坐下)   (他背后街角处,一人鼠头獐目,手持枪,探头窥视。)   (旁边不远另一处隐蔽处,另一人持手提机关枪伏着)   (镜头气氛显示出李中生已被人埋伏的紧张状况)   (李中生叫了一点东西吃,边自专心地吃着,简二迟疑,在观形察色。)   (李中生缓缓摊开了手掌)   (简二心中有鬼地向李背后暗处望了一望,慢慢自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缓缓放到李的手心里。)   (李握住那张卡片式的纸条,看了一看,脸色一沉,眉宇间涌现一股杀气,敏捷、轩昂、而不慌张。)   李中生:假的。   (简二眼露惧色,碰跌汤碗)   (李之背后街角黯处,同时闪出二人,一人拿机关枪、一人持左轮,正待开枪,李霍然转身)   (李手上已多了一支有喇叭嘴型的长枪,轰然开火,一连三响。)   (镜头转向两个伏击者:   持左轮的被轰得向后翻空,血肉飞溅。   持机关枪者满身鲜血,破伤掀起,犹挺机关枪仰天乱射,直挺挺仆倒后,惊心动魄的枪声兀自响了一阵。)   (长巷恢复死寂,小贩的煤油灯光,连狗都不敢吠了。)   (小贩惊惧样子。)   (简二全身发抖,双手扶住桌子,桌上杯筷也震得格登响。)   李中生:简老二,你用这一招,害死过多少人?   (李突然把枪后搁于肩,朝后开火,人却不回头)   (轰地一响,暗角一处屋瓦破裂,一匪徒本伏在屋瓦上,现瓦粉碎,人被轰击到半空,再落下来,破瓦而落——slow rnlotion镜头)   李中生:(淡淡地)没有人了吧?   (简老二整个人几乎已软趴在地上。)   简二(颤声):雷公……我……我……   李中生:我早已知道你勾结日本人。名册在哪里?   (李把特型长枪砰地放到桌子上)   (简老二目光流转,瞥桌上的枪,却不敢妄动)   简二:(乞饶地)雷公,……您,您就看在我们过去交情的份上……饶……饶我这次吧……   李中生:(冷峻地)我再问一次,名册在哪里?   简二:(畏惧地)在……在杨月波……杨……爷……那……儿……   李中生:(冷然地)耿胡子、吴元一、段十爷都投了暗了?   (简二一把劲似的颔首)   简二:雷公……李大哥……我……小的……只是奉杨爷的命令行事……您、您饶了我吧……   (李中生冷笑,一伸手,把他头按在桌上,简二不敢挣动,李缓缓在他身后撕下一片头发,上面贴着一张肉色的字条。)   (李放开手。)   (简喘息、恐惧)   (李拿纸片在他面前冷冷地扬了扬。)   (李中生自衣袋里掏钱,徐起,付帐,塞给小贩一大堆钞票)   (小贩怔怔地)   (李整理了一下衣襟,离去,背向简)   (简见他背影渐去,眼中露出恶毒之神色,咬了咬唇,忽抓起桌上的喇叭枪,瞄准李之背后,开枪。)   (轰地一声,枪爆炸,桌、杯、盘、筷、人全在爆炸里飞起,飞上半天)   (小贩大吃一惊,蹲躲抱头,半晌才敢起来,看着手上钞票)   小贩:原来他已算好炸碎东西的钱……不过,这哪需要那么多……(搔头)   (咚的一声,一个锌杯子在爆炸里激上了屋顶,再从屋上水槽滚落下来,刚好落在他头上,击了一下。)(李中生之背影渐远,头也不回)   (定格)   (打出导演名字)   02     第二十三场   时:(微雨)夜晚、入暮   景:福煦花园贵宾厅、门外、街道、火车站   人:孟三爷、卢老板、丘大爷、张二爷、罗平、毛标、赵大个儿、二金刚、王山、周大升、郭小飞、老广、贵宾来秘书、老头儿、方晴   (孟三爷踱入厅中,十分吸引人注目)   (很多人起身招呼)   贵宾:三爷   贵客:孟爷   (孟三爷一一拱手寒暄)   (一名穿中装的银行家带穿西装的副理走前去)   卢老板:三爷可来了。   孟三爷:哦,是卢老板,大通银行分行越来越多,卢老板可是越来越阔了。   卢老板:阔有什么用,三爷一直不肯赏面。   孟三爷:(哈哈笑着)哪有这种事。   卢老板:说真的,三爷,我们法租界分行明日开幕的事,万万要请三爷帮忙。   孟三爷:(笑)论理财我不会理财,论算帐我算不过宋秘书(旁穿西装者忙谦恭),我去,哪帮得上卢老板的忙?   卢老板:(慌忙地)三爷别折我了。只要三爷金面,去剪个彩,在开张时刻到那么一到,上海哪条道上的人,都会卖上几分帐。   盂三爷:(笑)我哪有那么大的颜面!   卢老板:(恳求)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找了三爷几次了,都——我给您送的礼,都给退回了……   孟三爷:(叹了一口气)其实在上海,最需要人帮忙的是难民。   卢老板:这——   孟三爷:我有事,先去了。   卢老板:(连忙)我、我、我,三爷,您看,我捐十万……(伸左右食指一架,成“十”字)   (孟三爷向前行去)   卢老板:(忙改口)二……二十……(两只手指分开,成“11”字,二十万。   孟三爷:(止步,问身旁“四大金刚”之一毛标)毛标。   毛标:有。   孟三爷:明天下午,有没有事?   毛标:(知机)明天下午,您忙着呢,三爷。   孟三爷:(向卢致歉)卢老板,您听到了?   卢老板:(忍痛地)孟爷、孟爷……我捐三十……三十万,给难民收容所,明天……明天就捐去。   孟三爷:卢老板对受苦受难的人如此体恤,实在教人钦仪。(转向毛标)毛标,明天的事就推了,先去大通银行吧。   卢老板:(揩汗)谢谢、谢谢三爷。   (孟三爷与毛标会意地笑,这时丘大爷和张二爷迎出。)   丘大爷:(笑迎上)老三可来了。   孟三爷:手边有点事,来晚了,跟大哥、二哥告罪。   张二爷:(哼声)老三你忙,我们可是闲人,在这儿干巴巴的恭候你的大驾。   孟三爷:(执礼甚恭)让大哥、二哥久等,都是我不对——   丘大爷:老三,大家自己人,你等我,我等你,常有的事嘛,何必这样呢(瞪了张二爷一眼)。   (殷平上前)   殷平:大爷,法国领事请您过去一下。   丘大爷:好,好。   (丘大爷随殷平去)   (罗平至)   (罗平在张二爷耳边说了几句话,张变了脸色)   张二爷:(对孟三爷冷笑)好,老三,你做善事,得善名,却拿我的烟土丢掉,慷他人之慨,自己脸上贴金!   孟三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二爷:你又何必装蒜?论势力,你黑白二道、官商市井,无一不通;论实力,四大金刚三大汉的,哪里还有我姓张的。只不过你行你的善,何必丢我谋饭吃的烟土!   孟三爷:(不理他,问罗平)说!是怎么回事?(张二爷的声浪已引起部分宾客注意)   罗平:王老大把大部分烟土丢掉,来载难民……我劝他,他不听,这……   孟三爷:二哥。   张二爷:哼。   (王山这时和郭小飞、周大升至)   周大升:丢烟土换人命,有什么不可以了!?   王山:(低喝)老周!   (周大升噤声)   张二爷:(冷笑)好啊,老三,你的好门徒,目无尊长,眼里还有长辈的!   王山:(上前一步)三爷,这事是我起的,求你责罚。   孟三爷:擅作决定,还不向二爷赔罪!   王山:二爷,青坊王山,求二爷赏罚,打的杀的、三刀之洞,不皱眉头。   张二爷:你是三爷爱将,谁罚得起你!   孟三爷:这样吧,丢掉的烟土,数价多少,明个儿我全数赔给二哥。   张二爷:我还能怎样?(顿时消了气)不看僧面看佛面,(冷眼看王山)我那一车烟土,要养活兄弟们的,不耗了老本就算了。   周大升:(气急)二爷那一车根本没丢掉,丢掉的是我们自己……   孟三爷:(喝)大升!   (周大升噤声,低首不服)   张二爷:我张老二可是不欠兄弟的情,老三要是心不甘情不愿……   孟三爷:杀了人偿命,丢了货还钱,有不甘愿只是耗子说的话。   (张二爷脸露满意之色)   (张伸手揽孟三爷之肩膀,适逢阿广捧了杯参茶要呈给张二爷,打翻,沾了张、孟一身)   (张一巴掌就掴老广)   张二爷:(暴怒)妈特个×,格老子的!我斫你一千刀,要你用枪不会扣,要你用刀不会斫,连要你倒茶你也往爷们衣服上倒!   (说着又一脚端去。)   (罗平也帮腔责喝老广)   (老广双手发颤,垂首不语)   (众上前来围观)   孟三爷:今天大家那么高兴,何必为这点小事不高兴!来,我请来了红歌星郭秀娘来为诸位歌一曲……   (周大升、郭小飞扶开老广)   (张二爷悻然而去。)   (歌声起,主题曲的小调)   (郭秀娘在歌台上唱歌)(土肥原色迷迷地看着)   (王靠近孟三爷身边,想说话)   孟三爷:你不必解释。你做的,一定有道理。   (王山脸部特写)   (孟三爷搭王山肩膊)   孟三爷:刚才的事,实在委屈你了。   (王山摇首)   孟三爷:我在大爷、二爷面前责你,是不想有人忌你。   王山:我明白。   (丘大爷至)   丘大爷:老三,有件事,法国领事刚跟我谈过……   (拥孟三爷肩膀而去)   (王在众人喧哗里孤寂的神色,有一种特殊的落寞感)   (王山掏出怀表,摇晃着,王怔看了一会儿)   (王山向“四大金刚”之赵大个儿问,眼睛仍注视怀表)   王山:几点钟了?   赵大个儿:八点五十七分。   (王山落寞地走了出去)   (赵大个儿和其他三金刚笑)   赵大个儿:王老大又看表了。   毛标:他的表停了几千年都不肯换!   老唐:看来,他的表就是他的老婆!   (众笑)   门外——   (凄风微雨)   (王山翻起衣领,落拓地走出宴所)   (街道细雨,夜色朦胧)   (王神情落落,沉思步出)   街道上——   (王之皮鞋踩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王在雨中轮廓分明,色调深沉)   (王望街灯,点一根烟,以唇噙着烟)   (夜雨街灯,灯光渐模糊、散开、融化)   (王脸部特写,眼色茫然)   (背景音响:火车声、自静而动,自近而远……)   回忆场面——   (冷落的火车站)   (古老、但深具线条之冷寞美感)   (一老头子在卖烟丝、糖卷等,凄落无人理)   (接音响火车过去后的声响)   (火车急驰)   (车窗明亮)   (车在速驰,景象全模糊)   方晴——在琉璃的玻璃窗前,凝眸下望,纤指触在窗上,红唇微启,窗玻璃反映灯色濛光——此场拍出女主角冷艳、清丽同存的美态,神情急切,有一种千呼万唤的无声)   (意旨:王本与方约在车站私奔,但因错过时间,反被父母挟着上车而去,在火车开动后方才望见王在车站)   (王山怔望火车远去)   车站——   (冷清、凄落、残果屑)   (王掏出怀表,看时间)   (背后车站的钟映出五时五十五分)   回忆场面淡出——   雨中街角凭栏。   (王脸部特写,痛苦茫然)   镜头拉远——   (寒雨里,王凝目看手中怀表)   (主题音乐柔美、浓郁)   第二十四场   时:   景:密议室内   人:丘大爷、张二爷、孟三爷、手下们   (密议室门口)   (光线幽暗,数打手荷枪实弹,戒备森严)   密议室内——   (丘大爷、张二爷、孟三爷在开会)   (丘、张、孟思考神情的特写镜头)   丘大爷:(接说下去)那天法国领事找我谈这件事,左岔右岔的,无非是要钱,大把的钞票往法国人口袋里送,他还说:近来难民拥入租界,造成骚动,要维持治安、秩序的费用,增派人手,所以来个狮子大开口——   张二爷:哼,要多少钱?   丘大爷:少说也要我们交出一百五十万——救济金!   孟三爷:救济金应该是拿来救难民的,不是落到他们口袋里去的。   张二爷:老三,不是做兄弟的说你,吹他妈的大灯泡,要不是你千方百计使租界这铜墙铁壁开了缝,难民又何有通天的本领钻到这儿来,要不往这里钻,才不会有这件事!这儿地小人多,你挤我一脚,我踩你一腿,再下去连蹲茅坑的地都没了!   盂三爷:(含笑反驳)从前长江发大水,我们带了金条和大米跑到几千里去救急,现在上海人落难,就躺在自己家门口忍饥挨饿,我们能见死不救?何况,日本人迟早往租界里跨,今日我们救人,说不定儿明日落难时,还心安理得有个指望人来救,其实,法国人要钱,总会找到借口,这次难民是盾子,没了难民,还是有别的花样!   张二爷:老三,你伶牙利齿,我说不过你,但一百来万不是个小数目,看你怎么摆平!   丘大爷:拉裴尔今天摆这个场面,明是摆给我看,暗是摆给你们两位看,谁都知道,咱们桃园三结义,钻狗洞,跳龙门,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跟我开口就跟二位开口一样,他既开了口,就要给他笑着合上,要是等他抓破皮,指名道姓,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张二爷:(气)破脸就破脸,有什么了不起!拉裴尔还以为吃定咱们了。我们在这里有三间夜总会、四间戏馆、九间茶楼、十二间码头仓库、两间舞厅、七间当铺、三间大旅社和两间碾米厂、四间纱厂、十九间南北杂货店和三条船,赌坊烟局抽大税不算,单这三年里,我们一共交了三百七十四万的税,捐了一百九十七万的款,这还不够么!?买个土黄帝当当也都够了!反正法国人走,日本人来,你怕日本人还怕一条桥太长军靴走不过来!   孟三爷:就怕他们过来!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明来,怕法国佬和国际舆论,我们就可以多争取一些时机,养精蓄锐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张二爷:日本人、法国人还不是一样!好比狗年奉狗、猪年拜猪,何况,日本人正巴结我们,争取我们,靠过去,说不定可捞一大把。   孟三爷:不同的。法国人以租为名,以偷为实。(负手在窗边在租界的霓虹灯映照着问北的冲天火光)日本人横虐强抢,我们先驱逐强盗,再来打小偷。日本要我们亡国,杀死我们的父老兄弟,人家一直说青坊就是流氓窝,我们枉为他们尊奉袍哥的,若让他们的血在不明不白的事情里流干净,不如为国家争一口气,做些轰轰烈烈、对得起祖宗子孙的事!   张二爷:那你暗是说我对不起祖先了!   孟三爷:二哥怎么这样说!您明白事理,通晓大义,这还用得着做弟弟的我来饶舌么?   张二爷:嘿,老大,我都说了,老三这番教训人的话,可駸駸然青出于蓝的气势了。   丘大爷:其实我倒无所谓,这把年纪了,谁来都一样,但站在民族的立场,又似乎该做点什么……   张二爷:捐给法国人这一大笔钱,可以在日本人手下买个上海市市长当当了!   丘大爷:哦?你很想当上海市市长么?   张二爷:(豪笑)这才是光宗耀祖的事!   丘大爷:那么,那笔钱——   张二爷:管它什么难民,识时务为上策,逐走难民,减少负担,反正给我们面子让我们赚钱的,谁来当青天大老爷都一样!   孟三爷:钱是要给的,但照法国领事的话来个顺风招,自己设立救济部门,叫青坊兄弟帮忙维持秩序,这样每个子儿都落回难民身上,不给法国人占了便宜。   丘大爷:(皱眉)这笔钱嘿——   孟三爷:大哥、二哥,钱方面,我和青坊兄弟想办法好了。   张二爷:这样最好。孟三爷闲话一句,省得我这穷老二掏米饭钱的腰包。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张二爷拱手退)   (孟三爷看张之背影,略表沉思之色)   丘大爷:老三。   盂三爷:(略有失神)哦。   丘大爷:(试探地)看来,老二跟日本人修好,要是有一天,他和日本人称兄道弟,分了上海,你——(故意顿住)   孟三爷:他是二哥,兄比娘亲,我事事服他。但大节不可移,卖国求荣的事,谁干上了,可都是江湖好汉不言的!   丘大爷:(忙干笑)是,这当然,这当然。   (故意压低声音)不过……老二对你颇有忌意,你也不可不防。   孟三爷:(微微一怔)谢谢大哥提点。   第二十五场   时:白天   景:大通银行分行前、房车里   人:王山、孟三爷、四大金刚、郭小飞、杀手、佐藤、暗杀者五六人、卢老板、各要人、围观人群   (银行前,孟着月白长袍,卢老板等人簇拥着,剪彩)(有五六个可疑人物屯在人堆里)   (人堆里一枪手缓缓掏枪)   (刀光一闪)   (刀插在枪手手背上)   (小飞出的手)   (情势一时大乱,五六个暗杀者趁乱冲上前去)   (四大金刚——毛标、赵大个儿、老唐、黑虎反迎上去,片刻间暗杀者数人均被格毙)   (孟三爷神情甚镇定)   (王山护在孟三跟前)   (围观者四散奔散)   孟三爷:小心,别伤了无辜。   (孟神色甚从容)   (一杀手在银行顶上用来福枪瞄准)   (王山突蹲下发枪)   (杀手手流血,枪落下)   (人也跃落地面,拔刀,十分迅速,冲近孟三爷)   (毛标上前拦阻,但被划伤)   (老唐拦挡,也被击倒)   (王山一拳把杀手打飞出去)   (杀手欲爬起,已被王山踩住)   (王山一把揪起他)   王山:说!哪条道上的!   (杀手脸露青筋,不语)   (王山反拗其臂,杀手痛叫,用日语大骂)   (王山一愣)   (王与孟交换一个神色)   王山:是日本人。   老唐:他妈的!   (忽有一日本官员佐藤中尉带数宪兵匆匆排众出)   佐藤:(装作)果然在这里!(向孟致敬)这个逃兵,(指了指太阳穴)这里,有些不正常,我们找了他几天了。(表示歉意)今天,要孟先生受惊了。   孟三爷:(淡淡地)没有什么。贵国士兵,常有这样事情,所以才能进入别国领土寻找逃兵。(笑)芦沟桥的枪声也是这样响起来的吧?   佐藤:(不悦,强忍不发作)此人我们要带回去,按照军法处置。   王山:依照军法释放吧。   佐藤:(不理)(扬手叫宪兵带走杀手)孟先生、王先生,这事,我们很抱歉。   (孟、王微笑颔首)   (佐藤带走杀手)   (郭小飞已驾房车至)   (王护孟上车,自己再上车)   车里——   孟三爷:有空,代我多关照难民,兄弟方面,也多照顾。   王山:是。   孟三爷:这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王山:日本人这一次未得手,只怕还有下一次。   孟三爷:恐怕还不只日本人。   王山:(一震)哦。   孟三爷:日本人是虎,汉奸爪牙是狼,躲得了虎口,未必避得了狼牙。   王山:三爷……要不要离开上海,避一避风头?   孟三爷:我有打算。是了,王山,明天,重庆方面会有特派专员来上海,先生有机密送来,万万不可落到敌方手里的。   王山:三爷的意思是——   孟三爷:薛专员秘密来上海,我已经派人接他,不会有什么意外,他戴金丝边眼镜,着翠蓝长袍,提美式的小口金锁皮包,对的是青坊上三堂的切口,……   王山:我都记住了。   孟三爷:(自觉精神紧张,豁达一笑)其实已经派了人去接,不会出什么纰漏的,只是我这几天心绪不宁,而又事关重大,万一落到敌对手里,怕连我也站不住了,这要你多留点神了。   王山:三爷多歇歇。   盂三爷:也许,(微叹一口气)我真该好好地歇歇。   第二十六场   景:土肥原日军司令部、刑场   时:白天   人:土肥原、杨月波、胡铁海、乡绅、佐藤、日本士兵、副官   大门口——   (日军司令部大门)   院子   (一队日军大皮靴通过镜头)   (日军押着几个遍体鳞伤的地下工作分子向刑场)   (镜头摇上三楼一个窗户)   (土肥原正站在窗口观赏)   房内——   (一盆热气腾腾的烤小猪由厨子端进来)   杨月波:大佐,请用餐!   (土肥原走到桌前,桌子四周站了四五个中国人,其中有胡铁海、及上海市的大人物)   土肥原:你们喜欢吃哪一块,请自己动手切哪一块。   杨月波:大佐先请。   土肥原:这是中国人养的猪,应该由中国人尝到它的美味!   (胡铁海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胡铁海:(向杨)杨部长先请!   杨月波:胡队长先请。   刑场——   (地下分子一排靠墙而立)   (日军各自走到射击位置)   房内——   (胡铁海贪婪地切猪)   刑场——   (一日军拉子弹上膛)   房内——   (杨月波切猪)   刑场——   (一日军拉子弹上膛)   房内——   (其他上海乡绅切猪)   刑场——   (一地下分子残伤无表情的脸)   房内——   (土肥原切了一块肉)   刑场——   (另一地下分子激愤不畏死的神情)   房内——   (土肥原在吃肉)   土肥原:各位要知道,皇军在上海,不是想用日本人来统治中国人,而是想帮助中国人来建设你们自己的国家,就像切这块猪肉一样,中国的猪当然是杀给中国人吃的,中国的土地,当然是由中国人组织新政府来管理的!   (各乡绅听得一副服从、感动的样子)   刑场——   (日军一字排开举枪向地下分子瞄准)   房内——   土肥原:各位都是新政府的重要干部,我预祝各位像切你们喜欢吃的猪肉一样,把你们所喜欢的土地,切到你们的口袋里去!   刑场——   (日军一齐开枪)   (地下分子中弹倒地)   房内——   (大家在一起愉快碰杯)   (杯里的是红葡萄酒)   土肥原:干杯!   大家:干杯!   刑场——   (地下分子的鲜血喷射在墙上——)   房内——   土肥原:在我请客名单上,有三位朋友没有出席,你们是上海人,难道上海请人来真的要抬着进来不可吗?   一乡绅:那是他们的不识抬举!   土肥原:可是上海人却很抬举他们,杨部长,我想知道为什么。   杨月波:他们三人是一齐挨刀子吃斧头熬出来的,现在拧住了上海半壁天,所以三位一体,一个不来,三个都不来了。   土肥原:我知道,张先生是想来,但不便来;丘先生既不想来,也不敢不来;只有孟先生——   胡铁海:(抢功似的)也许下帖子的人面子太小,夜叉是请不动金刚的。   土肥原:是么?下帖子的人是杨部长。   (杨迅速横了胡一眼,仍保持微笑)   胡铁海:大佐,我曾拜姓孟的门下,改次,由我过去劝劝,识时务者为俊杰,孟老三不是傻人!   土肥原:上海青坊、帮会、市井都以孟先生马首是瞻,你若请得动他,——(切了一块较大的猪肉)真该吃块大的嫩的。   胡铁海:(诚惶、感激)谢谢大佐。   (杨月波冷眼旁观)   (忽有副官在土肥原耳边说了几句话)   (土肥原解下餐巾,站起)   土肥原:诸位慢慢用。   (步出膳室,到另一密室)   (佐藤中尉在那儿扶军帽站得笔立)   土肥原:怎样?   佐藤:报告大佐,事败了。   (土肥原脸稍变色,回到膳室,副官推椅服侍他坐下。)   (土肥原继续吃肉)   土肥原:有些事是这样,你给有些人吃肉,他不吃;你给他喝酒,他不喝;你只好打破酒瓶撑开他的嘴巴再把铁叉刺入他口里,他就什么都不能吃了。(笑了笑)胡队长,你明白了没有?   胡铁海:是,大佐,我明白了!   第二十七场   时:夜晚   景:上海街巷   人:周大升、郭小飞、庄家、小贩、流氓   (街巷里,周大升与郭小飞在吃面)   周大升:喂,你几时开始跟老大的。   (郭小飞冷冷吃面,不理)   周大升:看你整天棺材板样的脸,既不说话,又不带枪,死了老娘举丧似的。   (郭瞪了他一眼,依然不理他)   周大升:你干吗用飞刀?这新时代嘛,刀落伍了,你他妈的一刀没脱手,身上已挨了十七八个孔了。   (周见郭没理会他,心里也有气,一口气把面吃尽,丢下个铜币给老板,嘀咕地骂)   周大升:格老子的,整天像白无常一样,问十句九不应。   (拿着瓶子灌尽了酒)   (忽瞥见街角有人聚赌)   (周大升兴致大发,只觉手痒)   周大升:跟你对牛弹琴,不如大爷去赌两手,更过瘾!   (正要动身,忽被郭一手拖住)   (郭向他摇首。)   周大升:(冒火)王老大开的七十二行里有赌摊,人人能赌,就是不给兄弟们也玩一手,你他妈的跟他久了,也阴阳怪气起来!   (重重摔开他的手,行去赌摊)   (周下注,一连输几注)   (周掀袋子,已无钱)   (周一气,解下枪,往大的一放)   周大升:你奶奶的,押了!   (郭一把拖住他,周回身,郭对他摇头)   周大升(光火):老子在赌钱,你拍啥肩头,都是你死里死气娘娘腔的,害老子输钱!放手!   (郭不放手)   周大升:(怒叱)你放不放手!?   (郭小飞没放手)   (周大升一拳兜击在郭小肚)   (郭吃痛,弯了肚,但没叫)   (周一连串五六拳,打得郭蹲在地上)   (赌钱的地痞流氓大骂郭败他们的赌兴,也要上前揍人)   (周迅即夺回押在桌上的手枪,指着众人)   周大升:谁敢动他,我在谁的额头吃花生米!   流氓甲:你打他,我们不能打?   周大升:一点也不错,我们兄弟间打死了也不皱眉,外人谁也不准碰。   流氓甲:不碰就不碰……   (众又聚赌,周把枪押上)   (郭蹒跚离开赌摊)   (周再输)   (周满头大汗)   (庄家拿去他的枪,忽一挥手,赌徒、流氓全包围上)   周大升:你奶奶的,你们要干什么!   庄家:姓周的,你在姓孟的门下,姓王的身边,几年来两袖清风,连输两场便要押枪,还是改个主子吧。   周大升:原来挖个洞让我踩,改就改……   庄家:(凑脸过来)爽快,知错能改——   周大升:改你个老婆!   (一拳打歪“庄家”的鼻子)   (众与周动手)   (周神力勇猛,连放倒几人)   (庄家用枪指周后脑)   (周转身,庄家用枪嘴指着周之鼻子)   庄家:我的手一板,你就完蛋。   周大升:(不惧)至多鼻子与你一样。   庄家:你还嘴硬,跪下!   (众向周踢打,要他跪下)   (周死顶不跪)   庄家:你有种,我一枪轰你个洞!   周大升:轰就轰,最好一枪两个窟窿,二十年后还你两个洞!   庄家:你别需嘴硬,只要弃暗投明,一切好办!   周大升:弃什么暗、投什么明?   庄家:我们有比姓孟姓王的来头大十倍八倍的,你转个码头就行了,保管百来十个兄弟,交你管带。   周大升:放屁!我姓周的生是孟门的人,死是孟门的鬼,欺师灭祖叛朋友的事,你娘的才干!   庄家:(摸着鼻子)你不干,我把你一块肉一块肉的切,一片肉一片肉的腌来吃!   (流氓用利刀、利斧在周面前扬晃)   周大升:他妈的!折磨人的不是好汉!一刀杀死我下地狱不提你半个字!   庄家:来人!先把他鼻子割下!   (突然刀光一闪)   (刀钉在“庄家”手背上)   (刀光疾过,三四名有枪的全伤了手)   (周大升趁机反击)   (郭小飞的小飞刀全以拼命打法,流氓败退,死伤惨重)   (周大升受了点伤,喘着气)   周大升: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劝我以后不赌钱。   郭小飞:谁劝你?   周大升:(一怔)刚刚你不是要我不赌钱?   郭小飞:刚才那班人,瞎了眼睛的都知道是摆布圈套,所以才不给你去赌。   周大升:(又愣一愣)他妈的你又不早说!   郭小飞:我为什么要说?   (周大升为之气结)   (郭小飞一一收起飞刀,藏在身上,行去)   (周大升追随)   周大升:(追上)喂,喂。   (郭小飞微停)   周大升:你当不当我是朋友?(语音真诚)   (郭小飞微点头)   周大升:我只要问你一件事,你一定得答我。   (郭小飞等他说下去)   周大升:你为什么只练刀,不练枪……?   (郭小飞静了一会)   周大升:(赌气)你不答,就算了,反正你是当王老大是老大,没把我这粗人当兄弟……   郭小飞:(蓦地说话了)枪?我们从成都来找爹爹,只看见他尸身上的枪孔……   (周愣然)   郭小飞:(恨声)同一个伤口,三颗子弹……要不是有王老大照料,在那时候,我就饿死街头了……所以我绝不用枪,而且有一天,我要用刀,在仇人身上钉三把刀!   周大升:仇人是谁,做兄弟的跟你一块儿去!   郭小飞:(摇头)只知道我爹曾替他卖命。   周大升:(同情地)那你……就没别的亲人了?   郭小飞:(沉声)还有一个姐姐……     03     第二十八场   时:半夜至凌晨   景:夜总会、秀娘家、车里   人:王山、郭秀娘、老唐、黑虎、酒保阿广、舞客、乐队、歌女、洋水兵   (王山从赌场下夜总会)   (郭秀娘在唱歌,歌声幽怨,有十里洋场风味,也有一种悲凉风味)   (郭秀娘唱歌神容,冷艳坚清)   (王山静静的一个人喝酒,抽烟)   (郭一歌唱完,下来坐在王山身边,喝他喝着的酒,抽他抽过的烟)   郭秀娘:(喷烟)刚才你没有拍掌。   王山:我没有。   郭秀娘:为什么?   王山:今晚你根本不用心唱。   郭秀娘:你对我说一次假话好不好?譬如说,你对我,是真的,好不好?   王山:我对你的友情,是真的。   郭秀娘:(讽笑)友情?   王山:(伸手搂她的肩)秀娘。(忽觉得应保持距离,手又缩回)告诉我,今晚为什么没心情唱歌。   郭秀娘:(冷静地)我找到杀父仇人了。   王山:哦?   郭秀娘:(幽幽地)昨晚,有个有权有势的人约我去宵夜,忽遭人袭击,他的手下,把来人都干掉了,他向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杀手,一连开了三枪,射在同一伤口上。(微激动)就是他了。   (王山温柔地望着她,并不答腔)   郭秀娘:你不问我他是谁?   王山:我该听的,你会说的。   郭秀娘:(激动地)不,我不该说的,我不会说的。你们,天天这样杀人,每个人有儿女,有父母,有亲人,我是其中一个,你,小飞,这样杀下去,总有一天,也会有人找你报仇的……(掩面)我不想报仇。(慢慢恢复)我也不想任何人为我报仇,更不想小飞去报仇。   (王山静静地望着郭秀娘,饮酒)   郭秀娘:(恢复平静)你不要告诉小飞知道。   王山:你放心。(掏出怀表,凝视,一口干尽了杯中酒)   郭秀娘:又在想她了?   (王山不应她)   郭秀娘:(叹了一口气)做她真幸福。(酒杯的汽泡在消散中)   (一个洋人喝醉了用烟蒂灼汽球)   (波,汽球破裂)   (郭一口也干了酒)   王山:(目光稍为闪动,放回怀表)   你知道吗?上海出名难缠的杨月波、甚至土肥原,对你都异常倾心,(安慰地)秀娘,听我说,找到好门户,也该有个归宿了。   郭秀娘:我找到了。但又有什么用?   王山:(沉默)   郭秀娘:——怎么?不出声了?我注重的是谁,你心里明白。这儿,从一楼到八楼都是高尚的,只有这里是堕落的、往下沉的。   王山:秀娘,你不高兴,可以不做……   郭秀娘:王大哥,你告诉我,你也厌倦了火拼血洗句心斗角的江湖岁月,可是,你也不是一样呆在青坊里做老大?一人江湖,就一辈子都是江湖人。除非……(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我们互相依傍着,一起出去——   (忽乒乓一声,酒保阿广被洋人撞掉了捧着的盘子)   (洋水兵怒骂,挥拳揍他)   (阿广巍巍颤颤,被人拳打脚踢,状甚可怜)   (王山起身,过去,用英文应付着,扶走阿广)   (一洋水兵拉脱王山之怀表)   (王山俯身拾护,怕给人踩着)   (洋水兵们讪笑)   (王山蓦起,一拳挥击,洋水兵倒下)   (另二名洋水兵猝袭,王山只用了一拳三脚,就把两人打倒。)   (其他洋人被吓呆住,不敢妄动)   王山:(气稍平)黑虎。   (黑虎在旁应)   王山:用车子载他们回船,给些汤药费他们。   黑虎:是。   (王山小心翼翼,检查袋子里的怀表有无破损,见阿广还在那儿十分难过,过去扶揽他的肩)   王山:阿广,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阿广仍在难过)   王山:你不是在二爷手下做事吗,怎会来了这里?   阿广:二爷嫌我笨手笨脚,把我辞了。   王山:(安慰地)放心,这儿不会辞你的,不如到我身边来做事吧。   阿广:不过,我的手抖,而且,我……恐怕帮不上您什么忙……   王山:那有什么!你负责的是内里的工作,不要你动刀动枪的。   (阿广默然)   (王山向旁的老唐)   王山:替广叔安排一个好的位置。   老唐:(不大愿意)这人……   王山:去。   老唐:是。   (王山回到郭秀娘座椅那儿)   (一面走着一面还看着怀表,发现郭已喝得很醉)   王山:秀娘。   郭秀娘:我不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的。呢。你……一定打赢的……(痴笑)你……为怀表而打,哪会赢不了?我真希望做你的……做你的……表……   王山:我送你回去。   (王山扶秀娘出夜总会,驾房车回去)   (郭坐王身边,仍喃喃自语)   秀娘:别人催我,要我嫁,我都没有答应……王大哥,你要我等、等到什么时候……   (秀娘用手抚王山的脸)   (王山仍镇定地驾着车,在秀娘额上亲了一亲)   王山:(柔声)秀娘。   (秀娘紧拥住王山,怕失掉他)   (王山停车,扶秀娘上楼)   (开门开灯,王山让郭睡沙发上)   (郭之腿露出一截,粉雕玉琢)   王山:(用热巾敷其额)秀娘,你一向是很坚强的……   秀娘:(哭泣,轻捶王山胸膛)我怕,我怕,这些日子里,我怕……我也是人,我是女人,我再等下去……我觉得我在人海里自生自灭,很孤寂……我最怕就是……(声音微弱下去)王山,(妩媚地)你来……   (秀娘枕在扶椅上,秀发散披在椅靠,露出玉颈,衣襟微敞,很是美艳诱人)   (王山在她玉颈轻吻了一吻,用手抚她的额)   王山:(轻柔地)不要怕,不要多想,安静的睡……(看着她,眼睛再移上壁钟……,壁钟已近凌晨三时四十五分)   第二十九场   时:清晨   景:郭宅、上海街头、广场   人:王山、郭秀娘、街上路人、爱国男女学生   (壁钟已指在五时四十五分上)   (秀娘仍在沙发睡着,盖上了被,睡得甚甜)   (王山戴上帽子,熄了烟蒂,看了看郭,开门离去)   (一出门口,阳光映照下,街市早晨的车声人声涌来,王略感晕眩)   (走到街角,凌晨的街头刚刚开始热闹,远处是广场)   (街上有一架红十字车,男女学生要求路人捐血以救前线伤兵)   (王眯着眼,点起一根烟)   (眼前人事渐模糊)   (电车声、人声、上海街道的种种声音,使他跳接到八年前同地同情景的回忆场面……)   第三十场   时:早晨   景:上海街市、小巷   人:王山、方晴、校医、徐夫子、兄弟甲、乙等、流氓、山怪、南北杏、女学生数人、小可爱   (八年前街巷里,王山和几个小兄弟徐夫子等,看见小流氓头子山怪等在殴打南北杏,逼交保护费)   (王山过去阻止)   王山:喂,山怪,出来混的,可不要逼人太甚,这样打法,不是讨人钱,而是要人命!   山怪:你走木人巷的,我这儿是龙王庙,关你屁事!你越界过来,还敢管老子的事!   王山:江湖道上的,做人留三分余地,这人我带走,他的保护费,算我的好了。   山怪:你带走人就是坍我的台,你算老几!   王山:那你要怎样?   山怪:连你一齐干——   (率众突然出手)   (王山快拳快脚,闪电间已打倒三四人)   (王山的兄弟也击倒剩下两人)   (山怪飞刀刺入王山臂里)   (王山负伤追击,神威凛凛,山怪只吓得落荒而逃)(南北杏蹲在地上,呆看着战役)   (王山臂血流如注,小兄弟们想替他拔刀)   徐老子:这样拔不行,要到医院——   王山:去他妈的医院,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痛)哇呀——   (众兄弟扶他出横巷,看见有红十字车)   徐夫子:老大,去那儿看看。   王山:我不去——我们怎方便进医院!?   (这时红十字车捐血的大学女生回头)   (清丽可人,在上海市街头像人间仙子一样)   (王为之惊艳)   (王讪讪然,方晴见他傻呼呼的样子,嫣然一笑)   (这时徐夫子等已把他按到椅上,王浑然未觉,只顾痴痴地看着方晴)   (方晴也觉好笑)   徐夫子:医生,我们大哥挨刀子,你快拔掉!   校医:这怎行呢?这里不是医院——   (徐夫子拔出小斧头)   徐夫子:谁说不可以?医生不懂医这点小伤,算什么医生!?   (校医仍迟疑着)   校医:可是,我们没准备麻醉药——   (徐夫子低声问王)   徐夫子:大哥,没麻醉药,你忍一忍痛,好不好?   (王山其实仍痴痴迷迷望方晴,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痴迷地点头。)   (校医替王山拔刀)   (王山仍在看方晴)   (方晴拿棉花、纱布等)   (医生替王拔刀)   (王山犹似未觉)   (方晴羞赧)   徐夫子:这是我们青坊八小将的王老大(恐吓医生),你能为他拔刀,实在是荣幸……   医生:(怕了他)是,是……   (医生满头大汗,忙着敷伤,旁学生在帮手)   徐夫子:我们王老大,杀人不用二招,这儿七里八里的,上乡下乡的,黑道白道的,谁不卖他三分账,今个儿你来这里,摆摊子捐血,他不收你分文保护费,这拔刀疗伤嘛——   医生:(慌忙)不收钱,不收钱的。   (王山只顾不好意思地偷瞥方,全没听见)(注意到方晴校服上绣着学校的名字)   (方晴听到徐夫子等威胁的话,有些不悦)   (徐夫子等小兄弟扶走王山)   兄弟甲:老大,你的名号一亮出去,就不必收钱,可真管用。   (王山依依不舍回望)   (一众兄弟拥他上了巴士门,这门下车,王山那门下车,在马路中心,仍在痴痴望着方晴。)   女学生(“小可爱”):嘿,那人真怪,老是望着你。   (方晴也看见,扑嗤笑出来,好美)   (众兄弟忙喝令停车,下车再扶王山上车)   徐夫子: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兄弟甲:我看老大一定失血过多,神智不大清楚了。   兄弟乙:一定是失血过多……   第三十一场   时:白天   景:某大学图书馆   人:方晴、王山、胖女生、小可爱、女生二、三名、其他学生   (王穿校服,周身不习惯的样子,骑脚踏车进入某大学的图书馆去)(把脚车停在图书馆门旁)   (方在一角看书,光线映照在她俏脸上,柔静、慧黠的美姿)   (王随便抓了本大型的厚书,手指不安地弹动着,等机会)   (好不容易才等到坐在方晴对面的胖女生走开,王赶快过去,占位子)   (但慌忙间身子碰到桌子)   (桌子旁看书的学生们皱眉)   (方晴没抬头,因受干扰秀眉也微微一蹙)   (王山不敢骚扰,静静地坐下去)   (正想搭讪,因太紧张,啪地厚书掉落地上)   (好几个学生一起嘘他)   (方晴这才注意到他,有些眼熟,凝睇他一会,有些奇怪的样子)(微带笑意)   (王山结结巴巴的想搭讪)   方晴:(指一指他手上的书)调转了。   (王山这才发觉自己拿的英文书掉转了)   (慌忙调回,鼓起勇气想开口,方晴也在微笑看着他)   (胖女生正好回来,买了几包东西吃。)   胖女生:喂,这位子可是我的。   王山:(慌忙站起)是,是,对……对不起……(一面看方晴)   (胖女生以为看他,扭扭捏捏的,又霎霎眼睛。)   (王山在一旁等着,又嘴里喃喃)   王山:(自语)姑娘,你贵姓……(顿)小姐,我姓王,叫山……不好,(省起)小妹妹,我很冒昧,想请你……也不好!(跺足)不管了。——(转头就要鼓最大勇气约方晴)   (方晴这时却被小可爱等几位同学约走了)   (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门边)   (方经过他,在门槛时脚下绊了绊,王忙伸手去扶,方半跌入他怀里,发鬓掠过他鼻端)   (方晴粉脸羞红,只扶了一扶,低首羞笑离去)   (王愣一回,手还摆着扶人状,脸上渐呈狂喜之表情。)   第三十二场   景:回流氓窝路上、流氓窝   时:白天   人:王山、山怪、彪形汉四五人、徐夫子、众兄弟等   (王双手放开,枕在脑后,踏脚踏车、哼着歌、一路碰碰碰的回去)   (车轰然翻倒,王跌得一身脏,爬起来,还在快乐得手足舞蹈)   (看傻了本在后巷伏击的一班流氓)   (流氓是山怪,还带了几个脸容掩半的彪型大汉)   彪形大汉A:这就是你说的小神枪王山吗?   (山怪愣愣地看着神经病似的王山,呆呆地点头)   彪型大汉B:这小子以机智出名,身手不赖(装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只怕有诈,我们还是不要现在出手的好。   彪型大汉A:还是老朱见识好。   (王山不知有埋伏,依然快乐地穿过大街小巷,乱唱走调歌)   (几乎撞倒卖菜女人,车蛇行而过)   (卖菜女人呱呱叫)   (王山朝后挥手表示歉意,差点又撞倒挑水佬)   (在最后刹那车子躲过)   (车子登登登的往阶下蹦落)   (王山吱呀一声地把脚车停在一破室门口)   (王山三步作一步的跑上三楼)   (王山一脚踢开门,哼了个调,个个兄弟在屋里都怔住了)   (王山脱去外衣,小心翼翼地挂上,闭目亲吻方晴手按过之处)   (小兄弟们交头接耳,认准王山在发神经)   (王山上床)   兄弟甲:你看这情形怎样?   徐夫子:不对劲。听说刀锈跑上了脑袋,就会这样子,有时,还会咬人呢,疯狗一样的……一定是那医生手术弄得不干净!   (王山忽大叫)   (人人吓一跳)   (只见王山倒在床上,拾到宝似的,双脚双蹬狂笑)   (忽又爬起来,作扶人温柔状,鼻子用力一吸,神情陶陶然)   (众兄弟愣住)   第三十三场   人:王山、方晴、司机、兄弟甲、候车人、学生、在等车者   景:候车站、街道雪景   时:下午、冬下雪飘   (放学时分,大学生们在候校车)   (方睛也在候车,顾盼间十分娇美)   (王冒充大学生,悄悄行近)   (除大学生外,也有一些杂色人等在等车)   (王也拿着书本,鼓起勇气说话)   王山:啊——哈!你也在这儿。   (方晴回头,有些奇怪,打量他。)   方晴:你——   王山:(比手划脚)我就是那个——(指指自己右臂上的纱布,作拔刀状)   方晴:(恍然)嗯——呵——   王山:(陪笑)   方晴:(笑着、很美的偏头)是你呀。   王山:(不自然)不就是我啰。   方晴:(顽皮地)这么巧呀。   王山:(更不自然)很巧哦。   方晴:放学呀?   王山:放学……这个……是的,放——学!   方晴:(背负双手,有趣地)你念哪间学校?   王山:附……近那间。   方晴:附近哪间?   王山:对了,附近的……   方晴:哪间?   王山:(尴尬)就是附近那间嘛。   (这时忽有人打荷包,正是王山的小兄弟)   (小兄弟迅速逃走,递交给王山,王山恨得牙嘶嘶的。)   小兄弟:(边走边疾道)老大,交你了。   候车人:(喊)抢劫呀,抢劫啊。   (王山甚尴尬,方晴很奇怪)   (王山忙把皮包还给那人)   王山:你不要叫了,皮包给我捡回来了。   (候车人瞪了王山一眼,敢怒不敢言地悻悻然离开。还骂了一句:流氓!)   方晴:(好奇的)怎么那个人会把皮包交给你?   王山:因为……因为我爹是这儿的总巡捕……他们怕我……(望见方相信的样子)   (这时学校车子到,大部分学生都上了车)   王山:(毅然地)不是,我是他们的大阿哥,我……是个流氓、偷、抢,无所不为,没念过中学,我……   方晴:(偏头笑,研究他似的)哦?   (这时方晴的大房车停下,接方)   (方上车,上车时露出修长匀美的小腿)   (方挥纤指,跟他挥别)   (王木然地挥手)   (这时巴士至,遮去了视线,载走了全部学生)   (巴士走后,车站只剩下王冷清清一人。)   (雪飘飘下)   (王正落寞,忽见方在对面马路,负手而有趣地望着他)   (音乐飞快,喜悦的主题音乐)   (王喜极。方上前,把放在背后的书递给他,原来是他那天在图书馆掉的书)   (方比了比,顽皮的神态)   (王山会意地把书调转来看)   方晴:(可爱地)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书还给你?   (王山笑着望她)   方晴:(少女情怀地笑)因为你坦白。   (王笑了)   (两人并肩自街上走去)   (鸟栖息在电线杆上,又飞起)   (或广场铜像上)   (雪轻飘、连炊烟也逍遥)   (主题音乐再加强,两人交谈的背影)   第三十四场   时:下午,傍晚   景:上海街道近郊   人:王山、方晴、司机、行人   (两人散步走在街上)   (王山恢复他那一身不羁而潇洒的装束)   (方晴穿另一袭服装,表示已是另一天)   (两人并肩着走)   王山:其实,我只念过三年私塾,就来上海了……我……我没念过什么书……   方晴:没念过书也没什么不好啊,很多知识经验,不一定是从书本上得来的。   王山:有很多不好,譬如,我很爱自己国家,但不知道怎样报效国家,才是正确的。   方晴:我念过书,我也一样不知道怎样爱国呀!(叹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读过很多书懂得很多道理的人,却天天打起来、杀在一堆……(幽幽一叹)读书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的不懂。   王山:我却懂得一样。   方晴:(侧侧头)哦?   王山:你真的很美,方晴(凑过去,在她鬓边低喃)你真的很美。   (方晴娇羞的一笑,更加娇媚)   (车叭叭作响,方晴的房车来接)   王山:下次见面?   方晴:(略考虑)一样时间、一样地方。   王山:五点五十五分?   方晴:五点五十五分。   (房车绝尘而去)   (王山痴望着)   第三十五场   时:下午   景:近郊   人:王山、周大升、郭小飞   (回忆镜头结束,接回王山脸容)   (王山欲呼:“五点五十五分”,嘴嗡动)   (随而被叭叭的汽车声惊省)   (王山惘然若失)   (房车停下,原来是周大升和郭小飞)   周大升:(自车里探出头来)三爷有事请你回去。   (王山上车,沉默了半晌,问)   王山:知道是什么事吗?   郭小飞:好像是胡铁海投帖拜山。   王山:哦,他敢来?   第三十六场   时:白天   景:上海街巷   人:王山、郭小飞、周大升、刀疤汉、专员、歹徒   (车子驶过某街巷)   (王山忽瞥见街边数人)   王山:(急喝)停车!   (周大升轧然停车)   周大升:(不解)什么事?   王山:(向后看)倒回去二十码看着。   (周驾车后退回去)   (街角有两部汽车,七八个彪形大汉,为首一名刀疤汉子正与一戴金丝框眼镜、着翠蓝色长袍、提美式小金锁皮包的斯文中年人在谈话)   (斯文中年人似被说动要上这些人的车子)   (为首的刀疤汉伸手作出请上车的姿态)   王山:(稍微有些紧张地)咱们青坊孟三爷属下,有没这些人?   周大升:(搔头)这倒是生口生面的,敢情是外乡,还是别个堂口的吧?   (王山望向郭小飞,郭肯定而缓慢地摇首)   王山:(镇定地)大升。   周大升:有。   王山:你把车子开到看得见但又看不清楚内里有多少人的地方。   周大升:是。还有呢?   王山:没有了。小飞——   (郭小飞一挺身)   王山:你闪到长巷后面去,待会儿我一碰帽子,你就飞出一刀,要漂漂亮亮的。   (郭小飞点头)   周大升:(急)老大,是什么事?   王山:小事。   周大升:你总得把情形告诉我们呀!   王山:(向那长袍人指了指)这是三爷要的人,给对方掳去了。   周大升:那我去把他们轰掉。   (周大升想开车门)   (郭小飞按下车门锁)   周大升:(怒)你——   王山:我们只有三个人,两把枪,对方有八个人,三挺机关枪,一支散弹枪,不能乱来……何况,这个人,是三爷要的,不能有闪失。   周大升:那……你一个人——   王山:就一个人。   (即开车门,出去,点了一根烟,从容地行去)   (那七八名歹徒省觉有人靠近)   (人人枪向着王山)   (王山淡然站定,喷了一口气)   刀疤汉:朋友,哪条道上的?   王山:(用手指了指长袍人)老兄,天长地远有多少船?   长袍人:(微感震愣)一千九百九十一艘半。   王山:(紧接)船上扯的是什么旗?   长袍人:进京百脚旗,出京杏黄旗,初一十五龙凤旗,船头扯的是——   王山:老兄,我看你扯错旗了。   长袍人:哦?   王山:(向歹徒们指了指)他们扯的是太阳旗。   长袍人:(动容)尊驾是——   王山:青黄蓝绿、葫芦西瓜。   长袍人:三爷……   王山:清洪是一家。   (长袍人震怖地望向歹徒们)   (歹徒要出手,刀疤汉拦住,狞笑)   刀疤汉:小老弟,你胆子是够大了,发现得也不算迟,只可惜命短了些。   王山:(淡淡地笑,吸了一口烟)你们也算是江湖上闯的,怎么比猪还蠢!   (歹徒怒不可遏,刀疤汉变脸,但拦住其他人的出手)   刀疤汉:我倒看不出你能变出几个孙悟空来!   王山:(哈哈仰天笑了一阵)你当然看不出。   王山:(仍笑着)这次当我教你聪明一些,不收学费的。(指了指远处看不甚清楚的房车)我既敢来,必有所恃,谁愿意平白的丢了性命。   (歹徒们向房车望去,却看不清楚车内的情形)   刀疤汉:(迟疑地,终于)你看不见我们拿的是什么?   王山:(向专员有礼地)请上车。   (专员对后面的机枪有些忌畏)   王山:我们走吧,他们不会笨到开枪的。   刀疤汉:慢着。   (王山受理不理的微侧着身)   刀疤汉:至少,我们可以在你身上开几个洞。谁也来不及救你。   王山:你不提这个,今儿我带了人就走,你既开了口,人人都得留下一样东西再走!(反吼过去)   刀疤汉:(一震,与手下们面面相觑)   歹徒甲:(低声)他们的人一定不少。   歹徒乙:(小声地)只怕他们有手榴弹。   歹徒丙:(喁喁细语)咱们一定落在他们包围之中了。   王山:(一摸帽子)你们留是不留!   (嗖地一声,一刀自后巷飞出,把刀疤汉的帽子钉入墙上)   王山:(冷笑)这只是我们的刀。要不要还试试别的?   