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绝命谷 作者:高庸 简介: 无图莫入 无环止步 犯则必死 不如归去 旁边还有五个较小的字“不归谷主题”。 梅三丰连着念了好几遍,才自言自语地说道: “好怪的名字,‘不归谷’,天下莫非还有能进不能出去的山谷?哪个相信。如今我梅三丰携环带图而来,自难止步,岂能不入?……” 他说到这里,不知领悟了些什么,扬声大笑道:“这位谷主,堪称可人,最后这句中人心病,进谷事了,自然是‘不如归去’,聪明啊聪明!” 话声刚歇,他已腾身而起,流矢般射进谷中,谁知自此武林中江湖上,就再也没见此人,不归谷难道当真有去无归?梅三丰后来如何,这谜样的怪事,直到…… 目录: 楔子 第一章 死约 第二章 宝刀 第三章 父子 第四章 鬼域 第五章 人皮 第六章 灵燕 第七章 狗庄 第八章 长鞭 第九章 獒阵 第十章 惨死 第十一章 蓉城 第十二章 暗斗 第十三章 鬼爪 第十四章 心语 第十五章 道人 第十六章 鼓声 第十七章 怪叟 第十八章 仇雠 第十九章 恩怨 第二十章 前因 第二十一章 藏引 第二十二章 指迷 第二十三章 劫火 第二十四章 赤魅 第二十五章 果慧 第二十六章 寸蛇 第二十七章 奇人 第二十八章 夜探 第二十九章 洞天 第三十章 堕塔 第三十一章 入伏 第三十二章 窥秘 第三十三章 歼魔 第三十四章 较智 第三十五章 探路 第三十六章 异秘 第三十七章 玄阵 第三十八章 异人之声 第三十九章 惊天动地 第四十章 技凛神鬼 第四十一章 豪气凌云 第四十二章 九子血灯 第四十三章 阴阳六判 第四十四章 天鹏三鸟 第四十五章 燧人宝典 第四十六章 白骨奇姿 第四十七章 惊人变化 第四十八章 危机重重 第四十九章 长臂白猿 第五十章 玉女寝陵 第五十一章 狼吞虎咽 第五十二章 相聚腹中 第五十三章 狭路逢敌 第五十四章 再现侠踪 第五十五章 心心相印 第五十六章 惊心之言 第五十七章 何来娇叱 第五十八章 归宗剑法 第五十九章 了了恩仇 第六十章 怪脸 第六十一章 死神 第六十二章 执行使者 第六十三章 隐伏巨变 第六十四章 奇女子 第六十五章 丑陋人 第六十六章 双井寺第一战 第六十七章 双井寺第二战 第六十八章 巴山女魔 第六十九章 执行使者 第七十章 狂僧鬼道 第七十一章 义释莽僧 第七十二章 剑诛双妖 第七十三章 冰玉佳人 第七十四章 天心血竹 第七十五章 惊人机密 第七十六章 蛇歇美人 第七十七章 生死两难 第七十八章 峨嵋风云 第七十九章 言语惊心 第八十章 冤家路窄 第八十一章 紫烟雷火 第八十二章 索桥奇变 第八十三章 和尚神技 第八十四章 月夜人语 第八十五章 大光明境 第八十六章 崖下秘洞 第八十七章 秘谷春秋 第八十八章 静天功诀 第八十九章 疑真疑假 第九十章 黑影何来 第九十一章 生死之间 第九十二章 涉险历奇 第九十三章 怪人怪事 第九十四章 九死一生 第九十五章 约搏一掌 第九十六章 虚实奥妙 第九十七章 约法三章 第九十八章 智谋之搏 第九十九章 暗伏奇兵 第一零零章 智慧之搏 第一零一章 危言耸听 第一零二章 舍身取义 第一零三章 绝处逢生 第一零四章 旧地重游 第一零五章 惊心动魄 第一零六章 残目死者 第一零七章 诡奇答问 第一零八章 出现死神 第一零九章 父子闯阵 第一一零章 又一替身 第一一一章 何来书生 第一一二章 令狐世家 第一一三章 约搏生死 第一一四章 计中之计 第一一五章 绿芒毒刺 第一一六章 冤解恨消(完) 楔 子 时值隆冬,一个独身的年轻人,自昆蓉道上的威宁地方,北越羊角山,进入赫章县境。 浓雾笼罩大地,五步之外,跟前所见俱已模糊不清,那人却不管一切,驰走如飞,捷如灵燕。 雾气有点像迷糊的纱帐,又像连绵不断的轻絮在飞舞,那人脚不沾尘,冲穿雾层登上山巅,天空忽然明朗起来,初出东山那金黄色的阳光,斜刺里照射过来,是那么艳丽而媚人。 远远的云海像白金世界,起伏不停的云块,形成了潮水般的漩涡,和暗灰色的雾层,相映得波影奇趣,闪光夺目。遥远高耸在云海上的群峰,雪衣披身,银山叠叠,蔚为奇观。 “七星关”山峰形成北斗,七峰相峙有若屏藩,山势巍峨,岗峦重叠,相传诸葛武候曾祭七星于此,但按地域说来,这却未必正确,那人更不关心这些,只顾纵飞疾行,他要去的目的地,远得很呢,那是在四川峨嵋群山之中的一座古刹。从他的穿着上看应该是个英俊的人物,岂料他偶一回顾,确能吓人一跳,原来那人貌相丑怪至极,左目已失,越法显得狰拧可怖! 早春三月,一个浓雾迷漫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一点鬼火自峨嵋山中的飞云岭上,飘过落日峰,斜登翠碧嶂,停在神鸦崖下,一座颓废的古刹前,这才看清,是那个奇丑的人,撑着一盏小巧灯笼,他背后背着一柄长剑,腰间挂着一个皮囊,长吁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总算到了,我梅三丰是死是活,就在今朝!” 他轻推寺门,觉得极为沉重,不由弹指轻扣数声,寺门竟是巨铁所铸,他皱皱眉摇摇头,难怪寺虽早已坍塌,山门却完整无缺呢。 灯光摇曳,映射出一条幽灵般的长大影子,那人斜目盯了自己影子一眼,嘴角一掀,露出孤寂悲凄的一丝笑意,缓步走进大殿,他先搜索了一遍,不时将灯笼垂在地上,独目闪射光芒,注视不懈,地上经年尘埃积盖,厚竟数寸,除掉那汉子的往来足迹外,时时发现形如梅花大约寸圆的兽爪痕迹,是狈?是虎?那人根本不放在心上。 此处既无人踪,他就再无所惧,灯笼交到左手,右臂微抖,身形冲拔而起,如一缕炊烟般,斜飘上古刹后进,那座至今耸立的六丈高塔。好俊的轻功,像一只云燕般穿行高塔各层,最后倏然纵落底层的青石阶上,尘灰不起,落地无声,毫不犹豫,推门而进。 塔成六角,墙分六面,他照直而去,这是正对着塔门的那面,停步墙角,微拂衣袖,地下积尘滚滚扬飞,刹那空出丈余地方,露出了青石方砖,那人面色庄重,轻舒右臂,探到背后,一声龙吟,寒光闪射,宝剑出鞘,灯光剑华映照得那人越发可怕? 地上青石方砖,每块直径盈尺,那人用剑尖不停地敲击石面,霍地面露喜色,放下灯笼,极端小心地将内中一块青石挖出,他非常激动,双手颤抖,聚精会神,三月天气的峨嵋山中,冷冽犹如寒冬,他却汗出如雨,顺颊滴流,可见事态严重。 挖出青石,他不管地下多脏,盘膝跌坐,将青石放置膝上,解开腰间皮囊,从囊中取出一柄小刀,和一只毛刷,轻轻用刀刮下四周泥土,再用毛刷仔细刷清,四边赫然露出四尊菩萨圣像,那人脸上立即现出无比的欢欣神色,嘴角的笑容,看来是那样真挚可爱。 他很快地将青石竖立于面前,用刀谨慎地试画中间,露出一道“凸”形深槽,他笑了,声音好听得很,扔下刀,左手扣住石底,右手成掌,用力一击槽痕下端,青石突然中分为二,他却木然一愣,任由青石跌落一旁,随即嚎啕痛哭起来。石砖本来中空,里面存放着东西,他数千里奔波,就为石中的物件而来,奇耻大辱和深仇,都仰仗着石中的存物来雪复,讵料剖开青石之后,内中竟然无物,不论是他先父遗言有误,或者是存物被人取去,大仇已不能报,奇耻更难雪复,天可怜知心爱侣势将自此永诀,他又怎能不哀痛失声。 半晌之后,他霍地仰颈厉声长啸,若杜鹃啼血,灵猿哀鸣,沉痛至极悲切地说道: “天绝我梅三丰,珏妹珏妹,是我误你!” 他说到此处,钢牙紧咬,蓦地伸手去抓适才扔在地上的短刀,岂料怪事突然发生,“当” 的一声响!短刀猛然跳出尺外, 那汉子一把抓空,霍地飞身而起,顺手抓起身旁的长剑,回目看时,一条黑影站在塔门旁边,若非有盏灯笼,你休想看出他来,那汉子沉声说道: “你是谁,鬼鬼祟祟,弹开我那短刀作甚?” 黑影冷峻地说道: “你说称叫梅三丰!可是武林人称美剑客的梅三丰?” “是不是与你何干,你又是谁?” “剑是‘双玉’剑,飞纵登高的轻身功夫,又是梅浩然的家传武技,你定然是梅三丰了,好好的一个英俊少年,怎生弄成这般模样?” 黑影说中了梅三丰的伤心处,他吁叹一声并未答话。 黑影接着道: “不管有多少伤心恨事,你不配做梅浩然的儿子!” “我已不愿和人再争是非,但却不受侮辱。” “侮辱?梅三丰,你懂得这两个字怎样讲吗?武林中有句俗话,‘三寸气在,无所不能’,你懂?任你遭遇多惨,多难,莫非一死就能了事?你侮辱了梅浩然一生的精神和家风,当真适才我出手略迟,此时你已死去,设若冥冥中果有灵知,九泉之下,你何以对令尊申述?”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走出来,走出来!” 梅三丰沉声喝叱着,一面拈起地上的灯笼,黑影已从暗处走出,灯笼适时高举,梅三丰霍然肃手垂剑说道: “司徒伯父,恕过小侄。” 原来黑影竟是名震天下,江湖人称“武林剑圣”的司徒雷,他和梅三丰的先父梅浩然,义盟生死,今宵却突然在此出现。这时司徒雷亲切地扶着梅三丰的肩头况道: “是当年那场祸事发了?” 梅三丰点点头,泪如雨下,司徒雷皱眉说道: “娃儿家莫哭,你来找那枚指环和地图?” 梅三丰再次点头,司徒雷探手囊中,取出一个小包儿,递给梅三丰,看来他似乎极为郑重而沉痛地说道: “在我这儿,你拿去吧,昔日祸根,是我和你爹两个人留下来的,按说我应该立刻和你回去, 了结此事,可惜祸发不巧,你来得又太迟,明朝我怕很难平安度过,你也危险得很,说不得千斤重担,要你一个去挑了!” “伯父怎说这样的话,难道……” 梅三丰话未说完,司徒雷蓦地弹指用内力击灭了灯笼,悄声说道: “侄儿噤声,快将宝剑归鞘,随我来!” 灯笼熄灭,对面看不见人,梅三丰宝剑归鞘,小包儿妥善放好,司徒雷拉着他闪到门后,片刻过去,司徒雷才急急地对他耳语说道: “我因受人重托,得罪了江湖中一个出名的厉害魔头,昨夜一场血战,彼此都已受了暗伤,今朝试出所受暗伤无法救治,那人情形与我一样,如今已经找到此地,你在前面大殿上所留的足迹,必然被他发现,这魔头多诈善疑,正好藉此将他绊住些时,容我对你说完机密,想来这是上天的公道安排。我有一个皮囊,放置在塔顶尖端的石瓦下面,稍停与这魔头一战,极可能相偕而亡,若果如此,贤侄千万记住,明朝取下我那皮囊,囊中有我手抄的一卷文稿,务必先把它送到稿末所附的地址,然后再办你自己的事情,此举并非是我自私,如能按我所说去办,迟早你会明白个中缘故,可惜我限于誓言,无法先泄机密,总之,先办我的事情,是对你有利,我这柄,‘腾龙’宝剑,也赠送绐你,尸骨埋在这塔下好了。” 司徒雷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停了下来,梅三丰才待开口,司徒雷却蓦地伸手点中他的穴道,用极轻微的声音附耳说道: “那魔头来了,我怕你出声误事,穴道用‘彭祖坐功’一更天自解,谨记所嘱,切切勿忘!” 话罢,司徒雷飞身出塔,若闪电似流星,迅疾无声,投落古刹大殿之中,梅三丰动不能动,只得平心静气,暗提真力,施展彭祖坐功,慢慢地挣开被点的穴道。 稍时自古刹殿上,蓦地传出一声厉啸,接着是一阵听来令人寒栗颤抖的嘿嘿怪笑声,笑声未止,陡地厉啸再起,音调悲凄幽凉,含着无边痛楚,如同鬼哭! 鬼哭怪笑相合,只惊得神鸦崖上万千宿鸟乱飞, —阵阵呱呱惊破天地的鸦鸣声音,遮盖了那厉啸和笑声。 嗖嗖几丝破空响音,由古刹内疾射而出,呱呱数声惨鸣,十数只乌鸦,坠落崖下深草丛中,双翼折扑,挣扎难起。 “嘭”的一声暴响,古刹铁门竟被大力震倒,在尘上飞扬中,自庙内脚步跟随地冲出来一个影子,紧跟着又是一条人影,捷逾飞鸟般追出古刹,一声怪笑,右掌已击中前逃那人的背上,那人被震得向前连抢了三大步,霍地转身,手中长剑扑击后面敌人,后追那人嘿嘿一声怪笑,身形突然涌起,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地上。 谁知前逃之人另有杀手,此时霍然双掌暴扬,无数细丝乌芒,电射打来,后追这人身躯悬空,无法躲闪却已看清对方面目,怒叱一声“错了,停手”!为时巳迟,大半乌芒,俱皆命中这人身上,一声疼吼,翻坠地下, 恰在此时,狂风四起,夹杂着卟卟异声,乌黑的一大片卷云,突然自半天上疾射而下,云里裹着万千寒星,点点闪烁不停,猛扑庙外这两条人影! 只见乌云分成两团,裹住二人,密不透风,翻转滚侧,倏然到东,忽地飞西,不时从两团黑隐隐的云堆里,飞射出三五朵小黑团,纷纷坠地动也不动。 厉啸声音又自乌云堆中发出,那怪笑声音,在黑团里面,也变作了咆哮,呱呱鸦鸣的噪响,更是震耳欲聋。 刹那之后,两处云团翻滚渐渐缓慢,厉啸已停,咆哮早歇,只剩下悲号声。 眨眼光景,缓慢的翻滚变为抖动,悲号声停,惨哼继起,终于抖动静止,毫无响声,一会儿,云团渐展、渐升、渐聚,最后堆挤在神鸦崖上,不再飞动,万千闪星俱熄,黑雾也已消散,风起,雨落,如泣如诉,却吹滴不停。 第二天绝早,风歇雨住,露雾笼罩,山峦崇岭间悄静异常。一会儿晨光微曦,云气消散,千崖竞秀,蔚为奇观。 神鸦崖下古废寺前的乱草丛中,多出了两堆白骨,满地折翅断首的死鸦,一柄闪闪发光的宝剑,和一对铸有双翼鹰头的子母金环! 名满天下的武林奇侠剑圣司徒雷,和威慑江湖,令人闻名丧胆的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自此绝迹江湖,埋骨峨嵋! 梅三丰穴道自解,看到那时双翼鹰头环,才知道死者是谁,埋骨入土,背好“腾龙剑”,飞身塔顶取下司徒雷的皮囊,囊中存物不少,梅三丰顾不得翻看,取出那卷文件,略以过目,竟是司徒雷手抄未全的一部经典,他看不出紧要所在,不由频频摇头,卷末所附地址,是云南嵩明县境,嘉利泽旁的飞龙山庄。 梅三丰不禁沉思起来,稍停之后,打定主意,飞身登上神鸦崖,穿碧云峰,绕过昨夜来路而去。 数日后的一天傍晚,梅三丰来到“伏虎寺”,直入禅堂,面叩“果慧”掸师,密谈终宵,次日梅三丰再进乱山,重过群峰,回到神鸦崖下,取出司徒雷给他的那个小包,内中一枚巨大的指环,他戴到中指上面,另外一张羊皮,上面画着曲曲折折的道路和一处处的山峰,图上起始地点,正是这座颓废的古刹,梅三丰毫不迟疑,按图所示路径,盘旋而去。 原来当他发觉司徒雷的那卷文件,无啥紧要的时候,自作聪明,采取了个双管齐下的办法,文件托付果慧禅师送去,他自己却返回古刹,赶办复仇雪耻的大事,他要找到一处秘谷,秘谷中有他必能雪耻复仇的东西,但事先必须取得地图和这枚巨大的指环,才能进入谷中,个中原由他不甚了了,只是当梅浩然临终之时,曾况出取环觅图的地点,并说若遇极大的危厄,事逼无奈之下,才准他取得指环,按图行事,自能解决一切。 如今他必须按图行事,找到那座秘谷,可惜他忘记了司徒雷一再嘱咐他的话,没有亲身去送文件,却先探寻秘谷。 按照图示,他整整走了四天,到达乱山群中的一处盆地,十亩方围,细草如茵,正东方赫然有一山谷,梅三丰大喜过望,飞纵近前。 蓦抬头,他不禁双眉紧锁,谷口右旁,山石平滑如镜,上面凿雕着四行大字,每行四字,字呈龙腾虎踞之威,笔现鹤舞鸿飞之迹,只是文句简单,与字体难相衬合,四行大字是—— 无图莫入 无环止步 犯则必死 不如归去 旁边还有五个较小的字“不归谷主题”。 梅三丰连着念了好几遍,才自言自语地说道: “好怪的名字,‘不归谷’,天下莫非还有能进不能出去的山谷?哪个相信。如今我梅三丰携环带图而来,自难止步,岂能不入?……” 他说到这里,不知领悟了些什么,扬声大笑道:“这位谷主,堪称可人,最后这句中人心病,进谷事了,自然是‘不如归去’,聪明啊聪明!” 话声刚歇,他已腾身而起,流矢般射进谷中,谁知自此武林中江湖上,就再也没见此人,不归谷难道当真有去无归?梅三丰后来如何,这谜样的怪事,直到…… 第 一 章 死 约 天水一色,风月变清,是个万籁无声的深夜。   云南昆明城东,嵩明县境嘉利泽旁,占地百数十亩的“飞龙山庄”内,蓦地自“山雨楼”   中,分两列飘翔出数百盏灯火,盘旋荡漾,终于停留在“拂云阁”前。   十三位名满天下威震江湖的武林高手,被飞龙山庄的总管。索魂客沈剑南,接引来此。   灯光下,沈剑南形态狂妄,手指着环绕拂云阁的一片玉莲荷塘,一声喋喋怪笑,对众人说道:   “敝庄庄主,在拂云阁上设宴恭候众位侠驾,沈剑南奉令肃客,丑话不能不事先说明,这小小的玉莲荷塘,宽仅六丈,塘内除养着奇毒无比的‘吸血金勾蝎’外,还遍植了苗疆七步水藤刺,见血封喉无药可医,荷塘无桥可渡,诸位要多当心些才好!”   说罢又是一声喋喋怪笑,就在沈剑南话才说完,怪笑声停的刹那,十数丈外暗影之中,陡然有人说道:   “沈二大胆,班门弄斧狂妄多言,还不请客人座!”   “请客人座”四字余音未歇,一条蓝色的影子,中间紧裹着一丝金线,自发话处疾射而出,端地快似闪电,仅在众人身后微顿即起,一声“恕我先行”刚刚入耳,一团蓝云,捷逾流星,已自半空中飘落拂云阁中:   十三位武林高手,虽然个个暗自惊佩这飞龙山庄主人的内功传音绝技,和那身无与伦比的卓绝轻功,却无人退缩,毫不犹豫纷纷纵起,各展功力,有如“燕子飞云”,有若“长虹贯日”,都已安然飘过荷塘,鱼贯进入拂云阁内。   宾主相见,这般武林高手,不由暗中惊奇,他们从没想到,威震江湖的飞龙山庄庄主,却是一位貌相神俊,身着一袭淡蓝长衫,腰配金黄丝绶,手持一柄奇异折扇,丰姿清秀绝俗,气宇潇洒脱尘,年仅弱冠的书生!   礼让声中纷纷入座,座位是环绕着这八角形的阁楼排列,中间恰好空了出来,一个约有六丈的圆圈。   三爵过后,飞龙山庄庄主,向外微微招手,眨眼工夫索魂客沈剑南,捧着一个紫檀小匣上来,恭敬地呈给飞龙山庄庄主,之后,退向一旁,飞龙山庄庄主缓慢地打开匣盖,只见瑞彩含渊,寒光照乘,凝霜方浩,澄水喻清,满匣奇珍异宝,皆系人间罕见之物。   众人虽然识多见广,此刻也不由得脸上纷纷露出不同神色,尤其是几名黑道中第一流的高手,已然见财起意,祸心暗藏,准备待机而动。   飞龙山庄庄主,这时微睁双目,神光交射,环视四周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笑容,似是满怀自信旁若无人的样子,他慢慢地站起,声凋柔和地说道:   “一年以前我自嵩山访友归来,途经三湘,时逢蓼红苹白,趁兴一游明月秋风洞庭山水,岂料恰为武林江湖高手云集约战的前夕,探知为了争夺昔日武林大侠、剑圣司徒雷的一卷手抄‘无敌拳经’,据说内中暗藏着司徒雷的最后遗墨,暗示已经失踪两百多年的一卷奇画,那是武林异宝的‘百兽百禽全图’。”   “又据传说,此图藏在峨嵋群山中的一处绝壑幽谷中,谷名‘不归’,含有进谷必死,无法生归之意。近二十年来,武林高手无故失踪的有二十五名之多,司徒雷就是其中之一,其余有双翼恶煞莫天池,金针追命赫银湖,美剑客梅三丰,指震乾坤马文斌,神斧聂成,中洲一剑令狐渊等等,谣传他们都为找寻宝图,探知不归谷的地点,进谷而死,我听到这些话,不由见猎心喜,遂将放置拳经的银盒取回,并留柬相约今宵之会。”   他说到这里,面上现出诡秘神色,目射凌戚,横扫了众人一眼,音调转厉接着说道:   “我虽不愿自比正人君子,但却向无虚言,携带银盒归来之后,曾打开看过,根本不是无敌拳经,是他未曾抄写完全的一篇佛门经典,自然更没有丝毫暗示不归谷地点的文句,司徒雷这篇手抄未完的经卷,是怎样流落江湖中的,目下仍然是谜。但经卷后面空白地方,却有我飞龙山庄的详细地址,这不能不既是怪事。取盒之时,本有璧还之心,至此迫得改变初衷,只因我生平不愿巧取他人之物,故此甚觉为难,终于患出了个办法,才准备了这数十件价值连城人间罕见的奇珍异宝,赴约群侠若有人自愿放弃银盒藏书,请随意挑选一件珍宝,留为纪念,若必欲一争藏书的活……”   飞龙山庄庄主,至此微顿话锋,发出了一声慑人心魄的冷笑,脸上已笼罩着杀气,语调反而转变得非常柔和,缓慢而有力地说道:   “我另外准备了用火烙印着号数的竹签数十只,任由诸位抽取,我愿以一身微艺薄技,凭号数先后,分别领教名家手法,不过只要动上手,非生即死决无两全,这是我的规矩,既已为仇,决不欠来世债,更不留今生忧!至于如何较量,为全宾主之礼,概由客方出题,找若败北,非只银盒藏书任凭胜者携去,这匣内珍宝和飞龙山庄,也双手恭送!此次赴约宾朋,人数太多,致被宵小混迹其中,是故午间才临时改由敝庄沈总管,先决接待每位三招,以定去留,幸有此举,如今始能得会武林中卓绝高手,而慰生平素愿,事已说明,请容我暂时归座,静候诸位覆示。”   飞龙山庄庄主话罢,趁众目注意自己的时候,霍地展开手中折扇,雪白的扇面上,正中赫然现出一只天蓝的飞燕,翩翩如生,折扇不停抖动,飞燕双翅交展欲起,十三名武林高手,不禁同声惊咦!   “蓝飞燕”?“蓝飞燕”!“蓝飞燕”?   蓝飞燕三个字,自不同的角落相继惊呼出声之时,飞龙山庄庄主,却满面春风含笑归座,蓦地东南角上站起一人,身量瘦长,面色煞白泛青,冷冰冰不带丝毫生气,下巴尖削异常,双目呆板,但却含有一种望之令人颤栗的怪芒,十指细长,指尖特租,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衫,他旁坐上还有一人,和他一模一样,不论神色打扮,无不相同,这人吐口先是一阵“霍霍”怪笑,然后手指飞龙山庄庄主说道:   “声震武林,威慑江湖的‘蓝天一燕’房汉臣,就是阁下这般模样吗?”   说完之后,这人又是一阵霍霍的怪笑,双目却眨也不眨,虎视眈眈,盯注飞龙山庄庄主身上。沈剑南侍立一旁,闻言勃然大怒,才待答话,飞龙山庄庄它却摆手阻止他开口,井面含笑容对这人说道:   “依你白骨双魔毒指神君之意,房汉臣应该是个什么模样才对呢?”   原来这貌相活似僵尸的两个人,是孪生兄弟,成名青海新疆一带,人称“白骨双魔”,坐着的是老大五阴神君穆云飞,说话的是老二毒指神君穆三飞,双魔成名江湖多年,练就玄门阴功,所向无敌,为人行事,阴险狡狯毒辣异常,是黑道中第一流的高手,向来有我无人,昔日洞庭夺宝,就是他弟兄主谋,闻言冷冷地说道:   “阁下若是蓝天一燕,当知我兄弟与房氏一派的渊源,和十数年前的一段往事,不过据我兄弟所知,那蓝天一燕房汉臣,如今算来,应是古稀高龄的老人,而阁下貌若处子年事……”   飞龙山庄庄主一声长笑,截断穆三飞的话锋,只见他左手微自伸缩,掌中已探得一物,目露威凌况道:   “穆古山已经够蠢,没想到尔兄弟比你老子还蠢,这是十数年前的那件信物,穆三飞你仔细看看!”   “看看”二字吐口,根本没有看到他挪动,左掌所托之物,已如流矢般射出,映着满阁灯火,带起一声跋空轻啸,一道皑皑闪光,有若灵蛇,已投入穆三飞右臂傲扬着的那只肥大衣袖中!   妙的是凭穆三飞的功力身法,竟然没有闪躲得开,尤令穆三飞寒凛惧怕的是,此物挟着风声直贯袖中,其疾如电,本应穿破衣袖自肘间射出才对,讵料打进袖口之后,力量尽泄竟然轻飘飘地落入袖底,这种以气御力,远近随心而分毫不爽的内功火候,已经到达化境,穆三飞怎能不惧?怎得不惊!   穆三飞悄然摸出袖中之物,兄弟二人微一注目,仅是一根折断了的肋骨碎片,上面雕刻着一个魔鬼脸形,看来无啥奇处,但这白骨双魔,乍睹此物却面色徒变,立即双双离座,走近飞龙山庄庄主身的五尺地方,双手极恭喊地将半截枯骨呈上,才待有所表白,蓝天一燕房汉臣却面色一寒,冷冷地说道:   “不必多言,各取珍宝一件去吧!”   白骨双魔穆家兄弟,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喏喏连声随便拿了两件珍贵,看也没看,对房汉臣深施一躬,转身而去,   另外五名高手,自忖尚非白骨双魔之敌,如何还敢逗留,遂纷纷起座,各选珍宝一件,向主人拜别而退。   拂云阁上,只留下了少林的“大方禅师”,武当的“灵虚道长”,静禅古刹的“百化大师”,“南山樵子”董太古,和北派的高手“流星剑”韦长虹,暨一位素服脸上罩着玄色细密网纱的女子。   蓝天一燕房汉臣又等了片刻,阴森的一笑,挥手下令,沈剑南捧着早巳准备好的签筒,走向端坐未动的六人面前,六侠各自抽出一签,所余仍由沈剑南捧回放好,房汉臣二次站起说道:   “简内数十竹签,六位所抽号数,当然不可能全部相连,我仍从第一号念起,自可按照所抽号数先后,与众位一分胜负,若稍停念到某位所抽号数,而此人并不出场的话,仍可任他挑选珍宝一件,全身而退,出场的朋友,在下深望他展尽绝学切莫留情,以免自误生机!”   话罢之后,他略待片刻,才要开始喊数,座上那位戴着面纱的女子,这时缓缓站起,轻启檀口说道:   “庄主可能容我问两句活?”   “不敢,愿闻女英雄的教示。”   房汉臣彬彬有礼,面带微笑地回答,那女子又说道:   “适才庄主对胜负之后的结局,已经晚倡很清楚了,但我却有两点深觉怀疑,其一是动手的时间有否限制,其二是设若势均力敌,难分胜负的时候,应该怎么办,这两点希望庄主能答复我。”   “女英雄恕我一时疏忽,忘己这两件事,不过现在说明还不误事,动手以百招为限,赴约的朋友若能支持过百招之数,即谓之和,和时,此人非只仍可取一珍宝留念,在下并可应诺代他办理一件事情,但流血杀人一事除外。”   “假若动手而非过招的话,时间又怎么算呢?”   “计数五十,过数为和。”   蓝天一燕解说完毕,那女子对他微微颔首之后,随即归座,他不由盯注了对方几眼,暗中猜测这女子的来历。   半晌之后,他摇摇头,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即一字字一声声,极清彻地念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字刚刚念出,黄山“静禅古刹”的百化大师,随声站起,左手二指捏着那枝竹签,一声佛号出口,二指微弹,竹签已如石火闪电般疾,射向蓝天一燕房汉臣的席上,井立即发话道:   “老衲抽中七号,敬请施主阅签!”   话声未歇,长签先到,“哆”地一声敲木震响,尺氏竹签齐根投入席上,杯盘筷盏震得抖响不停!   蓝天一燕并不摘拈竹签,却满面春风的说道:   “高僧这手佛门的‘金刚弹指’功,竟能自数丈之外,气贯二指之上,随心发出,毫厘不失,实达炉火纯青境地,不愧为静禅古刹的护法大师,房汉臣斗胆,敢请大师出题一战。”   当他说到“敢请大师出题”,六个字的时候,人尚立于座前,“一战”二字吐出,却已如玉树临风般,稳站在正中那六丈空圈的当央,除去那位蒙面的女子外,其余五位武林奇侠,就没有一人能看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又是用什么身法飞纵到正中圈内的,不由个个暗中皱眉。   百化大师本来全神贯注对方身上,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蓝天一燕已经笑立圈中,不禁咋舌懔惊,料到结果不妙,暗中自忖,十八罗汉重手法,是自己威震武林的绝技,或可保住英名,遂接口说道:   “愿与房施主对掌数合。”   说着也踱到圈内,纳气蓄力,以备拼命一搏。   蓝天一燕含笑点头,折扇轻点,沈剑南飞身近前,接扇退上,两人相距丈五,彼此互视,点头作诺,百化大师双肩微耸,   “罗汉伏虎”欺身而进,扬掌为爪,斜插蓝天一燕的左太阳重穴,蓝天一燕微微一笑,身法诡奇,已飘闪出丈外。   百化大师拧身追进,一招“擒龙奴蛟”,硬抓蓝天一燕的前胸,指尖已和蓝衫相接,讵料半片蓝云卷飞,房汉臣巳飘到百化大师的身后。   少林寺的大方禅师,认出这是“云漫中天”的轻身无上功法,立即吓出一身冷汗,暗中念了声佛,武林第三奇功,已然绝传百年之久,那料想今朝又在江湖出现,纵目在座群侠,今宵恐怕都是死数!   此时百化大师第三招“降魔手”施出,这次蓝天一燕竟不闪避,十成实地前胸受了一掌,非但没受丝毫伤损,身形动也没动,百化大师惊懔至极,迅疾纵后丈远,木然看着对方,蓝天一燕并不追击,却肃色说道:   “大师抽中首签,又是佛门高僧,故此在下礼让两招,实受一掌,如今三招已过,恕在下放肆,即将回手,敢问大师可还有什么嘱咐?”   百化大师已然听出蓝天一燕的言外之意,既羞且愧,深恨一念之误,沦沉不堪,一声叹息,一声惨笑,一声佛号,霍地进步,全身拔起,将数十年所聚练的内功真力提足,一招“金刚投云”,化为“普渡众生”暴然扑下!   蓦地蓝天一燕一声傲笑,迅捷无伦,也纵身迎上,众侠只见一蓝一灰两条影子,凌空乍合即分,百化大师已被震倒地上,蓝天一燕却仍然退立原处!   待大方禅师纵身接应时,百化大师已然身死,全身不见丝毫血迹,更不知伤在何处!大方禅师抱起百化尸体尚未走回座次,蓝天一燕嘹亮而毫无感情的叫号之声又起——八、九、十、十一。   武当一派的高手,金星剑灵虚道长,口喧“无量寿佛”,携签走下,站于蓝天一燕身前,把签上烙印的号数扬了一扬,并不交还蓝天一燕,反面小心的插在后腰之上,躬身稽首说道:   “贫道自知决非施主敌手,只是身为武当八宿之一,断无不战而去苟安偷生之理,兹有两件小事相托,不知施主可肯承当否?”   “道长自谦忒煞,所嘱只要在下力及,无不应命。”   灵虚道长闻言之后,肃容致谢,再次稽首说道:   “贫道所用的这柄金星剑,是武当镇山八剑之一,万一贫道不幸,烦将此剑带上武当,交我掌门师兄,则贫道虽死无憾,所抽第十—签,贫道无异为它丧生,想讨为已有,与金星剑一并水存武当,施主意下如何?”   蓝天一燕闻言之后,愣了一愣,那位蒙面女子,在一旁冷哼了几声,随即带着轻蔑讥讽的意味说道:   “天可怜,一位武当名宿,竟不若一只竹签价值!”   蓝天一燕冷峻地飘了她一眼,立即说道:   “请以一年为限,剑、签送上武当,誓不负托!”   灵虚道长霍地一声长笑,微然退步肃容说道:   “如此贫道何憾,愿以金星剑恭领施主教益。”   话罢舒手撤剑出鞘,气宇清凝,开门立式静待一搏。   沈剑南已将折扇送到,二人互喊一声“请”!金星剑划出一道金虹,“尊天祭地”剑法展开,一招武当“九九盘龙”剑式施出,直点斜挑蓝天一燕的面门!蓝天一燕霍地挫身,“灵燕天风扇”猛然舒张,平拍向金星剑身。   武当剑法果然玄妙,只见金虹霍然滚转,已变为“懒龙舒腰”,一片寒风带着奇异的颤音,横卷而到。   这一招蛮得妙极,逼使蓝天一燕将天风扇收转束笼,振腕斜封,剑、扇相交,竟然“呛”   地一声震响,激起一串火花,灵虚道长这才知道,天风扇竟是精钢所铸:他陡地再次抽剑上削,斜胸带臂划到。   蓝天一燕在剑临胸前的刹那,微然后蹲,天风扇捷如石火压在金星剑上,两人立即各提内力,剑扇相触的那刻,将真力贯于所使兵器之上,一贴一震倏然分开,灵虚道长被推出丈远,蓝天一燕仅退了两步:   乍分即合,天风扇“扛飚扫穴”,奇招迭击而下,灵虚道长只觉得阴风四袭,灵燕诡现,银霞翻飞,层层裹里,不觉骇惧,钢牙一锉,剑式倏变,将“凤翅回翔”中的“玄武十三剑”   施出,这是武当一派的镇山剑法,确是厉害,剑法初展,已然金星群飞,化成星海,将四周防布了个风雨不透,毫无空隙,任凭天风扇招法有多么诡诈厉害,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玄武十三剑的威势,尚不止此,就在蓝天一燕疾攻难进的刹那,灵虚道长霍地一声清啸,身前万点金星突然云集,骤化为虹,长虹蓦地疾聚成一碗大金球,倏然冲破扇风,挟雷霆万钧之势,疾若流星过渡,射到对手胸前!   蓝天一燕不料灵虚道长功力剑法这般了得,一时骄敌,来施绝技煞手,几乎难以招架,不由勾起怒火,一声冷笑,杀气冲天,暴缩身形猛振折扇,“呛”地一声金铁交鸣声响,两人再次互分,灵虚道长汗湿袍领,蓝天一燕长衫已有裂痕1一阵冷的怪笑,一声无量寿佛,怪笑喧佛声中,蓦地一条金龙飞舞,一只灵燕翻腾,两人三次合手。   金星剑如行云流水,化成千万花朵,朵朵金花,恰好削拦住只只飞燕,陡地金花消失,变为一道匹练金虹,竟将千百灵燕,隐困于剑芒金华之中!   前十招燕影飘渺,惧闻“嗖嗖”风声,又十招燕现双翅,时隐时露,有如鬼魅,飘忽不定,再十招灵燕似有化身,满空盘飞滚转不停,那道金虹,反被困在燕群之中,霍地一声喊“着”!   紧随着是灵虚道长的吁叹声,和宝剑坠地的“当啷”声,堪怜可叹,一位武技卓绝的玄门清修羽士,为了一念之私,而埋骨异乡。   蓝天一燕毫不迟疑,吩咐沈剑南抬下灵虚道长的遗体,并令妥善掩埋之后,立即接着喊数道:   “十二、十三……十九……”   北派高手,流星剑韦长虹,闻声站起,挥手说道:   “请容韦某先了当些俗务。”   说着他伸手取下背后宝剑,撤剑出鞘,右手紧握着剑柄,左手缩掌为拳,暴然弹指击向剑身,一连三次折剑声响,流星剑碎断一地,他霍地仰头长笑,其音哀伤,众人闻声无不心酸。   “韦大快你尚未动手,怎地先折宝刃?”蓝天一燕目睹斯情,皱眉相洵。   韦长虹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阁下武技胜人,只求杀人于呼吸之间,而心意已足,其余江湖武林中事,你已无须知道,问他作甚?”   韦长虹这几句话,骂苦了蓝天一燕,这种轻蔑讥刺侮辱的言语,谁也不能忍受,岂料蓝天一燕却肃容说道:   “在下至诚拜问其由,韦大侠能否不弃而教我?”   “韦某成名江湖,事因这柄流星剑起,适才目睹灵虚道长的剑法,自愧弗如,差之多多,道长这么高的剑术,仍然惨死阁下之手,韦某度德量力,自更不敌,江湖有义,武林尚节,韦某不敢欺心,是故震毁宝剑于未死之前,以尽节义,并示终生再不沦剑用剑的决心。”   “在下尚有疑问,设若韦大侠搏胜在下,这剑……”   “仍须毁掉,韦某自知今生剑法,已不能高过灵虚道长,再若使剑,是自欺欺人,此举韦某不敢!”   “既是如此,不再用剑就是,又何必定要折毁呢?”   “剑为百兵之精,精为气之神,是故习剑必先养气,流星剑系折铁宝刃,韦某别无可慰,自得此剑,却从未妄杀一人,妄行一恶,设若韦某不幸,留剑世上,万一被宵小所得,彼辈不知气为何物,精作怎解,仗一身绝技,复得此等宝刀,何异猛虎添冀,必更妄为妄行,滥杀无辜,这无边大孽,岂非由我造成,因此韦某宁落毁损神物之罪,不留遗祸后世之咎!” 第 二 章 宝 刀 韦长虹侃侃而谈,蓝天一燕不禁暗自羞愧,缓缓垂首,沉默不言,这番话对他教训很大,可惜他已骑虎难下。   流星剑韦长虹,吐出满腹块垒,神气双清,才从案上摸起自己所抽的竹签,刚待下场,谁知那南山樵子董太古,却已走进圈中,韦长虹大感意外,不由看了看手中竹签,这真是天大的怪事,韦长虹那枝十九号的签儿,竟摇身一变,变成了三十二号?   这时圈内的董太古,却已笑嘻嘻地说道:   “喂!我说庄主,你和韦大侠的话说完了吧?”   “还没轮到阁下,你进圈作甚?”   “这可就奇怪啦,我听得很清楚呀,你刚刚不是喊到十九号了吗,怎么说还没轮到我呢?”   “十九号不错,那是韦太快所抽到的号……”   董太古不容蓝天一燕再说下去,回头对韦长虹说道:   “韦大侠请帮个忙吧,举举你那枝签。”   韦长虹无可奈何地举起签来,蓝天一燕不由皱了皱眉,暗中自忖,抽到三十二号签的韦长虹,适才干么要站起来?可是董太古却不让他有闲工夫想心事,嘻嘻哈哈地用玩笑口吻对他说道:   “这总没有错了吧?其实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死晚死早晚是死,我说庄主,这话没错吧?”   “董太侠,你我怎样较量?”   董太古却不理这个碴,仍然笑嘻嘻地说道:   “庄主你真不含糊,杀人就像我砍木头似的,一点眉头不皱,身法和式子,比我砍木头的架子可好看多了,我南山樵子董太古,还真得跟你学学,这一次轮到我啦,庄主!咱们是怎样练法呀?”   蓝天一燕似是极端厌恶董太古的样子,寒着脸说道:   “董大侠何必延迟时间,就请出题动手吧!”   董太古仍然是那个腔调,慢腾腾地说道:   “哎哟我说庄主,你这可太着急啦,刚刚一会儿的工夫就走了两位,至少你也应该为判官爷和阎罗王想想,连挂号带报到,再加上那两位一诉苦,这要费多少时间才办得完,不管是你死还是我去,干吗不多等一会儿呢?”   蓝天一燕面色泛红,已有怒意,沉声说道:   “此非玩笑之地,在下不喜诙谐,请你放庄重些!”   董太古一撇嘴,一蹬眼,一皱眉,一声冷笑道:   “如此说来,阁下动辄杀人,是性之所喜了?”   蓝天一燕不由暴怒,一阵怪笑过后,厉声说道:   “董太古你住刚适才酒宴席前,我曾一再说明苦衷,并愿相赠奇珍宝物,免动干戈,尔等自误生机,蠢不量力,如飞蛾之扑火,愿寻死路又能怪谁?况动手出题,概由尔等选择……”   董太古不让蓝天一燕再说下去,接口问道:   “董太古讽浅才薄,愿向主人领教一事,武林中人互较手法印证所学,分胜负论强弱是极平常的事。庄主身怀卓绝的功力,造极的艺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又何必定欲致人死地而后快呢?”   蓝天一燕却冷笑着反问道:   “董大侠饶舌不休,何不拿些真功夫出来?”   董太古似知对方已然无可理喻,一声哈哈说道:   “庄主干吗生这大的气,一再相逼早定胜负,想是恨煞了我,不过我仍然有几句不能不问的话要说,适才庄主已经说明出题由我,那位女英雄也曾问明动手的时限及何者为和,敢问这些可都作数?”   “多此一问。”   “只要不超出武术规范,题目是否都能任我选择?”   “只希董大侠能尽展所长,莫负今朝!”   蓝天一燕冷笑着答复,董太古一变刚才那种嘻笑的神色,正容说道:   “庄主也曾说过,若你败北,非只银盒藏书任凭胜者携去,那匣内珍宝和飞龙山庄也双手恭送,可是有的?”   蓝天一燕一声划破长空的暴笑,笑罢说道:   “诚然不错,如今还可再加添一物,若董大侠得胜,非只山庄、珍宝、藏书应归你有,蓝天一燕这项上人头,也任凭摘取!”   董太古摇头说道:   “董某生来命薄,无福消受珍宝山庄,大好头颅虽然可贵,但渴不能饮饥不能食,更不如山柴枯枝,随处可供我换酒一醉,庄主,咱们这么办吧,董太古输了,自无话说,有前鉴可循,若能侥幸得胜,愿得庄主自今之后不再杀人的千金一诺,董太古空手而来,也空手而去!”   蓝天一燕大感意外,神色庄重但极温和地问道:   “董大侠既不觊觎银盒藏书,又何必定欲较量?”   董太古微然一笑说道:   “个中因由不足与外人道,恕我张狂要出题……”   他话尚未完,那位蒙面女子却站起身子说道:   “董大侠且慢!”   说着人已走进圈中,笑问董太古道:   “董大侠,这一插让给我怎样?”   董太古不由双眉一皱,才待婉言回绝,霍地记起一事,那是当自己在韦长虹弹指毁剑慷慨而谈的时候,巧用“偷天换日”之技,和韦长虹互换了竹签,似乎听到这蒙面女子的一声轻笑,如今想来,那声轻笑怕不另有用意?   他不由用右手拇指,在握于掌中的竹签上轻轻一摸,心头一凛,看了这蒙面女子一眼,俯首无言退下!   蓝天一燕才待开口,蒙面女子却沉声说道:   “请将银盒及藏书取来,庄主似乎不应忘记大家赴约的原由,和‘君子不处嫌疑之间’的道理。”   “沈剑南,捧出银盒藏书,放置正中案上。”   蓝天一燕直待沈剑南将银盒放置妥当,才冷笑一声,缓慢而沉重地说道:   “女英雄吩咐之事,已经办妥,即请出题一战!”   “请将藏书取出,银盒交我。”   蓝天一燕闻言大笑,蒙面女子却在他笑声乍止的时候,冷冷地说道:   “我那题目,就在银盒之上。”   蓝天一燕咬咬牙,亲自将银盒递了给她,她接过银盒端详许久,点了点头,冷笑一声说道:   “庄主你可知道这银盒之中,还藏着些什么?”   “女英雄请恕我直言,猜谜的事,已越出武术规范,不算是今宵较技的题目,请另外更换一个吧。”   “假若是猜测那卷藏书呢?”   “女英雄出言虽然惊人,但却依然难算是题目。”   蒙面女子闻言笑道:   “庄主能说出‘惊人’二宇,总算不失武林英雄的本色,那卷藏书,果如庄主适才所说,是司徒雷手抄而未完的一篇佛经,并非谣传之物,只是庄主又何必不将它公诸于众,却宁舍珍宝,或……”   “女英雄不必多问,内中……”   蒙面女子话锋被他截住,并不恼怒,但这时却也接口说道:   “内中的原由我也清楚,司徒雷已把要留下来的话写完全了,自然不必一定将佛经抄全,庄主认为可对?”   蓝天一燕霍地退步,插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来此到底何干?”   “进这飞龙山庄的时候,我曾对贵庄总管常魂客沈剑南说过,来此赴约并非卖身投靠,不必称名道姓。庄主去岁洞庭留柬,曾有相约今朝而定银盒藏书谁属的话,我自然是为此而来,庄主又何必多问?”   “你却怎知藏书的内容?”   沈剑南在一旁却急忙接着问道:   “你又怎生知晓,我这‘索魂客’的称号?”   蒙面女子一声冷嗤,淡淡地说道:   “沈剑南,你中途插言,似乎不合总管的身分吧?”   沈剑南闻言一凛,强压着心中的惊恐,俯首肃立对蓝天一燕道:   “小的已犯庄规,愿去‘杖堂’领罚。”   蓝天一燕皱眉点头,并没说话,沈剑南斜目阴狠地瞪了蒙面女子一眼,才待退下,岂料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   “沈剑南你这又何必,难道你连一点主都作不得?”   沈剑南面色陡变,霍地转身,疾行而去,背后传来那蒙面女子的咯咯笑声,蓝天一燕沉哼一声说道:   “你题外文章作得不少,何不言归正传?”   “庄主的意思,是要我快出搏战的题目了?”   “明知故问,岂不多余。”   蒙面女子一声娇笑,轻舒玉臂,柔荑双合,众人只听到一阵折钢断铁的暴响,面前寒光倏闪,银盒碎裂满地,那女子手中,却平添了一对光摇冷电,气凛清风,似飞泉,若泻月似的小巧宝刀!   众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双刀惊住,愣了一愣,蒙面女子却娇呼一声:“庄主,必欲一搏,请随我来!”话尚未毕,身形已然腾起,“请随我来”四字出口,人已穿窗而出,纤足微登窗棂,飘过玉莲荷塘,疾射而去!   蓝天一燕怒啸一声,抓起案上藏书,箭疾迫上,董太古瞥了众人一眼,低声说道:   “怪事,要看热闹这可正是时候。”   众人无不会心,大方禅师捧起百化大师尸体,不约而同纷纷纵起,越过荷塘,紧随蓝天一燕的身后驰下。   等他们闯出飞龙山庄的时候,蓝天一燕的影子,已扑到右方半里以外的那座树林边沿,闪了一闪,形踪已渺。   众人互望一眼,才待蹑后追上,左后方数丈以外,突然有人说道:   “诸位幸脱死约,何不就此归去?”   惊凛中大家霍地转身,正是那位蒙面女子,不知何时已到了众人的身后,韦长虹首先一声慨叹,拱手说道:   “女英雄的心意我等尽知,恩德容留后报,飞龙山庄中人,个个诡谲阴险,女英雄却要仔细些才好。”   蒙面女子并不回答,也不言谢,众人却不失礼,相率道声“珍重”,转身飞纵疾行而去。   她直到众人走没了影子,才霍地腾身而起,捷逾云燕二次投进飞龙山庄,这次她却是隐避着身形,掩蔽在拂云阁外,暗中窥探。   拂云阁中,沈剑南正在熄灭所有的灯火,仅留下正中那盏,他不知有啥急事,并未收起那匣珍宝,就退下阁来,纵过荷塘,才放开脚步疾射离去。   蒙面女子暗中点头,但却绝不挪动,似有所待,就在寓她藏身之处十数丈外的暗影中,这时有两个人在低声交谈。   “老二,是动手的时候了。”   “再等一下,姓沈的那个小子适才走的太怪。”   “他有急事,再说也想不到咱们敢来……”   “有急事他怎不穿窗纵出,反而由楼梯上下来?大哥你没注意,他是退着离开拂云阁的,纵越荷塘之后,才敢放开脚步,他这是为什么?”   “故布疑阵罢了。”   “他又为什么布这疑阵呢?只要收起珍宝……”   “老二,时不我与,再说咱们又怕过谁来,何况适才对那冒牌的房汉臣,已经留了人情,真到万难……”   “大哥噤声!”   谈话声音骤止,半天不闻声响,四外悄静异常,蒙面女子却暗中窥笑,稍时语声又起,音调更低。   “老二,刚才是什么事?”   “像是有人轻笑了一声。”   “再耗下去也许你又听到有人哭了,我早已不耐,看我击灭那盏灯笼的时候,仍照预计,左右分扑而上。”   这人话罢,傲然抖手,十数丈的距离,那盏灯笼竟是随手熄灭,两条人影随即腾起,如脱弦之箭,一左一右,分别扑上拂云阁中。   身形微晃。已停步在那置放紫檀小匣的案前,赵璧越玉奇珍异宝,堆满匣中,各吐瑞彩,相映争辉。   由宝光彩霞中,这才看清,两人竟是“白骨双魔”穆氏兄弟,此时两人面现喜色,五阴神君云飞抢先将小匣阖闭,宝光倏隐,阁内漆黑一片,他悄声对二弟毒指神穆三飞说道:   “老二捧着宝匣,由后庄……”   他话声未完,伸手再摸案上宝匣,竟然不翼而飞,立即吓出一身冷汗,作声不得,毒指神君穆三飞尚不知情,迭声问道:   “宝匣呢?要走这正是时候!”   穆云飞还没答出话来,晴处有人冷峻地说道:   “宝匣在此!尔弟兄还打算生出我这飞龙山庄吗?”   白骨双魔功力本高,行事狠毒,心性狡狯,善于应变,闻言并不答话,身形一闪,已飘向墙角暗处。   在他弟兄的心意,敌暗我明,易受袭击,既然被人发觉,再逃也已不及,莫若投身暗影之中,静待变化,讵料暗中之人一声冷笑,随即听到一丝极轻微的擦物声响,不远地方陡地亮起一点火星,冉冉飞升,投进正中灯笼,准确无比,正落于烛心之上,阁内立即光明。   穆氏兄弟这才看清,一人背身坐于正中太师椅上,银发披肩,身着蓝衫,腰系金带,那紫檀宝匣,仍然放在案前原先地方,此时穆氏兄弟,已知遇上了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就只凭这人适才点燃灯笼的那手奇绝功夫,已足够自己兄弟练一辈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来今朝绝难生出这飞龙山庄了。   这时背身而坐的那人,冷酷无情地说道:   “老夫赐尔兄弟片刻时间,容尔选择死法!”   白骨双魔虽知搏必难胜,但却怎肯束手待毙,何况这人话语忒也狂妄,不由勾发凶性,穆云飞嘿嘿冷笑说道:   “穆氏兄弟愿与匹夫你并骨做堆,就怕尔不敢!”   那人闻言只冷哼了一声,动也不动,穆三飞一言不发,蓦地十指暴弹,无比的十股寒煞阴劲,突向那人打去。   弹指阴力,交无阻拦,也未试出有反扑的功劲,显然是一齐中的,打在那人的身上,按说白骨双魔应该大喜过望才对,岂料他兄弟却惊呼一声,你左我右分路欲逃。那人并不拦阻,却冷凛地沉声说道:   “谁先离开阁楼一步,必遭粉身碎骨惨死!”   说着缓缓转过身来,白骨双魔这才知道,那正中的主座,竟是一把能够旋转的太师椅,等再看清座上这人的相貌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兄弟已是出名的难看,若与此人相比,却是小巫之见大巫了。   这人的丑怪,难以形容,左目已失,除去右眼右眉及挨近眉跟数分地方的皮肤,红白均润外,余皆是残伤的疤痕,大者如钱,小者若豆,还有六七处显然是被人用刀削伤的裂缝,长短不一,色呈深褐,衬着一头雪白乱发,看来越发挣狞可怖!   阴狠毒辣杀人从不皱眉的白骨双魔,也不禁惊凛地退步不迭,可惜身后已无余地,否则借此逃走,最趁心意。   这丑怪仅剩一目的白发人,目睹双魔惊惧的神色,竟自仰颈椅背之上,震天的哈哈狂笑起来!   笑罢独目闪射着寒光,死盯在双魔的身上,手指着穆三飞沉声说道:   “刚才是你暴下毒手暗算于我?”   穆三飞全身一颤,竟没敢答话,穆云飞才待开口,面前人影倏地一闪即去,再看二弟,已被这丑绝的怪人抓到座前,穆云飞凛惧胆寒之下,口不择言急忙说道:   “你若不杀我二弟,我有医治你脸伤的办法。”   丑恶狰狞的怪人,左手抓着穆三飞的肩头,右手已然缓缓举起,闻言一顿,冷酷地哼了一声说道:   “说你的办法,老夫听听。”   穆云飞明知稍微迟疑,二弟必死怪人手中,他兄弟出名的阴险绝情,自私忘义,此时更无顾忌,立刻说道:   “穆云飞有一朋友,他的尊亲为江南名医,善……”   “忒噜嗦了,拣要紧的话说!”   “江南名医章性初,武林人称……”   “够了,我当年就曾找过此人,他早已不在江南。”   “不错,他为避一仇家,很早就潜隐到蓉城……”   “穆云飞,你能保证老夫,蓉城必可会到此人。”   “月前我兄弟尚在彼处做客……”   怪人突然再次狂笑,穆云飞不由暗自怍愧,临危卖友,难怪丑鬼发笑,只好故作不解,怪人却又接着说道:   “老夫一生,恩怨分明,从不欺人,才落得今日这般模样,如今恩怨仍旧分明,却发誓不再被欺,穆三飞暗下毒手,本是死数,看在你指出章性初隐身地方的份上,暂时饶他一命。   尔兄弟再次潜进山庄,所为不过是这匣珍宝,蓉城若能见到章性初时,老夫即将此匣珍宝相送!设若是你虚言欺我,穆云飞,老夫要不把你挫骨扬灰,身受万剐而死,就誓不为人!”   “穆云飞决无虚言,立即动身也无不可。”   “老夫倒不忙在一时,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请先放下舍弟,还有…… 尊驾……”   “老夫的姓名你不必知道,穆三飞一时决死不了,勿须挂心,适才老夫曾说,一生恩怨分明,穆三飞虽然暂时免死。却又怎能轻易放过他暗算我的罪孽!老夫问你,章性初可能医好我这左目?”   “已失之物,怎能复原,这未免强人所难了。”   “不错,昔日痛失此目,就作错一事,是故至今不能忘怀,俾这只眼睛永远不能复原一样,令人难以忘记。穆云飞,我再问你一句话,你要照实说来,这句话和你关系极大,你看章性初可有把握医好我这满脸伤痕?”   “穆云飞曾亲眼目睹,他医好被虎抓伤的猎户。”   “老夫这满腔伤痕,已有多年,怕不好办吧?”   “我曾问过章性初,他说只要不是先天残伤和麻瘢,无不可医,年久年浅无关紧要,因此穆云飞敢保证必能医好。”   “既是如此,老夫倒想起了个责罚穆三飞的办法!”   穆云飞听出要糟,尚未发话阻拦,怪人已然发出震天的狂笑,右手陡下,耳闻穆三飞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厉吼,听来令人毛发悚然! 第 三 章 父 子 穆云飞怒吼一声扑上,岂料身形刚刚拔起,一条蓝影已自窗外电掣射到,凌空伸手,恰正掐住穆云飞的脖颈,此人正是这飞龙山庄的庄主,蓝天一燕房汉臣,座上的白发怪人,却扬声说道:   “镇威不许伤他!”   蓝天一燕闻声甩手,名震江湖的五阴神君,已被摔落墙角,险些儿昏死过去,蓦地再次传来穆三飞的嚎叫鬼哭哀鸣声音,穆云飞不忍卒听,紧闭双目,手掩两耳,却仍是止不住心寒胆颤,觳觫不已!哀鸣之声不绝,穆三飞已是力竭声嘶,蓝天一燕实在听不下去,扬声喊道:   “爸!您再不住手,孩儿要走了!”   丑恶怪人这才垂下右手,穆三飞左目已失,满面伤痕,虽是这怪人手指所划,却比刀剑削伤还重,已然不成人形,怪人再松左手,穆三飞随手倒卧地上,怪人一声划破云空的长啸,阁外随声飞进一人,正是那索魂客沈剑南。   怪人手指穆三飞说道:   “带他兄弟到下面安置,替他上药止痛,并准备行囊马匹,明朝日出,你随我去趟蓉城。”   沈剑南肃立恭喏,伸手抓起穆三飞,怪人又笑对穆云飞道:   “你难免心疼,不过你也应该放心,章性初既能妙手改容,他和我一样,只不过现在难看些罢了。毁他一目,是叫他永远记住暗算别人的教训,如今你随沈剑南下面休息,明朝就去蓉城,莫起潜逃的念头,否则身受之惨,你难以想象,老夫再提醒你一句,蓉城见到那章性初的时候,也就是你兄弟得到这匣珍宝的时候,但若虚此一行,穆云飞,老夫就不忍细说你那下场了!”   穆云飞一言不发,上前捧抱过兄弟,紧咬牙关,强捺悲痛悔恨和哀伤,一步步跟随沈剑南,走下拂云阁。   这时那丑恶狠辣的怪人,才笑问蓝天一燕道:   “你刚刚说要走,上哪儿去?”   “爸!孩儿斗胆问您,目下谁是飞龙山庄的庄主?”   “哦?哈哈……,孩子,你莫怪剑南,那蒙面女子忒也怪异,剑南一时疏忽,错了步骤,适才我已训叱过他,何况他是我掌门的弟子,你的师兄。倒是你追赶蒙面女子的事,我急欲知道,结果如何?”   “爸,沈剑南怎敢暗中追蹑我的身后,窥……”   “这又是你多心了,爸在暗中看出那女子功力极高,怕你吃亏,吩咐剑南随后接应,又怕你知道了不高兴,才要他能不露面的时候不要露面,这样说来你必然是追上了她,并且胜过了她?”   “追是追上了她,不过却没得胜。”   “这怎会,除非……哦?哈哈……”   怪人扬声大笑,笑红了蓝天一燕的那张俊脸,他却不管这些,笑罢接着问道:   “孩子,那位姑娘必是俊极,她姓啥?”   “孩儿没问。”   怪人闻言接着又大笑起来,拍拍儿子的肩头说道:   “这难怪你,不过下次可别再忘了问,更别像爸当年那样,直到你妈为这个生了气我才想起来还没问姓名。”   说着怪人似乎是回忆起当年,独目射放仁慈的光辉,丑脸仍然掩盖不了那爱恋的情意,蓦地他一声长叹,面目立狰狞,霍地注目儿子的身上,狞容逐淅消失,又是一声幽幽长叹,缓缓低下头去。   “爸,您别再想过去的事了,刚才您吩咐沈剑南备马,说要去蓉城,爸,您去蓉城有什么事?”   “白骨双魔说那‘神手仙医’章性初,隐居蓉城,爸要见见此人,好在两千来里路程,往返很快……”   “愿爸能医好脸上的伤……”   怪人一声惨凄苦笑,恨声说道:   “孩子,爸曾发过重誓,除非你妈再从阴司活转回来,否则任是哪个,也休想能劝得我医治这张丑脸!”   “那……那爸去蓉城作甚?”   “天下名医,能改人容貌的只有两个人,爸在世上,还有两个仇深似海的冤家,他们的模样和爸一般丑陋难看,本来面目也和爸我一样的英俊,为了恢复昔日容貌,他俩必然要找这神手仙医章……”   “爸,依孩儿看来这却未必,也许他俩去找另外那位名医……”   “孩子,爸敢断言,他俩只有去找章性初。”   “孩儿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因为另外善医残伤的那个人,就是我!”   “爸!可是孩儿明天也要离开山庄。”   “哦!你到什么地方去?”   “孩儿现在还不知道要去何处。”   “爸也想不明白你这句话的道理了?”   “适才孩儿追上那位蒙面女子,互搏胜负,所约和在此地与赴会众人相同,只不过多添了两件事,我胜,若她肯自动打开面纱,可以免死,她胜,我须终身臣服,过百招或百数为和,和时我须依她一件事,结果她出了个巧妙的题目,使孩儿无法不和,最后我只好遵约,她要我陪她漫游名山半载,地方由她随时相告,并要我明早即行,所约相会的地点,不准告诉别人……”   “傻小子,这是三件事了……”   “人家可也自动地揭开了面纱……”   怪人听到这里,不禁仰颈大笑说道:   “并且她还对你笑了一笑?”   蓝天一燕红着脸,低下了头,设有开口,怪人又道: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去吧傻小子,我只好留下剑南守庄,不过你仔细点听着,自古有言,美女若蛇蝎,你要特别当心!常言说的好,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孩子,我从来没对你严下过谕命,这是第一次,我但愿也是最后一次,你遵守约信,我不再多说多问,但是你要牢牢记住,和这女子往来,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只此半载,今后永远不准再见她的面!再就是永世相守,结为夫妇。犯我这两条谕令,孩子,爸也只好忍心对你绝情!”   “孩儿谨遵此谕!”   “不得我的同意,妄泄山庄和身世的机密,你要当心家法!”   “是,孩儿永记不忘。”   “你怎样离开的飞龙山庄,我要你仍然怎样回来,不能多点什么!除金银身外之物不算,也不能少点什么!你懂吗?”   蓝天一燕羞红耳目,迭声说懂,怪人才又豪放地说道:   “犹记儿时读李白‘庐山遥寄户侍御虚舟’七言古诗:‘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山不辞远,一生好人名山游……’,即曾有志遍履五岳,后果如愿,只惜偏偏未能登临庐山,至今深以为憾,愿你能凭至诚之意,打动那小佳人之心,庐山一游,归来之日,捡个明月良宵夜,你我父子连她三人,放怀畅饮,听你们详述庐山胜景,也可了却我今生憾事。”   蓝天一燕,岂有听不出老父言下之意的道理,面含微笑,点头不迭,怪人也高兴地说道:   “明朝早行,你去睡吧,半年后再见,只是莫忘了适才所嘱,和你仍然是这飞龙山庄主及蓝天一燕的称谓!”   蓝天一燕答应一声,施礼之后,遇下阁去,纵过荷塘,回到他那古雅清静的卧处,暂且不提。   他刚刚离开拂云阁楼,阁上自正门数起,第四根朱红的合抱支柱,葛地一裂为二,沈剑南自柱中走出,支柱重合,不露丝毫痕迹,他低着头走到怪人的面前,状至恭敬,肃立不动静候吩咐。   怪人独目闪射厉光,沉声说道:   “那蒙面女子是何来历?”   “弟子一时失慎,未料到贱婢刁猾过人,竟被师弟发觉形踪,不便照预计追蹑其后,是故辱命而归。”   “哼!镇威明早就要动身,尔已误我大事。”   “弟子该死,愿领恩师家法。”   “镇威告我,那女子曾将面纱揭下,是真?”   “是的,那姑娘好美,像……像……”   “可像是个贱婢?”   沈剑南怎敢回答,俯首无言,怪人冷酷地说道:   “沈剑南,你还记得老夫的家法?”   “弟子永不敢忘。”   “但愿如此,听着!蒙面女子和镇威的事,交给你了,时限三个月,此行再若有误,莫怪为师无情!”   “弟子决不误限。”   “很好,你知道老夫的心意,事成必有重赏,老夫明朝先到蓉城,继赴峨嵋,三个月后,九老仙洞见我。”   “是!恩师此行,可还要带些什么?”   “我自会准备,对了,穆家兄弟……”   “弟子已照规律办妥。”   怪人闻言阴阴地冷笑连声,最后严厉地说道:   “传令守庄弟子,自即时起,无我‘飞燕’铜符,不得擅离山庄一步,若有外来的夜行客,私窥山庄,必须擒获,挖下来人双眸,锁于‘铜楼’候我亲讯,犯我此令,必受重责!   即刻吩咐‘黑燕三绝’,连夜动身追赶适才赴约的一干人等,老夫不许有幸逃‘死约’的人在!”   沈剑南喏喏连声,退下拂云阁,自去安排不提。   次日绝早,拂云阁上,丑陋的白发怪人,手持一笺,注目不懈,身旁侍立着沈剑南和三名身穿银衣的大汉。   怪人霍地钢牙一咬,右手将所持索笺暴握成团,独目出火,白发冲起飘落,显然怒极,恨声说道:   “老夫小瞧了敌手,致有此失,剑南……”   沈剑南上前半步,怪人斩铁断钉地说道:   “老夫不限时日,准尔调动山庄所有高手,任你使用一切手段,只要能将那蒙面女子生擒见我,即是奇功一件!若能探出这刁猾贱婢的门户师承及居留所在,老夫峨嵋归来,传尔‘拂云九式’。”   索魂客沈剑南扬声应“是”,脸上现出欣喜神色,另外三名雪衫大汉,露着一面孔羡慕的样子。   怪人看在眼里,突然沉声说道:   “老夫要亲自迎接你和那蒙面女子。”   沈剑南闻言全身一凛,怪人接着说道:   “飞龙山庄由你总管,老夫省却不少心事,甚愿仍然一切依旧,何况你又是我门中的继承人选,是故老夫对你此行,希冀深切,望能步步留意,莫令老夫殷殷忧心,预祝如愿归来。”   沈剑南自幼侍奉怪人,怎能不解怪人言下之意,深知此去若不成功,今生休想再返归飞龙山庄了!   他略一沉思,悲声说道:   “弟子身受师门恩泽,早存舍身相报之心,此行祸福难料,不欲蒙羞,敢请恩师慈悲,赐下拂云一招。”   怪人残眉一挑,随即展颜说道:   “也好,贱婢奸谋胜人,镇威尚且落她算中,留笺不告而去,难怪你要担心,但是拂云九式,威力大得出人想象,老夫耗尽一生心血光阴,所得不过只此九式,你须谨记我言,若非为了擒获彼女,这一式绝对不准施展!”   沈剑南立即应喏,怪人对余下的三名雪衫大汉一挥手,三人俯首退到阁旁,然后转过身去,面墙而立不敢挪动。   半晌之后,只听到沈剑南说声“谢恩师成全”,三名大汉转过身来,这丑陋狰狞的怪人,却已不在阁中。   沈剑南面色极端庄重,一字宇有力地对三人说道:   “适才老庄主为庄主留笺不告而离山庄的事,大发雷霆,责成沈某,必须将那勾引庄主的蒙面贱婢擒获,谕令立即和你们三人动身,老庄主令出法随,不容怠忽,沈某探望三位能齐心合力,达成使命。老庄主适才嘱我严谕三位,对传我拂云招法之事,切勿多言取祸,并在事成之后,将灵药相赠,若仍愿追随老庄主时,提升为门下弟子,否则任凭去留,这是天大的恩惠和喜事,沈某预为之贺。”   三人闻言互望一眼,脸上闪过一种无法形容刻画的神色,似喜若忧,又像是疑忌犹豫不敢相信的样子,但却没人开口说话。   沈剑南肃容沉声再次说道:   “老庄主谕令,不容怀疑,适才所言,望勿置若罔闻!三位的兵刃暗器和一切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   正中那人点了点头当作回答,沈剑南简洁地说道:   “走后庄,马已备好,请!”   三人闻言对沈剑南略以颇首,鱼贯下阁而去。   沈剑南却在阁窗之上,目睹三人去远之后,转到第八根支柱后面,一阵轻响之后,平空消失了他的踪影。   那丑怪的白发老人这时却在飞龙山庄所有的高手列队恭送之下,身着古铜长衫,发束天蓝云帕,蒙面背剑,骑着一匹身上长有十三朵雪白梅花的乌骥,缓缓踱出庄去,单人独身,直奔蓉城。   不久,一匹黄骠,自后庄驶出,身后三骑雪驹相随,正是这山庄总管沈剑南,和那三位银衫大汉。   怪人马走若飞,转瞬十里,他却霍转马头,由小径飞驰而回,直扑进飞龙山庄外,半里之隔的左边丛林。   林中一座占地不足一丈的土地庙,怪人就在这高仅齐人的土地庙前飘身下马,低头伏身仔细地端详着泥塑的土地爷。   半晌之后,他摇头站起,自言自语说道:   “奇怪,竟然没人动这土地老儿,莫非老夫又料错了不成?   再不……再不就是遇上了一个奇异聪慧绝顶的的对手!”   说着他再次俯首弯腰注视着那土地老爷,心中掠过一个念头,随即伸手一摸这土地爷的脑袋,满把尘灰,怪人不由嘿嘿地笑了,才待拂去掌指上的污垢,独目瞥处,蓦然一凛,哼了一声,飞身上马而去?暂且不提。   此时恰是正午,阳光普照,自然绝非深夜,却说另外有个地方,却伸手不见五指,葺地听到有人娇声说道:   “到了,你可以解下蒙在眼上的东西来啦。”   声音娇柔,像是只小黄莺儿在歌唱一般,随即听得有人“嗯”了一声。接着这人惊诧地问道:   “姑娘,你闹的什么鬼,这是带我到了个什么地方?”   噗哧一声,那位姑娘笑了,虽然无法看到她那俏模样儿,和她笑时的美妙丰姿,但是只要你听到这声无法形容有多么诱人的浅笑,自然会沉醉在一种温柔舒适、四肢百骸俱感松动的奇趣之中。   因此,这个刚刚还觉得惊诧疑惧的男人,如今反而深愧多此一问,是故也随着那声动人心弦的娇笑,安适地笑了几声。   半晌听不到丝毫动静,这个男人不禁又暗中着急,紧锁双眉,渐觉心凛,怎地不闻姑娘呼吸声音?   他才待开口,不远处又是一声娇笑传来,姑娘说道:   “别皱着眉头,别害怕,有话说好了。”   这次他却难禁悚惧,强自按捺着极端的不安,把声调放低,故用并不惊奇的语气,淡淡地问道:   “此地伸手不见五指,姑娘怎生知道我皱着眉头来的?不错,适才我正想说话,但你却又怎样发觉的呢?”   “堂堂飞龙山庄的庄主,竟然这么笨,此地你第一次来,又是这样黑,我故意闭住呼吸,久了你自然疑惧,疑惧并非沉思,但却一定要思索,思索定然皱眉,这是人的习惯,很少例外。但我始终不喘气,也不开口,我有心,你无意,看又看不见,你除掉开口问我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我在仔细听你呼吸的声音,发觉你突然有一口气吸长了些,声音也重了些,猜你就要说话了,这是简单不过的事。”   姑娘说它简单,飞龙山庄庄主蓝天一燕,却倍加凛惧,姑娘心思这般细密多智和善于料断事务的聪慧,已令蓝天一燕深觉不安。    第 四 章 鬼 域 他轻轻“哦”了一声,故意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   “姑娘不是说,要带我到个有奇趣的地方,去看一些我从来没有见过,但却又非常熟悉的事物吗?”   “是呀,怎么,你不放心?”   “投有什么,我只是想早些知道究竟罢了。”   “不忙,除非你现在害怕……”   “姑娘笑谈,蓝天一燕从来不知怕宇怎讲!”   “那就是了,你先坐下,咱们详细谈谈。”   “坐?姑娘,我看不见座位在哪里?”   “哦!我倒忘记这个了,你向右前方摸摸看。”   蓝天一燕走未三步,已经摸到椅子,他很快地将扶在椅子上的手指交并一搓,心头突生惊兆,入座之后,越加忐忑不安,椅上不沾半丝灰尘,坐处还有柔软异常的毯垫,不由暗自戒备。   姑娘这时却接着问道:   “庄主,你坐好了吗?”   “多谢姑娘,这真是个奇异的地方。”   “庄主何妨再仔细地摸摸这把椅子的式样和坐垫,或许能够觉察出来,这些在你似乎并不陌生吧?”   蓝天一燕并没答话,他却当真在依照姑娘的话,双手不停的仔细摸着坐椅各处,终于强捺着无比的激动说道:   “姑娘贵姓,此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没有名称,我们就叫它‘鬼域’好了。”   “鬼域?干吗起这样难听的名字,姑娘你自己呢?”   “庄主一再问我的姓名,使我记起了昨夜有人说过的一句话。”   “姑娘智慧胜人,在下无法了解个中用意?”   “昨夜更深,某处一座支阁之中,有一人对另一人曾经说过,‘这难怪你,不过下次可别再忘了问……’!”   蓝天一燕霍地站起,才待开口,姑娘却又娇笑着说:   “那卷司徒雷手抄未完的经典,你不是带在身上吗?”   蓝天一燕不由手摸着衣袋,姑娘咯咯地笑着说道:   “用不着摸它,谁有这般大胆,敢觊觎天下无敌的第三奇功,‘云漫中天’门户中人所掌握着的东西?”   “你是谁?你到底有何目的,姑娘可能坦诚相告?”   “你又是谁?飞龙山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姑娘你怎地矫情起来了,哪个不知在下是飞龙山庄的庄主,蓝天一燕房……”   “房汉臣或是房镇威?”   不必姑娘问他这句话,蓝天一燕已经无法回答了,半晌之后,他吁叹一声,才无可奈何的说道:   “这是在下的一点隐衷,姑娘……”   “我看莫若说这是那位白发老人的隐衷,要来得恰当些。”   “他就是家父。”   “何不说他才是蓝天一燕?”   他没有回答,姑娘却幽幽地接着说道:   “他要是蓝天一燕,你又到底是谁呢?难怪你无话可答!”   “姑娘,我劝你切莫平空妄自揣测飞龙山庄的事物和在下父子,对你来说,我已经忍耐得很多了!”   那姑娘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冷笑着说道:   “我也劝你,在无法证明自己到底是谁以前,切莫拿别人的善意,当成恶念,妄论是非!”   “姑娘,你这句话忒过分了!”   “庄主,假若我说,在你左腋之中,和肚脐以下寸余地方,都有一粒黄豆般大的朱痣,是否也算过分?”   “你!”他厉声喊出这个“你”字之后,颓然失去了气力,惊诧凛惧,使他停下了话锋。   这时姑娘却娇叹一声,低沉伤感地说道:   “适才我无意中刺伤了你的心,愿你能原有我些。”   蓝天一燕凄然一笑,似怀抑郁地说道:   “姑娘实有鬼神之能,尤其是对于飞云山庄……”   姑娘不容他把话说完,立即接口道:   “咱们先不谈这个,时间差不多啦,现在应该去见识一下,你应当非常热悉,但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事物了。”   说着她已经走到蓝天一燕的身旁,竟然伸出柔荑,握着对方的臂膀,很大方地接着说道:   “此地太黑,我扶着你可以走得快些。”   他并未躲避,一边走着一边却冷冷地说道:   “这里果真堪当‘鬼域’二字……”   “暂请停发高论,前面有一道铁门,门外,只不过是通往鬼域的甬道罢了,门里,才是名符其实的鬼域呢!”   他心里冷哼一声,暗中自忖,任你施展狡狯阴谋,随你带我去鬼域还是到魔窟,倘若发觉你想不利于我,可别怪我要下煞手对付你!   正思索间,姑娘突然停步,低声对他说道:   “鬼域就要到了,里面亮得很,要小心眼睛,你试伸右手模摸看,尺外就是那道铁门,你可敢轻轻推它一下?”   诡计,他首先想到这是姑娘的阴谋,但那“你可敢”三个字,却又带着挑逗的意味,臂弯里还挽着姑娘的玉腕,怕些什么,想到此处,他暗中提起内力,轻轻举起右手,暴然击下!   讵料事出意外,身前并无门户,这全力发出的一掌,自然击空,正想责问姑娘,谁知姑娘却语含怨尤的说道:   “英雄并不是匹夫之勇,你怎不伸手先试一下呢,”   他暗地摇头,姑娘也忒难缠,饶是她骗了自己不说,到头来反而派上一顿不是,令人哭笑不得。   再走,突然左转,行约数十,姑娘再次停下说道:   “这次真的到了,轻轻推门,越轻越慢越好,别忘了里面光强,最好是眼向下方看静心窥听,当心或有埋伏。”   蓝天一燕暗中蹙眉,悄伸右手摸时,触之冰凉,果然有道铁门,才待出掌震击,姑娘却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适才就过分莽撞,这次却又猜忌忒甚,莽撞是聪智不足,猜忌非君子风度,说来总不够大丈夫的胸襟。”   他闻言难禁羞愧,一言不发,出掌力击在铁门之上,铁门被震霍然洞开,耀眼的光芒激射而出,姑娘适时猛抡右臂,硬把蓝天一燕带到铁门旁边,他才待发火,突然一声巨响,三十只利弩毒箭,已自门内射到,钉进对面墙上,探人数寸,大小方圆正如门齐!   他不由暗自愧悔,虽说自己怀有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力,但适才若非姑娘应变得快,死虽未必,重伤却怕在所难免,目露感激的神色,瞥向姑娘,谁知姑娘仍然是以纱遮面,连半丝轮廓不现。   他皱了眉,适巧姑娘摇头说道:   “你这个人哪,简直连半点记性都没有,刚刚告诉你不能莽撞,一再嘱咐要你轻轻地慢慢地推开铁门,并且也曾警告你说,里面光芒耀眼生花,必须留意,更要小心突如其来的暗算,话才说过,你却毫不经心,若不是适巧我在你身旁,那要有多危险,这样叫人怎敢放心?”   他无言可答,却暗中自忖,哪个要你替我担心来着。姑娘却已接着说道:   “别发愣啦,进去吧?”   蓝天一燕笑了笑,坦然而进,他已经不再疑心姑娘了,刚才事实恰好证明,自己猜忌过甚。   四壁石墙,光可鉴人,他首先注意亮光的来源,瞥目之下心头一凛,远处高吊着四盏亮灯,灯后各有一弧形雪亮的铜镜,灯光被铜镜反射而出,交集于正中高悬的一个水晶碑上,碑后也有一面铜镜,恰将所有的亮光,结成一点,透过晶碑照射在那铁门正中,犹如日正当中,令人迎面不能睁目。   这种巧夺天机的安排,此间主人的博学聪智和武技,必然高人一等,蓝天一燕怎不触目惊心?   再注目铁门,不由暗中颔首,原来门上装置着一根粗如拇指的钢粱,通到屋顶正中的一处地方,有两个齿轮绞盘,下垂支柱,通达室内迎门的一个自动开启的箭匣上面,门开,钢梁推转齿轮,齿轮旋动支柱,支柱转开箭簧,毒弩随即电射而出。钢粱和齿轮上面,满生锈斑,看出已有多年无人打油擦抹,设若自己轻轻用力,缓缓推门,极可能齿轮失效,毒箭停发。   他正在想,姑娘必然熟悉此地,姑娘却娇笑着说道:   “看够了没有,好看的还在里面呢?”   见到光亮,蓝天一燕的郁闷尽失,人也变得开朗起来,闻言含笑说道:   “那就有劳姑娘指引路径吧。”   姑娘顿首一笑,轻摆纤腰,慢款金莲,雀头三寸,蟾魄一勾,步步生姿,轻盈至极,端地娇娜无伦。   穿过这间石室,踱进一条甬道,两旁高插灯火,姑娘拐进甬道中间第三个门里,蓝天一燕紧紧相随。   室内除掉一条长案之外,别无他物,案上摆列着千奇百怪小巧的刀、剪、锯,錾、镌、锥等铁器,和大小不一的罐瓶,瓶口密封,瓶上贴签,签上仅有一个字,或红或白或蓝,皆是代表颜色。   姑娘不容蓝天一燕开口发问,就指着长案说道:“瓶内是药,有水有丸颜色不一,多半都有巨毒,这些小巧刀剪等物,是解剖人体必不可缺的东西。”   蓝天一燕点点头,暗中却在奇怪,姑娘带他到这种地方作甚?有什么用意?这些物件却决非自己熟悉的东西?   这时姑娘已穿入隔室,蓝天一燕相继踱了进去,这是一间书房,正中高吊着一盏豪华的宫灯,书桌上不见尘灰,高大的六层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蓝天一燕住目看时,不禁皱眉,原来都是医典及历代名医实录的记载。   他偶然目光扫向书桌前的那把太师椅上,只吓得冷汗滴流,面色陡变,这时姑娘却在书桌依靠的石墙旁,轻轻掀起那幅宋丞相文天样所书“忠、孝”的立轴,左手一拍,石墙突然滑出一截,姑娘探手取出一本小册子来,推回石墙,放好立轴,把小册子递给蓝天一燕,然后说道:   “你仔细地看,从现在起,我可以问你任何话,你也必须回答我,但却暂时不准你问我,能答应吗?”   蓝天一燕心有所惧,并且正在沉思一件事情,遂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开始翻阅手中的那本册子,第一页第一行,赫然人目的是——   “云中三鹤、于羊年乙亥,为‘天南一剑’所伤,面目全非,余已代其更换容貌,用‘拂云捺指’点其‘凤眼’重穴,赐其‘流星七式’,更名‘黑燕三绝’,收归‘飞龙山庄’,兹后云中三鹤,已不复现于武林……”   蓝天一燕霍地全身颤凛不已,那本秘册遂自手中坠落于地,姑娘俯身拾起,不再放回原处,竟然收于囊中。   姑娘庄重地说道:   “你切莫激动,后面还有更要紧的事物,必须让你过目,来!随我来。”   蓝天一燕咬了咬牙,脸上恢复了原先的颜色,跟随姑娘自一个书架后面,转向另一间秘室之内。   室内只有一张古檀小桌,桌上一对水晶石瓶,瓶中满储微带天蓝颜色的药水,瓶口密封,不漏丝毫气隙,每只晶瓶里面,漂浮着一只人的“眼睛”?蓝天一燕不由凑上前去,俯身仔细观看,眉峰耸聚似是颇感惊诧。   姑娘语调含悲,低沉地说道:“庄主,这两只水晶瓶里的眼睛,和你有极深的关联,你要仔细看看,也许能看出这些道理来。”   蓝天一燕不禁惊问道:“和我有什么关联?”   “适才我曾说明,只准我问你答。”   “这太不公平,何况你说这眼睛和我……”   “庄主,大丈夫当如季布,一诺千金!”   “不知姑娘何时才肯解我迷津?”   “不必多问,到时候我会告诉您。”   蓝天一燕遂颔首不再开口,姑娘却又说道:   “庄主可曾看出这两只眼睛,有何不同的地方?”   “这是从两个活人身上取下来的。”   “不错,左边那只是属于一位曾经享名武林,威震天下高手的左目,右边那只却是一位娇美佳人的……”   蓝天一燕霍地转身,不容姑娘说完,恨声说道:   “是谁下的毒手?如此残酷!这两个人可还活着?”   姑娘叹息一声,并未回答,蓝天一燕咬咬牙,再不多问,姑娘再要他多看几眼,他摇头作答,姑娘娇叹一声,说了一句“请随我来”,遵穿出了这间秘室,室外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他已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因此心情沉重至极,一言不发,只顾跟着姑娘朝前走着,好半响,才到达甬道尽头。   姑娘在甬道尽头一座洞开的门户前,停了下来,并不回顾身后的蓝天一燕,却用悲凄哀怨的语气,喃喃说道:   “怕来这里,却偏偏又非来不可,唉!”   蓝天一燕似乎是已经决定了什么,故此神色又转宁静,姑娘带他踏进门里,眼前呈现出一座奇妙的建筑,四周圆圆的,广阔约有亩大,高矮约有五丈,四面八方皆用巨石砌造,正中有个上顶石天,下临平地,粗约十丈的巨型圆柱,不知做啥用处,四壁点着百余支火把,是故亮如日昼,蓝天一燕却已了然,这是一座地下的圆形广场。   姑娘带他一直到达正中十丈的巨柱前面,回头看了看他,吁叹一声,柔荑轻舒,在那巨大支柱的某处一撩,“隆隆”一阵响声,支柱突现一门,内有灯光透出,蓝天一燕这才发觉,巨柱竟是一座钢铁造成的圆塔!   这时姑娘手指门内说道:“庄主请进这铁塔之内看看。”   蓝天一燕毫不犹豫,大步走进铁塔,姑娘随即跟进,迎门一个铁铸的“判官”,高与人齐,一足跷立,左手掌握着“生死簿”,右手持拿着“勾魂笔”,左右是牛头马面二鬼,姑娘走到牛头鬼前,突然伸手拧动“牛角”,牛头一转,铁门密阖,原来这是开启门户的机关所在!   姑娘并未将牛头恢复原状,却挪步又走向“判官”的身前,突伸二指,插进判官爷的双目,一声暴响,判官爷的“勾魂笔”,正点在“生死簿”上,蓝天一燕蓦地觉得天旋地转,尚未打定应变的主意,判官爷和牛、马二鬼差,却霍地下沉了个无影无踪,面前突然又现出来一道门户!   蓝天一燕回顾姑娘,姑娘却挥手肃客,他昂然而进,蓦抬头只吓得惊呼一声,冷汗滴流,心静难止!    第 五 章 人 皮 室内别无他物,四面圆墙皆用尺厚木板围绕,正对着门户的木墙上面,用十枚尺长钢钉,紧钉着两个人,作“大”字形,两人已死多时,由头至肩,皮已剥落,发垂双肩之上,鲜血流满胸口及地上,已然凝结,腥气扑鼻,望之令人毛发慎然,蓝天一燕咬牙近前,将左边那人的头皮覆合,仔细注目,不由惊怒恼恨至极。   这被钉在墙上,曾受酷刑,惨遭剥落头皮的两个人,竟然是白骨双魔穆家兄弟,蓝天一燕又怎能不惊不怒不恼不恨?   他霍地转身,面对姑娘悲声说道:   “姑娘,我感激你的指点,使我明白了飞龙山庄暗中都是在做些什么勾当,我必须要和家父见次面,问……”   姑娘打断了他的话锋,冷冷地说道:“你可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飞龙山庄的地下秘室。”   “你我现在存身的地方呢?”   “按照地形和这巨柱的样子看来,像在拂云阁下。”   “不错,正是拂云阁下。”   “姑娘,如此说来,巨柱里面必有通到拂云阁的秘道了?”   “本来我说过不回答你任何问题的,这一句算是例外,可是你要记住,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多谢姑娘,即请指点我秘道的所在吧。”   “别着急,破一次例并不容易,我要先问你点事。”   “姑娘请随便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姑娘点点头,稍停刹那,声调严肃地说道:   “你是谁?我只有这一句话问,你是淮?”   蓝天一燕蹙眉说道:“姑娘,请恕我无礼,此时已非谈笑的时候了。”   姑娘厉声叱道:“谁个和你谈笑?我郑重地问你是谁?”   