刀疤汉:(脸色惊疑不定)算了,算了,老哥,(讨好地笑着)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王山:你早说这句话,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刀疤汉:(发急)你这是——王老大,你是三爷手边的红人,犯不着跟我们这些粗人拼个玉石俱焚!   王山:(哈哈大笑,指了指房车)枉你是出来江湖混混的,谁来了,你们还不知道吗?就算在我身上开成马蜂窝,我也得请这位朋友回去覆命。   刀疤汉:(惧)难道是——三爷来了!?   王山:(不耐烦地)留下一样东西吧,耳朵或手指,我可没有耐心。   刀疤汉及歹徒:(求饶)王大哥,望你开恩,就饶我们这一次吧。   王山:这我可作不了主。   歹徒:王大哥,王大哥,我们小沟渠冲入了大海不识龙王爷,你开恩吧。   王山:好,我替你们承担了,把枪扔地上,有多远就滚到多远去。   (刀疤汉和众歹徒如同皇恩大赦,纷纷放下武器,狼狈而退入汽车,绝尘而去)   (郭小飞自巷尾出来,看看地上的武器意味深长的与王山对视一眼,微笑)   第三十七场   人:王山、孟三爷湖铁海、黑虎、阿贵、仆人、薛专员   景:孟府   时:白天   (王山带引专员入孟府)   (两人入大厅,脱帽,仆人甲挂起)   仆人甲:老爷请薛先生进去。   (薛专员随仆人人内)   (王山在沙发上等,孟夫人出,见王山,招呼了几句,便出去打牌。)   (王山掏出怀表,怔怔地看着,抽了一根烟,孟三爷步出)   孟三爷:王山,辛苦了。   王山:没什么。   孟三爷:是了,怎么是你把薛先生接来了呢?   王山:刚巧碰见,便一起来了。   孟三爷:哦?   (王山却没接下去)   (孟三爷微笑,掏出鼻烟吸吸)   (仆人乙匆入内)   仆人乙:老爷。   孟三爷:什么事?   仆人乙:(递上名片)胡铁海胡先生来求见三爷。   孟三爷:(微动容)哦?——他来做什么?   王山:三爷。——我看,胡铁海是孟门叛徒,而今投人伪敌工作,此番来,俗语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必有图谋。   孟三爷:在这儿,他不敢怎样的。他来此,我倒是势必要见见。   (转吩咐仆人乙)请胡先生进来。   (仆人乙出)   王山:三爷,我向您打探一个人。   孟三爷:哦?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王山:三爷说笑了。——二十年前称誉江湖的“南北神枪”——   (孟三爷微微一震)   王山:听说“南双枪”错杀自己的兄弟,发誓一辈子再不用枪。   (孟三爷微笑等他说下去)   王山:“北长枪”也销声匿迹了一些时候,不知道现在“北长枪”霍坤在哪里?   孟三爷:你是不是那天看见那日本杀手的出手,有点像“北长枪”的风格?   王山:三爷明察秋毫。   孟三爷:王山,说真的(意味深长地),有时候我觉得,管这班兄弟,你比我更适合。   王山:三爷——   (孟三爷挥挥手,这时仆人乙领胡铁海进入)   胡铁海:(要下半跪礼)三爷——   孟三爷:(阻止)胡大队长,这礼万万受不得,情疏礼亲,我盂某人担当不起。   胡铁海:三爷,难道您忘了我曾是您门下的人哪。   孟三爷:英雄莫问出处,谁不是爹娘养大的,但将来闯出一番事业风光,孟门不敢沾光……何况,胡大队长所作所为,孟门也不想掠这个美。   胡铁海:(脸色稍变)三爷您提起,我胡铁海倒要喊得一声声冤!我只不过也是为国家民族的事,怎么一副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样子。   孟三爷:铁海,你知道就好,自己省省吧,为日本国做事,为日本人做事,你开口几句日本话就能变作日本人了么?同胞受苦受难,流血流汗,你却抓钱抓权,这叫替国家做事么?   胡铁海:三爷,恕我大胆说一句,你这看法,可落伍了。   (王山忍不住要发作,孟三爷截住。)   孟三爷:(笑问)也许我真的是不合潮流了。   胡铁海:日本人兵强枪多,中国哪里是对手,与其早也是亡,迟也是亡,不如趁日本人没闹翻脸前跟他们共同合作,这样牺牲少少人,大家多多利益,何乐不为哉?要不是我们,同胞还不知要死上多少倍呢!   孟三爷:照你的意思,你这不是助纣为虐,而是替天行道了?   (胡铁海以为孟在赞他,张开嘴笑)   孟三爷:要真是人人都跟你这样说,这场仗就不用打了,敌人骑到头上,任他撤屎撒尿,要是万一不撒,只下几滴汗,就感激得喊爹喊娘了。   胡铁海:他妈的——   王山:你说什么!?   胡铁海:(忍住)三爷,今日我来,打开天窗说亮话,是带了三千万日元的生意来的。   孟三爷:日本人的生意太大了,我做不起。   胡铁海:(还不会意到孟之拒绝)三千万,跟日本政府合资搞“中日建设公司”,而且,土肥原大佐说,下一任的上海市市长人选,三爷垂手可得呢!   盂三爷:谢谢你们抬举,我是中国的上海人,不是日本人的上海人。   胡铁海:(怒)三爷,你这是算什么!?   王山:胡队长,你的官威,撒野撒上观世音菩萨的五指山来勒?   胡铁海:(指王山)你是什么东西!我入门比你早,我是你师兄,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王山:师兄。   胡铁海:哼。   王山:我入门比你迟,没给你斟过茶、叩过头,这就赔礼了。   胡铁海:这还差不多!   王山:你既然是我师兄,我倒要问清楚,你是门里人,可知门里的规矩!?   胡铁海:你——   王山:你什么,第一条是什么!?   胡:不准欺师灭祖!   王:二!   胡:不准扰乱帮规!   王:三!   胡:不准藐视前人!   王:四!   胡:不准江湖乱道!   王:五!   胡:不准扒灰放笼!   王:六!   胡:不准牵水带线!   王:七!   胡:七……七——   王:说!   胡:这个——那个……   王:第七条帮规是这个那个!?   胡:我……我一时记不住了。   王:你记得住也好,记不住也好,单止上面六条,你无一条不犯上,你虽是我的师兄,但自我入门以来,哪一仗有你?哪一役有你?三爷要人的时候你在哪里?兄弟们要师兄时你去哪里?你这算师兄,我在青坊是地字辈的,你枉入门十五年,却是亲字辈的边儿,依门规,我可以处置你!按国法,也难容你!   胡:我……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不,我不在帮……不在帮……帮规治不了我!   王:帮规治不了你,国法也治不了你!?你身上几条筋?三刀几个洞?说!   胡铁海:(苦着脸,冒着汗)我……我看,算了,算了,今日算我白来好了。我走,我走……   (王山冷沉着脸,胡额上冒汗,望向孟)   孟三爷:过门是客,我们也不难为胡队长,胡队长也不必认同门的亲!日后山长水远,做事对天向地,不然,给人撞着了,可谁也保不下胡队长这条命了。阿贵送客!   (阿贵出,后面跟着“四大金刚”之黑虎)   胡铁海:(跺脚)好,我走。(瞪了王山一眼)三爷,这就告辞,后会有期!   (胡和仆人及黑虎出)   孟三爷:你猜胡老四这一走,下一步要干什么?   王山:我想,三爷早已提防了。   盂三爷:(笑)现在,日本人想杀我,帮会想杀我,汉奸也要杀我……看来我这个头颅,还卖几个钱!(转向王山)王山,说实在的,我要离开上海。   王山:(动容)离开上海!?   孟三爷:嗯,离开上海,到香港去。上海这地方,活了这几十年了,好的坏的,都习惯了,走在路上,要不是上海,闭着眼睛也感觉得出来,连气氛都嗅得出来。(长叹)我们生在上海,长在上海,只求也可以死在上海。政府可以放弃上海,军队可以放弃上海,我们上海人不能放弃上海。(望向王山)我这次到香港,是不想留在此地,给敌伪利用,到香港后,再用两地堂口的力量,好好为抗战做点事。我这次去,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的再回来。   王山:(消沉地)我知道。三爷,不过——   孟三爷:不过什么?   王山:如我没猜错,日方已封锁码头,盯牢陆路。而且派人日夜监视这里……   孟三爷:要离开这里,是要想点办法……   (过去按住王山肩膀)这里的兄弟,都交给你了。   (王山一震)   王山:(忽道)三爷,我,我年少经验浅,不能当此大任?——   孟三爷:三爷几时看错过人?当日胡铁海入门下,也是大爷的推介,没法辞的事。王山,要只是我个人的性命身家,我不会多皱一下眉头,都可交托给你,但这事攸关青坊几万口好汉的性命身家,所以,我曾那么试你一试!   王山:(不解)您的意思是——   孟三爷:薛专员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布局,我托外人找南京的刀疤六他们立着,无论如何要截下薛专员,但你不发一颗子弹,不流一滴血,已缴了他们三挺机关枪,一支散弹三把左轮,薛专员给你截来了,你半句不认功,这事关重大,你应付的胆大细心,有肩膊而从容,这一路来都如是,没让我失望过,青坊交给你,我放心的。   王山:可是我——   孟三爷:账目方面,周得隆他们仍管着,祥叔、薛经理、姚秘书等都会和你配合,你大可放心。兄弟们也服你,这点更不成问题。(拍王山的肩,双眼平视)要知道,我信得过你,暗的青坊、帮会、堂口,明的银行舞厅米仓,你可作得了主,谁乱了规矩,你便公平处置,如果三爷我有一天犯了规,千里万里你都可以派人飞剑取我头颅,我二话没说!   (王山甚是感动,但神情仍沉着)   孟三爷:记得我初看见你的时候,你是在牢笼里,我最记得你的眼神,很多人都说,我们眼神很相像,就知道这牢困不住你,   王山:(硬咽)三爷   孟三爷:好好干。这几天,我会去梨仙园听戏,我们自己,也会唱一出戏……     04     第三十八场   景:上海街头、后巷   时:中午   人:王山、芙蓉、女伴、俞镇三、学生、行人、无赖A、B   (从孟府出来,王山走在街上,看见街头有学生示威,呼吁抗日)   (两个女学生在街头募款,王山一失神间,以为是方晴,张口欲呼)   回忆镜头——(当日上海街头红十字车旁方晴乍现的倩影)   芙蓉:先生,捐款给国家,买武器练兵来驱逐日本鬼子。   回忆镜头——   (王山痴痴望方晴时,方晴羞笑)   芙蓉:先生——?   回忆镜头——   (方晴从房车下来隔着街看他的神情)   (乍然而醒)   (芙蓉奇怪地看着他,旁边的女伴扯她的衣服暗示要走)   (王山如梦初醒,怔怔地望芙蓉)   (女伴拖走芙蓉)   女伴:这人神经不知是不是有问题,这样望人家……   (王山忙掏出钱来捐款)   王山:(狼狈地)对不起。   (芙蓉扑嗤一笑)   (忽然募款及游行的学生群有了骚动)   (法国巡警过来干涉,拿警棍驱逐)   (学生们大声抗议,挨棍子)   (顿时秩序大乱)   (女伴拖着芙蓉的手逃离,芙蓉不走)   巡警:好好的书不读,来这儿大呼小叫做什么,回去!   芙蓉:警察先生,这是我们的国家,有人来侵占我们的国家,为什么不准我们呼吁捐款?(学生们三五成群围上来叫好)   (巡警挥棍子欲打)   (王山一手执住警棍)   (巡警一见王山,忙打恭作揖,变了两样)   巡警:对不起,我不知道王先生在这里。   王山:这里没你的事。   (巡警带人走了)   (王山对芙蓉等摊摊手)   王山:你们还是回去吧,这样光喊,还是无济于事的。   芙蓉:那么先生,你认为该怎么做?   王山:你们念过书,都不知道,我没念过书的,又怎么知道。   (转身离去,芙蓉似有话说,但又不便追上前去说)   (王山走了几步,忽然瞥见人丛里有俞镇三及两个无赖,在盯住芙蓉)   (王故意在墙边吸烟,留了步)   (芙蓉与女伴离去)   (俞镇三等跟踪)   (王山远远跟踪着)   窄巷——   女伴:哈——那个“王先生”不知道是什么人,看样子,来头挺大的,那巡警给他一吓,就夹着尾巴走了。   (芙蓉玩着辫子,若有所思地)   女伴:那“王先生”不知是谁,样子挺斯文的,却说自己没念过书——   (冷巷忽跳出几人)   (为首的是俞镇三)   俞镇三:(涎着脸)我最喜欢念过书的女孩子。   (芙蓉和女伴受惊)   芙蓉:你是什么人?   俞镇三:(板起脸孔)读书就好好读书,游什么行!?示什么威!?女孩子出来抛头露面的,(奸笑)只要,有两三个出了事,杀鸡儆猴,看他们还敢不敢出来!   芙蓉:你要干什么!   无赖A:小姑娘,你长得那么漂亮,正好配得上我们副队长。   俞镇三:瞎子都知道我要干什么。   (王山蓦地出现)   王山:我却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俞镇三等吃一大惊,芙蓉和女伴回望王山)   王山:你要干什么?   俞镇三:王老大,你狠,我们走!   王山:说!你要干什么!?   俞镇三:(狠起来)姓王的,你青坊的不好挑,有孟爷做靠山,我七十六号的也不是省油的灯,杨部长可罩住我!   王山:那好,你抬出杨月波,杨月波也是山东白膀堂出身的,应该知道江湖道义,道上规矩,犯淫戒的该怎样,说!   俞镇三:(心虚)我……我犯了么?   王山:就是还没犯,(丢一把刀给他),一只耳朵吧。   无赖A:去你的——   (俞忽地把无赖A推向王山,然后趁此迅速拔枪开火)   (王山已蹲在地上,在无赖A胯下射出,一枪打掉俞之手枪同时射破其左耳)   (无赖A等于替王挡了一枪,倒地)   (俞吃痛,捂住耳朵)   王山:滚!   (俞仇恨地狼狈而去)   (芙蓉和女伴惊惧地看着地上死尸)   (芙蓉特写镜头)   (王山忆起方晴的脸容)   王山:回去吧(收了枪)。   (芙蓉感激地望向王山)   (王山忆起方晴,掏出怀表,看着,转身离去)   芙蓉:(上前一步)您贵姓?   王山:(看了看她)回去吧。   芙蓉:您……您住哪里?   (王山看了看怀表,指了指)   王山:我住里面。(指怀表)   (王离去,芙蓉惘然)   第三十九场   时:下午   景:戏院   人:王山、孟三爷、黑虎、赵大个儿、老唐、毛标、周大升、郭小飞、观众、乡绅、阿贵   门口——   (“盛大公演,全场客满”的大匾特写)   舞台——   (文武场锣鼓齐鸣)   台下——   (座无虚席,盛况空前)   (孟三爷正在看戏,鼓掌)   (四大金刚之黑虎匆匆来报,在孟耳畔说了两句话)   (孟捋袍匆去,毛标、老唐、赵大个儿随之)   (王山入场,旁跟着小飞)   (周大升带两个手下迎上)   王山:今个儿三爷也来了,要留神点。   周大升:三爷是来了,不过刚又走了。   王山:(顿时眉毛一挑)没看完就走了?   周大升:黑虎来过,他就走了。   王山:为什么?   周:听说是孟夫人盲肠炎,送去同济医院——   王山:同济医院!?   周:是呀。   王山:你没听错。   周:(略想了想)没记错。   (王跳起来,奔出,向周、郭抛下一个字:快!)   (周、郭不明所以,但仍奔出)   (阿贵在戏院门外,王几乎撞倒他。)   王:阿贵,那计划提前实行,你去通知孟夫人——   (阿贵哦了一声)   (王奔向汽车)   (周、郭互觑一眼,进去)   第四十场   时:傍晚   景:较寂静的街上   人:孟三爷、王山、郭小飞、周大升、老唐、黑虎、赵大个儿、毛标、杀手、日本杀手、阎麻皮、司机、妇人、婴孩   (孟三爷坐在车里,有些急的样子)   孟三爷:是几时发生的事?   黑虎:(张望着)今天早上。   孟:今早上是好好地……   (车子猛然煞掣)   (车子撞倒一名妇人,怀里的孩子犹在哭)   司机:糟糕。   孟:快下去看看。   (司机下车看妇人,妇人忽拔枪射杀司机)   (坐在前座的老唐开枪自玻璃屏打破一个洞,射杀妇人)   (横巷冲出四五杀手,乱枪把车子轮胎打泄了气)   (两部黑房车冲至,猛煞掣,冲出七八人,各持机枪包围孟等)   (赵大个儿用机枪狂扫,射杀三四人)   (对方开枪还击,猛烈的火力)   (老唐、毛标护孟三爷冲出)   (赵大个儿忽中冷枪而殁)   (黑虎开的枪)   黑虎:别动!(枪指住孟三爷太阳穴)   (毛标、老唐想反击)   黑虎:一动我就先杀三爷!   毛标:(眦睚欲裂)黑虎,你是人不是!?   黑虎:利字当头,挺而走险,我不想一生一世做人保镖。   (毛标恨极,愤然开枪。)   (黑虎射杀毛标,时,地上婴孩号啕大哭)   (孟三爷蹲下去,抱起孩子)   孟:(疼孩子)这时局可真累了你了,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给人这样作贱。   黑虎:三爷,这就请你到七十六号走一趟。   (嗖的一声,飞刀钉在他咽喉上)   (黑虎瞪大了眼,倒地,至死不信)   (小飞至,飞刀又杀两人。)   (暗杀者开枪,但给周大升、王山发枪射倒)   (王山一面开枪一面冲近孟身旁)   (老唐也开枪,杀了最后一名杀手)   (王山、老唐、孟三爷在一起,杀手全殁,郭小飞跨过死尸行来)   孟三爷:没想到黑虎——(把已熟睡的婴孩交老唐)   老唐:(咬牙切齿)黑虎真没心肝,三爷救他养他,他——   (孟阻止老唐说下去,)   盂:你们怎么知道——?   王:我以三爷名义捐过款给同济医院,那儿还没有手术外科。所以大升告诉我您是去同济医院——   (蓦地,地底沟渠盖掀起)   (垃圾桶盖震起)   (地下沟渠出现的是那日本杀手,垃圾桶里涌现的是汤仁,两人一齐拔枪要射击)   (孟三爷蓦然出手)   (左右手交叉,右手飞刀左射,左手飞刀右射,一刀刺人汤仁咽喉,一刀射中日本杀手手背)   (时郭、王都不及出刀拔枪)   (郭、王见孟出手如此神妙,怔住)   (周大升这时开枪打死日本杀手)   孟三爷:果然是他们。   郭小飞:三爷,你的刀……   孟:(拍郭之肩膀)年轻人,你的刀在手,我的刀在心,你们流血,我伤心。   (郭小飞有所憬悟的神情)   王山:三爷,这时候,他们以为得手,是离开上海的最好时机。   (孟三爷略一犹疑)   孟:好!   王:我已遣阿贵接孟夫人和一切所需到码头去)。   孟:(嘉许地看王)好。   王:(向郭、周、老唐)那就得装三爷已经死去。这样,三爷一路上都会安全一些。   周大升:三爷没死哇!   (王山用白布覆盖毛标)   王:就当是三爷尸体,抬回去,设灵位,我送三爷上船。   孟:(摇首)没有你亲押,他们不会相信我死了。   王:(为难地)三爷……   孟:就是别过,愿天从人愿,还我河山,相会有期(向王山),事急时,我已安排了人,一定帮得上忙的。   (周大升、老唐跪下)   周   :三爷……   唐   孟:别难过,(握王山的手)就交给你做了,大爷方面,多去几趟,会有进益的;二爷那儿就忍着点。(对小飞说)你载我去便行了。   (孟上其中一架房车)   (小飞忙坐上司机座)   (车开动,孟自车窗看出来,略作挥手)   (王、周、唐等依依不舍)   (孟在后座,很快地偷揩了眼泪)   (王、周、唐怔了好一会)   王山:孟三爷的尸首回去,要哭!   周大升:三爷实在没死,哭不出来啊。   老唐:是呀,怎么哭。   (王山一人掴一巴掌)   王山:哭,快哭!   (周、唐哭得大呼小叫的,依然没有眼泪)   (但越哭越逼真,尤其老唐,看见自己兄弟的死尸,更伤心,越哭越大声)   (周见唐伤悲,他也伤心)   (两人哭啼不已,街角暗处,阎麻皮伏在一旁窥视)   第四十一场   时:入暮   景:码头僻处   人:孟三爷、郭小飞、孟夫人、阿贵、削梨小孩   (孟自汽车出来)   (郭忙熄去引掣跟出来)   (码头旁泊有船,一贫家小孩在削梨)   (孟夫人在船上,见孟至,脸露放心之色)   (孟与郭握别,背景音乐浓烈)   (孟上船板一半,见削梨小孩,止步,蹲下,接去削梨,手法娴熟,再交回小孩,拍拍他的头)   (孟上船,站在船首,衣袍袅动)   (船渐开去)   (船离上海渐远)   (暮色合拢,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孟衣袂飘飞,望着上海,眼里有泪闪)   (背影音乐浓烈)   第四十二场   时:白天   景:饭店、菜市场   人:妇人、一人、胖子、甲乙丙丁等   (上海报纸叠印出孟三爷死亡题讯)   (标题大字“上海大亨遭伏击,孟振庭疑已身死”报纸角上印着十月十一日)   (叠印新的报纸消息,十月十三日,“众疑成事实,孟门今发丧。”小标题“名震上海大亨善人遭刺逝世,万人挥泪,各界行业深表哀悼”)   某饭店里——   (几个人在吃饭,一人看到报纸)   (一拍桌子,碗筷震起)   一人:他奶奶的!三爷死了!?三爷怎么能死!上天不长眼睛,怎能给三爷死!   (同桌的人也忿忿)   (街市卖菜市场)   (一个卖菜妇人两眼哭得红肿在买烧鸭)   (烧腊店,老板是个油腻腻的胖子)   (胖子取下鸭,剁切着)   妇人:你干什么切那么大的一块,要把人哽死是不是!?   胖子:(用力下刀——所在砧上)死死死!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斫死人也不作算!   妇人:(有些怕,仍嘀咕着)火气那么大,死了老爹也不是这样子啊!   胖子:(用力斫下鸭头)就是死了老爹!孟三爷死了,今后我们这些卖鸡卖鸭挑菜担米的哪有好日子过!?你还有心情吃烧鸭!   妇人:(同感地反责)我这算是吃鸭!徐胖子,我是买回去拜祭盂三爷,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街坊哪有不祭他的,我说你呀,活胡涂了!   胖子:(流泪往砧上掉,小心翼翼把鸭包起)是,是我胡涂,我看你要切碎的,以为……   妇人:你真是胡涂了,三爷曾是跟我们一般儿出身的,吃肉喜欢剁碎吃小块的,你都不知道么?(硬咽)   (胖子用满是肥腻的手擦脸泪)   第四十三场   景:土肥原机要办公室   时:   人:土肥原、杨月波、胡铁海、佐藤、俞镇三、阎麻皮、张二爷、宪兵。   (会议桌上,胡铁海、阎麻皮等脸露得意之色,俞镇三则包着耳朵,纱布上沾着血迹)   (杨月波则脸露沉思之色)   (一穿华贵长衫人背向镜头,面对长桌另一端而坐)   土肥原:我们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究竟得手了没有,这要问张先生了。   (镜头一转,回答者赫然是张二爷)   张二爷:(拿着水烟袋)孟老三又不是铁人,哪有不死的道理?今后上海可以少算他这个角色,大佐大可放心!   土肥原:(高兴)那么,上海可是您张先生的天下了。   张二爷:(仰天笑,得意非凡)哪里,哪里,好说,好说,(蓦省起)当然,还有丘老大在坐镇说话。   佐藤:(插口)不过,听说孟门还有个王山,颇能稳得住场面。   土肥原:那还不是一样,丘张本是一家,(转首向杨)杨部长在想些什么?   杨月波:依我看,姓孟的不是这般容易摆平的。   胡铁海:容易!?死了那么多人,连“北长枪”的高足浅野三郎也牺牲了,还说容易!   杨月波:我总觉得——   胡铁海:(冷笑)你争功是吧?姓孟的栽在我手上,你总是不信。   杨月波:(有些光火)上次你带三十多个弟兄去,也不是连半个雷公也抓不回来!   胡铁海:(大感丢脸)上次……我不是毙了几个反动分子么!   杨月波:那是顾嘉宁跟我通的风,报的讯,要不是——   胡铁海:你——   土肥原:杨部长、胡队长。   杨、胡:是。   土肥原:说起来,近日来听说重庆方面派来了个雷公,暗杀了我们不少人,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逮他不着?他手上的名册,再不取回,对我们派到重庆方面的人,极端不利!   杨月波:大佐放心,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雷公”李中生逃不脱的。   土肥原:(眯着眼睛)上一回,胡队长失了手,这一次,要看杨部长的了。   (杨月波站起,鞠躬)   (胡铁海怒瞪杨月波)   第四十四场   时:(暗无天日,愁云惨雾之气氛)   景:七十六号刑室内   人:顾嘉宁、杨月波、老板、老板娘、特工   (七十六号地窖里关着各种受刑受苦的抗日分子)   (七十六号密室里,杨月波命特工拷打老板、老板娘)   (在他身边的赫然就是顾嘉宁)   (顾嘉宁扯住被绑在柱上老板娘的白发,掀她的脸上扬)   (老板娘满脸恨意)   顾:童老板,你再不说,只怕说出来,老板娘也没法子听到了。   (童老板很痛苦的脸容)   (顾取桌上的剪刀)   (桌上锈蚀斑斑染血的利剪)   (顾拿剪刀逼近)   (老板娘惧然睁目,恐惧)   (顾故意对交着剪刀,发出声响)   童老板:(悲愤地)你——!