蓝天一燕不由引发傲性,慨然说道:   “姑娘,家父虽有些事残忍过份,但他总是我的父亲,何况在事未分明之前,焉知不是沈剑南他……”   “我只问你是谁?废话少说!”   “飞龙山庄的庄主,蓝天一燕房……”   “够了,你是说姓‘房’对不?”   “不错,我自然姓房,本来姓房。”   姑娘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悲凄,竟似哀伤痛号?   蓝天一燕不由冷凛惊惧,姑娘笑罢,霍地扬掌,凌虚击向最右面的木墙之上,一声“吱”   响,门户洞开,姑娘手指门口说道:   “由此进入,随阶上升,望你能仔细地详尽地看清楚上面每一件东西和每一个字。然后从原路下来,若彼时还要我送你直上拂云阁的话,我现在可以允诺你,必定如你所愿就是!”   蓝天一燕盯了姑娘一眼,略加沉思,立即转身而去。   姑娘自纱巾面罩之内,望着他的背影,频频摇头,随即依靠到墙上。   蓝天一燕由暗梯之上,登临顶端,上面也和下面相同,圆圆的钢铁墙上,镶嵌着尺厚的木板,霍然入目的是,大大小小钉着一十六张人皮!每张人皮的正中,钉挂着一个狭长的木牌,上写有字迹。   他从第一张人皮上的木牌看起,上面写着——   “飞龙山庄庄主,蓝天一燕房汉臣之皮”!   他触目之下,只惊得连连暴退,毛发凛竖,心颤难止,强捺觳觫,走近第二张人皮前面,木牌上写——   “房汉臣之妻,剑圣司徒雷之妹,司徒茵之皮”!   他耸耸鼻尖,忍住了英雄泪,一张张一块块,看了个分明,十六张人皮,没有一个不姓房!最后只有一块长大的木脾,满是字体,没附着人皮,但却已经残裂不全,他瞩目细看,写的是“二十八年前,老夫惨遭奇变,对头和我素昧生平,绝无冤仇,但下手的狠毒,令老夫终身难忘,爱妻竟被肢解而死,鼠辈擒我之后,毁我面目,伤我左睛而纵之,心悲妻丧,痛不欲生,本想身殉,念及无子无女,孤苦零仃,此身若死,大仇谁报,誓雪深仇,浪走天涯,苦研绝技二十余年,皇天不负苦心,终于独窥奥秘,习成无上神功,遍履南北,寻觅仇踪……”   下面应该还有不少字句,可惜木牌断裂,已经无法看到后文,字体一望即知是自己称之为父的白发老人所书写,他从木牌断碎的痕迹上,看出那是有人用一种极高的内功指力,硬生生地将木牌划分为二,取走了后面的那一部分。   此时他已无暇多想,匆忙奔到底层,姑娘依然斜靠在木墙旁边,并未挪动,见他下来,才缓缓迎上前去。   他彷徨莫名,心中乱成了个麻团,才待开口,姑娘却语气温和地先问他道:   “公子,你可还要登上拂云阁,见那凶残的……”   他不知因何暴怒,没容姑娘说完,厉声接口道:   “当然,当然要见他,我要问问问他我到底是谁,他又是谁,飞龙山庄是谁的飞龙山庄,总之我非见他不可!”   姑娘直等他话说完了,才关怀地安慰他道:   “别这样急躁,冷静些,咱们坐下来谈谈可好?”   “不!我已无法忍耐……”   “嗯!”姑娘娇嗔一声,玉指柔荑,轻轻将蒙面后纱巾取下,露出一张吹弹得破秀美绝伦的俊脸。   娥眉淡扫,望若弯月,星跟儿微启闪波,袖中抖出一幅罗巾,平铺地上,樱口巧张,轻吐了个“坐”字。   此时他激动的心情逐淅平复,长叹一声,席地坐于罗巾对面,姑娘遵轻巧依坐于巾上,微然带笑说道:   “你苦,我比你还苦,现在你我暂把悲苦收起,为了说话方便,应该先定个称呼,你多大了?”   他摇摇头,喃喃说道:“现在谁还知道?”   “昨天你多大?”   他看了姑娘一眼,低沉地说了声“二十”,姑娘嫣然一笑,娇声说道:   “让你沾点便宜,我刚好小你两岁。”   他无言地苦笑一声,随即俯首膝间,沉默起来。   姑娘娇吁一声,幽幽说道:   “从此我称你大哥,你唤我小妹好不?”   他点点头,姑娘不由嗔恼地说道:   “做大哥要有做大哥的神态样子,瞧你这种丧神失志的样子,哪儿还像个男子汉,莫不成这就能解决一切?”   他心头突然一凛,霍地抬头说道:   “小妹,我有些话一定要问你,能不能再破次例?”   “可以,不过我要你笑着问我,否则恕不答复。”   “好,小妹,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又怎知……”   姑娘摆手笑着截断了他的话锋,樱唇一抿说道:   “羞不羞?才答应的话就忘了,皱着眉头,哭丧着脸,像官家问案似的,一句没完那一句又接上,我不回答你。”   他只得笑了笑,向她说道:   “好小妹,请你先说我到底是姓什么好吗?”   “大哥为什么不先问我姓什么呢?”   “对不住,我方寸已乱,小妹原谅我些,这样好不,你先说自己的事,然后再告诉有关我的那些如何?”   姑娘星脾一闪,含着无比的哀怨说道:   “我的身世苦极,遭遇寄惨,出生刚刚满月,父母兄姊俱皆惨死,家园姓氏更被仇家盗用,至今……”   他毛发一悚,试探的说道:   “莫非和飞龙山庄有关?”   “你真聪明,我姓房,飞龙山庄正是我出生的地方,这座铁塔顶层你所见到的那些可怕的人皮……”   姑娘说到这里,已悲泣得无法继续下去。   他不知如何才好,半晌之后,霍地站起,似欲再次登临顶层,姑娘厉声说道:   “站住!我不准任何人动那些东西!”   “为什么?”   “有朝一日,我手刃这万恶的狠毒贼子之后,自会亲身料理,我曾发誓,谁敢动那些东西,谁就是我生不两立的冤家!”   他长叹一声,再次坐下,低着头说道:   “小妹你有志气,但愿我能够帮你些忙,可是……”   “你的心意我懂,老贼虽然不是你的生父,但二十年养育之愚,是大丈夫所不能不报答的,我不会怪你。”   “小妹,我的事可能说上一点儿?”   “你的事只有我恩师知道得详细,要问必须去找她。”   “我姓什么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可惜我答应过师父,不能亲口告诉你,不过……”   “走,领我拜望你师父去。”   “远的很呢!在……”   “就算远在天边,也总有走到时候。”   姑娘看着他嫣然一笑,似是赞佩他这种坚毅的心志。   谁知他却突然眉头探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像是无法解决似的,姑娘向前俯身细声说道:   “大哥可是为了和灵虚道长的诺言而发愁?”   他不由佩服姑娘的聪慧,正色地点着头。   “放心吧大哥,金星剑和那竹签,早就替你取出来了,但是现在可还不能走,我们要等一个人来,然后我再讲个故事你听,就可以去了。”   姑娘早有预计,成竹在胸,他却奇怪地问道:   “还有人要来。”   “嗯!人已经来了,不过躲着没露面罢了。”   他才待接口再次询问,铁塔外面突然有人沉声说道:   “镇威莫听这贱婢的蛊惑,替为父搞住她!”   姑娘闻言咯咯地娇笑起来,倏地飘身而起,已经到了门前,伸手在门框上一托,几声“叮叮”鸣响,铁塔突然开裂了一个三寸见方的洞眼,他这时才由洞眼的厚度上,看出铁塔竟是尺宽的精钢铸成。   姑娘侧立洞眼旁边,冷笑着说道:   “老贼,你怎不自己进来动手?”   塔外传来白发怪人的咆哮声,并厉喝着仍要塔中的儿子速速擒获姑娘,姑娘却娇笑着对塔外怪人说道:   “老贼你安静点听着,姑娘暂且还不想走呢,我专等你来,好给大哥讲个故事,让大哥听听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你又是谁。”   怪人这时暴跳如雷地再次吼道:   “镇威,难道你忘怀了我的家法和门……”   姑娘不容怪人说完,转对木愣在一旁的人儿说道:   “大哥,老贼阴险狠毒至极,什么诡计手段都有,不得不防,咱们坐到对面去,我要给你说个故事听。”   他点头如言坐下,姑娘也坐好,目光注视着那三寸正方的洞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如泣如诉地说道:   “二十一年前,谰沧地方有一户人家,姓梅,字三丰,武林人称美剑客,妻子沈氏珏娘,是江南大侠沈翰宸的独生女儿,家传的武技剑法,为当时江湖高手所称道,誉之谓‘沈氏三剑,鬼神破胆’!”   “夫妻两个,过着与人无争的安适快乐日子,讵料祸从天降!时正葭琯飞灰,绣纹添线,在一个月冷灯寒,围炉闲话的夜晚,草庐被一群恶徒团团围起,闯进了一个貌相奇丑只有一个右眼的怪人!梅三丰夫妇耗尽全力御敌,可惜怪人功力太高,终于双双被擒,起先怪人并不折磨他俩,只是追问梅三丰,他父亲梅浩然和盟伯司徒雷的下落……”   “如此说来,这怪人是跟梅浩然、司徒雷有仇了?”   他忍耐不住,接上这句问话,姑娘点着头说道:   “不错,司徒雷,梅浩然和怪人结仇的时候,梅三丰还是个小孩子呢。怪人擒获梅三丰夫妇前三年,梅浩然已经病死,司徒雷更是远在十数年前,已然失去音信,下落不明,梅三丰当即据实回答了怪人。”   “怪人闻言,沉思片刻之后,冷酷地说出来一个处治梅三丰夫妇的办法,声言梅氏夫妇,只能放走一人,留下一个做为人质,限期一年,走的那个可以在期限之内,寻他复仇,过时不候。”   “走的人井非全身而退,怪人要先毁掉这人的容貌,生生挖下这人的一只左眼,然后放他逃生!”   “梅氏夫妇无力争杭,要求容他夫妇商量一下,何去何留,怪人冷笑着答应了,最后梅氏夫妇告诉怪人,他们决定沈氏珏娘留下,梅三丰离开……”   “岂有此理,梅三丰怎地这般自私……”   他不忿梅三丰弃下爱妻不顾、无情而逃生的决定,愤愤的这样批评,姑娘却不容他说完,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怪人当时和你的看法一样,也曾讥讽罚问过梅三丰,梅三丰只是迭声催他动手,其他的事情不必多问,怪人遂将梅三丰容貌抓毁,并掏挖下来一只左眼,可怜一位俊美的少年剑客,转瞬变成了鬼怪夜叉摸样!”   “他被挖下来的那只眼睛,你刚刚已看到了,就是右边水晶瓶中放着的那一只,梅三丰自此……”   “贱婢,你怎敢断定水晶瓶中,是梅三丰的左目?”   铁塔顶外面的怪人,此时咆哮着吼叫,姑娘根本就不理会他,冷笑了一声,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梅三丰自此和爱妻分别,直到如今,也没有回来,这个人似乎是突然自世上消失,算来二十……”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贱婢,昔日老夫放走这个匹夫,早已料到他无情无义,必不归来!”   塔外的怪叟,接上了这一句话,姑娘仍不理会怪人,继续说道:   “虽然梅三丰并未归来,但那沈氏珏娘,却始终深信丈夫和自己的情爱恩义不渝,丝毫没有任何怀疑。”   “不管怎样说,当初梅三丰应该主动让妻子走。”   他很不心服那沈珏娘痴心的事情,仍然替她抱着不平,姑娘却对他笑了笑,突然扬声对塔外的怪人说道:   “老东西,刚刚你抢着说话,如今你可不可替我回答一句,当初你是怎样上当,放走梅三丰的?”   真怪,铁塔外面的怪人,这时却闷不开声。   姑娘冷哼一声,再次接着说道:   “原来当梅氏夫妇,被擒之后,商量哪个应该留下,梅三丰曾坚决要夫人走,可是沈珏娘却告诉了他一个大出意外的消息,她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漫说一年之期前来复仇根本无望,就当时毁容挖眼的残酷罪刑,也无法消受,胎儿必然惨死腹中,反而绝了梅家的根芽。”   “哦!原来如此,这就难怪梅大侠了,后来呢?”   他了解了当时的原由,对梅三丰也改了称呼,并追问下文。姑娘一声长叹,低沉地着说道:   “梅大侠走后不久,老贼已经看出端倪,他却并不点破,在悔恨自己上当之下,又起了阴险狠毒的恶谋!”   “终于沈女侠在草庐生了个儿子,起名‘梦生’,因为沈女侠终日思念故人,生子的当夜,正梦见和梅大侠会面,彼时相距一年期限,还有两个多月,老贼对她母子,非但没有苛罚,并且加意照拂。”   “姑娘,不,小妹,梦生呢?那个孩子如今何在?”   “别多问,故事不过刚刚开端,听下去自然明白。最后一年的期限满了,梅大侠却仍然渺无消息。   “就在满期的次日,老贼对沈女侠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释放沈女侠走,但却也须毁容挖目,并要留下梦生为质,再是拜入老贼门墙,发一重誓,永生不得背叛,然后下嫁他那掌门弟子,索魂客沈剑南!   “结果沈女侠,毫不考虑,立刻告诉老贼愿……”   他此时越发不能忍耐,不由接口说道:   她一定是选择了第一条路,甘愿抛下亲生骨血,宁受毁容挖目的酷刑,而换回自由……”   “大哥你怎敢这样判断?”   另外那只水晶瓶中的眼晴,不是你曾说过……”   “嗯,沈女侠果然像大哥你推测的一样,选择了第一个条件,老贼劫留了梦生,施过酷刑,放女侠而去。”   “如此我是梦生?梦生是我?”   他不由喃喃呻吟自问,铁塔外那白发怪人厉吼道:   “你是我的孩子,并非梦生,贱婢满口胡言,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当年梅氏夫妇已落我手,我怎不杀……”   “狡辩何用,你所以始终不杀梅大侠夫妇的缘故有二,一、因梦生是为人质,再是你要借他夫妇之口,引来司徒雷,清了你的夙愿,何况毁人容貌,残人肢体,比杀他夫妇还要狠毒!”   “就拿现在来说,你已恨我入骨,只是铁塔秘门我自内部关门,牛头若不复原,你无法进来……”   “贱婢巧言,难道老夫不能由拂云阁中下来擒你?”   “老贼你枉费心机,沈剑南被你派出追蹑梦生大哥和我,这秘室你不能容许飞龙山庄其他高手知道,结果变得进退两难,若从秘道而出,再由山庄拂云阁中潜进此塔,又生怕我们乘机逃去,设不如此,就只好呆在塔外,空白咆哮忿怒咬牙切齿,但却莫奈我何,是不?”   “老夫岂不可以先将秘室关闭,再返庄由拂云阁中下来?贱婢既对秘室热悉,当知我能够办到。”   “老贼,可惜飞龙山庄是你强取豪劫而来的东西,整个地下秘室,你至少还有十几处地方,根本没有发现,不信你就试试!其实目下我随时随刻皆能致你于死地,你现在踏足的地方,就是个厉害……”   铁塔外的白发怪人闻言突地飘身远处,姑娘咯咯地一阵娇笑,转对身旁正在苦思的人儿道:   “老贼讨厌,吓唬他一下,让他站远些,如今我要接着说咱们的故事了,沈女侠自毁容被迫抛下亲生骨血之后,到底干了些什么,恕我暂时无法对你说明,不过我却知道在她离去后的第二年,曾又回过草庐。并且时隔虽仅一载,沈女侠的剑法和功力,却已平步青云,登入奥堂,前后判若两人,想必曾得奇遇。可惜彼时老贼师徒,适巧得知飞龙山庄庄主,是剑圣司徒雷的至亲,已携带着梦生和一群手下,远奔崇明。那天巧是庄主幼女满月的日子,老贼因见贺客众多,故而并未露面,等到五天之后,贺客尽去,老贼并已摸清山庄房舍道路和一切,在第六天的初更,率数十江湖高手,将房大侠一家,困于内宅。一言失和,立即动手,房大侠功力极高,招法精绝,连伤老贼手下多人,老贼大怒,施展‘云漫中天’辣手的阴功,竟将房大侠父子,尽数击毙,索魂客沈剑南想起还有一个满月的女娃,和夫人司徒茵没有露面,立即穷搜飞龙山庄,终于在拂云阁上,发现了这母女的形踪。”   “巧的是恰当此时,沈女侠来到山庄,可惜晚了一步,未能发现梦生下落,而房大侠父子已死,再加目睹老贼的功力,自忖仍非对手,只有先救房夫人母女出险,于是先沈剑南一步到达拂云阁上。梅家和司徒一家,是世好,三言五语说明一切,房夫人立将孤女相托,井将一本秘册交付沈女侠,说出册中记载地室全部门户和机密,可携孤女白拂云阁中潜向地室逃生。并且说明司徒大侠,有些物件存在飞龙山庄某处,今虽无法取得,外人不明其地,更是不能到手,沈女侠已有秘册,熟悉通路之后,随时可以前往,将司徒大侠存物取出。话罢即频催沈女侠快走。”   “沈女侠明了房夫人夫死子亡,存着不欲独生之心,无法相劝,再说时已紧迫,只得道声珍重,由夫人指点,自拂云阁中的秘道,携带着房氏孤女逃出飞龙山庄,直到十九年后的今日,老贼起意劫夺银盒藏书,由你出面遍请群侠赴约,而孤女技艺已成,才踏上她自己出生的地方,这飞龙山庄!” 第 六 章 灵 燕 说到这里,姑娘话锋一顿,霍地站起凄然说道:   “你就是梅大侠的孩子梦生,我就是房家的孤女佩儿,我恩师沈女侠,就是你的亲生慈母,愚师曾说,你生有两处朱痣,一在左腋,一在脐下,大哥,设若这两处朱痣不错,请随我去见恩师,否则你正好将我擒获,交给老贼,仍不失蓝天一燕之尊,飞龙山庄之主!”   “小妹,我随你去。”   “贱婢稍待,威儿你听我说,这丫头所讲始未,如今我不再隐瞒,都是事实,但有一件事情,却出乎那沈珏娘的意料不及,发生之初,也大出老夫意外,梅梦生早在十八年前被人盗换,你并非……”   “如今我不知道怎样称你才是,你虽是我梅家的仇人,但对我却有十数年抚养的恩情,恩情未报以前,誓不与你敌对,只是我也劝你,莫再欺人自欺,我腋内脐下的朱痣永不会变,难道也是假的?   十数年来,你隐藏着这地室之内的机密,不让我知晓,究其原因,不外深知自己恶行,我愿你能自此之后,少种恶因,说来说去,我仍然不解你和梅家暨司徒一姓,到底仇有多大,恨有多深……”   梦生得知身世,既悲自幼被弃飘零之苦,又哀父母天涯亡命之情,白发怪人亦恩亦仇,实不知应如何才是。   怪人又生阴谋,巧言自己并非梦生,故而出言责问,佩姑娘始终没说出结仇经过,因此梦生才感慨前人的是非恩怨,怪人本在仔细地听他说话,此时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不容梦生话罢,立即接着说道:   “孩子,再听我说几句话,你必然已经在铁塔顶层,看到了房氏一家的人皮,最后那块木牌之上,我曾详述结仇的经过,说来令人悲忿,我夫妻和司徒及梅氏,非只无怨,根本素昧平生……”   佩姑娘这时冷笑着接口说道:   “木牌的下半段,已经被我恩师取走,梦生哥并没有看到,说它何益,好在我恩师深信梦生哥的父亲尚在人世,老贼你也活着,据说我那司徒舅父,可能也在世上,总有一天,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大家算个一清二白。刚才我突然自动的要说故事,占了足有一个时辰,忍着饥渴,老贼,你狡狯聪明,可能猜到内中的缘故?”   白发怪人残眉紧皱,沉思不答,佩姑娘接着说道:   “适才我曾提了个醒儿,说先母昔日托孤之时,告诉过我恩师,舅父存物放置的所在。   十数年来你曾四处搜索庄内各个隐秘之地,直到去岁得到我舅父的手抄文件,知道当年存于先母手中之物,十分紧要,越法穷搜各处不舍,但却毫无所得,我恩师虽早知晓地方,苦无机会……”   怪人聪智过人,已然聆悟藏处,截断佩姑娘的话锋,独目闪射异光,一字字有力地吐声说道:   “藏处在我寝室之内?”   “不错,可惜此时所藏之物,早已到我恩师手中了!”   “我知道!庄外左林中,那土地老儿头上浮灰,也是沈珏娘的高明主意,故令老夫疑心而上当?”   “恩师说,对付你这样的人物,必须真假兼施。”   怪人蓦地扬声大笑,震耳欲聋,随即豪放地说道:   “老夫聪智谋略,自认生平未遇敌手,本想今朝留下你来,引那沈珏娘至此,如今我已改变初衷,不再伤你。寄语沈珏娘,就说老夫已将她列为较量智谋无二的对手,自即日起,无妨各自放开手来,切实地周旋周旋!老夫生平杀劫虽重,却向不失信背言,尔等去后,老夫亦将远行,先赴蓉城,再登峨嵋,沿途随时随地,恭候沈珏娘的大驾,临别还有几句肺腑之言,对我那愚蠢无知的孩子交待。娃儿,你自认是梅家梦生,随你好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真的和假的绝然不同!假若彼时我还活在世上,愿你仍能返来,你虽不是我亲生的骨血,但我却始终待如己子,我相信你明白这并非虚言。最后孩子,听我一句算是忏悔也算是告别的话吧,武林中人,难免争搏,不论你是正或邪,只要你曾亲手杀过人,你就决没有回头路走,被杀的亲友子孙,必然要为死者复仇,循环不已,直到你也躺在地上为止!兹后远行江湖,其再轻易伤人,时时刻刻要当心仇者,不要忘记,你已经和少林武当,结下了冤仇!沈剑南已率‘银燕三奇’追踪而下,他已得我拂云九式之一,功力火候本就强过你些,动手你必不敌,老夫如今赐你一面‘蓝燕金令’,万一……”   佩姑娘听到此处,却接口说道:   “我承认你这番话有几句是真的,关于梦生哥的安危,自今之后不劳再费心思,他那蓝天一燕的名称,已如昨日。你说你向不失信背义,听来实在令人发笑,铁塔之内,现有白骨双魔的两具尸骨,昨夜是你亲口答应,饶他兄弟不死,蓉城若能见到章性初,并有赐他弟兄一箱珍宝的话,如今言犹在耳,他兄弟却早已身归阴世,并受炙骨剥皮的无道酷刑,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信义?至于要和我恩师较量一切,姑娘就敢代师承诺,不必待诸异日,现在开始就好,你说本想今朝留下姑娘我来,真是大言不惭,姑娘想来就来,要去就去,你不妨留留看?总算你好心指点梦生哥,叫他当心仇家,姑娘也告诉你几句实话,索魂客沈剑南,不出三天,必然魂断江湖!”   怪人闻言,正色答道:   “白骨双魔无恶不作,昔日令尊生前,曾将他师徒擒获,逼发重誓,并留下他们那块白骨门符,有进中原杀而不赦的话在,老夫不过是贯彻令尊的诺信,代他除去江湖两大败类而已,似乎不应因此责我无义。老夫既已有言改变对你的初衷,任你说些什么,也须放过今朝,至于沈剑南的生死,此时就下断语,未免言之过早,我对你也有警告的言语,望你记牢,既是仇家孤女,今后途遇,老夫势难留情,要自己当心了!”   佩姑娘只冷笑了一声,并未回言,却转对梦生说道:   “咱们走吧?”   梦生点了点头,铁塔外面的白发怪人却又开口说道:   “慢着,你们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佩姑娘咯咯地娇笑着说道:   “已近三更,老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丫头,沈珏娘既知老夫与沈剑南皆已离庄,她又何必一定等待老夫中计,到这地下秘室之后,才进庄取物呢?”   “恩师说你极端狡猾,上当只是暂时,像只灵猱似的一点就醒,果然不错。在你和沈贼离庄之后,她老人家立刻进了你那寝室,取我舅父的藏物只要片刻辰光已足,不过她还……”   怪人独目喷火,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还干了些什么?”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不会猜,再不自己去问她好了,不过恩师对我说过,她说要乘这大好机会……”   佩姑娘说到这里,话声突然停顿,调侃地一笑又道:   “下面那些话我忘了,你可别生气。”   怪人怒喝一声“刁猾的丫头”,佩姑娘娇笑着把门框向下一拉,三寸方窗倏地关闭,内外立即隔绝。   约有顿饭光景,铁塔顶层突然分裂一道门户,白发怪人自门户中纵下,闪目瞥向那块中断了的木牌,一声冷哼,飞身底层,下面已失去了佩姑娘和梦生的踪影,怪人猛一顿足,恨声自语道:   “一步棋错,全军尽没,铁塔我已自外封闭,他俩却已失踪,贱婢果然另有出入的秘道!   令人恼恨。沈珏娘那泼妇在山庄逗留甚久,必有所为,绝对是安排了些不利于我的勾当,老夫岂容泼妇再肆张狂,数十年心血耗尽,基业初成,断不容人损毁丝毫,就是掀起无边风云,流血千里……”   此时铁塔底层通往顶楼的钢门,无故自闭,塔外传来一阵银铃莺鸣般的笑声,那三寸方窗,适时自动开启,怪人话声顿止,倏地转身,三寸方窗外,露出一个蒙面的人头,看不见穿着和模样!   白发怪人怒叱一声说道:   “丫头你好大的胆量!”   方窗外的蒙面人,并不回答,只是不停地冷笑,白发怪人倏地残眉一挑,独目煞威闪射,突然暴扬右手,五指震弹,五缕寒风,合成一股“玄煞”,带着凄厉的啸声,穿出三寸方窗!   蒙面人竟不躲闪,身形微退数尺,右臂缓缓举起,玉腕一抖,柔荑下击,拍出一股和风,恰将玄煞在窗口堵住。   两种不同内功真力所化的掌风,在三寸方窗两尺空挡中相遇,立即发出海啸般的凛人巨响,随着一声震崩雷鸣,铁塔里层紧嵌密镶着的尺厚木板,靠近方窗丈远的那几块,俱皆崩碎若粉,木屑飞扬,威势大得令人昨舌!   白发怪人蓦地甩臂拂散四周木屑,点指窗外说道:   “你是沈珏娘?”   蒙面人冷凛地一笑,耸耸玉肩,仍没答话。   “我错当是房家那个丫头,只用五成力,却没想到是你,沈珏娘,你可敢再接老夫五指玄煞一式?”   蒙面人这才冷笑着说道:   “就你全力施展,也休想伤我,只是我急欲追赶沈剑南,没空在此和你瞎缠,反正有朝一日,恩怨总要了断,咱们无妨待诸异日,再说隔着这三寸大的小方窗,也显不出真功夫来。   如今铁塔外门,被你自己封死,通往拂云阁的钢门,由我暂时关闭,依你的聪慧,不难发现开启的方法,但我却要警告你,切莫妄动从前开启门户的机关,否则必受重伤,困你片刻,为了梦生和佩儿可以走远一些,也为了使你无法接应索魂客沈剑南,言尽于此,咱们蓉城再会了。”   蒙面人话罢,已经闪离方窗,铁塔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异响,三寸方窗倏地关闭,塔外已无人声。   白发怪人羞怒至极,才待托动门框,开启方窗,突然想起沈珏娘适才警告的言语,不禁犹豫起来。   他恼怒万端,烦躁不安,一面在塔中十丈地方,彳亍不止,一面口中喃喃地辱骂对方“贱婢”“泼妇”不停。   半晌之后,终于压平了气火,静下心来,趺坐地板之上,沉思脱身之策,忽地悟解一事,霍然站起,不再迟疑,立将门框上托,三寸方窗倏地开启,他猛呸一声,骂了句“这刁钻的婆娘”,回身仍照往昔开启钢门的方法,按动壁间枢钮,钢门随即悠悠自张,既无埋伏,又无阻拦。   怪人摇了摇头,喟叹一声,他深自凛惧沈珏娘师徒的诡诈聪智和胆量,也对自己不如昔日思路的灵恬,倍感惆怅。   他悄悄地登上暗梯,由密门中踏进拂云阁楼,关闭地室通路之后,静静地独坐在阁内正中那把能够旋转的太师椅上,沉思前后,他料到此时追赶或接应沈剑南,已然无及,适才铁塔之中,一内一外,和沈珏娘互较一式,已知对方功力极为深厚,沈剑南绝非敌手,幸有银燕三奇相辅,和那拂云九式的一招,若能应付恰当,或可全身而退,事已至此,虽悔方针失误,一错百失后果不堪,但空白懊悔已无用处,必须立即筹划未来,然后全力与敌周旋,一争最后胜负。   他独目闪转,随即作了决定,站起身来,踱到正东的窗旁,手指摸到窗棂下面的一处机关,拂云阁上,腾空疾射出一道赤红火闪,接着又是一道火闪飞穿半空,连着两声霹雷震响,化为满天火珠,冉冉飘坠!   刹时飞龙山庄中,四面八方飞纵出数十条人影,个个身手高超,自纵越的迅疾和矫捷上看来,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好手,眨眼光影,已经到达拂云阁下那片玉莲荷塘的边沿,列队肃立,鸦雀无声。   拂云阁的窗口外,此时亮起了两盏明灯,白发怪人静立两盏灯笼正中,在灯光射照下,怪人的模样,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荷塘旁边人分五队,衣色也有五种,虹、黄、青、白、黑,衣衫鲜明,每队共有十六人,头前三人,身后三步,十三人紧紧列靠成一条直线,可是白、黑两队,却少了领队的前三名,那是“银燕三奇”和“黑燕三绝”。   原来白发怪人手下,共有八十名男女,都是身怀绝学功力极高的人物,名为“八十灵燕”,怪人将他们分成五队,每队一十六人。   每队选出功力最高的三人,称之为“红燕三女”、“黄燕三杰”、“青燕三煞”、“银燕三奇”、“黑燕三绝”。   其余每队十三名高手,各按衣色,统称为“十三骑”,如“红燕十三骑”“银燕十三骑”   等等。   八十灵燕非只各怀奇绝的功力,并且不论男女无不熟悉江湖行道,和武林中事,更有一件相同的习惯,遇事听令,只闻不问,向不开口说话,尤令江湖武林中人震惊的是个个面目陌生,根本就投有人认识他们。   此时八十灵燕肃立听令,怪人微然挥手,众人久受训练,立即各自退步,齐整无比,正中空出来丈余地方。   怪人腾身自窗口纵出,轻灵从容至极,如一朵彩云,飘飘自八十灵燕头顶飘落,端地像只巨大神燕,毫无声息。   他纵落之后,独目扫射了众人一遍,沉声说道:   “你们可还记得昔日的诺言?”   八十灵燕,如今在场的七十四人,一齐点头!   “老夫如今有件事情要分派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份,也就是说,你们八十灵燕都有机会,选择你们今后的去处。”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顿,再扫视了众人一眼,声调转入严峻,接着说道:   “老夫当年出生入死,在危险万端之下,强敌环伺尔等之时,拯救你们脱困得生,事后也曾互诉过原由,我所以施展本门奇绝的手法,使尔等皆被点中一处要穴,当时也曾言明。   并且任随尔等之意,愿则今后生死祸福相共,否则各奔西东互不相干,彼时皆出自愿,想来至今尔等仍无怨言,当日老夫曾说,有朝一日,老夫深信尔等已经不再为恶江湖之时,必将穴道解开,并有足供安居过活的金银赏赐你们,如今,这个日子到了。昨日因司徒雷的一卷密件,武林中的高手,到达山庄赴约,一争强弱胜负的朋友来了不少,你们早经密嘱,想来对这些人必已认识清楚,内中有一蒙面女子,竟是昔日老夫的冤家,可惜等老夫发觉之时,彼已逃之夭夭。这泼妇诡计多端,不知用何方法,竟然骗得老夫独子,随她而去,沈剑南已率银燕三奇追蹑而下,老夫诚恐剑南失慎,中她暗算,自身又有要务,即将远行,是故召集大家,听我分派。黄燕三杰率本队十三骑,代老夫坐镇飞龙山庄,有人夜闯山庄之时,不论男女,必须生擒,残其肢体,候我归来亲自审问!银燕十三骑立即动身,追上剑南,听候吩咐!黑燕十三骑前往接应领队的三绝,然后立刻赶到蓉城南门外的‘十里香’,老夫自会前往相见。青燕十三煞率十三骑离庄之后,专司探索少庄主及那蒙面女子的下落,发现彼等之后,立即飞骑禀报老夫!红燕十三骑由红燕三女率领,和老夫同行,老夫先到蓉城,预计逗留旬日,然后直上峨嵋,宿于九老仙洞。是故尔等不论何队,发现老夫欲觅之人时,可沿昆蓉大道和进山的正路,飞骑前往特消息报知老夫。除黄燕一队永守山庄不得擅离外,其余众人,不论有无消息,从今天算起,第一百八十天正,皆须齐集峨嵋九老仙洞,听候命令,哪一个误限误事,休怪老夫无情,定按庄规处治,你们听清楚了吗?”   七十四人,再次点头表示,却仍然无人开口应诺。   白发怪人这才露出笑容,缓缓说道:   “峨嵋有件大事,老夫要和大家齐心合力去干,事了之后,老夫立将你们穴道解开,彼时你们和老夫的信约,就此解除,去留任便,计算你我互释重责的日子,为时已近,多则不足一年,少仅七月而已,是故老夫甚望你们此行尽心尽力,达成所命,勿使为出九仞,功亏一篑,而令老夫徒呼奈何!”   众人闻言,面上闪过不同的神色,但却仍然一齐点头,可是依然无人出声,白发怪人接着说道:   “各自备马,每人取赤金五十和白银百两立刻动身,莫忘所嘱,勿须辞行,红燕三女率本队之人庄门候我。”   七十四灵燕闻言各退半步,躬身为礼,随即散去,各备坐骑,携带兵刃暗器及银两,纷纷离庄。   白发怪人缓缓踱出庄门,黄燕一队人马,恭送于后,怪人坐骑适才返庄之时,早已有人照料,如今也牵到庄外,红燕一队,皆系女子,红衫红马,一片腥红,已经驻足恭候多时,怪人上马之后,对黄燕三杰一挥手,三杰立将庄门紧闭,怪人又向红燕三女一颔首,红燕一队才纷纷上马,然后立有四骑头前驰下,约隔里许,又四骑相继驰去,三女紧随怪人身后,最后五燕再隔着三里许路,望去颇似镖行中人,夜晚护镖疾行,前探后守严谨至极,扑奔蓉城而去。   如今且说最早奉谕离开飞龙山庄,追杀赴约众侠的黑燕三绝,和幸逃死约分途而去的大方禅师、董太古及韦长虹。韦长虹自拂云阁上,毁剑陈辞,已存舍生之意,讵料事出奇变,竟然逃得大劫,但他既叹武林之诡谲险诈,复悲自己生平精力之虚耗,说不出的哀伤,道不尽的惆帐,矢志不再论武,决心回转故乡,乐守田园。   韦长虹世居河南,是离嵩山十里的“双桥镇”,他已有多年役回去了。董太古居于陕西终南山畔,大方禅师是嵩山少林中的高手,按说三个人大可走在一起,但却互不相顾,各奔前程。   远处村落,传来了雄鸡晓鸣之声,天际却还没有一丝曙光,此时韦长虹正彳于于黑暗的幽静小道之上。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他不由驻足回顾,三骑乌驹,风驰电掣般由大路上拐进自己所行的小道而来,马上人一式的玄色衣衫,玄色半截的披风,背后露出剑柄,一望即知是江湖中人。   韦长虹不禁暗中蹙眉,马如欢龙,腾飞疾驰,小道仅客三人并行,一马一人已经拥挤到必须小心错落的地步,自己看得到对方,马上人自然也已看清前有行人,理应拉缰缓乘才是,谁知他们却又猛加了三鞭。   韦长虹心中一凛,立即注意四周形势,左右皆系阡陌小径,尽头处正是一片密林,略加盘算,暗提真力,脚下轻登,看上去仍似一步步前进,其实却施展开“平沙落鹰”的功力,冉飘飞行。   第 七 章 狗 庄 他也就是刚刚到达小道尽头地方,距离密林尚有半箭之遥,偶一回顾,三个玄衣汉子,恰正站于马鞍桥头,韦长虹陡地猛顿双足,疾箭般飞纵向密林而去,哪知身后寒风吹袭,两条黑影若穿林云燕,已从左右两端,电射越过自己,飞投到林边,拦住了去路,韦长虹被迫停步!   他明白对方已经列成品字形势,将自己包围在当央,仔细注目这三个玄衣江湖客,根本并不相识。   眉头一皱才待开口,三人动作如一,龙吟声响,三柄宝剑出鞘,已缓缓向韦长虹走来,他大怒之下厉声喝道:   “尔等且慢,韦长虹有话交待!”   三人闻声停止,但却并不开口,冷眼看着韦长虹,虎视不瞬。   韦长虹冷笑一声说道:   “在下韦长虹,人称流星剑,三位可是找我?”   其实他已经了然对方是为他而来,再问一句,不过是证实一下自己所料的真假而已,果然三人对他点了点头。   他面含秋霜,沉声说道:   “报出尔等的名姓,说明结仇的始末!”   怪事!三个人摇摇头,没有一个开口答话。   “匹夫们,尔等莫非无名无姓?”   三人面色一寒,各将眉头一扬,目射凌威,似已非常恼怒,都用手中剑指着韦长虹,像是催他动手,怪的是仍然紧闭着嘴巴,不说一句话!韦长虹也不禁大怒,双目喷火冷讽地说道:   “尔等莫非都是哑巴?”   三人闻言大怒,手中剑一震,划出斗大的光圈,随即变式抖剑,一取左肩,一取右臂,背后那人剑刺中腰,三剑齐下,猛攻而到。韦长虹钢牙紧咬,楼地侧身,双掌互分“擒龙拿蛟”击向左右两人的软肋。   左右两人宝剑递空,韦长虹双掌已到,他们料得韦长虹要逼开自己,好进入密林之中,是故一招刺空,并不躲避肋下硬掌,剑锋顺偏,同时施晨“日月轮转”一式,两圈剑虹,正接着韦长虹的双掌!   韦长虹自然不能以掌搏剑,而背后剑风已到中腰,端地惊极险绝,无路可去,岂科韦长虹早有成算,并非“欲退故进”而是“欲进故退”,他以流星剑成名天下,岂有不知剑法的道理,剑利于适度,过远则失神,过近则失灵,今朝敌三我一,远困必死,近攻可活,他要依险胜多。   此时左右敌手,日月轮转乍施,背后敌人,剑刺中腰临末,他倏地暴缩双手,一声厉喝,身形微向右偏,同时右手并食中二指夺敌双目,中途却霍地后甩,分毫不失,恰正弹在背后敌手的剑身之上!宝剑立被震开尺余。   这种诡谲至极的大胆手法,出乎三人意料,而韦长虹在呼吸之间,能闪、攻、收、击、撇、弹,三缩三发,变化之妙,出招之巧,和心思之密,确实胜敌一筹,不愧有北派第一高手之誉。   韦长虹弹指解围之后,怎能容对方再有合攻的机会,身后那人恰在自己左旁,他立即倏出左手,快似闪电,拿住了对方持剑的右手腕,左足上跨,膝头一顶对手右腿,怒叱一声“撒手”,竟硬生生地将剑夺了过来,而对手之人也被撞出敷步,可是另外两柄利剑,已刺到了韦长虹的肚腹!   他一剑在手,胆壮气豪,沉肩飘退丈外,一声嘹亮的清啸,手中剑一抖一颤,万点星芒爆出,接着又是一声长啸,身形突然腾飞,半空旋回,身若长虹,剑似流星,带着疾厉风声,直袭暴扑而下!   敌方三人,此时竟然不敢迎斗,俱皆顿足飘出两丈以外,但却仍是品字形占势,至今依然未发一言!   韦长虹一声冷笑,落地之后,手中剑一指,才待发话,目光突然瞥向所持宝剑的剑尖之上,面色一变,眉头皱起!   他忽然长叹一声,缓缓低下头去,霎眼的工夫,霍地扬颈而起,双目光射,手指三人沉声说道:   “韦某早已看出,尔等定是飞龙山庄的朋友,本欲仗剑除敌,适才突然记起,曾有今生不再用剑的信誓,大丈夫一言既出,当生死不渝,此剑本应代尔毁去,如今也交还尔等,拿去!”   话罢他将剑插于地上,缓慢地退手数步,肃容以待。   密林中突然有人轻声赞叹道:   “果系名家风范,令人钦佩!”   韦长虹一惊,但他并未追问是谁,那三个对手,闻言也只回顾了一眼,却也没有喝问,适才失剑的那人,这时面含羞恨,走到插剑地方,将剑轻轻拔出,立即归鞘,表示他也不再用剑搏斗。   然后这三个人互望了一眼,竟然对着韦长虹一拱手,转身向密林中走去,韦长虹虽已料到,他等进入密林,必是追查暗中说话之人,但对这三个怪客不再和自己动手一节,却大感意外。   尤其是对他们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举动,觉得奇怪,如今韦长虹如坠五里雾中,简直无法断定三人是友是敌。   岂料就在三名玄衣人物,即将穿进密林之时,突有一人自林中走出,灰衣飘闪,竟然是少林一派的大方禅师!   三人蓦地暴退丈远,目注禅师,大方禅师自然也已看到了韦长虹,慈眉微扬,瞥了身前拦路的三人一眼,笑问韦长虹说道:   “适才听得有人清啸,莫非是韦施主与人动手?”   韦长虹也含笑答道:   “在下行至此间,曾与这三位朋友印证过数招,此事已然过去,高僧怎地逗留未去,百化大师……”   “贫僧就为掩埋百化师兄遗体,故而迟行,这三位施主是那道路数,因何虎视一旁不去,韦施主可能见告?”   韦长虹自己还像丈二金刚一般,摸不着头脑呢,闻言摇头笑了笑,并把适才自己经过说了出来。   大方禅师念一声佛,转对三人说道:   “施主们可是飞龙山庄的朋友?”   三人既不表示是否,更不开口说话,禅师笑道:   “我佛曰‘说不得,说不得’,三位施主莫非也是‘说不得’,也有‘说不得’,还是根本‘无法说得’?”   这时三人中那个适才丢剑的人,却走到韦长虹的面前,指指前途,再指指韦长虹,然后作了个请他离开的手式!   韦长虹诧异中低声问道:   “朋友,你的意思是要我走?”   那人笑了,点点头,表示韦长虹猜得不错。   韦长虹不由脱口说道:   “朋友是个哑巴?”   那人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凄凉神色,摇摇头?   大方禅师一旁冷眼观望,看出那人的用意,慈眉一皱,随即开展,前行数步,合十对三人说道:   “三位施主是否欲对贫僧不利?”   另外两人,闻言手中宝剑一抖,当作回答。   “三位自飞龙山庄来?”   三人此时才冷凛地点头作答,大方禅师正色说道:   “如此三位自管动手,贫僧奉陪就是。”   大方禅师此言方罢,一道寒闪,已斜肩带臂削劈而来,禅师尚未出招应对,韦长虹却已飘身闯进,并二指向对方剑身上一点,扬声说道:   “朋友们暂请停手,听我一言。”   三名黑衣人闻言止步,等着韦长虹发话。   韦长虹郑重地对三人说道:   “三位若是身奉贵庄庄主的严谕,追杀今夜赴会之人,则韦长虹应算一个,否则尚望看我薄面,两罢干戈。”   三名黑衣人彼此互望了一眼,最后摇了摇头。   韦长虹已知无法善罢,慨然说道:   “武林中人,首重信义,事既无法两全,只有各凭所学一搏,我等为护本身安全,自然再也无法留情,三位也请尽理施展,不过大丈夫行事,理当磊落光明,朋友们要是另有接应,莫若……”   韦长虹话尚未完,黑衣人内正中那个,已经频频摆手,并指指左右两人,伸出三指以示就只三名,别无接应。   大方禅师慈眉一扬,双手合十接口说道:   “老衲冷眼旁观,三位施主只哑不聋,似非先天残伤,身法矫捷不似病累,莫非是受人暗算所致?”   三名黑衣人闻言面色陡变,一连着倒退了数步,目射异光,死盯着大方禅师,禅师越知所料不假接着说道:   “贵庄庄主蓝天一燕,似怀武林三大奇功之一的‘云漫中天’无敌的功力,施主们怎不请他代为解救?”   黑衣人面色再变,大方禅师高唱一声佛道:   “出家人慈悲是本,设若稍停你我一搏之后,姑不论胜负谁属,老衲有句良言,敬祈施主记在心田。”   “敝寺掌‘百草圣堂’的大师,法名‘大乘’即是昔日江湖人称‘金针奇僧’的‘笑和尚’,大乘师兄为当代第一国手,仁心慈术,不输董奉扁卢,着手成春,生死肉骨,尤精骨脉经穴之技,施主等之暗疾,老衲保可痊愈。”   “如今老衲先将师门‘金刚佛珠’赠于施主每位一粒,日后持此登临少林,可见大乘师兄。”   说着大方禅师果然取出三粒佛珠,亲自送了过去。   三名黑衣人早已黯然神伤,此时蓦地后退,目露感激的神色,却直摆双手,不肯接纳,大方禅师正色说道:   “此事与搏斗无关,三位施主岂忍拒人于千里之外?”   黑衣人再次飘退,正中那个霍地俯身地上,以指为笔,在地上飞书疾写,然后对着禅师和韦长虹一拱手,倏地转身腾拔而起,那两人继之疾射相随,三人一式,施展“云鹤飞空”   之技,端地迅速绝伦,矫捷已极,身后半长披风随风阔展,犹如鹤翅,半空一个弧转,飞驰远去。   韦长虹不禁脱口喝采道:   “翩翩飞翔,首尾相联,活似云中三鹤。”   岂料身后突然有人接声说道:   “他们本来就是‘云中三鹤’!”   韦长虹和大方禅师,闻声大惊,不由转身回顾,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白发鸡皮的枯瘦老太婆!   他两人尚未开口,那老婆婆又接着说道:   “两位请先去看看那云中三鹤的老大, ‘冲天鹤’留下的字吧,看完了莫忘记毁掉它,免留祸患。”   两人看那老婆婆不似敌者,遂走到适才黑衣人留字的所在,此时天光将现,已能看清字迹,只见地上写着——“感君等盛情,拼死泄机,火速绕道而行,或可免祸!此身不死,他年再见,云中三鹤卞氏兄弟字。”   大方禅师袍袖微拂,已将土灰扫清,韦长虹却频频摇头,长叹一声,旁边那位白发的老婆婆却开口说道:   “冲天鹤卞老大,必然是指示两位速速逃生,不过我却敢预测一言,你们已是危机四伏,怕难脱身了!”   韦长虹眉头一皱,才待开口,老婆婆又接着说道:   “两位若不是疑,请随老婆婆来,或能平安。”   大方禅师看了韦长虹一眼,合十说道:   “女施主尊姓,怎地对飞龙山庄这样清楚?”   老婆婆闻言凄然一笑道:   “天光已现,附近都是飞龙山庄势力所达之地,不便详谈,老婆婆有善意无恶念,两位何不请至舍间一述?”   韦长虹慨然应诺道:   “如此,老人家请恕我等冒昧之罪。”   老婆婆一笑,蓦地发出一声奇异的怪啸,东西南北四方,相距千里之外,如飞般随声各有一条怪影驰来?   大方禅师和韦长虹互望一眼,各自暗中小心戒备。   只有眨个眼儿的工夫,四条怪影已飞驰来到,他俩看清黑影之后,不禁暗里皱眉,原来是四条高有小驴般大的纯黑怪狗,毛长三寸,闪闪发光,目若巨灯,撩牙林森,红舌外吐,狺狺之声,闻之令人凛惊。   大方禅师久行江湖,遍历山川,一望即知这是西藏雪山特有的一种凶猛如虎豹,矫捷若猿猴,名叫“龙形豹耳獒”的异犬,性灵而狡狯,纵驰如飞,暴性发时,虽狮豹之属,亦皆闻声蛰伏,端地凶狠至极。   四条怪獒,早已望见禅师和韦长虹了,八盏明灯似的眼睛,闪灼着碧绿的异芒,虎踞丈外似要扑上。   老婆婆轻声叱道:   “小黑,这是我的好朋友,别作出这种讨厌的样子。”   东面那条稍微大些的獒犬,闻声站起,慢慢地走向禅师和韦长虹的身前,其余三条也相继走近。   大方禅师诚恐韦长虹不解獒犬的性情,立刻说道:   “韦大侠别动,让小黑它们嗅嗅,别怕。”   韦长虹笑着点点头,心中却觉得禅师有些小题大作,这四条黑犬,看来虽然凶猛,但凭自己这身功夫,却还谈不上怕字,此时四条獒犬果然围着他俩,打了几个转儿,嗅嗅这个,再闻闻那个,最后欢蹦到老婆婆身前。   老婆婆抚摸着它们的头顶,亲切地像对自己的子女一般,然后才扬声说道:   “小黑,带它们先回去,准备接迎客人。”   那只叫小黑的灵獒,闻言全身一抖,对着其余的三条黑獒闷吼低叫数声,拨尾摇头转身飞驰而去。   余下的那三条獒犬,却突然分开,一左一右一在后面,相距老婆婆约有丈远,卧伏地上动也不动。   老婆婆目睹斯情,笑骂着说道:   “小黑捣鬼,它们这三个狗东西的胆子也不小,竟敢不听吩咐,别惹我生气,快给我滚回去。”   三条黑獒摇头摆尾,就是不动,韦长虹叹息着说道:   “犬知护主,令人敬氟,看来人不如犬了。”   老婆婆含笑接口说道:   “韦大侠肝胆义气,老婆婆亲眼目睹……”   韦长虹突然接话道:   “莫非适才林中谬赞在下的就是你老人家?”   老婆婆点头说道:   “我为故人深庆,此非善地,还是到舍间详谈吧。”   韦长虹听出老婆婆那句“我为故人深庆”的话,必有所指,只因老婆婆说过,稍停到她府中详谈,故而并未追问。大方禅师自看出黑犬是雪山异种之后,即在暗中搜索生平记忆中事,老婆婆早已看出,此时笑对禅师说道:   “禅师佛门高僧,或许已从‘黑儿’们的身上,想出老婆婆的出身来了,不过天色已亮,何不暂止所思?”   禅师本来尚未想起这老婆婆是谁,闻言才恍然大悟,再仔细地盯了左旁那只黑獒一跟,接口说道:   “女施主,獒颈之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老婆婆霍然大笑道:   “禅师果然老辣,可愿随我前去一观獒颈所缺之物?”   禅师合十郑重地说道:   “劫后余生已无所惧,女施主敬请先行。”   老婆婆笑吟吟地说:   “离此三十里。路不算近,恕我僭越。”   说罢一声异啸,身形腾起,如一缕炊烟,冉飘半空,略以停顿,似流矢若闪电,疾射远去!   大方禅师匆忙间对韦长虹道:   “乍出龙潭,又人虎穴,人不能丢,必须前往,韦施主到达目的之时,万事少开口,看老枘眼色行事。”   韦长虹点点头,禅师说了一声“追!”他俩随后飞纵赶上,那三条雪山黑獒,却又紧紧跟随着他俩的身后。   他俩此番跟随那老婆婆前去,是福是祸,后文自当详细交待,如今请容作者,调转秃笔,描写一下那身率“银燕三奇”,   追杀姑娘房佩和梅梦生的索魂客沈剑南。   晌午时候,由嵩明奔“寻甸”地官塘道上,缓缓驰来四骑,黄骠在前,三骑雪驹随后,正是沈剑南等四人。   路旁古树之下歇马,索魂客皱眉说道:   “自离山庄就分道探索,三十里周围地区已经走遍,大小二十处明桩暗卡,竟然没有一人发现过少庄主的行踪,实在令人恼恨。怪的是黑燕三绝奉老庄主之命出庄,竟也没有在卡子上取用‘符牌’,他们是何居心?”   银燕三奇闻言只翻了翻眼皮,并无一人回答。   沈剑南冷哼一声又道:   “飞龙山庄的庄规,绝不容任何人怠忽,三绝归来若无明确的交待,沈某必然依庄规要他们个公道!”   银燕三奇面无表情,若痴如傻,仍然没人开口。   沈剑南阴笑数声,才待发话,右前方小道远处,蓦地传来蹄声,四人不由一齐注目,三骑空鞍的乌骝,已绝尘驰来,索魂客乍睹三匹黑马,心头不禁一凛,立即飞身而起,飘落第一骑之上,勒住了缰绳。   另外两匹黑马,也相继停蹄,沈剑南一言不发飘身而下,伸手将三匹黑马的缰绳,各卷了一个花结,然后猛拍了第一骑的后腿两掌,目睹三匹黑马疾驰奔向回庄的道路之后,随即扬声对银燕三奇道:   “黑马空鞍自回,三绝必已出事,马由此路而来,人也定然不远,火速上马追查,沿途要注意蹄痕!”   银燕三奇自见黑马空鞍而回,皆已色变,不待沈剑南话罢,早已飞骑疾驰而下,沈剑南对着三人的背影,阴鸷狠毒地飘了一眼,嘴角眉梢间,露出了冷酷残辣恶童的笑容,缓缓上马追去。   他对黑燕三绝的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他却不能不追查此事的始末,因为他判断这可能是和少庄主有关。   行未数里,小道左右分途,两旁树木甚盛,他因思索迟行,此时已然失去三奇的踪影,不禁暗皱眉头。   注目蹄痕,发现似奔右方,他遂拨马疾驰追上。   又数里,前面一片矮丛,露出高高的一道石墙,沈剑南不由勒住马缰,暗自皱眉沉思不已。   计算方向,地当飞龙山庄西南,约计路程,不出四十里外;他陡生疑念,倏地冷笑数声,恍有所悟。   缓骑前行,拐出小道,不见三奇下落,转过矮丛,豁然迎面的是那道石墙,墙高三丈,巨石为基,沈剑南暗中点头,小心戒备着拨马顺石墙走下,这道墙竟然长有百丈,他再次地冷笑了几声。   拐转石墙,行又数十丈,才是这石墙的正门,沈剑南抬头观望,也不由暗暗悚凛!这座约有百丈正方形的庄子,非但全部墙基是巨石堆建,里面的房舍,竟也全部都是石屋,巨石庄门的正中,高凿着一个丈大的“狗头”,长舌垂倒,撩牙森立,巨睛若盆,望之令人觳觫。   沈剑南久行江湖,早已发觉这座石庄凶险无比,若非庄门口那一排粗圆的拴马桩上,正栓着银燕三奇的三匹雪驹,他真有心要等到深更半夜,再潜进一窥,如今他却不能不冒险而入了。   他飘身下马,刚刚牵马到石桩旁边,背后突然有人走来,沈剑南虽然暗凛这好俊的功夫,直到自己背后丈远地方,才发觉声响,但他老经世故,故作不知,有心藏拙,决不轻易显露自己那一身绝技。   谁知背后那人,却也不再前进,更不开口说话,简直连点滴声响都不出,沈剑南只好装假装到底,慢吞吞地自顾拴紧马缰,然后略松黄骠马的肚带,用衣袖拂了拂身前及鞋裤上的尘土,才转过身来。   他已认定背后这人,必然是个狡狯难缠的武林高手,也许此人就是这古怪凶险石庄的主人。   讵料当他转过身来之后,脑海中若受棒搅,蓦地昏沉,心田凛跳,冷汗突出,原来身后竟无人踪!   沈剑南自出道扛湖以来,今朝还是第一遭由心底深处暴泛惧怕,明明有人,绝对瞒不过自己,但却又明明没人,是自己亲眼所见,他对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毫不怀疑,因此他才凛惧至极。   青天白日,岂有鬼魅?是人,有人,这人是由石庄之中走出,但却不知由何方隐去,背后?对,沈剑南凭自己的经验中,认定这人用极快的身法,趁自己缓缓转身之时,飘闪到了背后。   他转念至此,霍地又转身回去,谁知他刚刚才转到一半的时候,就在适才那人停步的地方,有人说道:   “阿爷说又有客人到了我们狗庄,可是你?”   沈剑南大惊失色,倏地再次转回,丈外地方多了一人。   第 八 章 长 鞭 那人接着说道:   “奇怪,你转来转去的是掉了东西在找呢?还是天生成的有这种毛病呢?”   沈剑南已然看清这人年约二十一二,剑眉虎目,英秀无伦,短打扮,足下是雪白的双皮梁洒鞋,手里握着一条看来长有两丈开外,卷做数道圆圈,粗有一寸的纯蟒皮长鞭,鞭柄尺二,镶着七道金箍,柄首顶端,紧箍着一个大如胡桃的金铸狗头,状如庄门上面凿着的样子。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退数步,心凛难止!   沈剑南并非凛惧少年手中所持的奇特长鞭,虽然他看不出这长鞭的用处,虽然他深知这可能是一种极具威力的特别武器,但依沈剑南一身功力来说,他料到长鞭不是威胁自己,故而不致惊怕。   他所凛惧的是,面前少年,不论模样,气宇,体态,像极了一个人,那个人曾被自己生生挖掉过一只眼睛,毁伤过他的容貌,那个人连声哼哈都没有,只用另外那只眼睛,死瞧着自己,是怨是恨是仇,也是矢志必然要报复自己的一种坚决地神色,是故二十年来,自己始终无法忘怀!   假若把时光倒转回二十年前,这面前的少年,就是活生生的那个人,没有一处不像,简直这人就是那人!   沈剑南脑海中疾转电旋,往昔事情一幕幕掠过,他已断定对面少年是谁,强捺着颤栗和不安,拱手含笑问道:   “请问贵姓,此处是何所在?”   “问这些干吗?”   那英秀的少年,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沈剑南指着银燕三奇的坐骑说道:   “这三匹白马的主人,和在下是同伴,刚刚在下路上国事稍为迟误,故而落后,行至此处……”   少年没等他说完,就接口说道:   “难怪阿爷说又有客来,你那三个哑巴同伴都在里面,你进去吧,朝直走,可别乱拐弯。”   沈剑南暗皱眉头,却表面含笑再次拱手说道:   “多谢指点,小哥你贵姓呀?”   少年看来毫无城府,立即答道:   “我姓梅,这座石庄叫‘狗庄’,你贵姓……?”   沈剑南听说少年姓梅,越知所料不假,暗中忿恨手下明暗桩卡上的弟兄伙同欺蒙自己师徒,三十几里路,这大的一座石庄,专管巡查的山庄高手,不会发现不了,竟敢隐瞒不报,居心不问可知,此番事了,回转飞龙山庄,必然要这群阳奉阴违的匹夫,见识见识我索魂客的厉害。   他虽然心中恨怒至极,但却不敢稍有表示,并且立刻回答少年说道:   “在下姓沈,小哥你能否带我进庄,免得走错。”   少年点点头,随即转身先行,沈剑南倏地心头掠过一个恶毒意念,“此时若不下手等待何时?”   他动念之间,倏然飘到少年身后,暗中提动真力,竟将乍得未久“拂云九式”中的“归云人壑”施出。   岂料他正蓄势待发之时,前行的少年却一笑说道:   “沈客人好俊的轻功!”   沈剑南霍地沉下真力,散掉欲发而未发的劲道,强捺住心中激动而带出来的喘息声响,也含笑说道:   “小哥儿原是位内功高手。”   少年边走边说:   “沈客人谬赞了,其实这算不了什么,黑儿们不分昼夜和我偷袭着玩耍,它们纵扑无声,我仍然能够发觉。”   沈剑南有心的接口问道:   “小哥儿所说的‘黑儿们’,都是什么人呀?”   “不是人,是一群狗。”   沈剑南闻言暗中皱眉沉思,庄名“狗庄”,自然是养着不少凶猛的恶犬,犬与人经常偷袭嬉戏,这是训练猛犬啮人的一种技巧,自己久走江湖,怎地会没有听说过这种奇异的江湖人物?记得在三十年……   他沉思未已,少年却愣愣地突然转过身来,沈剑南是边走边想,本来是非撞上不可,但他凭仗着一身功力和应变的经验,在这即将相碰的刹那,却霍地沉肩甩步,斜飘出七八尺外。   少年却对他一笑道:   “我猜测得不错,你果然会‘云漫中天’的身法。”   说着少年竟又转身走去,已经到了那狗庄的大门。   沈剑南心中乱成一片,他摸不清对方到底想干什么,抬头又盯了那高踞数丈的石凿狗头一眼,发觉正面看来,那模样儿越发狰狞,令人望之胆怯心凛,狗庄?狗庄!养着一群猛犬的地方,三十年前……   他又是才想到此地,少年已转身肃客道:   “沈客人请进吧。”   事已至此,沈剑南无暇多想,含笑而进。   仍然是少年带路,朝直前行,沈剑南乘机仔细观察庄内一切,当他看清左右之后,不禁暗皱残眉。   狗庄的建筑,忒煞怪异,围庄一圈石厘,高仅及丈,平顶无窗,门宽三尺,高也三尺,间间共壁,十间一排。   每间石屋石门紧闭,自首至尾,一道粗有海碗般的长钢梁,扣在石门正中,正拦着石门的启栏!   一共四排,计屋四十间正,四条钢梁扣锁得严紧至极,沈剑南本能的意会到,这些石屋,是猛犬所居之地。   庄内正中,占地长宽约有十丈,建筑了一座奇石楼,高有十丈,底层和楼上,外观高度仅有四丈,但在楼房石平顶上,却个有两丈见方高有六丈的直塔,四棱四方,看上去直直愣愣颇不顺眼。   尤怪的是,不论这两层石楼或直愣矗立的石塔,左右后三方,都有略为倾斜的铁梯,供人行走上下。   地上全部是用细黄净砂铺成,沈剑南乍睹这满地的细砂,觉得极为熟悉,当他霍然记起曾在何处见过这种砂土之时,心头猛震,竟停下了脚步,并立即俯身抓起来一把,仔细看了一跟,蓦然转身欲退?   岂料带路的梅姓少年,却比他快了一步,不知用何身法,已经飘拦在他的身前,面含秋霜冷懔地问道:   “沈客人何处去?”   沈剑南此时面对着庄门的去路,始知已经走进庄内约有半箭路了,以自己的轻功,说什么也无法很快的出庄,暗忖自己必须忍耐,不能使这对面的冤家心疑,否则危险至极,遂故作从容含笑说道:   “在下有件要紧的东西,忘在所乘黄骠马的鞍后行囊之中,惟恐丢失,故而必须前往取来。”   边说边要迈步,少年冷笑一声,双手平伸相拦道:   “沈客人惯‘索’人‘魂’,总不至于把‘魂’忘在行囊之中吧?除非你是去取自己的‘魂’,或者是自己的‘命’!小爷不能阻拦,除此以外,你既进了狗庄,身外之物就没略要紧的了!”   沈剑南已知大事不好,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梅哥儿别玩笑,我是……”   梅姓少年冷哼一声道:   “你大概心里害怕姓‘梅’的吧?沈剑南,小爷哪来的工夫和你玩笑,要走容易,回答小爷句话就行。”   沈剑南退了半步,双目左右一飘,仍然含笑说道:   “在下和小哥儿素陌平生,何惧之有?路经贵处,只因同伴已先冒造宝庄,故而在下不得不……”   梅姓少年仍然不容他把话说完,怒叱道:   “少罗嗦,你能回答我一句话,就任你自去。”   “在下本无去童,小哥儿有话尽情问吧。”   梅姓少年冷冷一笑说道:   “刚刚在庄门口外,你突然提足真力不声不响,压轻脚步,悄悄地飞纵到我身背后,是想干些什么?”   沈剑南不妨梅姓少年突然问及此事,呆了一呆,竟无言可答,少年已目射精光,嘿嘿地冷笑起来。   沈剑南霍地退后丈余,自忖已成僵局,破脸在即,此地既然发现那种罕绝的黄砂,名震天下的老怪物,必然在此,适才曾经偷窥左右,尚未发现老怪的形影,此时不走,稍迟必难逃生。想到这里,毒计暗生,倏地提起真力,准备暴施煞手,但他老奸巨猾,表面上装作极诚恳的样子说道:   “小哥儿误会我了,只因我……”   他本来就无法回答,假藉说话欲使少年疏于防范,然后乘机发出“归云入壑”之致命的一击,并已决定不论得手与否,只要冲破少年的防线,立即飞纵出庄逃走,故而说到“只因我”三个字时,他陡地纵扑少年身前,右手甩拂,左手圈推,直袭少年前胸,并怒叱说道:   “小冤家找死,还不闪开沈二爷的去路!”   拂云九式果非平常,尤其是沈剑南在护命全力击出之时,越发威势凌人,地上五丈之内,黄砂暴扬扑飞,带着极凄厉的砂粒擦磨怪响,挟雷露万钧之力,撼天掀地之威,压向少年!   梅姓少年一声冷哼,在沈剑南掌风将要压到的刹那,身形腾起,一荡一飘,身法美妙至极,已经消失了踪影。   沈剑南目睹少年轻功提纵之术的身法,果是自己所料老怪的家数,越法不再停顿,他虽明知适才一掌,并未伤到对方,而对方身法异绝,动飘若幽灵鬼风,极可能就在背后,但面前已无阻拦之人,故而顿足飞射逃下。   讵料他全身涌起,刚刚欲逃之时,葛地听到身后那梅姓少年一声轻嗤,就在自己耳际,不由吓了个亡魂丧胆,身形仍然疾射向前,左手却倏地后甩,拍出一掌,地上黄沙,横飞而起,竟然打空。   沈剑南掌空之下,身形尚未落地,少年已若长虹般白头上飘过,只见他凌虚回翔,和沈剑南面对面双双纵落。   两人间隔丈余,少年手指沈剑南道:   “撤尔的‘索魂鬼爪’,梅梦生今朝誓报大仇!”   第 九 章 獒 阵 沈剑南老奸巨猾,暗中计算此地和庄门的距离,知道若再能游斗一次,必可闯出这虎穴龙潭,遂故作惊诧道:“什么,你是梅梦生?”   少年冷冷地一笑道: “沈剑南,你少动那些鬼画符的心机,当你乍见我的时候,早已料到我是哪个,否则你也不会起意暗算我了。你想藉故逃出狗庄,那是痴心妄想,目下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取出索魂鬼爪,凭真实功力和我一搏生死,再就是按狗庄对敌的规矩,闯出‘黑狗大阵’或能逃生,火速回答,我不能久持。”   那自承是梅梦生的少年,话罢之后,左手倏地高举,沈剑南只当少年要下毒手,蓦地飘出两丈,才待罚问对方,岂料狗庄石门,已自缓缓合拢,沈剑南冷眼旁观,暗中窥笑,并不着急,三丈石墙,怎能阻拦住他的去路,不过此时沈剑南却已清楚,一场血战是在所难免了。   他脑海电转着各种脱身的办法,眨眼决定了策略。首先他皱眉问道:“梅少侠,沈某也是顶天立地的人物,怎样动手皆无不可,但我却不愿糊里糊涂的愣打一场鬼仗。”   “拣要紧的话问,梅梦生磊落光明,知无不言。”   沈剑南闻言正色说道:   “老子英雄儿女好汉,活像当年的梅三丰,令人佩服,沈剑南只有三个问题,一是狗庄主人是谁,再是此间主人是否也和沈某人为敌,其三是稍停搏斗,姑不论人与人,还是人与狗战,胜负怎样说?”   沈剑南话声才落,他身后突然有人用极具威严的话气,缓慢而有力的,一个宇一个字的沉声说道:   “你这三个问题,老夫替梦生回答。”   沈剑南闻声胆寒,背后这人,离开自己不出五尺,凭自己这身功力,竟然丝毫没有发觉,只此一端,足证其他,适才想好的脱身之策,已似烟消雾敢,但他也真够狡狯,强捺惊凛,并不回头。   背后声音又起,先是一声闻之令人觳觫颤栗的冷哼,继之字字有若钟鸣,震人耳鼓地说道:   “老夫乃此庄主人,昔日人称‘东川犬叟’的便是,数十年前,我夫妇和你那假冒房汉臣之名的老鬼师父,被一般江湖朋友称为‘獒、枭、豺’人间三魅,你适才已经看到我那蚀骨消魂的无毒‘断魂黄砂’,并已心存逃遁之念,事未如愿,又怕老夫出手,故而发问,端地狡狯。对你来说,老夫尚且不屑出手,但你却是老夫杀子的仇人,在我夫妇未曾亲手格毙‘笑面银豺’之前,暂不亲手杀你就是。刚刚梦生曾经言明,你可以和他拼斗,也可以试闯老夫的‘黑狗大阵’,你要听好,现在谈到胜负后事了。若与梦生相搏,胜负老夫不问,由你们双方自商结局条件,不过以你昔日残伤梦生父母之事来说,今朝若为负数,恐非粉身碎骨惨遭百刑而死不可,设若选择力闯‘黑狗大阵’一途,大约不致于死!”   沈剑南背后那人,说到这里,话锋微顿,轻轻叹息了一声,才缓缓接着说道:   “你若能够平安闯出狗阵,自然去留任便,设若不幸失陷阵中,老夫保你不死,不过却要留下点东西再走。”   沈剑南沉声问道:   “剑南既知是您老人家,自然不能失礼,不过晚辈有两句话必须详问,不知老前辈可能恩示其详?”   狗庄主人冷哼一声道:   “沈剑南,老夫勿须你来尊敬,有话快说!”   沈剑南此时已知逃脱无望,声调转为冷漠地说道:   “沈剑南一问闯阵败北之后,要留下我些什么?再问老前辈,沈某何时何地杀过令郎?”   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闻言插声狂笑说道:   “蠢子及东风夫妇,身犯重规,按老夫家法,只准携带黑獒一只,三年之内,行十大善事,诛十名极凶,然后重归家门。因诛玉面娃毛三姑,故而问罪‘澜沧妖女’,双方约斗澜沧江面,妖女人多势众,蠢子夫妇受伤甚重,为‘笑面银豺’所救,只因所携黑犬已亡,是故笑面银豺不知乃我孩儿,蠢子夫妇伤痊之后,这才发觉老贼已经为他改变了形貌,此举尤为老夫家法所不许,知道重返家门无望,曾秘函老夫声述实情,彼时他非老贼笑面银豺的敌手,迫订卖身之约,臣属尔师徒为奴!后来尔师徒夜袭梅三丰夫妇,蠢子悲痛难言,老夫昔日曾受梅浩然活命之恩,曾有血誓,必报德情,蠢子知之甚详,可惜当时发觉已晚,只得隐忍心头,后来沈珏娘生子梦生,监视和抚养之责,恰好轮到他夫妇头上,几经他夫妇秘商,冒死将梦生救出虎穴,托人送到我东川家中。因早有准备,他夫妇为全孝义,不惜将亲生之子换骗老贼,终于被老贼发觉,将他夫妇寸磔处死。沈剑南,当日亲自持刀下手之人,不就是你吗?所幸老贼至今,尚且不知那假梦生是老夫的孙儿。此乃尔师徒和老夫结仇的经过,至于陷身黑狗大阵败北之后,应该留下点什么东西一节,你是多此一问,老夫只是萧规曹随而已,即便稍有更改,也相差无几,如今话已说明,任尔自择!”   沈剑南紧咬钢牙,沉默片刻之后说道:   “沈剑南愿闯黑狗大阵!”   此言一出,对面少年冷哼数声,背后的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却哈哈地狂笑起来,沈剑南心头一凛,暗忖莫非落人算中?   他跟珠儿一转,计上心来,等及哮天笑声已停,却接着说道:   “沈剑南自不量力,闯阵之前,还要和梅梦生较量十合!”   说着他才缓缓转身,和及哮天对面而立。   昔日他曾和这位名震天下的武林怪杰,见过一面,只因此人貌像忒地怪异,故而令人难忘,此时冷眼看来,依然丝毫未变,双眉似有若无,神目闪射红芒,面如虎,口容拳,须若张弓,发怒冲冠,威势震人。   及哮天闻言,目射神光,咄咄逼视着沈剑南道:   “嘿嘿!你休想瞒我,为何只要约战十合?”   沈剑南瞥了梅梦生一眼说:   “我要留些力气应付第二阵。”   及哮天嘿嘿地又笑了几声,转问梅梦生道:   “梦儿,沈总管要指点你十合,愿意吗?”   “阿爷,他要一定试闯黑狗大阵,孩儿让他三招。”   沈剑南哼了一声,及哮天点了点头,梅梦生说完话后,不待对手回答,倏地飘身而出,右手微扬,长鞭抖出,一连着三响震天暴响,那四排无窗石屋门前的钢梁,突然自动离环滑落,石门大开!   梅梦生长鞭甩出,接连抖出五声震响,每间石屋之中,轻巧矫捷地飞纵出一条黑犬,颈间各束一道银箍,闪灼放光,刹时集结在梅梦生身前,自动分列为四排,每排十条,整齐至极。   沈剑南暗中注目,不禁心悸,久闻这种雪山异獒的凶猛之名,今日方始得见,他思索未竟,梅梦生长鞭又是三声震响,四十条异獒,霍地纷起纵出,刹那光景,在十丈之内,列成了阵式,随即蹲伏不动。   沈剑南皱了皱眉,他看出群獒所列竟是“七星”阵法,看来这“黑狗大阵”果非平常,自忖若非身怀绝技,要想闯阵而出,恐怕不易,梅梦生先将“黑狗大阵”排好,才手指沈剑南道:   “动手吧,我让你三招!”   沈剑南冷嗤一声,双肩微耸,飘出丈余,他想起了一句要紧的话,才待和及哮天说明,谁知就在自己目睹群獒列阵,失神走心的当空,及哮天已经离开当场,他瞥向石楼门口,只见及哮天和一位黑衣的老婆婆,陪着曾赴飞龙山庄之约的韦长虹和大方禅师,在指着自己谈论些什么,背后站着三个人,正是奉令跟随自己,追索蒙面女子和假梅梦生的银燕三奇。   他微吁一声,抛开心头万般杂念,为当前自己生死存亡之一搏贯注全神,深知十合之内,预谋若难成功,命运必然注定死数,是故静心沉气真力缓布双臂,峙立待敌,不言不动。   梅梦生冷笑一声道:   “还不进招等待何时?”   此言方罢,沈剑南暴吐一句‘恭敬从命’,全身腾起,疾射扑到,梅梦生因见对方并未取用兵器,故而已将长鞭圈围腰际,   沈剑南挟风势扑到,梅梦生冷哼一声,身形筷地飘向左旁,那知沈剑南暴扑是虚,中途霍地回转,似是料到对方的退路,突伸二指,已如石火闪电般疾,点到梅梦生的面门!   梅梦生一声轻嗤,双肩陡沉,全身暴缩,双手临地一按即起,又平向左方飘出丈二,身法诧奇,令人皱眉。   沈剑南二指点空,突甩右臂,微拧腰身,紧随着梅梦生横飘出去的身形追到,原招原式,二指点下。   梅梦生似乎早有计算,容得沈剑南二指点到面门刹那,双足陡地向后飘滑数尺,又将这相躲过。   此时两逼两闪,却仅向后挪了丈远,有向却是偏到左旁两丈以外,距离四十条黑犬所列的大阵,近了许多。   沈剑南满腹鬼诈,第三次纵身追上,这次他双掌暴插,腾身只有数尺,一招“恶鬼夺路”   直扑对手前胸。   梅梦生突然一声清啸,“白鹤冲天”飞拔而起,沈剑南三招皆空,他却暗中一声冷笑,身形并末停住,似是用力过猛。一时难收脚步,梅梦生不防沈剑南另有阴谋,只当他要趁空逃遁,半空中一声断喝道:   “三招已过,沈剑南你也接小爷一招。”   话到人到,梅梦生倏地在半空回旋,疾如流矢,扑向沈剑南的背后,居高临下,飞扑势急,平添对半力道,下面的沈剑南,若非深信有超过对手一半的内力,是绝对不敢硬架硬接,讵料沈剑南非但不躲,双手向身前电疾一抄,脚步骤止,双肩暴张,倏然回身,正迎着梅梦生的双掌。   远处观战的獒王及哮天,蓦地扬声喝道:   “梦儿速躲,这是‘索魂鬼爪’!”   可惜及哮天示警虽快,梅梦生下扑得更快,及哮天话音未歇,四掌已然相抵,一声暴响传出,两条人影倏飞!   沈剑南虽然早有准备,提足全力和对方硬拼两掌,终是吃亏在别无藉力处,梅梦生挟疾落之势与对方抵掌,虽未施出十成功力,却已无形中增加了力量,四掌互震之后,梅梦生翻退数尺,沈剑南却被震飞出丈外。   沈剑南不顾双腕痛疼,稳住身形之后,嘿嘿地狞笑连声,并不进逼,也不后退,只是注目对方不瞬。   梅梦生虽是居高临下,这一震之威,双腕也难消受,他也强捺痛楚,星眸含威,盯牢对方不懈。   及哮天此时却一声欢啸,瞥了身旁那老伴儿一眼,脸上泛起笑容,不似适才暴喝示警时候的焦急神色。   沈剑南狞笑之声骤停,残眉不由深锁,他暗中惊凛不止,梅梦生凭仗什么功力,竟然不惧自己的索魂鬼爪?   梅梦生目睹对方惊诧凛惧的神色,冷笑着缓缓松动腰间长鞭,面色一寒,目露煞火手指沈剑南道:   “传言的确不虚,你果然歹毒险诈至极,‘索魂鬼爪’虽然外人沾之即死,小爷却自有破解之法,我道你有何高深的功力,竟敢硬搏两掌,原来是暗藏鬼谋,依仗一副带毒的兵刃致胜。   沈剑南,十招之约尚余六数,小爷别无可敬,请你尝尝这打狗长鞭的滋味,小爷磊落光明,有话全说到前面,此鞭乃阿爷昔日名震天下的‘雷火闪’,小爷虽然因为功力火候尚差,难以全部发挥此鞭的威力,却也已有六成心得,你既自负索魂鬼爪天下无敌,那就接我三鞭!”   话罢右腕一震,长鞭若飞天云龙,蟠蜿腾空而起,势尚未衰,却蓦地调转头来,挟疾风和隐隐雷声打下。   沈剑南前曾注意过梅梦生所持长鞭,也曾约计过它的长度大概有两丈二三,但却没有想到,这条长鞭就是和武林“三绝神功”同被江湖中人等量齐观,称为“三毒”兵刃之一的“雷火闪”。   他在惊惧之下,自是加倍地谨慎小心,雷火闪的毒辣,他只是听人传言,并未目睹,暗忖任是怎样歹毒,长仅两丈二三,人在它的长度之外,谅无差错,况且自己已将索魂鬼爪戴上,自忖不惧任何兵器和毒物侵啮,遇有良机,闯进对方身前,长鞭必然无功,自己或能得手。   思索至此,长鞭已带着破空的厉啸,拦腰甩击而到,沈剑南挫腰吐气,双足猛登,飘然后纵闪避。   岂料梅梦生冷哼一声,臂腕不知怎样地一抖,长鞭轻灵胜似龙蛇,本是弧形甩击,突然变为“直捣黄龙”,紧随着沈剑南后退的身形当胸击下,疾若闪电,比沈剑南飘飞的身形还要快了许多。   这一招出乎沈剑南的意料,全身凌空飘退,漫说此时左右纵避已无余力,既便是能,也无法再躲对方长鞭接连变化的招法,   好一个索魂客沈剑南,事临万难,他却拼走极险,暴提真力,陡地大喝一声,双臂猛抖,硬生生又拔高三尺,两足紧合,正迎上点到的长鞭,非只将无法化解的致命一招躲过,并藉着长鞭甩点的威势和力量,斜拔而起,腾升数丈,直投三丈石墙而去!   沈剑南这招险中套险的脱身妙法,换得了对手的称赞,梅梦生喝彩一声‘不愧为云漫中天的掌门弟子’,随即双足微顿,疾射追上,并接着说道:   “尚有五招未了,哪能就走!”   梅梦生起步比沈剑南慢了刹那,但身法之快,却胜过对方,“哪能就走”四字喊出之时,已成首尾相连之势。   沈剑南百忙中瞥了身后追敌一眼,恶计又生,霍地疾沉下降,梅梦生因追纵过快,已自沈剑南头上越过。   好个万恶狠毒的沈剑南,落地之后,猛登即起,施展轻易不露的“飞云飘身”之法,捷逾云燕已到梅梦生的背后,双掌倏地围抱胸后,霍地抖甩打出,所用招法,竟是笑面银豺一再严诫,不容轻用的“扫云人壑”一式!   拂云九式,为武林三绝神功排列第三名者,其威势自非平常,梅梦生凌虚受掌,防御两难,而背后厉风已到!   哪知梅梦生自两岁桩人送到东川犬叟、巫峡枭婆夫妇家中,十数年来尽得两老传授,非但“神獒八翻”和“飞枭十扑”,已练到炉火纯青地步,就是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的“九响歼魂”鞭法,和役兽之技,也已神髓尽得,登人奥堂。今虽一招失误,背后受敌,却仍有应变之策。   就在掌风袭到的刹那,梅梦生左臂一沉,全身迅疾左旋飘坠,离地丈余高时,正好和沈剑南变成相距丈远,一高一低面对面的形势,沈剑南并没打算一掌致胜,是故提气不懈,此时目睹梅梦生半空下降回旋,良机不再,怎肯再待,一声厉啸,真力甩出,全身迅捷无俦电射扑下!   梅梦生哈哈一笑,右手长鞭陡地向地上猛然抖甩,身形藉此甩击之力,“青云直上”竟又拔高丈二。   并且顺式微带右腕,长鞭紧随着上升的身形,盘舞云空,沈剑南箭疾般由上暴扑而下的煞手,本来自料必中,谁知梅梦生巧藉长鞭之力,凌虚登高丈二,自己的去势太急,明知必然扑空,却已无法收势。   就在这闪电也似迅捷的当空,沈剑南已知身陷极危境地,对手如今比自己登高丈许,方圆三丈地区,皆在长鞭攻势之内,料来无处躲避,对手更是绝对不会放过这天赐的良机,脑海掠过一个意念,他暗自狞笑一声。   此时沈剑南已从梅梦生足下电射扑空面过,他急吐真力,倏忽翻转,猛然施展“归云入壑”一式,双掌凌虚按向地上,藉这极具威力一招的反激冲回地力道,身形飞腾而起,冲拔两丈有余,反面扑到了梅梦生的上方,一声狞笑,霍地下降,双掌交错,劈空甩打而下。   那知梅梦生却另有制敌妙法,非但并未在沈剑南扑空之后骤发长鞭,反而震腕再次特长鞭收转,双足虚登,两臂微抖,如“夜枭出林”凌云飞空又高拔了丈六,此时沈剑南恰好料错对手,腾拔飞起,劈空发掌,等突见对手的梅梦生又登高丈余,知上大当,急欲收势,梅梦生这时却一声清啸,右臂甩抖,长鞭如神龙游云,已矫捷腾卷打到,沈剑南下投之势已难自制,长鞭又自背后卷来,急怒之下,一声大吼:   迫走险着,沉气提力,施展“风卷乌云”一式,全身在空中一个滚转,恰自长鞭圈影之中翻出,稍迟或过早,必被长鞭击中无疑。   两人在半空浮沉三转,沈剑南曾发出三招,梅梦生也打过一鞭,十招之约,仅存其一,此时,双双正由空中纵落。   沈剑南在前,梅梦生随后,眼见得沈剑南离地已经不足六尺,梅梦生却突然如沉雷下泻,先一步脚踏实地,长鞭甩起,扬声喝“打”!沈剑南瞥见鞭影已到,急投下降,双足沾地即起,暗忖这一鞭必可躲过,谁知梅梦生扬鞭喝打之后,抖腕却将长鞭高甩,沈剑南纵起的刹那,才迎头暴然击下,人由下面纵拔,鞭自上方下打,沈剑南知难再躲,咬牙一挺左臂迎上,右手却倏地抓向长鞭。   岂料梅梦生鞭法诡奇至极,就在鞭梢距离沈剑南左臂寸余之时,突地一停一沉一摆,使沈剑南抓拒皆空。   它活似灵蛇,沉摆之后,捷逾闪电,不容沈剑南有躲避的工夫,已拦腰将沈剑南紧紧卷束了两圈。   沈剑南全力向外一挣,那股束卷的劲道,反而越发增加,梅梦生一声震笑,暴抖长鞭,已将沈剑南抡甩出去。   沈剑南被甩飞翻滚半空的刹那,一声怒吼,右手“索魂鬼爪”突地脱手,电掣般疾射向梅梦生的的胸。   梅梦生不防此着,鬼爪已临胸前,躲之不及,右手陡张,已和鬼爪扣锁一起,他剑眉飞扬,怒叱说道:   “狗贼你是找死!”   话罢长鞭直抖,暴出一声凛人的震响,鞭身映着骄阳,已经发出淡红光芒,鞭若升天金龙,人似飞云鹏鸟,疾如奔雷闪电,直射追上那刚刚才歇止住翻滚旋转的身形,如今正在下坠的沈剑南。   梅梦生因为沈剑南脱手鬼爪之暴击,已经怒极,第一次施展“九响歼魂”鞭法,发辉了“雷火闪”的威力。   长鞭距离沈剑南还有数尺,他已觉出奇热炙人,眼前的长鞭,似已化为一条挟着隐隐雷声的火龙,张牙舞爪般奔啮而来,沈剑南这才明白,刚刚梅梦生并未施展煞手,懊悔脱手鬼爪,给自己带来凶险。   才待拼死施出全力,与敌一搏,长鞭已到,斜肩卷下,自忖必死无疑,耳边蓦地传来獒王及哮天的插喝声——   “十招已过,梦儿收手!”   随即听到梅梦生说道:   “狗贼有运,暂时饶尔一命!”   话声入耳,身外奇热突散,火龙似的长鞭,电卷而去,沈剑南死里逃生,惊魂乍定之下,强提真力飘落地上,衣衫已被冷汗湿透,梅梦生长鞭早已圈围腰间,右手正握着自己威震江湖的一只索魂鬼爪。   第 十 章 惨 死 原来所谓“索魂鬼爪”,是一副形如鬼爪的尺长皮套,指尖长出寸余,其状如钩,套于手上使用。   至于毒在何处?是否另有作用?除沈剑南和老怪笑面银豺之外,举世之上恐怕再没有人清楚了。   梅梦生斜目瞟了沈剑南一眼,冷哼一声说道:   “小爷总算领教过‘云漫中天’一派的功力,不过尔尔,吃饭的家伙还你,小爷冷眼看你怎生闯出狗阵。   说着抖手将鬼爪扔了过来,沈剑南这才看出,梅梦生双手竟也戴着一副皮套,色如人皮不知何物制成。   他暗中皱眉,接过鬼爪套在右手,注目四周,说声晦气,原来无巧不巧,自己正好飘落在黑狗大阵的正当中。   梅梦生此时突发啸声,四十条雪山黑獒,霍地一齐站起,巨耳直耸,待令而动,獒王及哮天却又扬声说道:   “梦儿稍待施令,容他休歇片刻。”   沈剑南闻言心惊,耳闻江湖中人传言,及哮天狠毒至极,含笑杀人如捏虫蚁,今朝却怎地对自己这般良善?   昔日武林有言——‘枭夺三魂,豺索一命,若遇獒王,九族尽倾’!沈剑南直觉得这决不是个好兆头。   事已至此,沈剑南只有暂抛百思,静心纳气,很快地周天运行一遍,自觉内力已均,疲劳尽失,但却突然感到腰间四周稍有不适,眉头一皱也就淡过,他哪里想到,这才是致命的原由!   梅梦生此时对他冷冷地一笑说道:   “怎么样,可以动手了吧?”   沈剑南也冷冷地反问他道:   “你还不发令,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梅梦生瞟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仰天长啸,音调奇特,蓦地从石楼中又窜出四条黑獒,颈间却无银箍,但比阵上的四十条黑犬,高大了许多,自楼门窜出,却分南北东西四方纵落,成为狗阵的后卫。   长啸转低,霍然高扬,却又划然中止,四十獒犬咆哮不绝,撩牙磨响,红舌狺狺,但却无一扑上。   梅梦生陡地手指着沈剑南,对獒犬喝道:   “黑儿们,上!”   沈剑南听得一声“上”字,知道狗阵已经发动,他怎肯容得群獒扑上之时再动手脚,倏地飘身飞临右方那条犬旁,仗恃索魂鬼爪毒极,不论人畜沾之即死,暴然伸手,抓到黑犬的颈际!   讵料那条黑犬,动也不动,容沈剑南五指将到颈上的刹那,突然向左旁一滚,身躯仰翻,斜啮沈剑南的右腿。   此时另外五条黑犬,已悄没声地飞扑而到,沈剑南想不到犬解武技招法,一抓成空,即知不好,四面猛犬扑来,他陡收右腿,旋身进步,劈空震出一掌,预料身后那两条黑犬,至少伤亡其一。   谁知另外那五条猛犬,暴扑是虚,在沈剑南旋身之时,已各归防域,反是那条仰卧突袭未成的黑狗,乘沈剑南发掌之际,再次啮到。