你要杀,杀我好了。   顾嘉宁:我要杀——(一只眉高一只眉低地)偏要杀她!   童老板:顾——我两夫妇待你一向不薄……   顾嘉宁:(截住)别说那些,利字当头,六亲不认!   童老板: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顾迅即走到童面前,伸剪刀入童嘴里,要他含着)   顾:(向老板娘)这回轮到你说!   老板娘:(哀号)不要!不要!……你要知道的,我们全都讲了呀。   (顾嘉宁开始撑开剪刀,鲜血自老板两处嘴角渗出来)   顾:(厉声)你说是不说!?雷公藏到哪里!?(童老板痛苦地咿晤着)   老板娘:(哭嚎)我真的不知道啊!   (顾的剪用力一拉,老板嘴全裂开,大量涌出鲜血)   顾:下次剪舌头,知不知道?   (老板娘嚎哭,老板呻吟)   (顾走近杨月波,诚惶诚恐地)   顾:看来,这对老家伙是真的不知道。   杨:地下分子一向嘴硬。   顾:是,我再追边看。反正……到时候,雷公一定去车站,到时布下天罗地网,谅他也走不脱。   杨:那个要来的女地下分子,你可认识?   顾:(掩饰地)不认识,不认识……只知道她会在襟上戴一朵红花,我想……这不难辨认的,只要有人接她,一拥而上,就可以把雷公擒下。   杨:(沉吟地)雷公会去接她?   顾:(有信心地)一定会的。   杨:那好……这几天,你还是多留意医院、医务所、药局等地方   第四十五场   时:白天   景:丘府   人:王山、丘大爷、芙蓉、佣人   (王进人丘府,脱帽、交佣人)   (丘大爷迎出,呵呵笑着)   丘:王山,我早料到你会来找我的。   王:特别来向大爷问好请安。   丘:是老三关照你来找我的吧。   王:孟三爷常向兄弟们吩咐,能跟大爷学得半成,受用一辈子。   丘:(大笑)老三真是——(眯眼,小声地)三爷实在没死,是不是?我没猜错吧?   王:(没有回答,镇定而冷静)   丘:(拍额豪笑)对了!对了!我怎会那么胡涂!老三要是死了,局面要他声威撑着,自然说不得!要是没死,这下瞒天过海,更说不出去!(自嘲)我真是老胡涂!(又精明地)老三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王山:三爷这件事情之后,上海各堂口有些骚动,大爷是各路兄弟的泰山,只有大爷出面,局面很能安稳下来。   丘:这高帽您送得漂亮,我却戴不下哩。王山,这动荡谁都晓得,二爷方面一点头,局势可以搞定了七成。   王山:大爷的意思我懂。   丘:你懂得就好,哈哈哈……他日我伙同他上你的福煦花园,赌上一手吧。   芙蓉:爹,您又赌了?不是说过不赌吗?   (丘、王回首,见是芙蓉姗姗走了出来)   丘:原来是你呀,爹哪有赌!这位是王先生,(向王)这是小女芙蓉。   (王见芙蓉,有礼地点头)   (芙蓉见是王山,很大的惊喜)   丘:平时小女住校,很少回来,一回来,就要管我这管我那的,很烦人。   王:(微笑)我有些事,想先告辞。   丘:(微微一愣,即笑道)好,你忙,去吧,(忽记起)不要忘了,后天商会会长严敬天和法国领事回沪,你要去接一接。   王:好的。(向丘致意,再有礼的向芙蓉欠身)再见。   丘:(笑)再见。   (芙蓉欲语还休,王接过佣人的帽子,出门)   丘:呵呵,这小伙子——   芙:爹,他干吗要走呀?   丘:年轻人,事情忙嘛,我怎知道——?   芙:我……我出去一下……   丘:(愕然)你……   (芙蓉赶出门去,追上王)   芙:王先生。   王:(侧身)是你,丘小姐。   芙:我叫芙蓉。   (王有礼地笑笑)   芙:(负手背后,含情脉脉)那天的事,谢谢你。   王:举手之劳而已。   芙:你……(咬着唇)那天……为什么要救我?   王:(调笑)哦?因为你漂亮。   芙:王大哥笑人。(忸怩地)   (王望她,眼睛有很欣赏的神情)   (两人并走了一段路)   芙:王大哥……那天之后,我就知道一定还会见到您。   王:是吗?   芙:(含情、含羞地)我买了一件东西,送给您。   王:哦?   (芙递上礼物,原来是怀表)   (王看着怀表,脸色一下子尽自)   (主题音乐浓烈)   芙:(快乐地)王大哥喜不喜欢?那天我看到你的表停了……   (王忽把表塞入她手心里)   王:(严厉地)我一生只要一个表,不要再送我表——(说罢快步而去)   (芙不明所以,噙着眼泪,握着表,望着王山的背影——)   第四十六场   时:白天   景:木屋内   人:大汉、甲、乙、丙、丁   (小木屋里,甲、乙、丙、丁在赌天九)   (一大汉闯了进来)   大汉:赌什么赌(拔出斧头),趁乱做回一票去吧!   甲:这怎么可以,王大哥方面——   大汉:(忿忿)什么王大哥李大哥!姓王的连三爷死了,也不报仇,有什么资格当我们大哥!我们凭什么要听他的!   (乙和丁面面相觑,犹疑)   丙:(大声地)对!(也拔出匕首)乘机做一票!   (一部房车内机关枪扫射在石阶前数名帮会中人之镜头)   (两帮在巷战之镜头)   (一个大亨上私家车后,车子突然爆炸之镜头)     05     第四十七场   时:   景:福煦花园三楼酒席   人:王山、丘大爷、老唐、伙计、乡绅甲、乙、丙,堂口老大A、B、C、D   (王山在福煦花园三楼设宴,乡绅甲、乙、丙及堂口袍哥A、B、C、D都来至了)   (伙计殷勤接待)   (王山向众人敬酒)   乡绅丙:王老大,最近,流言对你似乎有些不利。   王山:(无动于衷)哦。   堂口袍哥C:很多人都说你,三爷的事,您不该忍——(王山举杯)   王:来,我敬大家一杯。   乡绅甲:是了,今天难得跟王大哥一叙,别尽说扫兴话儿,(高举杯)来来来,干,干干。   (伙计走到王山身边)   伙计:(低声)老大,上菜了没?   王:再等一等,大爷二爷还没来。   乡绅乙:对了,我那口子今天和张三奶奶打牌,听她回来跟我说张三奶奶的话,张二爷他今晚才不会……   王山:才不会什么?   乡绅乙:才不会……才不会……   堂口袍哥B:他敢这样不给王老大面子!(气愤)   王山:(喝止)不许对二爷这样没规矩!   袍哥B:(垂首)是。(低垂的脸孔隐约有不忿的样子)   (旁边袍哥C拉了拉他衣褶下摆)   (忽听外面有人呵呵豪笑,老唐先一步进来,掀开帘子)   老唐:大爷来了。   (王山等站起,帘子出现丘大爷)   丘:哈哈,你们倒来齐了。   王:二爷还没到。   丘:他嘿?不会来了。   (笑了笑,悠然地)你们这样请他,以他的脾气,会来么?   王:那是我这晚辈的做得不够周到了……我去一去,大爷您先用点心……   丘:别见外,你去吧。   (王匆出,向老唐吩咐了一句:备车。)   第四十八场   时:夜晚   景:张邸大厅   人:王山、老唐、张二爷、工人、仆人、郭先生、客人甲、乙   (石柱上刻着张邸两个大字)   (铁栅前,王山按门铃,后面车子在等他)   (王山已按了很久的门铃)   (老唐自车窗伸出头来)   老唐:二爷会不会不在?   王山:一定在的。   (工人牵着一头狼狗出来)   工人:谁呀?   王山:我叫王山,特来拜候张二爷。   工人:什么山?   王山:王山   工人:我们老爷不见客!(牵狗要进去)   王山:嗳——(欲叫住工人伸手碰触栅门,工人故意把狗一放,白齿尖牙张口就噬,王山缩手得快)请您,通报一声。   (工人不理而去)   (老唐怒)   老唐:呸!这算什么!摆架子!   王山:再等等。   (过了好一会工人又出来,不情不愿地开铁栅)   工人:我们老爷有客人在,你在大厅等等。   (老唐表示要入内,王阻止,要他在车内等)   (工人引领王山入屋)   (一入大门,另一个仆人引上。)   王山:二爷他——   仆人:坐。二爷他忙着,你等等吧。   (王山坐在沙发上,望望壁钟,是七时三十分)   (壁钟走到八时)   (王山抽着烟,仍在沙发上等)   (仆人捧茶盅自房间出来)   王山:二爷他有空吗?   仆人:他在跟郎先生等打牌,没空见你,怎样?你要等不等?(说着冷然行去)   (王山脸不改色,重坐回沙发)   (壁钟指着八时二十五分)   (王山在打电话)   王山:阿广,对,你先替我招待大爷他们,哦?大爷他们正在玩牌局?好,让他们尽兴的玩——好,我一接到二爷就回来。   (帘子掀开,房间内四人谈笑着麻将牌局出来,张二爷笑着走在最后)   王山:二爷。   张:哦,原来你亲自来了,也不派人通知我。(向客人说)这小兄弟倒对我一向有心,我跟诸位玩到什么时候,他就等到什么时候。   郎先生等:难得难得,二爷面子大。   张:诸位,我不远送了。   客人:二爷请留步。   (客人们离去,张往房间走回)   王山:二爷,晚辈在福煦三楼恭备薄宴,特来邀请二爷大驾。   张:(半转身)王山,说实在的,本来我是不去的,但一来刚刚老大挂了个电话给我,二来你又请上了门,我念你也要当家的,不落你这次颜面,就去一趟吧——你设的就算是龙潭虎穴,大家都在,又有大爷主持,我也不会忌了你。哈哈哈……   王山:我门口有车——   张:谢了,我还是坐自己的车去,罗平,我们走。(罗平在前面引路,出门)   第四十九场   时:晚上   景:福煦花园三楼赌局   人:王山、丘大爷、张二爷、堂口负责人A、B、C、D、乡绅甲乙丙、阿广、周大升、罗平   (桌上正在玩牌局)   (小姐正在发牌)   (丘大爷的筹码大,别人都不敢跟,丘大赢,把筹码拨到身前)   (帘子掀开,张、王至,阿广、罗平两旁站)   张:老大,赢不少哇!   (丘哈哈大笑,两人抱在一起,互拍背膊,表示亲切)   丘:王当家的还是把你给请来了。   张:我当然要来。(睨视在座的人)不然别人还传我不敢来。   丘:来,来赌一手。   张:(苦着脸)最近我可输惨了。   丘:对了,最近听说你手头有些不如意……   张:糟透了,这些日子,运货遇着船沉,烟局遇着搜查,糟透了!   丘:想不想桌上赢回一手?   张:最近可没什么手风。   王:(面对张坐下)我陪二爷玩一手,如何?   张:(衔着烟斜睨王)奉陪,免得人以为我真老得不敢跟后生赌   一赌了!   (王示意,小姐发牌)   (张手上的牌不坏,观察王、王不动声色)   张:王老弟,我下的注码可不少呵?   (王伸手表示尽加无妨)   (张再加筹码)   张:十万一盘,赌不赌?   (王山跟加注码)   (牌底掀开,王山输)   张:好,反正是你定的,我加二十万。   (小姐再派牌)   张:你要是不玩了,还来得及。   (王摇首)   (张再开牌,王摇首,丢掉自己手边的牌,表示输了。)   张:我手风正好,下一盘,来个五十万!   (众皆哗然,连丘也微微变色)   丘:怎么?玩出真火了!?   张:问题是王当家的敢不敢。   王:发牌!   (小姐发牌,众人紧张地看)   (张的牌极好,摊开)   (王把手上的牌往牌堆里重重一甩)   王:我又输了。   (众皆呓然)   (张忽一起身,一一掀开王丢弃的牌,赫然是比张更好的牌局)   张:你为什么要让给我!?   王:这八十万是青坊兄弟给二爷拜礼的。   张:(呆了呆)好,你会做晚辈,我也不以前辈压你,今后福煦花园的兄弟,只要不来惹我,我半个不吃!   王:这不够的。   (徐立起,全场皆静)   王:我们青坊兄弟,全在福煦讨口饭吃,我们也不准备替三爷报仇,但谁也别想犯着我们,为了上海的安定,和睦共处,共抗强仇是惟一的方法。   (镜头是一个个乡绅、堂口负责人面部特写)   (最后是丘、张脸部特写)   王山:我年少识浅,今日约丘爷张爷和诸位来,为的是大局,上海这于青坊兄弟都是同根生同枝叶,谁也不能害谁!国难当前,打的是狼子野心的侵略者,不知道诸位是不是!?   (乡绅与各堂领首激奋地:听王大哥使唤)   王山:(望向丘、张)不知大爷、二爷以为是不是?   丘:(笑)王当家的一句话也没说错。   张:(尴尬地)嗯。   王:好,既有大家认可,拿来!(一挥手,铁胳臂揣来四碗水,碗上各书血红的“忠、孝、仁、义”四个字)   (王捧四碗水在双手双臂,到丘跟前)   王:大爷,您是龙头——   (丘掏了四枚铜钱,放入碗中清水里)   (王端到张身前)   王:二爷,您是龙身——   (张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四枚铜钱在碗里)   王:谢二位赏赐,(猛拔刀,刺破手掌,血淌下,滴在四碗清水上)   (血水染化开来)   王:大家都瞧见了,屋里屋外是一家的人了。今后是同一块地,同一寸土,谁要是害了谁,谁不放过他。   (众皆喝彩、兴奋)   A碰碰D:今后上海的帮会不可能伤亡这么多人了。   D:也该过些太平的日子了。   (丘和张的神色,一冷淡,一尴尬)   第五十场   时:白天   景:酒楼饭馆   人:堂口袍哥A、B、C、D及手下等   (堂口的几个负责人在茶居里议事)   堂口袍哥B:王山那小子把张二爷奉作神明一样,哪有资格当我们老大!(说着吐了一口沫液)   袍哥C:也不是这样说的,我看,王老大这样做,为的是避免各堂口流血,合力来对付日本人!   袍哥B:日本人?他连杀三爷的大仇也不敢报,哪里敢踩日本人!   袍哥D:是嘛,三爷摆明了是姓张的下的手,他都可以忍下这口气,真枉我以前白敬了他!   袍哥A:我看……王老大不像是这种人!   袍哥C:管他像不像,我第一个就不服他!   (众皆群龙元首的样子,各持己见。)   第五十一场   时:晚上   景:夜总会里   人:王山、郭秀娘、郭小飞、阿广、舞客、伴奏者   (音乐响起,是主题曲用爵士方式奏出)   (舞池里人影在跳舞)   (王山一个人在抽烟、喝酒)   (郭秀娘穿华贵的服装,盈盈地走过来,坐下来,先拿去他的烟,再倒掉他的酒)   (王在暗红的灯光下不动)   郭秀娘:你喝得太多了。   (王山再倒酒)   (郭用手按住酒杯,王山没有再倒,酒杯里有一点点酒。)   (郭闪亮着眼,凝视着他,说了一句话)   郭:我知道三爷没有死。   (王山一震,观察郭秀娘)   郭:你不必奇怪我怎样知道,反正,我知道你的人,三爷要是真给人害了,你一定报仇——现在你没有去报仇,三爷一定还活着,外面的人误解你,因为他们不了解你。   (王山苦笑)   郭: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去。   (王山凝视酒杯)   王:酒的颜色好美。   郭: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王:酒的泡沫碎了。   郭:(幽幽一叹)你的血比酒还冷。(一仰首把酒杯残存的酒干尽)   王:热泪的读书人当不成官,热血的江湖人活不长命。   郭:(柔声地挨近)我们离开上海好不好?   (王深深地凝视她)   郭:山,你和我,离开上海,我们手上都有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何必要留在这乱世里的是非之地?   (王捧着郭的脸庞,有些感动的神情)   王:秀娘,我不是不想离开,而是离不开上海。   郭:(冷然)只要你真的想,没有你做不到的事的。   王:三爷的负托,我不能有失。   郭:王大哥,您也得为自己想想啊。(热诚地抓住王的手)你带我来上海的,你也该带我离开。   (王山紧握她的手,郭把脸贴近在他有力的手上)   王:你去唱一首歌吧。   郭:(徐起,含泪眼看他)什么歌?   王:(低哼)那首——(哼了前面两句)   郭:(揩去眼泪)好。(上去唱歌,音乐伴奏起,很强烈的抒情怀昔)   (王静静的听歌,小飞至,坐下来,静静的陪他喝酒)   (郭秀娘风华绝代但哀怨地唱着歌)   (王与小飞相对无言)   (王又掏出怀表)   (小飞在抚拭着刀锋)   (阿广在揩酒杯,看在眼里)   第五十二场   时:白天、下午   景:顾家木屋、药店、福煦花园前   人:李中生、南北杏、顾嘉平、顾嘉宁、俞镇三、特工甲乙、王山、老唐、郭小飞、周大升   (特写:房间内,李中生臂肌已渐腐烂)   (李中生神色木然,南北杏拿着大包小包入内)   南北杏:李大哥,我买了两盒菜饭,还切了包元蹄……您的伤——?   李中生:快好了。   南北杏:我看,不如……不如到王山王老大那儿躲一躲,他那边人手众多,找医生也方便一些。   李:我的伤不碍事的。(眼睛望向远方)有些人,你去了,会连累他的。他事业大,根扎得深,不值得为我们而连根拔起。   南:那我们来找平哥,不也一样连累他吗?   李:我们一早已连累到他了,嘉宁只怕已凶多吉少,日本人也一定在找他,只是不知道这儿罢了。   南:反正,我们已经到这里来了。(望李之伤口,颇担心地)我去替你买药再敷一敷。(转身出去)   李:(忙叫住)不必了。(看了看桌上的钟)再过三个钟头,方睛就要来了,我接了她,到时才想办法离开上海……   南:离开上海也是要敷药的,(不理李,掀帘出去,顾嘉平正好回来)平哥。   顾嘉平:怎么?又要出去?今天不是方小姐要来么?   南:我去买药,你看顾李大哥。   平:哦——(南北杏已开门出去)   (南北杏到附近药局买药)   (掌柜的包了药材给他,又给他一些粉末)   掌柜:三碗煎成七分,每天早晚服二次。   南:是,是。(吊着药包走出去)   (俞镇三带两名手下在药局暗处出现,凑近掌柜处,顾嘉宁也在旁)   掌柜:(指南北杏背影)就是他,这几天常来买刀伤药。   顾嘉宁:(低喝)不要指!   (南北杏同时也发现掌柜在背后指点他)(南乍见顾,很高兴,后发现顾与俞主一起,知情形不妙)   (南北杏慌忙逃跑)   (俞镇三等狂追,顾嘉宁:快,杀他灭口!)   (特工拔枪要射,俞拦阻)   俞:追他到老巢,掀雷公的底!   (南北杏在交叉路略作踌躇,最后决定往福煦花园跑去,特工穷追不舍)   特工甲:他好像是往福煦花园那儿走。   俞:不好,他想去求救兵,让王山插手这件事,麻烦就大了。   特工甲:那该怎么办?   顾:开枪!   (时南北杏已奔近福煦花园)   南:(大喊)救命,救命啊!   (郭小飞、周大升闻声跃出来)   (特工开枪,俞拔枪瞄准)   周:什么事?南北杏!?   (南离周、郭还有二十来码)   南:有人要杀我——!   (枪声响起,南北杏狠命的逃)   (周大升拔枪,一枪杀了一名特工)   (南北杏同时也中枪倒地)   (郭小飞奔过去看南北杏)   (俞镇三和特工甲互望一眼)   俞:青坊的人不能惹,走!   (俞和顾及特工甲退走)   (周收起了枪,这时王山和老唐也自铁栅里奔出,王山因要去火车站接法国领事,故西装笔挺)   王山:什么事?   周:好像是南北杏——他遭人追杀。   (王山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南北杏)   (郭抬头向王摇摇首,表示已回天乏术了)   (王山蹲下紧握南北杏的手)   (南北杏难辛地向王山笑笑,嘴里溢着血)   王山:南北杏——   南:王、王老大……   王山:有什么事,你说。   南:五……五时……十五分……中央政府……派一位女……女同志……来替……李大哥……   王:李大哥是——?   南:(艰辛地)就是……雷公……   郭   :(耸然动容)雷公!?   周   老唐:专杀日本人和汉奸的雷公!?   (南北杏吃力地点头)   南北杏:我们……有人出卖了我们……您……老大……请您去火车站……不要让雷公……去……   王山:南北杏,雷公是怎么个样子?   南:(已说不出声)他……他……   王:来的女同志是怎么模样……搭哪一班车?   南:(十分喘息)她……襟上……戴红花……很……很漂亮……她!(紧握王之手,死去)   王:(喃啁地)戴红花?搭哪一班车呢?   老唐:王老大,您要去接法国领事,时间快到了。   (王徐徐盖上南之双眼,缓缓而起)   (南北杏另一只手猛抓住那包药材不放)   第五十三场   时:白天   景:七十六号   人:潮铁海、俞镇三、阎麻皮等众特工三十余人   (胡铁海调动数十特工在训话)   胡:无论扮成什么样子,一觉可疑,就检查左臂有无枪伤。   特工:是!   胡:只要一有戴红花的女子下车,抓了再说!   特工:是!   胡:不过,那是法国人的地方,青坊的实力也大,不可以多生事故。   特工:知道了!   胡:这次我们一定要抓到雷公!(抓着拳头,一副希特勒说话时的神态,狞笑)   第五十四场   时:下午   景:火车站   人:胡铁海、俞镇三等特工   (火车站各出口处、内外附近,全是七十六号的人,化装成小贩、售票员、乘客、各式人等)   (其中俞镇三化装成站长,胡铁海则带三四特工巡察)   (情势一触即发)   (火车将到站)   (气氛紧张)   第五十五场   景:火车站前后   时:下午五时许   人:李中生、胡铁海、俞镇三、王山、老唐、特工们   (李中生出现,化装成卖水果的老人)   (篮里有一箩筐的橙、苹果、梨等等)   (俞镇三正把可疑者五六人拉去一旁搜身,李看见,眼神发出警戒的光彩)   他明知车站已被特工包围,但仍不肯离去,一定要接到方晴   (李自俞身边擦过,特工甲想拉他搜身,俞不耐烦地)   俞:搜什么?七老八十的老不死,还能丢手榴弹不成。(挥手推开李)   (李继续行去,叫卖)   (肩膊忽给人搭住,回头看——)   胡:(向俞)也搜搜他。   (特工把李拉到一旁,跟三四名可疑人站在一起)   (胡施施然过来,逐一用力按可疑者的左臂)   (胡的手粗横有力)   (巨手捏在可疑者乙的臂上)   (巨手捏在可疑者丙的臂上)   (李中生的神情)   (巨手捏在可疑者丁的臂上)   (终于轮到李中山)   (胡用力捏李的左臂)   (大手捏李臂上的特写)   (李神色不变)   胡:去,去,去!   (可疑者散去)   (李转背去,臂上已染了鲜血)   (这时王山背后随着老唐,一切已看在眼里)   (人群中,王山丰神俊朗,鹤立鸡群)   (火车站报告:——从广州开来班车,五分钟后会抵达四号月台……)   第五十六场   景:火车站   时:下午近傍晚   人:王山、李中生、方晴、胡铁海、俞镇三、拉裴尔、商会会长、特工们、老唐   (火车鸣响,由远而近)   (李中生忍痛,知道戒备森严,情势不妙)   (王山排众走近)   (李中生防范)   王山:(手提出南北杏临死还抓着的那包药材)我是南北杏的朋友。   李:(狐疑地)   王:快走,这里有危险。   (时火车至,渐渐慢了下来)   (李禁不住张望着,各方面特工也缩小包围网,俞镇三向胡铁海指出李手臂上有血)   (李一咬牙)   李:阁下是?   王:我叫王山。你要接的人,让我来,此处你不宜久留,快走!   (张望向火车,火车上旅客陆续下来)   (特工们已向李中生处包围)   李:我太太……就交给你了。   王:(颔首)   (火车停下,冒烟,人客已下得七七八八)   (李犹依依不舍张望着)   (商会会长、法国领事下了火车,镁光闪动,记者围上来)   (卖花的女子经过,叫卖:卖花、卖花)   (李转身过去,背王而行,走到一特工面前,一拳打过去)   (这一下引起骚动,特工们四面八方包抄李)   (李把特工从火车边引开,即从容受捕)   (王一一看在眼里)   (火车上下来一位美艳清丽的女子,襟上戴着红花)   (王迎上去,顺手在卖花女处拿了一朵红玫瑰,丢下了铜币)   (李在那边已吸住特工们的注意力)   (商会会长和法国领事也投目过那边去)   (王迎上方晴)   (王山乍见是方晴,震住。)   (主题音乐浓烈)   (方晴见是王山,也怔住)   (音乐更强烈涌起)   (王脸部特写)   (方表情乍惊乍喜特写)   (胡铁海等察觉方晴襟上的红花,令三五名特工围拢过来)   (王恢复醒觉,把玫瑰送方,撷一朵,插方鬓上)   (方这时见李被押经过,李眼神传递讯息,方张口欲呼,全变作千呼万唤的无声)   (王搭方之肩膊,要她镇静)   (胡铁海等想上前询问抓拿方)   (王带方到商会会长及法国领事前)   商会会长:王先生,你可来了。   王山:来迟了,实在抱歉,现在的日本朋友怎么都到租界来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直把我来接二位的时间都延误了。   商会会长:(有些不悦,面向领事)是么?   法国领事:(有些尴尬)有这样的事?   商会会长:(见方晴之美,眼睛一亮)这位是——?   王山:这是我太太,(向会长)商会会长严先生,法国领事拉裴尔先生。   (方晴强作笑容,微微颔首,拉裴尔温文讨好地跟她握手,方晴仍望李之背影,心不在焉)   (王也看在眼里)   第五十七场   时:傍晚   景:火车站   人:王山、方晴、李中生、胡铁海、俞镇三、拉裴尔、商会会长、特工们、乘客等人、巡警   (李中生被押出火车站)   (李回首望,见离方晴已远,故意抖落篮里的一粒橘子)   (橘子在特工脚下滚开去)   (橘子猝然爆炸,四五名特工立毙)   (众特工伏下,李挣脱冲出车站)   (特工从四面八方来截,李扔出水果)   (水果爆炸,十余名特工非死即伤)   (李冲出重围)   (枪声一起,方晴失色,王也微微一震)   (胡铁海立即放弃抓拿方,带特工追去)   (李正冲出车站)   (胡双手持枪,开火!)   (李腿部中弹,挣扎而出)   (方不顾一切,甩开王手,王阻无及,她髻上花在忙乱间掉落)   (方追去,时车站乱成一片,众人相拥逃命,巡警护住商会会长及法领事)   (会长及领事见方去,都脸露诧色)   (巡警保护两人和王山离开,王山示意老唐跟着方。)   (众人逃命,惟独方晴坚清而英丽的神情,遁枪声而去)   (王痴痴地,在人群中,不住的目光搜索)   第五十八场   时:黄昏   景:死胡同   人:李中生、方晴、俞镇三、特工甲   (李中生腿部受伤,跄踉逃命)   (因人潮汹涌,特工注意力分散)   (李进入巷子,发现是死胡同,李喘息,有两人追了上来)   (正是狰狞的俞镇三和特工甲)   (李扶住墙壁)   俞:雷公,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枪声忽响起,一连二发)   (俞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与特工甲相继倒下)   (背后放枪的是方晴)   (方晴娇喘细细,乌发数络垂在额前,双手握白朗宁小手枪,半跪作射击状,英风飒然)   (夫妻见面,仿若隔世)   方晴:李大哥——(两人相拥一起)   李:(拍抚她的背)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方:李大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的……   李:(省起)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方扶持他,李难辛地挣扎走着)     06     第五十九场   时:入暮   景:木屋   人:方晴、李中生、顾嘉平、顾嘉宁、老唐   (木屋里,顾氏兄弟在谈话)   顾嘉平:这些日子里,我还以为你遭了毒手呢,怎么都不捎个信来。   顾嘉宁:为完全计,我想还是不通知你们的好,你知道,七十六号的人是有百眼千手的。   平:这样也好,这些日子来,我想到姨妈临终的时候,托我照顾你,你一旦出了事,我坐也不安,睡也不稳,心里难过得不知怎么好——   宁:(手搭在平的肩膊上)平哥,你别担心,我死不了的——对了,李大哥真的寄宿在这里。   平:他去接方小姐,我看,也该回来了。   宁:(摸摸袋子里的枪)对,也该回来了。   (门外有急速敲门声)   (宁神色有些紧张,平去开门,见是满身鲜血的李中生和方晴)   平:李大哥,您怎么啦——   方:他受到七十六号爪牙的暗算。   平:(喜)方小姐,你来了就好啦。   (宁走前去,李见之,很高兴)   李:阿顾,你原来没事——!   宁:(冷冷地)我没有事,(拔枪)有事的是你们!   (平、李、方三人俱大惊失色)   李:你、你……原来是你,难怪七十六号特工摸上了药局,还布好天罗地网在火车站!   宁:(冷笑)除了我,谁还能干得这么天衣无缝,有声有色!   平:嘉宁,你要干什么,快放下枪!   宁:平哥,看在死去阿姨的份上,你不要插手此事!   平:你这畜生!(上前要殴宁)   宁:你别逼我!(砰!宁开枪)   (平捂心而倒)   平:(垂死)你……真不是……人!(宁再开一枪,平死)   (宁脸无表情,李图聚余力搏杀宁,宁枪口又迅速向回他们)   宁:我连自己堂兄也照杀不误,不在乎多杀一个!   (方晴忙按住李中生)   李:你不开枪,是因为死雷公不如活雷公值钱!   宁:李中生果然是聪明人……可是你猜得到在火车站的时候,我为何不指出你和方小姐,让七十六号的朋友立时逮下你们呢?   李:(望平之尸体,甚忿)你想独占大功!   宁:(扬扬枪,作神气状)猜对了一半。另外一半,我是为了大嫂——方姑娘!   (方晴恨恨地看着宁)   宁:(挑着眉毛)这样标致的人儿,落在七十六号里,我不舍得   ——老早在重庆的时候,我看见方小姐,就已经无时能忘……但是,她却是雷公的太太!(仰天大笑)今天……雷公……   夫妇都落在我手里了!   (木门忽被推开)   老唐:方小姐,王老大请你——   (宁躲在木门后,放枪)   (老唐中枪,拔枪,宁再开一枪,射杀老唐)   (方迅速自手袋里掏出白朗宁小手枪,一枪射穿木门,宁捂胸惨呼出。)   (宁虽受伤,但一枪射落方手上之枪)   (李挣扎过去取老唐之手枪,因伤不便慢了一步,宁开枪,射飞老唐之手枪)   (方再弯身拾枪)   (宁枪口指着李)   宁:(大喝)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再动,我一枪先打死你丈夫。   (方身子僵住)   (宁狞笑,伤口忽作痛)   (方迅速拾枪,宁忙向李开枪,啪的一响,并无子弹,又急向方开枪,才知子弹已发射完)   (宁变色,已无及)   (方小手枪砰地一响)   (宁惨呼,背后撞着木门,屋为之震)   (方开枪,再开枪)   (宁踣地而殁,鲜血自他身上汩汩流出)   李:(苦笑着嘉许)你……好大胆……   方:我算好了他枪里六发子弹,都用完了。   (方过去扶起李)   李:这里……也不安全……你。   方:我们该怎么办?   李:去……福煦花园找……王山!   方:王山!(若有所思)   李:是的,王山。只有王老大才有办法,你去吧。   (方如梦乍醒)   方:我去?大哥,你呢?   李:别管我,这样会负累你的。   方:(气)我千里迢迢的来,难道还会怕负累吗?李大哥,你可不能把我瞧扁了,——何况,我们是夫妻啊,这时候你要我一人走,你叫得出口吗?(恨然地)   李:晴,你……   方:(秀丽的脸容露出清毅的神色)我们就算是死,也死在一起。   第六十场   时:入夜   景:七十六号办公室内   人:胡铁海、杨月波   (杨月波来回踱着,显然强抑着愤怒)   (胡铁海坐在办公桌旁,垂头丧气)   杨月波:(猛止步)这么大的事情,你不通知我,就贸然布局,贸然行动,你这算什么!?——今天在车站闹的事,法国领事要大佐作出解释,你知道大佐刚才发多大的脾气!?嗯!?   胡铁海:(无精打采)我也是迫于无亲啊。他奶奶的,顾嘉宁那小子,又不认得来的女间谍,反正雷公一定到场,我不是派人去抓嘞,怎么知道——都是王山那小子插手,不然,还不统统都手到擒来!   (杨月波负手,静住)   杨:王——山——?   胡:(心犹不忿)不就是他!   杨:你加派人手,去盯住福煦花园的一动一静……必要时,“北长枪”可以灭了“小神枪”王山!   第六十一场   时:入黑   景:密议室里   人:王山、郭小飞   (王山一个人在福煦花园的密议室内抽烟)   (烟钵上已经有一大堆烟蒂)   (外面已入黑,霓虹灯时间时亮)   (王山进入沉思)   (门微启,一线光芒照入)   (郭小飞在门口)   郭:大哥,有什么事情吗?   (王山摇头)   (郭准备离去,但心怔忡)   王山:(忽叫住)你——今晚你先替我照顾场面,我晚些儿再下去。   郭:是。(准备离开)   王:(忽又叫住)老唐——回来了没有?   郭:还没回来。   (王皱了皱眉头,喃喃了一句:还没回来?)   (门又关上,只剩下王一点烟蒂,在黑暗中)   第六十二场   时:晚上   景:赌场   人:王山、赌摊主持、赌徒   (赌场中,人人聚赌)   (各式各样的赌摊,各式各样的赌徒,紧张而拥挤地专注赌博着)   (王刚刚自房中出来,抽着烟,站在楼梯口,俯瞰赌场)   (赌场各景象)   第六十三场   时:晚上   景:赌大小摊旁   人:方晴、李中生、庄家、助手、赌徒   (买大小的赌摊上庄家开庄)   (有杀有赔,输的诅咒,赢的开心)   (做庄家的再开庄,与旁边助手交换眼色,发觉前面一对男女不大妥当)   (郭小飞见庄家神色,于是也注意到这对男女)   (这对男女即是方晴和李中生,李满额是汗,神色惨白,像一个输了钱的人,实际上,他也是在输钱,几乎买大即开小,买小即开大)   (方晴暗中替李扎腿伤,鲜血不断渗出,滴落地面)   (两人表面似在专心赌博)   (李之眼神在强忍痛楚时尤为迫人)   第六十四场   时:晚上   景:赌坊   人:王山,铁胳臂、赌客、巡场   (王缓缓下楼梯)   (王巡视各场子,看了两三摊不同的赌档)   (眼看王就要行到买大小摊上,却在天九摊上看见铁胳臂)   铁胳臂:王老大,外面——   王山:外面什么?   铁:好像有很多人监视着。   王:(奇)什么来路?   铁:似乎是七十六号的人。   王:(沉思)加点人手,提防点——   (两人低声交谈着,呼虎喝鸡之声掩盖了他俩的对话)   第六十五场   景:买大小的赌摊   时:晚上   人:王山、方晴、李中生、庄家、助手、赌客、铁胳臂   (做庄者对李、方过于注意,旁边的助手也虎视眈眈。)   (李、方觉察这点,两人会意地互看一眼,离开该处)   (方扶李才刚刚离去,王才和铁胳臂交谈着到这买大小的赌摊前)   (王脚下忽踩到一些东西,微微一滑)   (王俯首看,用手一摸,知道是血迹)   (王不动声色,暗自左右顾盼)   (人潮并看不到方、李)   第六十六场   时:晚上   景:赌坊   人:方晴、李中生、赌客   (方小心翼翼地扶李到另一个赌摊)   (方、李假装专注看人赌博)   方:(低声地)我们已经进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找王山呢?   李:(也压低声音)因为七十六号的人也跟我们进来了;(佯用手指点要下注)我们不能再有错。哎。(因痛而低呻了一声)   方(情急)你怎么了。   李:(脸色苍白,忍痛)不碍事的。   第六十七场   时:   景:   人:   (福煦花园大门外,人影幢幢)   (街角,有数人伏着,其中有阎麻皮、山怪在)   (忽数人自后面拥至)   (阎麻皮忙敬礼)   阎:大队长。   (为首的是胡铁海)   胡:他们呢?   阎:(苦着脸)进去了。   胡:(掴了他一巴掌)你给他们进福煦花园了!?   阎:(抚着脸)他们跟着严会长那一行人偷混了进去,我们发觉时也无法下手。   胡:饭桶!   阎:是,队长!   胡:你奶奶的!   阎:是,队长!   胡:是你个屁!   阎:是,队长——噢,不是队长!   胡:(兀自在气)给他进去了,就麻烦了!   阎:(讨好地)怕什么,杨部长不是给咱们弄来了一张搜查令吗?   胡:要有一定把握才用上——不然,嘿,哼,王山毕竟有青坊和洋人的靠山!   阎:这——咱们该怎么办?   胡:来,装是去赌,分批进去,分头搜索,务必要把李中生连尸带骨掘出来不可!   众特工:是,队长!   第六十八场   时:晚   景:赌坊   人:方晴、李中生、王山、商会会长、郭小飞、赌客、阎麻皮等   (特工分批进入赌坊)   (门口青坊兄弟注意着)   (方晴、李中生也发现各处特工包围、搜查,慢慢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拢)   (特工仍未发现方、李)   (王已发觉有可疑的人混进来)   (小飞居高临下,在楼梯上监视方、李,监视一切)   (赌坊仍是热闹,另一处高级赌局商会会长发出赢牌胜利的豪笑声)   第六十九场   时:晚上   景:赌场、福煦花园三楼   人:王山、李中生、方晴、郭小飞、铁胳臂、山怪、阎麻皮、特工、赌客   (特工山怪等从赌场各摊口搜查,渐逼近李中生和方晴)   (方扶李预算从另一处离去,但瞥见阎麻皮率二特工走近)   (特工们仍未发现李、方)   (方扶李想从另一处走,但又有特工等守着)   (李忍痛,大汗涔涔下)   (忽一只手搭在李的肩上)   (李、方惊惶,乍然回首,原来是一年轻人——郭小飞)   郭小飞:朋友,你输够了,上楼歇歇吧   (方、李狐疑,不知飞是敌是友,是何用意)   (飞用眼色向四周扫了扫)   (四面的特工已逼近,人人手插袋里,显然藏有武器)   (方、李无可选择,交换一个眼神,终于随飞上楼)   (飞前行,方、李仍戒备着)   (李限辛地,方扶之,飞回身想帮忙,方、李停住,戒备,飞一笑,径自上楼)   (三人上了三楼,在走廊间,飞站住,回头)   飞:你们——   (忽楼梯急响,一人抢步上来)   (上来的人正是铁胳臂)   (方、李以为中伏,李拔枪如电,对准铁)   飞:(急)别动。(闪电拔刀)   方:(对李警示)小心!   (李霍然回身,枪口对飞)   (飞持刀欲扔)   (枪的定镜)   (刀的定镜)   (忽一声大喝):住手!   (楼梯声)   (刀枪定格)   (一人自楼梯逐级冒上头来)   (正是王山)   (音乐猛起)   (王喝住手,自楼梯间冒上头来)   (王走进长廊,逼视李)   (李逼人的眼神看王)   王山:火车站里的好汉?   (李中生点点头)   李:王山?   王:(笑)我以为是谁的血那么红,一路追了上来,总算没有看错。   李:(苦笑)(介绍)我太太,方晴,火车站里头,多蒙你照顾。   (王望方晴,心情激荡,有些失措)   (方如痴如梦,眼神楚楚凄然,但微摇头,表示要王不可叫破)   王:(有礼貌地、强忍激情)李太太。   方:王先生。   (飞觉得王老大反应较慢,有些急)   飞:老大,我看见阎麻皮已经带七十六号的人撞了进来,他们迟早会发现地上的血……何况,李先生伤重,不如先到六楼房间歇一歇,好不好?   王:(无法集中地)好,好。   (方哀然地望着他,又垂下了头)   (李因痛楚而未觉)   (飞在等王下令,王始终失神)   (楼下有些杂声)   飞:老大,我先送他们上去。   王:(如梦初醒)好,好的。(又吩咐)送到611号房去,在郭姑娘隔壁,有事可以有个照应。   飞:是。   (扶李上电梯,方回头看一眼)   (飞拉上电梯铁栅,方隔着栅凄怨的看王)   铁胳臂:(心有余悸)他是谁呀?拔枪好快!我本来照你的吩咐,上来叫小飞下去看着场子,岂知一上来,差点丢了命……   (王呆呆地没有反应)   铁:不知,小飞的刀快,还是他的枪快?   (王掏出怀表,怔怔地看着)   铁:(奇怪王山为何如此失神)楼下的事,该怎么办呀?   (王山仍没有回答)   (楼下传来争执声)   声音A:我们一定要上去查看!   声音B: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要上就上!   声音A:我们有搜查令!   声音B答:搜查令又怎样   (铁胳臂急,王山没听到)   铁胳臂:老大——老大!   (王山如梦初醒)   第七十场   时:晚上   景:6楼长廊、611房   人:方晴、李中生、郭小飞、客人夫妇   (电梯开至六楼)   (飞拉开铁栅,扶李出,方接跟着)   (刚巧有旅社客人出来,方、飞、李都假装没事)   (客人有些好奇地视察)   飞:都叫你不要喝那么多了——   方:(也醒悟)看你醉成这样子——   (李干脆装醉态)   (电梯载着客下降了下去)   (飞扶李走过长廊,在611房前停住,用钥匙开门)   (门开,方扶李进去,倒在床上)   飞:隔壁住的就是我姐姐,有事,敲她的门便可,她不是外人。   方:谢谢你。   飞:(微欠身,有些王山的风貌)我先下去料理些事。(把门掩上)   方:(模李额,手缩回)你又烧了……   李:我……我没事的(神智不大清楚)   方:他们……可信吗?(有些呜咽)   李:(抚她头发)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方把脸依靠在李腰侧)   (方眼神浸在回忆中)   第七十一场   时:晚上   景:四楼扶梯旁、611门外   人:王山、郭小飞、山怪、胡铁海、阎麻皮、周大升、铁胳臂、特工、青坊兄弟、小孩、妇人   (郭小飞自611号房出来,把门关上,看到地板上的鲜血)   (飞除下外衣,擦去门口的鲜血)   (飞一路检查血迹,并揩去,至四楼扶梯,听见三楼的争执声)   声音 山怪:我们一定要一间间的查,一间间的搜!   铁胳臂:要搜不着你们怎样!?三爷不在,你们就横行了么!?   山怪:你看这是什么,分明是血迹,还想狡赖。   (飞听见在扶梯稍犹疑一阵)   (周大升自其中一间房出,砰地关上了门,拿着酒瓶,已喝七八分醉)   周:唆,你在这里,正好陪我干了这瓶——   (飞一拳飞去,打得周晕七八素,跌在地上)   (周捂着鼻子,挣扎起)   周:他妈的你发什么神经!   (飞一脚踹中他小肚)   周:你不给人赌又不给喝酒!你他妈是我老爷是不是!   (飞又一脚踢去!)   (周格开,大愤)   周:好了喁!别打了!(挥手察觉鼻血长流)   (飞又一拳击去,周挡开,乓地打碎瓶子,一瓶刺过去)   (飞微一闪,破瓶刺入手臂)   (周一怔,忙松手,大惊)   周:(结结巴巴)我……我不知道你会避不掉,我不是……不是有意的。   (血自飞指缝滴落)   (飞却示意周别多说,周不解)   (这时阎麻皮、山怪和十数名特工跟铁胳臂与七八名兄弟上四楼来)   山怪:你看,这不是血是什么?   飞:(冷冷的)你是不是需要输血,一路找上来?   (山怪一怔)   (特工都看见飞之伤口)   铁胳臂:你要找血,现在找到了,郭小兄弟是间谍吧?你们抓去报功好了?   (众特工甚尴尬)   阎麻皮:(陪笑)我想,刚才是个误会来的。   (示意大伙儿下楼)   声音:慢着。   (胡铁海带六七名特工上楼来)   胡:这血不是楼下的血,(指了指地上沾血的瓶子)总不成血是从这儿流到楼下去吧?   (王山在楼梯口出现)   王:胡大队长么?动那么大的火气干什么?   胡:王老大,鸡吃萤火虫心知肚明。   王:哦?(向小飞做了个眼色,故意拖延时间)胡队长,是不是上次在楼下,赌番摊,哥儿们没让两手,害队长输了点憋气钱啊?   (飞在周身边低语:快上611房,通知房里的人退上天台)   (周愣怔,飞暗示他快去)   (飞行在周身前,周偷偷溜走)   胡:我知道王老大素来讲交情,可是这次公事公办,我们搜完再叙旧,如何?   王:胡大队长一定要搜,我也没办法,可是这儿是法租界,除非是法国人批准——   胡:(掏出搜查令)我们是奉令行事!   王:(摊开手,后退半步)得!不过,我们可是做生意的,要是万一个巧胡队长搜不出,这件事孟门的人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胡脸露为难之色)   (山怪凑近胡的身边)   (一个小孩子自一间房里拿着个皮球出来,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人,不知大人们在干什么)   山怪:大队长,小心这小子是缓兵之计。   (胡点头)   胡:(大声)不管了,兄弟们,搜!   (各特工发散去搜)   (房间打开,一个妇人把拿皮球的小孩叫了进去)   (周大升这时一直往五楼奔去)   (周大升到了五楼长廊,喘息,揩汗,酒较醒了,再奔去六楼。)   第七十二场   时:晚上   景:四楼、414房,五楼、513房   人:山怪、特工、胡铁海   (七十六号特工逐一拍门)   (其中一门的人嘀咕骂着:“杀千刀的,睡得好好的,哪个王八来敲门”)   (门一开,见是几个彪形大汉,忙不敢声张)   (特工探头,去看)   (另一处,特工山怪等力敲414的门)   (门未开已听到女人在骂:死东西,舍得回来了么?)   (门一开,一桶水淋下,山怪数人衣衫尽湿,甚是狼狈。)(门口是个胖妇人)   (铁胳臂和几个兄弟忍俊不住。)   (特工想上前找那胖女人麻烦,山怪忙挡住)   山怪:(苦笑)对不起,对不起。   (打躬作揖地退去)   特工:这口气——   山怪:(低声叱)你敢动,他是符局长夫人啊!   (特工马上也鞠躬而退)   (特工已经搜到五楼)   (房门五一三)   (几名特工听到里面有呻吟声)   (特工互望一眼,不拍门,踢门而入)   (床上有两个人,一个妖烧的女人,一个瘦排肋骨的老人,用被子卷住身子)   老人:(慌,后怒)你们怎么搞的。   (胡铁海进去一看,也怔住)   (只听房内声音不迭道歉:对不起,马部长,对不起。)   (又听啪啪数声掌掴声响)   (特工们苦着脸抚颊而出)   (胡毕恭毕敬退出,站正,陪笑:马部长,您慢慢,您慢!)   (胡关门,瞪住特工们)   (特工们摸着鼻子周身不是味道地站着)   第七十三场   时:夜   景:611房   人:周大升,李中生、方晴   (周大升一口气奔上611房)   (周性急,一脚踢开门)   (李忍痛翻身而起,手枪对准周,一触即发)(周怔住,张大了口)   (镜头定格在李所持之手枪枪口)   第七十四场   时:夜   景:五楼   人:胡铁海、郭小飞、铁胳臂、阎麻皮、山怪、特工、兄弟   (胡铁海等已搜索至第五层)   (特工们正感丧气之际,忽闻砰地一声枪响)   (胡铁海、阎麻皮、山怪等全一震,辨别声音)   (陪同监视搜索的郭小飞也一怔)   (铁胳臂松开叉在胸前的臂,失去主意地望向飞)   (胡狞笑地横了飞、铁一眼)   胡:快!就在楼上!   (特工们拔枪冲上去,动作迅速,如狼似虎)   第七十五场   时:夜   景:6楼、611房内   人:胡铁海、王山、郭秀娘、郭小飞、铁胳臂、山怪、阎麻皮、特工、青坊兄弟   (胡铁海率众闯上了六楼)   (小飞、铁胳臂等率兄弟紧跟,气氛十分紧张)   (胡一上楼,特工即指611号房门有被枪轰过的痕迹)   (胡一挥手,八九名特工即踢开门)   (门砰然而开)   (胡冲近,其他人也挨近门前)   (房门里只见王山、郭秀娘在床上纠缠。)   (王返首乍看见这么多人,露出凶狠的表情)   (王手上紧拿住郭的手,郭手上有枪,枪柄绑着奇特的红巾。)   郭:(散发尖叫,旗袍凌乱,)你不要我,我就去死!   王:(一掌掴她,把郭掴倒床上)你要死,不要用我的枪,不准死在床上!   (郭被掴,倒回床上痛泣,旗袍下摆露出丰腴的玉腿)(特工们看得睁大双眼)   王:(冷哼)看来七十六号是专查别人的隐私的!这犯不犯罪,(递出双手)如果犯罪也拉回去好了!   胡:(陪笑)我们听到枪声——这都是误会!   (这时,天花板血迹滴落下来)   (血滴在床单上,染红)   (胡似没看见)   王:(冷笑)那还要不要公事公办,进来搜搜?   胡:(奸笑)对!公事公办!公事公办!进来看看。   (说着走了进来,往洗手间、床底、衣柜都张了张)   (血仍滴着,白床单越染越红)   (郭发现,忙拿枕头坐过去。)   (郭露出雪白的大腿,引得胡贼眼不住咕溜)   王:怎么,找大象都该找出来了吧?   胡:(敬礼陪笑)实在很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回首向特工喝)还不出去!扰乱了王老大的雅兴,(一面退出)您请,您请。(把门掩上)嘿,嘿,(自作聪明地对手下说)我今个儿早已看出王老大神不守舍,原来是甩不掉玩过的女人,差劲!   (飞冷眼旁观,神色冷愤)   铁胳臂:那胡大队长还要不要搜搜别的房间?   胡:(有点尴尬)搜,搜!循例要搜搜。   (吩咐手下)你们,快,把没搜过的地方,上下搜一搜。   (铁胳臂环臂冷笑,胡站过去,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忙站开,找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特工旁,威风凛凛地站着指挥)     07     第七十六场   景:6楼、611、扶梯间   时:晚上   人:方晴、王山、李中生、小孩、郭小飞   (611房门一掩上后,王山和郭秀娘即分开,郭整理乱发,对望一眼,王站在床上,向天花板一处暗格,拉下一道可摺叠的长梯阶来)   (梯子一拉开,李中生跌了下来)   (李跌在床上)   (血染红了床单)   (方晴担心的痛泣着)   方:李大哥,李大哥,你怎么了……   (李中生已昏眩,方很伤心)   (王看在眼里,心里也难受)   (这些郭全看眼中,也不作声)   王:(喊)老周!   (周大升在隔壁房大声答应,自暗门转了出来)   王:(有些恼怒)叫你来通知李先生走避,你是怎么回事?   