沈剑南连环迈步,右旋闪避,并不纵起,这是他聪明地方,深知獒犬灵异,翻纵若飞,为数四十四条之多,纵飞必须降落,彼时恐怕难逃群攻之危。   群獒陈列十丈,沈剑南深知这是厉害的地方,任你是谁,提力平跃,也休想超越十丈,但他并不惧怕当前的獒犬大阵,他早已经有了出阵之法,使他恐惧不安的是,闯出狗阵之后,怎得生出狗庄。   及哮天虽曾言明,脱身狗阵去留任便,设若至时反复,自己又能奈其何?是故他尚且不肯轻施煞手。   沈剑南尽量施展小巧之技,闪避獒犬扑击,一边并暗自计算,和围庄石墙的距离。   他发觉要是闯出狗阵,若能允许自己一连三个纵身的话,必可飞越三丈石墙而逃出狗庄。   不过唯有一处致命阻碍,必须在出阵之后,迅捷解决才行,那就是虎视眈眈蹲踞不动的另一条后卫巨大黑獒。   思索至此,暗中蓄力以待,黑犬此时已如走马灯般开始轮攻不休,时左时右,令人防不胜防。   沈剑南明白这是最最耗敌体力的攻击,久之自己必然气虚神散,稍有空隙,群獒集扑而到,一个失神,怕不被黑犬撕为零碎,他早想要用闪电般的手法,擒获一只獒犬,当做兵器开路,只是群犬灵异至极,不是一扑即去,便是三五条一块儿攻到,使你顾此失彼,接应不暇。   他不由凶性溅发,这时黑獒恰好四条分四方扑来,沈剑南倏地飘身直奔东面一条抓去,那条黑獒人立而起,举爪相搏,左右及西方的三条黑獒,疾如闪电也同时攻到,沈剑南却突地舍弃正东一条,旋身退步暴出双掌,已将身后那条黑犬的一对前爪抓住,暴喝一声轮甩出手。   此时十数条獒犬,已经一齐咆哮扑上,沈剑南手握住被擒的黑狗,横扫群獒,岂料手中那条猛犬,腰身一弓,后爪已抓向沈剑南的前胸,沈剑南不防此着,赶紧双臂奋力,将此犬抖扔山手,又有四条,已攻到腿际,群犬齐上,惹火了索魂客,他扬喝提力,排定般发出扫云入壑一掌。   后卫那条名叫“小黑”的异獒,此时霍地一声长号,群犬纷纷暴退,沈剑南自认必可中的之一掌,竟然打空。   他毫不迟疑,身形微起,直闯正南,双臂一顺,接连又劈出两掌,正南方守阵黑犬,左右纵避,沈剑南料知身后群獒必然悄悄扑上,修地转身,甩出疾厉之一掌,随即霍地回旋,高拔丈五疾射出阵。   这次果然如他所愿,身后獒群为掌风所阻,追扑已迟,迎面黑犬,恰电左右闪躲,无法拦截,虽然仍须飘落再起方能越出十丈阵地,但他自信施展极具威力之拂云掌法开路,必可成功。   那知身形拔起疾射飞纵之后,蓦觉身后似有一物紧随不舍,对方身手极端轻灵,不由吓了个亡魂丧胆。   百忙中偶一回顾,那条最大的黑獒,不知何时飞纵而起,正在背后,前爪几乎探及自己的肩背,红舌垂涎,獠牙森立,沈剑南惊凛之下,迅捷下沉,右臂后甩,击出一掌。   他深知这一掌必然无功,但却可以稍阻这条异獒的前进,以便自己早一步纵落地上,讵料异獒身法忒地诡奇,弓腰、沉爪,半空倏地一翻,非但躲过一掌,并已转到沈剑南的对面,前爪扑在沈剑南的肩头,后爪紧抓着他的双腿,异獒一登再翻,从沈剑南左边脱出,沈剑南双肩已被抓碎,两腿鲜血清流,伤势虽重,但并不痛,微有麻痒的感觉,才知异獒爪有剧毒!   沈剑南强纳真力,自封穴道,不让毒气很快蔓延,井将全身力道集于双掌,含蓄着拂云神功的威力,准备下手击毙这只异獒。   “小黑”是目下狗庄中,最精灵厉害的三条神獒之一,久经严训,善观时机,爪伤沈剑南后,纵落地上,一声咆哮,群獒立即闪出阵去,它却虎踞一旁,注视着刚刚潦翻落地的沈剑南,毫无逃意。   沈剑南翻落之后,直对小黑走来,小黑一步一步跟着后退,沈剑南此时腰际突觉麻木,肩伤奇痒,料难逃生,猛然甩出左手所套的索魂鬼爪,直袭小黑,右手鬼爪竟自暴然发出,奔向一旁发令的梅梦生打去,他根本不管击中与否,倏然飘身,双掌直对小黑打出扫云入壑之一式。   发掌之后,真力已懈,喉间一干,头觉奇重,双目金花飞扬,腰间麻木越甚,胸口一闷,昏死地上!   醒来时,沈剑南只觉全身酸痛,呼吸难畅,口干舌苦,四肢无力,衣衫尽被水湿,面目似觉有些肿胀。   他强欲睁眼,竟然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喟叹一声,听其自然,半响之后,觉得似乎好了一些,但却仍然动不能动,提提内力,只惊得他冷汗暴出,自己真气已散,数十年的功力,尽皆消失!   他不禁悲由哀生,泪珠滴下,无情泪,化解了眼角上的血渍,勉强睁开了眼,乍出东海的旭日,红耀目晕。   这次他反而不觉惊奇,明白这是第二天的清晨,自己昏死了整整一夜,他又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怕在心里,止不住胆颤神凛,他暗中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刚刚睁眼,会看到草木丛林呢?为什么我好像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又为什么我不能挪动一步呢,甚至连举手都无法办到呢?   一阵微风拂过,使他醒悟了不少,再次睁开眼睛,知道自己已确实只能用右眼视物,左目已被挖掉!想回回头,无法办到,所幸自己是半靠半卧,身后不知是依靠着什么,因为他发觉自己的皮肉,已经失去了触觉,但从眼前的景象看来,自己是在荒郊野地的树林边沿,背后大概是株树干。   他忆及獒王及哮天的话,要留下自己点什么,是了,及哮天留下了自己那一身功力,及哮天留下了自己的一只左眼,然后把自己弃置在荒郊野地,任虫啮鼠咬,狼犬吞食,想到自己横行一世,落此下场,不由震声哈哈狂笑。   他笑自己数十年来,不知生生挖掉过多少英雄人物的眼睛,毁伤过多少男女侠士的容貌,剥下了多少武林奇客的人皮,如今,自己的眼睛也被别人挖掉,面目全非,浑身肿胀,动不能动,莫非这就是因果报应?   说他是在狂笑,莫若说他悲极发狂来得恰当,沈剑南此时确已哀伤至绝,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毙命?更不知道自己将会丧亡在贪狼还是饿狗的口中,他似乎已经身受到啃嚼骨肉的痛疼,和听到那种噬啜声音,笑声越发凄厉!   恰当此时,在他身旁倏地闪射过一条人影,这人的身法太快,眨眼的当空,已经远去了十丈有余;但却被沈剑南那种凄厉凛人的狂笑声音所惊,骤然停了下来,回头瞥了沈剑南一眼,惊咦一声飘然而回。   这人站在沈剑南的正面,温和地说道:“是谁这般歹毒,对你下此狠手?”   沈剑南霍地止住笑声,那只血红的右眼再次睁开,等他看清对面这人之后,心头一颤,暗忖这不是那个蒙面女子吗?当笑面银豺一再严谕,令他必须擒获蒙面女子的时候,他已经判断出这是何人,此时不由脱口问道:“你是沈珏娘?”   蒙面女子暗中一凛,声调转厉,沉声问道:“你是哪个?”   沈剑南突然恢复了灵智,血红的右眼,滚转个不停,他在思索应当怎样回答,心头掠起一股复仇的怒焰。   蒙面女子聪慧过人,目睹斯情冷笑着说道:   “我劝你不必捣鬼,有话就说,你虽满腹恨怨,目露煞火,可惜五脉已断其三,活不过对时了。不错我正是沈珏娘,你能见到我这个打扮,开口就叫出我的名姓,必然是飞龙山庄的人,你若不暗中亏心,念你所受惨极,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或能代你去办,否则真假虚实,我自分别得出来,到时我抖手一走,你却要多受上不少活罪,说不定还会尝到狼啃犬啮的滋味!”   沈剑南闻言喟叹一声,似是放下那临终之时,还要施展阴谋的狡狯心肠,眨了眨眼,缓缓说道:   “你先摘下那蒙面的纱巾来。”   沈珏娘闻言全身一震,她并设有摘下纱巾,却在暗中闭目沉思,半晌之后,她恍然大悟,沉声说道:   “沈剑南,你也有变作这般模样的一天。”   沈剑南惨然一笑道:   “我这才放心,果然是你。”   沈珏娘倏地摘下蒙面纱巾,露出了一副狰狞丑怪至极的面目,嘿嘿地发出一阵凛人心胆的冷笑!   沈剑南又是一声吁叹,幽幽说道:   “我故意要你摘下纱巾,就为试探是不是你,昔日挖你左目,毁你芙蓉玉面的事情,只有笑面银豺和你我三个人知晓,相信若要当真是你,经我一问,你也就能知道躺在身前的活死人是谁了。   如今诚然像你刚才说的一样,我虽有满腹恨怨煞火,五脉已断其三,动不能动,是莫奈人何了。   不过我也要用同样的话来劝你,你恨我至极,有喝我之血食我之肉寝我之皮的念头,可是现在我已落此下场,再多受点折磨,也不过是促我早死而已,你应该相信,我已是再无所惧了。”   说完他淡淡地一笑,沈珏娘蹙眉问道:   “话说完了吗?”   沈剑南郑重地回答她道:   “没有,假设你当真能代我办件事情,我还有几句关系梦生的话要告诉你,很要紧,足值你对我的承诺。”   她并没有立即回答,稍停之后,才慨然说道:   “沈剑南,我可以承诺代你办理点事情,不过你要听明白,这和你要告诉我梦生的事情,却无任何关连,那些话仍然随便你说不说,还有就是杀人害人的事情,恕我不能代你办理。”   沈剑南笑了笑,开口说道:   “让我先说有关于梅梦生的事,信不信由你,但请别在中途发问,说完之后,任何疑问我都可以回答。”   “距离飞龙山庄约三十几里路程,是西南方向,有一座墙高三丈,巨石为基的大山庄,庄门上凿有一个丈大的狗头,那就是狗庄,庄主是昔日和笑面银豺齐名的獒王枭妻及哮天夫妇。”   “庄内还有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模样儿活像美剑客梅三丰,这少年的名字更怪,他也叫梅梦生!我不幸误进狗庄,那个梅梦生口口声声要替他双亲报复残目毁容之仇,结果我就落成这副模样!在狗庄之内,我亲眼看到韦长虹和少林的大方禅师,在位处逗留,飞龙山庄内的银燕三奇,也被收留庄中。如今我要说烦你代办的事了,共有两件,一件是笑面银豺已经赶奔蓉城,极可能要不利章性初一家,事完之后,他必然远上峨嵋,探索‘不归谷’,我虽不知谷中藏有何物,但敢断定是紧要的物件,章性初一家的性命,和那不归谷中的存物,断断不能叫他得手,你可答应我办到?”   第二件事更容易了,请念沈剑南也是武林中人,助我二指之力,免我多受酷苦,若能再将尸体掩埋,尤感大恩大德。”   沈珏娘深沉地叹息一声,她知道沈剑南的话,绝无虚假,因为内中有些已是自己知道的事情。   她却决没想到,还有一个梅梦生,更没想到沈剑南要自己办理的竟是这么两件事情,不由犯了难为。   沈剑南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再次说道:   “梅夫人,这不是暗算,如今杀我何异行善,何况出于我的自愿,你救走的梅梦生,是及哮天的孙儿,狗庄的梅梦生才是真的,当年笑面银豺掳留下梦生之后,第三年就被及哮天之子及东风救去,此事见到及哮天时,一问自明,不过你要快去狗庄才行,再迟他们或许已经离开那里了。”   沈珏娘不由追问道:   “他们离开狗庄,会上何处?”   沈剑南很快地回答道:   “令郎武技已成,及哮天夫妇也急欲找寻笑面银豺报复杀子之仇,必然追蹑笑面银豺之后,前往蓉城。”   “你怎敢如此推断?”   “及哮天挖我左目,残我面貌,破我三脉留我一命,并使我却能开口说话,这些足以证明他们不会久留狗庄。”   沈珏娘闻言点头,深信沈剑南推断得不错,沈剑南没容对方再发问句,接着说道:“梅夫人,下手吧,您还等什么呢?”   沈珏娘仍在犹豫,并非只为下手杀一个毫无挣扎能力的残废人而迟疑,她似乎还想追问些什么,可惜却一时想不起要问的事情,沈剑南这时又在迭声催促,她咬了咬银牙,柔声说道:   “你再没有挂心的事啦?”   沈剑南长喟一声道:   “飞龙山庄内的八十灵燕,全被笑面银豺点了暗穴,无法出声,如今我虽有心解救他们,可惜已……”   “这件事你可以放心,我已经早有安排。”   沈剑南闻言似乎颇为震惊,可惜他面部的肌肉,早已麻木,无法表达,但他却带着怀疑地语调说道:   “那是笑面银豺独绝的手法,您能解救!”   “云漫中天的‘天干弹穴’一技,还难不住我,何况我的安排也极端巧妙。”   “如此说来,夫人必然是遇上了武林中高人。”   “我不瞒你,若非为了追查梦生父子的下落,笑面银豺我随时皆能致他于死地,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沈珏娘了!”   “好好好,可惜我无法目睹笑面银豺……”   他本来要说,无法目睹笑面银豺惨死之状,可是突然想到今日自己下场之惨,突然停下来,幽长地叹息一声。   第十一章 蓉 城 稍停之后,他坚强决断地说道:   “梅夫人,敬请动手,并望能恕我往昔的罪孽。”   此时沈剑南似已不胜痛楚,话罢之后,全身一阵不由自己的痉挛,那只右眼也紧阖缩皱成了一条极难看凹缝,黄豆般大的汗珠儿,顺颊滴流,沈珏娘实在不忍再看他这样受苦,突伸右手二指倏地点下!   哪知怪极之事突然发生,就在沈珏娘二指点中沈剑南的“七坎”重穴之后,沈剑南非但并未随指丧命,反而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号,全身蓦地蹦起,手脚竟然可以自由伸展活动了起来!   沈珏娘以为中了沈剑南的阴谋,右手一扬,才恃打出致敌于死的煞手,岂料沈剑南如同疯狂一般,暴伸右手已抓进他自己的肚腹,左手继之探入,人却再次蹦起,肝肠齐被带出,腥血狂喷不止,酒遍地上!   身形落下,却仍是挺然站立,右眼圆睁,直瞪着沈珏娘。   沈珏娘虽说久行江湖,耳闻目睹惨绝之事太多,此时却也不禁颤凛悚惧,沈剑南突然张口,断续地说道:   “那……那‘雷火……闪’太毒,及哮天……天……太狠,劝……劝……梦生别……别再……再……”   他说到此处,全身再次痉挛, 七窍突然滴血,吐出一声无比悲哀凄惨悔恨的低沉叹息,才仆身死去。   沈珏娘木怔有顷,皱着眉,走近沈剑南的尸体,俯身仔细注视,半晌之后,她才找出沈剑南的死因。   缓缓蒙好面纱,立即动手掩埋死者,了当之后,喟叹一声,飞身直奔沈剑南所说的狗庄而去,当她看到那高矗云天的狗庄石楼时,才霍然想起来有一句至关紧要的话,忘记向索魂客沈剑南问明了。   如今追悔无及,闷叹一声只得罢了,她来到狗庄门口,只见庄门紧闭,石门旁新竖了一块木牌,牌上写着——   “本庄主人外出,若有要事,敬请驾临蓉城壶楼。”   她略加思考,走近石门,施展无比的奇绝指力,在石门上留下了“沈珏娘至此,约期一年,在峨嵋翠碧嶂旁神鸦崖下的古废寺中,恭候及大侠光临。”写完她看了一遍,方始转身飞纵远去。   沈珏娘走末多久,自狗庄内飞射出来一人,正是那位白发鸡皮枯瘦的老婆婆,獒王及哮天的老伴,枭妻端木云。   她看了一遍沈珏娘所留的字迹,只见石门并无凹凸之处,仅是灰色巨石上,印上了些深灰字体而已!不由暗中敬佩沈珏娘的心地和那身奇绝的功力。端木云右掌微扬,石门上面飞扬起漫天粉屑,那些深色字体已失,变作了入石寸余的深痕!她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种‘腐石柔力’,果非平常,早知是她,打个招呼相伴同行多好,省得我一个人奔波千里。”   说完轻笑一声,仰颈看了那庄门上面巨大的狗头一眼,喟然一叹,才待扬臂将门上字迹震毁,却又摇头说道:   “还是留着它吧,如今江湖之上,已经罕见这种信义不欺的武林人物,老婆婆敢说,再有来访之客,看到木牌必然不信,他要不擅入庄内一探,那才有了鬼呢,留下这三十二个字,做为纪念也好。”   话罢她也倏转身形,朝适才沈珏娘去路,飞纵而逝。   如今且说蓉城中事。   是某一天的傍晚,蓉城南门内一条小巷尽头的一户人家,三间极为普通的草房,围绕在七尺高的泥墙正中,任谁也不会对它注意,房主人和他那相依为命的独生女儿,正为着一件事情而争论不休。   只听到一个娇嗔的声音说:   “爸,您是真不管了?”   另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调道:   “傻丫头,你还要爸怎样分说才能明白呢? 我不信天下事就有这么巧。”   “好,那么你再念一遍我听听。”   娇嗔的声音像银铃般念道:   “小女不幸,为所养灵猿抓伤面颊……”   那个低沉的声音接口道:   “这些不必念,只要念后半段就行。”   “是!爸……数日来遍请名医,群皆束手,小女闻讯悲不欲生,迫得张贴此文于各处,求得今世之扁鹊,复我小女之貌容,虽万金不……”   “够了,我还是决定不管此事!”   “爸,您不知道女孩儿家对自己的容貌……”   “我不准你再说这件事,还不到后面做饭去?”   “爸,女儿……”   “住口,去干你应该干的事,少再罗嗦。”   室内沉默片刻之后,随即听到房门推响声音,由草屋里面走出来一位娇俏的姑娘,转向房后而去。   紧跟着一位素衫老者,也推门而出,目送姑娘背影转过房角,低吁一声,摇了摇头,自语道:   “这孩子天性就像她妈妈,仁慈厚道……”   说到此处,他像是回忆起自己那老伴儿来了,脸上现出极端欣慕地笑容,但随即心头掠过一丝凄凉,沉叹一声。   老者骨清神沛,气宇不凡,正是昔日名震天下,以一身三绝艺被江湖尊称为“神手仙医”的章性初。   昔日避仇,举家远迁蓉城,讵料半途仍遭对头袭击,章性初夫妇迫得将长幼二子,藏之路旁草丛,然后力战逐退敌者,再觅二子,谁知已然无踪,自此章夫人余尔心即忧郁不欢。   在蓉城定居之后,生下女儿“天蓉”,次年中秋前夕,章夫人竟留书出走,言明海角天涯必欲找回所失二子。   章性初立携孤女,随后追赶,奔波数年,遍履南北,断无消息,却又多结了不少仇家,万般无奈又回到蓉城。   岂料回转蓉城所居之后,竟又发现夫人留函,说她为寻所失二子的下落,不幸身受重伤,被一异人救下,已经拜师,回转蓉城本欲和良人幼女见上一面,谁想并无人在,只得留函告知,艺成即返等等,函上并没写明习艺地方和异人姓名,日期却是在一年以前的七月六日。   自此章性初就隐居不出,教导爱女文武和医理,日日年年,等待夫人归来,那知十数年来却……   如今他这爱女天蓉,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非只文武已入奥堂,就是脉理医术,也已尽得章性初的神髓。   月前,章性初郊游山野,偶遇一个被虎扑伤的樵子,失血过多濒于死亡,不能不施术救治,岂料恰被白骨双魔穆家兄弟看到,他兄弟不动声色暗中追蹑章性初身后,探知居处但却并不露面,原来白骨双魔另有所求,一因飞龙山庄赴约期近,再因章性初一身功力不能轻侮,只好暂时放过。   笑面银豺在拂云阁上,要杀穆三飞的刹那,穆云飞霍地想起了章性初,他一派谎言,竟被老怪信以为真,他兄弟到头来仍难免死,而章性初却不知大祸隐伏,所幸沈剑南下手太快,穆云飞尚未说出章性初隐居蓉城的地方,否则恐怕章性初父女,早已祸从天降遭遇惨变了。   数日前蓉城各要道路口,突然有人张贴急聘名医的纸条,内容是说因为家养灵猿失性,抓伤了他唯一爱女的面容,伤势甚重,曾遍聘名医,却无一人能够使他女儿容貌,恢复原先模样而不落疤痕,他才四出张贴聘请仁心国手的文书,只要能医好他的女儿残伤,万金不惜等等。   消息传到姑娘天蓉的耳中,她知道只要老父愿意医治,必然着手回春,天蓉姑娘天性仁慈,为此曾经恳求过父亲,不知是什么原因,神手仙医章性初坚不应允,父女两个已经争论过好久,仍无结果。   今朝姑娘再次恳求老父,竟遭严叱,天蓉姑娘悲伤之下,已经暗中打定主意,好在已知那户人家的住处,姑娘自信可以凭自己的医术,医好那位可怜女子的残伤容貌,她决定不再和老父商议。   晚饭后不久,父女各自归寝。二更时候,天蓉姑娘悄悄起身,带好早经准备妥善了的药物和器具,并将床帐安排得像是自己正在沉睡一般,轻轻支开后窗,飞身直奔那户人家而去。   正三更,神手仙医悄然而起,从墙上摘下自己名震江湖的“金佛手”,床头旁抓起小药箱,闪到女儿门外。   他侧耳听了听室内毫无声响,微然一笑自言自语道:   “蓉儿,江湖多诈,爸不能和你多作分说,其实爸并非真的不管此事,但我必须先去探查一下,免得中人暗算,你永远不会懂得,这个消息像是专为着我来,我已深感不安,但愿是我料错此事。   适才厉声训叱。爸是硬着心肠,如今你我父女相依为命,我怎敢不遇事谨慎?睡吧,明天你就会高兴了。”   说着也是轻轻推开后窗,飞身纵驰而去。   就在二更过后,天蓉姑娘已经离家,而章性初尚未起身的时候,那急聘名医的人家,书房中也有人正在谈话。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已经好几天了,老爷子,您要等的人怎么还没来?”   另一个冷凛苍老的声音道:   “我还没着急呢,你着急些什么?”   “章性初也是个老江湖了,怕不会上这个当吧?”   “哼,老夫计算一向不空,他虽绝对不会贸然前来应聘,但是我敢断言,他却必然会暗中来此一探!”   “老爷子的意思是想……”   苍老的声音不容对方说完,沉声叱道:   “少自作聪明妄猜是非,老夫所想的你会知道?”   室内开始沉默,久久无声。   此时后宅小楼之上,却出现了一条人影,这人俯身窗外,湿破窗纸,仔细地向楼内窥探。   楼内布置素雅,高吊着八角灯笼,象牙床上,躺着一个满用白布紧密裹着头脸的姑娘,口里不停地哼唉叹息。   楼外暗窥动静的之人,不再犹豫,推窗而进。   象牙床上的姑娘,听得窗响,低沉而无力的问道:   “是春兰吗,我想喝水。”   这人自然并非春兰,却是章性韧的爱女天蓉。   天蓉姑娘走到床旁,低声说道:   “这位姐姐,我不是春兰,是来为你医伤的人。”   床上的姑娘似受惊吓,颤声道;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这……”   “姐姐你别怕,我不愿意叫别人知道,偷偷来的,你的伤,我能治,我不要什么金银,只是想使你复原……”   “你能治我的伤?你是谁,姓什么?”   “我姓章,家父是天下最有名的……”   “我怎能相信你,令尊怎样称呼?”   “家父人称神手仙医……”   床上的那位姑娘,性子忒急了些,立刻接口道:   “可是那位一身绝艺的江湖侠医章性初?”   天蓉姑娘毫无戒心,笑着说道:   “姐姐竟也知道家父的事迹?”   那位姑娘心中一惊,她这才发觉已经露出了破绽,所幸天蓉姑娘说出这句话来之后,跟着就安慰对方,并一再果断地说,她有信心能够医治好这种伤残,更频频详问出事的经过和日期,似平设有丝毫疑念。   她虽深庆天蓉姑娘心无城府,但也暗中深愧自己的鬼祟,和厌恶这种预定的狠毒阴谋,故而迟迟不忍下手。   其实她也是因为事出意外,老贼安排牢笼本欲钓得巨鳖,没想到上钩的竟是一位姑娘。   她在迟疑犹豫的时候,天蓉姑娘已经把所携的药囊,放在床前高大衣橱旁的小柜上面,生在床沿上温柔地说道:   “姐姐,现在要解开蒙着的这些布了,多少有点痛,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很小心谨慎地来慢慢解它。”   那位姑娘突然转身脸侧到里面去了,天蓉又道:   “你别怕,必要……”   谁知那位姑娘却厉声道:   “别碰我!”   天蓉笑着说道:   “这怎么可以,哪有病人不让医生磋的?”   “我就不要你碰,否则可别后悔?”   天蓉姑娘仍然笑着道:   “不后悔,我自愿来替你治伤,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后悔你就动动看!”   这句话的声调冷凛至极,天蓉姑娘不由一怔说道:   “姐姐莫非你不愿意医好伤痕?”   “我不愿意你来医治。”   天蓉姑娘笑了,笑得那么真挚,她决定不再管病人愿意与否,倏地伸手,硬要去解那些白布。   谁知床上的病人,却突然一拧身形,躲过天蓉姑娘,陡地左手食中二指暴出,疾若星火点到天蓉姑娘的肩井。   天蓉姑娘虽然不防此变,但她这一身功力,幼承家学,已经尽得乃父绝技,自然而然的微肩甩臂,飘身闪过。   她站离床前数尺地方,奇怪地问道:   “姐姐原来也懂武技,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床上的病人突然坐起,冷冷地说道:   “你真是糊涂到家了,快走还来得及。”   天蓉姑娘却正色说道:   “没替你把伤治好,我不能走。”   “你怎么一点事情不懂,我要你快走!”   “那除非你叫我替……”   “我根本没伤,你要替我医治什么?”   天蓉姑娘根本不明江湖险诈,闻言错会了意,说道:   “哦,姐姐是不信我能够医好这伤……”   “我现在确实知道你什么也不懂了,听我说,我已不忍对你下手,要不乘这个时候走,再想走就难啦。”   天蓉姑娘诧异地说道:   “我好心好意背着爹爹来给你医伤,并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呀?你怎么像是非常怨恨我呢?   又为什么……”   床上坐着的那位姑娘,闻言幽幽叹息一声道:   “唉!章家妹妹,你太老实了,老实得令人不忍对你有丝毫不利的举动,只是我也由不得自己,趁着现在还没有别人发觉你来此的时候,赶快带着你的药囊走吧,要不你我都极危险。”   天蓉姑娘蹙眉说道:   “为什么?姐姐可以告诉我内中原因吗?”   “你真是的,也罢,我就告诉你好了,我并没有受伤,此间主人急欲找到令尊的下落,才施出……”   此时天蓉姑娘才恍然大悟,接口问道:   “姐姐,我明白了,莫非这里的主人和我爹有仇?”   床上的姑娘尚未答话,楼外有人扬声说道:   “老夫和令尊毫无怨仇,只是急欲要见他一面罢了。”   那位姑娘闻声之后,全身一颤,三把两把将头上所蒙裹的白布扯下,露出毫无伤痕的秀丽面容,但却苍白得可怕,天蓉姑娘丝毫不显惊惧,正要开口说话,楼门推响,进来了一个白发老者。   天蓉姑娘娥眉皱蹙,星眸一闪说道:   “哦,原来需要医治残伤的是你。”   说着她手指着旁边的椅子又道:   “你坐下,让我先瞧瞧这伤痕。”   老者残眉一扬,才待说话,天蓉姑娘抓起小柜上的药箱,走到老者身前,略加注目,不由说道:   “是谁这么狠,竟然连左眼都挖下来了,你这是被人用内功贯于五指抓割的伤痕,至少已二三十年……”   老者哈哈笑道:   “姑娘家学渊博,不愧为神手仙医的千金……”   天蓉姑娘打断他的话锋,正色说道:   “依你今天安排的这种计谋来说,我敢断定你不是什么正经人物,脸上这些伤残,也必然是当年恶行所换得的结果,伤隔得太久了,我没有把握医得好,你要能答应我今后以诚诗人,我拼受家严重责,带你去请他医治。”   老者正是笑面银豺,到达蓉城已有多日,四处打听章性初的下落,但却苦无消息,才迫施诱敌入网自投之计。   如今天蓉姑娘不知厉害,自投罗网,她朴实坦诚,一点儿也不知道江湖中的险诈,反而数落了老贼一顿。   笑面银豺一向寡恩绝义,行事辣极,只知有己而不知有人,今宵竟被天蓉姑娘耶种赤子的言行和浩然正气所慑,怔在一旁无言对答,恰在这个时候,楼梯声响,外面有人低声说道:   “红燕三女之一,无情女报进。”   笑面银豺沉声说道:   “什么事?讲!”   老贼规矩严极,没说要对方进来回话,那无情女就不敢再妄行一步,闻言立即轻轻地回答道:   “前面来了一位应聘的郎中,声言……”   “暂请这人前厅待茶,老夫就去。”   无情女答应一声,刚要挪步,笑面银豺却又问道:   “来人有多大年纪?”   “六旬左右,提着只小药箱。”   “你问过他的姓名?”   “这人只说他是有心人,不提名姓。”   “候我片刻,一起前往。”   说着他冷酷无情而狰狞地,对始终坐在床上如待死之囚不敢挪动分毫的那位姑娘,怨毒地盯了一眼道:   “我将章姑娘交给你妥善招待,要小心仔细些。”   那位姑娘慌不迭地连声答应,笑面银豺对她持哼了一声,转向天蓉姑娘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道:   “姑娘候我刹那,稍停还要有劳指引叩见令尊呢。”   天蓉姑娘点头道:   “你放心,我说的话一定算数。”   笑面银豺对她点头一笑,慢步踱出楼门,临去还回头又看了天蓉姑娘一眼,才轻轻合上楼门走下。   老贼走后,那位坐在床上的姑娘立即站起,飘身楼门口旁,轻轻开启一线缝隙,侧耳听了半晌,重合门户,看着天蓉姑娘凄然说道:   “我因见你纯朴赤诚,不忍下手,岂料老鬼却在暗中窥探,一念仁慈,已惹杀身之祸,是必死无疑的了。老鬼有两个冤家,他急欲探知对方的下落,据说令尊可能知晓,故而设计引诱令尊上当自投,却未想到你会前来,我不忍心伤你,被他看在跟中,稍停定要遭他的惨毒恶刑,事已至此,反正是死,我已决心趁此良机逃出牢笼,能自由自在快乐的过上一年,死也可以瞑目。只是老鬼功力太高,人又狠毒诡诈阴险至极,逃出虎穴之后,必须觅地暂时隐藏不露方保万全,不知章姑娘可肯暂为收容我几天否?”   天蓉姑娘皱眉说道:   “我已经答应等侯他回来,怎能失信走呢?姐姐你不是他的女儿吗?虎毒还不吃自己的儿女呢,何况他……”   那位姑娘却已焦急万分,截断天蓉话锋说:   “你真迂得可以,老实得可怜,再迟就来不及了,有很多话现在没空详说,请相信我,等见到令尊……”   天蓉姑娘却已想出了办法,走近对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那位姑娘频频点头,接过天蓉的药囊,推窗飘身飞纵而去,天蓉姑娘目送人影远去,抿嘴沉思片刻,微然一笑,纵到大橱顶上,伏身不再挪动。   她刚刚躲好,一条人影点开窗棂飞身投入楼中,他略以顾盼,只见楼上已无人踪,轻笑一声自语道:   “她俩个倒很聪明,不过只怕仍难逃脱毒手,我还是随后护送一下吧,省得阿爷又说我办事糊徐。”   话罢这人凌虚弹指,纸窗洞开,身形一闪而去。   天蓉姑娘悄然伸头,却仅仅看到一个背影,不由深佩此人这身出众超群的轻功提纵之技。   适时自附近街道上,传来三更梆声。   此时前面厅内的笑面银豺,却已遭遇了意外奇变。 第十二章 暗 斗 原来当他和无情女到达前厅之时,那位应聘而来的郎中,却已不在厅内,桌案上摆着那郎中的简陋药箱。   无情女皱眉说道:   “这个人真岂有此理,怎么随意……”   笑面银豺沉哼一声道:   “人早走啦,你还啰嗦什么?”   “怎么会,他这药箱……”   “哼!这药箱是故意留给我的,去,打开它。”   笑面银豺经多见广,但他阴险成性,料到药箱定有文章,自不肯轻身犯险,去吩咐无情女去替他打开。   久处老贼凶威之下的无情女,虽然此时也已明白了药箱有诈,但却不敢违令,紧咬着银牙走到桌案旁边,笑面银豺站在她的身后,那只凶狠的独目,闪射着冷酷残忍的光芒,静待无情女开启药箱。   老贼呼出的热气,正好喷在无情女的后颈,她知道再也迟疑不得,强捺着不安的心神,伸手掀开箱盖。   箱盖雪白底板之上,赫然入目的是——   “笑面银豺,别来无恙?”八个大黑字。   无情女陡地心头一凛,全身猛抖冷汗立即冒出,这多年的哑谜,今朝解开,原来这飞龙山庄的老庄主,竟然是那昔日以阴、狠、绝、毒为江湖中人所凛惧的笑面银豺欧阳易。   笑面银豺欧阳易在无情女的身后,嘿嘿地冷笑了起来,半晌才歇止了笑声,冷漠无情并且似有所指的说道:   “你很幸运,八十灵燕只有你一个知道我是何人,而又偏偏此时此地仅有你我两个人在,真是太幸运了!”   无情女颤抖着哀求地说道:   “我……我发誓……誓不向任……何人说……”   欧阳易蓦地一声震笑道:   “这一点我深具信心,你是绝对不会向别人说了!”   无情女听出老贼话中已存杀机,悲声祈求道:   “请您仍然点我的哑穴,我……”   “你还有两只手?”   无情女觫着才待开口,欧阳易已沉声说道:   “就算再去掉你的两只手,你还有两只脚足以泄露机密!总之,只要你能动,就有漏消息的可能。”   “除非点你的五阴,伤你的三脉,不过像你这样一个娇美柔媚的佳人,落到那个下场,岂不是太过悲惨了吗,所以……”   老贼话才说到此处,无情女竟然一声悲号,全身猛颤,死于地上,那只掀过药箱的柔荑玉腕,黑肿得状若水牛小腿一般,老贼桀桀狞笑,伸手自案上取过压物的镇尺,将药箱推到一旁,自语道:   “这倒省了老夫一番手脚,”   说着俯首向箱内一望,只见箱中空无一物,白板箱底上,是用极浓的黑墨,写着六个大字——   “欧阳易,我来了!”   下面所具的名字,赫然竟是“及东风”三十字!   笑面银豺非但毫不凛惧,反而仰颈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这暗中弄鬼的人物,不免高明,及东风夫妇死已多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如今欧阳易……   笑面银豺想到这里,笑声骤止,残眉直竖,现在他才发觉暗中这人高明的地方,不禁惊心动魄!   杀及东风夫妇的事,天下只有四个人知道,那是死者夫妇和自己及掌门弟子索魂客沈剑南。   暗中捣鬼的这个人,是怎生晓得的?   最最使自己凛惧惊悚而不安的是,天下知道这独目丑陋的白发老者,即是当年貌若潘安人称笑面银豺欧阳易的人,却只有两个,那是自己和沈剑南!   这暗中捣鬼戏弄自己的匹夫,怎地他也知道?   虽然当年及东风夫妇巧换梅梦生,必是另有接应,但那个人顶多知道梅梦生的家世,却无法晓得自己的姓名。   笑面银豺越想越怕,因为按照今宵所遇的怪事,这个暗地里弄鬼的人物,除掉沈剑南外,无人再能办到。   但这却又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他不由徨徨无策。   突然厅外传来一声尖酸的冷笑,欧阳易怒叱道:   “什么人?”   厅外有人接话道:   “过路客。”   欧阳易冷哼一声道:   “既是过路之客,请候老夫肃迎。”   话罢他慢慢地打开厅门,迎门三丈外的墙头上,果然有个夜行之人,欧阳易决定要将此人留下,拱手说道:   “尊客何不请下一谈?”   墙头上的夜行客冷冷地说道:   “盛情心领,在下今宵无暇。”   欧阳易敞笑一声道:   “老夫怎敢如此慢客,说不得要强留阁下了。”   那夜行客闻言哈哈大笑道:   “怕由不得你吧?”   欧阳易沉声说道:   “这句话阁下似乎言之过早!”   “过早”两个字出口,欧阳易肩头微沉,身形已如电掣般疾扑上墙头,右臂轻舒,五指已扣向那夜行人的左腕。   讵料就在欧阳易五指即将扣锁住对方左腕的刹那,这夜行客一声冷笑,左腕倏地猛缩,竟然脱出欧阳易的手掌,紧跟着这人暴出二指,点到欧阳易的右目,好快的身手,好俊的功夫。   墙面宽仅尺二,欧阳易没有料到对方应变如此迅捷,非但躲过了自己的擒拿,并且还能出手还击,冷哼一声微然甩头,右手五指陡地再伸,仍然施展刚刚那招极平庸的擒拿术,再次扣锁对方左腕。   这夜行客却不再斗,双足一顿,斜投向墙外邻家。   欧阳易一声轻叱道:   “老夫倒要看你如何脱逃。”   话罢双臂微拂,如脱弦之箭疾射追上,已经超越这夜行客的身前,端地迅速绝伦,其快无比。   不想前逃的夜行客,却霍地下沉,脚下正找在邻家的旁屋顶角之上,一顿一登,又倒纵而回。   欧阳易追扑过快,竟遭夜行客的戏弄,大怒之下,他竟施展出云漫中天神功,凌虚用掌,身形顿止,左臂力拂,突然回旋,矫捷若凌云飞燕,疾厉似泻地沉雷,再次电射追到。   谁知道这夜行客果有惊人的技艺和超人的聪明,料敌如神,欲退故进,就在欧阳易电旋而回疾厉扑到的刹那,他蓦地仰天一   声长啸,身形斜拔而起,高有四丈,恰自欧阳易头顶交错而过,疾射远去。   欧阳易数遭对方的戏弄,已然怒极,厉叱一声——   “匹夫,任你上天入地,老夫也必擒尔归来!”   说着他拧身抖臂,紧随前逃的夜行人影飘射追上。   两条人影快似星坠,眨眼消失在远处。   适当此时,一条矫捷的影子投入厅内,飘落在倒卧地上的无情女身旁,伸手捏开她的牙关,放人一粒米黄色的药丸,稍停之后,无情女那只肿胀的手臂,已经复原,人也醒转过来。   那矫捷的影子不容无情女开口,当先低声说了几句话,无情女沉思片刻,才毅然点头,随即双双飞纵而去。   稍时笑面银豺自外回转,从他那深沉的神色上看来,他失败了,并没有擒获那个夜行客。   当他发觉无情女也已失踪的时候,残眉紧皱,突然惊呼一声“不好”,立即飞身而出直奔后楼。   他甩手震窗而人,果然早已人去楼空,他连连顿足,蓦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怪啸,倏然穿窗飞纵出去。   一连三次起落,已飞身于前庭一株参天古木之上,注目遥望远处,陡地发现一丝红影,他狞笑一声疾射追上。   讵料欧阳易的人影刚刚消失在暗中,自他这所临时住宅内,又腾飞出一条人影,正是那卧伏橱顶上的姑娘。   天蓉姑娘未脱天真纯洁,她卧伏橱顶之上的用意,是不信天下还有像笑面银豺欧阳易这种无情阴狠的人物,她要暗中窥探一下虚实,更因为自己已经答应了别人,带他去见老父,不能失信,故而决不离开。   可是那个假装受伤的女子,却情真怕极,是故天蓉姑娘告诉了对方自己的住处,井以药囊为信,则老父必然收留此女,而自己也不致失信于人。   当那个没能看清面目的夜行客,倏然而来又飘忽而去的时候,她已有些相信这白发老者是位狠毒的人物了。   如今目睹老人震窗而去,她毫不思索,相随于后,要暗中追踪老人,倒要看他是想干些什么?   只是她这一身功夫,差人多多,等她纵上前庭屋脊的时候,欧阳易已因发现远处红衫人影,电掣追去。   所幸有此,设若远处红衫人影再晚出现刹那,欧阳易必然会发现天蓉姑娘,那姑娘的遭遇就不堪设想了。   天蓉姑娘却适巧看到欧阳易消失在远处的人影,她摇摇头,暗忖今宵真是碰上了怪人怪事,她已经没有再逗留不去的事情了,又惦念着那位去投奔老父的姑娘,逐飞身纵驰回转家中。   而此时的神手仙医章性初,却已频遇意外。   原来他三更离家,并不急欲早到,是故顺着街道,缓缓前行,刚刚走出里数路来,迎面一条血红人影,疾驰近前,他故作不见,仍然彳亍走着,红影已自旁一闪而过,他瞥见红影手提之物,不由大骇,这时红影已经越过身后丈余,迟则无及,章性初陡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道:   “姑娘留步!”   随即拧腰飞身拦住了对方的进路。   那红衣女子行走正急,蓦地听到有人呼喝留步,随声面前平添一位老者,她双足微蹬已倒纵而出,娇叱说道:   “你为何拦住我的进路?”   章性初双目神光向这红衣女子脸上一扫,暗皱眉头,并已谨慎戒备,表面却若无其事地含笑问道:   “姑娘要到何处去?探更夜半……”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截断了章性初的话锋道:   “你睁大点眼睛看看!我要到什么地方去你问得着吗?深更夜半怎么样?莫非你还敢拦路劫财!”   章性初仍然含笑说道:   “姑娘言重了,老汉若无问得着的理由,这大年纪当不致于如此冒失,姑娘贵姓,由何处来,到何处去?”   红衣女子秀眉微蹙,低声问道:   “莫非你是官衙中人?”   章性初摇摇头,才待开口,红衣女子已怒声说道:   “既非官役,趁早闪开,否则莫怪姑娘手辣!”   章性初长眉一扬,沉声说道:   “姑娘,你手提之物由何处得来?”   红衣女子面色陡变,厉声叱道:   “你问不着……”   讵料红衣女子话声未歇,面前人影倏地闪飞,左手微觉一麻一松,所提之物已经到了章性初的手中!   红衣女子这才知道,对面老者乃是一位武林高手。   章性初轻取红衣女子所提之物后,竟冷笑着说道:   “你若再不说出此物的来源,老夫可要得罪了。”   红衣女子此时已知不敌,暗中准备突下毒手,并立即狡狯地说道:   “是一位要好的朋友托我送人……”   她说到这里,已经准备妥当,是故存心拉长了“人”字的尾音,最后又像是霍然记起了什么事情似的改口道:   “这位朋友还附着一封信,不信我拿给你瞧。”   说着她右手真的探入囊中,章性初却暗中冷笑,他明知红衣女子话中有诈,却不点破,只在注目留心:   红衣女子这时却惊咦一声道:   “糟了!那封信怎么没在囊中呢?”   她右手已经由囊中抽出,章性初本来料断她要趁机用暗器突袭自己的,谁知她却空手而出,掌中并未暗藏物件,章性初不禁惊凛至极,他久行江湖,看出红衣女子来头不正,但却没有想到对方这般诡诈!   果然这红衣女子刁猾万端,左手在胸前一摸,长吁一声,惊容变为欢欣,瞟了章性初一眼说道:   “我忘记是放在……”   说着她面色一红,似不胜娇羞地缓缓转过身去,转身的刹那,还又瞟了章性初一眼,才接着说道:   “请稍候一会儿,让我转过身去取出它来。”   章性初并没答话,心中却在暗笑,红衣女子右手倒垂身后,背对章必初,左手在探胸取物。   不料她倏地右手食、中二指在身后对着章性初一弹,那长长的细尖指甲之中,突然射出两缕极细若丝的烟箭,直对着章性初前胸投去,色呈淡绿,疾若闪电,带着一阵奇异的香气,令人嗅之心醉。   两人相距仅有数尺,章性初虽早料到衣女子必要暗下毒手,但却不防她这般阴狠狡狯,淡绿丝烟射出,他已看出是什么东西,既惊且怒,长眉倏地飞扬,一声冷哼,左手五指暴弹,一股无形罡风射出,淡绿丝烟立即卷飞腾升散失,接着他疾若星火,二指已点中红衣女子的肩井。   红衣女子施出昔日的绝技,本期竟功制敌,未料对手功力高得出乎意外,肩井微麻,全身已经无法挪动,她盯了敌手一眼,   呼出一声哀怨幽恨的叹息,闭上了星眸,索兴不言不语交生死付于天命。   章性初却已冷冷地说道:   “你面容曾经名家整改,适才又打出‘酥骨飞絮’这种阴毒之物,你是‘洛阳三凤’之中的哪一个?”   红衣女子闻言凛惧到了极点,星眸顿启,颤声问道:   “你是哪位,可能先……”   章性初皱眉接口道:   “你必须先说出这药囊由何处得来!”   “是一位姓章的姑娘,交我作为信物用的。”   “信物?我听不明白你指的什么事情。”   “我有急难,必须觅地隐避强仇,幸遇那位章家姑娘,交给我这个药囊,要我持此为信物去见她的父亲……”   章性初诧异惊奇万分,接声问道:   “这位姑娘的尊人是谁?”   “人称‘神手仙医’的江南大侠章性初。”   章性初此时已料知红衣女子所言不假,但他奇怪,自己的女儿素常不离左右,是怎么认识这红衣女子的呢?   药囊果是爱女之物,但她将药囊交与别人和定约之事,怎地未向自己禀述?越想越觉怪异,不由低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见过章姑娘?”   “刚刚,我和她分手……”   章性初沉声怒叱道:   “一片谎言,老夫适才离家之时,小女尚在沉睡。”   红衣女子这才如梦方醒,对面的老者,原来正是自己所要投奔的江南侠医章性初,难怪他看到药囊坚问来源。   遂将适才天蓉姑娘私自前往替她诊疾等情,详述一遍,并且还说出了天蓉姑娘坚不离开的原因。   章性初闻言大惊,立即解开红衣女子的穴道,并深致歉意,随将身背药囊解下,从中取出数丸秘制内伤奇药放置袖内,然后详细指点红衣女子自己的住所,两个药囊交于红衣女子携归,他这才一声“失陪”,飞纵而去。   红衣女子目送章性初去远,频频点头,感慨无已,自叹身世凄凉,以往罪孽深重,如今她已打定主意,要重新作人。   志念已决,她如释重负,含笑纵驰而下。   如今且说笑面银豺欧阳易,他发现远处红衫人影飘飞,狞笑一声电射追去,迅疾无俦,眨眼和那个红衫夜行客成了首尾相连之势,他一声厉喝“丫头停步”!双足一登,暴伸右手五指抓向这人的肩背。   讵料红衫客早有准备,就在欧阳易指掌暴下的刹那,红影陡地斜拔高飞,带着一声凛人的枭鸣怪笑,投身右方一户人家的花园,欧阳易适才只当前面的红衫客是“红燕三女”之一,等霍地听到那声凛人的怪笑,始知惜认了人,不由立即束手,呆得一呆,红影已然无踪。   今朝怪事迭出,已使欧阳易暗生疑心,他不再追索红衫人影的下落,决定回转居处调动八十灵燕,要在蓉城到峨嵋的路上,和暗中的敌手以全力周旋一下,他不容许也决不放过这暗中戏弄自己的人再活下去!   他转身驰归居所,刚刚走到十字路的中心,突然发现左边直通南门的街道上,远远一条人影,疾如流矢奔来。   欧阳易倏地止步,独目闪射威芒,注视着这即将近前的深夜独行客,相距十丈之时,他已认清是谁,不禁大喜过望,他仰颈一声震天的哈哈狂笑,蓦地纵身拦住了这个孤独夜行的人物。   夜行客骤然止步,皱眉扬声喝道:   “什么人拦阻老夫的去路?”   欧阳易一阵桀桀地怪笑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神手仙医’别来无恙?”    第十三章 鬼 爪 夜行客闻言惊凛,沉声问道:   “朋友尊姓,怎生识得在下?”   欧阳易狞笑着反问道:   “章大侠不认识我了?”   “恕在下眼拙,不记得曾和阁下在何处见过。”   “真是贵人多忘,章大侠认识司徒雷和梅浩然吧?”   章性初难测对面这丑陋怪叟的用意,淡然敷衍道:   “他两人为武林中杰出的奇客,昔日曾有交游。”   “如今呢?”   “阁下到底是谁?追问不舍何故,莫非也是司徒雷、梅浩然的朋友?”   欧阳易冷冷地说道:   “在下无名小卒,高攀不上。”   “阁下若无他事,恕我要告辞。”   章性初心念爱女,和这丑陋的怪叟又话不投机,立意告辞,谁知话未说完,欧阳易却嘿嘿地冷笑着接口说道:   “我遍履蓉城,不惜施展狡狯计谋,所为就是尊驾一人,今既巧遇,要事尚未相谈,怎能放你就去。”   章性初恍然大悟,沉声问道:   “虚言万金聘请美容妙手的就是你?”   “你猜的不错。”   “小女天蓉何在?”   欧阳易残眉一皱,独目射威,诧异地问道:   “令嫒难道还没回府?”   章性初正色厉声道:   “朋友,大丈夫敢做敢当,告诉我小女如今何在?”   欧阳易肃色答道:   “令嫒已经离开寒舍,听你所言,我深信你父女尚未会面,但望章大侠也莫小瞧在下,老夫亦非普通……”   章性初不容欧阳易话罢,立即接口道:   “阁下何时方肯报出名姓?”   欧阳易喋喋狞笑道:   “你和梅浩然、司徒雷这两个匹夫是多年知交,可还记得在三十九年前的重阳佳节,夜深之时你在何处?”   章性初蹙眉沉思,三十九年是个漫长的日子,他一时间还真记忆不起,欧阳易却手指着他残伤的丑脸又道:   “这就是那一天,承蒙梅浩然、司徒雷所恩赐……”   章性初霍然记往事,接口说道:   “难道阁下是‘玉潘安笑面银豺’欧阳易?”   欧阳易仰天一声长笑,然后一字字有力地说道:   “章性初!你敢相信这面前的丑鬼,就是昔日人称玉潘安的欧阳易?哈哈……哈哈……”   他长笑不止,闻声令人凛悚!   章性初已知欧阳易苦觅自己的用意,郑重地问道:   “欧阳大侠,三十九年前的那个账,你可是要……”   欧阳易不容章性初再说,厉声问道:   “难道没有阁下?”   “欧阳易,彼时虽然有我,但却未曾涉身那场是非恩怨,你要听明白,章性初并不惧人,只是实情实说罢了。   如今梅浩然死已数十年,司徒雷二三十年来缈无音讯,章性初既是他俩的道义知友,替知友还清旧债,章性初有义不容辞之责,不过章性初有件事情,却须阁下承诺,小女无辜,你是否愿意放过?”   欧阳易冷冷地说道:   “先说好你我相搏的时地。”   “明朝夜三更,城西五里的‘浣花溪’相会。”   欧阳易点头道:   “好!章性初,欧阳易不忍伤及赤子,归告令嫒,着她远走高飞,免得老夫一时心狠,斩草除根!”   章性初哈哈一笑道:   “不愧英雄人物,章某也有一言相劝,明宵之战,孰生谁死难知,望你乘此余暇,也将身外事物了当清楚!”   欧阳易嘿嘿地笑道:   “你可敢和我赌个东道?明夜三更死的不是我!”   章性初微笑着说道:   “姑且不论明夜死者是谁,只要有一方身亡,请问这东道胜者又如何去向负者讨要索取呢?”   “所赌之物,和你我生死无关。”   “不知何物?”   “欧阳易之子,和尊驾之女!”   章性初一怔随即正色道:   “欧阳大侠何时续的弦呀?”   “老夫有一义子,名叫……”   “可惜章某并无义女!”   “章大侠,我是想叫小儿女们结为连理……”   “齐大非耦,恕章某不敢高攀。”   欧阳易霍地仰天一阵大笑,然后轻蔑地问道:   “如此说来,这场赌只有罢论了?”   “本来多余,理应罢论。”   “那……章大侠,咱们明夜浣花溪见面啰?”   “不错,明夜浣花溪会。”   “欧阳易告辞。”   “路上相谈,何辞之有?欧阳大侠莫忘诺言,若遇小女,敢烦一言,令她速速回转家中。”   欧阳易才待接话,残眉突然扬飞,含笑说道:   “章大侠不须要我代劳了,令嫒已到。”   章性初闻言侧目注视右方远处,果见自己爱女,正悄驰近前,他不由暗中惊凛欧阳易如今功力之深奥,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深知明夜三更之搏,难望胜数,不禁微感凄凉和哀伤。   因此当天蓉姑娘扑在他胸前的时候,他并未训叱女儿擅自深夜外出的不当,慈祥地抚摸着女儿的秀发,看了欧阳易一眼,深深地叹息一声,才待对天蓉姑娘欲有所示,不料天蓉姑娘却已转身向欧阳易道:   “总算追上你了,原来你和我爸认识,那位穿红衣服的姐姐说,你和我爸有仇,你却是找我爸有事……”   欧阳易截断了姑娘的话锋,含笑说道:   “姑娘莫信那个丫头的话,我跟你爸是老朋友,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不信可以问问你父亲。”   天蓉姑娘眨了眨无邪的双目,看看章性初,章性初点点头,盯了欧阳易一眼,欧阳易再次说道:   “快四更了,姑娘陪你爸回去吧,我也走啦。”   说着他拱手对章性初道声“明夜三更再见”,随即转身飞驰而去,章性初直到欧阳易形影消失于暗处,才无言地和天蓉姑娘回转家中,岂料纵进院墙,院中除掉那“洛阳三凤”之一的红衣女子外,又多了一位不速奇客!   章性韧惊诧中尚未开口,那人却含笑说道:   “章大侠可还认得我这昔日故友?”   章性初适才匆忙中并未看清这人模样,如今却已认出是谁,心中不由怦怦跳动,喜惧参半地接口说道:   “及大侠光临寒舍,真使蓬荜生辉,章性初事先不知,未能亲身恭迎,尚望恕罪,请请请,请室内小坐!”   说着又转对天蓉姑娘道:   “女儿还不上前见过及老英雄。”   天蓉姑娘立即行礼叩安,这人含笑实受,却上下仔细打量着姑娘,章性初暗中皱眉,提心吊胆。   原来这不速奇客,正是“狗庄”的主人,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此人当年半侠半盗,虽喜善而远恶,但行事之阴狠毒辣,比欧阳易过之面无不及,章性初又怎能不惧?所幸自己和他有恩而无怨,大概不至因仇而来。   章性初再次恭请及哮天室内小坐,及哮天摇头说道:   “章大侠不必客气了,我还有事,咱们说个三言五语,得你个答复之后,我就走,事情很急!”   章性初强捺不安,点头说道:   “如此恕我不强留客,什么事就请示下好了。”   及哮天正色道:   “你今夜不是见到玉潘安笑面银豺欧阳易了吗?”   “不错,刚刚分手。”   “他要去峨嵋,可能已经走了!”   章性初诧疑地说道:   “不会吧,适才他曾和我约定……”   及哮天摆摆手道:   “我知道,他和你约会明夜城外一搏,不过那是刚才的事情,如今他一定失此约而先去峨嵋。”   “章性初愚笨得很,不明白个中的原由?”   “事急得很,章大侠可能信得过我及哮天?”   “及大侠言重了,章性初焉敢不信。”   “那么很好,请章大侠赶紧收拾一下行囊,咱们也要立刻动身去峨嵋,万万不能走在这匹夫的后面。”   “这个……”   “章大侠,事情经过绝非三言五语可以说明,内中关连着梅浩然和司徒雷两家后代的深仇和生死,及哮天昔日身受梅大侠重恩,故而不辞艰辛,但却必须再约上一位武林正义的英雄作证,章大侠身份正合……”   “及大侠!若论昔日友情,章性初和司徒雷及梅氏两家,义共生死,闻此消息,自当水火不辞,只是小女……”   及哮天焦急地接话道:   “令嫒和你我一齐前去。”   章性初实在再也无话推拖了,皱眉沉思而不言。   及哮天再次说道:   “除药品和必需物件外,其余可请洛阳三凤代为照料,若有损失,及哮天愿全部负责赔偿。”   说到此处,他声调一变为坚决地又道:   “不瞒章大侠说,及哮天宁愿今后负荆请罪,任你宰割,今宵若不应允,恕我要恃强相劫了!”   章性初闻言,看了爱女一跟,喟叹一声道:   “及大侠,章性初虽知搏必不胜,但却更不惯受人威胁,若非你话中事先声明负荆二字,我是决不应诺……”   及哮天听出章性初已有承诺之意,深施一躬道:   “恕我焦躁失言,及哮天恭诚陪罪。”   章性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才待转身进屋,突然有一条黑影,若流星划空,自远处射到,这人身未落地已扬声对及哮天喝道:   “老不死的还不快些?欧阳易适才已独自先去峨嵋了,我现在紧紧追蹑他的身后,你们也要赶紧前来,迟则无及,越快越好!”   话罢人也正好飘落房头,这人停都不停,双足微顿即起,眨眼的工夫已隐于远处暗影之中。   及哮天笑对章性初道:   “这是我那个老枭婆,人已追欧阳易去了,详情咱们路上仔细说吧,你越快收拾越好。”   章性初已知事果不假,立即和天蓉姑娘收拾好药箱及必备之物,指点红衣女子银钱等放置地方,深致歉意之后,并拜请她在明夜三更,隐伏浣花溪旁,看那笑面银豺是否到来,遂携同爱女与獒王及哮天离开所居,飞纵出了蓉城,直向峨嵋而去,按下不提。   如今却说玉潘安笑面银豺欧阳易,他自十字路口,巧遇章性初,订约明夜之后,随即返回居处。   一路上沉思今夜所遇种种事故,发觉另有敌者在暗中和自己较量,对方身手极高,智谋也超人一等,尤令欧阳易不解的是,暗中这个对手似乎和自己仇恨甚深,是故他不能不改变一切既定的安排。他并没将章性初看作强敌,但对适才身穿红衫计诱自己追蹑不舍的那人,却深具戒心并惊诧万分。   欧阳易适才虽在极端匆忙之下只击出一招,却已认出那红衫女子,是位年纪很大的老婆婆,武林中江湖上,年已古稀,身怀罕绝武技,经见皆广,而敢和自己为仇作对的女人,他深知仅有一个,不过……   他自认和那个心中所疑的人物,绝无恩怨,但是万一果系此人,那却必须要妥善并全力地应付未来一切事故才行,因为对方非只本身功力已然无敌,遇事更是夫妇相佐,自己虽然不惧,但却难操必胜之券。   故而他决定调转八十灵燕,以备万一,并且要很冷静地仔细思索一下各种可能发生的问题,免得弄巧成拙。   当他回转蓉城这所临时住宅之后,立即将红燕十三骑及红衣三女仅剩的一个,唤到前厅,下谕十三骑即刻准备动身,执蓝燕金令,调集八十灵燕,沿蓉城去峨嵋路上候谕差遣。十三骑无言地施礼退下,前厅只留下了红衣三女所余之人,欧阳易坐于椅上残眉一插,独目闪光,沉声说道:   “你们洛阳三凤,已有二个背叛了老夫,你是三凤中的大姐,按说我不必多问,理应立刻处治……”   洛阳三凤中的大姐,毫无凛惧神色,反而接口说道:   “您杀我也好,信我也好,我要存丝毫背叛之意,也不会单单留着不走了,刚刚有人送来一个皮囊,指名交给您,您要不要先看看?”   “拿来吧!”欧阳易简单地说了三个字,红衣女子立即辞出,转瞬回来,呈上一个皮囊,欧阳易示意要她将囊中之物取出,红衣女子倒转皮囊,突有一物自囊中坠下,欧阳易仔细注目,赫然是索魂客沈剑南所用的一只索魂鬼瓜!   欧阳易霍地站起,伸手抓过鬼爪,全身一阵颤栗,这是索魂客沈剑南寸步不离的独门兵器,如今鬼爪离身,象征着自己掌门弟子,已经遭遇到极大的危险,说不定怕已魂断天涯了!   他霍然记起佩姑娘那句“索魂客沈剑南,不出三天,必然魂断江湖”和沈珏娘所说“也为了使你无法接应索魂客沈剑南,言尽于此,咱们蓉城再会了。”的话来,不由恨怒至极:独目喷射着杀人光芒,咬牙恨声道:   “沈珏娘,总有一天你会再落到老夫手中,哼哼!”   说着他突然转对红衣女子道:   “皮囊何时送到此处?来人是个怎么样子?”   红衣女子并没有立刻回答,仍在抖动皮囊,欧阳易才待喝叱,蓦地一张素柬,自囊中飘出,他伸手抓去,展柬阅读,上面写的是——   “字逾欧阳易:兹送上素魂鬼爪一只,切莫惊凛,不归谷前,尚有他物奉敬,再会。梅梦生拜。”   欧阳易看罢,只气得连连跺脚,半晌之后,方始沉静下来,闭目思筹善策,突然他嘿嘿地冷笑起来! 自语道: “事已如此,其怪老夫狠毒绝情!”说着独目徒地圆睁,盯了红衣女子一眼道:   “有件事要你去做,很容易,你愿意担承吗?”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欧阳易喟叹一声道:   “明夜三更,你代我去城西五里的‘浣花溪’一趟,我曾在彼处约人会晤,告诉那人,老夫另有要事,不克践约,日后自会再去寻他,你事了之后,可回此间坐镇,候八十灵燕到来,齐上峨嵋。”红衣女子再次点头应诺,欧阳易挥手令其退下。   有顷之后,他才缓缓将鬼爪放置囊中,信柬摺起,在厅内来回踱着,残眉深锁,心事重重。   蓦地全身一抖,低沉地自语道:   “真真,数十年如一日,欧阳易始终为替你复仇活着,如今强敌环伺左右,我却决不后悔!愿你在天之灵,佑我此行能觅得司徒老贼的下落,只要我能手刃此獠,虽死而何憾,真真你佑我,佑我!”他那声调哀凄,闻之令人心酸,想不到这位被武林中人称之为狠辣阴绝的欧阳易,却是个多情种子。   听他这凄凄哀诉,昔日必然是遭遇了极惨的变故, “真真”大概是他所赤心爱着的人儿。   她——真真姑娘,死了!可能是死在司徒雷和梅浩然的手中,因此,欧阳易和梅浩然、司徒雷,成了势不两立的仇家,不过,梅浩然及司徒雷,为武林崇敬的仁侠之士,却又怎会对一位无辜佳人,下此狠手呢?   此时欧阳易却突然长叹一声,又幽幽地说道:   “真真!我至今不懂,梅浩然、司徒雷和我们有何仇恨?深夜突然到来,问知名姓立下杀手,他们为什么?他们对你,竟用惨毒至极的手段,酷辣到生生把你肢解而死!若无深仇大恨,他俩怎会如此?对我却似存着仁厚,挖我一目,毁我貌容,竟容我逃得活命,难道他俩就不惧怕我迟早必要复仇的后果?”   “噢!梅浩然已死,死时也带去了个中的隐秘,司徒雷至今渺无消息,三十九年来的哑迷,怎样才能解开呢?”    第十四章 心 语 “真真,‘不归谷’这三个字,最早是听你告诉我的,当梅三丰抛妻而去之时,竟也提到‘不归谷’,沈珏娘生子之后,我曾一再暗示她梅三丰已不会归来,谁知她坚决地相信梅三丰绝非无情无义之人,更深信必能雪耻复仇,内中原由,沈珏娘说只要梅三丰能进‘不归谷’。   奇怪?她竟然也谈起‘不归谷’这个名字,因此我有个想,真真,你和梅浩然及司徒雷的仇恨,只有进了‘不归谷’,才可以解破原由!好象凡是知道‘不归谷’的人,非恩即仇,冥冥中似乎有些玄妙的事物,在支配着一切?自然我尚有怀疑,因为司徒雷并没有提过这三个字。   直到去岁将司徒雷的‘银盒藏书’得到,在他手抄未完的禅经上,解破了经内所隐藏的秘密,他也提到‘不归谷’,并巧妙的指出了‘不归谷’的方向和很多私事,我因此也发觉了这个被武林中人所尊敬的‘剑圣’,却是个卑鄙自私的伪君子,和他与梅浩然的关系。   如今除我之外,恐怕没人知道司徒老贼尚在人间,在他手抄禅经暗藏机密的时候,正用极诡诈阴损的毒计,使人代他受死,那个曾被武林中人目为魔星的‘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恐也难逃司徒老贼的阴谋暗算!   我本想假言蓉城寻觅章性韧,引这老贼自投,岂料这匹夫刁猾狡狯至极,始终隐藏不出。   不幸我一时心慈所收养的义子,竟自认是梅三丰的儿子梦生,和沈珏娘房佩师徒相结,擒去沈剑南,送来索魂鬼爪,我必须立即前去峨嵋,因我深信司徒老贼藏身彼处,他极可能又施鬼计,巧使沈珏娘等人,代他有所图谋,设若事果如此,我自能在暗中侦得消息,真真,欧阳易在三十九年前,你离我而去的那天起,心早已经死了!留着这副躯壳,就为代你复仇,真真,保佑我,保佑我,只要能使我手刃了那司徒老贼,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唉!”   他像是已经沉醉在回忆之中,喃喃如对知心爱侣倾诉离情一般,说之不已,终于在一声喟叹下,自语声停。   紧跟着这一声喟叹,欧阳易却又羞涩地浅笑出来,他笑自己失神失态,谁知浅笑乍止,徒地又转变为丑恶狰狞。   欧阳易的神色和性格,竟尔转瞬百变,令人无法捉摸,他有时极为正直和仁慈,有时却又暴戾蛮横而残酷。   他本性相当良善,只为三十九年前的重阳深夜,目睹知心爱侣惨遭仇家肢解,凄号哀呼至死,而他因被人禁制,连手都设法伸出,愤怨至极,恨无自解,心性突变,以致喜怒无常,才残酷而嗜杀!   欧阳易有难以吐诉的哀肠,说不尽地哀凄,别人无法了解的悲伤,他怨,他恨,而他这怨恨,却绵绵无有绝期!   他停下了喃喃语声,止住了对往事的追忆,街道上正好传来四更梆响,他钢牙一咬拂袖腾身,离却蓉城驰向峨嵋!   欧阳易因为突然收到沈剑南所用的索魂客鬼爪,不待次夜之约,当晚就远赴峨嵋,他却不知已中了獒王夫妇的妙计。   及哮天夫妇有心将欧阳易引到峨嵋,他们要在神鸦崖下的废寺中,使欧阳易和沈珏娘相逢,了断一切恩怨。   早先令义孙梅梦生,埋伏在蓉城欧阳易的居所附近,计诱欧阳易,使红衣女子和天蓉姑娘乘机脱身,及药箱留柬,义救无情女,故现红影,使欧阳易紧追不舍等等,俱是他夫妇的安排。   又因为他夫妇和欧阳易也有杀子之仇,是故计邀神手仙医章性初相伴同行,作为这场是非恩怨的人证。   及哮天不愿梅梦生先到峨嵋,因此并未将老伴所言,沈珏娘狗庄留字相约之事告知,并谕令梦生亲率灵獒随后接应,如今,欧阳易、及哮天夫妇、章性初父女和梅梦生,俱已先后远赴峨嵋,暂且不提。   此时另外一行三位,在欧阳易、及哮天等人,纷纷自蓉城动身峨嵋的那天,却已到达了峨嵋山上的“伏虎寺”。   这三个人是沈珏娘,房佩姑娘和那假的梅梦生。   原来沈珏娘智慧过人,自巧遇沈剑南,狗庄拜会獒王不遇之后,已知及哮天夫妇,必然前去蓉城,有他夫妇在,神手仙医自不致沦入欧阳易之手,是故她亲率房佩等,先到峨嵋,当夜寄宿于伏虎寺中。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沈珏娘思索不已,身旁的徒儿房佩,早已甜睡多时,沈珏娘却被一件事情困惑住了,无法安眠,她不停地在思索着沈剑南死前的话语,谁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梦生?   她无法否认,一路跟随自己师徒到峨嵋的这个孩子,半点都不像失踪二十多年的丈夫,更不像自己,不过天下又怎会有如此奇怪巧合的事呢?这孩子要不是梦生,为什么也有两粒朱痣?而地方也完全相同?   她百思莫解、痛苦万分。   因为有沈剑南先入为主的话语,一路使她不敢亲近这个孩子,但她看得出来,这孩子对自己却十分尊敬和依恋,言谈之中,这孩子对于他有这样一位毅然毁容弃子天涯寻夫的母亲,非只钦服,并且认为那是无上的光荣。   设若万一事实真象大白,此子果非梦生,这孩子必然极感悲痛伤心,除非自己能早一日解破他的出身家世,否则后果难测!   从飞龙山庄到蓉城至峨嵋这一路之上,沈珏娘冷眼旁观,徒儿房佩和梦生,已不自觉地互生了情愫。   他们也许是因为身世相近,彼此关怀之心,在不知不觉间流露,设若这个梦生果然非己子,沈珏娘又要多提一份沉重的心事,因此她决定暂将对付欧阳易的事情放缓,要先一步解开真假梦生的谜底。   思念至此,转觉心头坦然,才待安睡,蓦地听到院中有人走动,这人的步声奇特,竟然发出“叮叮”之声?   沈珏娘听出这声音绝似拄地铁杖,使她惊诧的是,叮叮之声虽分两次传来,乍听像是一步一响,但凭她今日的闻声知物和“内静”的功力来判断响,响声却是复音,那是四枝铁杖在敲地发声!   令人惊粟不安的尚非只此,在叮叮声响之外,偶尔还夹杂着长索拖曳地面的怪响?像是重刑的罪犯,在牢中彳亍!   不但声响怪异,这人来的也忒煞突然,沈珏娘虽在沉思事情,但十丈之内的动静,却无法瞒过她去,当沈珏娘听到院中这人走动的时候,相距仅一墙之隔,这人似是白天而降,突地来临。   她转念料知不妥,正欲悄悄起身探看,叮叮之声顿止,再也不闻丝毫声响,这人又若幽灵冥鬼,倏地消失。   沈珏娘皱眉不迭,心中疑懔难安,看看沉睡在身旁的徒儿房佩,她不由得替隔厢独眠的假梦生提起心来。   霍地推被而起,飘身门前,轻轻拉开一线,适巧看到一条黑影,矫捷无伦,自梦生所居厢房投向寺内深处,一闪无踪。   沈珏娘立即飞身梦生所居厢房,推门而进,床上棉被旁堆,梦生却已无踪,她想都不想,顿足朝适才黑影追去。   飞越大殿,直人后进,适才那条黑影,“珠帘倒卷”正卧挂在“方丈”禅室的一端,似在窥听什么机密。   她已经看清黑影正是梦生,不由暗中蹙眉,悄纵近前,才待示意梦生,令其退下,方丈禅室之门突然大开,主持和监院的和尚送客出来,沈珏娘暗地里替梦生担心,不知他如何才能躲开他所存身的地方,而不被方丈等人发觉,此时来客已经步出禅室,沈珏娘不由瞥了这客人一眼,原来也是一位僧人,随即再次注目梦生倒挂地方,讵料就这一转瞬间,已失去了梦生的踪影。   沈珏娘虽知梦生必已巧妙藏妥身形,但却难放全心,仍在暗中隐伏接应,她深知伏虎寺中的和尚,泰半为当代武林高手,梦生虽然不惧,只是如今寄宿寺中,窥人隐私,说来总是失礼失义之事,万一被人发觉,问及自己,还真无言对答,梦生性刚情暴,也许因而成仇,故而从旁监视。   这时主持和监院,已将客僧送到禅室通往前面的“圆月”门旁,伏虎寺的主持才停步合十说道:   “恕我不再远送禅师法驾,并请恕我方命之罪。”   客僧身材雄伟,眉若横烟,目光如炬,厚唇狮鼻,貌相凶恶,闻言哈哈一笑,也合十答道:   “法华怎敢罪及方丈,不过我却为这伏虎禅林含悲,方丈不肯听我良言,怕将贻祸此清静古刹了!”   伏虎寺的方丈承果慈眉微扬,沉声说道:   “禅师语含杀伐,将恐‘失途’而陷于‘妄、误’,承果伏祈伏祷,愿我佛慈悲,指点禅师迷津!”   那法华和尚,闻言仰天哈哈狂笑,手指寺殿说道:   “方丈勿须为法华祈祷,先替这古刹禅林念几遍经文吧,多则五日少或三天,伏虎禅林恐将成为历史陈迹了!”   承果方丈已然难耐,一声高昂佛号宣罢,肃色说道:   “承果早已身许我佛,誓与此寺共存共亡,禅师若要必欲孤行而毁我掸林,至时休怪承果全力维护之罪。”   法华横烟眉挑,狮鼻一耸,冷哼问道:   “方丈自信维护得了?”   承果沉声答道:   “执刀说法,我佛曾为,老衲敢不尽心尽力!”   法华嘱嘱地一阵冷笑,合十转身,悻悻而别。   承果示令监院伴送,他却目注法华背影,喟然长叹一声,摇头不迭,但面色却极端庄重,似含隐忧,仰望天际约有盏茶光景,像是下了决心,缓缓转身并不再回禅室,却向禅室后面一间扣锁着的石屋走去。   此时梦生再未现身,沈玉娘却动了疑念,极小心地紧随方丈承果身后,她要探看这个和尚到底要干些什么。   石屋轻启再阖,承果方丈已进入屋中,沈珏娘飘身而下,轻轻试推屋门,无法开启,承果已在里面闩锁。   石屋无窗,难窥内中虚实,沈珏娘无可奈何地摇头退下,仍然没有发现梦生藏处,遂回转所居。   岂料刚刚转进所居院中,徒儿房佩却已伫立相候,未容沈珏娘近前,房佩却已迎上悄声说道:   “师父,适才梦生哥喊醒了我,说伏虎寺中有些诡谲之事,他在追蹑一个叫‘法华’的和尚,现……”   沈珏娘立即接口问道:   “梦生如今何在?”   “寺外……”   “你守在屋中,不得擅自走动,违则重责!”   沈珏娘不客房佩姑娘话罢,严嘱此言之后,微顿双足,如脱弦之箭飞纵出寺,远远已经发现梦生正和适才离寺的雄伟僧人法华,在山径之上指说不已,似在为事争执,沈珏娘蒙好纱巾,悄然向径旁林中投去。   山径之上争执僵持的两个人,此时已临决裂地步,只听到法华和尚一声轻蔑地冷笑说道:   “施主莫太不知好歹,法华已容忍得够了。”   梦生却冷峻而严肃地沉声说道:   “禅师若不说明威胁承果方丈必须聘你为监院的原由,要想离开伏虎禅林,那是痴心妄想!”   “施主莫非是伏虎寺中的护法。”   “禅师何必明知不是而故问?”   “法华再一问施主名姓?”   “禅师若能说出胁迫承果方丈的用意,在下自当报出名姓,否则迟早为敌动手,多言其他何益?”   法华和尚横烟双眉陡地倒竖,才待怒叱,远处蓦地传来数声怪啸,法华面色突变狰狞,诡诈阴笑说道:   “有人来了,那是老衲的同伴,施主所问之事,他等或能答复,施主可愿稍待片刻候他们到时再谈?”   法华小瞧了这个年轻人物,梦生幼随笑面银豺至今,非只本身功力卓绝无敌,经验阅历更是高人一筹,明知法华来了接应,意图稳住自己,然后将与同伙联手致自己于死地,但他艺高胆大,故作不知点头说道:   “很好,在下甚愿等候贵友到来一谈。”   法华冷笑着并未接话,这时山径上已飞驰而来了三条黑影,迅捷至极,转瞬近前,停在两丈余外。   正中那人瞥了梦生一眼,转对法华和尚道:   “这是什么人?你所办的事情如何?”   法华和尚对这人似甚畏惧,闻言走近这人身旁低声悄语了半晌,这人怒哼了一声,手指梦生说道:   “年轻人,听老夫良言,少管闲事……”   梦生自遇房佩和沈珏娘,脾气已改了不少,如今这人倚老卖老出言轻狂,他不由也勾起了昔日尊大冷酷的个性,淡淡地一笑,笑声冷凛奇特而慑人,对方似出意外,心头一颤竟停了话声!   梦生面含秋霜,冷漠残酷地缓缓说道:   “你怎不说下去?我愿意给你这个不再会有的时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客气对待敌者,莫辜负了它!”   这人闻声竟一连退了三步,皱眉问道:   “尊驾莫非是江湖中人所传说的飞龙山庄庄主——‘蓝天一燕’?”   梦生冷冷地但却斩铁断钉沉声说道:   “不是,我姓梅,梅梦生。”   这人翻了翻眼皮,面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说道:   “朋友你出道未久吧?”   “也许!”   梦生淡淡地回了他两个字,这人冷哼了一声道:   “年轻的,报个门户师承老夫听听。”   “你不配!”   这次比刚才多了一个字,语调也威严得多。   “哈哈……”这人霍地仰天大笑起来,笑罢面色陡转狰狞,目射凶芒盯着梦生,厉声说道:   “娃娃,想你必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夫乃……”   梦生沉重而有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如春雷般接口道:   “尔弟兄三人,居于‘崆峒’,自号‘崆峒三老’,江湖朋友们却称尔弟兄为‘崆蛔三凶’,对吗?”   这人闻言如受重击,全身一凛,颓然退步,半晌无言,梦生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我确实是有些活得不大耐烦了,只可惜尔等三人还没有打发我走的资格,反之,我或许要替尔等送行!”   梦生说到此处,话锋微顿,语调一转接着说道:   “不过我已不再轻易杀人,听我良言相劝,尔等立即下山,由何处来的还是回何处而去的好。”   那人皱眉接话问道:   “老夫要是不呢?”   梦生沉色答道:   “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崆峒三凶中的老大, “弹指飞花”应元一,虽然已是怒极,但却深知来者不善,故而尚能按捺得下。   可是乃弟“魁一”和“守一”,平日受惯尊敬,一向言出如同金科玉律,不容任何人违抗,已成定例,今朝怎能忍下这口恶气?恃仗本身登峰造极的武技和绝阴功力,不约而同怒叱一声“狂言大胆的匹夫,接老夫一掌!”   话音未歇,捷逾云燕飞纵而出,分左右扑向梦生!   应元一只因尚未摸清对面年轻人的来历,是故迟迟不愿轻率出手,二弟三弟既已腾身对敌,他自然不再顾忌,暗蓄无敌的“勾魂阴手”功,由正中悄然攻上,假梦生立被困入核心。   三凶纵扑虽有先后,出手下击却系同时,魁一右手轮削梦生左肩,守一五指暴伸,硬摘对方腕肘,那应元一更是心狠意毒,左掌护胸,右掌蓄力,一招“冲风破浪”,直击梦生的丹田重穴!   崆峒三凶横行江湖数十年,非只功力超人,狡智诡谋也胜人多多,上来的三环连攻,根本就没打算制住敌手,但却算定了敌手的退路,三角进逼,对方除却掠纵跃退之外,只有拆招相抗,跃退必失先机,为武林高手所不取,是故崆峒三凶断定梦生必然采取拆招还攻之一途。   三凶的“九九归一”联合攻手,为黑道中无人敢于一试的阵法,他三人互有专长的内功,老大的“拘魂”和“飞花”阴手,   为当代狠极的蚀骨阴力之一种,魁一练就一双“黑腥血”掌,当者无不败血而亡,老三的“赤罡三阳”功法,五步炙人皮肤,握物立成灰烬!   因此若被三凶联手困住,这人必须能够随时变换真力内功,适应“阴”“阳”和“黑腥血手”三种绝技,方始可以勉强对付,但若崆峒三凶各出全力一齐进逼之时,被攻之人,就绝难争抗了。   昔日应氏三兄弟在雁荡山区,曾因细故,辣手残伤一位武当道长,惹恼武当八宿,施展武当镇山剑法,将三凶困入“小天极十三元”剑阵之中,那一战三凶弟兄虽是惨败,终能幸逃不死者,就是依仗“九九归一”的联手阵法。   事隔多年,三凶功力日增,联手阵法更是精化至极,今朝和假梦生相搏,自信必可致敌于死。   三凶既然料定对手必要采取拆手还击之一途,因此各将专长功力提起,准备在第二招时即下煞手。   距料今朝碰上了古怪事情,就在崆峒三凶飞扑而上,将假梦生困入核心,三角发掌出击的刹那,只觉面前人影一闪,耳听对方嗤笑一声,已被围困正中的年轻人物,竟不知用何身法,脱出重围!   使人惊凛地尚不只此,那法华和尚,本在一旁等待三凶致敌成功,并未动手,如今却已被这年轻人物制住,挥动不得,攒眉撇唇,冷汗流滴,似不胜痛楚,崆峒三凶这才知道,今宵遇上了罕绝怪异的高手。   应守一残眉挑飞,飘身二次攻上,五指弹伸, “赤罡三阳”功力化成一股极热怪风,罩扑而来。   假梦生冷笑一声,右臂微插,平地立起狂啸,顿将应守一的赤罡三阳掌力,消解净尽,散失于无形。   应元一心头猛地一凛,诚恐三弟遇险,随与魁一双双纵到,一言不发立即各出全力,发掌打下! 第十五章 道 人 适时守一第二掌也正好打出,三种不同的罕绝功力,化为一股疾流,直袭到假梦生的前胸。   三凶这次看得分明,对面少年并不出手相抗,身形微晃,竟硬从他等所发内功掌力之中,透穿而过。这怪异的少年,非但身上不带丝毫伤势,并且站于数尺之外,耽眈虎视着自己弟兄,那种冷漠和轻蔑的神色,令三凶难禁觳觫。   他弟兄横行江朔敷十年,今朝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怪异的事情,在惊怖至极之下,想都不想,纷纷作势欲逃。   假梦生并不动,他冷冷地说道:   “哪个敢妄动一步,是自取粉身碎骨之祸!”   崆峒三凶这等的人物,竟然闻声止步,不敢逃遁!   假梦生冷哼一声道:   “法华和尚威迫承果方丈,坚决任得伏虎寺中监院一职,内情诡谲,定有不可告人的原由。我却没有想到,暗中主谋之人是尔崆峒三凶应氏兄弟,说出所谋为何,放尔逃生,否则莫怪无情!   应氏弟兄沉思未答,假梦生嘿嘿一笑又道:   “我无暇久待,要说就快,否则……”   弹指飞花应元一未容假梦生话罢,接着问道:   “梅朋友,在下不知此事与阁下有何关系?”   假梦生沉声叱道:   “那是我的事,如今尔兄弟只有两条路走,一是答应我所问,再就是一拥齐上和我分个胜负。 不过我话先说明,此次再若动手,我决不似适才一般相容相让,所谓胜负之分,也就是生死之别!”   应元一皱眉接话道:   “挟泰山而超北诲,梅朋友怎得强人所难,令应氏弟兄为所不能为之事?”   假梦生缓缓举手平胸,冷冷地说道:   “那尔兄弟是愿自寻死路,动手进招吧。”   应元一恨声道:   “梅朋友你逼人忒煞了些,我兄弟虽然看出你身怀绝奇功力,但并不惧,当真拼死一搏,胜负尚在未定之数,只因我弟兄不愿无故多树强敌,故而实话实说,怎料朋友你错认为……”   假梦生厉声喝道:   “哪来这多废话,接招!”   “接招”二字余音未歇,假梦生已似脱弦之箭,身形欺到应元一的面前,右手才待发出煞招,暗中有人喝道:   “梦生住手,退下!”   假梦生端地迅捷无伦,闻声霍地收手止步,未见肩摇膀动,已若“天风归穴”般,飘回原处。   崆峒三凶非只惊凛假梦生的轻功火候,对这暗中发话喝退对手的人物,尤觉悸惧,这尚未谋面的暗中人,设非功力高过对面敌手,年轻的这个人又怎会闻声响即退?因此他等越发忐忑不安。   三凶由发话的语调中,听出这人是个女子,不由注目话声来路,他等认为这人即将露面,故而注视不懈。   岂料突然在他等身后暗处,适才发话之人再次说道:   “古刹禅林秀山福地,岂容腥血沾污,梦生放他等去吧,设若彼等蠢不畏死,重登峨嵋之日,即取死之时!”   假梦生闻言肃色对三凶说道:   “家慈谕命,尔等俱已听清,违者必死,谨记莫忘!”   说着凌虚五指向法华和尚轻轻一弹,又道:   “法华身为佛门弟子,恃势逞凶,素日不守清规可知,穴道虽已解开,一身功力却皆消失,这是最轻的惩罚。   今后这伏虎禅林,若有点滴损毁,我唯尔崆峒三凶是问,任尔逃向天涯海角,也难逃诛戮,去吧!”   崆峒三凶咬了咬牙,一言不发,搀扶着似大病初愈的法华和尚,踱下山径而去,临行回顾了假梦生一眼,目光中隐含着无比的怨毒神色,假梦生深知仇已结下,只对着应氏兄弟冷哼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刹那之后,崆峒三凶及法华的影子,已消失在深沉的幽暗里,沈珏娘才从山径旁缓缓踱出,悄声对假梦生道:   “应元一兄弟和法华僧人,只是奉命行事之辈,幕后之人,必系极强的黑道高手,欲知内情,须暗中追蹑他等身后,这件事就交你去办,记住,千万莫要逞强动手,侦得机密,立即回来见我。”   假梦生应诺一声,由山径左旁林中,飞纵追蹑三凶而去。沈珏娘目送他已去远,才转身返回伏虎寺。   谁知当沈珏娘回转所居厢房之时,姑娘房佩竟不在室内,她料知必已出事,立刻遍搜古寺各处,依然杳如黄鹤,万般无奈,再次回转居室,这次却突然发现在那张八仙桌上,多了一张雪笺,笺上写的是——   “招回令郎,还尔爱徒,莫管闲事,勿相仇戮。”   十六个字,笔走龙蛇,藏锥舞剑,沈珏娘暗中点头,她相当佩服此人的胆识,更知道适才这留柬之人,尚在室中,自己一时疏忽,未曾想到这人如此大胆,竟被骗过,说不定爱徒房佩,也在寺中,但她并不准备再事搜索,她要确实地试探一下这留柬人物的信诺如何。   半晌之后,假梦生自外归来,沈珏娘当先说道:   “你大概是毫无所得而回吧?”   假梦生点点头,才待有所禀陈,沈珏娘接着说道:   “我们碰上了势均力敌的人物,你佩师妹已被对方劫持而去,桌上留有一柬,看过之后说说你的对策与我听。”   他剑眉陡锁,走近桌旁,看过雪笺之后,略一沉思,嘴角掀起一丝冷笑,双目暴射威芒,低低地说道:   “看来我们只好放手不管此事了,佩妹妹落入对方手中,迫得我们委屈求全,不过这人太不聪明,妄……”   沈珏娘不容他话罢,就接口说道:   “适才我回来的时候,室内尚无此柬,后来遍搜寺中各地,再次回室,这个笺却在桌上……”   假梦生含笑接口道:   “妈,这位朋友真有趣,现在佩妹妹可能已经回来了,看起来对方似乎并不愿意和咱们结怨呢。”   沈珏娘沉下脸来,冷冷地说道:   “劫人爱徒,胁人必从,莫非罢了不成?”   假梦生淡然说道:   “孩儿觉得内中有诈,佩妹妹这身功力,又岂是普通之辈能够对付得了?只不过佩妹妹一时失察,被骗而已。   故此孩儿说这暗中留柬的朋友有趣得很,但是这人的聪智胆识,却也不容轻视,母亲以为然否?”   沈珏娘闻言暗中甚觉欣慰,原来她深知此子聪慧过人,只惜幼随笑面银豺长大,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偏激傲慢刚愎和残酷的性格,积久成习,沈珏娘极感悲痛,故而发誓要使这孩子恢复他那善良的本性。   每遇事故,沈珏娘往往有意用过激或狂妄的言语,假作是自己的意见,然后冷眼看这孩子如何对答。   如今假梦生有时虽然仍旧在有意无意之下,现出从前的习惯,但却已深知警惕,今朝对这留柬人所下的判断,已很合情合理,故而沈珏娘私心甚慰,她沉思了片刻之后,才温和地说道:   “设真如此,留柬之人似乎并无恶意了?”   假梦生想了想说道:   “这很难说,也许这人自知明搏绝非对手,故弄狡狯并暗示不欲为敌,仍可达其目的……”   沈珏娘这次抓到机会,立即正色说道:   “梦生,对人不可过份多疑,古人‘爱其敌者’是至理名言,留柬之人是敢是友,如今言之过早,还是等你师妹返回之后再说吧。”   假梦生含笑应诺,他却深信佩妹妹回来之后,得知始末之时,必然和自己的看法一样,留柬之人虽甚风趣,但也极端狡狯,他暗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管母亲如何,他耍见识见识这位留柬的人物。   沈珏娘似有预感,看了假梦生一眼道:   “按你今日的功力和经验来说,我实在母须代你多操心了,只要牢牢记住,行事光明磊落,不暗藏欺心,遇事三思,觉得应该办的尽管去办就是,但俾今宵夜探方丈室的这种行为,此后却不准再犯!”   假梦生躬身领训后,对沈珏娘道:   “孩儿并非有心窥人隐私,那时孩儿本已朦胧欲眠,突闻院中叮叮作响,似有人以铁杖触地而行,适在孩儿窗外,惊诧之下起身探看,叮叮之声顿止,不由倍感怪异,才出室追查。   哪知远处墙头上正站着一个夜行人,此人对孩儿招招手,顿足而去,孩儿不能不追,岂料踏进方丈禅院,竟失去了对方的形影,方丈禅室中正传出法华和尚的威胁语声,孩儿才起意暗中一窥究竟。”   “梦生,今夜我们结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冤家,究竟是为了什么?至今尚且不知,你倒说说听听。”   “孩儿去时已迟,只知道法华和尚迫令承果方丈聘他为监院之职,方丈坚不承诺,而原有的监院承因,却再三声述自甘退让,孩儿听出内中隐有不可告人之事,故而动了探测之心……”   沈珏娘听到此处,笑道:   “虽非有心探人私隐,但终究非丈夫行径,江湖中诡谲百出,各有不可告人之事,兹后最好不闻不问。”   假梦生一面点头表示遵谕,一面却解释说道:   “孩儿本来也不准备闻问此事的,只因法华和尚忒煞狂妄,使人不耐,又因为他曾提到‘不归谷’三字……”   沈珏娘听到“不归谷”这个名字,突然摆手止住了假梦生的话锋,她爱这三个字,因为她最最亲近的人的最后的消息止于这三个字上,她也恨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带去了她半生的幸福。   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说着——   “不归谷!不归谷!不归谷……”   室外夜行人的飞纵风声,使她顿然住口,室门响处,姑娘房佩满身汗湿,喘息不止地闯了进来。   沈珏娘心疼爱徒,立即上前扶她坐下,并追问房佩姑娘因何不听严嘱,离开伏虎禅林?   姑娘喘息稍定,才说出离寺经过,果然正如假梦生所料,在沈珏娘接应假梦生去后不久,突然有人在暗中发话,声言沈珏娘母子,必然中人暗算,除非另有接应,或能脱身,姑娘虽然明知此人说话未必真实,但却不能不去,于是离开伏虎寺,谁知竟被引向“解脱坡”,走了相反的路线,直到“圣水阁”前,突然失去引路人的形踪,姑娘方知中计,急急赶回。   说来说去,房佩姑娘竟连引路之人的貌相都没看清,白白地奔波了半个更次,真令人又气又恼。   越是这样,沈珏娘也越发了解,法华和尚坚欲身当伏虎寺的监院职位,必然暗中隐藏着极大的图谋。   她已有打算,却故意对假梦生及姑娘房佩道: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结果,伏虎禅林确实是有些诡奇的事故,但却与我等无关,天亮我们就要登程前行,趁着时间还早,正好略事休歇,你们两个听着,这里不论再发生何事,都不准过问,违必重责。”   佩姑娘和假梦生,自是迭声应诺,各去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沈珏娘布施过香火银两,辞别监院承因,顺山径左上,登上“龙风辉堂”   (即今改名之罗峰庵)。   假梦生丰仪盖世,腰悬武当八宿之一、灵虚道长遗物,武当镇山八剑的“金星剑”先行,佩姑娘秀美绝伦,步步生莲,居于正中,沈珏娘玄衣蒙面压后,一路惹得往来游客频频注目而低论不休。   “罗峰晴云”,为峨嵋圣景之一,云,在峨嵋群山中,似乎也格外地不同,尤其是罗峰晴云,美妙无双。   当天气晴朗的时候,云岫丝丝缕缕,切切絮絮,悠悠然自山间吐出,或如匹链长带,围绕峰恋,或化千百怪兽,翱翔游动,或聚结峰颠成山,却又倏忽倾泻而下,成一百丈无声云瀑,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旁衬翠林严壑,静、峙、肃、穆和含蕴的先天自然的柔畅,任你是智生灵府的一等好笔,也休想画出这端庄的晴云姿态,和那山岳雄峙刚柔和济的无畏气概,置身此时此地,令人超然忘尘。   沈珏娘等一行三人,行足峰腰,观云久久不忍骤别。   突然在假梦生的身伴,有人喟吁一声道:   “原来云也有‘形’有‘相’!”   另有一人接口说道:   “何只有形相,师兄仔细注目,你看它有时飞舞,有时荡漾,亭立时如同玉女,献媚时似飞燕新妆,难怪迷人。”   先前发话的那人,闻言蓦地仰天大笑道:   “姑不论云形云相,你已入迷却是真的,若非我知你偶感而发,还认为师弟已生尘念,要脱去云衫呢。”   另外那人也闻言大笑,声如春雷,半晌方止。   他两个旁若无人的说笑,不由引得游客们纷纷注意,假梦生适巧在这两人右旁,回顾一眼,原来是两位古稀年龄的道长,沈珏娘早已注意这两位道人,看出是武林中的高手,峨嵋藏龙卧虎,僧道更多奇士,并未放在心上,她因夜间别有事务,急欲找到寄居之地,遂率两人离去。   哪知就在沈珏娘师徒等三人行未丈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佛号,随即有人说道:   “前面的施主请留贵步。”   沈珏娘师徒三人,闻声停步转身,适才罗峰观云,豪语大笑的那两位古稀龄高的道长,这时已站在对面。   沈珏娘纱巾蒙面,暗皱眉头,她冷眼看出面前的两个道人,目射惊诧和极怒的神光,盯住身旁的假梦生,似临大敌,不由深觉奇怪,再次暗中注意道人的神色,恍然大悟,已知这场争搏无法避免了。   此时左旁的道长,目注假梦生冷冷地说道:   “施主腰悬的这柄宝剑,可能容贫道一观?”   沈珏娘不容假梦生接话,当先说道:   “道长不觉得尊言冒失吗?”   右边的道人冷哼一声道:   “贫道愿负这‘冒失’的后果!”   沈珏娘气这道人话语太狂,冷笑一声道:   “道长,你凭仗着什么,敢发如此狂言?”   那道人哈哈一笑说道:   “女施主要些什么凭仗,贫道就有什么凭仗!”   假梦生此时已然知晓道人的来路和用意,本欲将宝剑解下借道人一观,设若所料不假,正好了断一件心事。   不料母亲罚问道人,道人狂妄忒煞,他遂冷笑说道:   “在下不知哪座仙山,哪处道观,哪家的‘三清’教规中,容许道长们对施主这般狂妄放肆?”   右边的道人还要接话,左边的那位却正色说道:   “师弟,还不退下?”   说罢又稽首转对假梦生道:   “施主多担带些,只因施主所佩宝剑……”   假梦生立即含笑接口问道:   “道长们在哪座仙观修真?”   这位道人非常谦和地答道:   “贫道灵境,这是敝师弟灵涵,出家武当,云游至此,敢问施主尊姓?腰悬古剑是由何处得来,”   假梦生闻言看了母亲一眼,极坦诚地说道:   “在下何幸,秀山灵境得会当代武林奇客,武当八宿名满天下,不期相逢今朝,适才不知之罪,尚望原宥。   此剑并非在下所有,内情复杂,说来话长,不知两位道长可能信任在下否?若能,在下始可简述大概,否则……”   灵境道长稽首接话道;   “贫道今以武当八宿名位为证,施主但言无妨。”   假梦生点点头,当先将剑解下,握于左手说道:   “请恕在下斗胆,要先索借道长的‘玉牒’一观。”   灵境道长并未着恼,却也没有取出玉牒,仅将背后长剑撤下,横在身前请假梦生观看,并低声说道:   “施主当识武当镇山八剑,以剑为凭可否?”   假梦生含笑点头,表示对方果系八宿之一的灵境道长,随即上步将手持之剑交与灵境,然后沉重地说道:   “此剑是贵振镇山八剑之一的‘金星’剑,在下受灵虚道长之托,承诺在一年之内,将其遗体和这柄宝剑,送上武当……”   灵境灵涵闻言失色,才待开口,假梦生挥手止住了他们,语调悲慨,似怀无限悔愧地接着说:   “灵虚道长体尚在他处,在下保证并无毁伤,此剑恐落他人之手,故而携带身畔,今遇道长正好璧还。灵虚道长之不幸,在下实觉悔愧,但彼时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预谋,自然在下深知仇雠环报之理……”   灵境道长忍不住接口问道:“听施主之言,敝师兄灵虚莫非死在施主手中?”   假梦生长叹一声道:“不错。”   灵涵道长陡地一声怒吼、龙吟声传,一道匹练寒闪,带着疾厉啸响,已划破空际削到假梦生的肩臂!   灵境道长未防师弟这般莽撞,相隔又近,拦已无及,阻挡不能,对面的少年,似乎并未想到躲避,不由急声喝止,但已慢了一步,匹链长虹已划到假梦生的肩头,一旁的沈珏娘突然笑道:   “果然使的好剑法!”说着并未见她挥动,微探左臂,竟自迎上灵涵道长的“玉霞”宝剑,一拂一抓,五指恰巧捏住了剑身,停在那里!   灵涵既惊且恼,奋力暴喝一声,猛然夺剑,不料竟如蜻蜒撼柱,纹丝不动,至此始知蒙面女子乃一绝奇人物。   沈珏娘不愿使灵涵太觉难堪,立即松手说道:   “道长忒煞性急了些,何不容蠢子说完始末?” 第十六章 鼓 声 一旁的灵境道长,目睹斯情,惊凛至极,武当镇山八剑,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这蒙面女子竟敢探手硬抓?此举大出意外!   师弟灵涵,名列八宿,功力相差自己无几,奋使全力,无法夺出剑来,由此可知对方的功力火候,胜过自己师兄弟多多,但灵虚之仇,又不容不报,遂慨然说道:   “由适才女施主的一手‘天佛摘星’,令贫道等深知听学浮浅,果如敌对,贫道等无异以卵击石!然而令郎杀我师兄灵虚,   此仇势在必报,虽将武当数百年英名与八宿兄弟一齐断送,在所不惜。适才师弟灵涵,未能等候令郎话罢,即亮剑动手,灵境愿向女施主深致歉意,井愿敬候令郎详说经过。”   灵境说到这里,转对灵涵道:   “师弟莫再冒失,退向一旁静听施主们解说:”   灵涵含羞颔首,假梦生喟吁一声再次说道:   “其实已没有什么再可以说的了,灵虚道长和在下相搏,在极端公正之下丧生,事先已将后事说明,如今金星剑已重归武当,然而一年之期却还没到,道长若能信过在下,明年中秋佳节过后十日,在下亲身将灵虚道长遗体,送上武当,至时或恩或怨,再为了断如何?”   灵境尚未接言,灵涵却又贸然问道:   “你与我师兄灵虚结仇的经过,可能一谈?”   灵境闻言怒视了灵涵一眼,假梦生却点头说道:   “可以,不过说来似乎有碍武当清誉。”   事已至此,灵境道长反而不能不问到底了,遂说道:   “施主无妨直讲其由,灵境深信敝师兄平生无不可告人之事,即便偶有不为他人相谅的行为,亦必另有隐衷。”   此时围观的游客很多,假梦生却不隐避地说道:   “在下得一宝盒,据说内藏‘剑圣’司徒雷的一卷手抄秘件,令师兄也志在必得,因此相约搏斗而死。”   灵境道长闻言面色陡变,稽首对假梦生道:   “贫道深感施主还剑之情,来岁中秋后十日之约,至祈施主莫忘,贫道当与诸师兄弟,扫径相迎。”说罢不待假梦生回答,再次稽首与灵涵别去。   沈珏娘却也低声对假梦生说道:   “快些走,我有话说。”   她们三人立即快步登山,沈珏娘悄悄问道:   “游客众多之下,你却故意提高声音把‘银盒藏书’之事说出,必然是看到什么,才有所为而发了,”   “孩儿发觉有几个行迹可疑的人,暗中注意我们。”   “你是要试探一下,他等是否为我们而来?”   “是,孩儿觉得这些人颇为诡谲,有心试探他们到底在图谋些什么,母亲可曾注意那灵境道人,当他听到孩儿提起藏书之事,竟也变颜变色,立即告辞,他像是有点心虚,又像是悸惧些什么似的。”   佩姑娘这时却悄声说道:“梦生哥小声些,后面有人,似乎在偷听动静。”   沈珏娘微笑着说道:“我早已发觉,让他们追蹑不舍吧,看来今夜必有事故,免得牵连居停,咱们要找个妥善的宿处了。”   假梦生悄声道:“母亲,‘归云阁’歇宿如何?”   沈玉娘点点头,她们遂不再计议,直登“解脱坡”,越过“解脱庵”(即现在的雷音寺),转向归云阁。归云阁,是唐时“福昌达道禅师”的道场(今日之华严寺),岩石皆作卷云形态,当夕阳西下光景,归云阁弥漫入壑,屏幢雄姿,景色端地神奇,假梦生选中了此处歇宿,竟几乎使古刹道场,变为腥血之地!   佩姑娘哪里见过这种景致,高兴得拍手欢呼,三人行至阁旁,佩姑娘秀眉插飞,指着阁右一株古木问道:   “梦生哥,天下真有奇特粗大的树木?这是什么树?远看像把大伞似的,好看极了。”   假梦生笑着说道:   “这株古楠树,有名得很呢,它干粗十数尺,枝茂叶盛,春夏青盖幢幢,掩映数亩,你说它像把伞,真是不假,它又有个极俗的名字,就叫‘木凉伞’,也叫‘木凉散’,游峨嵋的人,没有不来看它一眼的。”   沈珏娘暗中点头,此子不论是否是自己亲生的那个,但以他的年龄说来,聪智和经阅却不能不令人佩服。   佩姑娘这时频频叹赏,口口声声说峨嵋被称为天下之秀,实在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假梦生却指着归云阁左侧说道:   “那边更好玩呢,过‘青衣桥’, ‘玉女峰’娟娟挺秀,峰岭有个四尺的方池,天旱不涸,那是……”   佩姑娘小嘴儿一噘道:   “你骗谁?哪有天旱不涸的死水?哼!”   假梦生正色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着?那个方池,相传是天女的浴所,因此永不干涸,宋时的遂宁冯揖,不是就为深信了这个传说,才抛却邛州刺史不干,跑到玉女峰结茅诵经,冀求天女携他升仙而名传天下吗?”   佩姑娘皱着娥眉想了一想,书上果然有这段记载,耸了耸高而直垂的小俏鼻儿,心服意不服的哼了一声,走到师父的身边去了,假梦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沈珏娘冷眼旁观,心头又掠过一丝暗影。   她们在歇晌不久,踱上解脱坡,夕阳坠落前,早已到达归云阁,他却在傍黑的时候,才登阁借宿。   其间时光甚久,都消磨在观望归云阁附近的美景上了,其实她们并非观望景致,而是暗地里将附近形势察看了个清楚,记在心中,沈珏娘料定今夜必有是非,并已早在暗中分派妥当了应付策略。   是夜初更,归云阁中群僧晚课乍起,三条黑影自阁中后进的宾室,悄然腾起飞纵窗外,立即分开,隐于暗影之中,那是沈珏娘,假的梅梦生,和姑娘房佩。   移时,数条人影,疾射而到。适巧聚结在沈珏娘和姑娘房佩隐伏地方的左旁,内中一人冷冷地发令道:   “立照预计动手,小心谨慎,对方扎手得很!”   话罢随见两条人影,在一声极轻的低应之下,腾身而起,流矢般疾投向归云阁上,一闪无踪。   那发令之人再次说:   “古家兄弟轻功盖世,对方虽然扎手,也断不致于就在归云阁中相搏,即便出入意料,他两人也必能按照预计,诱敌至此,尔等却须格外留意,莫忘日间所示各节,立即各觅藏处,候令行事!”   随即又有三条人影,品字形由当地散开,互距约有五丈,隐伏暗处不再挪动,只剩发令之人,等候先去同伴。   谁知过了足足顿饭光景,那先前投入归云阁中,被称为轻功盖世的古家兄弟,竟然杳如黄鹤, 一去不返。   独立当地发令之人,似已不耐,频频踱步搓手,双眉锁成一字,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目露煞怒之火!   又是半晌过去,古家兄弟仍未归来,这发令人双睛连展,面上现出惊诧神色,这人决定了再次诱敌的办法,轻拍两响,适才品字形隐藏附近的三人,立即有两个飞纵到他的身旁,这人沉重地低声说道:   “古家兄弟至今不归,可能已经失陷对方手中,你两人万莫轻敌,此去无妨正面叫阵,诱敌手前来,记住,设若遇险,立即长啸示警,老夫自能前往接应,或分途脱身亦可,总之,要让老夫……”   发令之人话声未了,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蓦地传来震天的一声鼓响,咚!就是一声,余音回荡,悠久不停。   这人话声不由的自动截断,双目暴射寒光,皱眉静听,他似乎想从鼓声余音之中,探得它的来处。   只是夜阑入夜,蓦传一声鼓响,山川震回,如天籁突鸣,四方发声,实在无法窥出端倪,这人只好喟然作罢。   一旁隐身的沈珏娘师徒,和另在相对地方埋伏待令的假梦生,非只惊诧这声突如其来的鼓鸣,对那进入归云阁多时,始终未见出来的古家弟兄,也觉得莫名其故,按说今夜发现的六名武林客,皆系针对自己母子师徒而来,古家弟兄奉令诱敌,进入归云阁后,必已发现自己三人不在,就算他两个因为首之人号令极严,须仔细搜索,此时也早应事毕,却怎地渺无消息呢?   这时对方发令之人,久待鼓声再响而不得,已再次低声严嘱手下诱敌的机密,只听这人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怪异至极,进入归云阁后……”   他刚说到此处,“咚”!又是一声传来,这次响如霹雳,震耳欲聋,白天而降,骤然止声!   发令的武林客,闻声竟然全身一抖,面色转为苍白。   姑娘房佩,心中也猛地一跳,几乎惊懔地发出呼声!   假梦生此时双眉深锁,面色凝重,如同面临大敌。   只有沈珏娘,左手轻抚爱徒秀发,示意姑娘勿惊,面含笑容,她已知道鼓声的来处,和击鼓人的功力火候。   半晌之后,四外悄静,再无声响,那发令之人,却蓦地仰天一声凄厉长啸,如鬼哭若狼嗥,似是呼号求助。   果然在远远的地方,紧跟着这一声厉啸,传来一阵怪异至极的中笑,如枭鸟夜鸣,其音凛人。   发令的武林客,得到幕后人物的回音之后,面上立现喜色,咬了咬牙,嘴角上掠过一丝狞笑,扬声暴喝道:   “深夜击鼓的朋友听着,若是为老夫等而来,即请尊驾出面一会,否则再乱击铜鼓,令人……”   他话声未歇,鼓声又起,这次一连三响,“咚!咚!咚!”只震得林木乱抖,宿鸟横飞狂鸣不止!   这鼓声似具极大威力,竟使发令之人全身紧缩于一处,颤栗不停,面色转青,摇摇欲坠。   房佩姑娘这次却若无其事,目睹那发令之人觳觫的样子,甚觉奇怪,才待悄声详问恩师,却见远处一条瘦长的人影,带着刺耳的长笑,如闪电般自半空投来,迅捷无俦,眨眼的光景已停落当场。   此人身着一件长可及地的玄色怪袍,闪闪发出星星光芒,不知何物制成,双袖肥大得出奇,臂若平伸, 大袖竟能垂及膝头,   吊眉双残,面如苍月,唇似吻血,目若狼獒,在深夜中,似两点绿色寒星,望之令人凛惧。   飞落之后,立即倏伸左手,紧抓了那正觳觫颤栗摇摇欲坠发令人的左臂,那发令之人微哼了一声,全身再次猛地暴抖一阵,   才缓慢地挺直了身子,状极勉强,一望即知他已疲乏不堪。   血唇残眉的怪叟,一边施展绝顶阴功救助适才发令之人,一边却怨毒阴狠地用那对特异的绿眼,四下搜索!   绿芒突然停在姑娘房佩的隐身地方,一眨,又—眨,怪人血口微微抖动,发出一串寒人心胆的枭鸣长笑,佩姑娘突觉神魄欲飞,不能自制,沈珏娘倏地平伸双手,紧压在爱徒的后心上,极轻地耳语道:   “速宁心神,毋为魔乘!”   佩姑娘闻声恍悟,立即自闭无限元穴,方始渐觉畅适。   怪人长笑声停,残眉倒竖,绿睛含疑,血口紧抿,他正在惊凛暗中隐伏之人的坚毅定力,和功力的深奥。   他那每发必中的“飞魄玄阴笑煞”,适才虽只施展六成功力,但自信极目天下,已少有能够抗衡的人物,至少对方也应该施展功力相抵,始能自保,如今暗中隐伏之人动都不动,怎不令他惊凛不安呢?   怪人沉思至此,蓦地想起一件事来,残眉不由重重深锁,暗中自忖,怪呀?那铜鼓放不下呀?   原来怪人错当佩姑娘是适才击鼓的对头,故而发出“飞魄玄阴笑煞”制敌,如今他才想到,佩姑娘隐身的地方,是绝对无法摆下那种铜鼓,他不禁既惊且疑,那击鼓而透传“迷魂五音”功力的人物,又藏身何处呢?   怪人心性虽然毒极狠绝,对敌却向不暗斗,只因自信本身功力独步天下,曾扬言“三限”   之规。   所谓“三限”规矩,说来也不过是他自高自重的沽誉行径而已,一限,名望功力不足和他相提并论者不战,再限,若非深仇大恨者不杀!三限,对敌相搏,必于三日前通知,或偶而途遇,也宽限三天。   今宵他虽预料隐敌必是高手,但仍不改自大自傲的三限规矩,是故稍停之后,扬声喝道:   “老夫,青海‘长笑魔叟’赫黑湖,差派门下至此代约一人相会,尔等竟敢妄施毒手暗算老夫使者,鼓传五音迷魂,必是‘南荒老怪’铜鼓震天宫迂的门下,火速出头答话,莫惹老夫生气。”   赫黑湖此言方罢,连串的铜鼓暴响,自归云阁中传来,这次鼓点密如急雨,却无适才凛人肝胆的迷魂声音。   乍听音韵如一,其实却自分昂低,尤使人觉得怪异的是,鼓声未停,但却已自归云阁中缓缓移出,声声祥和,如庆祥瑞,其音时如春雷,倏化蚊哼,蓦成开籁,突转牛鸣,在空间飘来传去,若远时近,令人无法捉摸。   赫黑湖凝目不动,静听鼓声,苍面红唇,倍加阴森。   鼓韵陡地转变,顿成妙响,久之竟然令人忘记此乃鼓声,使你沉醉在这幽雅美妙无与伦比的天仙乐中,不觉薰然。   沈珏娘此时心头沉重,双手始终不敢离开爱徒的后心,她惦记着隐藏在另一个地方的假梦生,后悔彼此相隔,使自己无法照   应,赫黑湖也已显露出沉重的样子,身旁门下,早已如痴如呆,傻愣本立而不觉。   鼓韵再转,略地一声,天崩地裂,木立无觉的赫黑湖门下诸人,顿被奇响震到地上,状如待死之囚。   赫黑湖吊眉暴插,双目绿芒闪射若寒夜斗星,苍脸上掠过一丝极端懔人的残酷冷狂的阴笑,血唇一张怒叱道:   “我道是何人这般狂妄大胆,原来是你,宫迂!你既然至此,就该现身和老夫一会,这套鬼把戏也奈何不了我,不如趁早收起它来,免得贻笑大方,顺便也请你埋伏在一旁的朋友,出来见见。”   赫黑湖此言方罢,“咚”地一声鼓响,他面前丈余以外,随声突现一人,身法之快,端地出人想象。   这人身材矮胖,秃头白髯,穿着一袭古铜长衫,腰系一条黝色丝带,正中镶饰着三块碧玉,俱皆雕作佛手形状。   眉长过目,下垂及耳,鼻直准平,方耳厚唇,不类武中人,却绝似一位道学宿儒,或山隐逸士。   他身背后背着一只铜鼓,长仅尺半,粗不过尺,黝色丝带上,垂挂着一对三尺鼓锤,锤头大如婴儿小拳,此外再无什物。   此人露面之后,竟从从容容自背后摘下来那只铜鼓,放置身后,当作石墩,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坐定之后,面对着长笑魔叟赫黑湖说道:   “我秃老头子耳朵里面倒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不过你却配不上那‘长笑魔叟’这四个字。”   “不错,你很会笑,学夜猫子(枭乌)哭尤其像,只可惜‘魔’力还不够,首先我秃头子听来就不够劲,不过瘾,别人那就更甭说了。”   “至于最后你那个‘叟’字,更不通了。叟者是老人或长者的意思,你也许自以为年纪不小,很可以‘老’了,但在我秃老头子的面前,你最多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怎配称‘叟’?”   “叟字多添个‘病’字头是‘瘦’,你不如改名叫‘瘦小子’,倒很适合你这副骨架子。”   长笑魔叟赫黑湖,明知秃老头有心调侃自己,恼在心中却笑在面上,才待接口,秃胖的老头儿却摆摆手又说道:   “瘦小子学点儿规矩,跟长者说话,别中途插嘴。”   赫黑湖沉声冷叱道:   “阁下难道只会讲这些孩子话?”   秃胖老者正色说道:   “对个毛头孩子,说大人话他能听得懂吗?”   赫黑湖冷哼一声道:   “装疯卖傻的匹夫,你先报个名子老夫听听。”   秃胖老者,闻言仰天哈哈大笑道:   “你不是曾经叫我作‘宫迂’来着吗?现在面对面了,你却又怎地反问起我秃老头子来了呢?   赫黑湖,宫迂是宫迂,我是我,把我老人家当成宫迂,是瞎了你的狗眼,宫迂来过是不错,他确比你聪明,眼力也高得多,再三向我老人家赔罪,最后自愿留下他这仗以成名天下的‘迷魂铜鼓’,和一副‘奇章双锤’,做为我老人家的随身座位及玩物,才得恩释逃去!   我老人家和你们这种毛头小子动手,也有个小规矩,若能像宫迂一样,不敢抗命,留下点纪念之物,我放尔逃生,否则只要开始进招,那就不能中途停止,结果是活活累死方休,赫黑湖,你走哪条路,快说!”   长笑魔叟一声奇特的怪笑,手指着秃胖老者说道:   “山风不小,老匹夫仔细闪了你的舌头!”   赫黑湖明着是点指喝叱,其实他早将“飞魄玄阴”,煞功提贯指上,藉点指之便,暴然弹下!   岂料八成功力的飞魄玄阴,聚结成一点直袭到这秃胖老者前胸,非但未见老者挪闪,连那古铜的长衫都毫未飘动!   赫黑湖既惊且惧,秃胖老者冷哼一声!   这声冷凛的嗤哼,勾起长笑魔叟的凶狠毒性,暴喝一声道:   “老匹夫笑些什么,坐稳了再吃老夫一掌。”   话罢赫黑湖右掌凌虚劈下,十成功力,十成煞功,卷起一阵寒冽狂风,直袭秃胖老者的“七坎”重穴。   秃胖老者仍然是稳坐不动,面含微笑,看着对方。   飞魄玄阴功力,未遇阻碍,十成实地击中了这秃胖老者,老者若无所觉,只是面上的笑意,又浓厚了许多。   赫黑湖目睹斯情,心碎胆破,几疑面坐的老者是仙非人,飞魄玄阴功力,当者无不丧亡,既使这秃胖老者,是武林奇异人物,至少也须提聚本身功力相抗,或可幸免阴煞搜魂蚀骨飞魄之打击!   如今这秃胖老者,身中十成玄阴煞功,竟然若无其事?赫黑湖又怎能不惊,怎得不惧,他忖料对方必然将以杀手回敬,明知恐非敌手,但却无法退却,不由暗中提集全身功力,准备拼死相搏。   一面绿晴盯注着秃胖老者,不敢移动,哪知怪事突生,目光盯注下的那秃胖老者,竟然就在瞬息之间消瘦了下去,   赫黑湖几疑双目生花,揉揉双晴,再次注视,秃胖老者就这霎眼的光景,变成一个干枯瘦小的人物!   第十七章 怪 叟 赫黑湖的那张本来就苍白毫无人色的面孔,此时吓得变成了青灰色,原来他认识对面这个干枯瘦小的老头儿!   至此他喟叹一声,散掉一身功力,垂首无言。   秃胖老者一声轻笑,赫黑湖闻声竟然全身发抖,如待死之囚,先前那种枉傲妄大的气概,早已点滴不存。   此时秃胖老者冷冷地问道:“你来峨嵋何事?”   赫黑湖用颤抖的音调答道:   “探觅‘不归谷’的确实地点……”   秃胖老者严厉地一声冷哼,赫黑湖停下了话锋,不敢再接着说下去,秃胖老者却缓慢而低沉地说道:   “你的心意我很清楚,不用虚假的言语欺骗我,是你聪明的地方,其实你有很好的藉口,可以光明磊落地找我老头子,可惜你秉性难移,智慧又不足,再加上错估了我老头子的性格,才敢妄登峨嵋,对不?”   赫黑湖俯首无言,秃胖老者接着说道:   “我老头子活到今天,不能对晚生后辈失信失义,你仔细点听着,有几件事我必须详细地告诉你。”   “你那兄长赫银湖,死了!死在峨嵋的神鸦崖下,他虽是代人受过,却也系贪得而死,死在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的手中……”   赫黑湖脸上掠过悲伤神色,仰颈才待开口,秃胖老者瞪了他一眼,他低沉地吁喟一声,又俯下头去。   秃胖老者却接着又道:   “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平生恶行难以胜数,他和你那兄长,并死于神鸦崖下,说来却令人惋惜。   只因莫天池这次却是在行一极大善事的的时候,不幸中人阴谋暗算,又误认你那兄氏就是暗算他的对头,才双双并骨神鸦崖下!我老头子为此曾悲痛多日,也曾亲身去找那个狡狯恶毒的匹夫!”   他说到这里,低低地叹息一声,才继续说道:   “谁知那人,也已遭到上天之罚,莫天池和你那长兄及这暗施毒谋的人物,可以说是心机智力狡狯在伯仲之间,因此这暗施毒谋巧令你长兄代死的人,最后虽然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却也中了另外已死两人的预谋,落了个比死还难受的罪过。   故而我老头子才饶恕了他,二十几年来,此人身受种种苦难,已足能抵消他那一身罪孽了。   赫黑湖,我老头子的话到此为止,念你直言无隐不敢欺我的份上,不再难为你了,率领手下去吧。   至于不归谷中的隐秘,我老头子要等待几个极有关系的人物来齐之后,才能大开禁城,将这隐藏已近三百年来,极端神秘的故事披露,彼时有你一份,我会派人通知时地,你在峨嵋山下静候佳音就是。”   长笑魔叟喏喏连声,恭顺至极,秃胖老者令他将昏卧地上的手下人抱来,各赐一指,俱皆复原,并且告知赫黑湖,古家兄弟在解脱坡相候,赫黑湖立即拜别秃胖老者,退下归云阁。   赫黑湖去后,沈珏娘立率爱徒佩姑娘飞身而出,走到秃胖老者的面前,恭敬的深施一礼道:   “果然是您老人家,珏儿和佩了头给您叩安。”   说着沈珏娘已经跪了下去,佩姑娘虽然深觉奇怪,只是师父都已跪俯于地,她自然也是相随叩首不迭。   秃胖老者笑嘻嘻地扶起沈珏娘师徒问道:   “珏儿,这个小女娃就是你留函中说的房姑娘?”   沈珏娘点头恭敬地说道:   “是,她就是房佩,飞龙山庄房氏唯一的……”   秃胖老者挥手止住了她的话锋,再次问道:   “那旁隐伏的少年,是三丰的孩子?”   沈珏娘此时无法向秃胖老者详述经过和所疑之事,只有答声“是”,并唤出假梦生,叩见老者:   秃胖老者仔细地看了假梦生一眼,长眉一扬道:   “年轻人,我有个问题要你答复。”   假梦生目睹老者的惊人功力,母亲对他又是那样的恭敬,早已料到老者是非常之人,闻言诚敬地说道:   “晚辈知者,自当禀陈。”   秃胖老者点头微笑着说道:   “如今你已明白自己的身世了,令尊令堂之仇,不容不报,但对方养育之恩,也不容不报,告诉我老头子,你有什么打算?”   沈珏娘不防老者如此发问,深恐假梦生无法答复,岂料假梦生却极端郑重地对秃胖老者道:   “老人家请恕晚辈冒失的罪过,晚辈能先拜叩老人家一声,您追问晚辈这件事情的用意吗?”   秃胖老者闻言一愣,半响之后才开口说道:   “我老头子要听个结果,因为……”   好个大胆的假梦生,他竟不容老者话罢就接口说道:   “如今谈结果,似乎是言之过早,晚辈……”   老者也冷凛地打断他的话锋,淡淡地问道:   “你认为何时谈到结果才不早呢?”   “家慈曾说,家尊自昔日踏上峨嵋,即失音信,晚辈认为,暂可缓谈报复与否,先探索家尊的下落才对。”   “我老头子不大明白内中的原由?”   “家慈对昔日对方和先祖父结仇之事,毫不知情,如此则当年是非就难以分明,故而必须觅得家尊之后,方能判断过往之事。况且家尊既在世上,天下未有做子女者,不先尽人子之孝,就妄谈复仇,而致尊亲于不顾的道理,因此……”   秃胖老者眉紧皱接口说道:   “这些道理我懂,年轻人,你要听明自我所问的话,别和我老头子谈人子之道,我只是要听听你怎么打算?”   假梦生也将双眉深锁,沉声答道:   “晚辈曾经告诉过对方,在养育之恩未能报答以前,决不和他动手,故此我可以答复您,我必须先报恩,再报仇!”   秃胖老者霍地怒声叱道:   “那贼子扣押你母,虏你为质,有什么养育之恩可谈?”   假梦生正色答道:   “事故不错,但他并未致我于死地,反将一身绝学相授,待如己子,大丈夫受人点水之思,亦当涌泉以报,况二十年抚养之恩?梅家之子,磊落光明,恩怨不容苟且,我深信家尊家慈,必然谅我,故……”   秃胖老者冷笑一声道:   “我就不能原谅你这种作为!”   “如此晚辈除感无可奈何的抱歉之外,并无任何遗憾!”   “小小娃儿竟敢对我老头子这般放肆,就你母亲,她也没有这大胆量,你莫惹恼了我,否则……”   假梦生蓦地仰天大笑道:   “古人说‘威武不屈,是为大丈夫’,又道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其志也’,老人家,我志已决!”   “娃儿,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志已决,倒要看看我老头子能够奈若你何了?好!娃儿,你当真威武不屈?”   “梅家之子,言行如一!”   “老头儿倒不相信?”   “恕晚辈无法勉强老人家必信。”   秃胖老者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一旁侍立的沈珏娘和佩姑娘,却已心惊肉眺,深恐老者恼羞成怒,而不利于他,才待暗示假梦生住口,老者已狂笑声停,目注假梦生道:   “娃儿好胆量,既然如此,可敢跟我老头子走?”   假梦生也还他一声狂笑道:   “刀山油锅在下不惧,龙潭虎穴来去自如,任凭是到什么地方,老人家敢去,梅梦生就敢!”   秃胖老者盯了沈珏娘一眼,再看看假梦生,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略以沉思,慨然点头说道:   “不愧是梅家的儿子,老子英雄,儿是好汉,不过我秃胖老头子却生成了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天性,倒要试试你这言行如一之下的胆量,我在前途候你,速与令堂话别,越快越好。”   说着他转对沈珏娘道:   “此子傲骨天成,非经雕琢难成大器,我要带他去个地方见识点东西,事了他自会前来寻你。”   话罢不容沈珏娘接言,背起铜鼓,双肩一摇,人影闪处,已消失在深暗的林丛中,端地迅捷无比。   假梦生自信目光过人,一身“云漫中天”的绝顶轻功,为武林至高的身法,竟然没能看出秃胖老者是怎么走的!   他摇摇头,暗中深服秃胖老者罕绝奇异的轻功身法,才待向前详问母亲这老者的来路,沈珏娘却已正色说道:   “莫让这位老人家久候,详情等你回来之后再谈吧,记住一句话,行事要磊落光明。”   “孩儿和母亲在哪里会面?”   “你没听老人家说吗?事了他自会着你寻我,你放心去吧,我与佩儿尚须前行,自能当心,你不必记挂。”   假梦生尚欲有言,沈珏娘已挥手命去,他只得跪伏一拜,并对佩姑娘道声“珍重再见”,飞纵而去。   佩姑娘心存不少疑问,尚未开口,沈珏娘已笑道:   “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回归云阁中再谈吧。”   回归云阁中后,沈珏娘不等爱徒发问,当先说道:   “你一定是想知道这秃胖老者的来历,和师父跟他的关系,说来像梦一般,但却在在俱是事实,话长得很,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你别中途插嘴,像听故事一样,其实也真像是个故事……”   沈珏娘说到这里,喟然长叹一声,才幽幽地接着说道:   “那是我抛下梦生,身受酷刑,失目毁容之后,心念你师公梅三丰的下落,不等伤势痊愈,就扑奔峨嵋。   你师公曾经对我说过神鸦崖的地势,因此我能够找到那座半塌了的古刹,在塔楼底层,我发现了一块中分为二的青石,一把小刷子,和一柄尺长小刀,刀是梅家故物,这证明你师公果然来过。   关于你师公远行峨嵋等情,前几年已经给你说过了,当年你师公未能克守和老贼所定一年之约,为师才被迫抛弃梦生,万里寻踪,当时我虽然对老贼坚决表示,深信良人不移,但在我发现古废寺中那柄小刀的时候,却摇动了信心,你师公为人心细至极,若非发现了‘不归谷’的奥秘而得意忘形,他断然不会这般粗心,将家传的物件随意抛弃而不顾,就匆匆忙忙离开古刹。”   沈珏娘虽说不许佩姑娘插言,可是佩姑娘听到这里,却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急忙接声说道:   “也许师公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因此……”   佩姑娘才说到“因此”这两个字,沈珏娘已点头说道:   “不错,可是在当时却认为他是得意而忘却一切,但那‘不归谷’地处乱山秘谷,为师无法前往寻觅,心灰意冷之下,遂决定在半塌的古刹中, 了尽余年,彼时还有一个想法,也许有朝一日,你师公或能再登古刹。”   “当夜胡乱安歇了一宵,次日仔细观察古刹前后,竟然在神鸦崖下发现一座孤坟,坟前有块残石,上面经人用‘金刚指法’写了‘剑圣司徒雷暨双翼恶煞莫天池之墓’我一望即知,那是你师公的手笔。   残石旁边有一行小字,记着年月日期,计算起来,恰合你师公当年到达峨嵋的日子,我更决心守候下去。   不料正欲回转古刹之时,身后突然有人问我是谁,当时我吓了一跳,这人来得忒煞古怪,我不由暗生机心,佩儿,你猜这个人是谁?他就是适才严训赫黑湖,带走梦生的秃胖老者!   那时候我心存敌意,自然不肯实说,谁知他却再三用言辞相迫,为师怒极,遂亮剑和他动起手来。   谁知刚刚出手,他却突然喝问我是江南大侠沈翰宸的什么人,一招未发,就被人认出门户,我又羞又怒,再次变式动手,他不知施的是何功力,竟硬生生地把宝剑夺去,然后直指我是沈翰宸的独生女儿,梅浩然的儿媳妇!   至此我不能不将来历说出,岂料秃胖老者闻言面色竟然陡变苍白,沉思半响之后,他极诚恳的告诉我说,要我在古刹塔楼最高一层候他五天,他或者能有关于三丰的消息告诉我。   我自然立即应诺,目睹这秃胖老者在光天化日之下,施展凛人心胆的奇绝功力,似一道金虹般直射云空!   说来不会有人相信,神鸦崖高有百丈,他停都未停,目光竟然无法追摄得上他那如闪电般而逝的形影!   第四天的深夜,他守信而来,告诉我一个令人兴奋但也悲伤的消息,三丰还活着,在“不归谷”中,无法出来,别人也不能见他,原因是三丰进入不归谷后,求功心切,无心中引发了一处最厉害的埋伏,必须要等过四十年,才能自由!”   “我不信!我绝对不信!师父,这胖老头骗你。”   佩姑娘不由地大声这样呼叫,沈珏娘微笑着对她摇一摇头,又点了点头,这表示她感怀爱徒的赤诚,和深知爱徒不信秃胖老者所说四十年梅三丰方能自由的原因,接着她仍然继续地说道:   “当时我也不信,曾问他四十年之久被困之人,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又怎能活着不死?   秃胖老者却只正色要我深信他的话,并说明他和当年先翁及司徒雷,与老贼结仇之事,有极深的关联。我追问他的名姓,及当年结仇经过,和不归谷的地点,他摇头说是言之过早,徒乱人心,最后问我的打算,我告诉他决心在古刹守候。   他笑着摇头,问我愿否再学点防身武技,这句话不由使我霍地想起四天前他临去时的奇妙身法,遂直言愿意。   这位秃胖的老人家,性格特别,他再三说明,传技不收徒,时限一年,并坚决表示,不准我用所学的功力,向老贼寻仇,更订定每五年,古刹一会的长约,我因急欲习成绝技,故而完全承诺。   整整一年,他在古刹中传授我罕绝的武技,并各种神功,那时我才发现,此老的一身功力,已是化境中人,非只极目天下难觅对手,能和他对走十合以上的人物,武林中怕也找不出一个人来!   一年之间,我对他敬若尊上,所得虽然不过是他的十之一二,却已足够独步天下,为万人敌了。   别时此老再三嘱我毋忘承诺之言,和每五年之约,这时我已对他深信无疑,随离开古刹,回转故居。   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不必再说,至今我仍然不晓得此老的姓名,不过今朝梦生随他前去,我却深信这是有益无害的事情。”   佩姑娘听恩师述罢往尘,也不禁频呼怪人怪事不止。   沈珏娘却又接着说道:   “话虽这样说,二十年来我却另有一件心事,始终无法解破,适才听到此老和长笑魔叟的对话,才略有所悟。   此老和‘不归谷’中的隐秘故事,必有极深的源渊,与先翁及司徒大侠,定系素识,说不定还是知己之交?   昔日梅氏暨司徒两家,与老贼结仇的原由,此老曾经自承有关,佩儿,你很聪明,总结一切往事,对此老的身分来历,你能否测得些许端倪?”   佩姑娘秀眉微蹙,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徒儿似是也感觉到有些矛盾之处,不过仔细想来,好像又缺了点什么,好比一个个环子,少了联贯的东西?师父,反正今宵已经无法入睡,何不把一件件的往事有条理地排列一下,也许能找出打倪?”   沈珏娘点头赞成,佩姑娘笑着道:   “佩儿说,师父你来记,有不对的随时更正。”   沈珏娘说,佩姑娘略加思索说道:   “要从头来,并且不能遗漏。   一、此老自承知道当年司徒和梅氏两家,与老贼结仇的经过。由这一点看来,此老必然认识当事的三个人。   二、神鸦崖下和恩师您相逢,竟肯自愿将罕绝的武林奇异功力相授。这一点耐人寻味,师父曾说,当您讲到来峨嵋的始末之后,老者曾变颜变色,随即自愿去侦探师公的消息,归来之后又自愿传技而坚不收徒,师父恕佩儿大胆妄测,此老似是听到师公和师父遭遇之后,深觉悔愧而不安,探察师公的消息,和传授恩师绝技等等,是自恕罪歉的办法,至于此老有何悔愧不安的事情,徒儿就不敢断言了。   三、长笑魔叟赫黑湖和铜鼓震天宫迂,算得上是目下武林中出类拔萃顶尖儿的高手,一个甘愿把名震天下的铜鼓和了双锤奉献乞命而逃,一个如同耗子见了猫似的,觳觫颤栗不止,这足以证明此老是位武林前辈中的奇绝人物,由此推忆武林中近数十年来的绝顶奇客,不难发现此老名姓。   四、当年是谁在神鸦崖下和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动手拼搏而皆亡埋骨之地,可是此老却对赫黑湖说,并骨双埋神鸦崖下的,是笑阎罗莫天池和赫黑湖的兄长,‘金针追命’赫银湖?   恩师,这一点诡谲至极,设若此老所言不虚,则徒儿舅父必还活在世上,不过师公残石留字……” 第十八章 仇 雠 始终静坐一旁沉听不言的沈珏娘,此时却蓦然开口道:   “等会儿佩儿,这一点非只不合情理,内中还有奇特的发现呢,你师公既在残石上留下碑文,埋骨入土的也必然是他,他怎敢断定死者是谁呢?除非两死者在死前刹那,见到过你师公,至少在他们重伤濒死的当儿,有一个曾和你师公谈过话,否则以你师公为人的细心和天性,他决不妄下断语。如此就有了三个可能,一个是当死者拼搏之时,你师公恰好赶到,做了搏斗者的埋骨立碑之人。   你师公只认得司徒大侠,则后死的必然是你司徒舅父了,由你舅父口中,才知道对方的名姓,因而始能在残石上留字写明一切。第二个可能是,在你舅父和莫天池争搏以前,你舅父曾和你师公见过面,故而你师公知道莫天池的名姓。最后的一个可能是,你师公到达神鸦崖时,死者已然偕亡,他由死者遗留的物件上,认出两个人的名姓。   总之,三个可能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我深信你师公绝不会弄错,可是此老却为什么会说死者是莫天池和赫银湖呢?内情诡谲复杂尚不止此,你舅父到此何干?莫天池来神鸦崖为何?此老说赫银湖是代人受过,贪得而死,赫银湖是代谁受过?贪图些什么东西而死?人物是三个,死者,却只两人,那一个生死成谜,到何处去了?这些实在费解,处处可疑,真令人莫测高深。”   佩姑娘秀眉紧锁,无法答话,沈珏娘接着说道:   “我只是听你师公说过,神鸦崖下那座古刹的塔楼中,底层青石之内,藏着寻觅‘不归谷’的秘物,知道这件事的人,最早是三位,一位是你舅父,一位是我公爹,另一位自然应该是藏物者。   我公爹死前又告诉你师公,你师公临去峨嵋之时,才告诉我,因此我疑心你舅父是为藏物而到峨嵋。不过莫天池说什么也不会知道此事呀?却又怎地这般凑巧,到了神鸦崖呢?再说古刹塔楼藏物,若是被你舅父先取到手,他自然能够想到,引诱莫天池进入‘不归谷’,岂不最好,又怎肯就在当地互相拼搏呢,奇怪!真奇怪!”   佩姑娘此时方才接口道:“还有更奇怪的呢!师父,假如塔楼之中的青石藏物是被我舅父取去,那师公又是怎样找到‘不归谷’的呢?”   沈珏娘摇摇头,喟叹一声道:“谁知道?准知道!”   岂料此言方罢,所居客室窗外,突然有人冷冷地说道:“我知道!”   沈珏娘沈声喝间道:“谁?你是谁?”   窗外这人冷笑一声道:“要想解破这所有的哑谜,要想立即找到‘不归谷’的所在,要想知道我是谁,速去神鸦崖下的古废寺中!”   沈珏娘听出室外发话之人,有欲行之意,一声——   “阁下留步!”身形随声面起,左掌微挺,已将室门震开,疾若云燕穿出,半空腰身一摆,腾落在五丈高的殿顶之上。   佩姑娘紧随纵出,飘身再起,斜飞上旁殿脊头。   她师徒功力不为不高,身法尤其迅捷,却竟然扑了个空,四处一片悄静,休说人踪,连点滴形影都没有。   沈珏娘暗中惊凛至极,深知自己目下的功力火候,已是武林中罕见的绝顶高手,对方话罢之时,自己已纵身而出,却仍然晚了一步,这暗中发话之人的武技,不问可知是高出自己多多。她喟叹一声,示意爱徒回转居室,然后慨然说道:   “佩儿,说不得明朝只好到神鸦崖走一遭了,我很想见识见识这今宵暗中寄语的人物,想必是位无敌的高手。”   佩姑娘小嘴巴一噘,不屑地说道:   “任他功力多高,单看这种鬼祟的行径,也绝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物,神鸦崖下要是见到这人,哼!”   佩姑娘刚刚说到这里,沈珏娘才待制止她这种论调,但却尚未开口的刹那,室外突然有人一声哈哈说道:   “丫头你背后论人,莫非也是应该?神鸦崖下你当心一些,大小也要给你点儿苦头尝尝。”   佩姑娘并不起坐,冷笑一声对室外之人说道:   “何必等到神鸦崖下,现在如何?”   “莫非你当我不敢?”   室外之人反唇相讥,佩姑娘冷哼一声道:   “门设关,你敢进来?”   沈珏娘不容室外这人接话,训叱爱徒道:   “佩儿怎敢无礼,还不住口!”   说罢声调一转,对室外说道:   “小徒无知,沈珏娘郑重致歉,并请阁下室内一谈如何?”   此时突然自远处传来一声敞笑,笑罢这人说道:   “我怎会和小女娃儿叫真,有心试试她的胆量罢了,不愧是蓝天一燕房汉臣的女儿,好!   咱们古刹塔楼再会。”   佩姑娘倏地站起,沈珏娘摇摇头示意她归座,然后长叹了一声,面现思索的神色,半晌之后才含笑说道:   “这人实有鬼神难测的功力,他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人已远在里余路外了,倘系敌者,你我师徒唯死而已。   所幸我此时已能猜出这人并非敌方人物,令人安心不少,天亮之后,立即登程,是福是祸只有到达神鸦崖下的古废寺中才能知道,兹后遇事,切莫妄发议论,武林中怪奇之事多得很,空言足以杀身。”   佩姑娘心虽不服,但却不敢再多说话,师徒两人随即整理行囊,天亮之后,离开归云阁,直奔神鸦崖而去暂且不提。   如今却说在沈珏娘师徒到达峨嵋后的第八天,初更时分,一条黑影自“解脱坡”下,捷逾飞鸟般疾驰而上,身后紧随着四条矮长的兽影,毫无声息地鱼贯纵腾前行,霎眼的光景已隐在暗影之中。   移时,一条庞大的影子,脚不沾尘腾飞而来,晃身已到了“解脱坡”中段,蓦地自坡上传来一声暴喝——   “来者停步,着打!”   随即有数点寒星,直袭这庞大的身影而来!   这人一声桀笑,右手五指轻弹,寒星尽数在身前五尺以外被指力弹震得四下飞散,跟着他止步沉声喝道:   “什么人阻我进路,胆敢暗算老夫?”   解脱坡上暗影之中,有人冷冷地答话道:   “来者可是欧阳易?”   停步在“解脱坡”中间的庞大影子,闻言一凛,随哈哈地一声震天狂笑,笑罢厉声说道:   “正是老夫,鼠辈何人?”   解脱坡上,现出了一条人影,这人冷冰冰地说道:   “老匹夫你站稳了听小爷报名……”   “慢!娃儿,你怎认得老夫,又怎生知道老夫今宵夜行峨嵋,凭你也敢拦我进路,是何人主使……”   欧阳易只因中途安排一事,比预料中的时间迟误了两天,岂料刚刚踏上峨嵋山径,就遇上了拦路之人。   他不容对方话罢,即厉声喝问,哪知对方也是位性暴的人物,一声冷笑截断了欧阳易的话锋,扬声喝道:   “小爷梅梦生,为报父母恩仇,特地等你老匹夫至此清结,欧阳易,血债血还,你还不上前纳命!”   笑面银豺心头一凛,独目暴射奇芒,注视着五六丈外,在解脱坡上泰山般稳立着的少年,瞬也不瞬!   刹时他心头掠过一个意念,蓦地插声狞笑说道:   “娃儿,你果是梅三丰之子梅梦生?”   “老匹夫多此一问!”   笑面银豺嘿嘿地狞笑不停,他并没把对面的少年看在眼中,但他诡诈成性,深知少年来的忒巧,必有幕后人物主使,是故他并不急欲动手,暗中施展“云漫中天”的神功,在搜索十丈地区。   直到他确认十丈之内,除对面少年外别无他人隐身之时,才决心下手,他深信自己的功力,设若倏下毒手,即便适时有人接应少年,也必然无及。   对面的梅梦生已经不耐,再次插声问道:   “老匹夫你还不动手,等些什么?”   欧阳易冷冷地讥讽反问道:   “娃儿,就凭你一个人?哈哈哈……”   梅梦生接上一句道:   “小爷一人就足以至尔于死地!”   欧阳易蓦地沉喝一声道:   “娃儿当心,老夫要闯路下手了!”   这老贼功力高得吓人, “下手了”三个字刚刚吐口,全身暴然涌起,自发冲天,人如巨鹏般飞扑而上。   梅梦生一声划破长空的清啸,身如灵鹤,冲天而起,右腕抖甩,一条火龙般的长影,迎头向欧阳易击到。   欧阳易乍见长影,认出这是何物,半空中一声断喝,双臂猛抖,竟又高拔丈二,疾射投落在六丈以外地上:   不容梅生二次下手,随即沉声问道:   “娃儿停手,你是东川犬叟及哮天的什么人?”   梅梦生嗤笑一声道:   “老匹夫何必多问,动手就是。”   欧阳易正色说道:   “老夫与及哮天乃井河水,风马牛,素不相犯,娃儿若是獒王门下,火速言明,免得自误生机!”   “欧阳易,你怕小爷手中长鞭?”   “娃儿不必激将,雷火闪虽然狠毒,老夫却没把它放在心上,老夫再问一次尔是及哮天的什么人?”   “老匹夫你问不着,动手才是正经。”   笑面银豺面色一变道:   “娃儿,老夫曾经连问三次,是你狂妄无知,自取杀身之祸,如此就怪不得老夫心狠了,娃儿你接招!”   话罢,人如疾箭般已射到梅梦生的身前,右手倏出,抓向肩头。   梅梦生沉肩用臂斜纵丈外闪过此招,右腕一震,雷火闪挟隐隐雷鸣,矫腾而起,斜肩带臂卷击欧阳易。   欧阳易一声狞笑,右臂微顺,衣袖暴扬寒风,雷火闪在三尺之外,已被寒风卷震得腾起倒回,欧阳易身形微移,人已站在梅梦生的面前,右手五指暴然齐出,硬生生抓拿对方执鞭的右腕。   梅梦生明知自己绝非对方敌手,但他深信足能支持五十合以上,只要支持过五十合,则接应必到,复仇有望。   话虽如此,他却仍恐事出意外,故而另有补救万一之时的策略,岂料欧阳易也另有打算,当他发现这自称是梅梦生的少年,所用兵器竟是獒王及哮天名震天下的雷火闪时,已知昔日一时大意,闯了大祸。   他聪智过人,虽在转瞬之间的几句对话中,脑海已电旋般将昔日处死的及东风,和东川犬叟及哮天的关系猜得。   此时他已清楚对手少年,果是梅三丰的儿子了,由及哮天竟将他那名震武林的奇绝兵刃“雷火闪”赐与梅梦生使用一事看来,獒王夫妇必然万分宠爱此子,故而他暗中打定了个阴狠的主意。   三成“雷漫中天”内“拂云九式”的“天风拂云”一招,将雷火闪卷震而回,他已试出梅梦生的内功真力,右手五指暴然齐出,硬抓梅梦生持鞭的右手腕,这是再次试探对手的应变方略。   梅梦生虽说幼随獒王夫妇习练绝顶艺业,但对敌的经验却差人多多,雷火闪被欧阳易反震而回,对方捷如猿猱已到身前,梅梦生不禁动了火气,右腕一沉,右手施展“飞枭探爪”   一式,横划到欧阳易右筋。   欧阳易暗中窥笑,冷哼一声身形倏转,左手疾若星火,擒拿到梅梦生的左肘,右手五指顺弹,打向肩头!   梅梦生被迫必须前纵闪避,他虽面对武林中罕绝的高手,却毫无所惧,欧阳易一再追逼,反而引发了他那年轻人的傲气,他非但不前纵躲闪,反而出人意外地倏转身形,电火闪的鞭柄,当作了“判官笔”用,左右一甩,虚打欧阳易的双腕,适时却陡地变式为“开天劈地”,划向老贼前胸!   这招因为赌气而转变的怪绝式子,却出乎欧阳易的预料,他怎肯叫一个年轻的后生晚辈追动身形,一声沉喝,左手倏缩再翻,大袖掀起一阵狂风,力逾千钧,直压向梅梦生的肚腹,右手五指仍未变式,并暗中提起“拂云九式”中的神功,弹出五缕真气,击到梅梦生的左臂。   梅梦生那招“开天劈地”,刚刚施出,即遇对手内力所化的罡风袭到,非只前进不能,身形似欲翻飞,强提所习神功相抗,欧阳易右手五指弹出的真气,已相连击来,梅梦生怒吼一声,左臂已受重伤,双足猛登,闪电般倒射退走丈外,此时突然暗处有四条黑影,哑口飞扑群攻到欧阳易的身后,欧阳易残眉暴扬,独目电旋一周,心头一凛,原来是四条小驴般大的黑獒!   他适才倏发真气,击伤梅梦生之后,所谋已得,本就设打算追杀过去,四条獒犬却因耳闻小主疼吼之声,知道已受重伤,虽然未奉出击之令,救主复仇心切,却不管不顾地消没声儿扑了上来。   欧阳易一望即知是羹王手下的灵犬,他更深知此类灵犬的厉害和习性,自然欧阳易决不惧怕,只因他另有打算,不愿无心中伤了灵犬,和獒王夫妇再结新仇,略一思索,他竟飞身倒纵退避一旁,怪的是灵獒并不追赶,却齐集在小主人的身旁。   欧阳易飞身纵避,身形尚未站稳之时,斜后方传来梅梦生的一声“着打”的怒喝,话音未歇,雷鸣火影已击近肩背!   欧阳易哈哈一声狂笑,未见他膀动身摇,却已横飘出丈余以外,端地功力高超,令人惊服。   哪知梅梦生还有煞手,这次他沉喝一声道:“老匹夫,你接着这个?”   说着黑黝黝尺长的一个物件,已到达欧阳易背后。   欧阳易听出此物来势似甚缓慢,不禁心疑,倏地转过身来,此物已到胸前,不容他多想,已伸手抓了个结实。   突觉手心一麻,知中巨毒,百忙中目光瞥向所抓之物,独目陡射杀人血光,咬牙沉声对梅梦生说道:   “蓉城送还一双‘索魂鬼爪’的也是你?”   梅梦生适才左臂受伤,虽然立刻自闭经穴,此时却巳奇疼难耐,强忍着无边的痛楚,冷哼一声道:   “是我,老匹夫又能奈若我何?”   欧阳易刚刚抓接到手之物,原来竟是他大弟子索魂客沈剑南的索魂鬼爪。蓉城曾收过一只,这次自然是另一只了,接物之时,不料会是鬼爪,故被毒爪金钩刺伤而中毒,但鬼爪乃欧阳易所传,解药现成,故而他并不担心毒发身死,并立即取食了一粒解药。   梅梦生答复欧阳易之后,老贼反而平下了气,独目威凌地射罩着梅梦生,一字字有力的问道:   “沈剑南现在何处?”   梅梦生仰天大笑道:   “你想找他?”   欧阳易残眉一场,随即复原,正色说道:   “梅梦生,你已身中老夫独门的‘五云真气’,除老夫外,无人能够救治,对时之后,你必身遭惨死!   设若说出沈剑南的下落,老夫网开一面,救你复元,愿否在你,老夫并不强求,快些回答?”   梅梦生并未答言,却再次发出震天的声声狂笑!   欧阳易不由惊奇,沉声问道:   “梅梦生,你狂笑何来?”   梅梦生冷冷地反问道:   “欧阳易,你右掌心没有受伤?”   此言方罢,欧阳易反而扬声大笑道:   “好笨的娃儿,我虽一时失神,被鬼爪刺伤掌心,但这索魂鬼爪,乃是老夫传授之物,自然懂得救治之法,适才老夫曾经服下解药,你已看到,此时恐怕早已将毒化尽,难道你认为老夫会受制于这鬼爪巨毒……”   欧阳易话声未歇,梅梦生已冷酷地接口道:   “欧阳易,你那右臂可曾觉得酸麻?”   欧阳易闻言心头猛地一阵寒凛,独目闪灼着凶煞怒火,死盯着梅梦生不瞬,半响之后,暗将右臂穴道封死,才恨声说道:   “不知死的娃儿,你在索魂鬼爪的钩尖上面,捣的是什么鬼,老夫心存仁厚,本不愿致尔于死地……”   梅梦生哼了一声,讥讽地说道:   “老匹夫闭上狗嘴,你还死不了,顶多和我一样,损失一条臂膀而已,小爷用左膀换你的右臂……”   欧阳易暴吼一声,舌绽春雷怒叱道:   “老夫若不把你活活撕碎,就妄称笑面银豺!”   话罢他才待施展拂云九式,当场震死对手,黑暗之中陡地有人用冷冷的口吻,有音无韵地说道:   “欧阳易,在你撕碎这娃儿以前,请先还我东川犬叟及哮天夫妇个公道,老夫之子及东风,现在何处?”   欧阳易闻声回顾,獒王及哮天夫妇,已从暗处缓步踱出,欧阳易暗咬钢牙,并未答言,他已准备硬拼一场。   及哮天站在丈余以外,再次问道:   “大丈夫敢做敢当,欧阳易……”   这次欧阳易却很快地回答道:   “及东风夫妇,受我救命之恩,后竟食言背信坏我大事,早已赐死,不过欧阳易今日方知他是你的孩儿……”   枭婆端木云突然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桀笑,随即说道:   “老贼,你可知道杀人偿命?”   欧阳易冷笑着说道:   “老夫杀人无数,哪来这多命偿。”   及哮天嘿嘿两声接口说道:   “这次你就会学到‘杀人偿命’的不二规法!”   欧阳易震笑一声,蔑视地说道:   “莫非凭阁下夫妇和这个乳臭末干的娃儿,就敢大言不惭‘规法’二字,欧阳易看恐怕未必能如尊愿吧?”   端木云冷哼一声,已经预备叫阵动手,獒王及哮天却缓步踱到梅梦生的面前,接过“雷火闪”正色对欧阳易道:   “欧阳易,蠢子不听训诲,空生双目而认人不明,有劳阁下代我主正家规,老夫深感重情。   只是我那儿媳,却系无辜之人,阁下青红不分,一并处死,实令老夫难能心服。昔日獒、枭、豺名列武林,可惜我这獒王,始终无缘和你这银豺一交手法,今既幸会,欧阳易,请亮‘阴阳双豺’较量数合怎样?”   欧阳易适才掌心中毒,虽说功力深厚,并已早将穴道封闭,此时已经渐觉痛楚,诚恐獒王夫妇为子复仇心切,双双联攻,必然难逃劫,独目一转计上心来,一阵狂笑之后,冷讽地说道:   “及哮天,这种无用的话说他作甚,我杀汝子,尔今复仇,这是天公地道之事,你夫妇一齐上手吧。”   及哮天尚未答言,梅梦生一旁已接口道:   “阿爷,老贼已经中了‘无情草’毒,在右掌心之上,只要耗他片刻,就有他的好看……”   欧阳易闻言心中一寒, ‘无情草’之毒无药可医,除非中毒之人,内力真元充沛,趺坐静处以内功绝顶真气,将毒化净才行,果如梅梦生之言,自己若不断臂求生,再耗下去必难活命他这里尚未打定怎样逃生的主意,及哮天已截断了梅梦生的话语,正色而严厉地沉声说道:   “哪个叫你不听训诲,妄自复仇并私用毒物来的?”   说罢不容梅梦生解释,转对欧阳易道:   “老夫不知阁下已中巨毒,今朝拼搏暂作罢论,无情草毒性极烈,火速觅地治疗,并请定下再见时地。”   欧阳易闻言,暗赞对方果然不愧是为武林成名的奇绝人物,独目猛睁,盯梅梦生一眼,慨然说道:   “杀人或不偿命,欠情却必须报,欧阳易永志今朝之事不忘,梅家娃儿已被我‘真气’击伤左臂本应代其医好,只惜我也身中毒伤,无法施展内力,我去之后,贤夫妇也请立即代他医治才好,我若不死,神鸦崖下古废寺中再会。”   说完之后,他对着及哮天夫妇一拱手,疾纵而去。   第十九章 恩 怨 及哮天本来还想重责梅梦生,罚他不听谕令妄用毒物之罪,既知他已身受真气截肢之伤,顾不得再加训罚,立与老伴互相搀扶着梅梦生,黑獒相随左右,驰纵飞奔觅一静地代他医治暂时不提。如今且说欧阳易,他离开獒王夫妇之后,飞纵寻觅清静之地,右臂已逐渐麻木肿胀,痛楚不堪。   穿越丛林到达一处无人所在,瞥见右旁有一黑黝山洞,当时虽曾转念,洞中可能藏有异物,一因伤痛难支,再因此洞恰正合用,遂穿洞面进,进洞就觉出腥膻之气袭人,却已无法再觅善地。   所幸当时洞中空空无物,立即紧靠洞角,趺坐地上用起功来,约有顿饭光景,气透华盖,真力已将巨毒缓缓迫出,再有半个时辰,即可复原如初,岂料适当此时,洞外腥风暴起,传来一声狂吼,随即有一庞然大物,疾射入洞,蹲伏正中,虎视洞外,似在等强敌!   欧阳易胆裂心碎,暗中忖念道:   “莫非我今朝要尽于此,此时自己真力不能收转,虽三尺顽童,也足能杀我,但求上苍佑护,只要此物暂时并未发觉我在洞中,再有片刻,神功即将余毒化净,任它是个什么物件,我……”   他才转念到这里,哪知此物灵通至极,适才只为强敌追迫,故而进洞并未发觉有人,此时却已嗅出异味。   当欧阳易暗中忖念之时,独目却闪启一道微缝,注视着这只怪兽,刚刚想到“我”字,怪兽突然回顾,一对碧眼,正好和欧阳易的目光相对,因此他怦然心动,知道已被怪兽发觉,不禁惊悸至极而打断了忖念。   怪兽此时却已人立而起,獠牙擦磨得吱咯乱响,缓缓迈近欧阳易跌坐之处,怪脸现出狰狞得意神态。   欧阳易在这危急一发的刹那,脑海电旋闪过一个意念,设若怪兽当真扑上,他宁可用“解肢”功法,废断这条右臂,落个终身伤残,也决不容许怪兽得逞,并立即施展“风临宇宙”一招,震毙此物。   不过这却不能在怪兽扑到之时再办,目下就须真气收转,残断右臂而自封穴道,然后才能提足功力,发掌击毙怪兽。   故而他心中虽然已有决念,却仍是犹豫等待。   说来并非欧阳易柔肠寡断,实在是因为利害相差忒甚,若能容他将余毒化净,非但肢体不伤,真气内力亦不受损耗,设若必须自残右臂,暴集真力而击毙怪兽,则气血两亏,恐非短暂时可以复原,何况强敌俱皆到达峨嵋,不归谷中争物夺魁必须全力以赴,此乃生死存亡之事,叫他怎不犹豫?   但是却又没有两全的办法可想,万一怪兽暴然扬爪,那时候再想断臂求全都难,他咬咬牙,下了决心。   怪兽此时离他身前不足五尺,已探臂可及,腥膻之气薰人欲呕,如今欧阳易才看清怪兽的模样,也想起它的名称,却越法栗惧。   此物名叫“熊拂”,乃“长毛拂猩”和“人熊”交合所生之物,性凶残,食血,是淫恶猛毒的东西。   母的比公的还要厉害,毛长尺余,行走若飞,善人立,看上去蠢笨至极,动作却矫捷万分,能生裂虎豹!   欧阳易若在平日遇上此物,也不愿轻易招惹,此物记仇心重,不惧普通刀斧,除它还真要费事。   如今偏偏自投到熊狒的洞中疗毒,看来是命里该当,欧阳易不再等待,才待自残右臂力搏猛兽而求生,蓦地一条人影,挟着一阵寒风疾射进洞,随即听到一声断喝“畜牲你再逃?!”接着那熊拂一声疼极的狂吼,竟舍了欧阳易,霍转身去欲逃出洞,那人好快的身法,已飘拦到洞口,擞抖袍袖,凌虚击向熊狒前胸,相距数步,竟将熊狒震出丈余,直跌撞在洞角地上。   这人不容熊狒再次翻起,一声怒叱,右手食中二指隔空遥向熊狒一弹,熊狒闷吼半声,随即不动。   欧阳易目睹斯事,强梁之心陡地消失,争胜之念霍然骤止,这人的功力,已到化境,自己与人相比,诚然小巫之见大巫。   此时欧阳易急欲和这奇异人物交谈,只惜自疗正当要紧关头,无法开口,仅用独目闪射出至诚留驾的神色,望着这位奇客,他深信此人必然能够会悟自己的心意,至少此人也要开口询问一切,哪知这位奇异的人物,仅瞟了欧阳易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抓起庞大的熊狒一闪无踪。   欧阳易若在平日,有人这般冷落恃他,早已不耐,即便是当时不能为仇,也必然永记心头伺机报复。   今朝却已不然,这并非因为对方功力高不可测的缘故,是他霍然彻悟了为人的道理,和另外有所感怀。   故而他目睹这位异客去后,只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和莫名的惆怅,却无丝毫怀恨之念。   虽仅短暂的一瞥,欧阳易已经看清了这位奇异的武林客,是位矮胖秃头白髯的老丈,这模样他永远忘记不了。   欧阳易心中忖念适才的事和人,真气竟然自止而不知,等他霍然觉得丹田倏地一冷,才知大错已成。   惊慌忙乱之下,立欲暴提余力续抗巨毒之时,洞外忽然闪进一人说道:   “急速自截真气,闭目,纳神,万莫用力,待我替你缓缓引出逆行百穴之中的巨毒,否则你必然要‘走火坐僵’,非只日受毒蚀百穴之苦,怕还要成为虎狼蛇豹口中的食物,切其自误!”   欧阳易一时失慎,真气逆行,他岂不知危急至极,只是无法可想罢了,如今福星天降,喜出望外,深知施展本身真气,代人提迫巨毒或内伤、这人必须真元充沛,并解极高的无上心法才行,适才秃头白髯矮胖的老者,必能办到,但现在说话的人,声调不似老者,不由闪目注视,他要认明这位救命恩公的相貌。那知一瞥之下,既惊又愧,欧阳易无言地垂下头来。   原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人,竟是昔日曾认欧阳易为父,今日自认是梅三丰之子,实在却是及哮天的孙儿,及东风独子的假梅梦生!   这叫欧阳易如何不惊?又叫他怎能不愧?   假梅梦生却不理会欧阳易愧羞惊凛的心情,立即趺坐于欧阳易的对面,双掌平抚在欧阳易的“丹田”重穴之上,施展无上神功,代对方缓缓逼顺真气,并导引所余巨毒顺血排泄出体外。   欧阳易此时无暇旁顾,静提本身真力,藉对方导引之功,渐将逆上的真气逼顺,一时精神大振,料知再有片刻光景,即可复原,自是喜极,但他却也深觉惊诧和不安,不知复原后对假梦生应该说些什么。   他奇怪和这昔日的养子,分别未久,对方怎已具上乘功法?   莫非短短数十日之中,他已巧遇奇缘?   忖念间,心头猛震,知即功成,立刻收摄真气,已与假梦生双掌透传的内力相接。   只听到假梦生一声断喝,欧阳易适时将真气护守各处穴脉,体内余毒,已被对方真力全部诱导引出体外,伤势已然无碍,惟觉疲乏不堪:   那假梦生按说亦应极感累乏才是,不料他却仍然精神百倍,欧阳易瞥望之下,心中倍增疑惑,才待开口,假梦生却已正色说道:   “你还记得在飞龙山庄地下秘室中我说的话吗?今日总算将你抚养之恩报过,再遇之时,恕我要为父母……”   假梦生话语未罢,欧阳易立即接口道:   “孩子,我再次郑重的告诉你,你非梅家之子……”   假梦生冷哼一声,打断欧阳易的话锋道:   “你还是静静养神吧,记住,再会之日即复仇之时!”   话罢不待欧阳易开口,拧肩登足,飞纵出洞而去。   欧阳易慨叹一声,频频摇头,本待扬声请假梦生回转,详细说明当年经过,但知空言无用,只好暂时趺坐静养,留待他日再为解说不提。   如今且说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夫妇等一行。   只因梅梦生身被欧阳易真气击伤,必须立即救治,顾不得再觅佳地,就在解脱坡下一株古松树旁停步。   将梅梦生扶着坐好,及哮天亲自动手治疗,端木云发觉是欧阳易独门“云漫中天”神功的“五云真气”不禁相顾无策。   端木云恨声道:   “笑面银豺果然这般歹毒,此时他也必在附近疗治毒伤,我要不制他个死活皆难,就妄称……”   及哮天皱眉接口道:   “老匹夫或是偶然忘记……”   端木云不耐烦地叱声道:   “这老贼心如蛇蝎,怎会偶然忘记自己所用手法?梦生再迟半刻若无救应,左臂即须废掉,你看守着孩子,我要找这老贼算账!”   说着不待老伴开口,顿足疾射远去!   及哮天立令身旁黑獒谨守附近,他也拧身直追老伴而下。半晌之后,突然一声巨兽狂吼,一条庞大兽影,闪过梅梦生昏死的树旁,驰上解脱坡,此兽背后,流星般追来两条人影,却倏地止步在古松树下。   正是那秃头白髯矮胖的老者和假梦生。   四条黑獒只当是来了敌人,哑口扑上,假梦生冷哼一声,才待暴下杀手,秃胖老者却扬声道:   “笨东西,獒犬虽凶,却是家养之物,你设有看见树旁有人昏迷不醒吗?犬是此人的护卫,还不收手!”   说着四条獒犬已飞扑上来,秃胖老者轻笑一声,双手凌虚连弹,群犬纷纷自空颓坠地上,不能挪动,老者却对群犬笑骂道:   “谁叫你们敌友不分就猛扑啮人?躺在这儿呆一会吧,我老头子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及哮天所养的灵獒,念尔等能卫护受伤之人,和一片忠心的份上,帮这个受伤的一点小忙,也许有大用呢。”   话罢立刻走到梅梦生身旁,探视之下,双眉一皱,他沉思片刻,又瞥了假梦生一眼,才对假梦生说道:   “正好,这人是被“五云真气”击伤,现在你已能够医治,就代我伸伸手吧,我要先去追那只熊狒,不容它再脱出手去,此间事了,立刻到熊狒所居的洞外全面,我断定这畜牲必然回洞,越快越好。”   假梦生应诺一声,秃胖老者已身形腾起,若天马行空,疾射飘飞远去,假梦生毫不疑迟,立即纵到真梦生的身旁,检视了一下受伤的左臂,剑眉一挑,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   “既是被‘云漫中天’第三绝功中的‘五云真气’所伤,毫无疑问必然是欧阳易下的毒手,想不到这老头儿仍是如此歹毒,此人年纪轻轻,和他能有什么仇恨,我若非曾经身受他十数年抚养之恩,唉!”   说到“抚养之恩”一句,假梦生似无限感伤,叹息一声停住话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随即俯身替真梦生拍开穴道,施展数日以来从那奇异罕绝而古怪的秃胖老者身上所学到的无上神功,代真梦生疗治真气截穴之伤。   片刻时光,五云真气所化的“寒毒”,已被全部溶蚀消解殆尽,假梦生却也暗中发觉身后来了武林中的高手。   因为对方静立身后丈外地方不动,敌友未分之下,是故假梦生也装作不知,直到真梦生微哼醒来,他悄嘱真梦生万勿睁眼,先要自提真气通遍经穴,真梦生颔首之后,他才缓缓站起,沉声问道;   “后面两位朋友,何故逗留不去?”   原来后面站立不动的两个人,正是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夫妇,追索欧阳易不得,心挂梅梦生,赶回古松树旁、   远远已经发觉四条灵獒被人制住,梅梦生身前并且多了一个影子,稍近看出这人竟在施展绝顶“万禅神功”,代梅梦生治伤,不由大喜过望,及氏夫妇经多见广,深知此时不能出声分散救星的心神,是故站立身后也不动。   他夫妇虽未挪动,但从这施展神功救治梅梦生之人的侧面和背影,却已看出此人年纪甚轻,仅有二十余岁。   及氏大妇互望一眼,面上俱惊诧神色,若非亲眼目睹,他大妇绝不相信一个二十几岁少年,身怀这般奇绝的功力?   不过及哮天久站之后,却暗笑此人虽怀无上神功绝技,可惜经验太差,似乎根本未曾发觉背后有人窥探,设若自己夫妇恰是梅梦生或此人的对头,暗下毒手的话,此人和梦生岂非皆是死数?   岂料及哮天念头刚刚转到这里,假梦生却已适时发话询问,不由及哮天不暗中惭愧,竟即含笑道:   “阁下所救之人,乃我夫妇义孙,适才因追伤他之人而暂离片刻,也曾吩咐看家黑犬守护……”   及哮天话刚说到此处,假梦生已转身拱手接口问道:   “如此说来,老丈是东川犬叟及老英雄了?”   及哮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想到卧地不动的四条灵獒,才恍然大悟,不过他对这年轻人物的博闻,却也非常佩服。   立刻拱手还礼含笑答道:   “老朽之人,怎敢当少侠客这‘老英雄’三个字的称呼,我正是及哮天,这是老伴儿端木云,敢问少侠……”   假梦生却在此时接口又问道:   “那掌伤令义孙之人,可是欧阳易?”   及哮天感叹地夸赞着说道:   “少侠客真使老朽心服口服,仅仅看到小义孙所受之伤,即知必然是欧阳易所为,极目武林之中,想还……”   假梦生又没容他说完,含笑接口道:   “老英雄过份谬赞小可了,令义孙寒毒虽已化净,却需数日妥善休养才能复原如初,请即助他真气畅行经脉百穴吧。”   及哮天连应了三个“是”字,然后慨然说道:   “老朽不尚空言,拯救小义孙之肝胆侠肠,更非一谢可报,敬请小哥儿示下名姓,容及哮天夫妇……”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假梦生已一笑说道:   “武林中人管武林中事,包括路见不平和救助伤患。既是本份自然应该,老英雄为当代奇侠,万望莫以世俗之辈视我,则小可生受多多。谢报二字,再也休提,小可前途尚有急约,即刻告辞。”   说着就要动身,始终不言不语的端木云,此时却拦路说道:   “施恩不望人报,虽是丈夫胸襟,受恩而不思报,却系小人行径,我夫妇又怎能不请尊客赐下名姓就去?”   假梦生暗中眉头一皱,已将功力提起,含笑扬声道:   “并非小可不情,实有难言之隐,恕我放肆!”   话声才止,倏地腾身飞起,若寒夜流星,一闪已经越过及氏夫妇远射数丈以外,再腾倏落,形影已消失在暗处。   及哮天感叹一声,将灵獒穴道拍开,亲自捧抱着梅梦生,端木云和群獒在后,一起找寻宿处去了。   次日绝早,一处孤峰半腰,在那块十丈平滑的磐石上,有两人一兽,兽是昨夜的熊狒,人是假梦生和秃头老者。   假梦生正在对秃头老者,陈述昨夜之事,刚好全部说完,秃头老者点着头,沉思有顷才说道:   “难怪我在熊狒洞外等了你那么久,原来你和及哮天夫妻已经见了面,为了等你亲自擒这畜牲,欧阳易几乎丧命。”   假梦生哼了一声道:   “说来也许是报应不爽,欧阳易怎地这般凑巧偏偏躲到熊狒洞里医伤,若是您进洞稍迟一步,他算毁了!”   秃胖老者皱了皱眉,瞥了假梦生一眼说道:   “您似乎非常怨恨欧阳易?”   假梦生低下头没答话,秃胖老者感慨地说道:   “其实他也非常可怜,想当年……”   假梦生似乎不喜欢听老者说下去,接口道:   “您老人家还是先说说擒获熊狒的事吧。”   秃胖老者又瞥了假梦生一眼,缓缓说道:   “我在洞外等你,久不见人,这畜牲虎踞石洞正中,似知我若进洞,它必难幸免,故而怪目瞬都不瞬的看着我。”   “那知适时你正医好及家孙儿的伤势来到,我仅偶一回顾,这畜牲竟然乘机闪到洞角,当时我尚在怀疑它要干些什么,蓦地听到有人的急促呼吸之声自洞角传出,才知不好,幸而进洞恰正合适,否则欧阳易必然真力虚脱而惨死。”   假梦生点头说道:   “如今我已救过他的性命,恩既已报,怨也能……”   秃胖老者不容假梦生话罢,冷冷地沉声说道:   “我指示你进洞救他,却不是为着你报恩之后可以复仇!”   “那,难道说罢了不成?”   “你救及哮天的义孙,是否存着令对方报恩之心?”   假梦生正色答道:   “晚辈决无此意。”   秃胖老者慈祥地点头说道:   “我老头子自然知道你决无这种意念。”   “那,那您又怎地说我有……”   假梦生反问老者,话尚未完,秃胖老者已摆手制止他再接说下去,也正色地问道:   “教人性命,施人恩惠,若望得报,已非丈夫应为,我来问你,那么救人性命,所为却是便于自己复仇,莫非这倒应该?”   假梦生俯首无言可答,秃胖老者喟叹一声接着说道:   “佛家讲究‘因果’,儒家首重‘恕’道,令尊令堂所受虽惨,但欧阳易却也是个苦小子!昔日仇怨,大错只在一人,这人既不是那司徒雷,也不是你祖父梅浩然,更不是欧阳易,可惜当时……”   假梦生皱眉接口问道:   “这人是谁?昔日先祖父等人又因何成仇?”   秃胖老者再次叹息一声道:   “说来话长,言之尚非其时,我老头子只能告诉你事实的结论,那就是令祖和司徒雷并没做错,欧阳易虽错,可惜他至今不知错在哪里,好在当年那段未了的公案,即将终结,至时你自会知晓。在‘不归谷’的哑谜尚未揭示之前,我老头子不准你向欧阳易寻仇,望你切记,令堂现在神鸦崖下的一座古废寺中相候,你可前往会合,以你目下所得绝技,或可应付得了未来的变故,好自为之,”   假梦生似感意外,低声说道:   “您就要和我分手?”   秃胖老者含笑抚摸着假梦生的长发道:   “人生无不散的聚会,何况再见并非无期,归问令堂安康,并代我秃老头子寄上一语,请她莫忘昔日之言。”   说着他抓起那只熊狒,向假梦生颔首一笑,身形跃起,如腾云的白鹤,在半空略以盘旋,疾射无踪。   第二十章 前 因 假梦生不由惆怅地喟叹一声,天际已现曙光,神鸦崖的方位,早经秃胖老者示知,此地无可留恋,他清啸一声,双足猛顿,自山峦群峰间向神鸦崖的去路脚纵飞驰而下,转瞬远去。   如今且说那独居熊狒洞中,跌坐调元的笑面银豺欧阳易,他已运气周天,调息完毕,却在沉思往事。   欧阳易由那适才救助自己昔日的义子身上,联想到索魂客沈剑南,索魂鬼爪已然双失,沈剑南怕已不在人世了。他吁叹一声,摇了摇头,他对今宵所遇之事,不能不信,却又似梦幻般不   敢深信,那生擒熊狒的异客,在欧阳易的心目中,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具这般神技,他却怕见这人,那就是他受业的恩师。   