周:都多亏郭姑娘。   郭:(柔静地替周解释)老周性急,踢门就闯了进来,这位李先生以为是敌,开枪时却痛晕过去了,没伤着老周——   周:好险啊,差一点就——   郭:我听到枪声就赶了过来,你也正好冲了进来——   周:那我只好躲郭姑娘房间去了,郭姑娘房间好香啊。   (郭幽怨地看了王一眼,王正在深情地注视方,方正专注在李身上,郭幽幽一叹)   周:(皱眉)流那么多的血!   (方脸部测写,眼泪挂下来)   郭:他伤得不轻,一定要送去医院。   王:送医院——可能不方便。   郭:那就要请医生进来。   (方抬首,珍珠似的眼泪流过美丽的脸靥)   (王回忆中——   当年王流血街头时初见方,边拔刀边看方而不觉痛。)——一连串以往在一起欢快的镜头割切。   (王忽然明白了一切)   王:我去找医生。   郭:(毅然阻止)我去方便一些。   王:(怔住)你……   郭:老周,你送我一程。   王:去找冯医生……他是三爷的私人医生,可以信得过。   (郭与老周行了出去)   (611房里只剩下王山和方晴,以及晕迷了的李中生)   (方坐在床边看昏迷的丈夫,无言而凄婉的侧脸)   (王痴痴地看,坐下)   王:(低柔地)小方。   (方闻语一震)   (方受惊似地抬眸匆匆一瞥)   (王山启口正要说话,李中生忽呻吟了一声)   (方俯近探看,手抚李之伤口,伤心落泪)   (王看在眼里,轻轻地退了出去)   (郭小飞正在房门外)   (飞的眼神露出了解)   王山:走了?   (飞点头)飞:仍在外面监视着。   王山:你去接应老周和你姐姐,打从地下密道进来,要小心点。   (飞下楼去,轻而快的步履)   (步履声消失后,另有一“碰、碰”的声音由远而近)   (特写,一粒皮球自楼梯级上一级一级地跳弹下来)   (皮球在楼梯间发出砰砰的声响)   (一个小孩在上层楼梯眼睛乌溜溜地看着皮球弹下来)   (王山看着皮球)   (谈出镜头)   第七十七场   景:校园石阶下防空间   时:白天   人:方晴、王山   《回忆——》   (皮球特写谈入)   (皮球正往石阶一级级弹落)   (下面是学校之防空隧道)   (一个女大学生(方晴)蹦蹦跳跳,左右顾盼下来找球,王山忽出现,方睛吓一大跳)   (王拥住她,手掌扪在她唇上,示意她不要叫)   (方下意识也用手指按了按王山的唇上)   (王放开手,在幽暗里眼睛对眼睛地看)   (两人都有点脸红,心跳,石阶下的阴暗和石阶上的强烈阳光成对比)(外面学生嬉闹的声音)   方:你,你怎么来了?   王:我等不及三天啊!   方:这儿是女校,校规很严的吔,你知不知道?   王:(深情地)这儿有小方,我知道。   方:(用手指轻轻碰她的唇)这里好黑,你眼睛好亮。   (王忍不住亲吻她)   (方轻轻推开他,手指轻按他唇上,两人凝视。)   上面女声:喂,方晴,你打球找到哪里去啦?   (方忙推开王,四面找球。   王把球递给方,方接过,黑暗中两人相望)   王:什么时候?   方:三天后呀。   王:地方?   方:老地方。   (方捧球上石阶,上了几步,回首,不舍)   (王仰望着方,方跟他挥挥手指,王也挥挥)   (方一拧头上去)   (外面阳光亮烈)   第七十八场   时:白天   景:学校、围墙、操场、校务处、校官室   人:王山、校警、男校官、女校官、总校官、校官、学生、方晴   (王偷偷溜出校园,校园里有很多女学生,或体育,或听课)   (王欲翻过围墙,爬到铁丝网上)   声音(校警):干什么的?偷东西!?   (王往下看,看是一个大胖子校警)   (王潇洒地不理他,想往上爬去)   校警:来人呀,来人呀——   (两名校官跑过来,一男一女,拥在围墙下)   男校官:快下来,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校官:他来做什么?   (王洒然跳落,男校官一把攫住他)   (王欲挣脱,挥拳,拳在半空止住——)   男校官:你打,你敢打?   王:你可能是她的老师,我不打你!   (王山乖乖地被校官、校警送去总校官室)   (经过学校、教务处,学生都引头出来看)   (方正与女生谈笑,忽转头看见,笑容而成担心)   (王轻松地跟她眨眨眼睛,表示没事)   (王被送入“校官室”)   (数名校官和一个威武的总校官)   女校官:啊,主任,您也在这儿?   总校官:(威严地)这人干什么?   (王潇洒不理他,总校官怒)   校警:这人是附近的地痞流氓!   (王一把扯住校警)   王:你说什么!?   校警:我……我……   总校官:大胆,把他绑起来,送警法办!   (王翻身脱离数人擒攫,指总校官)   王:我是偷进了来,你们没少半件东西,怎么那么大阵仗。   女校官: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著名的女校!怎给你爱来就来,爱去就去……再说前几天,林同学受人侮辱,鲁嫂给人偷去金链条子,也不知是不是你干的!   王:(气极反笑,喃喃自语)看来,还是不守规矩的好!   总校官:(瞪口)什么?   王:我走了,再见,不要送了。   (教官、校警要抓王山)   (王山仗小巧功夫东倏西忽,作弄得胖子校警及校官全无办法)   (总教官在咆哮)   (王山逃逸到了操场)   (众人狼狈追捕他不到)   (学生们崇拜的眼光看王山,暗底里为他叫好)   (王山灵巧的在众围捕下翻出校园去)   第七十九场   时:白天   景:木屋   人:王山、徐夫子和小兄弟们   (王山打扮得整整齐齐,穿笔挺西服,头发梳得光光滑滑,还不放心,照镜子照了又照)   (屋里的小兄弟和徐夫子相互做着眼色)   (王山吹着口哨出门)   第八十场   景:方家   时:白天   人:方晴、王山、方父、方母、阿三   (方晴坐在大厅沙发上,很着急的样子)   (方母坐在她身畔,微笑而慈蔼地安慰女儿)   方母:你既然带男朋友回来,爹就一定会回来的,你急什么嘛。(方走到窗边,又回到座上,很急的神态)   方:爹怎么还不回来嘛。   母:(慈祥地指指她)看你,你不是挂虑爹,而是担心年轻小伙子失约,是不是?   方:(不胜娇羞)唔,妈!   母:你呀,没嫁出去心已经飞出去了。   (方躲在母怀里撒娇)   母:告诉我,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方:您自己看嘛!   母:(笑着推推眼镜)看,看,一定看。今个儿妈妈已戴上老花眼镜准备好好地看一看。   (门铃声,方跳起,抢在佣人前开门)   (开门,是打扮得西装笔挺的王山)   (王山脱帽,有些尴尬腼腆)   王山:方……方小姐。   方晴:王先生。   (王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方晴:王先生,请进来坐……(王进来)她是我妈。   王:伯母。   母:(笑着)你们平时也是王先生方小姐这么叫的么?   (王、方一起都笑开了)   母:(慈和地)来啊,坐着谈。(拍身旁的沙发)   (音乐掩盖三人的交谈,但神情十分欢悦)   (母笑问镜头特写)   (王笑答镜头特写)   (方在旁笑看特写)   (音乐淡下去)   母:(看钟)噢,她爹快回来了,我得叫三姐把厨房的东西热一下,王先生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王:噢。   (母不理他答应与否,径自进去)   (方对王偷笑,搓着手)   王:(凑近去悄声地问)怎么样?   方:看样子,妈对你印象——   王:(紧张地)怎样?   方:还好。   (王如释重负,方点了点他鼻子,逗他)   方:都给你花言巧语骗了。   王:那你也给我甜言蜜语骗了。   (方皱鼻子跟他做鬼脸,王见她可爱,拥她在怀里)   方:(忙要起来)快别这样——   (大门忽打开,方父“总教官”神色冷峻地拿着钥匙,站在大门口,看着王、方)   (王、方慌忙而地)   方:(颤瑟地)爹——您回来了。   父:哼。   (王见方父乃总教官,大吃一惊,尽量避过正面,勉强招呼着)   方:爹——他是——   方父:(不悦之色,白了二人一眼,打断)你娘呢?   方:在……在厨房——   父:也不出来看着点。这是什么?   方:(有点怕)他……   (王见状走上前,拦在方身前)   王:我叫王山,伯伯好。   父:(推了推眼镜)王先生好像哪里见过?   王:咳……这……   (这时方母出来)   母:嗳,这你可回来了……我叫阿三上菜,边吃边谈吧。   父:小晴,我有东西送给你,你跟我到房里来一下。   (方无助的样子,看见方母)   父:(向方母)你也进来一下。   母:(对王山歉意地)王先生,你先坐一回。(白了方父一眼,跟进房里)   (王山不安地在厅中踱步,一会起来,一会坐下)   (房里发出冲突的声音)   声音 方父:不许你跟他来往!   方:爹——   方父: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他是流氓、败类,无耻下流——   (王山激动的神情)   (方父忽冲出来,把门用钥匙倒锁上,指着王山的鼻子骂)   方父:别以为我不记得你了,小流氓,今天你休想沾我的女儿!   (王强忍,难过地转身去,房门里有人大力拍门)   (方父冲到王背后,仍在痛斥)   方父:你这小兔鬼子,卑鄙下流的东西,下次再给我见到你,我打断你的狗腿子——   (王怒,一回身,双手揪起方父衣领)   方父:(毫不惧畏)你想怎样?   (王念及方晴,缓缓放手,急步行去)   (方父犹有余怒,指着王背影骂)   方父:这时候外强侵略,就是你这种流氓不为国家做事,专替国家搅乱——   (门内方母的声音:济非,你开开门再说!)   (方父愤然开门)   (方泪流满面地奔出来,要追出去)   (方父一把挽住,一巴掌掴倒她在沙发上)   方父:(怒吆)告诉你,不准去!   (方在沙发里悲哭)   方父:你知道他是流氓、无赖!?你被他骗了,我们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怎忍心让你——   方:(哭)我不管了,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   方父:(更怒不可遏)我不准你去见他!我永远也不准你去见他!   方母:(劝方父)济非,你怎么啦,这么大的火气!   方父:再过几天,我们合家搬去南京,在那儿可以直接跟日本鬼子拼个你死我活,国难当头,你……你还跟这种流氓来往,真……真不争气!   (方父痛心疾首的样子)   (方在沙发上哭泣,但方父所言听得一清二楚)   方母:女儿还小,你就由着她点吧。   方父:就是她还小,我要顾念她!(对方母气得跺足)都是你,自小把她惯坏了!   (方哭着疾奔入房)   (方母担心,方父气忿)   第八十一场   时:五时十五分   景:木屋房里外   人:王山、徐夫子、小兄弟们   三天后——   (王山不安地看腕表)   (表针指着五时十五分)   (王山不安地抽烟,来回踱步,不知是否该去赴约)   (王山终于披衣出房)   (房外徐夫子正好要找他)   徐夫子:王老大,今天——   (碰地给王山撞得一个跄踉,几乎跌倒)   (小兄弟们怔住、你看我、我看你)   第八十二场   时:下午五时至六时   景:上海街头广场   人:王山、方晴、难民   (空袭警号)   街角广场附近——   (人们竞相逃难,躲空袭)   (人们拥向,王山反方向独行)   (王山一面看着腕表,一面要闪躲人群,很急,但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意态)   (敌机盘旋空中,轰炸)   (王在爆炸声中急找方,到处喊方之名字)   (炸弹下,四处爆炸,残垣败瓦,死伤处处)   (王恐惧死伤者其中之一是方,心中怕极,大喊方之名字)   (有一伤者像方,王忙过去细看)   (不是)   (瓦砾中有一女尸似方之校服)   (王拼命搬开了拉来看,才知不是)   (伤亡呻吟、破砾残尸,与浓烈音乐,爆炸声在四周交织,王甚心乱)   (王忽瞥见方的倩影就在广场铜像下面伫立着)   (方仍在等王)   (王奔过去,方看见王,也奔去,两人相拥而起)   (炸弹在身旁附近建筑物炸开,两人仍无所觉)   (在爆炸声中,王、方的爱火也燃在一起,到了无惧生死的境界)   (爆炸声与强烈主题音乐并起)   (炸弹似在两人情苗四周开花)   (鸟瞰镜头渐拉远)   (淡出)   第八十三场   时:五时五十五分   景:街头广场   人:王山、方晴   (敌机已去)   (王、方二人相拥近镜)   (方拿出怀表,吊在王眼前)   方:给你,好叫你不迟到。   (王打开怀表,看时间:五时五十五分)   (王解腕上的表,丢掉)   (王把怀表攒入怀里)   王:五点五十五分,我永不迟到。   (拧了拧方的鼻尖)   方:(小声说)那天你生日,本来就要送给你的,可是我爹……里面,还有我的照片。   王:我把你收在心里了。   (两人又相拥在一起,音乐再起)   第八十四场   时:傍晚   景:街头   人:王山、方晴、伤亡众人   (远镜)   (淡入)   (王、方两人从拥而分开)   (广场附近满是伤亡)   (破瓦碎砾处,残伤者怒号呻吟)   (高大建筑瞬息间变败垣,死尸遍地)   (两人行去,惨不忍睹)   (镜头:王、方蹲下来帮助伤残者,镜头一   王、方慰问伤残者,镜头二   王、方扶持伤残者,镜头三)   幕后对白——   声音方: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要爱国,为什么要不给外人侵占我们的家园——可是今天……   王:谁来吃我们的肉,我们打掉他的牙齿——   (王、方两人相依相偎前行,衣袂沾上救助伤者等的血迹)   第八十五场   时:入暮   景:破败小屋   人:王山、方晴   (王带方回到住处)   (王在断垣残柱处翻找小兄弟的尸首,担心他们被炸死)   (方有趣地看着他)   方:你在找什么?   王:我那班小兄弟——看来,他们已经溜出去了。   (两人都静了下来)   (夜幕已低垂)   方:(咬着唇)你这里连一根蜡烛也没有吗?   王:我的眼睛,(故意睁了一睁)在照着你。   (两人寂静,相拥一起,要拍得极美)   方:(幽幽地说)我们离开上海吧,爹,不准我们在一起。   (王有些怔住)   (方真诚地望着王山)   方:真的,三天后,五时五十五分的车,可不许迟到。(王深情地望着方)   第八十六场   景:木屋、街上、火车站   时:下午四时许   人:王山、方晴、方父、方母、徐夫子、小兄弟们、小兄弟甲、乙、丙、丁、途人、校警、巡捕   (三天后)——   木屋里——   (王站在较高的地方说话)   王:你们去吧,我要走了,不能再跟你们同生共死了……(有些难过)你们出来江湖上混,不要忘了信义两个字,要把国家民族摆在自己个人私利前头。   (他前面站了十来个小兄弟)   小兄弟甲:王老大,我们不走!   小兄弟乙:你到哪里闯,我们跟去——   徐夫子:唉,老大去的地方,你们又怎能去——   小兄弟丙:不管了,龙潭虎穴上刀山下油锅也要跟老大一块儿!   (这时忽一女生急急上楼)   (一个小兄弟丁带她上来)   小兄弟丁:王老大,这个妞——这位小姑娘……她说要找你。   (王颇觉奇怪,排开小兄弟)   女生:你是王山?   王山:我就是。   女生:方晴叫我来找你……方晴已被她爹妈拖到火车站去了   (王山一惊,忙看字条)   (王山猛看表,已四时半)   (王山奔出……)   (幕后方晴读那字条的声音:“山:爸妈要逼我北上,搭五时五十五分的火车,你赶快来……”)   (王山奔过熙攘的上海街头)   (幕后方晴继续读:“你到车站来向爹妈表示你对我的心意,也许能够挽回……”)   (王山急奔,衣衫敞开,奔过大街小巷,满头大汗)   (幕后方晴的声音继续:“就算他们仍是不允,只要你来了,我就会有勇气跟你一起……”)   (王山已望见火车站,微喘了半口气)   (火车站的钟指着四时四十五分)   (王山正要奔入火车站)   (忽肩膊给人拍了一下,王蓦回首看,原来是校警)   校警:就是他!   (五六名巡捕抓住他)   (王无心对抗,只顾大叫、挣扎奔向火车站)   (结果给人绊倒,压住,锁上手铐)   (王山撕心裂肺地狂嚎:方晴——)   (巡捕拳打脚踢,拖走王山)   王山:(狂喊)放开我!放开我!——   (很多人围观)   (校警得意洋洋的表情)   (王山犹在挣扎,巡捕拳打脚踢,用力拖走他)   (王山狂喊野性的脸——定镜)   (方晴被父母逼上火车的镜头)   (王山力图挣扎的脸容)   (方晴上车前仍张望的泪眼)   (王山肚子被重击,全身无力,终被拖走)   (火车的鸣响)   第八十七场   时:傍晚   景:警察局   人:王山、盂三爷、赵大个儿、邢律师、副局长、警察   (王受伤,被锁在铁栅里)   (他疯狂地、双手用力抓住铁栅,整个人变了形)   (孟三爷与毛标在警察副局长引领下,走了进来)   (孟保释住在王隔壁的邢律师)   孟:邢律师,这两天委屈了。   邢:我就知道三爷一定会来保释我的。   (王狂喊:放我出去!)   (孟注意到王之眼神)   孟:(问副局长)这小伙子为什么锁在这里?   副局长:也没什么,他到女校捣乱,给人告了一状,拖来这里,就喊着出来。   孟:哦?   (王仍是怔怔地)   孟:副局长,您就卖我个面子,也放了这人吧。   副局长:三爷一句话,哪有办不到的事?   (副局长着人开门,还未开解王山的手铐——)   (王山只深深望了孟一眼,狂奔出去)   (副局长皱眉,想命人抓住,孟阻止)   赵大个儿:这小子好不识抬举——   孟:他一定有着非去办不可的事。   第八十八场   时:五时五十五分——六时   景:街上、火车站   人:王山、方晴、行人、老者   (王狂奔之镜头)   (火车已开动)   (王狂奔过大街)   (火车喷烟、鸣响)   (王狂奔过小巷)   (火车正在移动,渐远)   (王狂奔近火车站)   (火车已驰远去)   (王山喘气进入月台,火车刚走)   (火车疾闪中,王瞥见在玻璃的窗前,方幽怨的神情,纤指在窗玻璃上,灯光映照,车飞逝——)   (方似看不见王)   (王招手,变成挥手,欲呼无从)   (王凄然)   (火车站寥落,卖糖果老人咳嗽吐痰声)   (月台满是果皮、纸屑)   (王掏出怀表,惘然地看)   第八十九场   时:入夜   景:火车站前   人:王山、山怪、司机、手下、徐夫子小兄弟们、行人、巡警   (王山走出火车站门口)   (抬头只见车子往来,王忽萌起希望)   (王山截住一部货车,把各口袋的钞票都掏给司机)   王山:这,我都给你——麻烦你替我去追刚开出去的那班火车。   司机:什么?   (忽有棍朝王山后脑一击)   (王因分心,狡不及防,被击晕倒地)   (司机见状,怕惹事,拍拍收钱的口袋,忙开走)   (下手的人是山怪和三四名流氓)   山怪:嘿,今天他倒整个窝囊废的样子。   手下:杀了他吧。   (山怪点头)   (忽人声啕啕)   (徐夫子领小兄弟们至)   (众人呐喊,打了起来)   (一场打斗开始)   (有人吹警哨)   (巡警赶到现场)   (山怪、徐夫子等溜走,只剩下四五名伤者,和昏迷了的王山)   (巡警把伤晕者押走)   (小兄弟们躲在墙角,不能上前相救)   第九十场   时:夜晚   景:监牢   人:王山、副局长、狱卒   (王山昏迷在牢笼里)   (副局长和狱卒经过,侧首看他)   副局长:怎么又是他,又犯了什么?   狱卒:报告副局长:街头殴斗。   副局长:(摇首)这小子。打电话通知孟三爷吧。   (两人脚步行去)   (王山悠悠转醒,怀里跌出挂表)   (王山用手抓住,用力握住……)   (表情之痛苦——)     08     第九十一场   时:晚上   景:六楼长廊、611房门前   人:王山、方晴、小孩   (镜头自球淡入)   (王双手用力抓球)   (王忽觉衣袂给人扯扯,原来是小孩)   (小孩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他)   (王省悟,把球交给小孩)   (小孩抱了球,跳蹦蹦的上楼去)   (“咿呀”一声,611房门打开,方晴走了出来,门掩上,背靠门锁,很无助的样子)   (主题音乐轻起)   (两人在走廊上默对良久,方始终没有抬头)   方:(轻声地)她是你太太吗?   王:谁?(随即省起她指谁)   王:(苦笑)她是跟我一样的苦命人。   (方低首不语)   (王掏出怀表)   (镜头对准摇晃的怀表,再融入方之神情)   (方微震动)   方:你还保留来做什么?   (王打开表,连时间都保留一样)   王:我去迟了。   方:那已经过去了。   王:这些年来你怎样?   方:在大前方事情看得多了,知道国家不可亡,于是真的投入抗战工作,有一次,全家给抓去了,李大哥冒了大险,救了我们全家……   王:所以你嫁给他?(激动而抱希望地)   方:(摇首)这些日子,国家当难,我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年的方晴。   王:我也不是当年的王山。   方:(淡淡地笑)你是咤叱风云在上海的王老大。   王:(想握方之手,方退开)   (小孩子的球又弹了下来,蹦弹到王方二人之间,王方同时一怔,两人都没有去捡)   (同时间,又两人一齐伸手把球捧住)   (四只手,捧住球)   (方晴表情)   (主题音乐奏起)   (王山表情)   (到回当年在校园防空洞王递球给方之情形)   (王把球递给方)   (方的神情)   (当年两人在战火中相拥一起的画面)   (小孩又走了下来,走到两人之间,仰首看二人)   (方和王对视)(方正想接球)   (611房忽传来呻吟声,方一震)   (方接了球交给小孩,拍拍小孩的头,即转入房内)   (王在外静了静,也入房)   第九十二场   时:晚上   景:611号房   人:王山、李中生、方晴、南双枪、北长枪、周大升、郭秀娘、郭小飞、铁胳臂   (王山、方晴齐入内)   (方上前握着李中生的手)   (李也紧握方之手)   李:(抚方发)小晴,我想跟王大哥谈谈。   (王山一怔)   (方缓缓离开房间)   (王山走前近)   李:王大哥……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王:你说。   李:如果……我……万一有事,(艰辛地)你替我照顾方晴——不要……管我……   (王默不作声)   李:你不答应?   王:你是她丈夫,一定要活着,自己去照顾她。   (忽一阵紧密的敲门声)   王:进来。   (铁胳臂人,拿着一封信)   铁:王大哥,三爷的密函,刚送到。   (王即拆阅密函)   (这时郭秀娘、郭小飞、周大升带冯医生至,方晴也入内)   周大升:我们才进去,秘道也给七十六号的人封死了,好险!差些儿过不去!   王山:冯医生,这么晚摇醒你,真不好意思。   冯医生:王先生,别客气,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王山:尽一切能力,治好这位先生。   (冯医生为李中生检查伤势)   (冯医生打开匣子,拿出伤药、纱布等)   冯:我需要个懂医理的人帮手。   方:我可以。   郭:我们把冯医生摇醒,他要找助手,我们怕多一人更受注意,所以要他就这样来了——   王:(点首,表示了解)这个当然。   (冯医生替李治理伤口)   (李痛极,忍住)   (方心里担心、害怕,却帮冯治理)   (王看在眼里,有些痴痴忆起从前的事)   (冯医生的手术告一段落,方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郭:冯医生,怎么样了?   (冯医生自匣里拿手巾揩去额上的大汗)   冯医生:我只能替他止血消毒,但割除肌肉的脓烂部分及取出里面的子弹,就非要到医院才能做手术。   郭秀娘:但他此刻不便出去,冯医生还有没有别个方法?   冯:我知道,但我手上仪器工具都不足,不在医院,谁也没有把握……   方:送去医院,一定要送去医院——   李:不可以,送去医院等于自动送入七十六号——   方:(哭泣)那你——   冯医生(悠然地):看来,王先生和李先生都免不了走这一趟。   (众觉诧异,望向冯)   (王山突然闪电般向衣内掏枪)   (冯一拍桌子,匣子跳起,双手已掏出一管大口径的长枪,双手执住,瞄准众人)   (王身形僵住)   冯:我想,王老大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叫,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周、铁等相觑,把枪抛到冯脚边)   (冯退至门口边,长管枪嘴一摆)   冯:王老大扶李先生出去!   方:你要干什么?   冯:不干什么,我要押他们俩回七十六号,讨一个功。   王:(突喝)方晴,别乱来。   (方此际正想掏手袋里的小手枪,僵住)   冯:对了,还是王老大有见识,我不一定要活口带走,杀了两位,一样有功劳,而且省事多了。   王:(怕方冒动)他是“北长枪”,不要冒进!   众人:(吃惊地)“北长枪”!?   冯:对了,我这杆枪,吃你们七个人,只要两枪就够了,保管诸位来不及叫救命,去!(长枪一摆,表示要王扶起李)   王:(冷冷地)既然死人一样立功,你为何还不开枪?   冯:我开枪,人是死了,但你手下也不少人,我要一路冲杀出去,那多费事啊。   李:(忍疼怒道)北长枪,你抓我就好,何必要找别人的麻烦!   冯:(笑)不是我要惹麻烦,而是杨部长除了很欣赏你的人头外,也很看重王老大的脑袋瓜子。出——去——!   (王正拟扶起李)   (冯全身忽僵住)   (冯面对着房间的镜子,镜子照出他的背后,有一个人,垂着双手,老态龙钟地站在他后面)   (这人的声势令人不寒而栗,却正是阿广)   广:(说话声音拖得极慢,但很有威力)北长枪,我想,你总不会忘记怎样把枪放下吧?   冯:(用舌舐了舐干唇)不过,我似乎没看见你有带武器。(阿广淡淡一笑)   周、铁、郭:(担心地)阿广!   冯:(变色)你是南双枪,老广!?   (老广没有回答)   冯:你不是发誓不再用枪吗?   广:当年,是你诡骗我误杀了人……为了你,我会多用一次!   冯:不过,你手上似乎没枪。   广:你不防试试。   (冯额上冒汗,既不放下长枪,也不敢回头)   广:不过,我不希望你试。   冯:好,我不试。   (冯双手一放,枪落下)   (冯闪电般抄起,急旋回身)   (众人惊呼)   (冯一转身,广双手一缩,双枪已在手里)   (双枪口喷火)   (冯双肩激溅出血泉,炸裂)   (冯枪落地,人也倒后飞出,撞裂镜片,仰倒在地上)   老广:我没占你的便宜。你手上有枪,我没有,我在你后面,你要转身。(他的手又开始颤抖)我……我又开枪了……我!   周:(为之咋舌)倒叫我真的见识了南北神枪。   (冯在地上痛得打抖)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广看看自己双手,十指一放,双枪落地)   老广:(痛苦地)十五年了……我……我又开枪……我……   (王山想过去安慰老广)   (突然,冯以双脚一挑,一足架枪,一足扣扳机:砰地一响)   (老广被散弹枪打得血肉横飞)   (小飞的刀同时脱手飞出)   (刀插入冯之后颈)   (王山上前扶老广,老广已断了气)   (回头看冯,冯也已死亡)   (南北神枪都死在这一场拼斗下,令人惊心动魄)   郭:想不到阿广竟是——   周:更想不到的是冯医生竟是“北长枪”,这家伙满口假话——   王:有一件事他没说假话。李先生的确要进医院。   李:我想,王兄对我的关照,我心领了,对我的照顾,就到此为止——   王:(上前一把揪起李)到此为止?(拿着信来在李面前一扬)你的任务是来参与“铁血锄奸”行动的,还有杨月波及土肥原你要除掉……这是三爷的信,三爷要我尽可能协助你!   这件事情上,咱们是两人一道,谁也不必怕连累了谁!   (李有些错愕,方含泪望王)   铁胳臂:那……该怎么办?   王山:有一个人可以有办法。   郭   :谁   方   王山:丘大爷   (每人表情,都很沉重、疑惑)   王山: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第九十三场   时:晚上   景:福煦花园前   人:胡铁海、阎麻皮、山怪、丘大爷、铁胳臂、众兄弟、特工   (胡铁海等特工在外面伏着)   (胡反复想着一些事——)   胡:哈!刚刚明明想起一些事,怎么一忽儿又想不起了呢?   阎麻皮:报告大队长!   胡:(没好气地)说。   阎:刚才有几个人,进入了前面巷子,忽又不见了,不久前福煦花园楼上传出了枪声。   胡:福煦花园一定还有通道!叫人守着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枪!?对了枪!阎麻皮,刚才那姓郭的娘儿用来自杀的枪,好像哪里见过,你记不记得起来?   阎:(苦思)这个嘛,没什么印象。   (山怪在一旁凑上来)   怪:大队长……那好像……好像是顾嘉宁顾秘书长的枪……   (胡铁海一拍大腿!)   胡:对嘞,嗳,怎么我没想起来呢?   怪:小的,小的一早就看出来了!   (胡反手就给他一巴掌)   胡:一早就看出来为啥不早说!(嘀咕着)顾秘书长的枪在姓郭的娘儿手上……这个嘛……里面一定有鬼!雷公这小子可能就在那房子里!(摸着下巴的胡碴子,忽跳起来)来呀!留八个人,在这里守着,其他的人,跟我进去,搜!   (胡带二十来名特工拥近福煦花园栅门口)   (铁胳膊带二十来名兄弟在门口把守)   铁:怎么胡大队长搜了一天晚上还未搜够,现在又回来啦?   胡:没你的事,我还要进去搜!   铁:搜查令呢?   胡:刚才不是看了吗?   铁:一次搜查一张搜查令,拿来!   胡:你不让开,我要令人冲进去了!   (铁一扬手,青坊兄弟各亮武器)   (特工们也拔枪准备)   (情势一触即发)   (忽一部大房车风驰电掣而至)   (车门打开,老刘子出来开车门,丘大爷出来,殷七跟在身边)   胡铁海   :丘大爷。   铁胳臂   丘:在这里吵吵闹闹做什么?都回去!   胡:不——大爷,这事——   丘:姓胡的,你还要在队里混么?   胡:(强笑)是,是,大爷,不过,这事是杨部长吩咐下来的——   丘:我跟上肥原大往是什么交情!你是不是要我向他挂个电话再命令你们滚蛋!   胡:不必!不必!既有大爷担待,我就滚,我这就滚!(把火气发到部下身上)还不快滚!   (七十六号特工全撤去)   (丘大爷对铁胳臂笑笑)   丘:现在没事了。   铁及其他兄弟:谢谢丘大爷。   丘:大家自己人嘛,客气做什么,你们老大呢?   铁:老大正恭候大爷大驾。   (丘大爷带殷七,老刘子而入,铁胳臂引路)   第九十四场   时:深夜   景:611房间   人:丘大爷、王山、方晴、李中生、殷平、老刘子、铁胳臂、周大升、郭小飞、郭秀娘   (房间里——   李中生鲜血斑斑的躺在床上。   丘大爷坐在椅子上抽着烟,王山、方晴等人都在望着他)   丘大爷:(丢掉烟蒂)这事就交给我吧。   (周大升、郭小飞、铁胳臂等都脸露喜色)   王山:丘大爷的意思——   丘:我载他俩夫妇出去,把这位朋友送进医院,保管没人敢动他一根头发。   (方晴望向王山)   王山:大爷,这事多亏您了。   丘:没什么。(笑看李、方)就当我丘某替中央政府做了一个人情。   王山:(上前一步)我一道去,好有个照应。   丘:(即摇头)你不要去,你去了,我反而很难瞒天过海。   (方仍望向王,王沉思一阵,点点头)   王:那我先打电话医院,让青坊兄弟先到一步,做点准备。(王退出房间)   丘:老刘子,扶李先生下去,小心,要扶好!殷七,把车开到门口。(丘如此吩咐着)   第九十五场   时:深夜   景:福煦花园门口、房车里   人:李中生、方晴、丘大爷、殷七、老刘子、郭秀娘、郭小飞、周大升、铁胳臂、兄弟们   (殷七驾房车到福煦花园正门口)   (方睛和老刘子扶李中生出来,上车)   (丘大爷最后进去,坐在前座)   (郭氏姊弟、周大升、铁胳臂都出来相送,独不见王山)   (方晴从车窗外望出去,不见王山,有点失望)   (郭秀娘等挥手)   (车子开动)   (方望出来,挥手的人渐远,仍不见王山)   (李微痛,方把注意力集中在李伤势上)   方:李大哥,你伤口痛吧——   (方、李没有注意到车后座“大房车共有前、中、后三排”有一人双眼瞪大满嘴流血而殁)   (死的人是薛专员)   第九十六场   时:深夜   景:七十六号前   人:丘大爷、李中生、方晴、王山、杨月波、阎麻皮、山怪、殷七、老刘子、特工等   (丘的车子直驶七十六号)   (七十六号铁栅门前不远,李发觉情形不对)   李:怎么驶来这里!?   (车忽停,丘大爷下车,老刘子用枪指在李中生左太阳穴)   刘:下车。   李:你——!   方:我们被出卖了。王山!   李:不会的,王山,不可能。   (老刘子押李、方出车来)   (七十六号已有二三十人在门口等着,为首的是胡铁海,还有阎麻皮与山怪)   胡:哈哈!大爷不愧是大爷,一出手就是大功劳!   丘:这算什么!几个小毛头,还不到手擒来!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胡:来人呀,把李先生夫妇请进去吃吃喝喝!   (车子行李厢,突被震开)   (王山跃出,手持轻手提机关枪,指着丘之背后)   王山:丘大爷,江湖道上信义二字,今回个儿你真是做足尺头了!   方:(喜呼)王山!   丘:你……(强笑)王当家的,怎么玩真个的——你怎会——?   王:你只做错了一步。(王山环视特工虎视眈眈,方晴扶着李中生躲在丘之后面)你不该不准我上车。李大哥的命我既担了,就一定陪到底。   丘:王当家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样做……太冲动了。   王:(手持的枪一紧)叫他们扔掉枪。   丘:这样做……王山!你可有顾虑到——   (王在丘耳边射出一列子弹)   (丘登时气概全消,意态全无)   丘:别……别开枪……   (王把枪嘴在丘后脑顶了一顶)   丘:(忙不迭)丢下枪,快丢下枪!   (胡铁海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王又在丘耳际发出一排子弹,丘之耳渗出鲜血)   王:丘大爷是土肥原大佐的好朋友,你们谁要是担待得起,枪尽管拿着!   丘:(颤声)枪……快丢下枪……!   (胡铁海等把枪丢弃)   (王山飞起两脚,勾回两柄轻机枪)   (方、李二人各接一把)   (三人三枪挟持丘作人质,一步一步退至丘之车旁)   (这时杨月波车子和左藤中尉及三四特工至)   (杨在车中跟佐藤说了几句话)   (杨月波开枪,却给丘瞧见,大叫: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王及时发觉,回身发枪)   (杨发枪击中王之手臂)   (王负伤作战,退入车中)   杨:别管死活,开枪!   丘:你……你们不能这样子!不能这样子!   (胡铁海等不理死活,拾枪开枪)   (枪声惊心动魄的响起)   (王、方、李抢得先手,先开一轮枪,扫倒十几个人)   (三人刚退入车子,把丘大爷也塞进去)   (李中生因受伤一时无法进来)   (车内忽闪出老刘子,要抢救丘,而一脚把李踢出去)   (刘正要救丘离去,但不防方手袋之小手枪,被打中肩膊,王仍挟持丘,并令刘开车)   王:开车!   方:(向李)快上车!   王:快上!   (李仍勇猛地和特工交火)   (李把一片东西塞给王,王一怔)(镜头特写:是名册)   李:你们走!   (王向特工开火,仍想救李上车)   李:方晴交给你了,快走!   (王一震)   (王咬牙,一拳打晕丘,用枪指老刘子)   王:开车!   胡:(大声喝)关铁栅!   (铁栅关了一半)   王:(令刘)冲过去!   (铁栅被震开)   (各方火力密集)   (房车冲出)   (方伤心欲绝,叫“李大哥——”)   (李仍独力抵抗)   (王阻止方下车,神色气势凛然)   (在雨弹枪林中,车子冲向福煦花园)   (王忆起——   公园广场内爆炸四起的相拥,犹似昨日,但物是人非,两样情怀)   (方的神态十分凄惋,仍在低声叫“李大哥”)   (镜头交割——   李终于力尽被擒   杨、胡令特工押他入七十六号)   第九十七场   时:子夜   景:七十六号地窖   人:杨月波、胡铁海、李中生、阎麻皮、山怪、特工等   (李被绑在柱上,浑身浴血)   (前面升着火炉、地窖里有不同的刑具,染了斑斑血迹)   (胡铁海、杨月波、阎麻皮、山怪等都在密室,还有三四个特工)   杨月波:李先生,你是个聪明人。   (李血流技脸,全不作声)   杨: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么多所谓志士,所谓铁汉,都熬不住,受不了,个个出去的时候都不像个动物的形状,难道你非要用自己的身体去试试不可?   (老板的尸体故意从李身前拖过)   杨:我们要的东西很简单,说了出来,少受很多所谓的皮肉苦:   第一,供出一切我们想知道的;第二,交出名册。   李:什么名册?   杨:(怒)你还装蒜。(一翘首,两名特工对李中生施加惨无人道的刑罚)   (李全身痛得发抖)   杨:怎么样?   (胡过去把李的头发扯起来)   胡:别装死!   李:我叫李中生。   胡:名册呢?   李:我叫李中生。   阎:你来上海做什么?   李:我叫李中生。   怪:是不是你杀段十爷的?   李:我叫李中生。   杨:(皱眉)李中生?李中生有什么意思。   李:我是中国人生的。   胡:呸!你他妈是中国人生的!阎麻皮,给我加丝加链!   杨:(低声)这人还留着有用。   (杨与胡、怪等出去)   (只留下山怪狞笑面对着残伤不堪的李中生)   (阎凑脸过去,残忍地笑着)   阎:你知道我姓什么?   我姓阎,阎罗王的阎!   (李的眼睛忽然亮起——)   第九十八场   时:早晨   景:密室内   人:王山、丘大爷、郭小飞、铁胳臂、周大升、四五名堂口袍哥、老刘子   (在密室内,王山、铁胳臂、郭小飞、周大升及四五名各堂口的袍哥都在场)   (丘大爷在椅子上,老刘子垂手立在他身旁)   王山:丘大爷,上海各堂口都奉您为尊长,这儿是枪(拿枪放在小几上)这儿是刀(拿刀放在几上),如果我刚才说的昨晚上的事,有半句不是事实,你尽可开枪扔刀,把我打杀了也不怨半分,但如果是,你一动手,天不能容你!   (丘大爷神色冷然)   王山:大爷,您是不是汉奸?   (丘望桌上之枪,目光再转到刀子)   (众人惧于丘之声势,为之屏息)   丘:王当家的,要是我真的拔枪杀你灭口,你又能怎样?   (王山默不作声)   丘:但你知道我不敢。我在这里杀了你,我想我不可能再直着走得出去;同样,你在这里杀了我,上海你不必混了,张老二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王:(冷冷地)你是不是汉奸?   丘:我跟日本人有来往。   王:“雷公”李中生是不是日本人派你抓他到七十六号的?   丘:是杨月波的意思。   王:你这样做是不是卖国求荣?   丘:我是求荣,卖国则谈不上。   周:丘大爷,枉我们平时跟您叩头烧香,没想到您——   王:住嘴!   丘:你还有什么要问?   王:没有了。   (丘忽然抄起桌上的手枪,众皆惊,惟王冷静不变色)   (丘对准老刘子心口就一枪)   (刘捂心倒地,丘又发二枪,两枪都打在同一伤口,子弹穿老刘子背心而过)   (老刘子眦睚欲裂的倒地而殁,至死不信丘会杀他)   周:你——丘:我不打杀他,难道等他在土肥原和杨月波面前告我一状?   飞:丘国光!   (丘大爷一震,返身,见是郭小飞)   飞:你记不记得郭天纵这条命!?   丘:你是谁?(举枪)   (飞一刀掟出,直没入丘之额心)   (砰地一响,丘之枪已失却准头,仰天倒下)(众人大惊)   (王一个箭步上前,一探鼻息,知其已殁)   飞:他是我杀父仇人。同一个伤口,一连三枪,除他没有别人!   王:(脸色沉重)小飞,你杀了丘大爷。   飞:他不配做我们大爷!   王:可是,他还是上海帮会的大爷。   (飞脸上闪过一丝愧意,随即昂然)   飞:我杀了他,我来抵命。(抽出一刀欲自尽)   王:(一字一句地)你是我的兄弟,你在我眼前杀了丘大爷,(一把揪起郭小飞)天大的事,由我来挑。(每字自牙缝里逼出)   第九十九场   景:上海某小摊档旁   时:白天   人:老大甲、老大乙、一众流氓   (两个堂口的人在一处摊口讲数)   老大甲:这样说,你们白沙帮的人是不肯放弃这里了?   老大乙:要放弃,你放弃。(摆出一副蛮横无理的样子)   老大甲:好!这样别怪我翻脸无情。   老大乙:我们白沙帮会怕了你们竹丝会的!嘿,反正孟三爷已经生死不明,你们王老大也没胆子报仇,我会怕你们!?   老大甲:你们的丘大爷,昨天已给我们王老大一枪轰死了,你还嘴硬!   老大乙:他妈的!上!(后面兄弟持刀齐拥上)   (老大甲也指挥兄弟们上前殴斗)   (两帮人马打杀得非常剧烈)   第一○○场   时:早上   景:611房、楼梯走廊   人:王山、周大升、郭小飞、方晴   (王山边上楼梯,周大升和郭小飞在旁报导)   周:昨天晚上,八角亭的兄弟给虹口道鬼见愁那干人伏击,死了十七八人……   (三人上了楼梯,王山略停一下,看611号的房门)   周:今天早上,拉车会的人拿一挺机关枪,把风林武馆的人扫得七零八落——   王:你替我准备一下,我今午去丘大爷灵堂拜祭。   周:照目前群龙无首的情势,你这样去,只怕凶多吉少。   (王笑,拍拍周大升的头,回首跟郭小飞说)   王:你也去,但由我说话。   (飞点头)   王:你们吩咐兄弟们多留意,情势混乱,对抗日很是不利,容易被人所趁。   (周、郭领命下楼)   (王把余烟抽完,丢下烟蒂,转叩611房)   (房里的方已准备好行妆,皮匣放在床上,正准备要走)   (方见王山来,眼睛濛上一层泪光,逼视王)   王:你……你要去哪里?   方: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让李大哥被抓进去,是不是?(方激奋的特写)你——   王:(苦涩地)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你不能原谅我和李大哥结婚!   (两人静了半晌,王苦笑)   方:如果你不是,只要说不是,我会信你的。   (王静了下来)   方:求求你,求你救李大哥,只有你才有力量救他。   王:那你先不要走,下午,我要去办一件事,如果能回来,我……   方:(急切)有什么事比救李大哥更急的!?   (王默默出去,把门掩上,方流泪,完全失去了主意)     09     第一○一场   时:下午   景:灵堂   人:王山、郭小飞、张二爷、丘二奶奶、芙蓉、殷七、丘之部下   (商会会长及二三要人在灵堂前三鞠躬拜祭丘大爷)   (丘大爷的家属披麻带孝在哭泣,殷七也在场)   (忽有丘大爷部下的人奔进来)   来人:(喘息)王山,王山来了!   (丘的手下纷纷摩拳擦掌,尤其殷七取好了斧头)   (王山长身而至,旁边跟的是郭小飞)   声音喊:向死者致哀,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家属谢礼。   王山三鞠躬后,向家属致意。   丘二奶奶:(哭)是你杀死老爷的!   (堂中丘之部属纷纷跃出)   (郭想反抗,王拦住)   王山:(朗声站立)丘大爷是清洪的第一蛀香,别说你们敬他,我王山对他一样敬。但江湖上讲的是恩怨分明,十多年前,丘大爷杀了手足兄弟郭天纵,霸占了闸北地盘,这位郭小兄弟报杀父之仇,也没什么不该!丘大爷是死在我跟前的,你们要找人偿命,我站在这儿,手指不动一根,眼睛不霎一霎。   (部分手足因王山之气势而不敢妄动)   丘二奶奶:你们还不杀了他替大爷报仇!   (部分手下,跃了出来)   (忽听一人暴喝:住手)   (镜头急拉至张二爷身上)   (张二爷排众而出,与王山并肩而立,一只手搭在王山肩上)   张:众位兄弟,丘大爷是我结拜老大,叩过天地洒过血,但是,今日我帮理不帮亲,王山这位当家杀得对!杀得好!   (众皆哄然,错愕)   张:丘大爷勾结日本人,昨天晚上,更不讲道义,把一位藏身在福煦花园的志土英雄雷公,骗去七十六号!王当家的说是为报仇取他性命,那是为了使丘大爷的身后清名,但我张某人却知道,就算没有仇,只要是中国人,杀他也没什么不应该!所以我说杀得好!杀得痛快!   丘二奶奶:你……你们含血喷人……老爷啊……(哭)   张:昨晚的事,谁要是不相信,可以问大爷的心腹殷七。   (众齐望向殷七)   (殷七不敢正视)   张:好,这样吧,谁若认为不讲信义,叛国忘家不该杀。那就上来把我和王当家的一并杀了吧!   (丘之部下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一声凄楚的喊“张二叔”)   芙蓉:(泪流满脸)爹……他做这样的事……我劝过他好多次了……可是他……(毅然向丘之部下)各位叔叔、伯伯、哥哥,这件事,我看,不要再流血了。   (丘之部属都很难过的低下头来)   丘二奶奶:芙蓉,你爹尸骨未寒,怎么可以——   芙蓉:(凄然地)二娘,难道要血溅爹的灵堂,就能安心吗。(转首向丘之部属)众位大哥,现下国难当头,男儿汉最该做的是投身报国,(王山感动之神情)什么帮会堂口,不如从军做番为国为民的事。(众部属都有所思)大家若要离去,我代爹谢过诸位大恩。(盈盈下跪)   (众亦跪下相对)   第一○二场   时:下午   景:丘府前   人:张二爷、王山、郭小飞、徐福   (王山和张二爷并肩出丘府)   (小飞和徐福跟在后面)   张二爷:没想到丘小姐如此明理。   王:(站定)没想到——   张:(笑)没想到我张老二在这个时候会站出来说话是不是?   (王静静地在听着)   张:这都是三爷的苦心安排,表面上,我处处与他为敌,其实,我是他最忠贞的朋友,(笑了一笑)多一个敌人是朋友,比十个朋友是敌人管用。   王:二爷,我求您两件事。   张:别说求,我知道“神枪诸葛”是向不求人的。   王:两张船票,还有李中生。   张:(动容)你要救中生?   (王山点头)   张:李中生是在七十六号,七十六号的手段,守卫森严,从来没有人能闯进去能出来过。   王:有地狱存在的一天,就算置身于地狱之外的人,也难免愁云惨雾,要人不掉进地狱,最好的方法,是自己去炸掉地狱。(顿了顿)七十六号是个人间地狱。   张:(沉吟)但这是件傻事!   王:傻事总是要有人做。   张:(拍王肩膀)你年轻、能服众、有才华——   王:(断然)我一定要救雷公。   张:(苦笑)三爷知道,一定很惋惜。   王:雷公也就是中央政府和三爷派来的人。   张:(沉思地)以我目下的情形,日本人和汉奸还是以为我跟他们是同伙人,大爷一死,他们势必要拉拢我,(笑了笑)况且,他们现在还未怀疑到我,我也已经安排了人手,潜在七十六号里,那儿有一群受苦受难的志士,我早想出手了……既然你这样相托,咱们就提早行动吧。   (王感激看看张二爷)   王:雷公本来的责任,有两个未完成的,(一字一句的说)那就是刺杀上肥原和杨月波——   张:(惊然)你的意思是——   (王点了点头)   张:雷公是你什么人?你对他如此义夺云天……   王:二爷,麻烦您跟杨月波说,他们要的名册,在我手里,他们要拿到手,就尽速拿李中生来换!   张:这样,你是公开与日本人为敌——   (王肯定地点头)   (张望王,叹息,露出爱才的神色)   第一○三场   景:福煦花园议事厅内   时:下午   人:王山、周大升、徐夫子、一众兄弟   (王在福煦花园召集众兄弟)   王山:今天我叫大家来,是有件事情宣布:   (众兄弟你望我、我望你的,不知是些什么事)今后,我王山脱离孟门,要跟各位青坊兄弟说声告辞!   (一时议论纷纷)   王山:三爷的事,我有亏职责,无脸目做你们老大,大爷的死,又因是我的疏忽,我实在应该接受家法的!   (兄弟群中,徐夫子拿着报纸,站出来大声说话)   徐夫子:王老大,您说的话,我们不懂,孟三爷他老人家命大福厚,吉人天相,这两天报上登说他老人家在香港发号司令,致力抗日,我姓徐的跟您不少日子,您哪点亏了我们?   王:(苦笑)我……这些日子来,江湖岁月哪个不生厌倦?此时国家正待用人,要真是血性汉子,就留着有用之躯,把残害我们家园同胞的敌人赶走!   兄弟甲:那王老大领导我们干大事吧!   (众皆起哄)   王山:不,我要离开你们了。   兄弟乙:王老大——   王山:(吆喝)不要多说!(吸一口气)我已经决定了。(退后,拱手,离开现场)   (众兄弟交头接耳)   (周大升忽然跳了出来)   周:我知道王老大为什么不要我们!   ——他要干一桩轰轰烈烈的大事,怕连累了我们!   徐夫子:什么抄家灭族的事,青坊兄弟几时怕过!(众皆激动)   (周大升用力一拍徐夫子的肩膀,众人静了下来)   周:好,不管老大给不给,准不准,我们都跟他一齐干!   (众皆欢呼,唱着青坊兄弟们豪壮的歌……)   第一○四场   时:   景:密室   人:王山、张二爷、郭秀娘   (王自密室出去,到另一密室)   (张二爷就在里面)   王:二爷   (张拿着三张船票,交王)   (王伸手接过,没有言谢,但气氛充满谢意)   张:这件事之后,你也要走。   王:(扬眉,笑)从上海走到海上?   (两人相视而笑)   张:杨月波方面,我已经接触过。(王在专注的听)在你手上的名册换李中生,他认为可以行,但是,附带一个条件,要你杀了胡铁海。   王:哦?   张:杨月波向来认为胡铁海碍着他的前程。   (王点点头,露出沉思的样子)   张:杀土肥原方面,我已有了计划。(低声)我借商会会长严敬天的酒席,在酒里下毒,除去这日本恶魔,不过……   王:不过什么?   张:土肥原是出了名的好酒好色,他好美色,对夜总会的郭姑娘,早垂涎已久——   王:(烦躁地)不可以。   (忽听女音:为什么不可以)   (郭秀娘在布帘里出来,眸中千言万语地凝视王山)   (眼神意志十分坚定)   第一○五场   时:   景:密室门外   人:张二爷、铁胳臂、郭小飞、罗平   (张二爷自密室出)   (铁胳臂、郭小飞、罗平在外面候着)   张二爷:安排得怎样了?   罗平:徐福和刀疤六他们已佯作被抓进去了总共进了二十三人。   张:里面应接的人联络好没有?   罗:已经联络上了。   张:好,你在外面大事攻击王山和孟门的人,造成别人以为我们形将火并,而疏于防范。   罗:是,二爷。   张:你们呢?   铁胳臂:我们的人也混进十七八人了。   郭小飞:这件事不能给王老大知道。   (张二爷眯眼看郭小飞,有些不解的样子)   飞:他知道了,便不会让我们去。   张:好,你们够义气,难道我老头子来阻挡你们成仁取义么?七十六号让王山平安进出则太平无事,要是摆不平,玉石俱焚也要干一场!   铁、飞、罗:(大声、义愤)好!   周大升:张二爷。   张:唔?   周:我以前怪错您了,原来您……那么有义气的!   (张拍周肩,豪笑)   张:谁叫我们是白相人呢!   第一○六场   时:晚上   景:酒席(包厢)   人:郭秀娘、郭小飞、张二爷、土肥原、佐藤、罗平、严敬天、宪兵   (饮酒笑闹狎戏声)(酒杯放在托盘上)(一双戴手套的手拿一包药粉在其中一杯酒里洒下了药粉)(侍者捧酒到包厢酒席间)(座上赫然有土肥原、商会会长严敬天、郭秀娘、张二爷与几个本人,还有后面两个严的保镖,三个日本宪兵,还有佐藤中尉)   土肥原:(狎笑着搂向郭秀娘)郭小姐,前几天,请都请不到,今天要不是张二爷和严会长,我还吻不到那么香的女子粉腮呢!   郭秀娘:(半推半就)大佐说笑了,凭大佐一句话,千万个人要杀头,我区区弱女子,给天我做胆也不敢不到呀?   土肥原:唷,唷,唷,小嘴可刁呢!得罪了人,两句话就摊掉了——不过,今晚,可不容你再推了。(淫笑)   (这时有人在严耳畔说了两句话)   严敬天:(起身表示歉意)大佐、中尉、商会里有点急事,要回去一趟,失陪了。   土肥原:(不在意地)你去,你去。   (严敬天离席,佐藤微皱眉)   郭秀娘:来,大佐,我敬你一杯。   土肥原:好,好……   佐藤:这么晚了,商会还有事,严会长可真忙。   (土肥原听得一省)   土肥原:严会长走了吗?   张二爷:走了。   郭秀娘:(嗲气地)唔,大佐,您喝不喝……   土肥原:我喝,我喝,你喝我这杯,我喝你那杯。(说着换过郭之杯子,音乐忽打了出来)   (郭微变色,立即又回复笑态,时郭小飞化装成侍者,端菜进来,没进来之前已给宪兵搜过身子)   土肥原:喝,喝呀,怎么不喝?   郭秀娘:(强笑)我喝,大佐请酒,我怎敢不喝。   (郭小飞急)   张二爷:不如先吃点菜,再喝。   土肥原:吃菜也得先喝了这杯。   (郭秀娘忽喝了一大口,递给土肥原)   郭秀娘:哪,我喝一口,你也要喝一口,我们一起喝,一起醉,一起……   土肥原:(笑乐了眼)好,好,嘻,杯上还有你口红呢。(喝一小口,又递给郭)   (郭秀娘已豁了出去,再喝。)   (张二爷、郭小飞脸容大特写)   郭秀娘:(按住胸口,喃喃地)王山。   土肥原:唔?   郭秀娘:(递杯子给土肥原)轮到你了。   土肥原:(忽豪兴大发)慢慢来,我们来到中国,吃好肉,喝好酒,你看,这样和睦和相处多好,偏是你们支那人,不识好歹,一定要我们皇军费功夫,真是——张二爷,你说是不是。   张二爷:(急,看酒杯)是,是是。   (郭秀娘胸口作疼,脸色全白)   土肥原:你们支那人就是不懂得日本天皇的苦心——   (郭秀娘捂住胸口,极力忍疼)   (郭小飞急淌下了汗)   土肥原:你们支那人其实哪里经得我们日本皇军的进攻——   (郭秀娘吸一口气,强忍,咬着唇)   (郭小飞想出手,张摇首,飞忍住)   (气氛十分紧张)   土肥原:你们支那人——(豪兴忽无,一口把酒干完)   佐藤:(叫起来)你干什么!?   (郭秀娘唇边不住流出血来)   郭秀娘:(凄然而满足地笑)我喝了杯——毒酒!   (土肥原、佐藤互觑一眼,土肥原咭地跳起来,扯住郭的发)   土肥原:你说什么!?   郭秀娘:(毅然地)是杨月波叫我做的。   土肥原:什么!?   (郭秀娘毒发,掀桌布、饭筷乓然落地,人也凄然倒下)   (土肥原抓紧喉咙,毒力已发作)   佐藤:大住,大佐——   (土肥原痛得扫倒酒楼的一切)   张二爷:大佐,大住——(眼睛却望地上的郭秀娘)   (一群宪兵拥了进来)   佐藤:快,快送去医院——先叫医生来!   (土肥原已毒发身亡)   (佐藤用手摸土肥原鼻息,摇首)   (张二爷脱下帽子,致敬——向郭秀娘)   (宪兵及佐藤以为是向土肥原致悼,也脱帽军立)   (郭小飞悲愤忍泪的神情)   (郭秀娘壮烈的死)   第一○七场   时:上午   景:611房间里   人:王山、方晴   (方晴坐在床缘,鬓上插一朵红花,穿旗袍,非常美艳)   (敲门声——)   (方晴揩去眼泪,收起了白朗宁小手枪,去把门打开)   (门口是王山——叼着烟,西装、领带、戴帽)   王山:(视察地看方晴)你有事找我?   方晴:进来。   (王山依言进来)   方:把门关上。   (王依言关门)   方:(柔声地)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在广场等你,飞机上空扔炸弹,炸弹在四周炸开了,我很害怕,我以为你不来了……   (王山静静地听着)   方晴:(说得很投入)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带我回你住的地方,在瓦砾中你找你那班兄弟们的尸首……我们……我们还相约在三天后逃走——   王山:五时五十五分。   方晴:对,(缓回身)五时五十五分。(走近王山)   方晴:王山,你还爱不爱我?   (王山愣住,烟蒂灼到手指,忙丢弃)   (方晴望丢弃的烟蒂,幽幽地贴近王山)   方晴:我知道,你一定还爱我的。(投入王山怀里)   (王山强抑,情怀波荡)   方晴:你记不记得在学校防空洞里,你怎么对我?   (王山吻方晴的额,方晴闭上眼,仰着脸,王山忍不住吻方晴,把她拥紧)   方晴:(低声,幽幽地)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   (王山满足地拥紧方晴)   方晴:……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救李中生出来。   (王山的动作突然僵硬)   (王山觉得方晴待她好全因方要恳求他救李。心里受伤)   (王山缓缓推开方晴,拿出两张船票)   (方晴看船票,怔住)   王山:(冷冷地)其实你根本不必求我。   方晴:船票?   (王山回身,走出去)   方晴:(叫住)这两张……还有一张是谁的。   (心中惊疑)   王山:(止步,但没有回身)你以为是谁的?   方晴:(感动)你自己呢?   (王山仍背过身,拿出自己的船票,在肩膊上扬了一扬)   (王山开门,出去,关门后,长吸一口气,撕去自己那张船票)   第一○八场   时:中午   景:廖寡妇宅   人:胡铁海、廖寡妇、王山   (胡铁海在姘头廖寡妇房中一面穿衣一面说话)   胡:砰、砰、砰、砰……几个人,全死光了。   廖:(狐媚地)你那根枪,会有那么厉害?   胡:(拧廖腮帮子)你还不知道?   廖:(狐媚人骨地)   (胡铁海穿上衣服,插好枪套——)   廖:喂,你几时再来呀?   胡:快,解决掉王山,明个儿再来——米田共!   (外面无人应,胡奇)   胡:(又喊)庞猩猩!   (也没有人应,胡警戒,拔枪闪出去看)   (门外保镖全不在)   (胡行动极快,闪回卧室,意外地发现连廖寡妇也不在了)   (胡满额大汗)   (胡即从后直冲出翻墙逃走)   (胡翻墙落地,才喘一口气,忽见一个人自墙角门出,似早已等他很久,用枪指住他——)   (胡惧极)(见来人是王山)   (枪口大特写)   第一○九场   时:下午   景:王山办公室内、七十六号杨月波办公室   人:王山、杨月波、山怪、阎麻皮   (王回到福煦花园自己的办公室)   (王把枪放在小几上)   (小几电话响起)   (分割画面——一方王山,一方是杨月波)   杨:你干得很好。   王:明天黄浦江上多一条浮尸。   杨:很好,很好。   王:今晚的事……   杨:今晚没问题,但要交出名册,便能放李先生。   王:杨部长,不是我不信你,我要看见李先生自七十六号走出来,我才进去。   杨:这样吗……王先生不是要我们做蚀本生意吧……这样好了,我们放李先生,王先生也同时走进来,就像……说难听点,就跟交换人质没什么两样!   王:(沉吟一下)好。   杨:(笑)既然你老哥把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要,那么,就麻烦你一个人来,武器免带,牺牲一些了。   王:(考虑半晌)好。明天晚上。   杨:(嚎笑)准时。   (杨放下电话)   (阎麻皮、山怪等全肃立在他身畔)   杨:(吩咐阎)你给李中生下毒,要在三个时辰后发作。(冷笑)我要盂门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   阎:(试探地)这件事,要不要通知日本宪兵队?   杨:不必了。我们先立一个功再说。   怪:万—……万一王山没带名册来呢?   杨:(笑)王山不会笨到把自己性命来开玩笑的。(脸色阴冷发狠)不过,王山这次有命进来,没有命出去了!   (山怪、阎麻皮也跟着笑)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一○场   时:暮   景:福煦花园大厅   人:王山、铁胳臂   (暮色四合,残阳余晖)   (王山一个人在福煦花园大厅的靠椅上沉思,夕照与深暮映出他深刻的轮廓)   (福煦花园大厅特别冷清,显出了孤寂、空虚、冷沉的色调)   (王山支头陷入沉思)   (徐夫子进来)   徐:老大,您叫我?   王:你送方小姐上船,送她到香港。   徐:是。   王:他们——其他的人呢?   徐:都照您的吩咐,遣散了。   王:哦——(挥了挥手,徐退去)   (王山仍在一个人沉落,暮色更浓)   第一一一场   时:入暮   景:福煦花园底层   人:周大升、铁胳臂、孟门、青坊众兄弟   (福煦花园密室底层)   (夜总会已不营业,铁胳臂、周大升及一众兄弟各据聚一堆,有的在替枪膛上子弹,有的在磨刀,有的跃跃欲试。)   (刀光枪影中,每个杀气腾腾,热血好汉的神态。)   第一一二场   时:暮   景:张邸   人:张二爷、罗平、一众部下   (在张邸里,罗平与一群张氏部属,在磨拳擦掌)   (张二爷在踱来踱去,看壁钟时间)   第一一三场   时:入夜   景:七十六号内   人:杨月波、阎麻皮、特工们   (杨月波在检阅笔立的百数十特工)   杨:记住,姓王的进来后,要是久没出去,青坊那干流氓可能会不顾一切冲进来,那时候,用强猛的火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特工:(大声)是!   杨:阎麻皮!   阎:有!   杨:毒药呢?   (阎深沉地点头)   第一一四场   时:夜晚   景:福煦花园王山办公室   人:方晴、王山、郭小飞、徐夫子   (王山入自己房中,掏出挂表来看)   (忽闻敲门声,王没有应,门开,是方晴)   (方晴和王山在幽暗的房中相对)   方:(幽幽地)为什么不开门。   王:(淡淡地)门我没有锁。   方:我知道,你为那天的事,很不高兴。你生气我,是不?   (王山态度冷然)   方:山,(方晴真切地)如果那个在七十六号的人是你,我也一样。(方激切起来)我知道我不该怀疑你,但你不了解这些年来,风里雨里,我跟他生活在一起!(方十分凄婉,激动)   (王缓缓起来,双手拍在方晴的肩膊上)   王:(温柔地)李先生是个好男儿,这次回去后,不要再来了,乱世里,不适合你的。   (方晴哭倒在他肩上)   (音乐强烈)   (敲门声)   (王山和方晴略分)   (郭小飞和徐夫子进来)   小飞:车子已准备好了。   (电话铃乍响,王去接)   杨的声音:王先生,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可以来了。   王:好,我来。(放下电话)   方:(知情势不对,关心地)你……你要去哪里?   王:去接李先生。徐夫子,你先送方小姐上船,不可有失。   徐:是。   方:王山,你会不会来?   王:(神情)小方,你保重。(戴上帽子,与郭小飞匆匆行出)   第一一五场   时:夜晚   景:七十六号   人:王山、李中生、杨月波、郭小飞、山怪、特工等   (车子停在七十六号门口)   (王山沉着地行出来)   (七十六号铁栅徐开,杨月波为首,由山怪推出遍体鳞伤的李中生,李艰辛地抬头,看见王)   (王前行,沉着)   (李前行,蹒跚)   (山怪欲上闪抓拿,杨抓住)   杨:(低声)不要乱来。看似没有人,王山一定设下埋伏。   (王前行,丢下烟蒂)   (李前行,两人交错而过,眼神可意会不可言诠惺惺相惜的交看了一眼)(音乐)   (王背向李走)   (李走入车,郭小飞立即载走他)   (王步入七十六号)   第一一六场   时:晚上   景:车内   人:郭小飞、李中生   (郭小飞载李中生到码头)   (半途发现李中生已失去知觉,不知是死还是伤太重而昏迷了)   第一一七场   时:晚   景:七十六号地窖   人:徐福、青坊兄弟、孟、张二门部下、特工   (七十六号地窖被禁锢着的犯人)   (特工巡逻着)   (突然,有两名特工打晕了另两名特工,其中之一是徐福)   (徐福用钥匙打开铁栅,让乔装的人出来)   (乔装者出来,掩杀其他几名特工,再放被囚的志士与地下分子)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的情形下进行,不过很慢,一有动作则极快)     10     第一一八场   时:夜   景:七十六号杨月波办公室内   人:王山、杨月波、阎麻皮、山怪、特工   (在杨月波的办公室里,有山怪、阎麻皮、五六名特工)   杨月波:王先生,你终于来了。请坐请坐。   王山:我能不来吗?   杨:名册呢?   (王山摇头)   (杨怫然变色)   杨:什么意思!?   王: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名册。(悠闲地)我还可以坐下来吗?   (杨一击桌子)   杨:混帐!(随即冷静了下来,冷笑道)没有名册,只要人留着,不愁交不出来!   王:至少,你已经放了“雷公”。   (杨哈哈笑了一轮)   杨:(仍在笑)王山,你聪明,可是,我也不笨,我早已叫人在他的食物里,下了重毒,三个小时内就毒发身亡!   (王脸色大变,霍然立起,特工分左右挟持之,杨挥拳痛殴王脸!)   (王受创,杨拳打脚踢一阵,遍搜其身,但搜不出东西。)   杨:(犹忿忿)敢玩我!?看我怎样整治你!(回首向阎叫)阎麻皮,先押他到二楼重牢!   第一一九场   时:夜深   景:七十六号门前暗处   人:周大升、铁胳臂、兄弟们   (外面暗处潜伏着许多孟门部属、青坊兄弟)   铁胳臂:(悄声)王大哥这么久都还没出来——   周大升:(咬牙切齿)兄弟们,咱们干上了——   (各兄弟全拔出武器,一触即发)   第一二○场   时:夜晚   景:七十六号地窖、一楼   人:徐福、孟门子弟、张门子弟、志士、囚犯   (七十六号地牢的监犯已全逃出)   (徐福正和监犯商议进攻上层)   (部分张二爷之手下已潜入一楼动手)   (其他张门手下扶残伤志士掩上)   (在一楼把守的两各特工各给人掩嘴攫入)   第一二一场   时:夜   景:车里   人:郭小飞、李中生   (郭小飞驾车在急驰)   (李中生悠悠转醒)   (飞略松一口气)   李:(吃力地问)去……去哪里……?   飞:码头。   李:(艰辛地)我不要……离开上海……我的任务……还未……不能连累王大哥……   (飞不理他,继续飞车,而眼中有泪)   第一二二场   时:晚上   景:七十六号前后、地窖、二楼、一楼   人:阎麻皮、王山、周大升、杨月波、铁胳臂、徐福、众兄弟、特工、山怪   (周大升、铁胳臂令青坊、盂门兄弟冲入)   (双方开火,战斗极其剧烈)   (地窖的张门子弟杀上一楼时被发现,双方枪战起来)   (杨月波知情势凶险,自己跟山怪去指挥作战)   (二楼重犯囚室中——)   (王山被绑柱上,阎麻皮猝然开枪,射杀二名特工)   王:没想到你——   (阎解开王山缚绳)   阎:我虽不叫李中生,但一样是一个中国人,我只不过在做着中国人该做的事。你放心,李中生他死不了的,我已经换了毒药。   (阎麻皮把地上特工的枪踢给王山)   阎: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马上趁乱冲出去,另一个是:李中生已教我怎样安排好炸药,所有的线路已布好,只要有人引爆,左侧的火药库,七十六号立刻会变成火海。   王:(决然地)李中生既已布下火药线,让我去引爆吧。   阎:(略迟疑)可是,火药库守卫森严。   王:再做不到的事,总有办法做到的。   (言罢王、阎并肩杀出去)   第一二三场   时:夜晚   景:闸北日军司令部   人:佐藤、日军官A、B、C   (日军司令部)   (佐藤中尉负手在看天边的红火,以及遥远的枪声)   (三个日本军官在他身后)   军官一:中尉,七十六号那儿有紧急,要不要派兵过去?   佐藤:(摇首)大佐就是杨月波派人害死的,最近胡队长失踪,我怀疑跟他也有关系……   军官二:不过——   佐藤:七十六号也太嚣张了,让他们先行自己打自己,我们不用紧张。   (仍负手一副悠闲的样子)   (日军官互望一眼)   第一二四场   时:夜   景:码头   人:郭小飞、方晴、李中生、徐夫子   (车子已抵达江边)   (一艘船停泊在码头边)   (郭扶李下车,方盼切地迎上)   方:李大哥,李大哥……   郭:方小姐,王老大交代说,名册就藏在车票里。   (方一震,仔细检查船票,果然抽出一张纸条)   方:(颤声)王……王大哥……呢?   (郭飞快上车,急驰而去)   徐夫子:方小姐,上船吧。   (方遥望法租界方向)   第一二五场   时:深夜   景:七十六号、江中船上、杨月波办公室、日军司令部、佐藤办公室   人:王山、杨月波、周大升、山怪、郭小飞、佐藤、军官A、B、C 方晴、李中生、徐夫子、罗平、铁胳臂、特工、孟门子弟、张门子弟、青坊兄弟、志士、囚犯、日本军兵、船家、徐福   (七十六号阵脚大乱)   里面——   (张门子弟及囚犯自内反扑)   外面——   (孟门兄弟及青坊子弟在外猛攻)   (王山与阎麻皮趁乱摸向火药库)   (杨月波见机不妙)   杨:(对山怪)你先守着,不可以退。(说罢离开)   (山怪很不安、害怕)   (杨返办公室,忙着焚烧文件)   声音:杨部长,你临时抽脚,溜啦?   (杨一震,一看,胡铁海已用枪对住他)   杨(惊)你……你没有死!?   胡:(哈哈大笑)你就希望我死!王山不杀我,就留我来治你!   杨:胡队长,你是聪明人,万万不能中王山那小子的离间计!   胡:可是你要杀我,是千真万确的事!   (这时外面的周大升、铁胳臂已攻破七十六号大门,杀人)   (王山也潜入火药库,点燃引爆时,阎麻皮被山怪冷枪射杀,王山也杀了山怪)   杨办公室内——   杨:胡队长,你若杀了我,日本人不会放过你的!   胡:我引入孟门子弟潜进来,日本人也不会放过我。   杨:你!   胡:杨部长,对不起,我死不如你死了。   (砰地门被撞开,周大升攻了进来)   (周不知胡是自己人,一枪射杀胡)   (杨开枪,打落周的手枪,再想开第二枪,轰地一声,火药库爆炸,震天轰地,火舌四起)(杨被震倒)   (在江边船刚出发的方晴,本望着船票,忽被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惊了一惊。)   (方晴仰首,火光映在她有泪痕的俏脸上)   (火光映红了半壁天)   (在日本机关的佐藤也为之一震)   佐藤:(下令)去!   (三名日本军官迅速而去)   (日军军队、车队、摩托准备、出发)   杨月波办公室内——   (杨被震倒,与周纠缠)   (杨终夺得枪,要杀周)   (郭小飞冲入,替周挨了一枪,但一刀命中杨)   (周抱起小飞,小飞已气绝)   周:(抱着郭之尸首,流泪痛骂)我要你练枪,你偏不练枪,还用什么飞刀!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骂过你,又打过你!你救我也是白救!(忽大哭)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杨受伤未死,犹要向周射击)   (王冲来,格毙杨)   (江上,方十指纤纤合着船票在望着远处火焰祈祷:)   方:(悄声祈祷)上天保佑,保佑王山王大哥……   (李在船舱里神智迷糊的呻吟)   李:我不能离开上海,我的任务还未完成……   (火光仍映红了方之俏脸)   (徐夫子在旁也眺望远处,十分沧桑)   七十六号外——   (日本军队已至)   (罗平奋勇抵抗、被射杀)   (徐福掩护兄弟们及志士撤退)   (王山和周大升冒雨弹枪林冲了出来)   (周大升坚持要抱郭小飞之尸首,因而中枪倒地)   (王欲扶起——)   周:王老大……我再不能……跟你了……下面……我跟小飞……他的刀……我有……枪……   (铁胳臂冒死驾车驶近王山处)   (王山背中枪,仍上车)   (上车时,怀表落地,特写)   (车驶出二十余码,忽又倒转回头,急煞掣)   (一人打开车门,自内冲出——慢动作镜头)   (王山欲拾起地上的怀表)   (枪声四起,王山倒下)(慢动作)   (王山手指触及怀表)   (怀表打开,仍是五点五十五分)   (王死前眼睛仍看着怀表,微笑而殁)   第一二六场   时:将黎明   景:江上   人:方晴、李中生、船家、徐夫子   (火光仍红透半壁天,不时有爆炸,炸出更灿烂的光芒,映照江上)   (方仍痴痴地望着,离岸渐远)   (李微转醒)   李:这船……航向哪里……?   方:航向上海……   (船反上海方向驶去,李欲起身看,但因伤无法起)   (船愈驶愈远,岸上红光渐模糊)   (方望上海方向,鬓带红花,火焰剩下一点金亮。)   (音乐强烈)   ——剧终——   初稿于一九八五年在港初创“朋友工作室”时期,与雨歌、应钟、家和、张炭、海滴、怀恩、湘湘、可风、慧中、瑞淇、美珍、红芳、利智、蓝侯、之珏、King Sir等交好并同时在港5家出版社出书同在14家报刊杂志等18个专栏连载时期/此剧蒙吴宇森兄所托,约费时3至6天完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