生擒熊狒的这位,却不是欧阳易所惧怕的那人,适才他曾很清楚地看到这位奇客的像貌,秃头白髯矮胖身材。他那恩师,却是一位干枯瘦小秃头白髯的人物!   欧阳易又想到昔日的义子,如今竟怀无上身手,若非目睹,怎敢相信,这孩子并非梅氏之子,不管他相信与否,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必须详细说明,此子适才临行曾有恩已相报,怨亦将了断之言,思之令人伤痛。   这孩子既然已到峨嵋,沈珏娘和那小房佩自是也已赶来,数十年纠缠不解的仇怨,在这秀山灵境了断正好。   当年一时大意,不料及东风竟是东川犬叟之子,无心结成大仇,如今彼等若相互联合,峨嵋必成自己埋骨之地。   梅三丰之子,果有乃父风范,他……   欧阳易忖念至此,却突然惊呼一声“不好”!   现在他才记起来,梅梦生是身中自己的五云真气之伤,除自己外,无人能够替他医治,算计时间,还来得及保全梅梦生那条左臂,立即站起,飞纵出洞,照分手时及哮天夫妇所去方位,疾驰而去,自然他已经无法再在原地找到梅梦生和及哮天夫妇,但他却是十分真诚并焦急地在搜寻,也曾扬声呼唤过。   在晨光曦微中,他蓦地发现数十丈外,一株参天古木之上,垂吊着一个黑黝庞大之物,他并未深思,人如脱弦之箭,疾射而往,等相距十丈左右的时候,已然看清所吊之物竟是那洞中的熊狒,不禁惊咦出声。   熊狒未死,被一条极细的银色之物,倒吊在粗如水桶般的枝桠上面,睁着一双碧眼,乞怜地看着自己,但却不能挪动。   欧阳易看到这条银亮细长似索而非索的东西,心头猛震,面色陡地改变,一言不发,转身悄然欲退。   岂料身后高处,突地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欧阳易凛然止步,随即听到有人沉声说道:   “什么人?妄窥我老头子的秘密!”   欧阳易暗皱眉头,缓转身来,在那参天古木之上,霍然出现一人,正是昨夜生擒熊狒的秃胖白髯老者,他立即拱手说道:   “昨夜深感老丈盛情,彼时在下……”   秃胖老者冷哼一声,沉声叱道:“哪个认识你这小子,我老头子问你是谁,来此何干,怎地这般大胆,妄窥我老头子的秘密?”   欧阳易今非昨日,否则必然早已恶言相向,闻言说道:“在下欧阳易,峨嵋与人相约会面,不幸途遇敌者,身受毒伤,事急觅地疗治,岂料误入熊狒洞中……”   他话尚未完,秃胖老者已接口说道:   “一派胡言,欧阳易人称笑面银豺,我老头子听人说过,这个东西模样儿非常清秀,故而又称为玉潘安,那虽是数十年前往事,但不论这个东西怎么变,也变不成你这副伤残丑怪的样子,说实话,你是什么人?”   欧阳易并不着恼,喟叹一声说道:“在下并无谎言,只因三十九年前,仇家夜袭,杀我爱妻毁我容貌残我一目,才变成这般模样。”   秃胖老者轻哦一声,又冷冷地说道:   “仇人是谁?因何结仇?”   欧阳易叹息一声,然后恨恨地说道:   “说来令人难信,仇家是昔日名重武林的两位剑客,司徒雷和梅浩然,至于因何成仇,却是个无法解破的哑谜。”   秃胖老者冷笑一声道:   “天下人能信得及你这番话的,怕没有几个吧?”   欧阳易如今有些恼了,沉声问道:   “难道老丈认为欧阳易这般不肖?”   “我老头子一生待人全凭诚信,对谁都是一样。”   “既是如此,老丈又怎说天下人皆难信我之言呢?”   “司徒雷人称剑圣,梅浩然素有方正之誉,若无必然而应该的原由,岂能杀尔之妻,残尔之目?”   “也许欧阳易昔日所为,实有取死之道,但那司徒雷和梅浩然,当年仗剑突临寒舍之时,却未曾说明原由。”   欧阳易本是平静地述说经过,话锋至此,微然一顿,冷哼连声,面色陡变寒凛,独目暴射煞威,恨声接说道:   “况拙荆与人无怨,更未曾得罪过武林中人,江湖上讲究是恩怨分明,我欧阳易哪怕是个万恶之辈,人人得面诛之的淫徒,杀我足矣,与妻室何干?难道武林之中,也和朝纲宫廷一般,有祸灭九族的规法?”   此时那秃胖老者,双目眯成一线,缓慢地点着头,似乎也已队为欧阳易所言颇有道理,欧阳易话并未停,语调越发高昂,神色悲壮,满面肃穆,内心中交揉着忿慨和感伤,一字字有力的说道:   “古人有言,士可杀而不可辱,欧阳易虽不敢自比为‘士’,但却是个宁死不受侮辱的武夫。   但我却忍受了三十九年的残酷侮辱,为什么?为了要解破昔日司徒雷、梅浩然杀我爱妻的原因,也为了复仇!”   秃胖老者眨了眨眼,淡淡地接上一句话道:   “你当真还不知道结仇的原因?”   欧阳易悲伤地点了点头,秃胖老者长呼一声道:   “可怜的娃儿。”   欧阳易虽然觉得秃胖老者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但他却了然老者必是一位武林前辈,感叹之下,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似乎是极为平常的事,故而他并未曾深思,秃胖老者却开怀地问道:   “武林之中,虽无祸延九族之说,但却是非分明,这仇,或许正是令妻所惹,你再仔细地想想看?”   欧阳易惨然一笑,摇头说道:   “您可惜没见过拙荆,我敢说不管什么人,只要看到她那种仁慈温柔的形貌,都会自然生出亲切之感,虽然她也算是武林中人,但却并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其心地之良善,非言语能形   容,娴庄贤淑,纯是大家风范,要说结仇的原由是在她,欧阳易死也不会相信。”   秃胖老者不知具何心肠,竟含笑道:   “她必然是对你很好,否则……”   欧阳易不愿老者话语说完,即接口道:   “不瞒老丈您说,我夫妻的情爱,纵海枯石烂而不渝,并不只在她对我好否,或我待她怎样……”   秃胖老者也没容欧阳易说完,接口叹息道:   “如此说来,岂不是恰似白居易所作‘长恨歌’中那句‘在天愿作比冀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欧阳易不由自主地点着头,幽幽接句道:   “何只恰似,如同写照,我欧阳易今日也果然落了个‘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如同泣诉般,喃喃吐语,至此微停,霍地扬声道:   “上天为证,真真你佑我,欧阳易三寸气在,若不将司徒老贼剥皮抽筋,万剐千刀,誓不为人!”   秃胖老者心中猛地一凛,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   “豪气决心令人敬佩,这仇你却报不成了!”   “老丈此言怎讲?”   “天下人无不尽知,梅浩然已死多年,剑圣司徒雷,在十二年前,与笑阎罗莫天池双双并骨峨嵋神鸦崖下,你这两大仇家,俱已不在人世,我老头儿倒要请教一番,你还能怎样复仇?”   欧阳易闻言,蓦地仰天震声的大笑起来,笑罢问道:   “梅浩然已死多年,果然不假,老丈却又凭着何种证据,敢说那司徒雷老贼,已和莫天池并骨峨嵋了呢。”   秃胖老者正色答道:   “神鸦崖下,有座孤坟,坟上有一残石,石面凿字,宇乃‘剑圣司徒雷暨双翼恶煞莫天池之墓’,岂……”   欧阳易再次震天狂笑,截断老者话锋,冷冷地说道:   “死者有莫天池不假,那一个却不是司徒雷!”   秃胖老者心中又是一凛,也冷冷地再次问道:   “玄妙得很,不知那另外一个死者是谁?”   欧阳易独目一眨,笑着说道:   “我非但知这人的名姓,我还能说出残石留字的人是谁,不过老丈您能相信吗?哈哈……”   他似是得意非常,哈哈地大声笑着。   秃胖老者面色庄严,心情却十分沉重。   两个人半晌都没开口,最后还是秃胖老者笑道:“设若你说的话不假,这简直是太神奇了!我老头子要打破砂锅问(纹)到底,是谁立的碑?”   欧阳易哼哼嘿嘿地一阵怪笑,淡淡地说道:   “是梅浩然之子,人称‘美剑客’的梅三丰!”   秃胖老者全身一颤,故作淡然地接着问道:   “你的话就像玄妙神奇的魔法一般,听来令人惊诧不寒而栗,假若你的话想要我必信,却须还我点证据才行。首先你要告诉我司徒雷既然没死,人在何处?次之,我想知道你凭着哪一点。敢说这立碑之人是梅三丰?”   欧阳易瞥了那根倒吊着熊狒的银线一眼,点头说道:   “可以,不过老丈却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秃胖老者哈哈一笑道:   “六十年来,天下无人敢对我老头子索价还价,今朝倒还是第一遭遇上像你这大胆量的娃儿,有点意思!谁让你的话忒煞神奇得呢,听得我老头子忍耐不住,必须问个清楚,也罢,我就为你破次规例,有话说吧。”   欧阳易闻言竟然深施一礼,才正容肃色说道:   “欧阳易自知要求得过分了些,但事关我的安危和复仇大局,不得不小心点儿,尚祈老丈多多原宥。”   秃胖老者立即接言道:   “我老头子最恨假言虚意,和噜嗦不休,你想问什么,就赶快直截了当地讲,别惹我不耐烦。”   欧阳易颔首说道:   “只有两件事情,拜请老丈指示:   一、我想知道老丈的姓名。   二、倒吊熊狒的这根千年‘冰茧’丝,老丈由何处得到手中,最好能够连年月日期都说明一下?”   秃胖老者立刻答复欧阳易道:“我秃老头子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也姓欧阳,又名‘子规’,号‘天下独一叟’,人称……”   说到这里,他含着奇异的笑容,瞥了欧阳易一眼,停下了话锋,半晌之后,他又噗地轻笑一声,才接着说道:   “你第一项是只问我姓名,我说得已够多了,其余的我也要暂时保留一下,不久或许可能有人替我老头子告诉你。关于第二件事,这根千年‘冰茧寒索’,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就到了我老头子的手中,确实的年月……”   他话尚未完,欧阳易已急急地接口说道:   “所谓很久很久以前,总不至于在五十年前吧?”   秃胖老者淡淡地说道:   “早,比五十年还要早些!”   欧阳易闻言之后,不由自主地惊咦了一声,连连称怪?   秃胖老者接问一句道:   “你说怪!怪什么?”   欧阳易皱眉深思,并未立即作答,秃胖老者再次问道:   “对了,你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千年‘冰茧’之丝所结成的长索,你定然曾经见到过此物,你在何处见过?”   欧阳易瞥了老者一眼,仍然没有答言。   秃胖老者耸了耸肩头,转变话锋说道:   “咱们无妨暂且放下‘冰茧寒索’的事情,记得你刚刚答应过我老头子,我要回答了你的这两个问题,你就要答复我询问有关司徒雷下落的事,和你怎生知道,残石留字乃梅三丰所为的始末。如今你问的,我老头子都已答复过了,现在应该到你详细解说我老头子询问的事啦,欧阳易,我已在等候。”   欧阳易闻言先瞄了那根冰茧寒索一眼,然后俯首沉思了片刻,蓦地抬头一声喟叹,然后说道:   “好,但请老丈先告诉欧阳易一句,就是在老丈的心目之中,看那‘剑圣’司徒雷是哪流人物?”   “这个很难,但武林之中,都说司徒雷乃一仁厚任侠的长者,为人肝胆义气,称得起是位英雄人物!”   欧阳易陡地扬声狂笑道:   “好一个仁厚任侠肝胆义气的人物,依欧阳易看来,这老贼却是个狠毒恶极奸猾狡狯万端的匹夫!”   秃胖老者面色一沉说道:   “背后论人已非君子,何况这般歹毒的批评,莫非那司徒雷的人格声望,还不如你笑面银豺欧阳易不成?”   欧阳易冷笑一声道:   “欧阳易自知罪深孽重,愧对‘武林’二字,但要比起这万恶的司徒雷来,却敢扬声对天下人高呼,欧阳易的人格胜他多多!”   “我老头子莫名其妙,愿闻个中因由?”   “说来话长。”   “何不捡紧要的说?”   “老丈可知道那梅浩然和司徒雷的关系?”   “世人传言,他两人乃知己道义之交。”   “不仅如此,他们更是亲师兄弟,司徒雷大些,是师兄,他两人携手武林,名震天下,故有‘天下双剑’之誉。”   “我老头子越来越难测你心中的玄妙了, ‘天下双剑’四字,是世人崇敬他俩的称谓,非但不是……”   欧阳易冷哼一声,截断了老者的话锋说道:   “老丈请别插言,让我简短地说出司徒雷……”   秃胖老者也不容欧阳易说完这句话,就接口道:   “那你就只说事实,不必考虑辞句。”   欧阳易独目微阖,残眉一蹙说道:   “梅浩然为人方正,一向敬重司徒雷,却梦想不到,司徒雷早就生心欺骗这个老实的师弟。”   “昔口他两人有一位长者,在峨嵋神鸦崖下的古刹之中,藏有一物,不知何故,却将事实只告诉了司徒雷一人,后来又不知为了什么,司徒雷却又转告了梅浩然,梅浩然深信不疑,岂料司徒雷暗藏阴谋……”   秃胖老者虽曾应诺不再插言,此时仍然接口道:   “欧阳易,恕我老头子又插嘴了,我要知道的是有证据的事实,请勿再说‘不知何故’‘又不知为了什么’等等你自以为‘当然’或忖料的话语,您凭什么敢说他俩有位长辈,曾在神鸦崖下古刹之中藏有一物呢?你又凭着哪种根据,妄言司徒雷曾很早就暗生欺骗梅浩然心意?那位所谓你自认是他俩长者的人物,姓什么?你在何处见过。”   欧阳易等老者说完,根本不作答复,话锋一转又道:   “原来司徒雷早已将古刹所藏之物,用‘偷天换日’之法更换,他深知师弟梅浩然的为人,若无重大事故发生,梅浩然决不会去古刹寻觅所藏物件,因此他放心大胆地做这昧心的事情。岂料在梅浩然死前,竟将古刹藏有奇物之事,告知其子梅三丰,后来梅三丰身遭不幸,忆及其父生前遗言……” 第二十一章 藏 引 秃胖老者冷笑一声接口问道:“梅三丰是遭受了什么不幸?”   欧阳易这次答话却很快,低沉地说道:“是我寻仇,迫得梅三丰到峨嵋取物。”   秃胖老者哦了一声,没多说话,欧阳易接着又道:   “当梅三丰到达神鸦崖下古废寺之日,也恰是司徒雷与莫天池因事争搏,互分生死之时。   也就是司徒雷施展狡狯的阴谋,使另一位武林中也极有声望的人物,代他受死,和莫天池双双埋骨峨嵋之日。   司徒雷见到了梅三丰,自然他知道梅三丰的来意,诚恐梅三丰坏他的大事,故将‘假物’赐于梅三丰,梅三丰怎料这位名重武林的大剑客,自己的师伯长者,竟是个狠毒的匹夫,才上了大当。   次日并错认崖下白骨是司徒雷老贼,才埋骨立碑残石留字,随即携带‘假物’,进入‘不归谷’,因此二十年来渺无音信,生死不知,司徒老贼对师弟及伤残的师侄,尚且这般阴狠歹毒,何……”   半晌并没开口的秃胖老者,这时却又接口说道:   “证据?我要证据!”   欧阳易冷哼一声道:   “年前江湖上流传一个‘银盒’,内有司徒雷老贼手抄的一卷文件,落在了我的手中,适才所说一切,多是老贼暗藏在那卷文件中的自供,并非欧阳易所杜撰,是故我才知道,这老贼还活在世上,半年前,我曾来过一次峨嵋,到过神鸦崖,可惜……”   “司徒雷的那卷文件呢?”   “老丈问它作甚?”   “有证有据,这也并不能证明是绝对真实,古今多少冤狱,都是在有证据之下造成?因此我要索看文件的真假。”   欧阳易有心的问道:   “老丈认识司徒雷?”   秃胖老者似也另有用意的答道:   “何止认识,熟透熟透,所以我才要文件过目,只要叫我看上一眼,当时就能认出是否司徒雷的笔迹。”   欧阳易陡转话锋又道:   “这是二十年前之事,老丈至少和司徒老贼,也有二十岁年没见面了,文件字迹真假,怕一眼不能分明吧?”   秃胖老者像是未能聆悟言中之意,笑道:   “这你不必多问,我总认不错就是。”   欧阳易心中已有决念,他淡淡地说道:   “可惜,可惜文件在我那义子的身上。”   “谁又是你的义子?”   欧阳易瞥了秃胖老者一跟答道:   “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却自认是梅浩然的孙孙,梅三丰的儿子梅梦生,其实梅梦生另有其人,并且也已到了峨嵋。”   秃胖老者闻言心头一凛,皱眉问道:   “事情越来越妙,你自己的义子,怎会不知其姓名来历?梅梦生又怎地会突然出来了两个?欧阳易你别想骗我!”   欧阳易含笑答道:   “老丈请恕我必须保留点滴事实,不过欧阳易却敢对天发誓,所言无一虚语,不像老丈您……”   秃胖老者沉声说道:   “我老头子有什么虚假之言?”   “欧阳易不敢相信老丈您的姓氏……”   “欧阳易,莫惹我老头子生气,漫说对你,就是六十年前在‘子午岭’头,面对‘人寰神魔’之时,老头子也未曾有过虚言!”   欧阳易闻言面色陡变,独目对着秃胖老者眨了又眨,似是深受惊骇,秃胖老者盯了欧阳易一眼,冷冷地又道:   “如今可信我老头子不说假话了吧?”   欧阳易犹豫半响,才迟疑地说:   “您老人家就是六十年前,在子午岭头,弹指震神魔,绝技惊群煞,人称‘长寿老人’的……”   秃胖老者额首接声道:“是我,但世人知道我复姓欧阳双名子规的却不多,至于那‘天下独一叟’的称呼,如今已无人知晓了。”   欧阳易怀疑地哦了一声,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试探地又问道:“有一位欧阳子律,您可认识?”   欧阳子规却不回答他这句话,接着说道:“天下独一叟,却是在七十多年前,武林异丐‘米天成’和圣僧‘天觉’,在‘圣心寺’中,武林盛会之上所赠的称呼,如今那些故友良朋,几无一人活在世上,因此这个称号,也相随年月而逝。”   欧阳易此时已不由不信,不敢不信,这自称天下独一叟的秃胖老者,倏地转换话锋,单刀直入地问道:   “欧阳易,你为什么在乍见我这‘冰蚕寒索’的时候,变颜变色,略为顾盼了一下左右,就悄然转身欲退呢?”   欧阳易俯首并末答话,欧阳子规却冷笑着接道:   “当我说出此物,远在五十年前就有的时候,你曾连连称怪,不知怪由何来?欧阳易,你回答我!”   笑面银豺万般无奈,低声说道:   “我那恩师,也有这样一条冰蚕丝带,我错当您这一条,就是我恩师所有之物,故而连称怪……”   欧阳子规厉声接口道:   “你作了什么见不得师尊的事情?”   欧阳易闻言心头猛地一个寒粟,急忙说道:   “老丈此言何意?欧阳易自昔日与恩师分别,朝夕思念,也曾邀游天下,四出访探他老人家的下落……”。   “狂徒你住口。”   欧阳子规不知哪里来的火气,面含煞威,厉声喝叱。   欧阳易残眉一皱,果然停了话锋,欧阳子规冷哼了一声,双目射出慑人的神光,再次训叱地说道:   “果如你所说时,目睹师门之物,必然大喜过望,焉有偷窥一下左右,悄转身形欲遁的道理?”   欧阳易无言可答,又过了半晌,欧阳于规凛人心胆地冷笑着说道:   “近百年来,冰蚕寒索,在武林中只发现过一条,最早属于‘广陵仙女’所有,后来广陵仙女下嫁‘无影少年’,冰蚕寒索成了定情之物,据我老头子所知,无影少年从未离开过此物……”   欧阳易虽已惊极凛极,此时听出破绽,不由接口道:   “老丈曾言这冰蚕寒索,到手在五十年前,天下既是只此一条,乃仙女定情赠于无影少年之物,则老丈又怎能怀有已数十年之久了呢?适才老丈曾言平生无一谎言,敢问此事又应怎样解释?”   欧阳子规不答所问,冷冷淡淡地反问欧阳易道:   “你说你那师尊也有这样一条冰蚕索,但普天之下,似此奇物却只有一条,不用说那无影少年是你师尊了?”   欧阳易至此已无法否认,点头答道:   “老丈所料不假,只是我那恩师却叫‘无影神叟’。”   欧阳子规皱眉道:   “少年老来自然成‘叟’,告诉我,你有什么见不得无影神叟的事情?神叟如今何在?   也许我能帮你点忙。”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欧阳易迭声地否认,欧阳子规冷哼一声道:   “此事姑且不谈,关于真假梅梦生的事情,我老头子却必须详细听你说个始末才成,此事要紧得很。”   欧阳易先是一声长叹,随即幽幽地说道:   “说来真是话长,自从昔日司徒老贼和梅浩然,夜袭寒舍,杀我爱妻,残我一目,毁我相貌之后,我立誓复仇,苦度日月,朝夕精研武林绝艺,终于将恩师所传‘云漫中天’神功习成。   某夜亲访梅氏故园,始知梅浩然已死,梅三丰夫妇全力与我抗拒而被擒,结果梅三丰自愿残目毁容而去,其妻沈珏娘留为人质,相约一年之期,梅三丰前来了断一切是非恩怨。   讵料梅三丰别后即直扑峨嵋,被司徒老贼以假物骗进不归谷,至今渺无音信,但彼时我与其妻,却不知此事,尚在静待一年约期之时相会,哪知珏娘早已身怀六甲,未等一年期届,即生下一子,取名梦生。   转瞬一年限满,沈珏娘毅然抛弃爱子,天涯寻夫,那乳娃儿梅梦生,自此就被我收留抚养……”   欧阳子规霍地连声冷笑,沉声接口问道:   “沈珏娘为何自愿抛下爱子而去?”   欧阳易立即答道:   “适才我已说明,她为了天涯寻夫才……”   “哼,是谁限她两个条件?除下嫁你那不是东西的徒弟沈剑南外,就只有弃子残目毁容始能自由?”   欧阳易闻言大出意外,惊诧对面这位武林怪叟,怎会知晓当年之事,不由呆愣愣地答不上话来。   这自称是天下独一叟的欧阳子规,摇了摇头,似是有所感怀,他长喟了一声,又盯了欧阳易一跟,低声说道:   “欧阳易,这些恶因,迟早一日你要收回其果!”   欧阳易脸上显露出刚毅的神色,慨然说道:   “只要欧阳易得能手刃司徒老赋,为屈死的爱妻复仇之后,甘愿束手任人宰割,千刀万剐而不辞。”   欧阳子规突地厉声问道:   “真真她配你如此为她牺牲?”   “配得!”   欧阳易果断地答出此言,欧阳子规双目倏地暴射奇光,逼视欧阳易不瞬,欧阳易心中一动,惊诧地问道:“老丈怎知拙荆名字?”   “你不必多问,我老头子还有话问你,欧阳易,当真你若复仇之后,甘愿任人宰割而万死不辞?”   欧阳易独目微阖,哀怨地说道:   “自真真死后,我已失生趣,三十九年来,无时无刻不被爱恨所纠扰,苦不堪言,早存死志。”   “欧阳易,你没有子女?”   欧阳易了然对方言中之意,苦笑着答道:   “真真死后,至今孤独,又何来子女?”   “兄弟呢?”   “欧阳易也许是生成苦命,幼失父母,无兄无弟,孑然一身,先叔父生有三子,欧阳一脉……”   “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   “老丈,欧阳易不愿再谈此事。”   欧阳子规长叹一声,自语说道:   “错了,错了!大错已成,悔之已晚。”   欧阳易不明白他自语的用意,是故并未接话。   沉静了刹那,欧阳子规才再次说道:   “欧阳易,接着说梅梦生的事吧。”   “我因终日四出追索司徒老贼的下落,遂将梦生交托手下及东风夫妇代我抚养,不料及东风竟是东川犬叟及哮天逐出家门待罪的孩儿,及哮天昔日曾受梅浩然活命之恩,故而及东风夫妇巧将梅梦生换出,送至东川。   替换梅梦生的那个娃儿,却不知及东风是由何处得来,故而至今不晓得他的真实名姓和家乡住处。   而真的梅梦生,却在及哮天端木云夫妇调理之下,学成惊人绝技到达峨嵋,蠢徒沈剑南已经惨死此子的手中。   适才老丈在熊狒洞中,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提聚真气自疗巨毒,伤我之人,也正是那真的梅梦生。”   欧阳子规心头大凛,沉声问道:   “如此说来,代你在熊狒洞中,排出巨毒的那个少年,就是假梦生了?”   欧阳易闻言,一面暗中惊诧秃胖怪叟怎地无事不知?一面却点头作答,欧阳子规霍地站起,自言自语道:   “上天忒煞弄人,这待如何是好?”   说着瞥了欧阳易一眼,恨声说道:   “你曾施展五云真气,截伤梅梦生的左臂对吗?”   欧阳易俯首说道:   “不错,彼时我若未聆悟一切,如今却已……”   欧阳子规厉声拦住了他的话锋,正色说道:   “如今你虽深自愧悔,可惜恶因已种,欧阳易,你可愿意听我老头子几句话,也许对所有的错误有些补益。”   “愿闻高教。”   “司徒雷果然还活在世上,你猜测的不假,他正在峨嵋,你若肯由僻静之处,立即前往神鸦崖下的那座古刹,必能见到此人,但你却要答应我老头子一件事情,就是不论对哪方仇家,在我没到古刹以前,你发誓不和他们动手较量,自然司徒雷也不例外,此事对你利害极大,愿否回我一言?”   欧阳易沉思有顷,慨然说道:   “仅遵所命,誓不背信。”   欧阳子规闻言之后,脸上方始有了笑容,此时天已大亮,晨光闪射在欧阳易那张丑脸之上,伤痕,残目,望之令人油然生怜,但却仍然能从这丑陋的表面,看到他昔日英俊绝秀的轮廓。   欧阳子规瞥望了一眼,长吁一声自语说道:   “是过分了一些,下手忒煞狠毒……”   欧阳易知道这位武林奇异的怪叟,言下何指,他凄然一笑,那神色,竟使人不再觉得这丑陋狰狞的面目可憎,却越发对下这毒手的人物不谅,因此欧阳子规停下话锋,并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欧阳易独目射闪感激神色,手抚着斑斑伤痕说道:   “老丈不必替我惋惜,下这毒手的人,当时却是一番好意,可惜我觉悟已迟,可怜的是那无辜的真真!”   欧阳易说到此处话锋一顿,恨声转问欧阳子规道:   “老丈可知道他等怎样对她?”   欧阳子规面如寒月,淡淡地说道:   “肢解!”   欧阳易闻言悚然退步,残眉扬飞,试探地问道:   “老丈怎地一猜就中?”   欧阳子规并不回答所问,反而冷冷地说道:   “那‘无影神叟’,非只一身内外功力天下无敌,医术和改容的绝技,更是独步人寰,你既是他的弟子,并已得他所怀三大神功之一的‘云漫中天’经传,自应也是医道高手,怎不将脸上疤痕改……”   欧阳易苦笑一声,摇头接口道:   “士为知己者死!欧阳易知己已逝,本份当死。复仇诗死之人,客貌的俊丑已是不关紧要的事了。”说罢一声喟叹,接着说道:   “老丈每语必中,含意深奥,欧阳易自愧蠢笨,难解玄机,但却知道老丈必系我恩师知友,否则……”   欧阳子规摆手拦住了他的话锋,正色问道:   “你开口闭口仍然称我为‘老丈’,似乎还有些不信我是‘长寿老人’欧阳子规之意,对不?”   欧阳易微笑俯首,略停之后答道:   “欧阳易年虽已过花甲,但却未曾目睹昔日‘子午岭’头,长寿老人的丰神威仪,虽愿相信,却不敢深信。”   欧阳子规并不着恼,闻言点头说道:   “设若我老头子尚未因年老而失去记忆,无影神叟似乎是在你十八岁的那一年,师徒初次分手的当夜,他曾对你很详细地说过,当代武林和江湖上几位绝奇人物的名姓功力暨名望等等。有关我老头子的事迹,你也是那夜才第一次听说,无影神叟当时曾誉我为天下第一奇绝的高手,并说出了我老头子在子午峙头的那点惩制魔崽子们所施展的小手法,这些事你还记得吗?” 第二十二章 指 迷 欧阳易大惊失色,肃然答道:   “前辈真神奇得令人不能妄测,事情经过果然如此。”   欧阳子规毫无表情地又说道:   “你还记得无影神叟告诉你,我所施展的功力吗?”   “记得,是武林第一神功中的‘正阳弹指’力。”   “很好,弹指神功,江湖上已算不得什么奇绝之术了,但‘正阳弹指’力,却并非普通的真气罡力可比!如今我弹出一指,你注意倒吊着熊狒的这株参天古木的巨干,去,在巨干上做个明显的目标,然后退在丈外,仔细注意目标地方,我老头子是否当年的长寿老人,这一指之力足可断定真假!”   欧阳易此时已深信不疑,闻言说道:   “晚辈已无疑念,老人家您……”   欧阳子规不容他话罢,沉声说道:“去!莫惹我不耐!”   欧阳易竟然不敢迟疑,走近巨干,点指在古术干上留下了一个寸深的指洞,然后立身丈外,注目不懈。   欧阳子规相距这株参天古木,约有三丈,只见他右臂缓缓举起,五指虚握,食指倏地伸出,凌空向巨干轻轻一按,欧阳易站于斜右方,并未试出有风声或劲力驰过,但这株古木,却似受到极强的风袭,枝叶暴颤,经久始停!   欧阳易正觉诧异,欧阳子规却开口说道:   “去检查一下你指力所点的小洞,看有什么变化。”   欧阳易走近古木,左瞧右看,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不过他却深知长寿老人决无虚言,不由红着丑脸说道:   “晚辈所知太浅,难窥……”   他话尚未完,欧阳子规已接口道:   “摘一细枝,自你所点目标插入一试!”   欧阳易这时却有些不服起来,暗中忖念道:   “任你功力多高,焉能在相距三丈的地方,真气化成一点弹出而其劲不散?况目标仅有小蚕豆般大!”   他虽已起疑心,却仍照欧阳子规的吩咐,折了一条细若小指的三尺枯枝,自目标正中插进。   在欧阳易的心目中,枯枝插进目标,顶多进入五寸,因为他曾以本身的功力,暗中衡量过这种力道,深知自己若在三丈以外,根本无法办到,但是若在一丈距离,则能集力成点透穿一线,深度至多五寸!   如今这奇异的长寿老人,设若功力真能到达远隔三丈集力成点的罕绝境地,透穿古木五寸,已是顶天儿的高手了。   讵料三尺枯枝,插进目标之后,却长驱直人毫无阻碍,眨眼全部没入古干之中,欧阳易不由瞠目咋舌。   欧阳子规这时却微笑着问道:   “昔日子午岭头指震老魔,就是用的这种‘正阳弹指’功力,欧阳易,如今可信我老头子是那长寿老人了吧?”   欧阳易哪里还能答出话来,只是频频点头。   欧阳子规却冷哼了一声道:   “你既已经信我是谁,过来,我老头子有话问你。”   欧阳易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欧阳子规正色说道:   “昔日那人寰神魔,仅仅为恶一方,嗜杀成性,尚且难逃我老头子的‘正阳弹指’之力,而你却为了个人的一点恩怨,残人肢体毁人容貌,占据飞龙山庄,将房氏一家惨杀,盗人名号,我老头子岂能罢休?   若是按照你那往日恶行,除死之外别无他途,念你已知愧悔,如今我老头子给你两条路走:   一、废去你这一身功力,我保证无人再找你复仇。   二、自今之后,一切听我指派。   当然你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道路可走,不过却要自信能逃得开我老头子的正阳弹指功力才行。   赶快回答我你的心意,我老头子还有几件重大的事情要赶着去办,没工夫再和你讨论不休了,说吧?”   欧阳易独自盯注着对面的长寿老人,慨然说道:   “请恕欧阳易之罪,老人家所说的这两条路,目下我无法选择,若容我申述,欧阳易自己有个好办法。”   “我老头子很想听听你这自认为‘好’的办法。”   “欧阳易虽然愚蠢,却也能够听出前辈这两条路的真正用意,对前辈关怀之情和一心维护之德……”   “欧阳易,我老头子不耐烦听这些,说你那好办法。”   “前辈且息雷霆,欧阳易就要说到了,按前辈所示这两条道路讲来,实在是有心成全于我,可惜目下我难以接纳。拙荆之仇,欧阳易曾立血誓,必须雪复,前辈若能允我复仇之后,再为选择,不论要我走哪条道路,欧阳易决无二言。我明知前辈言出法随,断然不容我再做主张,如此则欧阳易虽知若与前辈相抗无异螳臂挡身,但为事所迫,也必然作拼死之斗!   如今晚辈愿向长者坚决表示,拙荆之仇,矢志必报,虽遭万死不辞,设若前辈此时并不迫我必须承诺,晚辈愿于复仇之后,以死相谢,否则请恕晚辈抗命之罪,并斗胆将以武林规戒,与前约日……”   欧阳子规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一声冷笑喝叱说道:   “住口,你敢……”   欧阳易凄凉地一笑,慨然接口道: “晚辈以必死之志,无不敢也!”   “欧阳易,别忘了人死只有一次!”   欧阳易惨然一笑,幽幽说道:   “天可怜我欧阳易,在三十九年前早已死去!如今只有个行尸走肉而已,日受熬煎,生趣早绝,所能支撑到今日,只因大仇未复,诚恐九泉之下,愧对我那知心爱侣。”   欧阳子规闻言一怔,半晌之后才和缓地说道:   “司徒雷已今非昔此,怕你难是他的敌手……”   欧阳易无比恨怨地说道:   “我只想生生吃他一口肉,喝他一滴血!”   欧阳子规心头一凛,锁眉问遭:   “当年之事,咎不在你?”   “晚辈曾对前辈说过,司徒雷、梅浩然为何深夜寻仇,至今是谜,但欧阳易愿承过错,杀我足矣。拙荆未入江湖,断然不致与人结有不解仇怨,司徒老贼等自命侠义,却怎忍心对一个无辜女子下手?就算是江湖恩怨甚深,他等必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难道杀人意尚未足,必须将人生生肢解方消其恨?”   欧阳子规接口说道:   “着呀!你为什么不多想想这内中的道理?”   “不必,迟早见得到司徒老贼。”   欧阳子规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转换话题问道:   “你到峨嵋是为复真真之仇,还是为了要进‘不归谷’?”   “晚辈身忖一身技艺恐非司徒老贼敌手,闻言‘不归谷’内,藏有罕绝造极的物件,得之则可天下无敌……”   “谣言传语,你怎地就信?”   “梅三丰古刹取物,是可靠的证明:”   “欧阳易,你为何不说是司徒雷手抄文件之中,泄露了‘不归谷’的机密,才引你前来,”   “晚辈觉得这两种说法,并无不同。”   “既怕井非司徒雷的敌手,故而欲进不归谷觅取藏物,可见你乍上峨嵋之时,未存必死之心?”   “不错,但在熊狒洞中,晚辈彻悟一切……”   欧阳子规不容他将话说完,立即颔首说道:   “好!你既说彻悟了一切,可敢入不归谷一行?”   欧阳易皱眉答道:   “司徒老贼若在谷中,欧阳易必前往!”   欧阳子规沉思有顷,正色说道:   “我老头子本想暂时隐瞒着所知道的事实,如今因你误解司徒雷已深,又因为牵涉到许多恩怨,决定现在将当年你与司徒雷梅浩然结仇的原由,就能够说的部分,先告诉你一些。”   欧阳易眨眨独目,他在全力的提聚精神和智慧,要从欧阳子规的言语中,判断一件自己所怀疑的事情。   欧阳子规面含微笑接着说道:   “你勿须施展狡狯,心意我早已知道,这条冰蚕寒索,怎地由你师父手中变成我老头子所有一节,如今言之过早。我也并非是那司徒雷,你还是静下心来,仔细听我说说你本身已得结果而未解起因的恩恩怨怨吧,记住,莫在中途插言。司徒雷与梅浩然为一师之徒不假,只是他们的授业恩师,生性怪极,曾下严谕,不准他二人说出关系和门户。因此江湖上无人……”   欧阳易忍不住说道:   “老前辈,这不关我欧阳易的事呀?”   “你再插话多口,我老头子可懒得多管了。”   欧阳易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欧阳子规才接着说道:   “梅浩然和司徒雷,曾受师门重恩,行道武林以前,曾发誓言,师门若有差遣,虽悖情理水火不辞!结果在三十九年前的一天,他两人同时接得师门‘信令’,严谕二人在一月之内,赴某处了当一件大事……”   欧阳易似乎又想插嘴,独目微翻,欧阳子规一对寒光闪灼的神目,正盯着他,不由强自按捺住了心中所疑之事。   欧阳子规话锋微顿,接着一声苦笑,吁叹说道:   “你可能猜出他两人师门信令,严谕所办的是什么事吗?”   欧阳易本是极端聪慧的人物,闻言答道:   “莫非和晚辈之事有关?”   欧阳子规点头说道:   “谕令上的词句,我还记得。”   “请示其详?”   “限时一月,至小寒山翠松坪一夫妇独居人家,夫名欧阳易,妻名雷真真,乃极恶之徒,男者挖其左目,残其面容,女的活活肢解!误事误时,当按家法处死,令到即行,不得延迟!”   “如此说来,司徒雷梅浩然是奉令行事了?”   “嗯!奉其恩师之谕。”   欧阳易钢牙一咬,恨声说道:   “欧阳易和这老匹……”   “住口!”   欧阳子规不知何故,面色陡变,厉声喝止了欧阳易。   欧阳易难捺忿怒,话锋一停,接着又道:   “前辈可知司徒雷的师父是谁?现在何处?”   欧阳子规闻言哈哈笑道:   “知道,这人年已百龄,倒还没死,就在峨嵋。”   欧阳易倏地扑俯于地,悲声说道:   “老人家可能指我迷津,这人在峨嵋哪里?”   “你意图何为?”   “杀人偿命,欧阳易……”   欧阳子规蓦地仰天大笑道:   “此人神功已至化境,凭你要他‘杀人偿命’?实在是太不量力,欧阳易,你还是安静些的好。”   “至少晚辈见到这人,可以解破结仇的原由。”   “这样说来还不失聪慧二字。”   “这人在峨嵋……”   “巧得得,在‘不归谷’中。”   “老人家,这似乎忒巧了些吧?”   “天下事尽多巧合,就像你我相逢,岂非也是巧事?真假梅梦生同至峨嵋,岂非更是巧到极点?”   “老人家,不归谷由何处去?”   “司徒雷手抄文件中,曾有暗示,你问我作甚?”   “事固不错,晚辈却须慢慢探路前去,如此必然耗费时日,我虽决定不与仇者中途动手,但却无法阻拦对方复仇而迫我相搏,设若途中相遇,不战不能,若战则违志误事,老人家何不成全欧阳易到底?”   “莫非你至今尚未记熟司徒雷文件上,有关不归谷的方位和路径?否则似乎不必再要我老头子耗费唇舌了。”   “晚辈因有文件在手,故而并未熟记这些。”   欧阳子规至此扬声大笑道:   “欧阳易,你竟敢骗我老头子?”   欧阳易已知多言失误了大事,红着一张丑脸说道:   “晚辈事非得已,望老人家多谅。”   欧阳子规冷笑一声道:   “适才谈及司徒雷‘银盒藏书’之时,你曾骗我说在那假梅梦生之手,彼时你还未曾深信我就是那长寿老人,情有可原,如今再次问及藏书,你却仍然欺我,欧阳易,你叫人怎敢相信?”   欧阳易俯首低声说道:   “我义子身上是有一卷文件……”   欧阳子规沉声道:   “那是膺品对不?”   欧阳易点点头,又摇摇头,欧阳子规冷冷地说道:   “我明白了,他所携带的是你手抄的一卷,真迹却在你的手中,你明知不归谷内必遇险难,早已生心要他替你开路送死,你却暗中追蹑他的身后,坐享其成,欧阳易,你怎如此狡狯无情?”   欧阳易残眉紧锁,半响之后,慨然说道:   “老人家请勿再谈过往是非,欧阳易如今只有两个意念,我要解破昔日司徒雷梅浩然杀我爱妻的原因,承蒙示我端倪,此恩此德,欧阳易必有所报,老人家若肯再示通达不归谷的捷径,则……”   欧阳子规此时却接口问道:   “你说只有两个意思,另一个是什么?”   “为爱妻复仇!”   “欧阳易,要是你发现当年之事,汝夫妇皆有取死之由时,难道也一定还要报复此仇吗?”   “欧阳易决不相信……”   “我老头子是说,假若你发现当年的事情,大错在尔夫妇身上,而此错按理必须一死之时,你怎么办?”   欧阳易独目瞥了对方一眼,迟迟未能答话。   欧阳子规却再次追问,欧阳易方始矫情地笑道:   “那也应该看是何人动手,司徒……”   欧阳子规不容他说完,冷笑着接话道:   “矫情何用,武林中曾有‘十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的规诫,何必一定要当事者亲自下手呢?”   “老人家,这只是比方而已,并非欧阳易夫妇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十恶罪行,人人得而诛之的话,难以成立。”   欧阳子规冷哼一声道:   “本来就是假设之事,人贵自知,尔夫妇是否曾经做出过十恶难赦的事情,今日言之,似也过早。   不过,由于适才你不敢立即答复我所假定的问题看来,欧阳易,你心中必然有所惧怕,对吧?”   欧阳易暗中咬了咬牙,并未作答,他心中满布疑云,对这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又恨又怕,只得沉默不言。   欧阳子规却喟叹一声说道:“你仔细看着,我在地上画个图样,是到不归谷去的捷径路线,不归谷中危机四伏,误入之人休想生出谷口,我老头子干脆成全你到底,把内部详情也一并画   出,有无机缘得到罕绝的神功和存物,却要看你的天命了。”   说着他就地捡起一段枯枝,画了起来。   欧阳易这时立于他的斜背后,仔细地看他每一个动作。   欧阳子规画得极快,他并非是由目下与欧阳易逗留的地方画起,却前后左右乱七八糟地胡抹一顿!   有的像山,有的似庙,森林,曲径,东一堆,西一片,俱皆孤零,望之令人莫明其妙,难测高深。   欧阳易不由暗中皱眉,若非深知长寿老人行事向来奇异怪绝,要不把他当成个疯子才怪呢!   讵料欧阳易念头尚未转过,就这眨个眼儿的光景,莫明其妙的地图上,被欧阳子规东添一笔,西加一划,这边一勾,那边一抹,却已彼此连结,现出轮廓,山石林木分明,路径交错而清晰不乱,真是神来之笔!   欧阳易非只惊凛他那奇特的天才手法,对长寿老人欧阳子规罕绝的记忆能力,更是万分钦佩。   他不禁由衷地称赞道:   “前辈真神人也,无愧称为‘天下独一叟’!”   欧阳子规一边画图,一边接话说道:   “如今哪来的闲工夫说这些无聊话。”   说着他已经连着三笔,将地图画好,头都不抬,就用手中画图的那段枯枝,指点着丈余宽广的地图说道:   “你要注意看,仔细听,我就说一遍!   这是咱们现在谈话的地方,这是倒吊熊狒的古木,由此前行,东转,然后直走,这里是一座矮密松林,右拐即是‘神鸦崖’下的古刹,然后顺崖右行,过一座秃峰,峰高……过这个山   涧,渡小桥,再左行里许……穿过瀑布,瀑后有洞,出洞就是不归谷口!” 第二十三章 劫 火 欧阳子规边说边用枯枝按所说方位进行,每说过一处地方,就顺手用枯枝将沙土扫乱,不留丝毫痕迹。话说完了,地上画的图样可也全都损毁无余,叫人无法再能辨认,他却仍然蹲在地上,冷冷地问欧阳易道:   “你记清楚了没有?”   “记清楚啦。“   “很好,你照所记得路线,画个图给我看!”   说着把手里的枯枝一举,意思是要欧阳易就用它画。   欧阳易接过枯枝,凭适才记忆所得,一点点地画了出来,面罢之后,欧阳子规伸手讨回枯枝,扫乱地面说道:   “画得图虽不像个图,却并未弄错方位,难得,如今我要再画不归谷里面的道路了,你更要专心留意地看!”话罢枯枝晃动不停,刹那完成,他指着地图又道:   “谷中虚实奥妙令人难测,但是你只要记好此图而不忘,保你通行无阻,由谷口进入,这里拐,此处右转,然后顺左旁一条卵石小径而行,这是一道丈宽沟壑,切记不能施展轻功纵越,要这样,这样,再这样……”   欧阳子规似乎还怕另有他人窥听,要紧的地方,他只用枯枝顺图而行,口中更简单的说着“这样”不停。   最后却听到欧阳子规说道:   “到达此处,就是目的地方了,一共三十六个洞眼,由哪个洞眼穿进?进洞之后的生死祸福怎样?要凭个人的缘份和德泽了,不过我可以提你个醒儿,中十二洞和上十二洞千万别去,去必无幸。”   欧阳易残眉一蹙道:   “司徒雷的师父在谷中何处?”   欧阳子规仍然墩在地上,闻言答道:   “就在这三十六洞之‘洞外洞’的‘洞中洞’内。”   “传言武林罕绝之物和神功……”   “也在洞中!”   “这样说来,司徒雷的师父,岂不是早将神功习成,并将传言所藏的罕绝之物取到手了吗?”   欧阳子规冷冷答道:   “也许是!也许还没有。”   “晚辈莫测高深?”   “何只是你,谁也无法妄测不归谷的奥妙和玄秘!”   “这似乎和奥妙玄秘无关,先进入不归谷的人,自然先得到藏物。”   欧阳子规闻言冷哼一声道:   “欧阳易,你怎知道藏物何在?”   欧阳易无言可答,欧阳子规却冷笑着又说道:   “梅三丰进入不归谷已二十多年,要是按照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早已习成神功得到了藏物。”   欧阳易好容易听出破绽,立刻接口道:   “这可说不一定。”   “不一定?哼!若是他已找到藏物,习成神功,则三十六洞中的玄奥,必然早已解破,你岂能安稳无事?”   欧阳子规边说边用枯枝缓缓地扫毁地图,是故仍然蹲在地上,欧阳易还是站在他背后,紧靠着他的左肩头。   欧阳子规话锋搬顿,接着又说道:   “你为复真真之仇,能容忍三十九年,梅三丰失妻残目惨遭毁容之变,一旦习会神功,能不找你复仇?   而你却在飞龙山庄,舒适悠闲、平安无事到今朝,岂非在证明梅三丰至今被困不归谷中,无法越雷他一步!”   欧阳易闻言霍地记起一事,随即问道:   “梅三丰还活着?”   欧阳子规冷讽地说道:   “是和你作对的人,莫非都应该死?”   欧阳易闻言咬了咬牙,有心地说道:   “二十年被困幽谷,他吃什么,喝什么?”   欧阳子规却淡淡地答道:   “进谷之后,你会知道。”   “谁能保证梅三丰没死?”   “我老头子就能保证他没死!”   “老人家,要亲跟目睹才算,推测是靠不住的?”   欧阳子规蓦地大声笑道:   “欧阳易,你那些鬼心机少在我面前施展,我老头子月月必进不归谷,这你总该满意而安心了吧?   你很聪明,记得无影神叟曾经说过‘愿你能把聪明用到正途上去’,你早就疑心我老头子了,为什么不实话实说?何必拐弯抹角的拿话试探我?在你的心目中,我老头子仍然不是长寿老人,欧阳易,你疑心我是谁?”   欧阳易闻言全身猛地一颤,强捺惊惧,含笑说道:   “老人家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怀疑有……”   “哼!你怀疑有人给梅三丰送吃食和泉水?”   “老人家,不归谷中还有泉水?”   “自然有!欧阳易,我老头子要有这多闲空,给梅三丰按时送进吃食的话,早就救他出来了!”   “我也许想得很多,老人家担待些。”   欧阳子规冷笑一声,低沉说道:   “咱们应该各奔前程了,你去吧!”   欧阳易独目瞥了那冰蚕寒索一眼道:   “晚辈还有个不情之求,这……”   欧阳子规厉声接口道:   ”冰蚕寒索你休想讨借!”   “老人家又多心了,我只是要拜问您一声,我那恩师无影叟如今何在,晚辈很想在进入不归谷前……”   “你要见他一面?”   “老人家,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敢见他?”   欧阳易心头猛颤,却故作郑重地说道:   “欧阳易虽然恶行甚多,但却不能因此就欺师背道忘恩负义,哪怕恩师不赦我罪,必欲致我于死地……”   欧阳子规哈哈大笑,截断了他的话锋说道:   “相谈百言,我老头子已经很清楚你的为人和心性了,时而刚强,时而懦弱,有慈悲的心肠,却也有狐鼠蛇蝎的狡狯和狠毒,欧阳易,你根本没有真正地悔悟,只不过是偶有感怀而启发天良于刹那之间罢了!   在熊狒洞中生死一隙之时,假梦生救你于颠危之下,你就曾突发仁人至性。但时过境迁之后,你那复仇之念在暗中作祟,非但痛恨自己的懦弱,却更加倍地忿恨那些曾经施恩于你的人们!   唯有一点,我老头子深觉惭愧和感动,就是你和真真的情爱并未因死别惨变而更改,故而我才指示你不归谷中的详情,愿你能在不归谷中,找到你曾经失去和遗忘的东西——人性!   也许在你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一心为真真复仇,一心要致昔日的冤家于万劫不复之地,我老头子不想阻拦你,不过我要你牢牢记住,你曾答应过我的承诺,事了之后,你愿死谢的话!   你久伫我的背后,曾经不只一次的怀疑我到底是谁,若非你心有所惧,在已得不归谷虚实之后,怕不对我早下毒手了!欧阳易,古人曾说‘过勿惮改’,‘知耻近乎勇’,愿你三思。   相见就是有缘,如今我老头子言尽于此,但愿你我渊缘未尽,再相逢时还你本来面目,去吧,越快越好。”   欧阳易被人说中心病,不禁变颜变色,只得暂时放下所疑并欲追问的事情,沉默地对欧阳子规探深一拜,按照适才所知通向不归谷的捷径,飞登巧纵疾驰而去。   欧阳子规目送他身影消失之后,长叹一声频频摇头,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站起,喃喃自语道:   “吾忘‘君子三戒’ (语出“论语”),致此子于斯,今可奈何?”   说着他目光瞥然注视到那倒吊古木之上的熊狒,长眉一扬,走到熊狒身旁舒手解下冰蚕寒索,拍开熊狒的穴道,沉声说道:   “滋味好过吗?”   熊狒被倒吊多时,重穴封塞,冰蚕寒索奇寒透骨,早已亡魂丧胆,这东西善解人意,聪慧伶俐,闻言双目露出祈怜的光色,看着欧阳子规一动不动,欧阳子规冷笑数声,点指怒叱说道:   “我老头子要不是看你毒牙尚未成尖,证明设有伤残人命,早就处死你了,如今放你—   条生路,随我为奴怎样?”   熊狒闻言叩首不迭,欧阳子规这才由它颈间,解下冰蚕寒索,收放囊中,然后沉声对它说道:   “兹后不准扑食生物,我自有东西喂你,若敢斗胆杀生,犯我戒律,我老头子定要活剥了你的熊皮!”   熊狒竟懂人言,身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一对圆圆的怪眼,眨眨地看着欧阳子规。   欧阳子规笑骂说道:“我老头子懒得看你这种样子,还不跟我走!”   话罢人已腾拔凌空,熊狒欢啸一声,相随飞纵而起,一人一兽,疾若流矢,向东方飘射起落远去,暂且按下不提。如今却说那搀扶着梅梦生,率领獒犬,急欲寻宿的东川犬叟及哮天端木云夫妇。   原来及哮天夫妇与梅梦生,得知欧阳易已去蓉城,即远离狗庄,率领獒群,和韦长虹及大方禅师分手,并将本门信牌,交于“银燕三奇”,请三奇先到自己东川故居作客,暂避一时。   他夫妇到达蓉城的次日,已由昔日寄居蓉城的门下,探得欧阳易居留之地,尚未筹妥安善的复仇之策,欧阳易却已巧使妙策,计诱章性初出面,他夫妇才定计和梅梦生从中破坏,并救下红燕三女。   本已决定在欧阳易约斗章性初的那一夜,他夫妇率梅梦生也暗中埋伏,然后突然露面,为及东风暨梅三丰夫妻复仇,不料梦生恨极了欧阳易,有心送上一只索魂鬼爪,意欲令仇家哀痛凛   惧,哪知欧阳易误会是沈珏娘师徒所为,想起司徒雷手抄文件中所暗示的机密,竟当夜扑奔峨嵋。   此事已然由梅梦生弄巧成拙,罚之无益,是故及哮天夫妇才将计就计,由端木云先一步追蹑欧阳易,及哮天与章性初父女随后接应。   及哮天诚恐梅梦生再惹是非,行前罚令他与群獒同行,不料欧阳易中途因事在某地逗留了二日,结果恰被梅梦生一步赶上,在“圣积寺”外与及哮天夫妇所约地方会面后,探知欧阳易当夜进山,才在“解脱坡”上埋伏待敌。   章性初父女,身为证人,不愿卷入争杀漩涡,与及哮天言明在先,父女寄宿“伏虎寺”   中,暂不露面。   不料梅梦生一念轻敌,并因痛恨欧阳易入骨,在沈剑南的索魂鬼爪上,暗涂巨毒,结果身中五云真气之伤,而欧阳易却是因祸得福,及哮天不肯下井投石,订定后约,放他逃生。   事后枭婆端本云发觉梦生所中暗伤,竟系欧阳易独门的五云真气,错认为欧阳易有心致梦生于死地,才大怒追下,及哮天恐老伴有失,喝令四灵獒护守梅梦生左右,也随后接应老妻离开了当场。   适巧这时秃胖老者,那自称是长寿老人欧阳子规的怪叟,和假梦生追擒熊狒到来,假梦生才义救真梦生,与自己的祖父母初次相逢,可惜彼此皆不知晓身世,而致当面错过,这种种情节前文曾经详述,此处略过不提。   却说东川犬叟夫妇,搀扶着梅梦生急欲找个安歇地方,想起章性初父女寄宿伏虎寺中,路途不远,并可由这位名医就近照料梅梦生的病体,一举两得,随即不再迟疑,飞驰扑奔伏虎禅林而去。   讵料转过“凉风桥”,突见二里外的伏虎禅林,浓烟飞卷,烈火腾空,及哮天示意老伴在暗处和梅梦生暂时相待,他却飞般驰向火场。   烈火起自伏虎寺的大雄宝殿后方,大雄宝殿是供祀“普贤”法像的地方,殿上雕塑着各种山精海怪真身,绝美而生动。   殿前六方木牌,刻着陈希夷(博)写的福寿两字,和张三丰的狂草:“福状白鹤踏芝田,寿状青龙蟠玉柱”。   福字作鹤形,寿字若龙舞,笔法绝古有仙逸之风。   (后因木牌年久腐蚀,改建为石牌,但所雕塑之字迹,已非昔日真笔,仅系依样重刻而成,特此附记。)   这些皆系无价圣迹,及哮天知之甚详,此时烈火已由殿后横卷而上,眼看着这名刹古殿难逃灰烬之劫。   寺中僧侣,往来救火乱成一团,及哮天隐身地方,适在大火下风,顺风嗅出一股浓烈的怪异气息,已知有人放火。   他才待飞身寺中搜索放火之人,蓦地自大雄宝殿右旁,冲拔起一条火红人影,在宝殿顶上微一伫足,右手倏弹,一缕紫色浓烟,随指疾射投向伏虎寺的第一进宝殿之上,那是胖弥勒佛的香火殿。   及哮天心头一凛,暗忖一声:“原来是这魔头!”   他深知对方功力深厚,可能胜过自己,所弹射的散紫烟,非但遇物立即燃炸,并含有迷性功能,更是专门克制真气的歹毒之物,不知者若想妄用内力劈空的掌法,意欲震紫烟,必然身遭惨死!   话虽这样说,及哮天成名江湖,身为武林奇侠,焉能遇强退缩,而任这魔头将伏虎禅林化为灰烬的道理!   不过他却必须略事准备,才能和这魔头一拼。   岂料就在他认出放火人是谁,并已准备与其一拼的刹那,一声娇叱,起自伏虎寺的第二进“三世佛”的香火殿上,随声飞起一条娇娜倩影,正迎着那缕疾射投向头进大殿的紫色怪烟,柔荑平伸硬要拦接?   及哮天看出这条硬想拦截紫色怪烟的人影,正是章性初的爱女,天蓉姑娘,不由吓了个魂散魄扬!   此时警告接应俱已无及,及哮天不禁悲极化怒,他明知天蓉姑娘只要和紫烟接触,必然立即惨死,章性初仅此一女,相依为命,此次不远千里而来,实出自己的情*,万一姑娘不幸,岂非伯仁为我而死?   是故及哮天自觉除将放火人致诸死地之外,则无他途,自己那条令江湖中人丧胆凛惧的雷火闪,正在身旁,立即撤出以备拼搏。   谁知怪事突然发生,在及哮天队为姑娘触之即死的紫色怪烟,此时已到了天蓉姑娘的手中,非但未如所料地炸燃,那紫色的浓烟,也已变成极淡极淡,在天蓉姑娘微拂香袖之下,消失殆尽。   及哮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所见却又是事实,他不由低声连呼怪哉,并频频摇头不止。   怪事尚不只此,就在天蓉姑娘飞身而起,拦截放火人所弹发的紫色浓烟之时,蓦地一条人影,冲入烈火丛中,只见这人在浓烟大火当央,飞东扑西飘南倏北,就只盏茶的工夫,说来不信,烈火竟自熄灭!   及哮天注目看处,这冲入火场独力救灭大火的奇客,竟是那神手仙医章性初,这越发令他惊诧万分了。   那高踞大雄宝殿顶上的火红怪人,惊凛却又胜过及哮天多多,他自认平生无人能够破解的绝顶暗器,今朝颜色尽失,怎能不怕?羞恼最易成怒,此时火红怪人已将凶性勾起,手指着天蓉姑娘厉声叱道:   “贱婢竟敢逞强败我大事,火速报名受死!”   天蓉姑娘柳眉一挑,才待开口,章性初已飘身第二进殿顶,与爱女并立殿上,怒指着这火红怪人说道:   “古刹何咎,鼠辈必欲纵火焚之,所用火器乃‘赤魅’一派之‘紫烟雷音针’,穿着亦然,尔是‘赤魅’门下何人?”   隐身暗处的东川犬叟及哮天,闻言不禁又羞又愧,适才所忙之下,乍见火红人影和弹出之紫烟,只当是那‘赤魅’老怪亲自前来,如今经章性初一言提醒,方始记起不论何时对敌,赤魅老怪事先必有警告的积习,暗呼惭愧不止。   此时那火红怪人,冷笑一声对章性初道:   “匹夫既知我乃‘赤魅’门下,当晓我门中对敌的规矩,竟敢破我‘紫烟雷音针’法,败我大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章性初哈哈一笑道:   “鼠辈狂妄,你那‘紫烟雷音针’火候尚差,绝非‘赤魅’本身所用之物,来时又无‘灵火’示警,必非奉令行事,你私自外出,擅携所练‘紫烟雷音针’寻仇,事先未用‘灵火’示警,   已犯你门中重规,故违‘赤魅’之诫,自身已将不保,尚敢大言不惭,倒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火红怪人想不到对方这般熟悉“赤魅”一派的规矩,他本已犯重规,乘赤魅老怪一时的疏忽,盗得老怪存放已久的一卷文件,逃奔峨嵋,自知业已背叛师门,迟早难免被擒,身受雷音神针炙骨惨死,除非仗恃着偷来的这卷秘件,先赤魅老怪一步,觅得“不归谷”中的藏珍,练成绝技,始能与老怪相抗。   那知到达峨嵋之后,按所得文件指示,寻觅不归谷的地点,竟百搜不获,方始领悟上了老怪的大当。   他深知老怪的残酷狠毒,万般无奈,计算日期,老怪即将到来,迫而潜入伏虎禅林,威胁方丈另谋他途。   不料伏虎寺的方丈,坚不承认他所询问之事是实,他急怒之下,放火焚寺,意图迫令方丈臣服。   想不到适巧章性初父女寄宿寺中,身旁恰正携有专克火器的药物,只因目睹“紫烟雷音针”不似传闻的歹毒凶狠,而恍悟一切,仍恐思误,灵智一动,有心相试虚实,故而始有适才的言论。   火红怪人思不及此,惊恼之下,怒声答道:   “老匹夫只知其一而不解其二,赤魅门下任凭哪个,不管他身犯何等罪孽,却不容外人侮谩!   你既斗胆毁我‘紫烟雷音针’,败我之事,何异与赤魅一派结下深仇,老怪只要得知消息,我虽必死,你也休想逃命,依我良善相劝,你速远离此地,莫管我的是非,否则你就难逃恶报了!”   章性初仗义救熄大火,当时却并没有多想,如今经火红怪人说明,不由暗皱眉头,虽知无心中已与赤魅一派结下大仇,后果堪虑,但事已至此,不容虎头蛇尾,只好到时再说,想罢正色对怪人说道:“古刹禅林,老夫怎能容尔放火焚毁?那赤魅老怪虽然凶狠,老夫尚不惧他,你再不逃生,老夫可要留下你了!” 第二十四章 赤 魅 火红怪人冷笑一声道:“老匹夫可敢招个名姓?”   章性初才待答话,远处蓦地传来一声凄厉凛人的长啸,随声在数里路外,腾起一道五色彩光,直射云空。   彩光高涌半天之后,倏地爆破,五彩骤失,化成一条赤红火蛇,再次腾飞天际,久久始绝!   火蛇虽逝,长啸却还未停,刹那间已到达寺前。   那火虹怪人闻声已然懔悚,彩光乍起之时,面色陡变,待那火蛇高飞消失的时候,他却不再迟疑,暴然腾纵而起,向伏虎寺后飞驰逃去,岂料火红怪人刚刚起身半空,另一条庞大的红影已迎面射来,迅捷无比,霎跟已和前逃的火红怪人撞在一起!   只听到火红怪人一声凄厉疼吼,庞大的红影停都不停,带着怪人,如过渡流星般,疾降在大雄宝殿屋脊之上。   落足之后,庞大红影左手微松,火红怪人坠落殿顶,全身觳觫不止,蜷俯在那庞大红影的足下,而红影却手指章性初狞笑说道:   “你是那自命仙医的章性初吧?”   章性初决不示弱,还他一声冷嗤说道:   “来者莫非是那赤魅火怪‘寸飞’?”   赤魅老怪寸飞,闻言—声狂笑。指着天蓉姑娘道:   “章老头儿,这女娃是准?”   姑娘天真,闻言接话道:   “我叫章天蓉!”   寸飞雪白的长眉一扬,瞥目向及哮天藏处叱道:   “莫非你还能逃得过老夫的神目,火速报名!”   东川犬叟哈哈一笑,双肩一耸,施展“天犬哮月”神技,远隔十数丈外,高腾、平射、骤降,已到老怪面前!   但他并不落足,半空微顿之后,又是一声哈哈,双肩再抖,面对老怪,高腾。后退,稳落在章性初父女之间。   这手凛人的无上神功,果令老怪暗吃一惊,他虽然并不惧怕,但却已知此人是个强敌,东川犬叟纵落之后说道:   “老夫东川獒王及哮天,穿红的老头儿,你是哪个?”   及哮天明知老怪是谁,只因适才老怪对章性初出言轻狂,叫他章老头儿,故而及哮天也用言语羞辱老怪。   赤魅火怪寸飞,闻言暗中忖念片刻,将己比人,他料敌如神,此时已然断定自己足能应付得了对面的两人!   他这才嘿嘿地狞笑连声,接着断喝道:   “叛徒虽应死罪,但‘紫烟雷音针’却是老夫门户中物,不容任何人轻悔,犯者必死!   是谁先下手破我神针来得?”   及哮天不容章性初开口,当先说道:   “老夫义孙,缺少玩物,你那小针儿还算新奇别致,故而老夫拈取一只,供义孙玩乐,你待怎样?”   火怪寸飞意狂言大,没想到及哮天比他还要狂傲,闻言不禁大怒,手指着及哮天沉声说道:   “妄效狂犬哮吠,及哮天,你是自寻死路!”   “你这火怪别人害怕,及老子有法把你喂了畜牲!”   他二人言辞上互不相让,血战一触即发,章性初适才虽能扑灭大火,那是因为对手“紫姻雷音针”尚未练到火候,目下赤魅火怪亲临,若他暴怒之下滥发紫烟毒火,自忖无法全部克制,千年古刹势将不保。   故面此时突然发话对赤魅火怪道:   “章性初不才,也想领教一番名家身手,和你那一身毒火,暨七十二枝雷音针的绝高神技,走!咱们寺外空阔处一搏!”   赤魅老怪闻言桀桀狞笑道:   “叛徒未曾身服老夫家法以前,接我门户规矩,所行等于老夫之令,这伏虎禅林,已蒙老夫门中天火照顾,若不能将它化为灰烬,老夫岂肯罢休,此地就是空阔战场,若再无话说,老夫可要动手进招了!”   及哮天章性初闻言大惊,尚未开口,天蓉姑娘却突然接口说道:   “红老头儿,你这番话简直不通!”   赤魅寸飞,闻言怒视着姑娘道:   “通与不通,老夫不管,本门信誓却不容人背!”   天蓉姑娘一笑又道:   “你门户中的信誓,不容人背,怕不包括你吧?”   “老夫一派掌门,自更不能例外!”   “红老头儿,你骗哪个?”   “丫头!你说老夫欺骗,想是活不耐烦!”   天蓉姑娘再次含笑说道:   “我愿和你作赌,你言下欺人,我能举出事实,红老头儿你可敢赌?”   赤魅老怪扬声大笑道:   “老夫自立此戒,数十年来未曾破过,言出法随,有何不敢赌者,不知丫头你要赌些什么东西?”   天蓉姑娘郑重地说道:   “若我找出你欺人之处,这伏虎禅林,不准你动它一草一木,反之则任凭你施放毒火化为灰烬!”   赤魅老怪皱眉沉思刹那,冷笑着问道:   “丫头,你做得伏虎禅林的主?”   姑娘正色答道:   “这赌仅你和我,别人的事我怎能妄言。”   赤魅老怪大笑道:   “丫头你很聪明,老夫就给你个便宜,咱们赌了!”   天蓉姑娘闻言,面转笑容说道:   “我问你答,你说给我个便宜,我不能无礼,也还给你个便宜,在十问十答之内,要找不出你欺人的事实,我就认输,不过要在十问十答数内,有了事实,你这大年纪可不许说了不算?”   寸飞嘿嘿地一笑道:   “老夫岂肯失信你一个黄毛丫头,问吧!”   及哮天章性初和伏虎寺中的一干僧侣,却替天蓉姑娘捏着一把冷汗,不知道这位聪慧天真的姑娘有啥把握必胜?   不但是这干人等在提心吊胆,暗中尚有一位奇异的人物,和另一位高僧,也在静待着姑娘的下文呢。   天蓉姑娘此时端庄肃容说道:   “十问十答可就开始了,我首先请问的是,贵派中人,包括尊驾,在尚未身服自己家法之下,其所作所为,不论是非,不管何事,仍然视同贵派奉令弟子遵谕而为者,后人并必须贯彻始终而达到目的方罢,否则即为犯诫,然否?”   “不错,自立规以来,无人破过此戒!”   “我再请问,适才贵门户中的那位叛徒,有否欺师、抗命,并意欲弑师的行为和对掌门人不利的企图?”   “有!故而老夫不远千里追索叛徒,但他火焚伏虎禅林的行为,却在被擒以前,是故老夫必须代他完成未了之事。”   天蓉姑娘至此突然扬声问道:   “尊驾莫非还不认输?”   赤魅老怪莫明其妙地答道:   “认输?丫头,这在十问之内?”   “这和十问无关,看来尊驾聪智不够,目下我暂不点醒你输在哪里,但我要你牢记莫忘,在第二问时你已输过的这回事。”   “丫头,少弄玄虚,若我已输,你提出事实?”   “有!不过你毋须着急,留在后面一块说吧。我希望你仔细地留心听,我要问第三个问题了。   “第三个问题是……”   赤魅老怪寸飞,却不容姑娘接着发问,沉声拦话道:   “丫头,寸飞不欠旧债,果然已输,你须现在指出事证,否则我就当你空言,并且过时不再算数!”   姑娘闻言眉微蹙说道:   “尊驾这般焦急,想必是不愿多作无言的谈话,若输,也好早些离开伏虎禅林,否则也可再准备回答其余八问对不?”   “对!老夫要的是干干脆脆。”   天蓉姑娘再次正容道:   “如此恕我真言,你输定了……”   “丫头你少说没用的话,举出事实,老夫自会认输,再要耍弄心机,空言不休,老夫可要推翻作赌之议了!”   “何必这般沉不住气?请你仔细听我例举事实,不过你能告诉我尊驾足下这位门弟子的名姓吗?”   “他名南官玦。”   “哦,如今请听你已输定了的原故和事实吧!你曾说贵门户中弟子,身犯门规而尚未被家法处治以前,其所作所为仍然等于遵谕而行,南宫玦不问可知,已犯贵门户的重诫,不知由何时起方算被擒……”   “你的用意老夫很清楚,南宫玦是刚刚被擒,他火焚这伏虎禅林之时,在被擒之前,他被擒之前的一切作为,我赤魅门中人,皆须代其完成,这些在适才你相询之时,老夫已经告诉过你……”   天蓉姑娘也不等老怪说完,立即接话道:   “这些我已经很清楚了,不过你再次说明一番,我仍然承情,如今请问,南宫玦曾否起意想不利于尊驾?”   “刚刚我也说过,叛徒乘我行功正紧之时,曾欲谋刺,总算心中仍存顾忌,才盗我一件要紧的物品逃走。”   “如此说来,南宫玦曾有谋刺弑师的举动了?”   “当然有了!”   “他成功了吗?”   “丫头怎地这般糊涂,他若成功,此时焉有老夫的命在?适才你说我聪智不足,看来你也是个笨人。”   天蓉姑娘闻言一笑,却突然扬声说道:   “尊驾虽说南宫玦并未成功,我却敢说你死定了!”   赤魅老怪闻言大怒,厉声叱道:   “丫头你作死!”   天蓉姑娘也冷冷地沉声说道:   “你一口一个丫头,姑娘不愿和你一般见识,寸飞!我未曾作死,你却是死定了数,你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你门户之中,既有那‘身犯重规,未服家法以前,其所作所为,相等奉令而行,后人并须贯彻始终’,不讲是非道理的规诫,我请问尊驾,南宫玦叛道逆行,意图弑师而不果的作为,是否应算是被擒以前的事情?”   此时赤魅老怪寸飞,似已恍悟内情,竟没答话。   可是天蓉姑娘又怎能容他沉默,郑重地接着说道:   “关于这一点,适才尊驾曾经说明过两次,我也声明过仍然承情,南宫玦火焚伏虎禅林既是被擒前事,自然他背道叛帮意图弑师,更是被擒前的事情了,贵派又有那种不容违犯的规诫,如   此说来,南宫玦未能完成的作为,贵派中人,上自尊驾起,下至最后一位弟子止,皆应代他贯彻始终,这样一来,南宫玦弑师的行为,相等于奉令行事,自然不能例外,也不应例外,章天蓉年   轻识浅,不学无术,不知贵弟子意图弑师的行为,尊驾是否要代他完成呢?   若按尊驾一再表明的贵派规戒说来,自应代他完成,如此尊驾岂非是只有一死!必须一死!   可是尊驾如今却还好好的活着,并没有死,请恕章天蓉直言,这样一来,贵派数十年来无人敢破的规诫,岂不是由尊驾亲自破坏?   总之,要是贵派诫律,不容破坏,则尊驾理应已死,尊驾既然已经身死,今日之事自然不会发生。   反之,尊驾既能自破规诫於前而不死,则南宫玦火焚伏虎禅林一节,自然也理当罢休而不论。   是故不论正反,若有一事不能完成,则等于欺人之谈,骗人的假局,这是我找到的事实,井附有证据。   说了半天,结局是我和尊驾的这场赌,我说尊驾是输定了,尊驾曾经否认,现在当面请问,你我谁输谁胜?”   天蓉姑娘佩侃而谈,反复引证,话罢之后,蓦地传来一阵轰雷般的掌声,这是伏虎禅林数百僧侣所发的心声。   掌声半晌才歇,四外立成寂静,数百只眼睛,俱皆注视着赤魅老怪寸飞,看他怎样答复。   又是半晌过去,传来赤魅老怪的一声幽幽长叹!   寸飞俯视着一干僧众,雪白长眉一扬,又赞叹一声!   天蓉姑娘满面诚敬地对寸飞一礼,郑重地说道:   “晚辈至诚地要再说一句话……”   众人目光倏地齐集姑娘身上,天蓉姑娘却冷静的说道:   “晚辈自愿将这场‘巧辩’的赌约取消!”   此言一出,惊诧和嗟叹的声音,由每个角落传来,天蓉姑娘却似平未闻,庄严而肃穆地悠悠按说道:   “因此前辈可以不必答复,但这伏虎禅林,为千年古刹,晚辈实不忍目睹此庄严佛地,化为灰烬,   前辈若能高抬贵手,保全这古刹,晚辈自愿终身……”   赤魅老怪寸飞,本是闭目阖睛静听姑娘说话,脸上不现丝毫表情和其他神色,此时却蓦地仰颈哈哈大笑不止!   半晌笑声方停,寸飞一声喟叹之后,慨然说道:   “章姑娘,恕我打断你的话锋,寸飞成名江湖数十年之久,敢说言无不信,所作赌约,怎能就让姑娘撤消!章姑娘,这场赌我输了!当着令尊和这獒王与伏虎禅林的僧侣们,寸飞郑重声明,我赌输啦。姑娘成全我的心意,寸飞心感万分,迟早我必有所报,这伏虎禅林因姑娘而保全,僧侣们实应感念姑娘的恩德。   叛徒南宫玦,所敢暗图不轨抗命叛师之由,皆因一卷奥秘文件引起,焚寺之事,寸飞因姑娘的聪智良慧,如今自当罢论,但对于那卷存放我手之奥秘的文件,寸飞却须向伏虎禅林的方丈要   个公道,俗云‘佛家无诳语’,寸飞受骗二十几年,思之令人愤慨,姑娘可能容我了此恩怨?”   天蓉姑娘再次肃色施礼,缓缓说道:   “前辈肯念天蓉一点愚诚,保全这千年古剃,此德此情,晚辈生世不忘,至于私人恩怨之事,晚辈怎敢过问。   不过这伏虎禅林,乃清静佛土,前辈了当恩怨之时,晚辈斗胆,敢请以恕道待人,以恩德释怨。”   寸飞闻言扬声大笑道:   “好一句‘恕道待人,恩德释怨’,寸飞这大年纪,若不能使天下人心服,岂不愧对姑娘的仁慈,就这么办。   不过寸飞也有个不情之求,为使昔日之事是非分明,敢请姑娘及令尊,和东川犬叟,暂做人证如何?”   天蓉姑娘闻言,看了老父和及哮天一眼,及哮天对章性初点点头,章性初报以微笑,天蓉姑娘方始说道:   “家严和及老前辈,皆愿为老人家之事做证,晚辈武林末学,无此资格担当重任,尚祈前辈勿罪。”   赤魅老怪赞叹一声,摇摇头,对章性初及哮天拱手为礼,以示谢意之后,立即转对殿前僧侣们扬声说道:   “寸飞有请果慧禅师一谈。”   此言一出,伏虎禅林的僧侣们立即乱成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却都是面带着惊诧的神色。   突然哄乱声停,自大殿内走出来两位僧人,正是伏虎寺的方丈承果,和监院的大师承因。   他两人停步院庭,承固立即合十扬声道:   “寸施主可肯下面一谈?”   寸飞白眉一扬,沉声说道:   “你是什么人?”   “伏虎寺监院承因。”   “老夫要见的是方丈……”   一旁的承果方丈,此时接口道:   “贫僧承果,如今是这伏虎寺中的方丈,施主……”   那寸飞闻言厉声说道:   “你是方丈?那果慧和尚呢?”   承因躬身合十代承果答道:   “施主所问乃本寺上代主持,亦即承因之恩师……”   “老夫只问果慧何在,哪个管你们的这些家务!”   承因面现凄容,再次合十答道:   “施主晚来了数日,敝恩师……”   寸飞不容他把话说完,冷笑着接口道:   “真是忒煞凑巧了,承固,你奠忘记‘佛无诳浯’的话!老夫无法相信这果慧和尚,偏偏在几天……”   承果这时却接话正色说道:   “施主功力虽高,武林辈份虽尊,却也不能对我佛弟子这般轻蔑,你怎地不容承因将话说完,就要妄下断语呢?”   寸飞冷哼一声道:   “好!你们说下去。”   承因才待继续前言,大殿前那株古松之上,突然有人高宣一声佛号,随即听到宣佛之人扬声说道:   “承因不必多言,即令门下退出,各归宿堂。”   承因面色一变,但却立即低答一句“敬遵慈谕”,然后对着门下众僧侣一挥手,刹那数百僧侣俱皆退下。   古松上面的那人,此时再次扬声说道:   “老衲有请寸老英雄,及所有宾客下面一谈。”   说着随见自古松之上,飘落一条灰色人影,斜射到大雄宝殿前的庭阶之上,落地铮铮声鸣,震人耳鼓,原来这人已失双足,   安以钢梁,而双手持拐,难怪落地有声。   赤魅老怪闻言一声冷笑,俯身抓起脚下的叛徒南宫玦,当先纵落,及哮哮天和章性初父女,也继之而下。   那赤魅老怪寸飞,这时已讥讽地向那身着灰色衣衫的人说道:   “禅师别来无恙?”   那人只看了寸飞一眼,报以微笑,并投答话,却转对刚刚纵落地上的及哮天章性初父女三人道:   “老衲果慧恭请施主们静堂一谈。”   话罢立即转对一旁侍立的承果承因道:   “速备茶点,静堂伺候!”   承因合十先行,承果合十肃待,果慧这才对寸飞道:   “寸施主请。”   寸飞嗤哼一声,承果转身带路,寸飞却对天蓉姑娘道:   “此时寸飞尚能进入伏虎寺的静堂,皆系姑娘所赐,姑娘理应先请。”   众人自然都听得出来,这是寸飞存心讽刺果慧禅师而说的话,言下之意,若非天蓉姑娘赌胜了东道,此时伏虎禅林,早已化为一片火海,休说静堂待茶,恐怕连大雄宝殿也已不存在了。   果慧禅师闻言并不着恼,却含笑对姑娘说道:   “寸施主说得对,姑娘对敝寺的恩德,令老衲愧羞难报,理当先行。”   天蓉姑娘摇摇头,转对寸飞道:“前辈若不先行,就是在生我的气了。”   寸飞笑笑,立即走下,一行人进入静堂,落座之后,承因已率门下送来茶点,并与承果陪侍果慧身旁。   果慧敬茶之后,合十对寸飞道:   “贫僧为着一事,日前离寺他往,未能恭迎故人大驾,寸施主莫罪,门下有何不到之处,贫僧领罚就是。”   寸飞冷笑一声道:   “虚假的客套,咱们还是免了的好,如今当着三位证人,寸飞要把当年和你的恩怨说一说,了断……”   果慧喟叹一声,接口说道:   “寸施主对果慧有恩无怨,若无说恩怨二字,那是果慧负恩所得,只是果慧当年也有难言之隐……” 第二十五章 果 慧 寸飞仍甚气忿的说道:   “果慧,当年寸飞救你,可并无索报之意,是你自愿将文件寄赠,寸飞守约二十年正,为此不惜开罪天下同道,二十年来莫明其妙的高手巨盗云集蛮荒,皆欲不利寸飞,若非寸飞技……”   果慧掸师摆手拦住了寸飞的话锋,慨然说道:   “贫僧自知理曲,寸施主暂息雷霆,容我将当年事本源经过说出,然后任由寸施主惩罚如何?”   寸飞白眉一挑,并没答话,果慧喟叹一声,看了天蓉姑娘等人一眼,喝了口茶,才幽幽地话说当年道:   “果慧少时江湖行道,不幸为管不平,开罪名震天下的巨盗‘八手天尊’井渊,终于某夜为其所困。几经苦战,身受十余处重伤,自忖必死之时,救星天降,那是两位少年侠士,非只救下   贫僧,并为江湖除一大害,井渊及门其下十二名无恶不作的高手,是役全遭诛戮,无一漏网幸免。事后恩公代我医伤之时,拜问名姓,始知乃武林双剑梅浩然和司徒雷两位,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后来贫僧主持伏虎禅林,始终未与两位愚公相会,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往事,和两位恩人的安康。   有一天,是二十一年前的一天,大雪纷飞,深更夜半,伏虎寺中来了一位投宿寄食的少年丑陋汉子。他身背着恩公梅浩然的双玉剑,直接找我,报名梅三丰,自承是梅浩然的独子,并怀有昔日贫僧奉敬两位恩人的证物,声言遭到仇家毁容残目之伤,为报大仇,特来峨嵋,要贫僧指点他神鸦崖的方位。   贫僧自是义不容辞,将路径详告,哪知梅少侠因乍受重伤,为复大仇,并没有休养复原就奔波千里至此,一路疾行,已受风寒内伤而不知,次日竟然病倒寺中,一病经月,愈后立即辞去,仅要贫僧供给一盏灯笼,和少许干粮。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梅少侠匆匆返来,就在这间静堂,交给贫僧一卷东西,言明那是司徒大侠手抄而未完的一卷经典。   特来托付贫僧,送到卷后所附地点,贫僧记得是昆明附近崇明县境,嘉利泽旁的飞龙山庄。   贫僧昔日身受双剑活命之恩,此事义无可辞,当即承诺,梅少侠又取出一个银盒。将文件置于盒中辞去。   自此贫僧再未和梅少侠见面,次日贫僧了当些许寺务,随即亲携银盒离开峨嵋,直奔飞龙山庄。   讵料乍寓寺前山径,已觉有人追躇身后,贫僧自忖身无长物,又无仇家,暗中追蹑之人,必然是为这文件而来无疑。   此时方知司徒大侠这卷手抄未完的经典,必然隐藏着什么启人觊觎的秘密,若按刚刚离寺就已被人追蹑一节来判断,贫僧不能不为此行而恐惧。   仗恃峨嵋地形热悉,贫僧绕走曲径,抛开暗中追蹑的人物,又潜返寺内,秘召承缘承惠二弟子,共商对策。   结果由贫僧连夜伪制了三卷文件,由承缘承惠各携一卷,分途离寺,而贫僧身携另一假卷……”   赤魅老怪寸飞此时却冷笑一声接口道:   “果慧,事到今朝你怎地还想欺骗老夫?”   果慧皱眉说道:   “寸施主此言怎讲?”   寸飞冷哼一声道:   “你说私自伪制了三份假卷,内中可有老夫所得之一份?”   “寸施主所得一份自然也是膺品。”   “既非真迹,怎得仍有不归谷隐秘的暗示?”   果慧闻言一笑说道:   “寸施主莫急,容贫僧说下去,一切自然明了。”   话至此微然一顿,果慧接着适才所说的往事道:   “那三卷伪件,其实就是一卷真迹,贫僧将真迹分成三段,在三卷伪件中各藏一段真迹,凑起来合成真卷。   贫僧仍恐中途被劫,暗地又召进承智、承因两个弟子,命其将真迹之二、三两段默记至熟,并反覆默写至无误地步,嘱其随后离寺,绕奔飞龙山庄,这种安排不论承缘、承惠是否平安到达,贫僧仍能不负梅少侠之托。   而贫僧也用一日时间,默记全文无误,然后将真卷秘藏本寺某处,携假卷离开峨嵋,奔向云南。   哪知承智承因暗起不良,在默记真卷之时,竟将第一段也暗自记上,奉命离寺之后,竟起了叛师弑师的毒心。   果然不出贫僧所料,承缘承惠,先后在蓉城被杀,所携伪卷皆已为人劫去,而贫僧一路与敌苦战,侥幸得胜也到达蓉城。   此时承智承因已商妥对付贫僧的办法,将已被贫僧诱向此路的强敌勾回,因此贫僧在蓉城东十里,才被群敌所困。   苦战之下,终于独力难支……”   赤魅老怪寸飞,此时突然接话道:   “你所说的那承因承智两人,可是一个豹头环眼,一个面如锅底,年约三十上下的中年和尚?”   果慧禅师闻言不由惊诧地问道:   “正如寸施主所说的样子,不知施主在何处见过他们?”   寸飞摇头喟叹一声道:   “果然是这两个和尚,说来令人叹息。”   及哮天接口说道:   “何不说说经过?”   寸飞低沉地再次吁叹一声道:   “此时老夫深信‘天网虽疏,疏而不漏’的这句话了,就在老夫巧遇果慧和尚被数名江湖巨盗所困而重伤苦斗的当夜初更,   老夫在蓉城东门外一座树林中,亲眼目睹了一件令人胆颤心寒的惨案!   彼时老夫蓉城访友,事毕才待回转蛮荒,讵料突然发觉数名江湖巨盗和已经退休的黑道高手,不知所为何事竟在蓉城聚结。   本心不欲多问是非,才绕走城东,时正初鼓,刚刚踏上进城东那片树林的小路,蓦地看到三条黑影,飞隐于林木之中。   一时好奇,蹑于黑影之后,暗地窥探,原来在树林密处,竟有数丈草坪,一个豹头环眼的和尚及另一黑脸的僧人,举火对坐正在饮食低谈,顺风嗅得阵阵酒香,当时我只在冷笑这两个败坏   佛旨的酒肉和尚,却不知道是果慧的两个弟子。   他两人面露欣欢神色,丝毫不知已有三名黑道高手在暗中窥伺,半响之后,听得那豹头环眼的和尚说道:   ‘师弟,咱们各自取出所知的那一段来,把全篇凑在一齐吧?’面如锅底的僧人皱眉答道:   ‘师兄,我看咱们还是到目的地后再说。’   ‘师弟你坚执一定要这样?’   ‘为了自己的安全,我不能不如此坚持。’   ‘师弟,愚兄觉得你这是不智之举,试想,此去目的地方尚远,设若万一不幸,岂不前功尽弃?’   ‘我深以为师兄的比拟错误,当真小弟不幸,所谓前功尽弃之言,对我已无不同,除非师兄你……’   这时那个豹头环眼的和尚,闻言哦了一声接口道:   ‘我现在方始明白师弟坚持的原由,原来是不放心我,其实咱们曾有血誓,你不该连我都不放心。这样好了,你是师弟,我是师兄,将来尚须共研绝艺,为了使你安心,我先将所存的一段交给你。’   说着这和尚果然由肥大的僧袍袖中:取出一卷用素绢包裹着的东西,黑脸的和尚伸手就要接,谁知他这师兄不晓得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却突然地缩手将那卷东西又放回袖中,含着难以形容刻画的笑童说道:   ‘对了!你既不放心我,我又怎能信得过你呢?’面如锅底的那个僧人冷笑一声道:   ‘我没想要,是你自己要交给我的。’   ‘师弟,咱们何不同时取出来交换看看?’   黑脸的僧人双眉一扬,沉思有顷才开口说道:   ‘我还是坚持到目的地再交换。’   豹头环眼和尚似乎有些恼意,沉声说道:   ‘师弟,难道我这种提议还不公平?’   ‘师兄,天下绝对没有一切相等的人,也就没有公平可言,这是我的看法,深信颇有道理。’   ‘我不明白。’   ‘简单点说,我和师兄并不相等,故而无法公平。’‘师弟,你大概酒是喝多了,越说我越糊涂。’这时那黑脸的僧人,含着谲诈的笑容道:   ‘师兄,你总知道‘完璧归赵’的出典吧,那就是在无法相等的情形下,迫使蔺相如施展谋略而保全宝玉。’   豹头环眼的和尚闻言大笑道:   ‘我明白了,师弟,你可是指咱两个的功力而言?’黑脸的僧人微笑着点点头道:   ‘师兄聪慧,师弟我论智谋,敢说不输师兄,但要谈到武技功力的火候,却差师兄一筹,弱者生存之道,只有藏拙和逃避两途,目的地我势在必去,逃已不能,望师兄原谅我万不得一而藏拙的笨策。’   他说完了话后,轻声一笑,似乎十分得意。   那豹头环眼和尚的脸上,青筋一颤一跳,样子十分难看,顺手斟了两杯酒,目光阴谲中略现呆板,我在暗处却已看出,这个和尚在沉思着一件大事,并且我立即断定,他所沉思的事情,是准备不利那个黑脸的僧人。   果然他刹那之后,面色开朗,端起那两杯酒,一杯递给他的师弟,一杯凑在自己的唇边说道:   ‘师弟,咱们干了这杯酒,我有要紧的话说。’他们喝干了杯中酒,豹头环眼的和尚再次从袖中取出来那卷东西,看了看又放了回去,然后喟叹一声,低沉地说道:   ‘师弟,你我虽然为它,做出欺师背义寡恩绝情的事来,但却血誓在前,彼此不欺不疑共研绝技。不料师弟你首先违背了誓言,疑心自生暗鬼,说来令人伤痛,忿恨!师弟,你怎不能再聪明些呢?’   ‘假若我有歹毒心肠,此时莫非杀不得你?又何必一再请你取出那卷藏秘,彼此交换着互相参阅研讨呢?’   ‘难道说等你取出所藏之物后,再下毒手,和现在就施绝情,内中还有什么不同?何况我明知你功力不敌!’   这时那个黑脸的僧人,淡笑着似乎要想说些什么,可是豹头环眼的这个和尚,却摆手相拦接着说道:   ‘师弟先莫插话,听我说完。当你我初奉严谕默记真文之时,我因这是千载难遇的良机,故而和你商量,暗中熟记那第一段文字。事后奉令远行,本可潜返山中,按所得全文详搜目的地方,   是你恐惧未来的祸患,才迫我施出辣手。单凭你我这身功夫,绝对无法达成所愿,这才巧使“移花接木”之计,和那些觊觎秘卷而无恶不作的东西们联手合作。如今他等侥幸被我们骗过,两位师兄俱已命丧于此,老东西这个时候大约也正在和那群匹夫拼命。按说这正是你我潜逃的大好良机,只因那群亡命之徒,个个心黑,人人手辣,极可能已对你我起了疑心。设若在你我潜行之后,彼等追来,战既不敌,只有束手被擒,那时候若从我们身上,搜出真文,师弟,他等岂肯饶恕我们,除死之外,别无他逮,事果这般,非只前功尽弃,岂不是死得太冤?’   ‘因此我才约师弟至此,咱们先将彼此所得真文,交换阅读而默记于心,然后将真文毁去,并且暂不离开蓉城,这样那群恶毒的匹夫,非但不会疑心你我,说不定还能按合作时所谈,分我们若干利益。   既便是谈不到利益,至少不利于我们的证据已失,彼等所得皆系伪文,也无法达到目的之地,这有多好?’   ‘岂料你竟会连我都不放心,那只好拼着危险潜回峨嵋了,不过我是师兄,你不信我,我却不能不信你,这卷归我所有的真文,现在就交给你,咱们也从此地分道两行,约好在“莲花寺”前的“莲花石”相会,先到先等……’豹头环眼的和尚话说到此处,黑脸的僧人接口道:   ‘师兄这般好心,真叫师弟我觉得惭愧,好在时间还早,此时交换阅读尚不为晚,并望师兄原宥我些。’   豹头环眼的和尚闻言笑道:   ‘兹后你我生死存亡相共,些许小事何必再谈。’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袖中取出来适才的那卷东西,此时黑脸的僧人,也从身上取出来了一卷,彼此交换接过。”   寸飞说到此处,喝了一口香茗,喟叹一声又道:   “这两个和尚只顾交谈,此时另外的三条夜行人影,却已聚结一起,在低低的商量着怎样下手了。我早听出和尚们的话语中,有些诡诈,虽然知道这两个和尚并非善类,当时我却在想,另外的三个江湖客,设若果有不利和尚的恶行,则决非正义之士,我却不能容许他等得手,因此我也在暗中悄悄准备。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惨变突生,如今想来,还令人难止惊凛寒颤,真是江湖险诈,人心极恶莫过于此了。   那两个和尚,就在暗中窥那动静的三条黑影聚结之时,已各将所持那卷东西彼此交换定当。豹头环眼的和尚,似是果然像他所说的一样,那么仁厚,那么义气,并没有立刻打开阅读。可是那个黑脸的和尚,却迫不急待的三把两把,撕断了外面的封皮,立即展开了那卷东西。惨事由此而生!”   寸飞似是仍有余惧,说到这里不由一顿,舌尖舐了一下嘴唇,咬了咬牙,摇了摇头,才又接着说道:   “那黑脸的僧人……”   果慧禅师忍不住插话说道:   “他名‘承因’。”   寸飞点头继续说道:   “承因急急展开承智和他交换的那卷东西,不料才打开一半,霍地自那卷东西里面,跳出了一个大如胡桃的黑色怪虫,正蹦到承因的脸上,承因本能的抛下那卷东西,立刻用手扫打,哪知他双手刚刚举起,竟蓦然发狂般地凄厉惨吼起来,脸上怪虫,就在这霎眼的工夫,已然消失无踪!   而承因的脸上,却多了一个花生般大的洞,鲜血直涌,乍看好像是被怪虫啮伤,哪知事实却正相反。承因如疯似狂,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擂击拍抓,全身暴然腾起再落下,随即在地上翻滚不止。”   果慧禅师听到这里,低沉地吁叹了一声。   寸飞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那承智和尚这时却倏地飞纵而起,疾若闪电般到了承因的身前,暴伸二指,点中了承因的穴道!承因立即不能挪动,但却惨嗥不止,其声闻之令人毛发悚然,那时我却莫明其妙,不知承因凄号厉啸些什么。   承智满面狰容,狞笑着对不能挪动仰卧地上的承因冷酷地看着,直到承因声嘶力竭之时,才说道:   “你敢不听我的吩咐?我本来有心放你一条生路,是你自找这般下场,承因!这滋味好受吧!”此时我才明白,承因凄嗥是中了承智的阴毒暗算,但却仍然不很了然,承智是怎样下的毒手。   我所亲跟目睹,承因只是被那黑色的怪虫咬了一口,就算怪虫奇毒无比,但也不致于像被万把刀割般疼痛。   承智话罢退向一旁,很小心地缓缓打开承因换给他的那卷东西,我在远处注视不懈,在他展开那卷东西的刹那,映着火光,   似见有一缕极淡的烟雾,由那卷东西里面飘腾而起,霎眼消失。   承智像是并未发觉,但他在展开那卷东西之后,脸上突现惊诧神色,随即怒吼一声,把那卷东西抛落远处。   他大踏步地再次走到承因身旁,抓住了承因的双腿,直拖到一株大树下,使承因半靠在树干上,才厉声说道:   “贼秃驴!你把‘承惠’身上那卷东西放在何处?”   说来不信,那个身受惨极的痛苦,已力竭声嘶、汗流如雨、面色已然苍白、双唇始终未停抖颤的承因和尚,此时却能强忍着似寸磔般的痛楚,嘿嘿呼呼的大笑起来,那是得意至极,疯狂之下的暴笑。   第二十六章 寸 蛇 这笑声恼了那承智和尚,霍地伸手袖中,闪出一口雪亮尺二戒刀,狰狞狠毒地砍在承因的腿上!   承因非但并未呼痛,反而笑声更高。   承智怒极,阴狠地说道:   ‘你骨头尽管硬,我看你能忍到几时,适才从你脸上,咬破一洞而穿入体中的怪虫,名为“寸蛇”,专啮精血骨髓,不死不休,此时你必然已在消受寸蛇所赐予你的种种滋味,我不信人能耐得和生受这种刑苦,我有办法把它引出你的体外,只要告诉我那卷东西你藏在何处?’   承因颤抖着连连冷哼,像是隆冬天气,身体寒冷下,索索发抖而哼叹呻吟一般,令人不忍卒听。   承智再次叱喝道:‘你别傻,少时寸蛇若啮到你的肺腹,或心脏,就算你那个时候愿意说出实情,我也没法救你不死了!’   承因这时却哈哈地再次狂笑,笑罢恨声说道:   ‘承智,你这个恶毒狠辣的匹夫,当初恩师召唤我们,谕令分别默记真文的时候,我并没有丝毫背叛的企图。是你鼓动如簧之舌,再三分解得失利害,怨我心术不正,被你巧言所动,才伙同你共作欺师违心的恶事。不过当时我却也曾想到……’这时那承智和尚,却接口沉声道:   ‘承因!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说那些又有什么用?’承因也厉声扬喝道:   ‘你也听我说完,自然有用!   当时我虽答应了你,但是却也仔细地想过,恩师待你地厚天高之情,事临万难,才吩咐你为师门全信,你却竟然能够起下这般恶毒的心肠,我只是你的师弟,哪个又能保得准,你不过河拆桥,下井投石?’   ‘因此我也小心了一步,后来你又巧言彼此交换背诵真文,并已说动了恩师,但我却已明白你是存着什么心意。’   ‘故而向恿师暗示,若要机密不泄,最好互不交换,恩师这才收回成命,那时我曾暗中看到你那副狰狞的模样。’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我也下了决心,不过我并无害你的意思,所为仅系自防,今天果然用上了它!’   ‘用上了它,承因,你指着什么说的?’   承智大惊之下,厉声迫问内情。   承因却又大笑着说道:   ‘你说“寸蛇”已入我体,再迟你就无法救我,果然不假,如今我也是实话告诉你吧,我死你也休想活命!’   ‘寸蛇现在我的体内,毒牙正一口口啃嚼我的筋骨和血肉,即使你真能引蛇出来,我也已身中巨毒难逃一死了!’   ‘不过你不必为我活命着想,我罪有应得,死有余事,你还是为你自己的性命,去想个保全的办法吧。’   ‘在那卷东西里面,我也暗藏了一点致人性命的物件,比你这条“寸蛇”,要毒辣得多多!’   ‘承智,说你聪明,其实你真傻,那第三段真文,我既早巳背熟,又何必再拿着承惠的那卷东西自惹是非?’   ‘因此在我取到手里的时候,已经将真文焚毁,却把早就准备妥当了的这卷有毒的假东西,藏在身旁。’   ‘你若并无二心,自然不会向我索要,反之,我要看着你这万恶的东西,遭到意图杀人而应得的报应!’   ‘我虽一时失计,落你阴谋暗算之中,但你却也休想逃生,转瞬之后,我就会看到你恶报临头下的惨死样子……’   承智和尚不再容他说完,戒刀猛举再落,承因的一条右腿,齐膝生生被他砍下,一声凄悲号,承因痛死过去!   承智似乎尚未消恨,乘着承因昏死之时,竟然拍开了他的穴道,并对承因袖中囊内所有各物,俱皆取出扔掉。   承因和尚腿断痛死之后,因穴遭被解,已悠悠醒来。   乍复知觉,已呻吟出声,断膝处鲜血涌流,肺腹中寸蛇吻啮,面色已转灰绿,身体既能转动,反而增加痛苦。   一声悲哼,一声凄呼,一阵阵索索疼抖,令人悯然兴怜,可是承智和尚,却反而咭咭怪笑,如视闹剧。   承因内外伤势交迫,流血过多,已是奄奄待毙,承智却仍然不放过他去,猛轮戒刀,砍在了另一条腿上!   刀被腿骨紧紧夹住,承智硬生生往起拔曳,承因似杀猪般狂嗥暴喊呼疼,而承智却用狂笑声和他相合!   讵料就在这个当空,那狂嗥挣命的承因和尚,却蓦地跳起,暴然扑在了承智和尚的身上,唉!”   寸飞一口气说到此处,不禁长吁了一声,叹息地接着说道:   “那是我自入江湖以来,所看到的一场最最残忍、野蛮、毫无人性的惨烈肉搏,像原始的野兽一般,爪牙并用!   承因的右手五指,当先插进承智的脸上,食指适巧抓入承智的右跟,左手紧紧抱住承智的后腰!   承智狼嗥连声,戒刀早已脱手,右目抓瞎,其疼攻心,右手也插进了承因的胁下,狠命地抓撕!   承因内外伤*,气力难敌,怪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咬在了承因的脖颈上,一连数口,他竟连肉带血吞下!   承智极疼之下,也失灵智,不图震力甩开对方,反而也张口咬去,承因的鼻头,成了他口中之食!   两人在地上翻滚撕搏,不知怎样一来,承因咬住了承智的咽喉,只一口,咬断了承智的气嗓!   承智自忖必死,也探手身下,猛地一抓一拧,两人随即全身一阵挺动,仍然纠结在一起,双双死去。”   寸飞说到此处,似疲乏不堪,闭目略事休息。   座中客无不长吁叹息,天蓉姑娘却睁大星眸莫明其妙地说道:   “他俩这是为什么,既非杀生成仁,亦非舍身全义,除此之外,难道天下还有比性命更可尊贵的东西,值得这样争夺?”   果慧禅师闻言低诵一声佛号,悠悠说道:   “俗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两人利欲蕉心,良知人性俱丧,是难以通常的情理来下断语了!”   天蓉姑娘仍然不明白承因承智的作为有何道理,赤魅老怪俯视了身旁的叛徒南宫玦一眼,感慨地说道:   “姑娘至性中人,怎知人心多诈,像叛徒南宫玦,其必欲叛师并无原由,只为‘私欲’二字作祟。   想来果慧这两个门下,也不出这个缘故,若能人人像姑娘一样行事待人,世间早无争端,江湖也无恩怨了!”   天蓉姑娘摇摇头,她还是想不通承因承智的事情,在她纯洁坦真的心灵中,除仁义之外,生命是最可珍贵的,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偏偏抛弃最珍贵的生命,如同草芥,却将无异草芥的东西,视若性命?   她正在反复思索,果慧禅师却转对寸飞说道:   “施主可曾掩埋了那两个孽障尸体?”   赤魅老怪看了他一眼,低沉地说道:   “那夜我一共火化了四个尸体!”   众人闻言俱感惊诧,及哮天接话问道:   “莫非余毒害人?”   寸飞一笑道:   “不愧是东川犬叟,成名的老江湖,果然余毒害人,我不是曾经说过,另外还有三个夜行人物吗,结果也死了两个。   当承因承智双双纠结毙命之后,那三个夜行客立即飞纵出来,到达当场,一人监守,其余两人奔向死者身前。   内中一人检起承智扔掉的那卷东西,因已沾上尘土,他随手抖了几下,讵料竟因此丧命!   在他猛抖那卷东西的时候,大片淡色烟雾和浮土扬起,我虽在远处藉火光看得清楚,便却没有料到淡烟是极毒的药物。   那人持拿着这卷东西,走向举火地方,展开看了一眼,怒骂了一声‘刁猾的贼秃’!随手将那卷东西扔到火里。   立即腾起来了数尺火焰,并冒起丈高的碧绿怪烟,杂有啾啾虫鸣,这时我才恍然认出,淡烟竟是苗疆巫女的‘万毒虫苗’!   此物杀人于无觉之下,唯火是它克星,适才承智已然中毒,难怪后来不用功力而与承因硬拼,原来那时他已失心疯狂。   我才待在暗中告诫其余两个,不想奇变适时而生,另外那个奔向承因承智身前,搜索承智遗物的夜行客,蓦地发出一声凛人心胆的悲号,双手掩腹,暴跳不止,鲜血随着他的上下蹦跳而滴流不停!   原来他只顾俯身搜物,早将承因体内那条恶毒的‘寸蛇’忘记,承因已死,血肉渐僵,寸蛇已从肋下伤口游出!   那人尚且不知,等寸蛇已由死者身畔,爬行到他的腹际,方始发觉,当时他若不动声色,强捺惊惧,然后倏地下手弹扫寸蛇,虽难将这毒虫制死,但却不致丧命,谁知他惊凛之下,以掌拍击,寸蛇受惊,咬穿了他的肚腹,滑进他胸腔之中,奇疼攻心之下,他才悲号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已受‘虫苗’毒伤而不自知的那人,业已毒发,狂吼一声竟奔向这个被寸蛇窜入腹中的朋友扑去,两个人立即像承因承智一般的纠结撕打抓咬了起来,另外那人,只惊得呆怔在当场。   寸蛇入腹,势难活命,虫苗毒发,无人幸免,我实在不忍再次目睹像承因承智那种奇惨无比的事情重演,立即飞身而出,弹指打出两枚‘紫烟雷音针’,先将那两人杀死,免他们生受活罪,跟着发出两团‘雷音灵火’,将四个死者火化!   这是因为非但‘寸蛇’和‘虫苗’必须用火才能将余毒消灭殆尽,就是那四具尸体,若非火化,久之亦将贻害人畜。   另外那人,经我自报名姓,告知厉害,道谢先行,我直待灵火熄灭,详检当插,证明已无毒害之后才走。”   寸飞说到这里话声擞顿,双目怨毒地盯了果慧一眼,果慧禅师满面惭愧地含着至诚笑容,回望着寸飞。   赤魅老怪久行扛湖,从果慧的目光中,已然看出这位佛门高僧,对当年之事颇感羞愧,不由减了三分怨恨。   他微然摇了摇头,喟叹一声接着说道:   “当我离开那片树林之后,竟又接连着发现五条夜行人影,疾纵远去,一时好奇,不由暗中追蹑于彼等身后。   结果正好碰上这伏虎禅林的果慧和尚,以寡敌众,拼死血搏,那时我已看出,果慧受伤甚重,不由起了侧隐之心。   谁知善心竟得恶果,我虽救下果慧,果慧却恩将仇报,如今我找来伏虎禅林,当年是非……”   果慧禅师没让寸飞说完,念了声佛,目光向着在座之人扫视一遍,叹息一声,满面愧羞地说道:   “寸施主恕我插言,当年之事,果慧诚然愧对旌主救命恩情,但因事*万难,方始出此下策……”   寸飞冷哼一声道:   “果慧,寸飞既敢伸手管了那段闲事,自能有始有终,就算你被*万难,为什么不对我明说原因呢?”   果慧禅师再次叹息道:   “施主罚问的是,如今当着作证的朋友,果慧将当年经过,详述一遍,然后任凭寸施主或罚或打就是。”   及哮天此时含笑接话道:   “我等深信寸大侠是位仁厚的君子,设若禅师昔日行径,果有万难之苦而迫出无奈,想他自能谅解。”   寸飞闻言看了及哮天一眼,扬扬白眉并没说话,果慧禅师低声念了句佛号,诚敬地合十说道:   “及施主不知当年经过,贫僧确实过份了些,难怪寸施主要讨公道,只是贫僧却非为己,是故无愧于心。”   说着他低头盯了自己那一对钢梁铁脚一眼,恨声道:   “贫僧不幸为恶徒所卖,被群寇围攻而身受重伤,双腿皆被恶毒暗器打中,幸蒙寸施主相救,方免一死。   但是因为双腿受伤已久,毒将及腹,万般无奈之下,寸施主商得我之同意,将双腿齐膝断去,将养月余始愈。   其间,夜夜必有暴客暗袭,皆因寸施主功力深奥,来者非伤即死,但却仍然不能阻止武林高手们的袭击。   为此我几经思考,决定了一个方策,将所携假卷赠于寸施主,井请寸施主承诺,明朝即携赠卷分手,二十年内不得启封阅读。   寸施主立即应允,次日即去,是夜武林暴客毕至,我遵将实情告知彼等,并请他等详搜我的身畔和行囊。   他们果然中计,因我已残废,胜之不武,随即相率追赶寸施主而去,我料到必然有人在暗中监视,故而又休养了半月,仍然不敢前往飞龙山庄,装作颓唐失志,返回伏虎禅林。   我明知寸施主自此事故必多,但也深信寸施主那身无敌的功力,不惧前往蛮荒盗窃秘件的江湖人物……”   寸飞忍耐不住,冷笑一声道:   “好主意,寸飞故然不惧那群匹夫的明斗或是暗算,但这些鼠辈手段鄙卑,专向妇孺下手,二十年来只说火攻吧,就有百数十次,伤者不算,惨死无名的有三十多人,果慧!你难逃其责。”   果慧一声喟叹,点头说道:   “今日想来,果慧诚然难辞其咎,但当年却思不及此,只为受人重托,一心忠人之事,而迫出下策。   适才我曾说过,梅少侠托我送到飞龙山庄的那卷东西,并未携在身旁,是用银盒盛放秘藏在奉寺某处。   岂料在我残失双腿,返回寺中之后,那卷妥藏于极端隐秘地方的东西,竟然不翼而飞,被人盗去!   放置真卷的弟子,是承缘和承惠,由我亲自监视,这时承缘承惠已皆丧命蓉城,失物已无法追查。”   寸飞这时却冷哼一声道:   “果慧,你骗哪个?”   果慧禅师正色答道:   “施主,若罚我昔日措置失当之罪,果慧俯首承认而无言,梅少侠所托之物被盗一节,却无半丝虚假。”   寸飞一声哈哈笑道:   “寸飞承蒙慨赠那卷,是假的对否?”   果慧低沉答道:   “不假,但却不全,那是真卷全文的第一大段。”   寸飞蹙眉冷讽地道:   “年前,飞龙山庄得到一个银盒,据云内有藏书,即司徒雷所亲笔书写者,不知是否昔日梅三丰托你送至飞龙山庄的‘银盒藏书’?”   果慧摇头道:   “贫僧不能断定是真是假。”   “果慧!那不是你亲手送到飞龙山庄去的?”   寸飞沉声怒喝,果麓尚欲分辩,及哮天却接话道:   “寸大侠,这件事你可能误会禅师了。”   寸飞心意不服地说道:   “怎见得?“   及哮天郑重地说道:   “我因某种关系,近一年来,没有离开过飞龙山庄左右,对飞龙山庄的事务和一切,皆经详细探索。”   寸飞冷冷地楼话道:   “这和‘银盒藏书’有什么关联?”   及哮天微笑着说道:   “寸太侠莫急,内情玄妙得很呢。”   “据我所知,那卷文件,是司徒雷恳托梅三丰代为送达飞龙山庄去的,梅三丰不知何故,又转托了果慧……”   他话尚未完,果慧禅师已点头接口说道:   “不错,我记得也曾在蓉城和寸施主提起过。”   寸飞皱眉道:   “果有此事,但和目下飞龙山庄……”   及哮天此时却再次接话道:   “寸大侠既知那卷文件的始末,就更好办了。   昔日飞龙山庄庄主,姓房字汉臣,人称蓝天一燕,为武林中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其妻……”   寸飞冷嗤一声道:   “如今这飞龙山庄的庄主,还是那房汉臣呀?”   及哮天并投有立刻回答他这句话,仍然接着说道:   “房汉臣之妻,复姓司徒名茵,乃剑圣司徒雷的胞妹,因此司徒雷才托请梅三丰,将文件送交飞龙山庄。   不料梅三丰又转托了果慧掸师,致承缘承惠丧失命,承因承智暗起盗心而杀身,果慧禅师也残断了双腿……”   寸飞瞪了果慧一眼,又冷冷地接上一句话道:   “我寸飞也被骗了二十年,死伤了不少门下!”   及哮天仍然不理踩他,继续说道:   “可是那卷文件,却始终没有送到飞龙山庄房汉臣夫妇的手中,直到近年来,这卷文件却又突然落在了飞龙山庄。   只是山庄虽然依旧,人物却已皆非!   如今这飞龙山庄的庄主,已不是真的蓝天一燕房汉臣了,而是盗用房汉臣之名的玉潘安笑面银豺欧阳易,房汉臣在十几年前,已全家丧命于欧阳易之手,因此我才敢证明果慧禅师并未说谎,他没有将文件送给欧阳易的道理。”   寸飞至此恍然大悟,但他仍有些疑问,遂又问道:   “及大侠怎知道得这般清楚?”   及哮天长喟一声道:   “我有一义孙,是梅三丰之子。”   第二十七章 奇 人 寸飞白眉紧蹙,摇头说道:   “天下巧合的事情,似乎是今朝一齐来到。”   及哮天闻言也皱眉问道:   “你像是仍然不信及某所说……”   半晌没开口的章性初,这时却郑重地说道:   “寸大侠不应该仍存疑念,据在下所知,及大侠所说各节,皆系实情,何况及大侠与阁下无怨,与禅师……”赤魅老怪不容章性初话罢,正色问及哮天道:   “梅三丰之子现在何处?”   及哮天恨声说道:   “适才解脱坡前,拦截笑面银豺欧阳易,不幸为老贼五云真气击伤,幸有高人拯救,如今由拙荆相伴,在“凉风桥”旁相候……”   寸飞立刻接口再次问道:   “可否即请前往迎他来此?”   果慧禅师这时却接话对承果说道:   “你亲自前往凉风桥,接梅少侠来此。”   承果奉令合十遵谕而去,寸飞话锋一转问果慧道:   “按你所说,司徒雷的那卷文件,还存在寺中了?”   果慧摇头作答,并未开口,寸飞冷笑一声道:   “果慧!事到今日,你竟然还敢施弄狡狯,你昔日叛师的门下,有一‘承因’,如今在你身后侍立的和尚,也叫‘承因’这承因非但并未叛师,反而成了伏虎禅林的监院,岂非自露破绽!   适才是你亲口说出,将那卷司徒雷手抄的真迹,藏在寺内某处,待我问时,却又摇头不答,果慧……”   承因此时却含笑合十说道:   “施主只知其一而不解内情,贫僧出家于‘卧佛寺’,五年前始奉调为‘伏虎寺’的监院。   “是故法名虽与叛师之承因相同,人却不是一个,施主又怎能因名字一样,就自以为彼承因即此承因呢?”   果慧禅师在承因说完上情之后,立刻笑着接话道:   “至于那卷藏在寺中的文件下落,说来寸施主必难相信,适才也曾告知施主,在我伤愈返寺之后,已经丢失。”   天蓉姑娘此时也笑着说道:   “老前辈一再不信禅师之言,莫非仍想取得文件?”   寸飞对姑娘这句问话,很难答复,半晌之后才说道:   “我被果慧欺瞒了二十年,所为就是那卷文件,姑不论我是否尚存占为已有之意,仅为二十年……”   天蓉姑娘仍然含着真挚的笑容,截断寸飞话锋说道:   “物本司徒老侠所有,若前辈没有必得之心,自然应当不再闻问,若前辈必欲据为已有,这件事又做错了!”   寸飞这遭聪明了些,并不发问,天蓉姑娘微顿语句之后,正色说道:   “当年禅师身受老前辈活命之恩,只因恐惧难能忠人之事,虽然万不得已,方始以假作真,说来却是错极的行径。   老前辈适才曾言,昔日义救禅师,并非为了那卷文件,设若今朝必欲追索真迹下落,岂非失去救人的本意?”   赤魅老怪白眉展扬,沉思片刻之后,缓和地问道:   “依姑娘的意思,怎样才应该呢?”   天蓉姑娘想都不想,立刻说道:   “施恩不望人报,是武林中人的本旨,以德报怨,乃侠义英雄之素行,难道老前辈不是武林中侠义英雄的人物?”   寸飞闻言,先是双眉一皱,继之扬声大笑起来。   半晌之后,笑声方止,随即慨然说道:   “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了,寸飞无法反驳姑娘的话语,看来这二十年的窝囊气,是出不得了。   好!我索兴人情卖到底,那卷文件应属何人,和真真假假及被欺之事,寸飞不再过问就是!”   果慧禅师闻言肃立起座,合十谢道:   “果慧深知罪咎,并谢寸施主的仁厚。”   寸飞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果慧,知罪似乎不必,谢我尤不敢当,只是人事无常,兹后恐怕没有第二位天蓉姑娘,再代你了断……”   果慧羞红了老脸,天蓉姑娘却接口说道:   “天下只要有老前辈这样仁慈义气的人在,晚辈敢说,武林恩怨自必日少一日,江湖仇杀定然……”   天蓉姑娘才说到此处,蓦地由外面闯进来了一个人,竟然是那奉谕前往迎接梅梦生和端木云的承果方丈。   承果气急败坏地对果慧合十为礼,随即插声说道:   “梅少侠在‘凉风桥’突遇强敌,及夫人恐非敌手,着令弟子回转寺内,急请及大侠前往御敌!”   此言方罢,及哮天首先变色站起,仅对举座宾朋匆忙地说了一句“恕我先行”,即飞身而去。   章性初自是义不容辞,继之起座,天蓉姑娘却看了赤魅老怪寸飞一眼,恭敬而真挚地说道:   “来敌必然是位高手,否则端木前辈不致催请及老英雄前往,晚辈深知您定然当仁不让,敢请……”   寸飞没让姑娘说完,伸手抓起足下的叛徒说道:   “老朽正要觅地处治叛徒,很愿顺便见识见识这位凉风桥旁令端木云告急求援的武林高手!”   他说到这里,瞥了果慧一眼,接着又道:   “果慧,怎么样,你不去?”   果慧禅师慈眉一挑,正色说道:   “昔日负人所托,已经愧对梅施主,今朝在伏虎寺外,断不容有人欺侮梅施主的后人,老衲怎能不去!”   寸飞冷笑一声,霎了霎眼,讥讽地说道:   “好一位信义仁厚的佛门高僧,如此你先请。”   果慧眉头一皱,尚未答言,天蓉姑娘已接口说道:   “事已紧急,寸老前辈就请先行吧。”   寸飞笑了笑,点点头顿足疾射而出,众人继之鱼贯飞纵出寺,直奔凉风桥,二里路程,自是转瞬即到,等纷纷纵临当场,却看到了一幕惊凛怪异的事情。   及哮天和老伴儿端木云,正在拼尽全力地向站于桥头地方的一条黑影进袭,那人并未挪动和闪避,一手扶着梅梦生,另一只手凌虚向身前三尺的地上甩划不停,看上去并未用力,怪异的是,任凭及哮天夫妇横扑直闯,却休想越过三尺地方。   令人惊凛的是,闯冲得越急,震弹的力道也越大,有一次竟然将及哮天弹震出丈远,他空自暴跳却无可奈何。   赤魅老怪寸飞,落身当场之后,冷哼一声,抖手将所抓的叛徒南宫玦,向那站立桥头的怪异人物打去。   那人这次却换了方法,空闲着的右手只是轻轻地一托、一送,又生生地将南宫玦送了回去。   寸飞正是要他如此,二次抓住南宫玦,仔细注目,不见丝毫受震的伤痕,心头不由怦地一跳。   此时章性初父女已拦住了及哮天夫妇,并沉默地打量着这个搀扶着梅梦生的武林奇异的怪客。   这人身量适度,看上去略嫌瘦些,自发际到双肩,套着一个淡灰色的口袋,仅露着双睛和鼻子,难测相貌。   身穿着一件淡灰而发闪闪光芒的半长道袍,长仅及膝,不知何物织成,在这种天气,看上去单薄至极。   极淡极淡的淡黄长裤,非丝非帛,也闪着光辉,足下一双用兽皮绞编的鞋子,望之古奇,为人间所罕见。   章性初心头一凛,他为武林最具声望的侠医,非只生平博览群书,并广知天下稀奇古怪的异兽和药物,这人露在外面的皮肤,虽然仅是双手,但这双手已很够章性初惊诧和凛惧的了。   他示意众人,切莫妄动,然后越众向前含笑拱手道:   “在下章性初,非为对敌而来,阁下可愿与我一谈?”   这人突然睁目,章性初又吓了一跳,这种怪异而含射着精光的眼神,极目当下武林,无人能达此等境地!   章性初看出这人不愿作答,遂再次拱手道:   “阁下若是不愿交谈,示意一下如何?”   这人动也不动,章性韧正欲三次探向,果慧禅师在身后走出,一声低沉的佛号之后,正色说道:   “贫僧果慧……”   他仅说出这四个字来,那人已冷峻地开口道:   “我认得你,别惹我动气,你退回去!”   口气冰冷,语态狂傲,令人无法忍耐。   果慧禅师脸上一红,再次说道:   “施主识得贫僧,贫僧却不识施主……”   这人不容他说完,严厉地沉声叱道:   “我说过你别惹我动气,要你退回去,你没听见?”   果慧禅师已然恼怒,尚未接话,赤魅老怪寸飞已冷笑一声,掷下南宫玦,向前数步沉声说道:   “你掳人为质,莫非自以为是,报个名儿出来!”   “你是谁?”   这人冷冷地回问寸飞,寸飞慢慢地说道:   “赤魅老怪寸飞,怎么样,还配问你的名姓吧?”   这人冷哼一声,扫视了众人一眼道:   “你们想干些什么?”   寸飞闻言哈哈大笑着说道:   “寸飞江湖行走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上你这种人物,掳劫了别人的孩子,反而要问人家想干些什么……”   “住口!”   这人声音不高,但威严无比,寸飞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半晌之后这人却轻微地吁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你们都是为这个孩子来的?”   章性初深知獒王及哮天夫妇的脾气,从这奇异怪客的话语中,他已听出来误会何在,立即含笑说道:   “阁下所搀扶着的少年,乃东川犬叟及老英雄夫妇的义孙,爱之若命,适才与强敌对手,不幸受伤,尚未复原。   及老英雄有事伏虎禅林,正巧此时阁下到来,争执经过我等虽未目睹,但阁下掳劫此子,怎怪亲者愤慨?”   这人点点头,章性初却暗中皱眉,他无法推测对面的奇异人物,到底是存着什么心肠。   故此他话锋微顿之后,才缓和地接着说道:   “在下冷眼旁观,阁下似非寻仇而来,身怀罕绝之技,却始终并未恃以伤人,究竟为何劫持此子,可……”   这人摇手拦住了章性初,像刚才所问的一样,口吻仍然淡漠地说道:   “你们都是为这个孩子来的?”   章性初点点头,这人却缓缓地摇着头说道: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梅梦生。”   章性初回答了三个字,这人眼中闪射出两点奇亮的星光,转头盯了扶着的梅梦生一眼,然后又问道:   “是梅三丰的儿子。”   枭婆端木云怒冲冲地接口道:   “是不是与你何干?”   这人冷哼一声,并不回答,章性初却很快地接声道:   “不错,阁下认识美剑客梅三丰?”   “那他的母亲是沈珏娘了?”   这奇异的怪客,不答所问,反而再次问及梦生之母。   章性初和及哮天自蓉城相伴至此,沿路早听及哮天说过昔日始末,闻言一边点着头一边答道:   “正是。”   岂料这人间知详情以后,却斩铁断钉地说道:   “如此,这孩子我要带走!”   及哮天夫妇首先暴怒,寸飞也冷哼不绝,才待一齐扑上,章性初立即止住大家,然后皱皱眉对这人说道:   “阁下是否要凭仗着这身罕绝的功力,不说道理,不报名姓,不表明来意,而坚要带走梅梦生?”   “名姓已不愿提,来意就为此子,我自然有非此不可的道理,但却不必声述,也绝无特强而欺人的念头。”   这人一句句地答复章性初,及哮天一旁却冷笑了起来,果慧禅师突然念声佛号,沉声说道:   “施主若不说明内中道理,贫僧断不容你离去!”   这人闻言,目射奇光,注视着果慧,冷笑着道:   “就凭你这个和尚?”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天蓉姑娘,却开口说道:   “你这样不讲道理,又凭着什么?”   这人哈哈一笑,对着天蓉姑娘说道:   “姑娘你所懂得的事情和江湖上的阅历,怕还不够资格向人谈论道理吧?但我却非常佩服你的辩才。   只是必须带走梅梦生的事情,和伏虎寺中你言折寸飞的那件事根本不同,我很喜欢你的纯真坦直,但却不喜欢你过问此事。”   天蓉姑娘一时竟无言可答,这人却突然接着说道:   “除非我要带走的这个人,和你有些关连,这样你有权问,为了我喜欢你,也破例能回答你。”   天蓉姑娘并不是听不出这人的言中之意,但她爽朗无邪。根本不往别的地方想,因此她毫不思索地说道:   “我自然和他有关联,我们是……”   这人却突然接口,用温和的语调说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姓章,他姓梅。”   天蓉姑娘天真率直的答道:   “我们是很谈得来的朋友,何况如今他受了伤……”   这人听到姑娘提起梅梦生的臂伤,正色说道:   “就因为他受了伤,我才必须带走他,他臂伤甚重,虽经高手代将五云真气提净,但是要凭他目下的功力来说,复原却非三五日能够办到,何况救他的那人,手法虽高,内力真纯之气却还没到顶峰,无心中留下了隐患。   姑娘,我实话告诉你,我带他走对他有利,非但臂伤可以很快的复原,我还准备传授他点奇异的功力呢。   何况我并没说带走他而不准他回来,时日短暂得很,也不过去个十天半月,你可以放心了吧?”   及哮天此时却手指着这人,怒声问道:   “梦生是老夫的义孙,匹夫若与老夫有仇,尽可言明一搏,此子无事,匹夫若再不说明来意……”   这人目光罩射在及哮天身上,冷冷地说道:   “及哮天,你再敢口出不逊,可要自找难看了!”   章性初也已着恼,皱眉接话道:   “在下可能请教阁下是敌是友。”   这人似乎对章性初非常客气,闻言答道:   “与你算是朋友,和他等虽非朋友也不是冤家。”   寸飞冷哼一声,尚未说出话来,天蓉姑娘已开口道:   “既无仇冤,我倒有个办法解决此事。”   “我知道迟早姑娘必然要说话,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人用极为温和的语调,但多少带有责罚的意味反问天蓉姑娘,姑娘却不管这些,指着梅梦生说道:   “你要带走的人是他,我们大家要你留下的也是他,既无仇冤,自然双方都不能为此伤了和气。   因此才变成了个困难问题,我们何不问问梅少侠,看他愿意跟你走,还是愿意留下来,这样不就解决了问题?”   群侠未能想到这个办法,闻言俱皆赞成,假若要梅梦生自决去留,及哮天夫妇有把握必胜。   岂料这人却摇头说道:   “姑娘高明,可惜说晚了刹那,适才我因此子受伤之后,精神体力亏损过重,已用‘渡元’功法,将他全身百穴俱皆封死,   此时不能解开,否则此子必然丧命,姑娘还是另外想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及哮天闻言,不禁大怒,手指这人厉声说道:   “原来你早已起意谋劫此子,匹夫……”   这人仍是沉静而缓慢地接口道:“适才我已言明,此子既是梅三丰的孩儿,我就必须带走,就算这是起意谋劫,你又能如何?”   章性初闻言,正色说道: “阁下若真依仗功力,不分是非,章某虽然明知搏必不胜,却要断然拼尽全力与阁下一战!”   这人口吻依旧是那样冷漠,淡淡地说道:“我若不是因为知道你们关心此子,而我们又无冤仇的话,我早走了,要战,你们也非敌手;我话已说明,人是非带走不可,我已不愿再多烦言,   要不你们有本领从我手中抢他回去,否则我可就要走了。”   赤魅老怪寸飞,暗中早将“紫烟雷音针”备妥,闻言冷哼一声,示意及哮天夫妇准备,随即转对这人道: “你说假若要战,我等决非敌手,可是因有人质在握?”   这人冷峻地沉声对寸飞说道: “寸飞,你说话可要当心一些!”   寸飞哈哈大笑着冷讽的说道:“寸飞有心领教一下你自以为必胜的手法,若非仗恃掳有人质,可敢暂将梅梦生放下,与我一战?”   这人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地说道:“不必,任凭你施展什么功法,我保证此子不致误伤,怕只怕你这身自以为不得了的功夫,难能施展!”   寸飞钢牙一咬,嘿嘿两声,右手五指暴弹,五缕淡紫细烟,挟着五点金星,如疾箭般直射向这人的前胸打到!这人冷笑一声,肃立不动,直到五缕淡紫细烟疾射前胸不足尺远的刹那,才倏地出掌微然挺甩,寸飞威震江湖的紫烟雷音针,竟而陡地折转,返扑寸飞而来,其势迅疾,胜过适才多多。   寸飞诚恐误伤己方群侠,迫得飞身迎上收回右掌中,但他怎肯就此罢休,紧接着左手轻弹,仍然打出五缕紫烟。这次手法已改,虽是一起弹出,却能分成三路,两缕斜起弧形射去,两缕直袭胸间,另一缕缓缓前飞,令人难测目的,他并且在紫烟雷音针弹发出手之后,厉声说道: “你曾发狂言,保证不致误伤他人,切莫忘记!”   话声中,打向胸前的两缕紫烟已经袭到,这人动也不动,视若无睹,适时那凌空孤形高腾的两枚雷音金针,挟极轻微的破空雷声,带着两缕淡紫细烟,由电射而下,迅疾无与伦比!   这人却像是尊木偶一般,看都不看一眼。   讵料寸飞这次却已施展出了全副功力,他早已看出对面这个奇异的蒙面怪客,身怀罕绝武技,凭及哮天夫妇合攻之威竟难穿越雷池一步,自己功力虽探,似也难敌獒王枭妻联手,而这人却能悠闲应付,是故他才发出五枚紫烟雷音针,一试这人的手法。   紫烟雷音针,专破内力真气,本不能施展劈空掌法敌御,哪料这人非只也以真气破解,并能将它击回而返扑敌手,由此可知,这蒙面奇异的人物的绝高武技了。   但寸飞却深知所练紫烟雷音针的厉害,即便是能够不惧紫烟的威势,却无人能挡雷音针爆破时的煞威!因此他才施展出绝奇的手法,要在第二次所发的五枚紫烟雷音针下,令这蒙面的奇客受伤败北。   梅梦生若痴似傻,在这人的左旁侍立,由蒙面奇客用左手搀扶着他,寸飞虽然决心伤敌,但却不能不顾及梅梦生的安全,故而他才暗示及哮天夫妇准备,以便在这蒙面奇客受伤之下,抢救梅梦生脱难。   此时那由上而下的两枚紫烟雷音金针,已到达了这人的头顶之上,而直射前胸的那两枚,也已相距尺远:这人似是成竹在胸,仍然未曾挪动。   哪知就在这霎眼儿的工夫,由上下射的两枚雷音金针,竟偏向左方投下,正在这人的右肩上空二尺地方。疾射前胸的两枚,在将要到达这人身前的刹那,竟被另一枚看来极端缓慢的紫烟雷音金针追到,那枚起始时难测目的最后一针,原来另有作用,此时追临而到,三针中途相撞,轰然一声雷鸣,紧接着弧形下击,已到这人右肩上面的那两枚金针,也自撞而炸,冒起大片紫烟红火,将这个蒙面奇异的怪客,恰正包围在中央,随即听到一声长啸,接着一声沉雷般巨响,在紫烟腾飞中闪射出一条庞大人影,迅疾如电,直扑到赤魅老怪寸飞的身前,群侠不由大惊!   赤魅老怪寸飞自认必可伤敌的绝技,果然已经成功,可惜这人的功力太高,身具鬼神般的奇技,结局反而惹火烧身。   原来这位蒙面的奇异怪客,未曾想到赤魅老怪的紫烟雷音金针,这般诡谲狡诈出人意料,故而没有放在心上。   等胸前的三枚金针,挟着雷声紫烟,先后相撞而炸裂的时候,他方始知道上了大当,身左因有如痴如傻的梅梦生在拦阻退路,无法闪避,前面金针已炸,自然而然的只有退向后方。   哪知尚未容他转过念头,身后右方尺高距离的那两枚紫烟雷音金针,恰也适时碎裂,无形中被包围在正当央,除掉实受之外,再无法想,他不由勾起了已经深藏心胸中有二十年的狠毒脾性。   一声清澈的长啸呼出,暴提一身罕凛世人的绝奇功力,左手一紧,抓牢了梅梦生,双足微顿,已如飞鹏般冲拔半空。   纵时因有紫烟迷漫,再说这人的身法功力忒煞高奥,是故一干群侠,并没有发现他那怪异而凛人心胆的变化。   梅梦生虽然一身大穴皆被这人封死,但良知未泯,双目仍能视物,只有他看到了这人那种奇异怪绝的变化,因此他怦然凛惧,几乎昏死。   就这眨眼光景,这人已到了赤魅老怪寸飞的身前,右掌倏出,沉雷即起,寸飞只觉得五官四肢微麻,已经全身僵直,不能挪动,暗中喟叹一声,他有自知之明,深知即将丧命这入掌下,除非……   讵料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寸飞深感自己性命呼吸之间即将丧失之下,突觉全身一松,似被大力拖拉一般,竟然无故飞般退后了三丈!   群侠适才虽然明知接应寸飞不及,但却已纷纷赶上,故而对寸飞突然不由自己的飞退三丈之事,都看了个清楚。   原来就在寸飞危急一发刹那,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地,倏地自寸飞身后似幽灵般现出来了一个人。   此人除胸、脐至大腿根上,裹着一张“金丝猱”皮外,其余部分完全赤露,奇怪的是,头上也套着一个口袋!   不过这个口袋,不是像挟持着梅梦生的那个人所用的一样,而是用一个极端巧妙编制的竹篓,篓口向下阖扣在颈上。   这个细工竹篓,编制得非但巧妙,大小也正好合适此人的脑袋,就像是一顶齐巧合在颈上而能不露五官的竹帽。   更怪异的是,在此人的身背后,竟然背着两口二尺多点的短剑,没有剑鞘,剑身如两条银龙,闪闪发着奇亮的白光。   这一对望之即知乃武林罕见的宝剑,却用两条似丝而非丝的雪白细条若绳如索的怪异长线捆扎着,交叉着背在身后。   剑柄也是用那种发亮的银丝密密紧裹着,这雪亮的银丝线,竟然不怕被锋利的剑刃割断,诚为怪事!   此人来得既突然而又迅捷,恰似飞将军由天而降,章性初正好看清楚他救应寸飞的手法,此人并未手沾寸飞的身体,只是倏地吐掌,一吸一甩,名震江湖的赤魅老怪,已经身不由己地飞退了三丈。   章性初不禁暗自慨叹,今日始知“学无止境”的古训,诚不我欺,想不到在这峨嵋山上,一夜之间,见识到了两位奇异的人物,此行可算不虚,他正思索之时,这两位罕绝的怪客,已经开始了问答。   首先是那头套口袋的人开口。   他已经打量了这位头戴竹篓的怪人半天,看不出来历,不过从适才这人突然光降,举手就能救助寸飞脱身自己的煞手而不死的功力上看来,是位硬极了的高手,但他也曾暗自忖量,极目天下,自己当年已少敌手,今日只怕一人,故而先是一阵冷笑。   谁知这位头戴竹篓而难见面目的不速怪客,比他还要冷傲,在他冷笑声音乍止的刹那,立刻还了数声冷嗤!   他暗自皱眉,两道闪电般的目光,自口袋上那两个小洞口里射出,直盯着此人的竹篓,像是要从邪横横竖竖密密编织的竹篓微细的缝隙中,窥探到对方的面目一般,可是对方静峙如山岳,令人无可探索!   故而他不能再耐,沉声说道:   “你和这些人一伙?”   头戴竹篓的这人,冷冰冰地只回了他一个字,说道:   “不!”   “那为何管我的闲事,救了赤魅小丑?”   蒙着口袋的这人,再次追问。   “有两个原因!”   戴竹篓的怪客,还是毫无感情地冷冷回答。   蒙头的怪人,冷笑了一声,字字含着威力地又道:   “让我听听这两个原因。”   “不问我也要说,第一,我曾发过誓,只要有我在场,不论何时何地,孰是孰非,不准人来杀人!……”   蒙头的怪人突然哈哈大笑着接口说道:   “原来阁下是位仁慈的朋友!那么……”   岂料戴竹篓的怪客,却厉声怒叱道:   “住口!有什么话等我说完了之后你再说。”   “第二,我要你左手抓扶着的这个孩子。”   众人闻言俱感意外,梦想不到在这峨嵋山区,却会突然跑出接二连三索要梅梦生的武林怪客。   蒙头的这人似是也感意外,才要开口,这头戴竹篓的怪客却摆手止住了,冷哼一声之后,接着说道:   “其实刚刚我随时都可以把这孩子从你手里要过来,但是我不愿意暗中行事,故而明着讨还。   如今我给你两条道走,一是乖乖地把这个孩子给我送过来,再就是任你划个道儿,咱们以胜负看这孩子应归谁有!”   蒙头的怪人闻言之后,再次狂笑着说道:   “我这一辈子听人家说大话听惯了,可还是第一遭碰上像你这种说大话的人物,你姓什么?”   头戴竹篓的怪客,冷凛而淡漠的说道:   “我没发觉这有什么好笑的,名姓是我的事,你问不着,只回答我一句话,两条路你挑哪条走就是!”   蒙头的怪人不由怒生,嘿嘿地冷笑一声道:   “自然我走第二条路,但是却要知道你讨要这个孩子的原因,否则我也有个脾气,不打无谓的仗!”   “那也是我的事,你最好少问,我没*你非动手不可,你有权再改选第一条路走,这并不丢人。”   蒙头戴竹篓的怪客,冰冷而讥讽地回答:   “喂!你认为我怕你?”   蒙着口袋的怪人,扬声怒问:   “哈……,人没有怕人的,你这句话问得浅薄。”   戴竹篓的怪客,再次讽刺对方;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钢牙一咬,沉声说道:   “好!咱们分分胜负就是,不过我却要把梅梦生放在地上,在胜负未分以前,可不能劫夺?”   戴竹篓的怪客嗤笑了一声说道:   “别以小人心来度君子腹!”   蒙着口袋的怪人并未接话,缓慢地扶着梅梦生走到一株古木旁,使梦生背靠着树干站立,然后对及哮天等人说道:   “在我和这戴竹篓的人物较量功力之时,尔等可自己量力,哪个胆敢伺机上前夺取梅梦生,是自寻死路!”   及哮天等人尚未答话,戴竹篓的怪客却冷笑着说道:   “你错看了这几位的人格,这点规矩和气节,他们不会输给你,我看你还是趁早划道和我动手吧!”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目射煞威盯了对方一眼说道:   “二十年来,从未与人动手,题目由你出吧。”   谁知道头戴竹篓的怪客,却冷冷地回答他道:   “我二十年来,连人都懒得见,题目让你出。”   蒙着口袋的怪人冷笑一声,摇头说道:   “你出题,否则这场搏斗作罢。”   “作罢就作罢,人我还是要带走,题目我不出,”   头戴竹篓的怪客无情的这样回答,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尚未接话,哪知天蓉姑娘却突然说道:   “我替两位出个题目可好?”   两个奇异的怪客,不由一齐注目姑娘,竟然不约而同地说道:   “好,很好,再好也没有了。”   天蓉姑娘真挚地一笑道:   “谢谢两位,不过我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两人再次齐声发问,天蓉姑娘不答所问,反问两人道:   “两位的真面目,被口袋和竹篓所遮,令人无法看见,我只好问这么一句话,两位的年纪,是不是比我大些?”   “大得很多,姑娘问这些作甚?”   他两个第三次不约而同地发问,天蓉姑娘正色说道:   “我看出两位都是武林中绝高的人物,请问一声,我要是到了两位的年龄,功力能否到达这种地步?”   两个人一时很难回答,不由彼此互望一眼,戴竹篓的怪客沉思有顷,点着头缓缓当先说道:   “可能,但想胜过我去却不容易,因为女孩子有先天所限制她的几种事务,故而有几种功力不能习练。”   他话刚说完,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也点头答道:   “虽然我和这个戴竹篓的人,就要力分胜负,并且我非常不喜欢他的行态,但他这几句话,我却有同等感觉。”   天蓉姑娘深施一礼为谢,然后说道:   “假若现在我和两位之中的任何一位动手相搏,自然是一定输了,不过请问两位,像这种搏斗可算公平?”   “当然是不公平?”   两个人又是同声回答,天蓉姑娘笑了,她樱唇再绽,星眸一转,再次深施一礼,然后接着说道:   “谢谢两位指点我这多的事情,如今我要代两位出题了。”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明知天蓉姑娘聪慧异常,适才问答必有原因,诚恐像寸飞一样失着而认败,遂说道:   “姑娘不是说, 代我等出题有个条件吗?”   天蓉姑娘一笑之后,正色说道:   “我就要提到条件了,条件很简单,却要两位千金一诺,就是关于为梅梦生而搏斗的这件事,必须公平,不论何人,不能在不公平的霸道之下,将梅梦生带走,否则这人就有失侠义的身分,和磊落光明的人格!”   两个奇异的怪人,闻言俱皆郑重地回答,同守此诫,不得违背,然后才催着天蓉姑娘快些出题。   天蓉姑娘早有成竹,因此立刻说道:   “两位各展绝技,提足一口真气,飞身云空而凌虚相搏,每搏一掌,必须变换身法之后才能再次对掌,其间不准下落再起,先沾地面者负,反之则胜,但却不准使对方受伤,否则受伤之人胜,反者负数!”   负者自然无权再将梅梦生带走,但是胜者却也必须再次履行一场搏斗,方能将人带走,两位愿意否?”   两个怪人又互望了一眼,头戴竹篓的怪客问道:   “姑娘所说胜者必须再次履行一场搏斗,始能将梦生带走一节,不知何指?可否详细示下?”   天蓉姑娘却含笑摇头答道:   “此时言之过早,我只能对胜者说明,等第一场搏斗结束的时候,不必等胜的那一位发问,我自然要说。”   头戴竹篓的那个怪客,闻言笑出声来,但他却没再问什么话,天蓉姑娘暗道一声侥幸,遂接着说道:   “两位要是已经再无异议,即请开始准备。”   蒙口袋的那个怪人,冷冷地对姑娘说道:   “我同意你这搏斗而分胜负的办法。”   头戴竹篓的怪客,也温和地答复说赞成,天蓉姑娘却转对亦魅老怪寸飞说道:   “寸老前辈可能舍得耗费一枚‘雷音灵火’?”   寸飞已知姑娘心意,随即自囊中取出一枚雷音灵火,并详细的告以用法,天蓉姑娘道谢之后,对两位怪客说道:   “两位看到这枚雷音灵火爆炸发火之时,就是搏斗开始的时候,有什么话,现在请快些说完。”   蒙着口袋的怪人冷冷地一笑,指着头戴竹篓的人道:   “我只有两句话要和他讲,姑娘稍待片刻发令。”说到这里话锋微顿,语调转为极端沉重地接着道:   “朋友!看来咱们两个是难免一场搏斗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两个问题,一是朋友为着什么缘故,必须要这个孩子?二是此子曾受五云真气之伤,虽已无碍,但却必需有极高功力的人物,助   他将百穴打通,否则日后此子任凭机缘多好,也无法习得登峰绝技,我之必欲携他而去,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何况此子尚有许许多多恩怨纠缠……”   头戴竹篓的怪客,不容对方说完,就接口道:   “承蒙你关心此子的未来前途,实在说,我应该很感激你,可惜正如你适才所说的话,此子本身无咎,但却恩怨是非不少,而我从内心里不愿他再牵涉在这种恩怨是非之中,故而也必须带他离开此处!我虽非你所说的那种身怀极高功力的人物,但这点小事自问还能办到,断不致将此子的未来断送。你这两个问题,   我已全部答复清楚,但我也有两个问道相烦,不知道你可也肯坦白相示吗?”   蒙着口袋的这个怪人,略以沉思,随即慨然说道:   “请问吧,除我的身世外,知无不言。”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点头,低低地问道:   “你和这孩子也有恩怨?”   “那是上一代的事情,是恩是怨,除面对昔日的当事人外,我无法分明,但自信虽无恩惠,似也不应酬我怨尤。”   蒙着口袋的怪人,感慨地答复对方,对方再次问道:   “你坚欲携带这个孩子而去,代他打通百穴,授他以绝技,莫非不是存着施恩而解心愿的意图?”   蒙着口袋的怪人闻言一惊,半晌之后,喟然答道:   “我不愿言不由衷,多少有此心意,朋友你应该明白,天下多少事,是善意的起始,而想不到变为极恶的结束,我与这个孩子的上一代,就有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非恩怨和后果。   我自然不愿意事态演变到极坏极坏,因此我打定主意,对这个孩子全心照拂,直到有一天……”   头戴竹篓的怪客,此时突然全身一挺,随即摆手拦住了对方的话锋,他沉思刹那,自背后解下一柄短剑说道:   “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所惧怕而称谓的‘直到有一天’,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天已经到了!”   蒙着口袋的怪人霍地退了一步,手指着对方才待开口,可是这位头戴竹篓的怪客,却再次摆手相拦接着说道:   “虽说是这一天已经到了,但也可以说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你所恐惧的事情,也永远不会发生。故此我现在大胆地请你将悬心放下,你和这孩子上一代的是与非,思或怨,一切的一切,自此了结。你再无必要带这孩子去了,留下他,交给我,免去这场争搏,也许免去你今后的不少是非,如何?”   那脸上紧蒙着口袋的怪人,半晌没有作声。   天蓉姑娘因为对方问答的话语玄妙隐秘,竟也忘记了发出“雷音灵火”,其他群侠,也已听出答问之间,隐含神秘,俱皆全神贯注在这两个奇异人物的身上,因此鸦雀无声,沉寂至极。   终于那个蒙着口袋的怪人开口了,他用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声调,以颤栗但极端严肃沉重的口吻说道:   “朋友!我似乎也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很愿意听从朋友的良言,放弃携带此子而去的初衷!只是——只是我无法在没有得到明确的证据证明朋友你到底是谁以前就此放弃!恕我甘愿和朋友你一搏生死,而分此子谁属,决不作罢,除非是朋友你能够使我相信,你果然是我所想象的那个人!”   头藏竹篓的怪客,闻言突地扬颈发出一阵震天的狂笑,声裂金石,音透九霄,笑罢杨声说道:   “你从根本上错听了我的话,自然也就错想了我是准,看来今夜这场搏战是难免了。既是天意,则难罪人,这柄剑,有人烦我交给你,你接到手可以仔细看看,也许会发现些什么,不过按你适才的错误判断来说,恐怕是徒劳而无功。”   说着他才待将剑扔向对方,而对方却冷冷地说道:   “且慢!设若我真的料错了你是哪个,则怕你也料错了我是何人,贵友之剑,决非送我,我何必多事。”   头戴竹篓的怪客,却不管对方说些什么,竟自抖手将剑扔了过去,并且含有深长意味的笑容接着说道:   “自然我也许料错了你是哪个,不过仍然请你看一下这柄剑,不对的话再还给我就是,何必怕多一事?”   此时那蒙着口袋的怪人,已经将剑柄抓住,一瞥之下,内心一阵颤栗,暗中一咬钢牙,却抖手将剑扔了回去。他更毫不迟疑地说道:   “这柄剑我不认得……”   戴着竹篓的怪人,一边接过剑来,一边冷笑着接口说道:   “这柄剑是口宝刃,从前很长,也有鞘……”   “我已经说过,我没见过这柄剑,多谈何益。”蒙着口袋的怪人,接口这样表示。   头戴竹篓的怪客,蓦地哈哈大笑道:   “就算你没见过,我说说也不妨事呀?”   蒙着口袋的怪人没有答话,头戴竹篓的怪客却喟然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抖动着这柄短剑,幽幽地说道:   “此剑本名‘腾龙’,据我那可怜亦复可敬的朋友告诉我说,他得这柄剑的时候,曾为剑的本主……”   蒙着口袋的怪人,不容他再说下去,冷冷地接口道:   “朋友,恕我直言一句,现在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再说我也没有听故事的心情,还是办要紧的事吧!”   第二十八章 夜 探 此时果慧禅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正色对头戴竹篓的怪客说道:   “这位施主可肯将所持短剑,交贫僧过目?”   岂料蒙着口袋的那个怪人,却冷哼一声对果慧说道:   “和尚真愿意多管闲事!”说着他话锋陡转,面向天蓉姑娘说道:   “请姑娘立即发施号令,早定胜负。”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哈哈一笑,立将短剑背好,缓缓退了数步,随即气静神宁地稳立不动,似在准备搏斗。   天蓉姑娘经那蒙面怪人提醒,脸上一红,随即娇喝一声“两位准备”!紧跟着抖手将“雷音灵火”发出。灵火出手,变为一支尺长火箭,腾空数丈之后,一声轻爆,化成斗大一个火球,飘浮不坠,火光熊熊。   那蒙着口袋的怪人,此时冷笑一声,对着依靠在古树干旁的梅梦生瞥了一眼,转向头戴竹篓的怪客说道:   “令火已发,朋友你先请。”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一笑,并不虚作客套,道一声“恕我占先”,未见他全身丝毫挪动,却似一缕炊烟般冉冉飘起,势子极端缓慢,上升也并不快捷,最怪的是,上升竟无止境,转瞬已腾拔到三丈多高。   蒙着口袋的怪人,暗中皱了一下眉头,冷冷地说了句朋友好俊的“飞云”功,随即全身微然前挺,已斜飞而起,势子也并不快,像掠波的水燕,渐飞渐高,刹那已斜拔到四丈高矮,但却距离起步的地方,已有十丈!   旁立的一干老少群侠,谁个不是经多识广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但对这两位怪客的奇异身法和罕绝的功力。却无不心服口服,叹为观止。   两人俱皆飞身腾起,但双方相距却有八丈间隔,不知是偶尔巧合,还是内中一人故意的这样安排。相距八丈,身已凌虚,就旁立群侠中的高手,赤魅老怪寸飞和东川犬叟及哮天来说,也自认已经无法交手了。   他等深知本身功力,若在半空相距八丈之时,虽然无法交手搏战,但目下飞身凌虚的两位,却不惧这些。   众侠正忖念间,蒙着口袋的怪人已开口说道:   “敬请朋友你进招!”   章性初闻言暗中一皱眉头,对这蒙着口袋怪人的行径和心胸,颇为不满,深觉此人忒煞狡狯了些。   头戴竹篓的怪客,早知对方心意,暗中一笑,接口道:   “承蒙一再相让,恭敬不如从命,接掌!”话罢,只见他身在半空,竟自迈步平行,踏虚履空如走康庄,一步一步,若天仙凌云,渐疾渐高!   及哮天等人全是识货的行家,竟也目瞪口呆,如痴如傻!   蒙着口袋的怪人,起步膊高之时,已存诡诈,有心斜行高拔,令对方进攻,如此凌空八丈,即使对手功力高超得能够进攻,内力真气亦绝难持久,自己则可以逸待劳,举手投足间致胜,不料对手之高,出乎意料之外,竟能凌虚平步,并可节节升高,惊惧敬佩之下,不由扬声说道:   “这绝传人寰的‘天风行云步’和‘御空九环’身法,今日重现武林,阁下是‘不归谷’的什么人?”   头戴竹篓的怪客,朗声答道:   “月明,何来‘天风’?非仙,怎能‘御空’?人在胡云‘不归’,阁下所言我一句不懂,接招!”接招二字出口,人已到达身前,右手二指巧点“丹田”重穴,左手化掌,平起下压,直击顶门!   那蒙着口袋的怪人,自从适才目睹对方,竟会“天风行云步”和“御空九环”之法,已知本身功力不敌。   但他仍有自信,凌虚交手,全凭一口真气,题目既是“先落地者为负”,游身云空,避以待时,自己足能应付。他所惊凛的是,这种绝传人寰的功力,世上应该只有一个人会,这个人和自己的渊源极深,决非对面的怪客!   “御空九环”和“天风行云步”的功力,乃天下第一神功内九般绝技中的两种,怪客竟具这等身手,怎得不惊。   他脑海中电旋般闪过一件往事,不由恍然大悟,才待出声扬喝,对手指掌已到,百忙中突泄真力,全身迅捷下降了丈余,双手凌虚巧甩,“神鹏转翼”,再次斜拔而起,又远去了两丈,躲过对手的攻击!讵料在他身形暴泻,翻转,再起,斜升,刚刚稳住的刹那,耳旁微风已到,只听得对手说道:   “好身法,阁下再接一招!”   此时他已知对方高过自己多多,但仍不服输,猛然施出全身功力,一声长啸,身形暴缩成一团,倏地伸展,状若飞天神龙,疾似寒夜流星,又向斜方射出数丈,巧妙地摆脱对手二次攻击。适时他已相距起步的地方,约有二十丈远,蓦地想起一事,暗呼一声“不好”!念头尚未转过,对手已若疾矢般追到,并已第三次扬声喝打,这蒙着口袋的怪人,此次无法再躲,忿施全力,以备硬搏一掌……   此时突然有一条人影,自凉风桥头的地方,划空飞出,捷逾云燕,已到了呆依在古树树干旁那梅梦生的身前,手抓起梅梦生,双足猛顿,背相凌虚搏斗中那两位怪客的方向进去!   半空中两位奇绝的怪客,在双掌即将相接的刹那,俱已发觉有人乘机掳去梅梦生的事情,头戴竹篓的怪客,倏然适时停手,   身形霍地自半空回转,发出一声奇异凛人的长笑,迅捷无伦,全身射向那偷掳梅梦生的夜行人而去!   那人虽然飞纵得极端快速,起步又早了二十多丈,只是这奇异的怪客,功力太高,就只霎眼光景,已是首尾相连。头戴竹篓的怪客,当追临那人身后时,怒叱说道:   “鼠辈再不停步,你是自寻死路!”   那夜行客竟不听命,反而加速前进。   这次惹恼了怪客,冷哼一声,凌虚曲指,才待弹下,另外那位蒙着口袋的怪人,也已追来,见状喝道:   “梅三丰,你莫施辣手,那是小徒。”   此言一出,群侠大惊,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停手,身形却已越过了那劫人的夜行客,只见他略一伸臂,梅梦生已到他手中,那奔跑着的夜行客,却似断线风筝般,被倒甩而出,所幸蒙头怪人适时赶到,半空将门下抓住,一起纵落地上,方保残生!而那被蒙头怪人称之为梅三丰的怪客,却冷冷地一笑说道:   “我非梅三丰,你却是司徒雷!”   群侠闻言,不由又是一惊,纷纷自远处赶来。   头戴竹篓的怪客,接着扬声向天蓉姑娘道:   “并非是我不守信约,只因适才若非我一步赶到,梦生必遭劫持,我乃由他人手中救下此子,已与前约无关,就此告辞。”   话罢不容他人发问,已抓扶着梅梦生,疾射投向远处,刹那身影消失在极暗之中,群侠目注怪客消失地方,如醉若痴,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今朝事事出乎意料,件件动人心弦,难怪他们莫知所从了。   片刻之后,他们才记起来此处还有另外的一位怪人,正可诚意相叩内情,以释重疑而解迷津:哪知转身看时,被带走梅梦生的怪客,称之为司徒雷的蒙头怪人,和他的门下弟子,竟也已无踪影,   群侠不禁叹息,个个感慨无已,尤其是赤魅老怪寸飞和东川犬叟及哮天夫妇,将己比人,豪气尽丧。   首先是赤魅老怪寸飞打破沉寂说道:   “峨嵋之行,可谓不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蠢徒功力已废,叛师背道本应处死,今朝所见,使老夫恍悟人生,饶他一命,任其自生自灭吧!自此老夫不再言武,并与诸君告别。”   说着由身旁取出长短两只黑色皮囊,转对天蓉姑娘说道:   “长皮囊中,为老夫所练‘雷音灵火’,短皮囊中,乃百三十六枚‘紫烟雷音金针’,老夫归后即隐深山,持此已无用处,姑娘慧心仁性,若不嫌弃,敬请收留以供未来之用如何?”   话罢寸飞不管天蓉姑娘收否,将皮囊硬塞在她的手中,向群侠拱拱手,道声“珍重”,飞身纵步而去。   果慧禅师此时方始喟然长叹一声道:   “夜深雾重,峨嵋盛春如秋,何况此时,往者已矣,众位施主还是暂且回转小寺,再为商量行止一切如何?”   众人自无话说,随即回转伏虎禅林。   静堂中重燃炉火,群侠围炉共话,及哮天长叹一声说道:   “但愿这两位一是梅三丰,一是司徒雷。”   端木云也相继长叹一声道:   “否则等到神鸦崖下的古寺中时,咱们怎样向沈珏娘分说?唉!”   章性初沉默无言,果慧禅师慨然说道:   “其一是昔年的剑圣司徒雷,已无问题,至于带走梅少侠的那位,是不是美剑客梅三丰,贫僧就不敢说了。”   天蓉姑娘此时接口道:   “高僧怎知那脸上蒙苦口袋的人,是司徒大侠呢?”   果慧禅师苦笑着摇头答道:   “女施主为伏虎禅林之福星,今朝这千年古刹,幸脱火劫,乃女施主一手所赐,按说贫僧不应相瞒,但事情内容复杂诡秘,贫僧实有不得不隐藏事实的极大苦衷,伏请女施主多多原谅,并请相信贫僧之言不虚就是。”   章性初却突然开口问道:   “禅师能否诚坦答我数问?”   果慧禅师看了他一眼,默头表示愿意!   章性初皱眉沉思着问道:   “梅三丰当真自二十年前进入不归谷,至今……”   果慧禅师未让他说完,即正色答道:   “贪僧自昔日和梅施主一别,至今未再谋面,彼时梅施主声言即将进入不归谷,他是否已经进去过,恕贫僧未曾目睹,不敢妄言,但依常情料断,梅施主除非被困谷中以外,再无二十多年不闻音信的道理。”   章性初闻言点了点头,却突然单刀直入地问道:   “据禅师声言,自昔日蓉城被群盗所困,身受重伤浴血苦战,幸为赤魅老怪所救,然因伤势过重,终致双腿残失,后返峨嵋,始终再未离开伏虎禅林,只是适才在下冷眼旁观,禅师功力似尚胜过我等……”   果慧禅师仍然早一步接口答道:   “不瞒众家施主们说,贫僧残腿之后,曾遇奇缘,只因此事目下无法向人说明,尚请原谅贫僧苦情。”   章性初面色一正,低沉地接着问道:   “禅师所言,司徒雷手抄的那卷文件真迹,藏于寺中不翼而飞,至今下落不明,可是实情?”   果慧禅师闻言略加沉思,章性初已郑重地接着说道:   “此事本来与我等无关,禅师若有难言之隐,不答也罢。”   果慧禅师喟叹一声道:   “贫僧出家之人,佛门弟子,本不应诳言欺心,只因此事牵连甚大,贫僧曾对佛祖立誓,不见梅三丰本人,决不将实情泄露,是故任由救命恩人寸大侠百般询问,亦未曾吐露只字……”   章性初已知心中所料之事不虚,急急接上一句道:   “难怪禅师敢说,那脸上蒙着口袋的怪人,就是昔日扬名武林、威震江湖的剑圣司徒雷了。”   果慧禅师面色一红,并没有接话,及哮天夫妇因梅梦生被掳,心情沉重,闷坐一旁始终没有开口。   天蓉姑娘突然记起一事,问及哮天道:   “怎么没看见那四条獒犬呢?”   端木云这才霍然记起黑儿的事来,思索着对老伴道:   “不是章姑娘提及,我几乎忘记,你独自进寺之后,黑儿们像是发现了什么,竟不听吩咐飞驰而去,直到那两个怪人动手,也未见他们回来,后来事出意外,只顾为梦生担心,反而忘了它们。”   及哮天皱着眉头烦躁地说道:   “黑儿们丢不了,倒是梦生的事,令人悬念。”   章性初瞥了果慧一眼,有心地自言自语道:   “奇怪,假若蒙着口袋的怪人真是司徒雷,见到我这昔日的老友,怎地连个招呼也不打呢?他指明头戴竹篓的怪客是梅三丰,莫非那梅三丰真的已从不归谷中脱困而出,还是另有其人呢?令人百思莫解的是,他两个人为什么争着要捞带梅梦生走,是上哪儿去?禅师你可愿指示个中原由么?”   章性初说着说着,突然转问果慧,果慧未曾有防,闻言不由自主地脱口说道:   “是非恩怨起自一念,那司徒……”   他说到这里,才突然醒悟上了大当,立即停住了话锋,章性初已然断定果慧禅师知道不少有关不归谷的隐秘之事,遂正色说道:   “禅师有难言之隐,在下等怎敢一再迫问,只是如今梅梦生被掳,及大侠夫妇和沈珏娘又有约神鸦崖下,设若至时沈珏娘问及其子,我等不知拿何言对答,禅师似应有以教我才是。”   果慧禅师眉峰双挑,极为严肃地说道:   “章大侠误我太深了,贫僧所谓难言之隐只不过关联本身私事而已,梅少侠被掳时,我等同在当场,那头戴竹篓的怪异人物,贫僧素不相识,无恩无怨,章大侠问我其中原由,这可叫贫僧如何答复呢?”   章性初似乎也有了几分恼意,别有用心而深沉地说道:   “禅师说得有理,在下只因心急梦生被掳之后,吉凶难测,不由焦虑,俗云‘言多必失’,禅师莫罪。”   及哮天不愿两人言语失和,起座说道:   “即将天明,我看有话还是明朝再说吧。”   章性初此时已已作了一个决定,也含笑站起道:   “天实是过晚了,早休息也好。”   果慧禅师自然不便拦阻,遂令门下撑灯带路,并亲自送出静堂,章性初却在已与果慧道别之后,突然转身道:   “我等很想明朝即去神鸦崖一行,不知禅师可肯指点一下前途捷径?”   果慧禅师已知章性初的用意,立即答道:   “贫僧也要见那沈女侠一面,并另有他事赴神鸦崖一行,施主等若不嫌弃,明朝正好结伴同去。”   章性初微笑着淡淡地说道:   “如此一举数得,禅师,咱们明天会了。”   话罢即随带路寺僧,转向右进宾馆而去。   果慧禅师摇摇头,长吁一声,也回到休息之寝堂!   此时天已四更,突然山风陡起,稍时风势越猛,一条黑影突自右宾馆中迅捷纵出,闪闪隐于大殿后进的静处。   这是果慧禅师养性的三间静房,闲杂人等休想闯入。   风势帮了这个夜行人的大忙,他能毫无所惧的飞临果慧禅师养性堂那巨窗之下,而不带丝毫声响。   室内高悬着一盏吊灯,有人说话。   夜行客紧紧的将耳朵凑在窗楹上面,室内话声虽并不低,可惜外面风大了些,一句也听不清楚。   这夜行人缓缓退后,俯首沉思,片刻之后,他似有所得,飞身绕奔后面那间的窗下,轻轻试推上窗。   倏的上窗开启,这夜行客一身是胆,竟然飘身而进。   他进来的这间,恰是果慧禅师的卧房,室内摆设清幽绝俗,除掉一张丈圆的五寸厚蒲团外,只有墙角旁放一张大橱,蒲团前,赫然入目的竟是一根长有数丈、粗如人臂的铁索,夜行客摇了摇头,猜不透这根铁索的用途,此外但不见他物,连香炉木盖都汉有。通中间静室的门上,垂挂着厚棉布帘,因此室内光线极为暗淡,设若没有第一间高吊着的灯笼,也许在这风高天黑的深夜,什么也看不见。   夜行客悄悄闪身门旁,轻轻将棉布门帘掀起一隙,已能听清在第一间堂屋中说话的声音。   他遂不再挪动,紧靠在门旁,细心静听。   原来第二间是果慧的书室,和第一间客房相共的那道门上,并无遮掩,故此这夜行客虽在第三间寝室中,也能听清远在第一间客房中的谈话声音,他深知主客皆系武林高手,因此加倍地小心。   这时适巧是果慧禅师开口,只听到他沉重地说道:   “事情也太出人意料,说来全是误在寸飞的身上。”   另一个声音极端深沉地接话道:   “不必怪到别人的头上,是你的消息送迟了一些。”   果慧喟叹一声,分辨说道:   “谁又能想到梅梦生会有两个?”   又有一个声调极为细弱的声音说道:   “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禅师还要费点心去打探一下,今夜那头戴竹篓怪客的来历是正经。”   果慧闻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这是自然,不过!……”   细弱的声音略带忿慨地说道:   “这人手段够辣,适才若非恩师呼喝的快了刹那,我定然丧命当场,此耻此恨,迟早我必……”   另外那个声音深沉的人接话道:   “你已受内伤,还是少开口多休息的好,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决不是单凭怒愤可以清楚了断的。假若那头戴竹篓的怪客,是梅三丰的话,这份耻仇咱们师徒只有隐忍,唉!也许咱们隐忍还办不到呢。”这人在一声吁叹之后,说出他自己极为不安的心语。   暗中潜进养性堂的夜行客,这时已经由对话中,所出果慧禅师所接待的客人,是那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来了。   原来怪人师徒两个,那趁着怪人和头上蒙着竹篓的怪客搏战时候,中途掳劫梅梦生,意欲逃脱的人物,是怪人的门徒。   此时那受伤的门徒,语调恳切地问那怪人道:   “师父,梅三丰和咱们是有什么纠葛?师父为了他,发誓今生不再走出峨嵋山区一步,这难道还不够……”   “住口!此事与尔无关,兹后不准多问。”那用口袋蒙着头脸的怪人,厉声训叱自己的弟子。   潜进养性堂夜行人,急欲一睹这怪人的庐山真貌,轻轻地将棉帘再次揭开一条缝隙,可惜怪人坐处在墙角旁边,他无法看到,但他并不灰心,暗中在盘算一个大胆的行动,以备必要时施展。   果慧禅师轻轻喟吁一声道:   “我想这人决不可能是梅少侠……”   “你怎敢这样断定?”   怪人紧跟着追问了这句话,果慧苦笑一声道:   “您和我都知道,梅少侠是绝难逃出不归谷的。”   怪人焦躁不安地立即接话说道:   “因此我无法按捺得下心中的彷惶,果慧,刚刚你也看到过,那个怪人背着两柄宝剑,天下……”   果慧禅师也以奇怪的声调接口道:   “我也弄不懂那是什么原由,他背着的两柄宝剑,虽比原先的尺寸短了许多,但却绝对是‘双玉’和……”   怪人似是越想越烦,不由声调高昂地说道:   “这两柄剑都短了七八寸多,令人百思莫解共由,剑鞘竟然不在,又是什么道理,最使我不安的是,除了梅三丰外,天下绝无第二个,能同时获得这两柄宝剑,除非是梅三丰……”   果慧禅师试探的接口道:   “您的意思,可是指着梅少侠或许已经遭到……”   蒙着口袋的怪人感慨地说道:   “果慧,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我绝对不希冀梅三丰遭到不幸,虽然那样起码可以使我减少很多困难。但假若是实,却也增加了我过重的心灵负担,何况还有一位沈珏娘,和那位老人家,如今我真的懊悔无及了。”   “师父,您老人家已经这大年纪,就算是昔日有一千一万个不对,莫非对方就不肯放松一步,退一步说……”   怪人的弟子,急急接声,怪人怒叱说道:   “你懂些什么,胡言乱语!要是只为了对方不放松我,那却又好办多了,是我自己不能放松自己,我无法安稳自己的心神……”   果慧禅师长吁一声,接着说道:   “您也不必自苦如此。”   怪人也接上一声长长的吁叹,半晌都没有开口。   又待了一会儿,果慧才低沉的说道:   “我想这人不是梅少侠:”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并没有人接声,果慧似是自言自浯的又道:   “假如梅少侠已经解破不归谷中的奥秘,生走出了不归谷,首先他会到神鸦崖下的坟前一拜。继之会重临古刹,然后到这伏虎寺中找我,最后他必然找寻欧阳易复仇,可是这个戴着竹篓的怪客,却不这样。” 第二十九章 洞 天 怪人幽幽地接话说道:   “二十年苦困,若能守志如一,触得灵智,解破玄谜,这人或许可能改变他那一向对人的看法。”   果慧禅师微嗯了一声,缓缓地说道:   “也许,我不敢说没有这种可能,只是当年残目毁容弃妻的惨痛,我相信梅少侠绝对无法忘怀。何况如今已经证明,昔日他独行峨嵋之时,沈女侠已怀孕,就算他闯出危困,识破人生,总不能……”   果慧说到此处,不知何故,竟停了下来。   潜进养性室中的夜行客,虽已猜到怪人的身世和名姓,但终因未能目睹此人的面目,深觉憾然。   适才他曾将棉帘揭开一个空隙,因为仍然不能看到蒙着口袋的怪人,故而早已经轻将棉帘遮好。   客室中从果慧禅师话声突然停顿之后,竟然久久无声,这夜行客渐觉有异,略一沉思,已知不妙,飞快地退回适才潜进室内的窗旁,又一个奇妙的念头,电旋而过,他竟将退改进,棉帘做   启,人已到了刚刚果慧和那怪人师徒谈话的房间,果然不出所料,室内已空无一人。   他暗中冷哼了一声,才待纵身庭院,背后突然有人说道:   “章大侠暂停步,恕果慧接待迟慢之罪。”   原来这潜进养性堂的夜行客,竟是侠医章性初。   章性初对果慧早存疑念,是故悄然独来窥探动静,虽有听得,但仍不甚了了,当他听到果慧话声突然无故停顿的时候,已知形踪被人发觉,因此他飞快的应变,竟欲先一步闯出养性堂,免得彼此不便。   不料对方比他还快,竟然已在身后现身说话,章性初自然不能再走,一边暗中戒备,一边含笑转身答道:   “禅师说哪里话来,恕章某无心闯入无人静室之咎!”   章性初答话犀利,暗示室内本来无人,你捣鬼无用之意,果慧禅师闻言似未聆悟,却合十说道:   “施主夜深而不眠,是否有所教我?”   章性初暗中冷笑着自忖道:   “和尚装傻,咱们就傻斗一场!”   但他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含笑说道:   “自踏上这‘伏虎禅寺’,遇到的都是千奇百怪的事物,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故而实在无法入睡。   偶而想起高僧乃得道人物,必有预识之能,不顾冒失,深夜前来求示迷津,来时高僧恰好不在室中,我只当后面寝堂必然有人,谁知却扑了个空,正感十分惆怅之时,高僧竟又突自寝堂走出,非只出人意外……”   果慧知道若再叫章性初说下去,准没有好听的话,故而低宣了一声佛号,截断了他话锋,然后含笑说道:   “章施主请坐。”   章性初故意坐在适才那个蒙头怪人所坐的位子上,刚刚坐下,却霍地站起,皱着眉头讥讽地说道:   “嗯?怪呀!怎么这张圆椅是热的呢?除非刚刚有人坐过,再不那就是俗家人所说的‘佛法无边’了!”   果慧禅师焉有听不出话中用意的道理,他只淡淡一笑,并未作答,章性初哪能就此罢休,接着说道:   “禅师明晨还能与我等偕去神鸦崖吗?”   果慧仍然含着满脸笑意,低声答道:   “老衲有幸,能相伴武林大侠共游名山。”   “怎敢怎敢,禅师有道高僧,章某得能追随左右,实感荣幸,唯祈禅师不弃我,时时示我迷津!”   章性初一句不饶,狠狠地叮上了这么一句话。   果慧这次似乎有些恼了,声调平淡地说道:   “果慧虽不敢自比慈悲真佛,却也不是赖穿佛衣吃饭之徒,施主若是果有诚心,果慧愿祈我佛佑护!”   章性初存心要折斗一下果慧,闻言故作正色地说道:   “如此甚感高僧的深情,章性初至诚恳祈高僧代为祝祷数事,第一佑我此去古刹,莫与梅三丰一般……”   果慧实在忍耐不住,立即沉声接话道:   “章施主,梅少侠失踪之事,你怎能怪罪老衲?”   章性初也冷冷地扬声说道:   “哪个怪你?怪只怪梅三丰认人不明!”   “章施主,你此言所指是谁?”   “禅师,你今宵接待的宾友又是哪个?”   果慧禅师至此喟然长叹了一声,半晌之后才低沉地道:   “章施主,请回宾客厢房歇息吧,明晨还要赶路。”   章性初冷笑着站起说道:   “难怪禅师逐客,本来话不投机半句都太多!”   果慧长眉一扬,却突然转变话锋,肃色说道:   “老衲绝不愿与施主言语争论,施主明比暗射,言下已将果慧视如无义之辈,敢问施主,你究竟意图何为?”   章性初看出果慧神色肃穆,遂开朗地答道:   “章某因与梅浩然司徒雷为道义知友,故而当年始肯参于一场残人肢体毁人容貌的争搏,因之无形中结怨于欧阳易,被迫来至峨嵋,作证了断昔日恩怨仇冤,沿途经及大侠声述始末,方知三丰侄儿被困不归谷不归之事。寄居贵寺,适逢寸飞叛徒意欲火焚古刹,逞其私欲,我父女自是义不容辞,挺身而出,无形中得知司徒手书经过。禅师虽云为此手书,残断双足,但章某冷眼旁观,似有内情,梅梦生被劫,那脸上蒙着口袋的怪客……”   果慧禅师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接口道:   “章施主,你是因此疑我不轨?”   “君子不处嫌疑之间,况章某亲眼目睹禅师你刚刚接待怪人师徒?禅师若无不可告人之秘,似乎应有以自处!”   “章施主,事若经我之口,你能否保证在当事之人未将一切恩怨化解前,不传于第三者耳中?”   章性初闻言沉思有顷,肃然答道:   “若禅师每言皆实,章性初誓守此约!”   果慧禅师伤感的说道:   “老衲若有一字私误,我佛降罪!”   章性初闻言,立即正容为敬,果慧肃客直入寝室,他俩语声极低,夹杂着吁叹嗟喟,外人无法听清片语只字。   半晌之后,方始听清章性初惋惜地说道:   “禅师又何必自苦如此之甚,这副铁索还是……”   果慧禅师用感慨的语调接口道:   “我戴着它有十几年了,章施主不必为老衲含悲,这可表示我悔过忏罪的忠诚,只要有一天梅少侠……”   章性初喟叹了一声,幽幽地接口道:   “其实禅师已经尽了全力,似乎无罪可忏可悔,梅三丰若在,我敢说他必然不赞成你这个自苦的作法。”   果慧声调含悲,低低如诉地说道:   “房氏一家,若能早些见到那卷文件,又怎会惨死在玉潘安笑面银豺之手,伯仁由我而死……”   “禅师此言误矣!司徒兄一念之错,非只本身苦困十数寒暑,并致三丰夫妇分隔,房氏一家惨遭丧命。论罪,司徒兄罪莫大焉,论义,司徒兄负义亡友,禅师仅因力所不能,而非不为,残肢全信,已足为武林风范,设再坚执必负莫须有的重责,敢问禅师一言,我那司徒兄他又当如何?”   章性初慨然陈辞,换来了果慧禅师一声幽长的吁叹。   片刻寂静过去,章性初接着说道:   天下事真难料断是非,欧阳、司徒和梅氏三家的恩怨仇冤,看来外人是无法化解了,再加上房氏一家的血仇,及大侠之孙在飞龙山庄大会之上,辣手对待武当,少林两派的事件,和因为司徒兄手抄秘件引起的江湖争杀,暨不归谷本身牵涉的事故,峨嵋秀山,必化腥血战场无疑!   “听禅师述及当年经过,我深觉内情诡谲至极,禅师可曾听到司徒兄谈起过昔日对欧阳易事件的原因来吗?”   果慧微然叹息了一声,低沉的说道:   “没有,不过我曾叩问过司徒大侠,他只轻淡地说了句‘这件事有人负责’,看来他并没有挂在心上。”   “奇怪,当年我就觉得怪异,彼时……”   章性初话刚说到这里,果慧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接口问道:   “对了,听说当年去欧阳易居所之处,也有章施主的侠驾,昔日经过,章施主能否见告一二?”   果慧言罢,章性初沉闷地吁喟一声才开口说道:   “当年我虽然是和司徒、梅氏二兄一起,但并未曾参于搏斗,当时梅浩然曾为肢解欧阳易夫人之事,与司徒兄争论很久,浩然兄之意,应先一剑杀死对方,再为肢解,而司徒兄却厉声问他‘可敢负责’?我记得浩然兄立刻回答愿负全责,可是司徒兄却谈淡地说了句‘可惜是由我作主’,后来动手肢解之时,浩然兄力争断去四肢即可,司徒兄却终于将对方肢解为八段!”   说到此处,章性初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闷气,果慧禅师却低声连诵佛号不停,久久章性初才接着说道:   “浩然兄当时隐含怒火,才亲自动手残伤了欧阳易的左目,并抓毁他的容貌,随即一言不发而去。据我所知,自此梅浩然和司徒雷,就不再往来,浩然兄身故安葬之时,我因避仇,未克前往,后来听说司徒兄也投有,当时武林中人曾有怪责司徒雷不情之言传出,说来这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果慧禅师念了声佛,才缓缓说道:   “司徒大侠是过分了些,章施主适才曾言,司徒大侠昔日对梅大侠说过‘你敢负责’的话,听来好象……”   章性初知道果慧要说些什么,因此当先开口说道:   “我也疑心这点,听来好像当年之事,幕后另有发施号令之人,正与适才禅师所言的司徒兄那句‘这件事有人负责’的话吻合,不过依照司徒雷梅浩然两人当年的声望功力说来,有谁能够支派他们,并令他俩言听计从呢?”   果慧禅师喟叹一声接话道:   “这就是无法解破的谜了,知道这幕后人物是谁,也就知道了欧阳易夫妇罪咎何在,因之……”   章性初似是自顾自的接口道:   “因之一切自能迎刃而解,不过这件事难,很难!”   果慧禅师突然声调一声,低沉说道:   “不是果慧自敢胡乱猜测,我看当年这幕后人物,下令之狠,手段之辣,内情必然有关俗家男女之事!”   “禅师所谓‘俗家男女之事’,是出于何证?”   章性初反问一句,果慧禅师仍然低声答道:   “欧阳易仅残目毁容,其妻被却被生生肢解,章施主久行江湖,善断是非,若非内情涉及男女之事,幕后人怎肯如此?”   章性初却唉了一声,然后才慢声说道:   “房汉臣一家,与人无争,只为其妻乃司徒兄胞妹,结果竟遭杀家剥皮之惨死,江湖中事,难以常情判断。”   话说到这里,又悄然无声,稍停,小民家鸡晨鸣之声传来,章性初方始辞归,果慧禅师亲自相送。他俩面色凝重而略现悲容,但却已无敌意。   章性初果然谨守约信,对任何人也没有谈及此事。   日上三竿,群侠方始与果慧禅师束装就道,自伏虎禅林,直奔峨嵋山探处神鸦崖下的古刹而去。   如今暂且放下一干群侠齐赴古刹之事不谈,且说百穴被封,为头戴竹篓的怪客带走的梅梦生。   当两位奇异蒙面的怪客,在半空互证所学的时候,梅梦生虽然无法挪动,但却听得清楚,看得分明。后来突被另一夜行客所强劫掳去之时,因事出意外,那人的功力又差些,无心触动晕穴,竟致梅梦生昏死臂间。   因此最后那头戴竹篓的怪客,自夜行人手中枪他回来,及携之远去的事情,他半点也不知道。   醒来,他发觉卧身在一床奇异的软席之上,头枕着一只乳色晶体的三尺琴状长石,臂间胸中,非只不再痛楚,反觉精力内劲异常充沛。他木然坐起这才看清那头戴竹篓的怪客,趺坐一旁,左右瞻顾片刻,他不由暗地在惊诧中叫苦不迭。   原来所居之地,是一座圆形古怪的洞穴,约十丈宽广,十丈高矮,顶头上有个四,五寸大的圆口,露出天光。   除掉这个小小的圆洞之外,四壁别无门户,壁间,地上和洞顶山石,似经巧工磨得滑不留手,光可鉴人。   梅梦生惊诧的是,这头戴竹篓的怪人,是怎样携带着自己,进入这座古怪山洞的?他叫苦不迭,那是因为他绝对无法逃出洞穴。   故而他不停地仔细打量四壁和洞顶,他深信必然另有门户,谁知在搜寻之后,才知道确实再无通路了。   这座洞府,像是用整整的一块巨岩,挖空中心而成的石室一般,顶上那个五寸圆洞,就是鬼神用以开凿石室的唯一空隙!   他喟叹一声,摇了摇头,对面跌坐着的怪客,却冷若寒冰地笑了几声,用毫无一丝感情的声调说道:   “你用不着东瞧西看的找寻门户,我要问你几个问题,答得不对,就你想住在这里不走还办不到呢!”   梅梦生虽说昨夜曾经目睹过怪客那身罕绝无伦的功力,但他生成傲骨,不畏强暴不屈威势,闻言答道:   “阁下掳我至此,难令我心服口服,你要不说出内中原由,任你这座洞府有多固多牢,日取一石,梅梦生也终有脱困之时,你道谁个稀罕住在此地不成。”   戴着竹篓的怪客笑了,这次笑声中听得出来含有喜悦感情的成分,怪客笑罢,低沉而缓慢的说道:   “你果然是梅浩然之孙,梅三丰之子梅梦生?”   “这是我的事,不愿意回答你!”   “娃儿,这不只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你必须回答,除非你根本不是梅梦生,根本不姓梅!”   梅梦生瞥了怪客一眼,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答道:   “我是梅梦生。”   “东川犬叟及哮天,又怎地认你作义孙的?”   “喂!你是谁呀,干吗这样关心梅家的事?”   怪客闻言,沉思了片刻,自趺坐处那草团的后面,取出来了他昨夜背在身后的那两柄短剑。   交叉着放置于双膝之上,指着左膝那柄短剑说道:   “这柄宝剑名为‘腾龙’,目下暂时还设有跟你详说来历出处和怎样到达我手中的这种必要。右边这柄宝剑,名叫‘双玉’,你既自承是梅氏的骨血后代,当知这柄‘双玉’剑和梅家的关系,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自幼至今的种种遭遇,然后我会说明带你到这个地方的原因。”   梅梦生摇摇头,瞥了怪客一眼,叹息一声说道:   “你要想在这柄剑上来判断我到底是否梅梦生的话,怕你要徒劳而无功了,双玉剑乃先祖父昔日行道江湖的护身降魔宝刃,先祖父千古之后,此剑传于家父之手,家父也曾仗此宝……”   怪客此时突然截断梅梦生的话锋,低沉地问道:   “听你的口吻,似乎肯定令尊还活在世上?”   “自然!”   梅梦生恼怒地回答了这两个字,怪客却蓦地仰颈哈哈大笑起来,声如雷鸣,震人心弦,笑罢扬声道:   “你怎成了及哮天的义孙,你母亲呢?”   梅梦生不知慈母已赴古刹,遂将自己所知的身世,从幼小到如今,筒要而清楚地说了一遍。   怪客闻言之后,半晌没有开口,久久方始喟叹一声道:   “及东风夫妇竟能乐身全义,真是难得,欧阳易也实在过分了些,看来人间事早由天定,而难遂人意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严肃而郑重地接着道:   “梅梦生,你不奇怪这柄双玉剑,怎会到我手中了吗?”   梅梦生也正容答道:   “自然奇怪,我有好多事想拜问阁下,不……”   怪客再次截断梅梦生的话锋,声调沉重地说道:   “留着你那些疑问,待日后再说吧,如今我要告诉你为何带你到这‘洞中洞天’的缘故了。令尊曾在这洞中洞天内,居留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日子,我和他就是在此地相识而论交,结为生死如一之友。后来令尊脱困,我俩同闯‘洞外洞天’,不幸他先我一步失陷洞外洞天之中,我因和他立有约誓,只得守誓待约而苦渡日月,转瞬约誓已满,他仍未见脱困而出,而我应诺过他的另一信托,又必须去办,是故至今不知他的生死存亡和目前的一切,看来今生我是无法进入洞外洞天了。   我承诺令尊的事情和互立的信约,说来一即是二,二就是一,在我和他脱身洞中洞天之时,为了哪一个人当先犯险进入洞外洞天开路的事,较量智慧而定先后,后者必须守誓等待一个很久的时间,才能进入,并要为先者办妥一件大事,较量智慧的结果,我是负数,因此只好等待。等待的日期是十年,令尊为友义气,诚恐十年之后,他仍未脱田,我再犯险丧命,故而他那件要我去办的大事,竟巧妙地安排了个使我终身都无法完成的圈套,我虽明知上当却已无可如何。今日带你到这洞中洞天,就是开始办理令尊所托大事的开始,双玉剑和腾龙剑,也是受托之时令尊交给我的。这两柄剑本系三尺三寸,如今只有二尺二寸了,令尊要我去办的大事,就在这两柄剑上,他说——   必须找到他的嫡亲骨肉,不论是男是女,必须要那人自己动手,将这两柄宝剑,复原如初,为三尺三寸,厚薄轻重,不能比原剑有些许差别,不得掺杂他物,否则即为负约,设若那人不遵此令,着我代他用家法办理。厉害的是令尊并没有限我时日,因此我才上了大当,试想我能否在第一件互誓的十年限满后,先进洞外洞天呢?不能,因为进入之后的生死及脱困时间,我无法掌握,这样就背弃了承诺,不过在当时我却思不及此。   那么如今我似乎可以等待你完成令尊所托事后,进入洞外洞天了?还是不能,因为令尊所出的这个难题,要二十年方能完成,但不久之后,非只洞外洞天即将永沉地下,就这‘不归谷’,亦将化为烟云。   自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可以不遵此命,我对你用家法处治之后,进入洞外洞天,其实再想想,永远不能,令尊是要你亲身完成此事,处治了你之后,越发不能完成,剑未复原,我就不能背信行事,因此我刚刚才说那今生已是无望的话。但我辈行事,言出则须终生不渝,虽明知其不可为,亦须为之,何况令尊聪智灵慧和悟性,皆高出我多多,也许他这难题中,含有其他深意,故我仍然如约办理。”   怪客陈述往事之时,梅梦生几次中途想要插言,俱被怪客摆手阻住,如今好容易等怪客说完始末,立即问道:   “家父烦请前辈转赐谕命,梅梦生自是深谢重情而谨遵严令,不知家父彼时可曾另有函件示信?”   怪客闻言,喉间闷哼一声,沉声问道:   “莫非若无令尊函件,你就不信我言?”   “家父处理这般严重的大事,断无不留只宇的道理,何况晚辈降生之时,家父已经远行,难道……”   梅梦生因怪客那番述说,在称呼上已表示了尊敬,但他却无法轻信父亲不留信函之事,故而声述所疑。   怪客当听到“难道”二字之时,立即接口道:   “你既是根本未曾见过令尊和令堂的面目,难道令尊仍有必要留封信柬?再说你又怎样去分别字迹真假呢?”   梅梦生却早已熟思及此,闻言诚恳地答道:   “家父与慈母,分隔天涯,但必两心不渝,难道不应示留一信,慰安家人?若有信柬,晚辈自有分别真假的办法,前辈莫怪晚辈生疑,实因母亲情切,若得家父只字,胜过世间任何至宝,故而……”   怪人闻言俯首膝间不言,但却也摇手阻止梅梦生再往下说,这洞中洞天之内,立时分外显得宁静悄寂。   良久良久,怪客吐出一声幽长感慨的叹息之后说道:   “你说的很在道理,可惜当时令尊念不及此,也许令尊性格异于他人,自觉抛妻独行,未能如约而全夫妻仁义之情,心多愧咎,认为与其留函而致妻子悲伤,莫若千言万语以待来日。你尚年少,个中深情自非你所能解悟,但我深信令堂必能心知,好在梅家这柄双玉剑在,也足以证明了。”   梅梦生心中存疑很多,如今见这用竹篓蒙面的怪客,语调声含至情,悲切如泣,不禁中止了想问的那些话。   但他另外有两件事情,却必须问明,遂低声说道:   “晚辈本来有很多话要问您,如今已觉得那是多余的事了,不过有两个不关此事的疑问,伏祈前辈示迷。”   怪客没讲话,只点了点头,梅梦生接着说道:   “昨夜与前辈相搏的那位头蒙口袋的人物,是不是先祖父的知友,江湖人称剑圣的司徒大侠司徒雷?再就是前辈可肯将尊名赐示,或将这个竹篓……”   怪客等梅梦生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微笑出声接口道:   “你这个孩子很聪明,但我不喜欢心计胜人而自诩的少年,你问的这两个问题,现在我不能答复你,但在不久的未来,我会使你自然明白,如今咱们应该着手正经事了,不过事先我却有句话要你回答。”   梅梦生无可奈何地点头说好,怪客仍然笑着说道:   “你刚刚为什么不问我,令尊所命,要你花费二十年光阴始能完成的事情,莫非二十年漫长岁月不足珍惜?”   “不!古人有‘寸阴寸金’之训,一日空负尚应惜愧,何况是二十年之久,但家父既有此谕,必非空负时光,为人子者,生不能顺孝,是为忤,肌肤发骨受之以父母,窃身而报尚属份内,晚辈何须多问?”   怪客闻言,蓦地扬声哈哈狂笑,梅梦生正感愕然之时,怪客却顿止笑声,突然手指梅梦生道:   “诚不愧为梅氏子孙,珏娘即便是……哦,我代令尊令堂欣慰,如今你要仔细地听我吩咐,上苍自不负人!”他顿了一顿又道:   “这座洞中洞天,本有门户……”   “前辈可能容我再问一件事?”   梅梦生恍然有悟似地突地开口,怪人摇手道:   “你如今已在‘不归谷’中,不必再问其他了,仔细听要紧的话是正经。此洞另有门户,但要自己去发现它,洞中无食,有心人却能不饥,石壁有泉,却要费时寻觅,此间洞洞相通,洞内有洞,洞外套洞,是否能够生出此洞,要靠你的灵智和耐心,焦急烦躁,恐将身陷危厄!   这是你的第一课,我去之后,不再归来,设若你能解破奥妙,识遇玄机,生出此洞之后,你我必然相逢。两柄宝剑,全留在此处,你身着的衣衫,已无用处,而我正必需,不知你肯否假于我暂时一用?”   梅梦生皱了皱眉,怪客这番话如同奇怪的故事,无头无尾,他先不发问,并且立将衣衫脱下,只剩了贴身的衫裤。   怪客毫不客气,也不脱下他那紧裹在肚脐大腿间的金丝猱皮的怪衣,就将梅剑生的衣衫穿上,低头自己看了两眼,自言自语说了句“十几年没穿这种玩意儿了,穿上还是真不舒服”。梅梦生笑了笑没有接话,怪客却问他道:   “你脱得只剩了这贴身的衣裤,冷不冷呀?”   怪客此言说出,梅梦生才霍然惊觉,时正极冷,峨嵋山中尤觉冰寒,但是自从醒来之后,竟觉时季如春,温暖可人。   怪客并没等他开口,已经接着说道:   “此间四时如春,日夜同温,否则我怎说你已经用不着再穿这衣服了呢?如今我要去了,你还有话说吗?”   梅梦生本来有不少话要问这怪人,但他自以为聪明绝顶,适才悟及一个问题,已能解决离开洞府的难关,因此他有心不再触及此事,却故意指着如今摆在怪客坐处草团上的那两柄宝剑说道:   “请问前辈,这两柄剑留在此地何用?”   “孩子,这洞中洞天内,包罗天象,蕴育经纬,无所不全,两柄剑用处大极,不久自知。”   “如此晚辈就再无问题了。”   他俩答问过后,怪客却奇异地喟叹一声道:   “聪明人惯走捷径,有时虽能事半功倍如愿以偿,但有些事情,却必须一步一步按规而行,如日之升降,缓不得也疾不得,方能获益,古人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是千古不破真理,望你兹后遇事,永记此言!”   “晚辈当永矢不忘。”   梅梦生有口无心的立即答话,怪客再次叮咛道:   “记住我适才所说,此间洞洞相通,另有门户,洞内有洞,洞外套洞,并且包罗万象,须用最大的耐心和极高的灵智来解破这些奥妙的话!否则生困一世却无人再来救你,言尽于此,我愿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令双亲失望,洞外会了!”   梅梦生已顾不得答话,他只是点着头,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怪客的动作,怪客却在说罢之后,又叹息了一声,但也毫不停顿,竹篓一摆,身形笔直的飞拨腾起,竟自十丈石顶当中那个五寸圆洞中,疾穿而过!   怪异的是非只怪客功力罕绝而令人胆凛,连他那头戴着的竹篓,竟也伸缩似具灵性,梅梦生此时方知聪明反被聪明所误,急忙中高呼一声“前辈留步”!但那怪客却停都不停,倏忽而去,疾射无踪。   梅梦生只恨得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竟打得出了血。原来梅梦生一时自觉聪明,认为只要他注意着怪客的出洞行态,然后自己萧规曹随,即能安然脱身边所谓“洞中洞天”之外。   岂料怪客走法奇绝无比,竟是施展至高的功法,将全身骨骼软缩,自石顶正中的小洞内穿出,使他目瞪口呆!如今休说依样葫芦他办不到,就这平拔十丈,他也自知难能,因此自己生自己的气,打了个满脸花。   半晌之后,梅梦生逐渐恢复了冷静,这时方始记忆起怪客临行所说的那些话来,他本聪慧过人,遂静心而坐,沉思出困之策而再不莽撞。久久之后仍无所得,渐觉心慌而乱,恍然想起,自昨夕至今,未进饮食,自然饿得懂。   怪客曾言“洞中无食、有心人却能不饥”,梅梦生如今却想不通这句话了,无食有心则不饥,这是哪门子道理?再次仔细地注意这座洞中洞天,发觉无食之言不虚,洞成圆形,洞内除掉草团一方,草席一床,枕石一块和叠成尺长方块的很多草垫在一处堆积之外,再无他物。   他虽已知无食之言不虚,但却仍然难解“有心不饥”这句话的用意,长喟一声,似极疲乏地又卧身软席之上。   卧处正好斜对石顶正中那个五寸小洞,梅梦生按照日光自小洞射入的斜度,分出了方向和时辰。似是冥冥中的安排,他想到把这些记在石壁上,其实大可不必,但当时他却突然意识到应该如此。   他是想到就做,立即挺身而起,因为阳光斜射进入角度的缘故,他很自然地走向顺着光线的石壁旁,壁旁堆积着计数不清的那些草垫,要想在壁上以指画刻,必须将草垫搬开或是足踏而上。   这时他已行近草垫,正要举足踏登,突然发现一件惊心怪事,有一块草垫,残缺近半,残处的痕迹,不似日久自腐,却像是被人或某种嘴巴不小的动物所咬食而成,梅梦生正感饿极,不由地想到了传闻中人食树皮草根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干咽了一口唾沫,是馋还是想到人吃树皮草根而呕心,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那一双眼睛,却希冀地盯着这些草垫,恨不得这些数不清的草垫,全变成干饼或锅巴才好。   被这件突然发现的事情所阻,梅梦生终止了在石壁上留方向的意念,并已想到这是无为而幼稚的举动。   但他却无法中止饥饿的需要,也许是因为刚刚咽下了一口馋沫的缘故,如今他不只是饿,并且很渴。想到渴,那却比饿还难受,怪客曾经说过“石壁有泉,却要费时寻觅”的话,何不先来找水,因为水不但比吃食还重要,并且怪客已经指明泉在石壁之上,那么找起来自然也容易得多。   梅梦生想到这里,随即顺着四壁找去,他走得不慢,刹那走完了一周,在他认为既是泉生壁上,还不是好找得很。   讵料绕行一周之后,竟是毫无所得,他只当走时匆忙,因而漏过,再觅一周,依然是没有发现泉水出处。   心中已经有些焦急不耐烦了,他又走了一周,仍无所得,赌气一连着又绕行了三圈,步履一次比一次疾速。终于由烦生燥,由燥转急而变为愤怒,脚步也已快似旋风,最后恼怒至极,猛地扑上石壁,奋力举掌垂然打去!   “砰”的一声震响,他双手甩抖,两眼紧闭,皱眉苦脸,双足乱跳不止,头上已疼出了汗来。   原来他以为任这石壁有多厚,自己暴提重力,全身纵起双掌打上,也必然要碎裂部分石块下来。   谁知石壁依然如故,而自己的双腕,却几乎震断,若非所用乃是浊力而非真力,怕早已震伤了肺腑,就这样已经觉得奇疼如裂,也够他受上半天罪的了。   痛疼稍减,他不由对着石壁发了呆愣,这是一种什么石头,怎地连威震武林的“碎碑重手”都打它不碎?   转念至此,不由勾起好胜的刚强劲头,提足真力,气走丹田,施展无敌的指法,捺向这平滑的壁上。   在他认为无坚不摧无物不蚀的独门指法,这遭碰上了极端刚强的对手,石壁半滑,光亮依然,不现半个指痕。   这次他灰了心,长吁一声颓然而退,适才怪客在时,自己曾经夸出过狂言大话,言说日取寸石,久必破困,现在已经证明,不但日取寸石是自不量力的妄语,恐怕年取寸石今生也休想办到。   他不禁悲由衷生,自含威具神的双目中,流下了英雄泪来!   片刻之后,他霍地仰颈挺胸自责道:   “你这般模样,难道要惹人怜悯?丈夫有泪当不轻弹,梅梦生,你这个样子怎配做梅家的子孙?”   言罢钢牙一咬,摒却一切杂念,立即跌坐在适才醒卧时的那张软席之上,用起功来,刹那已物我皆忘。   周天始复循循不已,梅梦生功纯自醒,时已夜深。   怪事再现,洞中非但不觉丝毫寒冷,深夜无灯却是光亮异常,光由四壁所发,柔和均如同日照,使你无法寻得真正的光源。   梅梦生就在这半日之间,所见已多,此时也不过傲觉诧然而已,自经跌坐用功之后,身心倍觉舒畅,非只精神百倍,饥渴似亦能够忍耐,遂开始习练所学的各种拳脚掌法,藉以打发时间。   他目光突然触及那两柄宝剑,心中怦然一动,怪客曾说,留下这两柄宝剑是因为用处极大,那是什么用处呢?苦思半响,仍无所得,不由信手将双剑分持掌中,他虽未曾学过剑法,却依然点、削、展、盘地舞动起来。映着洞中奇异的光色,双剑闪射出特殊的瑞影,他盘舞久久,方始将双剑平置于那个草团上面,而倚壁休息。   突然他发觉那柄双玉剑身之上,竟有似豆般大小奇特如星的光亮在闪动,不!是在流动,乍睹之时,光在剑身上极靠近柄端的部位,就这霎眼光景,已游离而下,离剑柄已有数寸,再注目旁依的腾龙剑,却没有此种怪奇的星芒。   他摇摇头,走到近前,才待仔细看个清楚,怎知又一颗星芒,起自剑柄,这颗星芒却游动快极,刹那已经追上了头前那一颗,两颗光星相逢,倏地自然交合,变作一颗更大的星芒,仍然向下游动,只是比刚才快了些许。   梅梦生在第二颗星芒出现而游下的时候,已经看出星芒并非是宝剑自生,但却仍然莫明其妙,待双星相交面合成大珠之时,却突然转悟了这星芒的由来和游动的原因,大喜过望,立即用手分由四方遮避光影。结果这颗星芒在他右手遮住北面的时候,倏忽隐去,他立将右手撤开,而那颗星芒也再次出现。   此时他竟不再相注剑上,却突然回顾右后方的石壁,注目之下不由哈哈大笑,真是无心巧得,不费工夫!   石壁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呢?水!一滴滴接连顺着石壁流下来的水珠,目睹此情。梅梦生又怎能不欣喜地扬声发笑呢?   当他自双玉剑身上面,看出星芒并非由剑身自生,并随即发觉第二颗星芒游动迎疾而与第一颗相遇交合变大的时候,已经断定是水珠了。只有液体的东西,须垂直由一条路线下降,因为第一粒已经将路线滑湿,第二粒方始能够迅疾地流下。也只有水滴映着光彩才有这般透明晶莹的星芒,若系其他流汁或液体,非但不会如此清澈,第二粒滴流的速度,也没有这样快捷,自然“酒”——最上等的美酒,也是这样,但你能相信在一座无人的深山洞壁上,会自然地流出芬芒的美酒来吗?   梅梦生喜扳而笑,立即奔到壁间,却又出了难题,这样顺壁滴流的泉水。又怎样接取钦用呢?   但他实在渴极。遂暂时不管接取存放的问题,竟伸出馋舌,迎着水滴,一滴,又一滴,舔个不休。   他只觉得水滴香甜至极,入口生津,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头脸前襟俱被水湿,直到站得两腿酸麻不能忍耐之后,方才歇息,坐在草团之上,几疑身在梦中。   稍停,他想到应该接些水滴备用才好,那知举目再望壁泉之时,却已点滴皆无,不禁频频摇头叹息。此时他已觉有些疲倦,幸好这时竟然没有饿的感觉了,遂卧身软席之上,极舒适而宁静的,走入睡境梦乡。   醒来阳光已自小洞中射入,奇怪的是他设有再觉得口渴,但却极饿,肚中“咕噜,咕噜”   不住地鸣叫。他用力扎了扎裤带,这样好像就不觉得饥饿了似的,其实越扎得紧,肚腹胃肠也越觉   得难过,但当饥饿不堪而苦无粮食以解饥困的时候,谁人又不是扎紧裤带,自己跟自己这般过不去呢?   当然这不是解决饥饿的道理和办法,刹那的工夫,肚肠再次“不平则鸣”,梅梦生只有皱着眉头,强忍强耐。   突然他竟自“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他正在忍之又忍,忍不能忍,不忍也必须忍耐饥饿之下,想用别的来代替粮食,说来奇怪,这个时候脑海中却除掉馒头、米饭和鸡、鸭、鱼肉之外,根本不起其他念头。   他不由*着自己去想那些古今可以代替食物的东西,于是他想起了古人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为大”的这句话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今他离开饿死还早得很,但忍饥的痛苦,却胜过了一切,也许他轻蔑古人所说的真理?也许他饥饿至极之下,以笑解嘲?也许他在笑说那句真理之言的古人,并没有饿死甚或连饥饿的滋味都役尝过!不臂梅梦生是为什么笑吧,他在这个当儿,竟能笑出声来,也已足证他的胸襟气度超人一等了。   但是尽管气度胸襟异于常人,不过饥饿却是人人皆同,因此他脑海中,不由自己地又想到那句“有心人却能不饥”的怪话,   他紧皱着双眉,喃喃不止地重复着“洞中无食”、“洞中无食”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好像有莫大的吸引潜力,口中喃喃此语不绝,肚肠却恰当此时,咕噜咕噜的以怪响来配合。   他恨自己的肚肠不争气,澎澎地擂了几拳头,自然除了感到痛楚之外,仍然是解决不了饿的问题。其实他早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他若非迫临万不得已而必须的时候,他真不愿意去那样做。如今他想明白了这件事,洞中无食,迟早也必须那样做,如其延迟而徒使自己受苦,莫若现在就干。   他咬咬牙,走到那堆草垫旁边,哈腰拿起那块已经残缺了近半的草垫,闭上眼,皱着眉,张嘴要咬。   突然他冷冷地自语道:   “反正是啃定了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找块整的?”   说着他猛力甩掉手中残缺的半块,捡起一块完整无缺的垫子,用手上下前后的抹了几遍,好像这样草垫就会变为干饼一般。但是草垫仍然是草垫,梅梦生还是咬了咬牙,愁眉苦脸的一嘴咬下。   讵料草垫入口,梅梦生竟然眉头开展,双目圃睁,脸上的神色古怪得难以形容,呆傻怔愣地直瞪着手中的草垫?   良久良久之后,他霍地一抛手中草垫,狂啸欢呼一声,又蹦又跪,如疯若狂,在这洞中洞天内旋转飞舞不停,直到他觉得极为疲乏了,才停下来,倚在洞壁石墙之上,张大了嘴巴呼哧呼哧地喘息不止。   他这样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阵疯狂之后,说来奇怪,反而吓得胃肠不敢出声,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了。   半响之后,喘息声歇,他眉开跟笑地一步步走到那堆草垫旁边,看看这块,瞧瞧那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即霍地抓起一块,大口咬下,草垫立缺一角,梅梦生却咀嚼得津津有味,一口又一口,毫不间歇地吃个没完。   肚子饱了,看上去简直不像吃的是草垫子。他抚摸着填满了草垫子的肚皮,突地耸肩笑了,手指着那成堆的草垫,摇着头,   像对知己朋友般的说道:   “难怪说是‘洞中无食,有心人却能不饥’了,草垫子,你简直胜过任何吃食,好吃,真好吃。”   他话声微顿,音调已变,再次说道:   “我并非有心人,那位把你做成这个模样的朋友,才是一位可人心意的有心人呢,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草垫子不但不是草做的,反而是用上好的鹿肉、特等的佐料,煮热,烤薰,风干而成的无上佳品!   有这许多,足够一个人吃上二十年,壁有灵石泉乳,洞存无上美味,难怪名为‘洞中洞天’。”说到此处,梅梦生不禁又笑了起来。   他伸出了三寸舌,舔抿着嘴巴,品尝着余味,最要紧的却是,他在一顿狼吞虎咽之后,有些渴了。   抿嘴添唇,何济于事,不由抬起头来,注目曾经有灵石乳泉滴流过的洞壁,他失望了,看不见一滴水珠。不过这遭他却能忍耐,缓缓踱到软席旁边,舒适地卧躺到上面,仰望着那唯一的洞顶小洞,沉思出神。   心静则智生,这是真理,至少在心静之下所思索的事情,比烦躁不安时要有条理一些,梅梦生自不能例外。他由洞壁自涌灵石乳泉,联想到鹿脯草垫,由鹿脯草垫,又想到怪客那句“这洞中洞天内,包罗天象,蕴育经纬,无所不有”的话语,如今他已深信不疑,但却不想立刻去寻觅这些。   梅梦生非常明白,他之所能发现灵石乳泉,是巧极的事情,若非那两柄宝剑,放置得恰是地方,也许十天八日,还无法知道泉流的所在,彼时正当深夜,假若已经沉睡,岂非也错过了天赐良机?   至于发现鹿脯所制的草垫,更是无心所得,饿饿难耐之下,洞中所能暂止饿火的东西,只有这些草垫,在那种不吃则死的情形下,谁都会去尝试嚼啃草垫而维续生命的,事诚巧合,并非依靠自己的智慧而解决。   但是再要探索其他事物,却须要费些心智了,反正有的是时间,他不愿意在高兴头上,自己使自己失望。因此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诱人遐想的洞顶。   闭眼自然就看不见身旁一切的东西,但闭眼却止不住脑海的思想,他又想起了怪客所说的一句话来,不禁倏地坐起。   他偶然记起,怪客在向自己解述,当年和父亲作赌输后的一句话,那是“因为令尊所出的这个难题,要二十年方能完成,但不久之后,非只洞外洞天即将永沉地下,就这不归谷,亦将化为烟云!”    第三十章 堕 塔 他突然记起这句话来,怎能不惊凛地倏然坐起,怪客之言谅无虚假,临别刹那,怪客曾说——   “这是你的第一课,我去之后,不再归来,设若你能解破奥妙,识得玄机、生出此洞之后,你我必然相逢。”   最后怪客又曾叮咛自己道——   “……须用最大的耐心和极高的灵智来解破奥妙,否则生困一世却无人再来救你,言尽于此。”   想到这里,他不由喃喃自问道:   “生困一世无人来救?不归谷不久之后,即将化为烟云,不论是‘洞中洞天’还是‘洞外洞天’,既在不归谷中,自然当不归谷化为烟云之时,必也相随而逝,至时我若仍然未能识破玄妙而脱身洞天,自亦生葬此间,又怎能生困一世呢?这怪家伙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事情经他自言自问之后,放心不少,但转念想到即便不至于相随不归谷化为烟云,生困难脱却是事实。思念至此,不由渐感烦躁不安起来,霍地坐起,彳亍不停,那知他越走越烦,步履也快了起来,走着走着,心火不由上升,烦、闷、燥、热,没有个放落处,适巧走到草团前面,恨怒不知是何由来,猛然抬腿,向草团暴力踢去,草团随足飞起,其下霍然露出……   至此有关于梅梦生困居洞中洞天之事,不得不暂停片刻,停留待后文详述,如今且说那最早赶赴古刹的女侠沈珏娘师徒。   沈珏娘师徒,自那天深夜之时,突有夜行客寄语,约晤神鸦崖下的古刹相会,次日即赶奔约地而去。   当她寄宿伏虎禅林之日,夜闻丁咚铁杖触地之声,曾动疑念,本来预备次夜仔细探搜一下这怪响的来由。不料次日即与武当一派相遇中途,当夜复有黑道高手率众而来,结果与秃胖白髯的老者重逢,将假梦生带走。   紧跟着夜行客突降宿处,言约古刹一会,因此沈珏娘迫得中止夜探伏虎禅林的决定,宰姑娘房佩直扑古刹。   古刹,沈珏娘是轻车熟路,行前已经备妥干粮及不少必需之物,沿路自有取用不竭的水泉瀑布,这一天傍晚,已到神鸦崖头。   沈珏娘师徒潜隐崖头,俯视古剃,悄静异常,房佩却低声说道:   “这里俯视古刹,一览无余,正好埋伏……”   沈珏娘却微笑着回答爱徒道:   “除非这人是飞仙剑侠,否则无异是自寻死路!”   佩姑娘英明其妙地看看恩师,沈珏娘报以微笑,并没解释,稍停之后,沈珏娘才对爱徒说道:   “佩儿,咱们下去了。”   房佩应了一声,师徒各展轻功,顺危崖纵飞而下。   崖头尚有冬日夕阳余辉,崖下却已暗了许多。   古刹寺门半开,沈珏娘喟叹一声,坦然而入,大殿塌坍得已不成形状,残瓦断木,到处皆是。   沈珏娘师徒穿过大殿,绕旋来到那座高塔门前。   佩姑娘突然惊咦一声,悄悄说道:   “怪呀?越看越奇怪!”   沈珏娘只当她发现了什么,戒备地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这座塔。”   “你是说这座塔越看越怪?”   “不!大殿和这座塔比较起来才怪。”   沈珏娘摇了摇头,她想不通大殿和塔比较之下有什么能令人奇怪的事情,再说,大殿和塔又比较个什么呢?   佩姑娘这时却正经的对恩师说道:   “师父,这座塔是后盖的吧?”   沈珏娘一笑道,   “当年庙前还有建庙的碑文,我曾看过,这座古刹和高塔是同时建成,是同一位高僧监建的。”   “那就当真奇怪了。”   沈珏娘闻言皱眉问道:   “佩儿,你到底是奇怪些什么?”   佩姑娘指着高塔说道:   “这塔有那么高,到现在却还矗立未毁,大殿是庵、观、寺、院中最最紧要的所在,怎地却早倒坍了呢?”   沈珏娘闻言一凛,暗中自忖道——   “对呀!从前我怎么没发觉这个问题呢?同时建造的寺庙,要倒也应该是高塔先倒,怎地大殿却先坍了?”这虽然是个疑问,不过沈珏娘却无法回答,她只好看着自己这个心细如发的爱徒,摇摇头表示无从解答。   佩姑娘秀眉微蹙,也摆了摇头,她摇头并非对恩师不能解答所问而惆怅,却是表示她越发增加了疑念。   塔门却是紧紧关闭,沈珏娘暗中戒备着,才待试推一下,岂料五指相距塔门还有寸余之时,塔门竟自动的发出“吱呦”的一声怪响,缓缓开启!沈珏娘非只毫无惧色,反而淡谈地冷笑了一声。但她并不立刻进入,却也没有退步,冷冷地,静静地,站立若临风玉树,注目塔内动也不动!   此时夕阳恰正全部隐没于西山,冬日夕阳乍没刹那,黑暗降临得极为突然,似是万灯突然俱灭一般。   沈珏娘就为了等待这刹那间的变化,天色陡地一暗,佩姑娘只觉得跟前一阵怪风突起,已失去了师父的影子。   这时她已料到,恩师必然已经闯进塔中,才待纵身而入,蓦地在数丈高头,听得恩师急声呼喊道:   “佩儿!截住此人。”   佩姑娘闻声仰望,恩师竟从高塔的第三层小窗中穿出,另外一个夜行人,已飞纵云空,凌虚十丈,疾投向大殿而去。   佩姑娘一声娇叱“哪里走!”身形倏起,飞扑拦截而下,岂料这个夜行人,轻功忒煞高强,仅仅在那坍塌的大殿角上,一登即起,若云鹤冲天,再次高腾,半空中身式倏变,已投入暗影之中,失去踪迹姑娘怎肯服输,仍然飞扑追上,此时沈珏娘却已飘纵赶到,喝止佩姑娘不必再追,并悄声说道:   “此人轻功甚高,夜已深,不必犯险。”   佩姑娘只得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怪不是滋味。   师徒两人重回到塔边,这次毫不停留地进入塔中,沈珏娘边走,边自囊中取出应用之物,右手微抖,火光已起,左手轻送,一段牛油蜡已点着,高举过头,霍热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情!   适才沈珏娘飘然进入之时,因出暗中隐伏塔内之人的意料之外,两个人几乎相撞,随地一逃一追,直追到第三层上,是故沈珏娘澄有发现塔中怪事,现在手举烛火,却看了个清楚。   地上尘土不染,昔日被梅三丰挖出来的那块方石,也早已置于原处,窗明几镜,显然日日有人洒扫。迎门墙上,有人用炭笔,写着——   “可敢再上一层楼?”   七个大字,沈珏娘冷笑了一声,佩姑娘却不待吩咐,已气哼哼地大步走向通上第二层塔楼的楼梯。   沈珏娘并不拦阻,紧随在爱徒的身后,预防万一。   第二层塔梯的迎面墙上,仍然有字,上写着——   “好胆量,再上一层看!”   这遭是沈珏娘在前了,她只轻轻一纵,手中烛火微然一摆,人已飞在第三层塔楼梯顶之上。她猜到迎面墙上必还有字,果然,这次是——   “事不过三,万莫再进!”   八个黑炭字,沈珏娘冷笑了一声,转对身后的爱徒说道:   “咱们干脆直上塔顶,倒要看看每一层写的是什么?”   佩姑娘聪慧过人,层层登临,已是必然之事,恩师何须再对自己说明,显然是提醒自己当心戒备。因此她看着恩师,会意地点点头。   第四层的炭字是——   “由此回头,尚可活命!”   第五层字体己改,文句亦变,那是——   “举高面临下,得无惊乎?”   沈珏娘这次站在字前良久未动,塔中每层四页小窗,她不由地瞥了这四个小窗户一眼,很想真的探身窗外,俯览一下举高临下得古塔夜景,但转瞬她就中止了这个念头,搏步缓缓踱上顶层。   第六层的字句不少,语语惊人。   “此处暗藏厉害埋伏,来人万勿妄动一物,否则必遭极险!   夜有毒禽侵袭,当心突然变故。”   沈珏娘目注炭字,正思索间,佩姑娘却已怒满胸膛,冷哼了一声,左右顾盼片刻之后,恨声说道:   “施展这种狡狯能骗得了哪个,姑娘就不信邪!”   说着她飘身佛座之前,右手猛力一推,巨佛立即倾倒,左足才待横扫香案,沈珏娘已沉声喝止,怒叱道:   “供佛香案何咎,你怎这般……”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来,怪事已生,四只小窗倏忽而逝!沈珏娘已知不好,念头尚未转过,楼梯道路猛地自闭,佩姑娘和沈珏娘,不约而同飘身刚刚关闭的楼梯通道口前,哪知脚下一软,再难提力,竟直坠而下。   至于沈珏娘师徒坠入何处,下落如何,后文自当详尽交待,此时暂且不提。   如今且说距离沈珏娘师徒坠入高塔埋伏之后的某天初更,自“落日峰”头,绕过“翠碧蟑”,由捷径山路,飞般驰来了一条人影,这人每次顿足起落,轻巧至极,迅捷若寒夜流星,眨眼已近。   地当神鸦崖头前五里,这人正行之间,倏地止步,侧再窥听片刻,略以瞻顾,飞扑向一块巨石之后藏起。转瞬之间,另一条庞大人影,如飞鹏般降临当地!庞大的人影静立当地甚久,低头似在沉思些什么。突然,他蓦地抬头,扬声说道:   “在下路经此处,另有要务,并非有意追蹑朋友身后,我本无须解释,只因朋友你突然隐去身形,诚恐误会而多生是非,故此特别声明一番,并因所谋迫急,不能久待,恕我僭越占先!”   原来后到的这个庞大夜行人物,也已发现前面有人急行,那人中途突然隐去行踪,故而他才发话声明立场。   这人话罢之后,已不再停,双足猛顿,斜投向神鸦崖头左旁,一条弯曲盘折的小径而去。   哪知就在这废大的夜行客,再次腾身飞纵半空之时,先到那位隐身巨石之后的黑影,却突然疾射而出。正拦在那庞大身影的前头,他并且同时发话说道:   “欧阳易停步,梅梦生有话问你!”   这真是应了那句“冤家路窄”的俗话了,原来先到一步的是那假梦生,庞大的人物是欧阳易。   欧阳易自别长寿老人欧阳子规,走捷径飞扑不归谷,那假梦生却也是和老人分手,到古刹拜叩慈母。   假梦生早走一步,但他路径不熟,走的是远道,欧阳易虽然走晚了半夜,却是按照老人所绘地图路径而行,近了许多,无巧不巧,在“翠碧幛”旁的路上相逢,这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假梦生发觉身后有人,功力甚高,错当是追踪之敌,故而隐身静待,欧阳易一心急进不归谷,发现前行人物突然失踪,已猜出对方的用意,这次他却又小心过了度,怕起误会而迟误行程,特意解释一番。   其实欧阳易要是根本不闻不问,仍然前行,他是由神鸦崖旁而去,假梦生却要渡下神鸦崖前往古刹,这样路径中变,假梦生自然不会再起误会,那就各奔前程不会再有后来的种种事故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欧阳易一开口,假梦生立刻听出来是他,虽然那秃胖老者曾经再三严谕,不准他私自复仇,只是既然途遇,假梦生怎肯就这样轻易地让欧阳易过去,因此发话相拦。   两个人身在半空,各自施展身法,盘回下降。落地之后,欧阳易悲由哀生,颤声说道:   “是你?你喊我欧阳易,你……”   欧阳易想到十数年抚养爱护此子之心,和父子之情,如今这孩子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由悲切伤怀。但当他转念又想到,此子不明身世,真以梅三丰之子自居,对自己又怎能不怨?不恨?不恼?   因此当他说到“你喊我欧阳易”这句话后,接上了一个“你”字,而迟迟再无下文。假梦生却皱眉答道:   “你要我喊你什么?别忘啦,你我已经‘恩了’!”   欧阳易了解假梦生“恩了”之言由何而发,凄笑一声说道:   “如此说来,你现在打算报仇了?”   “本有此心,不过因我曾经应诺过一个人,故而目下还不能和你动手,我问你,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这句话提醒了欧阳易,心头电般闪过一个意念,独目看了看面对面的义子,低沉地反问假梦生道: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古刹!我母亲和师妹房佩,都在那里。”   假梦生实话实说,欧阳易怦然心动,也正色答道:   “我却要进不归谷去,令尊现在那里。”   “欧阳易,你识得路径?”   “你仍然没脱孩子气,不识路径我怎能前去呀!”   假梦生幼随欧阳易长大,对欧阳易的性格极为了解,看出不是假话,正待有所思考,欧阳易却接着说道:   “你若不是阻我行程,专为复仇,我可要走了。”   “等一下,让我想想……”   欧阳易自然更清楚假梦生的脾气,笑着说道:   “孩子,算了吧,不归谷你去不得。”   “为什么?你能去得,我梅梦生就去不得!”   “孩子,不归谷中必可见到梅三丰,我说你并非梅氏之子,你不相信,进谷之后你就明白我的话不假,因此我才说你去不得不归谷!”   第三十一章 入 伏 假梦生听出欧阳易话中之意,冷笑着说道:   “欧阳易,我劝你省省心吧,小爷不上你的当。”   欧阳易暗笑假梦生已入算中,却故意哈哈一笑道:   “咱们昔日曾为父子,谁也用不着骗谁,你不敢去不归谷,不敢面对着能够揭破身世的事实,就只管承认,何必把‘上当’   两个字,用作藉口?欧阳易并没要你去不归谷,并一再说明你去不得……”   “住口!欧阳易,你莫惹我无情!”   “莫非你还懂情知义?”   “欧阳易,梅梦生忍耐得够了,你不要自找难看!”   “自称梅梦生,我真替你觉得羞愧。”   “你再敢胡言乱语,别说我……”   欧阳易不等假梦生话罢,正色说道:   “你自己可是认定了是梅三丰的儿子?”   假梦生哼了一声,似乎不屑理睬。   可是欧阳易像是毫不在乎似的,接着冷笑道:   “你要承认绝非梅家后代,因之不愿前往不归谷,尚且情有可原,设若你自认是梅梦生的话……”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了话锋,他了解假梦生的性格,必然要开口询问下文,假梦生果然上当,接口问道:   “我要自认是梅梦生的话,下文怎样?”   欧阳易郑重并威严地说道:   “那你就是人间无义无情无仁无父的匹夫!”   假梦生闻言,暴吼一声,才待飞身扑上,欧阳易却独目圆睁,闪射出凛人的光辉,沉声叱道:   “孺子稍待,听我说完,你若自承是梅梦生无疑,老夫就有话要你回答了,梅三丰被困不归谷中,已二十多年,你身为人子,不知父踪,自应百方探觅,如今明知生父被困地点,并且有人能指点路径,你竟百般推……”   假梦生不容欧阳易再说下去,他并非不知欧阳易的居心,只是苦无言语回答,转念想到,目下自己巧得奇缘,已非昔日阿蒙,不再惧怕欧阳易施展任何毒谋,何不随他进谷一行,至少也能识得路径,事后和慈母会晤,说出今朝之事,定得慈母欢颇,设若得能与生父相会,岂不……他想到此处,突变心意,立刻截断欧阳易的话锋说道:   “算你说得有理,梅梦生就试闯一下不归谷,倒要看看这令武林中人一去不归,却又人人向往的地方,有多厉害!”   欧阳易见所谋已成,喜在心头,故意正色说道:   “我话可说在前面,不归谷我也是第一遭去,设若进谷之后,有何凶险之事发生,却要各凭天命怨不得谁!”   假梦生冷冷的一笑,颇有含意地说道:   “梅梦生话也说在前面,既敢前往,自不怕事,设若真有意外,我会放手对付,至时怨天忧人怕投有用了。”   欧阳易微然一笑,他不再多说,暗中思索着前途的道路,将长寿老人指示的方位,很快的在脑梅中复习一遍。   他要在这条武林中人无法寻觅的幽秘路径上,令假梦生震惊而敬佩,以便进谷之后,贯彻所要安排的要事。   假梦生是想到就做,已在追问行程,欧阳易指指方位,上下打量了假梦生一眼,才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条路极端难行而隐秘,说不定此时或有江湖朋友正在左近,因此只要展动身形,最好全力疾行……”   假梦生很不耐烦地淡然接话道:   “你自管施展全力,我跟得上。”   “好!如此咱们说走就走。”   欧阳易话声未歇,人已腾拔而起,假梦生冷哼一声,相随而上,如影随形,两条黑影刹那间已飞射投向远处而无踪。适当此时,相隔“落日峰”三十里的地方,正有一条奇快无比的黑影,疾似电掣,凌虚飞驰而来。   身后约有箭远,另有一条怪异的影子,纵跃奔飞随追前面的黑影不舍,眨眼俱已转越落日峰前。这一前一后的两条黑影,仅在“翠碧嶂”头略以停顿,既飞登“神鸦崖”上,直投古废寺中。   古刹大殿外,两条黑影相聚,前面那个黑影,向后面怪异的黑影一挥手,怪影一声欢啸,翻飞而去,这才看出竟是那只熊狒。不问可知,如今停留在大殿外的这条黑影,是那自称为长寿老人的秃胖白髯怪叟,欧阳子规了!他深夜疾驰未停,远自百五十里地外前来,但却不现丝毫喘息和劳累的样子,双目蕴含奇光,大步走向高塔。   他站立塔外仰颈插声说道:   “珏儿可在塔上?”   塔中无人应声,他来晚了。   欧阳子规双眉微蹙,再次以真气传声道:   “珏儿,你怎不应话?梦生回来没有?”   依然寂无人声,他嗯了一声,闪身飞纵塔内。   此时塔内沉暗至极,欧阳子规却似生具夜眼,大步走向塔梯后面,刹那听到打火声响,片刻已有烛光闪出。   原来在登临第二层的塔梯后面,藏有火镰火石和蜡烛,由此判断,这座高塔,是欧阳子规常来的地方。   烛光照射墙上,他霍然看到了那“可敢再上一层楼”这七个炭字,怒哼一声,顿足飞临上层。   手执着的烛火,虽然突地飞高数丈,竟然毫不闪摆跳动,由此可知欧阳子规的功力,实已到达化境。   当他再次目睹第二层的炭字时候,竟顿足怒叱道:   “蠢笨的东西,我晚来了一步,事情必然要糟。”   这次他却不再层层飞上,冲天一拔,中途微登,已纵上第五层塔楼,仰望第六层通路已封,恨声说道:   “司徒雷,你真笨得吓人,事必弄巧成拙!”   说着他不禁皱眉沉思起来,半晌方始长吁一声,自言自语说道:   “此处封闭,非过九个对时不能自解,事已至此,沈珏娘师徒必然已循地下秘道前行,按日期算来,此时她师徒极可能已经到达不归谷中。万一不幸,困于谷中死处,叫老夫如何得安,说不得我只好尽快前往接应,但愿上苍佑她师徒,勿临极险。”   欧阳子规话说到此处,双目一蹬,怒容满面,望之令人畏惧,霍地伸出右手指食,在被封死的塔楼口旁石墙之上,用绝顶的功力,写了十四个大宇,然后吹熄烛火,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在叹息声中,双足微挪,已自第五层塔梯的小窗中穿出,凌虚一声长啸,熊狒远远呼应,一人一兽飞驰向不归谷中而去。   欧阳子规适才曾经想到过有件事情极不妥善,但沈珏娘之事最最要紧,其余的只好放一步说了。   他所认为不妥的事情是,假梦生如今焉在?   欧阳子规料事如神,判断从未有错,以假梦生的功力说来,自别即行,到达古刹最早不出今日傍晚前后,自然,假梦生一定也发现了古塔墙上的炭字,进而发觉顶层被封,可是如今他到哪里去了呢?   欧阳子规却又怎能想到,假梦生和欧阳易竟在中逢相遇,根本没进古刹,就双双远赶不归谷而去。   人定虽能胜天,但天算却往往超乎人算,只因一念之失,一事之误,遂引起了不归谷中,一场出乎想象的奇变,后文自当详细的交待。   如今且说欧阳易和假梦生,自绝径秘道,赶奔不归谷,真可以说是日夜兼程,食宿尽忘,只顾疾行。   第三天的中午时分,他俩已经渡过“苦水涧”,即将踏上“断魂桥”,按照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所绘图上指示,再左行里许,飞越“双魔岭”,就是那“天泉飞瀑”,瀑后有洞,穿洞而出已在不归谷中了。   断魂桥头稍事休息,假梦生和欧阳易,都对着这奇异的小桥摇头叹息,莫可奈何,桥下绝壑千仞,桥长二十丈有余,名谓之桥,实在说来连个桥栏桥面都没有,只在两岸头上,互相高耸着两只怪异的长竿。可是长竿右旁,却有一块刻着“断魂之桥”四个大字的三尺长石,石面古斑灿灿,杂有星星亮光。   欧阳易紧锁着残眉,独目闪光,似在苦思飞渡之策。   假梦生阖目沉思,自然也是在想越过绝壑的方法。   终于欧阳易当先站起,伸手将高竿握住,用力摇晃了几下,点点头,然后顺竿爬上,直达顶端。施展重身法,将高竿压下,试了一试,颓然纵落。   假梦生不由急声问道:   “怎么样,弹力可够?”   “够,咱们两个加在一块,这根怪竿子也不在乎。”   “那还有什么困难?”   假梦生话说出口,也知道失言了,不由羞红了脸。   欧阳易独目一闪,恨声说道:   “竿长最多五丈,强力极强,强到我用八成功力,才能压得它微有些许弯转,凭我的功力身法,设若以十成力,足踏竿梢,竿梢弯垂至多尺余,然后展尽轻身提纵之术,计算可以拔起十丈,连竿长足到十五丈上下,抖落十六七丈地方,自是毫无问题,但这两岸距离,却在二十丈开外……”   说到此处,欧阳易停了话锋,转而深沉地长吁一声。   假梦生一旁点头不迭,自己巧得怪叟指点,手法上自是进步神建,但轻身功力的火候,却还无法一日千里,拚尽全力,至多和欧阳易伯仲相当,要想安然渡到对岸,看来是非想其他办法不成了。   他俩自在翠碧嶂旁相逢,一路疾行,始终未曾好好地休息和进餐,欧阳易身旁带着可口的干粮,反正在没有想起怎样渡过绝壑以前,无法动程,遂尽量的饱食一顿,并各席地跌坐养神。直到乌鸟西坠将没于云山之间的刹那,两人挺身而起,俱已疲乏尽去,精神焕发,但仍然只有“望壑兴感”,无可奈何。   蓦地他两个同时发现,自绝壑对面,那生成两个活像鬼头的“双魔岭”顶峰之上,闪出来一个怪人!这人的身法,快到无法形容,乍睹是在岭头,霎眼已到了峰脚,凭他们两个人的目力和距离,似乎都役有看到这人中间那段的影子,像是飞仙,似幽灵般,一闪、一失、一现,令人不禁寒凛。   他俩又一霎跟,不由全身一抖,怪人已到了对岸!   只见这人凌虚飞降对岸高竿顶上,左脚一点竿梢,高竿当时却未下沉,但在刹时之后,却突然一沉平地,继之弹扬而起,人影一闪,怪人已如闪电般到了他俩的身前,立于三步之外,静静地不言不动!   欧阳易总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强按着极度惊凛之下的不安和恐惧,双手一拱,含笑才待开口,谁知怪人却冷冷地问道:   “你是玉潘安笑面银豺欧阳易吧?”   欧阳易闻言,吓得全身一颤,冷汗立即暴出!   怪人不容他开口回答,接着威严地又道:   “要进不归谷?”   欧阳易张着嘴巴,简直不知怎样才好。   怪人也真够怪,一声凛人肝胆的冷笑之后又接着道:   “是那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指引你走这条路来的?”   欧阳易猛地一哆嗦,面前的怪人,不是人,是……随即他蓦地想起了欧阳子规的话来,颤栗着问道:   “您大概是司徒雷和梅浩然的恩师吧?”   怪人闻言陡地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暴霄,响彻天地,假梦生和欧阳易,双耳几乎被笑声震聋。这奇异罕绝的怪人,笑罢之后,声调立转冷酷,淡淡地说道:   “不是,别妄自猜测;你这个娃儿是谁?”   最后这句话,自然是指着假梦生说的,假梦生先前和欧阳易相同,被这怪人的功力和打扮所慑,心神俱惊,此时却已恢复了平静,闻言朗声答道:   “在下梅梦生……”   讵料他话末说完,怪人突然惊诧的沉声喝道:   “什么!你叫梅梦生?”   假梦生才待接答,欧阳易似被对方声威慑服,生怕怪人要不利假梦生,竟抢先一步急声说道:   “他不是,真梅梦生现在和东川犬叟及哮天夫妇在一起,他是及哮天的孙孙,及东风的儿子,当年是我……”   怪人不容欧阳易的话说完,也拦住了正想分辩的假梦生,冷笑一声道:   “你在‘解脱坡’、‘凉风桥’附近,和真梅梦生动过手,用‘五云真气’截伤了他的左臂!对吧?”   欧阳易早已胆寒,此时当真觳觫起来,他惊诧,惊诧面前怪人无所不知,他更害怕,却想不通为什么要怕这个人,闻言之后,不由自己地点点头,独目光威俱失,只是霎霎不停地看着对方,他很想振作,可惜就是不能!   怪人这时已沉重地训叱欧阳易道:   “你活生生挖掉他父亲的左目,硬生生拆散了恩爱的夫妻,难道意犹未足,必欲致梅梦生于死地?”   “不,不是不是,是……”   欧阳易竟然语不成句,怪人却突然发出一声深沉的吁叹,摆手拦住了他,转而极为沮和地向假梦生道:   “你进不归谷干什么?”   假梦生立即正色答道:   “别听欧阳易胡言乱语,我是梅梦生,据说家父在二十多年前,生困于不归谷中,我既知不归谷的所在,身为人子怎……”   怪人突地双手抓住了假梦生的两臂,假梦生不知怪人竟欲何为,全力挣扎,哪知却丝毫挪动不得!这怪人却奇怪地笑了,柔和关怀地说道:   “别硬挣,我不会伤你,你不是要去不归谷吗?让我帮你个忙,送你和他渡过这个绝壑如何?”   假梦生点了点头,怪人突然双手一紧,霍地带起假梦生的身体一转一抡,假梦生只觉得似腾云若驾雾,已飞向对岸,自己连丝毫气都使不上,不由暗道一声“完了”,像这样到了对岸,要不活生生的摔死才怪呢。   哪知事情比他想的还怪,就在已经越过绝壑,到达对岸,距离地面仅有数尺的当空,那股抡甩的力道竟然恰好消失,似被人捧放地上一般,轻飘飘地落下,非只有惊无险,简直是出乎想象的舒适。   假梦生大喜之下,方始定神注目对岸,欧阳易也已被甩飞空中,正向自己立处投来,眨眼落下,也无伤损。他两个一齐再找对岸怪人之时,竟已飘渺无踪。   欧阳易这才吐出那口憋在胸前很久了的闷气说道:   “此人可能是我自走动江湖以来,所遇到的顶尖的古怪罕绝的高手了!可惜他头上戴着一个篓子,看不到面目,是最大遗憾。”   假梦生无话好说,他对欧阳易的批评,却深认为对。   原来他们所遇上的人物,正是那携走梅梦生的怪客。   欧阳易和假梦生,前途已无困难,坦荡荡进入了不归谷,致于他们在不归谷中遭遇,后文另有交待。   如今且说神鸦崖下的古废寺中,这天,是那长寿老人欧阳子规离开古刹的次日晌午,由远处来了一个人。   这人头上蒙着个黑色口袋,正是曾与头戴竹篓的怪客动手,后来又夜临伏虎禅林,被果慧尊为上客的怪人。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古刹,直扑高塔,毫不迟疑推门而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炭字,笑了笑,似极得意。   怪人并不飞纵,却是循梯上升,直到第五层通达六层的楼梯口上,才停步仰望,又是一声轻笑。笑罢他才拾阶登上,并自语说:“我冒险寻得开启秘道的方法,送……”说着他突然看到欧阳子规所留在石墙上面的字迹,那是——   “宇谕司徒,事弄成拙,速去谷中见我!”   十四个大字,怪人看罢一声惊呼,震毁字迹之后,立即飞纵下塔,疾如流矢般,向着通向不归谷的秘径,电掣驰去!   看来这位蒙着口袋的怪人,可能是那昔日名震武林,人称“剑圣”的司徒雷了?是他吗?   他为什么蒙着面目?假定他是司徒雷,那么留字而去,自称乃长寿老人的欧阳子规的秃胖老者又是谁呢?和司徒雷有什么渊源?   敬请读者暂勿心急,敢请莫先推测猜疑,内情诡谲至极,复杂万端,后文自有合情合理出乎想象的交待。如今且说远自伏虎禅林,扑奔古寺而来的群侠。   他们人多,走的也晚,再加上有天蓉姑娘随行,是故只能白天疾行,夜间却必须休息,因此延迟了时日。   当群侠到达古刹的时候,那沈珏娘师徒,欧阳易和假梦生、欧阳子规及蒙面的怪客等,早已进入不归谷多日。群侠之相事前来古刹,半因会晤女侠沈珏娘,解说真假梦生之谜和被怪客携去之事,另外一半,自然是赴约与欧阳易清了恩怨,和探索不归谷的路径,及不归谷中的奥秘,与关怀可能被困谷中已二十多年的梅三丰生死。   可惜他们来晚一步,所有要找的人俱已他往。但是却也有令群侠想象不到的人,已由谷中出来,并且也已来到古刹,只因另有原由,隐身暗中暂未露面。   群侠登上高塔之时,虽曾疑心过每层石墙上面的炭字,但却怎样也想不到,古刹短时日内不会再有人来。   果慧禅师另有心事,古刹石墙留字,只他一人知晓始末原由,井已断定沈珏娘师徒,此时已在不归谷内,但却苦在无法对群侠说明。只好陪着一干群侠,在古塔之上虚耗时日。   他们绝对梦想不到,四周皆有强敌环伺,若非那几名罕绝阴毒手段辣极的老魔头,错认群侠已知不归谷的路径,必须暗中潜随跟踪,始能到达不归谷口的话,怕早就下手对付群侠了。不过这几个久隐穷山恶水的阴狠老贼,虽然自负功技盖世,行踪极秘,却也梦想不到,另有奇人在背后监视。   这真应了那句“螳螂扑蝉,飞雀在后”的俗话,眼看一场惊天动地的争搏,即将在这古庆寺中开展。群侠虚等了两日夜,第三天的深夜,塔中共商之下,方始推断沈珏娘师徒可能巧得机缘,已去不归谷中,但不归谷的路径,群侠却无一人知道,等既不能,行却无方,这可难为了一干群侠。   讵料群侠在塔中正为行止两难而苦无良策以对之时,塔外突然传来四声阴森的冷笑,随即有人说道:   “老夫有个解决尔等进退两难的好办法。”   群侠闻声大惊!不由一齐喝问说话之人是谁,并纷纷飞身纵出塔外。塔外迎门三丈距离。   一排站着四个面目狰狞的老者,及哮天耳目最杂,江湖中人可说无不识者,却也认不得这四个怪叟,怪叟中排在最左边的那个,冷笑一声说道:   “老夫等四人,八十年前同出江湖,六十年前又一齐隐退,尔等不配知道我们的名姓,适才听到尔辈进退两难的话语,想到一个极为妥善的办法,老夫担保若照我这办法行事,既可免掉进不得之急,也再无虚耗时日之苦……”   果慧禅师刚要接话发问,这人摆手相拦继之说道:   “事情好办得很,只要老夫举手之劳,将尔等送往‘那’世,则可再无进退两难之苦,而免虚耗时日……”   天蓉姑娘秀眉一蹙,不容对方话罢,接口说道:   “你这是‘人说鬼话’还是‘鬼学人语’?”   姑娘本是气恼之下的话语,哪知竟然无心中指出了这四个怪物的名号,因此他等面色一变,惊诧地看着姑娘。   随即又彼此互望了一眼,说话的怪老头才又接着道:   “小姑娘,你说对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号,并巧与昔日我等所立誓言相合,因此只有你能够活命!其余……”他说到这里,竟自动地截断语句,霎霎眼,诧疑地看着天蓉姑娘和群侠,因为就在他说到“只有你能够活命”这句话的时候,霍然发觉,对面群侠脸上那种惊惧不安的神色,突然消失,并立即全都转变为奇异的笑容,是窥笑!轻蔑的笑!得意的笑!他不禁奇怪并惊诧地停下了话锋。   另外三名老者,也在暗自惊心,却都百思莫解内中的原因,天蓉姑娘这时却“卟哧”的笑了一声,用手指凌虚向四名老者的身后点了一点,似在通知他们四个人,后面有了惹人发笑的事情。   四名面目狰狞的老者,恍然大悟,霍地一齐转回身来!就在他们四个人的背后,不足七尺地方,站着一个头戴竹篓的怪异人物,不言不动,更不知他是怎样来的。   四老者既惊且凛,正欲喝问,头戴竹篓的怪人却哼哼地冷笑出来,笑罢用平淡的语调当先说道:   “你们想必是‘鬼风洞’的‘元冥四君’,听我良言,速下峨嵋,否则我虽不愿杀人,但却还能捉鬼!”   “藏头露尾的东西,你报个名姓出来!”   元冥四君同声喝问,怪人却冷冷地说道:   “凭你们四个人还不配问我的名姓,口出不逊之罪,等我和对面的朋友们说完正经话后,再施于尔等!”说着并投见他起步,   却已从元冥四君的队中穿过,元冥四君竟被怪人的步履劲风震动了身体,散乱了队形!   这头戴竹篓的怪客却若无其事,走到及哮天身前五尺地方站立,用温和地语气对及哮天说道:   “梦生平安无事,怕你挂心,特来通知,东行十里,有一古墓,你那四条神獒,现在彼处,君等除果慧禅师外,请即前往,并请注意最大一条黑獒的颈间,自知一切,君等去后,我当与禅师另走捷径,先至目的之地迎候,预祝平安。”   群侠各具慧心,闻言皆已聆会,随即齐对怪人拱手作别,向东方飞纵疾驰远去。   只有果慧禅师,内心激动不安地静立于一旁,怪人这时却缓步走向元冥四君而去,元冥四君各自紧张地戒备着。   哪知怪人却淡淡地说道:“我已改变主意,尔等如要去不归谷,可随我来。”   说着飘身遇到果慧禅师身旁,说了一声“握紧我的右臂”,随即携带着果慧,腾拔而起,直扑神鸦崖头,元冥四君相继追上,一行人仅仅眨眼光景消失于极暗的远处。   转瞬五日,所有与欧阳易恩怨有关的人物,俱已进入了不归谷,不幸的是谷中千变万化,所去之人,皆被困于谷中,那曾经自承往来谷中如履康庄的欧阳子规,竟也没有例外,结果,谷中奇绝的阵式自动旋变,上苍在无心中,安排了一幕可泣可诉哀怨无比的大聚合!   X  X  X   如今且说及哮天夫妻和章性初父女,古塔之外,幸脱元冥四君的毒手,并得怪客指示,立即驰向古墓。   墓外果然发现了前数日走失了的四只灵獒,小黑颈间绑扎着一条素巾,端木云一眼就认出那是梅梦生的东西。   打开素巾,开头是一行字迹,写的是——   “按图而行,进谷小心!”八个字。后面附书着一幅山水妙图,图上有“不归谷”三个大字,起点正是从这古墓开始,众人大喜过望,随即按图而行。   他们走的这条路,和二十多年前,美剑客梅三丰所走的路径相同,却不是前文中,欧阳易所走的方位。   沿路无事,及哮天才和大家谈起元冥四君的来历,他边走边道:   “元冥四君并非同胞兄弟,但却都是昔日令人闻名丧胆的老魔头,‘人寰神魔’孔三绝的嫡传弟子。”   “人寰神魔孔三绝,一身功力造极宇内,传徒共十五人,但真正能尽得他的神髓而青出于蓝的,却只有这四个。   可惜他这四个心爱的弟子,因手段太辣,待人过傲,被仇家巧用妙计,骗人一座千年古墓之内困住。他四人倚仗功力甚高,   不惜消耗真力,挖通古墓选出,虽然吃尽苦头,却无心中巧得了古墓中的一部奇书。   事后他师兄弟背着老魔,偷学书中的秘技,技虽习成,却也已被老魔发觉,这才知道奇书竟是‘冥冥幽经’。   冥冥幽经乃邪教阴派中最最毒辣的一种功法,若能全部习得,功力尚要高出老魔孔三绝多多。只是昔日藏经之人,中有居心,将一部冥冥幽经分成了两卷,元冥四君所得,仅是前半卷,   若在十年之中,无法得到后半部的话,必将被所习幽冥阴功之毒蚀腐肝肠而死,因此人寰神魔才不敢习练。   元冥四君这时却慌了手脚,再三苦求老魔,将古墓占为洞府,以便朝夕搜索下半部幽经的藏处。   老魔也正觊觎此经,故而一请即允,没想到因此种下了杀身之祸,老魔师徒向来目中无人,行事狠毒,自迁居古墓之后,方圆千里的人物,遭了大殃,终于惹恼了一位奇绝的异人,与老魔相约一搏,地点在‘子午峙’头,老魔师徒所居的古墓旁边。是役震惊了天下,结果耶位奇绝的异人,施展至刚至阳的‘正阳弹指’神功,卒致老魔五脏内焚而丧命子午岭上,说来已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那位异人,我听先恩师说过,武林中人都称它为‘长寿老人’,后来老人擒住元冥四君,出了两个题目,一是立即处死,再就是由老人亲自将他四人,封于墓中,任其自生自灭。   如今这四个鬼魔,既已到了峨嵋,当年自然是选了封于古墓的那第二个办法,咱们在古塔门外和他四人相会之时,要不是那位带去梅梦生的怪客突然光降,怕不早应了他四个人的话语,‘身归那世’才怪。”   天蓉姑娘却突然问道:   “这四个东西直到今天还活着,大概已在古墓里面,找到了那‘冥冥幽经’的下半部,并已练成绝艺了?”   及哮天摇头回答道:   “此事难说,我对未能目睹的事情,总抱着三分疑念。”   “带走梦生哥的那位怪客,就比什么元冥四君的功力高得多,我看这四君一齐动手,也敌不过人家。”天蓉姑娘接上这么一句话,没有人能回答说不,他们亲眼目睹过怪客那身登峰造极空绝人间的功夫。   他们一路上未遇变故,第四天的清晨,到达了昔日梅三丰曾经伫足过的那十亩方围、细草如茵的盆地。   天蓉姑娘首先连连称怪说道:   “这有多怪,沿路冰天雪地,寒风透骨,除苍松翠柏之外,不见青绿颜色,怎地这片盆地上,却……”她话未说完,目光已瞥见正东方一个山谷口内,出来了一人,姑娘不禁惊咦了一声,急急的对老父说道:   “爸,你快看,禅师竟然比我们早到了!”   众人早已看到,立即各展身形飞纵近前。   果慧禅师果然早已来到,立于谷口相迎,大家见面之后,章性初冷眼旁观,只见果慧禅师脸上非但没有欣喜之色,似乎还隐含着忧愁,正要发问,果慧禅师已手指谷口右旁,那高插云天,平滑如镜的山石之上,郑重地说道:   “施主们首先请仔细地看看这几行字。”   众人已经注意到壁上凿着几行大字,只是没有仔细观看而已,闻言才纷纷抬头细看究竟,上面共是八行,三十二个字迹,那是——   无圆莫入,   无环止步。   犯则必死,   不如归去。   任君进谷,   任君止步。   自此无死,   胡云归去。   旁边还有十个较小的字,分成两行,前一行是——   “不归谷主题”五个字,字体较小,后一行是——   “宇内独夫题”五个字,字体却大了许多。   看罢之后,众人不禁个个皱眉。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内中有了毛病,那三十二个大字,头四行字大些,行列很松,笔法一样。后四行字体小了很多,行列排得很紧,笔法又是一个样子,最妙的是,前四句和后四句的用意,恰是一正一反!   看来后四句是一位自称“宇内独夫”的人所写,令人不安的是,这位“宇内独夫”,似乎还比那位“不归谷主”功力火候高些,因为从留字的深浅痕迹上,看得出宇内独夫的指力,胜过对方不少!   此时果慧禅师才开口说道:   “咱们先在谷外谈谈,等会……”   天蓉姑娘心急着进谷,不由脱口问道:   “禅师,咱们进谷再谈不好吗?”   果慧禅师喟叹一声说道:   “本来是应该进得谷中,边走边谈这几日与众位施主分手后遇合,只是我已立有誓约,入谷之后不能说话,故而只好在谷外一谈详情,如今这不归……”   章性初含笑截断了果慧的话锋说道:   “禅师何不从分手之后说起,”   果慧禅师点了点头,请大家席地而坐说道:   “首先我要向众位施主声明一事,我说众位来听,但却不能发问,我当然说的一句不漏,可以吗?”   众人知他必有难言之隐,立即应诺。   果慧禅师这才开始详述分手之后的经过。   原来那头上戴着竹篓的怪客,临时改变主意,另有居心,他故意携带着果慧禅师,走那条欧阳易和假梦生走过的道路。   元冥四君,自昔日被长寿老人封于古墓之中,果如天蓉姑娘所料,找到了“冥冥幽经”   的下半部。   他们四人甘心被封住古墓之中的原因有三,一是长寿老人只限他们走两条路,死或被封墓内。二是他们必须在古墓中找寻下半部经卷。三是彼等久居古墓,熟知地形,并早已另外打通了三条秘道,认为被封其中,无异门户开放,随时可以出进。   不料在他四人觅得下半部经卷之后,方始发觉,仅能练成以毒克毒的“尸煞阴力”,而不再畏惧内脏被腐而已,若要精习“冥冥幽经”中所载各种功力,已不能够,因为长寿老人在擒获彼等之时,暗中点死了他们一处重要的穴道,他等发觉已迟,除非老人肯代救治,别无法想。   至此他等才知道老人怎会这样放心地封他们于古墓之中。   元冥四君自是恨极了老人,可是老人功力太高,空自暴跳如雷,愤怒至极,却是无奈人何。   日久,渐将火气磨去不少,而阴功煞力,也日精日进,但空守着武林中的一卷秘宝而不能习练,终是难堪的事情,找寻老人代为复元一节,根本无望,退而求其次,他们记起了武林中人传说的不归谷。   这时彼等早已脱身古墓任意出进,只因老人尚在世上,有人时常发现老人的行踪侠影,故而他等未敢作恶罢了。后来听人又说,老人定居峨嵋,只得也死了寻觅不归谷的这条心。   事隔了六十年,元冥四君功力自是已达极峰,认为老人当已不在世上,这才赶到峨媚山中。   说来也真巧,夜宿伏虎禅林,听到了僧众们议论果慧禅师即将先赴古刹,再进不归谷的这个消息。因此当果慧禅师和及哮天章性初等离寺之时,元冥四君已在暗中步步追躇不舍,直到古刹。   他等自觉神功盖世,普天之下,除去那长寿老人之外,没把任何人看在眼内,哪知却被头戴竹篓的怪客发现。   怪客正好是送假梦生和欧阳易渡过绝壑之后,有事出谷,无心中发现了果慧这一行人,进而侦得四君的动态。遂不动声色在暗中监视他等,怪客本想逐退四人,转念想到四人如今难有对手,设若为恶江湖,岂非孽由己造?   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想引他等进入不归谷中,然后生困彼等于妙阵死处,令他等永世不能为恶。   怪客曾经有心地试探了一下对方功力和火候,那是在古塔之前,他自元冥四君队中穿过,与及哮天相谈的时候。发觉元冥四君果非平常,自然,怪客高出彼辈多多。   不过元冥四君却也诡诈机警过人,这头戴竹篓的人物,举手投足间,即能随意散发极高的内功震力,凭自己四人的火候和无敌阴功,并早已有备,却仍然被对方的神功震力冲散了队形,由此可见怪客功力高过自己。   但他四人仍不惧怕,第一是合四人之力,极目天下难有敌手,第二是自己四人不能临阵退却,功亏一箦。   自然他四人还另有打算,认为真到万难之时,战虽未必能胜,退却无人能挡,绝无后顾之忧,因此才相随怪客直奔目的之地。   等双方一路疾纵飞驰之后,元冥四君不由多加了三分戒心,怪客虽然携带着果慧禅师,双方距离却是越来越远,元冥四君施尽全力,仍然无法追上,他等不禁互望一眼,暗中皱眉。   前行的怪客,似是有心较量元冥四君的轻功和真力,从古塔门前腾步起身始,飞纵疾行不停,一口气走了百十里路。   果慧别看等于脚不沾尘般的飞行,却已觉得累极,那只紧抓住怪客的手臂,已是酸麻不堪。他偶然回顾了身后紧随不舍的元冥四君一眼,只见四君面色俱已赤红,额角隐露汗珠,真力似已难支。可是这位头戴竹篓的怪人,却若无其事,步履安样。   果慧禅师不由暗自惊心,他自出师门,行走江湖至今,见过武林中各色各等的人物,会过江湖上罕绝拔尖儿的高手,在功力上说来,他内心由衷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一是那位头蒙黑色口袋的奇客,另外一人只听奇客说过,并未目睹,但那蒙着口袋的奇客却曾郑重声明,另外这人比他高得多。   但果慧禅师,先在凉风桥头见过这头戴竹篓的人物,和蒙着口袋的奇客动手,深觉前者胜过后者不少。   如今再由这场无形的轻功较拄下,越发觉得头戴竹篓的怪客,确实是胜过自己生平所见到过的任何高手!   元冥四君轻身功法不为不高,此时比诸怪客,无异小巫见大巫,看来这位怪客,已是天下无敌之人无疑。   他所惊心的是,怪客偏偏要留下自己作陪,居心难测,一路疾行之时,他曾暗自施展功力相试,怪客非只视如不觉,而且自己所发之真力,竟稀奇古怪的消失于无形,叫他怎不慑惧惊心?   行行复行行,已近晌午,怪客边走边悄对果慧禅师说道:   “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提足真气,不要妄动。”   果慧禅师皱眉点头,他不懂有话要说为什么还得提足真气,但他终于听从了怪客的吩咐,提足真气。   怪客突然一声长笑,转头对元冥四君说道:   “顺此山径直行,约再百里,为一绝崖,崖旁有桥,桥名‘断魂’,我在桥头候尔,先行一步了!”   果慧闻言大惊,他绝对不信,在相距不足半箭的路程上,奔驰已近半日,怪客仍能将元冥四君抛下。他念头尚未转过,怪客突地一声清啸,身形陡急,风声骤响,果慧只觉眼前山石树木,飞般倒驰,胸口涨闷,无法喘息,双耳嗡嗡作声,头脑昏沉极为难过,若非早早提足一口真气,几乎不能忍受。   半晌之后,他已无法再耐,突觉全身一松,足已临地,立即趁机喘换了一口真气,随即再次被那种涨闷的束缚所困,双足又起,身躯前冲,如坠深渊,久久不能自止,这样一次再一次,轮转不停。   最后果慧实已无法忍受,才待呼喊,身形骤上,胸臂间束缚尽失,铁足实落地上,知道怪客已然松手。他不愿丢人太甚,立施功力,想要稳立不动,哪知竟难如意,向前连连冲出了五六步,虽有一对铁杖支撑,却仍然摔倒地上。   良久方始头脑清醒,耳边已听到怪客说道:   “果慧,此间已垦‘断魂桥’,元冥四君尚在四十里外,我有几句至关紧要的话问你,但却要你立誓不对任何人说及今朝之事,否则对你对我俱皆不利,并要你应诺我,进入‘不归谷’后,不论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和见到什么人物,听到什么声音,不得多管多问和说话!”   果慧禅师当时没有答话,只睁开眼睛,看着怪客。   怪客声调沉重的说道:   “元冥四君即将到来,时间急迫,快快回答我。”   果慧禅师在万般无奈之下,发誓今朝彼此答问的话语,永世不向第三人谈及,进谷之后,不言不语不闻不问。   那头戴竹篓的怪客,这才高兴地笑出声来,首先摘下竹篓,把真面目示向果慧,只惊得果慧连连后退!“是谁?”   “是不归谷主吧?”   “是梅三丰?”   果慧禅师刚刚说到怪客露出真面来,天蓉姑娘当先问他是谁,及哮天猜测着问他是否不归谷主,章性初也不禁问了一句是不是梅三丰。不过他们话问出口之后,都很后悔,因为果慧刚才说过,他曾发重誓,不能泄漏一言。   讵料果慧禅师看了章性初一眼说道:   “怎地大家不猜他是‘司徒雷’呢?”   天蓉姑娘稚真无邪,果然立即惊问道:   “他是司徒雷?”   果慧禅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却郑重地答道:   “女施主,果慧并没有说此人是谁,至望女施主莫要深以为是而妄测妄议,还是听我说完始末吧。”   众人闻盲,互相看看,不再多话。   果慧禅师却喟然长吁一声,接着述说未完之事。   那头戴竹篓的怪客立即又将竹篓戴好,问了果慧禅师很多话,果慧将知者一一实答,最后怪客要果慧禅师,代他在不归谷口迎接章性初及哮天等人,并烦他将众人安置在谷中某处,更声言勿令獒犬进谷。   按章性初等人的推测,自然是怪客将果慧送过断魂桥,并简略地指示了途径和谷中所在,否则果慧禅师是无法进入不归谷中的。   可惜怪客与果慧禅师的问答,因果慧立有誓言的关系,不能说出,否则这哑谜儿此时已然有大半可以解开了。    第三十二章 窥 秘 果慧掸师也明知众人在想些什么,但他因有重誓,无法多讲内情,何况此时怕早已由怪客口中,知道了如今不归谷中事态的严重,多言丧神,一言之误,非只祸殃他人,对自己也是极为不利,故而他转变了众人的注意。他再次喟叹一声,述说他渡过断魂桥后的事情。   原来在怪客以绝顶的功力,送果慧掸师过桥之后,果慧掸师明知元冥四君将到,怎肯放弃这一场罕遇的好戏。因此当他转向怪客目光看不到的地方,立即暗自隐蔽着身形,潜行近前,偷偷躲在秘处,窃探动静。   果慧也就是刚刚藏好,突然自怪客所说通向不归谷的飞瀑处,似幽灵般飘来一人,说是像幽灵般一点不假,那个影子只在极远地一闪,再看已经到了近前,果慧不由一愣,眨个眼儿,影子竟已飞纵到了对岸。   对岸,那位头戴竹篓的怪人,正席地而坐,目睹自不归谷秘径来路,竟然有人踏着高竿,飞越而过绝崖,神若无睹,声色不动。   但是这位自不归谷秘径之中外出的人物,过崖之后,却停步在头戴竹篓怪客的面前,注目不瞬。   果慧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却始终投有见过。   那是一位秃头白髯身材矮胖的老者,其实此人在本书之中,已经不算是个陌生秘密的人物了。   这人正是那自称长寿老人的欧阳子规。   他站在头戴竹篓的怪客面前,一瞬不瞬,一动不动,很久很久,头蘸竹篓的怪客却理也不理。终于还是欧阳子规先开口,他微笑着说道:   “这条路上少遇行人,阁下……”   头戴竹篓的怪客,冷哼了两声,接口反问道:   “是不是除了尊驾之外,这条路不准他人通行?”   “老夫并无此意,只是……”   怪客极无礼貌地再次截断对方的话语道:   “尊驾没有这个意思最好!”   话锋冷酷,无情至极,似有惹事生非之意。   欧阳子规仍不着恼,还是笑腔相迎道:   “阁下火气何必如此之大,同是行路之人,问……”   “不惜,既然同是行路之人,尊驾停步作甚?”   欧阳子规此时面上不禁微带不悦之色说道:   “行路相遇,互通几句言语难道就使不得?阁下问我停步作甚,莫非老夫行步不能由己安排?”   怪客话锋冷凛,语气傲慢的答道:   “你走你停,干谁的闲事?”   “阁下怎不说理,是你问及老夫因何停步的呀?”   “哪个吃饱了自己的饭,去管你的闲事,走停无人问你,我是在问你为何停在我的身前,罗罗嗦嗦没完?”   “老夫说过,山径无人,你我相同略通言语……”   “抱歉之至,我不愿意和你谈话!”   欧阳子规双眉一挑,沉声说道:   “老夫行走江湖百年,像阁下这种朋友,还真是第一遭碰到,莫不成你和我说几句话,就辱没了阁下:”   这次怪客所用的语句,却轻蔑无情到了家,他道:   “尊驾很有自知之明!”   漫说欧阳子规成名至今无人这般大胆对他,就算是个普通人物,怕也难禁气恼,闻言冷笑一声道:   “阁下可有个名姓?”   “除掉那些不敢承认自己是谁的匹夫之外,牲畜尚有名目,何况我这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这句话不知怪客他意有何指,   由何而发,但是藏身暗处的果慧掸师,虽然相隔甚远,却已从欧阳子规的双目之中,看出来他内心的激动和羞愧,想来此时欧阳子规必然面红耳赤,神情尴尬。   果然,怪人说罢之后,久久不听欧阳子规的答话,果慧只急得暗中念佛,他生恐两个人羞恼之下而动手相搏:   但是怪客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忒煞伤人,已令欧阳子规无法忍耐,其实欧阳子规,若非因为自己的功力,已到天下无人能敌的地步,他早就和这位奇异而说话莫名其妙的怪客动手了。   他怕自己在盛怒之下,手法过重而误伤了对方,更怕后人传言,说自己仗恃着无敌的功夫,专以欺侮弱者。   不过怪客最后那句话,实在使他难堪至极,生平未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冷哼一声,低沉地说道:   “你既有名有姓,说出来老夫听听!”   “我的名姓,不向隐名埋姓的人物称道。”   “老夫容忍已到极限,阁下……”   怪客似乎不知厉害,话锋一句比一句冷利!   他用一声长笑,截断了欧阳子规的话锋,继之傲狂地说道:   “忍不忍是你的事情,我虽不敢自比是大丈夫奇男儿,但生平却绝对不做以强力迫人去做,或遁人容忍的事情!”   欧阳子规不禁大怒,厉声叱道:   “孺子你好大的胆!”   果慧掸师躲在一旁简直不敢再听,用手紧堵着耳朵,但又忍不得不看,所以两只眼睛仍是眨都不眨。   怪客怎能怕事,一声傲笑之后,也扬声唱道:   “老匹夫,你油蒙了心!”   欧阳子规梦想不到,一声“孺子”,换来了一句“老匹夫”,一句“好大的胆”,对上“油荤了心”。   怒是怒极,火是真火,手指怪客道:   “言谈无用,佛家云‘众生好渡人难渡’,看来对你这种孺口小子,是必须‘执刀说法’了!”   怪客自始至终一语不让,闻言冷笑道:   “佛旨‘人世’,你却‘出世’,佛宗‘慈悲’,你竟‘妄嗔’,老匹夫你怎配‘执刀说法’,至大能‘借刀杀人’!”   这句话惊住了欧阳子规,吓坏了长寿老人,呆呆发愣,痴痴傻望,半响又半响,他未发一言。   远处,驰来了四个人,自投罗网的枭鸟,妄踏鬼门的冤魂,是元冥四君,这倒应了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佛语,只是,这四个自寻死路的恶魔,心胸中并没有丝毫“我人地狱”的宏旨,不过是“天限”   已到罢了!   欧阳子规和那头戴竹篓的怪客,自然都已经看到远远疾驰而来的四个人了,欧阳子规目光再好,远在数里地外,也无法看清是谁,怪客却了然肺腑,知道是元冥四君,但他却别有心童地轻笑了十数声。   长寿老人自瞥见远处又来了四个人,不由眉头一皱,他暗中自忖,这条极端隐秘的路程,是怎地泄露了出去?再回望怪客,   恍然大悟,其实欧阳子规是判断错了,如今他认为这面前的怪客,适才所以迟不过崖,是在等候接应,欧阳子规由远处来人的身法上,看出功力甚深,更误认怪客尚无独力过崖的功力。故而他也冷哼数声,讥讽地说道:   “原来阁下在等候应握的高手,这小小的一座断魂桥.若以刚刚阁下的狂言说来,似乎不应该渡不过去吧?”   怪客这次竟能容他把话说完,却也出乎了欧阳子规的意外,因此欧阳子规越法觉得所料不虚。   哪知怪客等他话说完了之后,竟然冷冷地说道:   “尊驾一向惯做虎头蛇尾遗害他人的事情,这远远跑来的四个人,就居尊驾昔日恩德之下再生的恶魔!   我虽不肖,还不致于和这等东西为伍,断魂桥也难不住我,我在此地等这四个东西倒是不假,只不过是为了替尊驾收拾当年留下的烂摊子罢了,不过如今尊驾既然在此,我却懒得再管了!”   怪客答话很有步趋,欧阳子规称他一声“阁下”,他就喊欧阳子规一声“尊驾”,反之亦然,不吃一丁点儿亏。   不过怪客的答话,却令欧阳子规闻之惊心,他既在奇怪那四个人是谁,也在猜测怪客的身分和所说真假。   远远而来的元冥四君,当然也早就看到了他们,不由放慢了一些脚步,凑在一起,低声商议起来。   当怪客突说到前途有事,断魂桥头相会的时候,元冥四君不信怪客能再快过自己四人多少,误认对方可能因为地理熟悉,要藉口逃遁,等怪客施出全力,眨眼无踪之时,元冥四君这才深信前途相会之言不虚。   那时他们一边追赶不舍,一边也曾商量过,是停步回程对,还是追到底好,终因自恃合力无敌,才直追下来,等能互相看到形影之时,竟然发现有两个人在,也错认了欧阳子规是怪客的友伴。   对方隐有同伴高手在侧,又有劳逸各殊的好条件,元冥四君生怕见面立即动手,因此放慢了脚步商谈对策。   他等决定在二里地外停止疾驰,慢慢行近,这样可以休息已经极为倦乏了的两条腿,以便与敌拚搏。   这自然是老江湖的狡猾办法,但却更令欧阳子规觉得不安,他由四个人停驰而慢行的这件事上,看出怪客之言不假,这四个人并不是和他一路,因此欧阳子规不能不想,这个狂妄傲大的怪客,是什么来头!   元冥四君渐行渐近,再走片刻,彼此即能看清面目。刹那之后,欧阳子规霍地冷哼了数声,他的功力高,目光自然远,已经看出这四个人,是六十年前在“于午岭”头,被自己封于古墓之中的元冥四君了,难怪这戴竹篓的怪客,说那种讥讥的言语。   按说,欧阳子规应该暂时背转身去,免得元冥四君认出是他,惊惧之下,四散逃生而永贻后患才是。但他却没有这样,为什么?自然另有原因。   欧阳子规现在到并不怕那元冥四君认出自己的面目来,他反而暗中非常吃惊这对面的怪客,是怎生认得自己!   就在欧阳子规沉思的当空,元冥四君已经来到,他们首先狠狠地盯了怪客一眼,然后目光向欧阳子规一瞥即去,欧阳子规不由暗中冷笑,怪客此时却已觉得诧疑,元冥四君中的老大,冥目阎君开口对怪客说道:   “你跑得不慢,原来这里埋伏了人马?”   怪客不屑地冷哼一声,指着欧阳子规道:   “你们四个人不认识他?”   老二九冥地君耸肩冷嗤一声道:   “这哑谜儿没啥意思,是人物就快报字号?”   怪客看出九冥地君之言不似虚假,不禁惊诧中自忖道:   “能走通达不归谷秘径之人,除我之外,想来最多还有两个人,一个我曾会过面,另一个自然是他,怎地元冥四君却和他变成对面互不相识的人了?莫非另外还有一人?假若如此,面前这人又是谁呢?”他只顾思索所疑,却忘了回答九冥地君的话。   那冥目阎君,阴目射出煞光,淡笑着说道:   “喂!你倒是想在此地了断呀,还是要带路进不归谷呢?要了断就动手,要到不归谷的话就快走!”   怪客一时难知欧阳子规的真假,闻言灵机一动,瞥了元冥四君一眼,然后指着欧阳子规说道:   “打也好,进谷也好,你们四个人的事问他!”   欧阳子规是道地的老武林了,从怪客这句话里面,也已经判断出来,怪客实在并不认识自己。   不过因此他才更加惊凛,怪客既然不识自己,他凭着什么,刚刚所有的对话中,都含有其他的用意呢?   最最使欧阳子规心惊的是,自“不归谷”三宇,传流江湖以来,前后得能进入谷中之人,仅有十名,而近百年中,知道这条秘径的,却只有欧阳子规一个,还有两人虽然在不久以前也是从这条秘径进入谷内,那却是由于自己的指示,而另一人适逢其会的相伴同行而已。   但这头戴竹篓的怪客,却似轻车熟路般往来禁地而进出无阻,思之怎不令人疑云重重。   此时无暇他想,欧阳子规立即作出了一个决定,在怪客对元冥四君说完那句话后,他立刻接口对怪客道:   “阁下莫非想要置身事外?”   怪客淡然应话,冷冷地说道:   “这四个东西不值我来动手,何况尊驾和他等的旧事未清,既然在此和尊驾相逢,如何了断自是尊驾的事情。”   欧阳子规故作正容,诧异地问道:   “阁下说话办事实在有些不近情理,这四位我根本没有见过,自然更谈不到什么旧事了断的话,阁下当我是什么人了,”   怪客言语间仍是那么狂妄傲慢,一字字说道:   “哪个不知尊驾乃长寿老人欧阳子规。”   怪客此言方罢,元冥四君却蓦地仰颈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激怒了怪客,他厉声断喝道: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   那九冥地君手指着欧阳子规道:   “我道你引来我们四人,埋伏了些什么人物,原来你错拿这个胖老头儿当成了那长寿老人欧阳子规!   你认为六十年前那长寿老鬼,将我四人封于古墓,今朝我等必然仍存悚惧,岂不知我等此次再入江湖,一半原因就是为了找寻欧阳子规那老匹夫.一了昔日恩怨,而报子午岭头先师大仇。   不过你所请到此地的这个矮胖秃老头儿,却并不是那长寿老鬼欧阳子规,由此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怪客闻言不由暗中忖念,他认为这不会有错,但元冥四君自然是更认不错人,假如这秃胖老者不是欧阳子规的话,又怎能通行不归谷的秘径而来往自若呢?原来怪客也为他人能随意往返秘径而惊心,   头戴竹篓的怪客只顾想着心事,却忘记了答人所问,那九冥地君死到临头尚且不知,竟嘿嘿冷笑着转对欧阳子规说道:   “喂!胖老头儿,你除掉骗小孩子之外,还有个真正名姓没有?你等在这里又是想干些什么呢?”   欧阳子规适才受了怪客不少窝囊气,但他始终认为怪客虽然可疑,却非邪恶之流,故而尚能隐忍,自见元冥四君,想起这四个东西往昔的恶行,本就发火,九冥地君一再出言无状,欧阳子规不由把一切怒怨,全归罪在这四个东西的身上,一声冷凛地沉哼,怒声说道:   “老夫就为等着你们四个冥鬼送命来的!”   冥目阎君闻言狞笑一声,手指欧阳子规说道:   “老头儿,你是自寻死路!”“死路”二字吐出,他双目猛地圆睁,右手二指贯集了阴煞真气,凌虚点向欧阳子规的“七坎”重穴!   欧阳子规不躲不闪,只是冷笑着,声声相接。   冥目阎君阴风煞指无功,大吃一惊,其余三人业已看出不对,四个人迅捷无比地向中间拢合,以备联手攻击。   长寿老人却对他们撂手说道:   “莫急莫急,我老头要先和好朋友商量几句话,然后才能轮到你们这四个东西陪我耍会儿把戏呢。”说着他果然转对怪客正色说道:   “这四个屈死鬼可是阁下引来的,不管阁下曾经误会我是哪一个,既然承蒙看得起我老头子,老头子就卖两下子看家活计,代阁下解决掉这件缠腿的事,不过咱们的事可没了,阁下能够候我片刻吗?”   头戴竹篓的怪客,语调仍是那样轻狂地说道:   “尊驾放心,我的责任还未了,哪能就走,你可以放心动手,胜了我当恭贺,就算是万一不幸,我现在可以向你说一句安慰话,尊驾的遗体,我会掩埋入土,我虽立誓不杀一人,但是为了替你复仇,我自有恰到好处的办法,对付这四个从古墓中爬出来不久的妖魔小丑,安心对敌吧!”   欧阳子规皱皱眉投再答话,他奇怪这个头戴竹篓的人物,为什么在言辞和行动间,对自己这般仇视。他真没把元冥四君放在心上,只是阎王注定了元冥四君的死期,自不容他等错过,那九冥地君看出便宜,在欧阳子规思索之时,他竟一声不响,暴甩五指,发出五缕“玄煞寒丝”意图一举成功!   “玄煞寒丝”乃“冥冥幽经”所载极端毒辣的功力,所发本为有质有形的东西,但出手之后,为阴煞所化,变为一缕淡烟,不论对方功力多高,沾及皮肤,立时麻木,转瞬血凝髓结而死!   即便对方功力极高,练有护身“玄罡”之气,亦难逃得此劫,寒丝紧裹于护身罡气之外,除非这人永远以罡气护体,否则只要你的护身玄罡一收,寒丝如影随形得隙即人,你仍难逃死亡!   此物只在出手时,有一丝淡雾烟霞,转瞬即已消失,令人防不胜防,若是对方施展功法为刚阳之力,寒丝更具吸引性质,元冥四君自在古墓练成这种功力,并未遇敌动手,今朝还是第一遭施展。   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本身功力已至化境,但若真被此物所困,一样也是惹厌难办,除非事先早有防备,或可脱困。   适才当欧阳子规发觉来人是元冥四君之时,他已暗中严加戒备,元冥四君既能活到今朝,那“冥冥幽经”的下半部,必然已被他等觅得,因此欧阳子规早已暗将护身神功提布于丈圆地区之内,以防突变。   头戴竹篓的怪客,适巧坐在丈圆地区之外,休看长寿老人沉思凝神想着事情,九冥地君倏施煞手,却仍然瞒他不过,他本来已无话语再向怪客谈说,只因怪客坐处,未在自己神功防护圈内,他虽对这奇异怪客的神态不悦,但却不愿怪客失防,伤于元冥四君手中,故而有心地挪上三步。   这三步足有七尺,已将怪客的坐处.包围在神功圈中,适时九冥地君所发玄煞寒丝已到,立即胶围在丈圆圈外。   元冥四君的其余三人,怎肯待慢,双手连扬,各发寒丝,大片淡烟闪处,欧阳子规和怪客身外,已被寒丝布成目光难以看到的丝幕。   欧阳子规突觉护身罡气竟自波动,始知元冥四君功力果非昔日,他暗施全力将罡气向外涨布,仅仅进不足尺,不由也暗中吃惊,他虽不知对方所施的是什么功力,但却深自警惕,不敢大意。   元冥四君也没想到这看来其貌不扬的秃胖老头儿,竟已练成玄门中无上至高的“九环玄罡”,若非九冥地君的玄煞寒丝发出得凑巧而恰当,设若双方是用内功真力另外拚搏,自己四人必上大当。如今自己四人行动自如,真力可以收回,而寒丝紧附对方罡气之外,使对方无法松懈分毫,胜券在捏,不由大喜。   冥目阎君蓦地桀桀阴笑着说道:   “喂,老头儿,如今你和这戴竹篓的怪小子,俱已困在我弟兄的“玄煞寒丝”之下,无异网中之鱼!   只要你内力不济,护身罡气一收,寒丝乘虚而入,必死无疑,若能听从我四人的吩咐,或可……”    第三十三章 歼 魔 冥目阎君话尚未完,旁坐的怪客却接口轻蔑地说道:   “哦!你形容得这种‘玄煞寒丝’如此歹毒,莫非是当年‘九幽老妖’卓谕所施的‘五阴玄煞’?”   九冥地君没有听出怪客言下之意,自得地说道:   “看不出你倒很识货。”   怪客冷冷地一笑,调侃地说道:   “你们弟兄怎地又把五阴玄煞改为玄煞寒丝了呢?”   “五阴玄煞是无声五色无形的至高功力,我兄弟向不瞒人,还没练到那种地步,因此不……”   长寿老人欧阳子规轻巧地接口道:   “想来这应该怪那欧阳子规了,六十年前他若不曾用至阳至刚的指法,点破你们的重穴,尔等今日的功力,自然已到绝顶,所谓‘玄煞寒丝’的阴力,必可像九幽老妖一般,无敌天下了。”   头戴竹篓的怪客,竟接话对欧阳子规道:   “也不尽然,九幽老妖秉天地奇质.一部‘冥冥幽经’练到了化境,结果还不是在‘三昧灵火’之下丧命!”   冥目阎君闻言哈哈大笑道:   “说风凉话的朋友,此时此地你可有办法请出死已二百多年了的‘大方先生’来,再发一次‘三昧灵火’?”   头戴竹篓的怪客,耸肩一笑,指着欧阳子规道:   “此人乃‘大方先生’第四代的衣钵传人,‘三昧灵火’随时可发,目下他不过要试试尔等还有什么功力门道罢了!依我看来,尔等四人,虽然巧得了那部‘冥冥幽经’,但限于天赋和悟性,仅仅学了点皮毛,并无多大进展:再加上昔日被那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将重穴点伤,功力越发有限,只要这人举手反攻,尔等必死无疑!”   九冥地君闻言气得一声暴喝,指着怪客说道:   “你不过沾了人家的光,躲在罡气保护圈中,说说大话罢了,否则就站出圈来,老子们准有好看给你!”   怪客闻言哈哈一笑,看上去像是真的就要站起来走出圈外似的,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却急忙相拦道:   “怪朋友,何必跟这种东西一般见识,适才承蒙用言语点醒我老头子,如今胜券稳操,朋友何不乐得看插热闹?”   戴竹篓的怪客和气地接话道:   “尊驾对我关怀之情,尽在不言,就凭适才尊驾连上三步,有心保护一节来说,咱们从前的事,已不值得再提。我深信尊驾善以料理这种妖魔小丑,只因我曾面对先恩师遗像,立有重誓,   不论何时何地何事何人,有我在场,不容人来杀人,这四个东西,自困古墓,并未为恶,按说似可留彼一条生路,但是彼等已将‘冥冥幽经’习成,初次对敌,即用这般阴狠的功力,兹后为祸江湖必矣!是故目下我必须离开此地,以便尊驾可以放手处治彼等,面为江湖永绝后患,我尚有事他往,数日即返,咱们不归谷中再见吧!”说着不待欧阳子规接话,站起身形缓步踱出圈去。   欧阳子规拦已无及,虽料元冥四君所施“玄煞寒丝”动力.难伤怪客,但仍无法把悬心放下。   因此欧阳子规已在暗中准备,万一怪客难支之下,他将拚却十年功力,化罡气为真火,以解怪客险困!   哪知怪客走出约有两丈之后,欧阳子规目睹元冥四君八手连扬,淡烟阵飞,怪客却仍然前行,绝然不觉!怪客正行走间,霍然将那竹篓大头转了过来,正对着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半响没动,久久之后怪客突然说道:   “适才我曾说过,咱们从前的事,不论恩怨是非,已不再提,如今我有句话要问尊驾,不知可肯实答?”   欧阳子规此时不由对怪客发生了从来没有过的好感,闻言之后,脸上含着真挚的微笑,立即答道:   “愿如尊意。”   怪客先对他拱了拱手,然后说道:   “尊驾可是欧阳子规?”   此时元冥四君已觉极端难堪,因为对方在自己四个人的全付功力进逼之下,竟然视如无觉,从容答问。   他等绝没想到,怪客要问这秃胖老头的是这句话,不由个个注意着这秃胖老头,看他怎样回答,因为他们刚才曾经说明,此人并非欧阳子规。   在元冥四君心目之中,是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当年在子午岭头,一指致死恩师,将自己弟兄擒获而封于古墓的人物。   那个欧阳子规,是个干枯瘦小至极的老人。   讵料面前秃胖老者,闻言立即答道:   “阁下好眼力,老头儿正是欧阳子规。”   元冥四君闻言,才待嗤之以鼻,不想注目之下,这适才还是秃胖的敌手,就在眨眼之间,变成了昔日在子午岭头的模样!   ——一个枯瘦短小双目精光蕴育的白髯老者!——   头戴竹篓的怪客,睹状爽朗哈哈大笑。   元冥四君却皆魂魄出窍,惊凛至极。   怪客笑声乍止,霍地扬声对欧阳子规道:   “果系老丈本人,内功已入奥境,无愧‘天下独一叟’的声名,承蒙示我真貌,小子无可为敬,这四个妖魔小丑所施惹厌的四成‘五阴玄煞’功力,今已代为扫队殆尽,恕我就此告别。”   欧阳子规怎肯放弃这好机会,他明知此时若不追问怪客名姓,今后将无机会再谈,闻言立即扬声道:   “朋友慢行一步……”   岂料仍然打晚了招呼,这头戴竹篓的怪客,在欧阳子规话说到“慢行一步”的时候,全身已经暴然涌起,腾空两丈地方,略停刹那,竟似被某种力道拥护着一样,若雷奔电掣,闪闪远去!   欧阳子规看出了对方的身法,不由暗中喟叹一声!   元冥四君听得怪客声言“五阴玄煞”被其破解,正觉凛诧,念头尚未转过,怪客已自上空飞射无踪,他四人试收所发“玄煞寒丝”,果然早已被人破毁消除殆尽,这一惊,无疑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崩舟!   对敌秃胖老者,既已证明乃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战必难胜,“玄煞寒丝”被毁,其他功力亦必无成,再不见机而遁,迟恐难保平安,他四人不由彼此打个招呼,一声不响,抽身飞纵而逃。   欧阳子规怎肯容许他等逃去,一声长啸,若流星飞矢,已自元冥四君上空疾射而过,拦住了退路!苦就苦在元冥四君,已被怪客引到绝地,此间只有一条小径,一边悬崖千仞,一边是万尺峭壁,无路可逃。   欧阳子规拦在退路之上,冷冷地说道:   “逃已无望,乖乖地听话或有生机!”   四人明知无法夺路,小径极窄,故而分为两队,彼此间隔丈远,以便呼应,闻言并未作答,只是戒备不懈。   长寿老人欧阳子规,面色郑重地说道:   “适才尔等也曾听到老夫那位怪朋友说过,自六十年前,尔等被老夫封于古墓至今,并未为恶。既未为恶,自无取死之由,若非尔等在乍见老夫尚不知我即欧阳子规之时,青红不问,是非不分,在敌友不知之下,就倏下毒手,施展极端歹毒的功力,欲致老夫于死命的话,老夫简直无可奈何于尔等。   不过如今事已改观,我那位怪朋友说得对,尔等若在认出老夫是谁之后,为报杀师之仇,封于古墓之恨,再施适才那等歹毒的功力,或任何阴损的手段对我,俱皆情有可原,自是又当别论。   那知尔等对一陌生无怨之人,上来就下杀手,设若这人并非老夫,复无老夫这般功力的话,岂非死已多时?举一反三,今朝假如就此平白放过尔等,兹后江湖上武林中,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要丧命尔等之手!如今老夫念及尔等除今朝以外,六十年来尚无大恶,网开一面,提个搏战的办法,以天命决定尔等生死!”   元冥四君中的九冥地君,此时突然接话问道:   “你且说说这以天命决定生死搏斗的办法看。”   欧阳子规神色肃穆地答道:   “若论内外功力的修为和火候,尔等差之多多,老夫敢说一句狂话,一招即能分断生死存亡,死者必系尔辈。   现在老夫给你们个极大的便宜,你们勿妨一拥齐上,双方各将内外功力的修为所得放弃,一拳一脚一招一式凭真功夫分生死,哪那一方面妄施其他功力,则为负,老夫若是违规,甘愿释放尔等逃生,设若尔等先犯此约,则莫怨老夫无情,当立下杀手置尔等于死地,愿否立刻答我!”   元冥四君闻言之后,彼此互望一眼,似想商量一下,长寿老人欧阳子规,退后丈余,正色再次说道:   “尔等可以商计一番,再答我前议。”   元冥四君此时已非适才那般托大,彼此向中间一凑,老三幽冥真君在四君之中,智谋最多,人也出众的恶毒阴狠。他偷偷瞥了欧阳子规一眼,悄声说道:   “此时我等已再无路走,老匹夫话虽受听,当真动起手来,他绝对不会再存什么仁厚心肠,必然招招下杀着!但这老贼,言却守信,我等自是一齐动手,大师兄和三师兄千万英施其他功力,就像老贼所说一样,凭真功夫一搏,小弟和老四,虚与委蛇,却在暗中将‘玄煞寒丝’阴功提足,得机立下杀手!老匹夫自言动手之时,不得施展内外真力神功,想来他当然不致于以玄门罡气护住身体,如此在我与老四暴然下手突发‘玄煞寒丝’之时,谅他来不及提聚罡气相抵,或可能得手也未可知。”   九冥地君却皱眉悄声答道:   “三师弟之言虽是,但却冒险……”   幽冥真君立即接口道:   “事固冒险,只是适才老匹夫曾经言明,我等战若不胜,皆系死数,既然横竖必死,何不破死求生?”   最后冥目阎君沉思片刻,毅然说道:   “事难两全,决定用老三的计策,破死求生!”   于是,冥目神君代表四人,向欧阳子规说道:   “我弟兄今已决定,按你提议的方法一搏。”   长寿老人欧阳子规,闻言却反问四人问道:   “尔等兄弟可曾仔细想过,老夫为何提议如此相搏?”   “想过!”幽冥真君自觉用计巧妙,故而当先答问。   欧阳子规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当真尔等已经想过了?”   九冥地君点点头,一字字地说道:   “我兄弟俱已想过,并且探知你的用意。”   欧阳子规喟叹一声,正色再次嘱咐道:   “我愿尔等能够想明白我的用意,如今老夫重复一遍,双方不得施展内外神功,否则惨变立起,尔等勿忘!现在老夫提过相搏的原则了,因此相搏的题目,由尔等提出,然后就是各按所约,一分生死!”   幽冥真君奸邪地一笑,越众接话道:   “这种阵仗,似乎谈不到哪方出题了吧?”   “老夫听不懂你言下之意?”   欧阳子规冷冷地回答,幽冥真君也冷笑着又说道:   “既是以真功夫相搏,自然是拳脚并施.直打到分出生死之后罢手,所谓题目一节,岂不有些多余,”   “哦!原来你认为老夫言不由衷?”   幽冥真君嘿嘿数声,并未答话,欧阳子规接着说道:   “如此就开始动手吧,老夫等候多时了。”   “恭敬不如从命,吃我一拳!”老大接上了这么一句话,一式“直捣黄龙”袭到。   欧阳子规等对方拳将及胸之时,倏地吸胸纳气,双足向后滑退三尺,并未还手,却再次警告道:   “老夫以一敌四,只让一招,并再次郑重警告尔等,此乃真实拳脚相搏,那个妄施阴手,定将死无葬身之地!”   幽冥老三,一言不发,相继老大的拳风之后击到,右掌斜劈,左臂圈围,竟是“开天辟地”的狠手!   欧阳子规声明只让一招,是故脚下轻走“七巧”,迅疾迎上,右掌化指,斜点对方脉门,左臂强弓,难知用意。   幽冥老三右掌倏地缩回,圈围着的左臂,却电掣般反手打下,击到欧阳子规的左肋和前胸。   欧阳子规右指本为化解幽冥老三的斜劈一掌而发,对方倏地将掌缩回,欧阳子规却力贯指上,探身点向幽冥老三的一对阴狠毒睛而去,弧弓着的右臂,肘间向外,疾若闪电撞到手肘弯地方!   幽冥老三左臂反轮,一式乍起,对方应变奇快,知已无功,全身霍地暴遇.在他身后的九冥老二,越身接上。动手虽仅刹那,元冥四君已经看出利弊所在,地当羊肠小径,仅容二人并行,但是动起手来,却只能一人进攻,否则必将误陷绝崖之下,所谓一拥齐上的主意,因地势关系,暂时无法办到。   交手数合,双方并未掌掌互合,但从发掌吐式的拳风掌力之上,元冥四君已知欧阳子规力盖众人,勇冠天下。当真若是招与招合,掌与拳对,难保不为对方沉厚的劲力震遇,退时万一旦绝崖地方,难逃粉身碎骨之死。   因此九冥老二闪过幽冥老三之时,先占有利的地势,斜身半靠于高耸云天的峭壁桓旁,然后发招击敌。   欧阳子规冷笑一发,就在九冥老二已占有利地势之后,尚未发招攻上之时,双臂为拳,陡起暴下,硬劈对方双肩。   天下事有一利则必有一弊,九冥老二所占地势故然极佳,只是若遇凌厉攻击之时,却也难以退避躲闪了。是故欧阳子规双臂化拳暴然击到之时,九冥老二迫得双臂互合,提足全身力道,硬硬地迎上。   欧阳子规人称天下独一叟,真实功力和内外双修的神功指法相等,无人能挡,九冥老二并非不知,但因事出无奈,变式不及,才提足全力硬拚一次,幽冥老三并已飞快地扑到,踢出一足!   在幽冥老三阴狠的一足,蹋到欧阳子规肋间的刹那,老人和九冥老二的四臂已然相抵,胜负立分。   九冥老二全力相迎对方下压的两臂,虽知不敌,想来却不至于相差过甚,那知四臂乍接,即觉对手臂骨如钢,力逾山岳,只惊得冷汗凛出,心有立即抽手之念,可惜为时已迟!耳边只听到一声怪响,九真老二嗥叫痛吼震天,双臂齐肘断裂,猛觉臂后胯间一阵奇痛,立即死于当场!   原来九冥老二本不至死,双臂碎断奇痛攻心之下,立觉晕沉,适时幽冥老三的那一脚“登山力”踢到,欧阳子规闪也不闪,双手下滑,抓住了九冥老二的肩头,向身前一提一放,幽冥老三的那一脚,竟从二师兄背后双腿之间踢过,实实在在的踢到九冥老二胯下“命根”   所在,老二怎能不死?   幽冥老三一脚建功,可惜死的竟是自己师兄,此贼狠毒至极,霍地抽身飘出丈后,已暗将“玄煞”提起!   欧阳子规随手将九冥尸体甩于百丈崖下,身形未停,疾进迫到,冥目阎君目睹二师弟惨死,适时攻上。   幽冥老三微侧身形,放过老大,回顾了老四一眼,老四还他一个会意的眼色,幽冥老三立即怒叱对欧阳子规道:   “老匹夫好狠毒的心肠,山径窄狭,老子明知不敌,但愿与尔并骨同死,还我二师兄的命来!”话罢他双足猛登,身形腾起,   此时冥目老大已暴然出掌,“开山破石”一招,直击欧阳子规的“丹田”重穴。   欧阳子规冷冷地一笑,他并不躲闪,似乎要任凭冥目老大这一掌打上,他却双臂斜起化拳,擂向老大头顶!   这种与敌偕死的打法,是在功力难敌对手而自忖必死之时,拚命的笨法子,欧阳子规实在不应出此蠢策。   冥目阎君梦想不到,功力招法火候件件胜过自己的长寿老人,在必然胜利之下,竟会施出偕死的手段!他脑海中电旋般闪过一个意念,冥目阎君料到欧阳子规这种打法乃是攻人所必救,望定自己必要撤招护身,如此则欧阳子规稳占先机,然后煞手连下,迫逼自己无返手相还之力而败北。   九冥真君已死,设若各凭真实本领相搏到底,恐怕自己四师兄弟,皆系死数,反正是死,何不……。冥目阎君脑海中所突然引起的意念,自觉乃是出乎欧阳子规意外的举动,心能如愿竟功而一了百了。   原来冥目阎君存了也不躲闪欧阳子规双拳的心意,他非但不躲对方致命的双拳,反而加足全力在所发“开山破石”一招之上。   在冥目阎君的心意中,打定了出人意料的拚死办法,他觉得和欧阳子规偕死是最最上算的事情。   岂料欧阳子规另有方略,对阵搏战.非只是要知己知彼,并必须料敌如见,方能每搏必胜。   欧阳子规故用拼死的打法,是料到冥目阎君定然认为自己乃乘胜迫人,有逼他撤招而占尽先机的企图。   当对方有此错误判断时,必然衡量得失利害,欧阳子规老辣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他料到冥目阎君在衡量得失利害之下,定然决意出人想象,施展与敌偕死的并骨办法,因为这样做是最最有利的。   故而当冥目阎君不躲不避自己的双拳,反而加足全力,将一身功夫都放在“开山破石”   一招的时候,他已料到必胜,就在冥目阎君十成功力的一拳,即将击到欧阳子规“丹田”重穴的刹那,欧阳子规胸膛陡地暴然下陷了数寸,冥目阎君自认必可一拳竟功的刹手,因此击空。   冥目阎君失招走空之下,已知危急万分,力道已然用老,变式不易,他暴吼一声拚力,全身直扑上来!   讵料欧阳子规未等他全身一扑来临,迎顶擂挚已下,十成的擂在冥目阎君的头上,冥目阎君脑海震裂,筋骨碎折,立即尸横于地!   这本是眨眼间事,那幽冥老三已凌空扑到,老四也直纵近前,老三由上下击,老四平推掌下,双双倏伸五指,打出“玄煞”阴掌!   欧阳子规凭着真实功夫,将元冥四君的老大老二除去,确实未用丝毫内功真力,也未防到对方会不守信约。   等幽冥老三和老四的“玄煞”掌到,看出彼等竟然不守信誓,先机已失,迅疾顿足暴退,左手倏地向身前一甩,护身罡气立即施开,并随将轻易不用的“正阳弹指”功力提起,怒叱说道:   “匹夫自寻速死,着!”   “着”字喝出,右手的食指连向幽冥老三和老四,当胸虚点而下,一声怪异的啸响之后,两个老魔俱被打中。   老四因系平纵发掌,故而仍然外落崖旁小径之上,幽冥老三却是身临高空,被欧阳子规的绝奇指力击中,五脏肺腹立腐,痛吼出半声,已然死去,尸首由上下坠,竟然落于百丈绝壑之下,而粉身碎骨。   欧阳子规转头一瞥,将山径小路上的四君残余尸体,俱抛下绝壑,可惜当时忘记一搜元冥四君的衣囊,致将一部“冥冥幽经”落于恶徒手中,而惹出后来极大的事故。   第三十四章 较 智 欧阳子规抛落元冥四君残尸之后,双眉紧锁,似在沉思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半响之后,他蓦地一声长啸,恢复了原先那种秃胖的形态,纵至高竿前面,伸手将竿拔出,竿点地面,身形腾起,直落于对岸。   然后将高竿并插一处,回顾了来路岸边一眼,叹息一声,站于竿旁复又沉思起来,片刻之后,自言自语说道:   我只有出此下策,并将古塔通往不归谷中的地道毁去,然后看你如何过来,就能断定你是何人。”   话罢还点了点头,才转身飞驰向那瀑布地方而去。   自然,欧阳子规这是针对那位头戴竹篓的怪客所发,他始终不知怪客是谁,只有用这种办法一试。   不归谷和外间的通路有三,一是这处秘径,若无上乘的功力,休想藉足点竿头一弹之力越过这二十几丈的绝壑。   二是自古刹后面高塔内的地道,通往谷中。   三是另一条平坦但却须绕很远的路途,昔日梅三丰就是由这路径进入谷中,今日及哮天等人,也是由此到达。   欧阳子规决定将高竿取移到对岸,并将地道毁去,如此则那头戴竹篓的怪客,就无法仍由秘径进谷。   设若怪客自外返回,到达对岸,目睹高竿已失,而回身另走其他的路径之时,欧阳子规则将立逼对方告知名姓来历,否则即将怪客擒入不归谷中,那时欧阳子规深信有必胜的把握。   万一怪客返回秘径之后,目睹高竿已失,而仍能仅凭本身的卓绝功力,渡过绝壑,安抵彼岸,则欧阳子规已知怪客是谁,应该怎样应付,他已有方案,这是欧阳子规拔去高竿和即将毁掉地道的原因。   说得再简单些,就是欧阳子规已生恐惧之心。他必须要知道怪客是谁之后,才能放下悬挂不安的心肠。   他曾目睹怪客那身奇绝卓异的功力,谈吐之间,而能从容化解元冥四君的“五阴玄煞”,故而不愿轻易动手。   是故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怪客若是无法仅凭本身功力纵越这二十几丈的绝壑,欧阳子规就不惧对方,即便搏斗,也必稳操胜券,设若怪客毫无凭藉,而飞越过岸,天下只有已得“不归谷”中三大神功精髓的人物,方始能具如此身手,则欧阳子规已知怪客是谁。   那时自有话向怪客谈说,以释恩怨是非,并可将悬心放下。   欧阳子规认定非此不可,立即飞返谷中而去。   一旁隐身的果慧禅师,等欧阳子规远走之后,方始喟叹一声从藏处走出,频频摇头,随即目注天际,合十肃立,似有所祷。   当他低诵了一声佛号结束了祈祷之后,才待慢步按怪客指点的路途进谷之时,身后突然有人用平淡的语调说道:   “禅师真好胆量!”   果慧吓了一跳,楼地转身看时,竟是那头戴竹篓的怪客,不知何时,已自对岸过来,隐于自己的身后。   他惊诧地刚要开口,怪客已接着问他道:   “长寿老人和元冥四君的争搏完了?”   “嗯,完了。”   果慧禅师答复怪客,怪客再次问道:   “元冥四君是都死了吧?”   果慧指指鲍崖之下说道:   “俱已葬身崖下。”   怪客闻言竟然感慨的说道:   “想不到长寿老人和当年一样手辣。”   果慧禅师没有接话,但他心中却是在想,适才争搏,明明是你用言语逼老人施展煞手,现在竟……   怪客没有容他想完心思,又开口说:   “其实元冥四君也是自取灭亡,咎不在人。”   说到这里,怪客停下话锋,长吁了一声,果慧禅师好容易得此机会,生怕怪客又再接着说个没完,立刻低声问道:   “施主是怎样渡过绝壑来的?”   怪客摇了摇头,那竹篓儿自然也跟着晃动。   果慧禅师不能再问,遂也低头长喟一声。   他叹息方罢,怪客又开口说道:   “禅师莫忘你我的信约,如今趁那欧阳子规,前往毁掉另外一条地道的工夫,请即按我所说路径,进谷去吧。”   果慧禅师暗自惊心,不禁怀疑地说道:   “施主由何证明,欧阳施主是去……”   怪客接话极快,手指两根并立的高竿说道:   “禅师人在暗中窥知一切,这根高竿,可是那长寿老人欧阳子规,除去元真四君之后,携至此地的?”   果慧禅师点了点头,怪客耸肩冷笑两声说道:   “他这是有心试探我乃何人,故而我才断言,此时老人必然是到另外一条地道去了,可惜他去晚了一步。”   “去晚了一步?”   果慧禅师莫明其妙的接上一句,怪客淡淡地说道:   “嗯!这条地道,我已经早他一步先去毁掉了。”   果慧禅师心头一凛,暗惊怪客的心机智慧实在超人。   怪客却接着冷冷地说道:   “自此进入‘不归谷’中的人,再无出路了!”   “没有出路?这条秘径和谷口两地,不还都是可以通行的出入地方?施主怎说‘再无出路’呢?”   果慧禅师明知怪客既然说是再无出路,不必怀疑,准如其言,可是他别具心意,故而动问。   头戴竹篓的怪客声调奇特地哈哈两声说道:   “那‘不归谷’的进口,自此之后,只能容人进去,走出却已无望,地道毁掉之后,仅有这条秘径可供通行了。   “不过这条秘径,也仅有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可以凭藉着‘纯阳赤藤’所制的高竿,往来通行……”   果慧禅师不容怪客说完,立即接口问道:   “对呀!总不能说是‘再无出路’……”   怪客冷哼一声,也不让果慧言尽,已沉声说道:   “你想得很对,可惜没能听我说完,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将对岸的纯阳赤藤竿,移至此处的原因,适才我曾说过,不外为了想要探知我的名姓,和存着一试我功力火候如何这两层用意。   假若我并不是他心目中所惧怕的那人,正好将我摒弃于不归谷外,他可安心在不归谷中,化解了因往昔之非,而种下的恩恩怨怨。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只当我既已远离对岸而去,将藤竿移至此处恰是时候。   讵料我却已然转至此岸,如今我就反其道而行,等你走后,将双竿携至对岸插放,长寿老人功力火候虽是天下绝少敌手,应作第一人论,但若没有这纯阳赤藤来借力,却仍然无法渡过绝壑,这怎不是进谷之后,再无有出路?”   果慧禅师听出矛盾所在,接话问道:   “适才我曾注目争搏不懈,未见施主由这竿上过崖,而施主却已到达此岸,莫非另有路径?”   怪客哈哈一笑道:   “禅师聪慧,果然另有路径。”   这样说来,那长寿老人难道不能……   果慧言尚未尽,怪客已接口说道:   “路在绝壑之下,极目当代武林中人,除我之外,恐怕再无他人有这种功力和胆量,自百亩瘴菌上安然渡过了。”   果慧至此似是再也无话可说,深沉地叹息了一声。   薯地他想起了一件事来,认为正好一试,故而急忙说道:   “按照施主之意,将竿携植对岸,自是仍由瘴菌之上返回了?”   怪客冷冷地说道:   “适才因有欧阳子规在场,不得不绕路过崖,其实这两崖的距离,还难不住我往来通行。”   果慧禅师突然面色庄重地对怪客合十说道:   “施主如今将所有之人,俱皆引入不归谷中,而断其归路,果慧斗胆敬问一言,施主的目的……”   怪客似已不耐,沉声说道:   “适才已将原因相告,禅师莫非信不过我?”   果慧闻言并不解释,仅仅虔敬地向怪客合十为礼道:   “恕我失言,贫僧告辞。”   怪客冷哼一声又说道:   “禅师莫忘你我所立誓言!”   果慧正容答道:   “贫僧死不敢忘,并祈我佛佑护施主。”   怪客没有再接话,果慧话罢已转身而去,他行未数十步,倏地回顾,怪客就在这刹那时间已携着两根长竿,到达了彼岸。果慧暗中敬佩怪人的无敌功力,并至诚的默祈佛祖,永保怪客的良知良能,勿为魔乘,而令武林染血。   他边行边作默祷,突然再次回顾,已失怪客形影!   自然,他按照怪客的指点,穿过瀑布后面的隐秘洞口,而进入不归谷,步步以怪客所示而行。   当他自谷中前往谷口迎接及哮天等人的时候,心头曾经掠过一丝疑念,怪客说过,谷口只能进人,而无法走出,但怪客却又明明关照自己,由谷中出谷往迎众人,这岂非耐人寻味,目下,他虽然已经迎到了众人,并在谷外促膝长谈;但他心中却始终深信怪人所说各节,而忐忑不安。   果慧禅师向众人述及前后经过,除掉他因为信誓之下绝对不能泄露的各点之外,其余事故,说得极为详尽。   天蓉姑娘听完了果慧禅师所说详情之后,在她那天稚坦赤的心灵中,直觉得怪客无啥神秘之处。   及哮天夫妇和章性初的看法,却极不相同,他们深知江湖险恶,越是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事情,背后越是诡谲得令人心寒胆颤,头戴竹篓的怪客,所作种种安排,必然含有极深的用意。   怪客在有心与无心之间,已将所有和玉潘安笑面银豺欧阳易有关的人们,引进了这奇异的“不归谷”中。   然后他毁去了一条通往谷外的地道,又断绝了一条必须有上乘功力,并要藉纯阳赤藤弹震之力,始能住返的秘径,只留下谷口正路的出进地方,还存心要果慧禅师告诉大家,进则难出的话语,他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呢?众人在表面上俱已看出,至少怪客居心要使一干人等在谷中相逢。   不过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众人却无法了然。   只有果慧禅师一个人,知道怪客的用意和居心。   但是他却曾立誓言,不能泄露丝毫机密。   其实果慧禅师,非但投有因为自己已经得到个中机密而欣慰,反而比任何一个人,都恐惧凛悚和不安得多!   他担心万一,万一怪客言不由衷,万一怪客别有居心,那个时候,凡是进入归谷中的人,怕要生死两难了。   这难怪果慧禅师心凛不安,因为他曾经以本身的智能,去衡量过进谷众人之间的是非怨冤和恩仇。   果慧禅师以佛家无上慈悲来衡量个中人的恩仇,他发觉任凭是谁,对这段波折诡谲死伤众多牵连极广的冤仇,也无法放手!   他是佛门高僧,他故可以仁恕为道,但他却不能不讲因果。   即将在不归谷中相适的众人,仇“因”始终不解,但却有人已然应了“果”,姑不论头戴竹篓的怪客和这段恩仇有否关联,仅仅东川犬叟及氏夫妇,和飞龙山庄房氏一家对欧阳易的仇恨,就休想有人能够化解得了!   果慧禅师极端怨恨自己往昔的无能,那段司徒、梅氏和欧阳易的仇冤,他尚可以心安地置身事外,但飞龙山庄房汉臣一家的惨死,却是因为自己的轻诺,而未能兑现之事所引起。   自己空落得双腿俱残,却仍然无济于事。   谁有这个力量,能使房氏孤女,放下血海冤仇?   沈珏娘又岂能忘怀残目毁容之痛?   及哮天怎肯不报杀子之恨?   欧阳易爱妻惨遭生生肢解他能在此时放下复仇之念吗?   何况还有……   果慧禅师不由得对那往昔仇冤种因之人,生了“嗔”念,那个人,一念之差,造成今日这般局面,令人痛恨。   但是果慧禅师哪里知道,造成今日恩仇牵扯的那位昔日种因的人物,其内心的悲痛,和当时不得不如此做法的苦衷,却又非局外之人所能理解的了,就是现在,这人对化解一切恩冤所尽的心力,也非别人所能明了。   果慧禅师深沉于思索之中而不觉,章性初与及哮天互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严肃的神色,俱皆沉默无言。   他们知道果慧禅师的话说完了,此时似乎应该有人提议进谷才是,他们也明知道进入不归谷中,是必然的事情,但却没有一人开口和行动,沉默半晌,久久无声,终于天蓉姑娘率直地说道:   “禅师,你在想些什么?”   果慧禅师被话声惊醒,打断了沉思,极不自然地微笑一声,摇了摇头,遥望着远处长吁一声说道: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   他重复了两句话后,突然哦了一声接着说道:   “我只顾说个没完设结,倒忘了正经事,那位怪客,曾经再三关照我说,接得众施主后,立即带路进谷,并已代施主们安排了住宿的地方,谷中长春,山泉甜口,只是吃的东西却……”   天蓉姑娘笑着接口道:   “禅师怎地忘记,自贵寺登程时,不是带着……”   果慧禅师面色一红,自嘲地接着说道:   “别仅数日,贫僧实在是叫那些出奇的事故搅昏了头,竟然忘记施主们备有充足食粮的这件事了。”   天蓉姑娘笑了笑并未多想,及哮天与章性初却都知道,果慧禅师心思重重,神不守舍,故有是问。   稍停之后,果慧禅师再次说道:   “谷中埋伏重重,贫僧仅受怪客指点应行路径,稍差或不慎,误人其他路上,恐将永困难出。是故贫僧事先言明,施主们进谷之后,切莫任意行走,免生危险,现在就请众位施主,随我进谷吧。”   天蓉姑娘早已站起,闻言微蹙秀眉说道:   “禅师曾说谷中如春,山泉甜口,如今又说不得任意走动,莫非我们谷中所居地方就傍临泉源不成?”   果慧禅师心思沉重,并没有听出来天蓉姑娘话中用意,闻言摇了摇,轻喟一声之后缓慢地说道:   “我也不清楚,想来怕不可能傍临泉源而居吧。”   天蓉姑娘闻言立即诧然问道:   “既不得任意行走,居处设若并非傍靠泉源,请问禅师一言,我等如何能够取得山泉食水呢?”   章性初皱眉轻叱道:   “你又说不讲理的话了,禅师并非谷中主人。稍得虚实已然不易,你这样问他,叫他怎样答复呢?”说着话锋一转,笑对果慧禅师道:   “小女无知,禅师莫罪。不过适才禅师言下之意,似乎表明进谷之后,并不与我等居住一起,起请问禅师,这可也是怪客所嘱?”   果慧禅师点头答道:   “果如章施主所言,贫僧另有居处。”   半天没有开口的端木云,此时冷冷地说道:   “禅师莫非就不惧误入歧途而被困绝地?”   果慧禅师看了一眼,也冷冷的答道:   “贫僧亦非‘不归谷’主门客,怎能不惧。”   端木云哼了一声再次说道:   “如此说来,禅师居处,我等亦可前往了?”   果慧禅师并未作答,章性初却解围说道:   “禅师早有明言,与怪客曾立信誓,也许此事就包括在信誓之中,我们何必使禅师作难而迫……”   章性初话尚未完,端木云已接口说道:   “章大侠之言固然有理,但我老婆婆却另有打算。”   她话说到这里,手指四条獒犬,转对禅师正色道:   “禅师既然说明,不归谷中埋伏重重,误入歧径必将永困而难出,请恕老婆婆直言,我将率领小黑等,进入谷中……”   端木云说到此处,果慧禅师急忙接口道:   “女施主,这却使不得,缘因……”   “我不管什么使得使不得,哪个又能保证,我等进谷之后的祸福安全?设若万一不幸,有这四条……”   端木云未等暴慧禅师话说清,就干脆地表示了意见,果慧禅师有苦难言,听对方说到此处,也立刻接口道:   “果慧敢保施主们安全无恙。”   端木云冷笑一声,沉声说道:   “禅师凭仗什么,敢说此言,既便是禅师果有这般神算,也请恕我难以相信,老婆婆意念已决,绝不改悔!”   “女施主,果慧适才说过,那位怪客曾再三……”   果慧焦急之下,忙忙分说,端木云却不讲理地说道:   “刚刚我已经听清楚了,设若是那怪客降罚下来,老婆婆自然有话分说,禅师似乎不必现在就和我争论。”   及哮天皱着眉头对这位刚愎的老伴儿说道:   “禅师是受人之托,带我们进谷,我们自当遵守人家的约言,当真不归谷中若遇危险,小黑等又能……”   端木云却冷厉地瞪了及哮天一眼说道:   “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要你罗唆些什么。”   章性初因在伏虎禅林之时,曾与果慧一夕长淡,知道内中不少秘密,故而多次代果慧分解难堪,这次他也本要开口,及哮天已先他说了话,没想到老枭婆不讲道理起来,竟是六亲不认,他只好不再多口。   端木云也早就看出章性初的意思,她竟接着说道:   “此事我老婆子既经决定,哪个也休想使我中途改悔,你们认为惹那怪客不起,自管进谷就是。我老婆子不和你们一起,率领小黑,看看能不能闯进谷去,我老婆子并不怕死,怕死的尽管先请!”她这样一说,连果慧禅师都无法再开口了。   天蓉姑娘这时微笑着对果慧禅师说道:   “禅师用不着为难,那位头戴竹篓的怪客虽说不叫獒犬进谷,其实有些不通,那人功力极高,自然认得是非,我等进谷,等于受聘一般,既无必探谷内隐秘之意,又无多管是非之心,犬随主来,自当随主同行,这本算不得问题,也许怪客另有其他原因,但任他有多高的功力和身分,客商尚可,要说坚持其令,似乎是过分了些,我们逗留已久,还是立即进谷才好。” 第三十五章 探 路 端木云本就心意不服,天蓉姑娘再这样一说,她自然是越发认为有理,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   “老婆婆犯了扭劲,是刀山我也要踏它一趟!”   说着又转向身旁蹲伏着的灵獒小黑叱道:   “小黑!跟我走,咱们进谷去瞧瞧。”   果慧掸师怎能让她涉险,吟一声佛道:   “女施主暂请息怒,仍由贫僧带路进谷就是。”他说着已经迈步前导,众人遂相随而行,端木云招呼四条灵獒,紧跟着自己身后,她虽然在表面上没把不归谷看在服内,复不以果慧之言为是,但内心却探明厉害,决不肯令灵獒走单而涉险。   他们在果慧禅师的引导之下,进入了“不归谷”,刹那之间,他们的身影远了,淡了,终于隐去。   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于谷中深处之后,谷外这片绿草如茵的盆地远处,腾纵飞跃而来了十几位江湖客,停步谷口,左顾右盼观察动静,他们都不开口说话,是故沉默得有些怕人。   久久之后,内中一个白发枯瘦的老者,冷笑一声道:   “怎么样,不归谷是找到了,谁先闯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别人,不知他这是对谁说的,不过其余人的眼光,却同时射到一位红面白髯体格雄伟,身背一柄巨型实剑的老者身上,好像大家都心里有数,这句话是对着红面老者所发似的。   果然,那位红面背剑的老者,一边注目看着谷口石壁上的字迹,一边冷笑了几声,缓慢地说道:   “要凭阁下自己的能力,今生休想找到这片隐秘的盆地,还不是巧而又巧的巧合,别人替你开的路?”   白发枯瘦的老头儿,立即沉声说道:   “这些有何紧要,现在我问的是谁先进谷!”   红面老者哈哈一笑道:   “我只是来看故友,随时都可以进谷,阁下却和我不同,身怀削耳之耻,丧子之痛,既知仇人下落……”   白发老人果然左耳残缺,闻言怒声接口道:   “老匹夫你住口,莫自找无趣,惹我发火。”   红面老者面色一正,沉声说道:   “林子海,难道老夫还怕你?”   白发残缺左耳的老人,双目陡地暴睁,闪射出意欲杀人的怒火,红面老者也霍地转向对方,眈眈虎视不瞬。   他俩俱已剑拔弩张,搏战一触即发,其余之人,竟然不敢劝解或近前,反而纷纷向后躲避不迭,残耳的老人,这时白发缓缓飘起,竖立如刺,红面老者,面色也已血红,白髯垂戟,各已运足真力。   适当此时,不知是谁突然惊咦了一声道:   “看!这个人来得好快。”   其余的江湖客,不由纷纷注目,远处果然驰来一人,脚不沾尘,如凌空虚渡一般,眨眼已到面前。只有残耳的老人和红面的老者,闻如未闻,动也不动,哪个也不敢稍失心神,否则先机尽失。   白发老人右手已缓缓扬起,红面老者左臂也圈围胸前,他俩同时暴喝一声,各自发出全力之一掌!   讵料就在两股功力火候无坚不摧的真阴绝功恰正相抵的当空。那由远处疾射而来的人物,适时由两股奇异掌风之中穿过,在场的一干江湖客,俱皆惊凛地大声呼喊,他们实不忍目睹这人无故的惨死此地。   红面老者也吃了一惊,惊慌中已无法全部收回掌力,但他却仍然拼受真力反击之伤,扬喝一声倏撤力道。   那白发老人却不管这些,反而趁此突甩左掌,凌空暴击敌手,红面老者此时已受真力反震之伤,目睹对方暴下煞手,知难躲闪,大怒之下横了心肠,已存玉碎之心,他竟不顾伤痛,拼死发掌!   岂料这突然穿过两人中间的人物,却倏地停了下来,任由两股阴力掌风扫击,竟然连衣衫都没有摆动!这正是红面老者强自震断真力而受伤,白发老人再下毒手的时候,这突然而来之人,霍地冷笑一声,右手五指凌虚向白发老人轻轻一弹,白发老人竟被震退敷步,所发真阴掌力,也为这人的指力击散。   这人左手倏点,红面老者只觉丹田一暖,所受真力震伤,竟然立即痛止而愈,始知遇见了奇异人物。   白发老人性如烈火,手辣心狠,怎肯就此罢休,双眉一扬,手指突然指人怒声说道:   “匹夫是谁?敢管老夫的闲事!”这人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翻着白眼珠看着他。   一干江湖客,这才有暇注意此人的穿着和模样,一身千补万贴的破衣衫,但却洁净异常,腰系一根雪白的丝绳,绳垂一红一白两管玉笛,散发蓬头,却不沾尘灰,赤红的脸,一对大眼,赤足草鞋,不由个个暗地称怪。   从这人的穿着打扮和貌相上,简直无法猜出他的身份,此时那白发老人,已再次怒声叱喝道:   “喂!莫非你听不懂人话。”   这人闻言,仍是先前那般神色,根本就不理他。   白发老人不由怒发冲天,右手倏地高举,暴提全身阴力,才待对这人打去,一旁的红面老者却适时扬声道:   “林子海,你是要找死?”   白发老人乃江湖中老一辈的高手,归隐已有三十年,江湖人称“霹天雷十阴叟”;姓林字子海。性刚愎,易怒,对敌手辣,人却并不是极恶之辈,这红面老者姓田字彬臣,江湖人称“神力剑王”。   他两本系多年朋友,只因五年前,林子海携子至峨嵋觅取一样灵药,巧遇田彬臣,田彬臣那时已隐于峨嵋,不再出山,并在峨嵋结交了一位奇异人物,和林子海故友重逢,自是高兴万分,邀请林氏父子下榻隐居之处。   次日正好那位奇客来访,田彬臣遂与双方引介一番,林子海既知奇客久居峨嵋,立即拜叩奇客,说出自己所觅灵药之名,并请奇客指点出处,奇客碍于田彬臣的情分,才详告林氏父子,所觅之药,仅“不归谷”中生长。   林子海闻言自是大喜,立即再次拜问不归谷所在,奇客皱眉直言,虽知不归谷地点,但却无法相告。   神力剑王田彬臣,看出老友心急灵药,故而再三恳求奇客,烦请奇客赐下一株,而解老友急难。   奇客终于难却此情,答应五日后送到,林子海当时再三称谢,并声言必报,那知其子林继勋,却动了贪心,竟瞒着其父和田彬臣,暗地打定追蹑奇客身后的主意,想要偷进不归谷中。奇客走时,林继勋果然暗中追踪于后,也是合当生事,若以奇客的功力和平日行走的速度来说,三里之后,林继勋早巳难见他的身影了,偏偏这夜奇客心中有事,一路缓踱而行,因此竟被林继勋很容易地跟踪到谷外。   谷外林继勋已然难隐身形,被奇客发觉,奇客事先误认暗中人乃是江湖高手,故而倏地施展绝顶功力疾射拦阻,等发现竟是林继勋的时候,不由紧皱了眉头,立即问林继肋追踪自己意欲何为。   林继勋家传武功,本已胜过普通人物,一路追蹑奇客身后,而未被对方发觉,不由对奇客起了轻视之心。   他错认为奇客并无过人之处,因此在对答上,颇为狂妄,并坚不承认追踪之事,只说无心巧遇。   奇客不愿多生事故,很诚恳地警告他说,不归谷中歧路千条,稍一不慎,必然被困,重则丧命当场。无奈林继勋成见甚深,非但不信,反而出言讥讽奇客,暗示奇客自不量力,意欲独占谷中灵药珍藏等等。   奇客见他无理可谕,遂郑重警告他,谷中非只灵药珍藏无数,并隐有奇绝高人,处处陷阱,生人进谷必死!   林继勋冷笑着扬言,这是他的事,不劳奇客挂怀,并说生死在天,富贵由命,自信能进能出。事既至此,奇客已无话说,只严重地告诫林继勋说,若不听金玉之言,必死谷中,却休怪自己未曾预嘱。话罢之后,奇客随即施展奇绝的飞纵功力,直投入不归谷内,用意不外藉此以警林继勋,愿他能中止妄念   林继勋目睹奇客最后施展绝功进谷,当时也曾醒悟自己料错了事情,但他转念想起谷中灵药,咬咬牙,却仍然追踪进了不归谷口。   这时田彬臣和林子海,已经发现林继勋突然失踪,两人猜测他的去处,都认为必然是私自追踪那奇客而去。   林子海不知厉害,内心还在暗中赞许孩儿的能干,田彬臣却因与奇客相交多年,深知不归谷的厉害,不由替林继勋担心不止。   一连三天,不见林继勋的音信,林子海这才着了急,可惜田彬臣虽知不归谷中种种传说,但却不识道路,无法寻觅林继勋的下落,直到第五天,奇客所约定的时间,才见奇客携带了灵药一株,并抱着林继勋来到。   林继勋死已多时,奇客将谷外和林继勋对答的话,向林子海说一遍,并说林继勋不听所言,逞强进入不归谷内,被困于绝地而死,等他发现之时,已然无法挽救,故而将尸体带回。   林子海却认为奇客有心置子于死地,否则奇客身在谷中,子临险地,他随时都能救护己子脱险而出。   因此林子海鲁莽地出言相责奇客,奇客念及林子海丧子失心,并不见罪,反而和缓地向他解释不归谷中玄妙之由,和被困之人,若非身受全部经历,他人根本无法前往救应的事实。   林于海非但不信,反而疑心林继勋之死,乃奇客一手导演而成,更口不择言,辱及奇客之德。料奇客已有怒意,必然解释实情,林子海最后竟提不当之请,他要奇客带他进入不归谷中,一看究竟。   奇客立即谢绝,声言自己并非谷主,林子海丧子疯心,竟在奇客谢绝其请之后,突下毒手,暗发阴掌意图将奇客击毙。不料奇客功力高得惊人,轻弹五指,已将阴力冲散,只因室内狭小,林子海暴然暗算,自认手到功成,未能想到败事,等阴功突桩奇客指力震散,才知不好,躲已不及,半丝罡风扫过耳际,竟将左耳击残!他羞恼恨怒之下,顿足发誓,有朝一日,再到峨嵋,必将不归谷夷为平地,杀死奇客以报深仇。说毕林子海连田彬臣的招呼都没打,穿出室外,飞纵而去,自此一别数年,半月前,他又来到峨嵋。   当夜即去拜望田彬臣,田彬臣苦口相劝,林子海却因数年来,所练阴功已到化境,自然不听田彬臣的劝告。二人言语往来,各存成见,好友几乎当时反目,林子海认为田彬臣情向奇客,不够朋友,田彬臣却说林子海自不量力,是非不分,道理不明,无异疯狂,结果两人划地割袍断绝交情。   其实田彬臣在当时却另有用意,他熟知奇客的功力和不归谷中罕绝的布置,老友林子海为人刚愎,手段毒辣,但却并无大恶,此番卷土重来事隔多年,必已练成独门阴功的无敌煞手,若与自己所交奇客相遇而争搏,他自是全力施展,设若恼得奇客火起,林子海势难活命!   故而田彬臣有心与林子海翻脸,以便遇敌之时,由自己和他动手,这样至少可保林子海性命无忧。讵料林子海昔日心中对田彬臣已存疑念,怒下峨嵋之后,越想越觉得田彬臣可疑,在林子海的一面想法是,田彬臣既与奇客论交知己,断无不知通达不归谷路径的道理,设若能在林继勋失踪当夜,田彬臣不存私心,立即和自己赶赴不归谷中,林继勋定然不致于惨死彼处。   因此他这次重返峨嵋,已存敌对之意,况所练阴功已升巅峰,火候到达化境,自信复仇有望不惧他人?田彬臣恰好据理相争,语多责罚自己,林子海暗中冷笑,但他在未曾觅得不归谷路径和奇客之前,却不打算和田彬臣动手为敌,是故断义割袍划地绝交之时,林子海仅冷笑着离开了田家。   这次他率领着黑道中十名高手前来,决心复仇,只是这些黑道中的高手,大半也与田彬臣相识,更知道田彬臣那两臂神力和奇异的剑法,无人能敌,故而在当时他等未致一辞,沉默无言而难断双方的是非。离开田家之后,寄居附近寺院之中,林子海日夜派出所所率高手,四处打探奇客的行踪和不归谷的所在。   林子海所串高手之中,有位人称“猿王”的老者,此人姓穆名庄宇紫石,幼有伏兽之能,养着一对“虎头神猩”,人兽数十年来,寸步不离,穆紫石一身罕异的功力,并不次于林子海。那对“虎头神猩”,更是异种凶物,腾纵若飞,力逾虎豹,身高虽仅四尺,臂长却能垂地,与敌动手,动作如电,胜过其他高手多多,林子海特请穆紫石亲率一对神猩,为此行号令之人。无巧不巧穆紫石亲率一对神猩,在“凉风桥”远处暗中侦探田彬臣的动静,竟被及哮天那四条獒犬发现。   獒犬神猩,势同水火,小黑等嗅得气息,飞驰而去(前文曾经述及,四条灵獒突然远驰而去之事)。   结果猩獒相会,血战将起之时,穆紫石发现獒犬的路数,断定东川犬叟及哮天必在附近,适巧他和及哮天夫妇,尚有一段公案仇冤未了,一面下令神猩勇战,一面留心獒犬不敌时败退的目的地所在。不想小黑灵慧至极,竟然认出穆紫石是主人的冤家,它知道三个伙伴今非昔比,力敌两只神猩,要能小心应付,决不至败,但要是穆紫石相助动手则必吃大亏,它竟倏地转身飞驰退下。   穆紫石从旁注目不懈,小黑刚刚纵出,穆紫石已相随追下,穆紫石只当小黑是去搬求救兵,那自然是及哮天夫妇无异,故而并不拦阻,只在背后紧迫不舍,他为的是要从小黑的身上,探知及哮天居住之地。   岂料小黑却是故意诱他追赶,转来驰去,小黑倏地闪向暗处,等穆紫石发觉之时已晚,只气得咬牙不止。小黑却趁此飞驰而回,三个伙伴恰正频临不敌之时,小黑恰时赶到,而那神猩力搏多时也已体乏,刹那光景,已被群獒抓咬而重伤,神猩危急之下,长啸呼救,等穆紫石飞纵到达之时,内中一只神猩业已不支倒地。小黑远远望见穆紫石返来,一声咆哮,群獒立即退下,迅捷至极地逃去,穆紫石恨极了小黑,他竟不顾受伤的神猩,直追四条獒犬不舍,转瞬已去数里,双方已经迫了个首尾相连。   穆紫石在恨怒之下,早已提聚全力,只要够上步位,立即下击,四条灵獒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   说时迟那时快,穆紫石霍地一声怒叱,身形正罩在四条灵獒的上空,双臂齐甩,暴然击下致命的两掌!哪知就在灵獒危急一发之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倏然出现一个头戴竹篓的怪影子,只见他凌空轻弹五指,穆紫石全力发出之煞掌,掌风竟然消失无形,四条灵獒却越此刹那时间,窜伏到怪客的身后。   穆紫石目睹怪客天降,功力之高见所未见,突然想起林子海所说的奇客,不由立即沉声问道:   “阁下可是田彬臣之友,不归谷中的奇客?”   那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微愣,随即说道:   “我曾住不归谷,自称并非奇客,你所说的田彬臣,我未曾听说,亦非他的朋友,你又是谁?”   穆紫石凛惧怪客的说话声音,怎地不带丝毫感情?但他却也错认为怪客不愿提到田彬臣,故而再次说道:   “在下穆紫石,江湖人称‘猿王’的便是,与‘霹天雷十阴叟’林子海为道义之交,林子海之子……”   怪客并非田彬臣所交之友,适才怪客微然一愣的原因是,对方突然开口说出他住在不归谷中。不想怪客微然一楞,却令穆紫石认定就是那田彬臣所识的奇客,自然并不全为这个,刚刚轻弹五指的罕绝功力,也是叫穆紫石误认他的一个因由,穆紫石再次开口所说的话,已令怪客不耐,他截断话锋冷冷地说道:   “这些和我都投有关系,不必多说,你可去了!”   穆紫石虽然凛惧怪客的功力,但他自身也算是个久享盛名于黑道中的高手,怎能就退,闻言也沉声答道:   “这四条恶狗,伤了我的神猩……”   “神猩?什么神猩?”   怪客仍然不容他把话说完,接口相问。   穆紫石双眉一皱,瞥了怪客身后的四条獒犬一眼道:   “我养了两只异种的‘虎面神猩’,适才……”   “哦!虎面神猩可是‘七西山’上的东西?”   怪客又一次极不礼貌地接口而问,穆紫石匆匆答道:   “不错,如今已经绝种,故而……”   这怪客似乎根本不理会什么是应有的谈话理数,仍然不容穆紫石说完一句,就冷冷地接口道:   “此种恶物,你怎能带到这秀山灵境?獒犬无咎,毒猩非只血食,其性凶淫,杀不足惜,你还有话要说吗?”   这一来可惹恼了穆紫石,他冷哼一声说道:   “你是峨嵋山的什么人?守山神还是……”   怪客等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然不耐,威严地说道:   “穆紫石,我限你立刻退回去,莫惹我发火!”   穆紫石闻言突然扬天大笑着说道:   “朋友,山无主,路无主,穆大爷要走就走,要来就来,只凭朋友你这么一句吹灰的话,想要穆大……”   穆紫石第二声“穆大爷”还没有说完,怪客已接话说道:   “你说的不假,就凭我一句话,你必须依从,你说我这是句吹灰的话,我就用点吹灰的风力,送送你这自以为不错的穆大爷!”   怪客此官方罢,双掌凌虚一捧穆紫石的身体,喝一声“起”,穆紫石竟真的身不由己升起!怪客突地双掌一扬,一甩,再次叱喝一声“去”!穆紫石已似断线的风筝,倒曳飞下摔跌在两丈以外!他刚刚挺身站起,那怪客却像个幽灵一般,似乎根本并未挪动,可是已经站到了身前,再次对他说道:   “这种吹灰之力如何?你确实是比灰尘重些,说不得我只好再多加点儿力道,送你去远一点的地方!”说着怪客双手再次虚虚的对他捧来,穆紫石这时早已心寒胆战,哪里再敢尝试,慌不迭地转身飞纵逃去!   背后传来怪客宏亮开朗的笑声,和一句——“小心点儿跑,留神摔到,恕我不再用风相送。”    第三十六章 异 秘 穆紫石一路亡命般飞逃,当他到达神猩和獒犬适才相搏的地方,发现双猩俱已丧命,仔细查看,才知另有高手,以极为神奇的点穴之法,将神猩死穴封住而亡,穆紫石立将双猩掩埋,含恨而归。   归来,他自然不说丢人之事,却将发现奇客和及哮天所养黑獒等情说出,他深知无法隐瞒双猩死事,故而说是只为探索及哮天和奇客动静,双猩竟被无数獒犬困住,结果杀死了不少黑獒,而双猩却也力尽而死。   林子海并不关心神猩死活,故而并未多问,立即调转众人,着令仔细打探及哮天等人的落脚之处。   结果恰好及哮天等前往不归谷,因此林子海等才能不费心力地远远追踪,也到达了谷口。   田彬臣自林子海走后,却也在暗中注意他等的动静,发觉林子梅率众追蹑他人,他却螳螂扑蝉,做了“在后”的黄雀。直到及哮天等人,由果慧禅师迎接进谷之后,田彬臣才突然露面,林子海这才深信,田彬臣果然事前不知进谷的路径。   但他此时已经用不着田彬臣这个人了,因此出言讥讽,意欲逼使田彬臣退下,不料田彬臣却说谷中步步危机,他来访友,言下之意,似乎暗示林子海,大可按他的进路前行,必然无阻一般。   故而在谷口之时,林子海才再次问他,不归谷已经到了,谁先进谷的话,哪知田彬臣别有用意,竟然“环顾左右而言他”,这才惹恼了林子海,两人再次言语失和,因之互拼阴功真力。   说来真是天巧不成书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位身穿千破万补衣衫,蓬头草履的奇异人物。又无巧不巧的放着那么宽的盆地不走,却走到林子海和田彬臣,双方阴功真力相搏交抵的正当中!   田彬臣因而受伤,却被此人点指医愈,林子海下煞手,反被异人弹指震出,他羞怒之下,竟然口出不逊。田彬臣本来也不认识此人,等他内伤痊愈之后,霍然由所交奇客身上,想起来曾经谈过的一个人,这才恍然大悟,他本有心立即告知林子海,不料话未出口,林子海却已暴提阴力打向异人!   他明知林子海这一掌必惹大祸,才厉声叱喝,说林子海是自己找死,但话却没有掌快,林子海已然击下!   这位蓬头散发赤红面色的异人,在林子海全付功力阴手袭到之下,躲也不躲,却若无其事地对田彬臣道:   “你这‘神力剑王’不必替他操心,老夫已多少年不杀人了,又怎能和孺娃儿一般见识,不过我却要教训他一次。”说话间,   林子海的煞手阴功已然打到,异人竟然无觉,阴功似乎无形消失,林子海这才害了怕。   异人虽说要教训他一番,但却并不还手,仅是寒着脸问他道:   “你是那个‘霹天雷十阴叟’林子海吧?”   林子海两眼现出悚凛之色,点了点头。异人冷哼了一声,双目扫视了身后的人群一眼,才再次沉声问道:   “你可认得老夫?”   林子海讷讷半响,方始说道:   “恕我眼拙,不认识朋友你。”   异人眉一皱,又哼了一声才接着说道:   “我们从前可有什么怨忧仇恨?”   “没有,没有。”   这时异人面色一正,双眉扬飞,沉声又道:   “对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复无前怨新仇,只因此人拦你施展煞手,你竟不惜以全副阴功欲置此人于死地,林子海,你是忒煞狠毒了些!设若这人并非老夫,此人死已多时,尔身怀武技,竟恃以杀生,老夫绝难恕尔!只因老夫早已退隐江湖,矢志除极恶外不再伤人,并因地当老夫知友门前,亦不便施罚于尔,但又怎能轻易将尔放过?如今罚打两道,任尔择一,论打,老夫不限时辰,随尔出手,老夫双手后背,不还一招,直到你能逃开三丈地方为止,否则无止无休,这条道老夫替你想过,最后你必活活累死,是条危险路!   论罚,非常简单,老夫亲自押尔进谷,只要你能活着走出这不归谷来,前咎不再闻问,不过这条路听来正合你的心意,但却比‘打’还要危险,据老夫所知,若非老夫知友,亲身接送,生进不归谷之人,至今尚未听说有人能够活生生地出来!林子海,你选哪条路呀?”   十阴叟林子海,此时所谓“霹天雷”的脾气和火性,却已不知丢到了何处,闻言之后,竟无话回答。   田彬臣知林子海直到现在,恐怕还没有想出面前这位异人的姓名,他有心点醒林子海,故而一旁接口对异人道:   “晚辈适才已受自己真气反击重伤,幸蒙前辈救治得愈,感愧无报之下,偶然忆及另一前辈,似曾谈及您的穿着和一切,深庆今朝得会武林奇客,前辈必然是晚辈所想象的那位人称‘异丐’的米大侠……”   异人自他开口,就微笑地看着他,这时却接口说道:   “好了好了,你不必借个题目把我的名姓告诉这个蠢牛,既便是如今他已然醒悟,罚打二途,却仍须选一。”   这一下可几乎吓出十阴叟林子海的胆黄儿来,谁能想到,八十年前,和“天下独一叟”、圣心寺的圣僧“天觉”齐名,江湖人称之为“武林三圣”的“异丐”米天成,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地?   林子海久行江湖,怎能不解当年盛传于武林中的掌故,适才只是暴怒老羞之下,走神而已。他并且从对面的异丐米天成身上,业已想到了不归谷中那位奇客是谁,当年传言,天下独一叟,觅得一处秀山灵谷,自此养性不出,退隐武林,如今想来,这不归谷中的奇客,定系此公。   林子海此时已然哭笑不能进退不得,只有用一对令人望之生怜的眼睛,看着田彬臣,祈望着老友不咎既往,而能代自己说些人情。   田彬臣本心井非真和林子海断义绝情,此时目睹老友觳觫之状,实在不忍,立即含笑对异丐说道:   “前辈请息雷露之怒,晚……”   他话刚说到这里,异丐米天成却突然低声说道:   “你莫多管闲事,讲人情的就要来了!”   田彬臣乍闻此言不由一呆,继之一惊,终于大喜。   他呆愣的缘故,是因为想不通异丐怎地突然说出“讲人情的就要来了”的这句话,一惊是直到异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始终没有看见再有人来,大喜之由乃是听出异丐话中之意,老友当不致身受危厄。正当田彬臣傻想之时,异丐已厉声向林子海道:   “林子海!举一反三,由于今朝之事,可知你平日的作为,认罚或是择打,火速决定,老夫已然不耐!”   田彬臣暗中奇怪,异丐何必施展至上的“千里传音”绝顶功力,来对着林子海这样叱喝呼喊呢?谁知就在他忖念未了之时,耳旁突地传来一声奇异的佛号,声音不大,入耳却觉心跳意动,令人惊魄!   佛号方罢,语句继至,那声音说道:   “花子施主莫要吓唬好人,给老衲留三分人情。林施主勿须害怕,老衲即至,一切事当代为化解!”   在场之人,除异丐之外,俱皆大惊,不由纷纷四顾找寻声音来处,田彬臣霍见天际,逼射而来了一个黑影,眨跟光景,黑影变白,变大,再大,一阵疾风,影落地平,却是一只奇俊丰神俏骨的雪白巨鹤,鹤上飞落一人,是位古奇出尘的中年和尚,身穿淡灰僧衣,颈悬佛珠,长眉玉面,下鹤之后立即含笑对异丐说道:   “花子施主真是信人,准时准地,令老衲敬佩。”   异丐米天成却打个哈哈说道:   “小和尚惯作大人语,现在切莫搅我,等我发落了这个狠毒的东西之后,咱们再作长谈。”和尚却含笑摇头说道:   “由不得花子施主你了,咱们必须先作长谈。”   异丐米天成看了林子海一眼,似是无可奈何地说道:   “也好,那么我必须首先问你,近来好吗?”   “花子施主不必和出家人弄这套玄虚,和尚在未成佛前,谈不到好否,成佛之后,好坏现在难知,说它岂非是空话?如今老衲要想问花子施主你,这位林施主到底咎在何处,劳你万里之外,前来威吓人家?”   “小和尚只知吃斋念佛,少管俗家人的闲事!”   “佛说‘众生不成佛,我不成佛’,花子施主和林施主,俱在众生之内,佛因众生而不成佛,难道佛门僧人,管不得众生事?花子施主还是看破一点,说说这位林施主到底何事得罪吧。”   “小和尚,莫非你不在众生之内?”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故佛门弟子,俱有身入地狱之心,此志未了,怎敢身列众生之内。”   自这和尚下鹤之后,异丐和他就像打哑谜一样,你一句来,我一句去,此时和尚话罢,两个人竟然握手大笑起来,笑声久久不停,却把身旁的一干江湖人物,弄得个个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他俩笑声止住之后,异丐方始将适才之事说出,和尚长眉一皱一扬,看了看林子海,转对异丐道:   “不管如何,好在田施主是他的老友,并也未受重伤,花子施主你,更是铁打的身子,算了吧。”   “这怎么行,我已说出罚打两途,怎能收回?其实你这小和尚电真怪,干什么一定要管这件闲事?”   “花子施主你怎么忘了,这位林施主,就是当年我和你说过,独力救助‘天禅寺’僧的善士,我怎能不管?”   异丐闻言,似才霍然记起,不由跌足说道:   “小和尚你怎不早来一步,如今可难坏人了。”   和尚含着笑容,霎了霎眼才说道:   “老衲我知道花子施主你在武林中的誓言,话说出口,必须应验,不过我也记得,你又曾说过,设若有人,能够代替这人,立一大善,此誓自免,如今老衲甘愿身代林施主立一善事如何?”   异丐皱着眉头沉思良久,方才说道:   “很难很难,我这善事的题目,比什么都难。”   和尚哈哈一笑,合十正色之后才开口道:   “任由多难,老衲矢志完成就是。”   异丐却立即接话沉声问道:   “小和尚真有此心?”   “佛家无诳语,老衲言出则必守信!”   异丐心中大喜,却故作为难的样子又道:   “矢志如约?”   “负之天必为祸!”   和尚答话很快,异丐立即转对林子海道:   “好了,你的事由小和尚代办了,该干么就干么去吧,今后对人莫再突下毒手,田彬臣很够朋友,交朋友交这个样的,不归谷别进去啦,并要立刻远离此地,刹时此处将有一场争搏,走晚了就危险罗。”   和尚却也转对林子海合十说道:   “花子施主说的不假,林施主即请移驾吧,老衲对施主昔日的恩情,永远感激,并祝施主康泰。”   林子海因事出突然,惊栗地变为木讷,此时方才想起和尚是在哪里见过,不由立即接口说道:   “高僧莫非就是当年‘济南’‘天禅寺’外……”   和尚没容他说完,就含笑说道:   “是我是我,本来应当再和施主多谈,只因不久之后,此间有几个厉害的杀星要来,施主们在此非常危险,故而敢请就此移驾,并请施主暂居‘九老仙洞’相候老衲数日,此间事了,定然前往拜候。”   林子海虹着一张本来煞白的脸,才要开口,异丐米天成陡地双眉一皱,声调急促地对他说道:   “再多说废话就来不及了,你们越快走越好!”   田彬臣知道必有至紧至要的事故即将发生,遂不再客套,上前去拉着林子海对异丐与和尚一拱手,飞驰而去。当田彬臣和林子海等一行十数人的影子,刚刚消失于远处不久,蓦地由天际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啸,其声慑人,闻之心凛,和尚和异丐互望了一眼,双双微一晃动,已闪进了不归谷中。接着凄厉长啸再起,久   久方止,又陡地三次传到,这次声音特别尖怪,时间也长了许多,半晌方停。自此再无声响,也不见人影,时间已是接近傍晚。   突然自不归谷中,飞射出两个人来,原来是那刚刚进谷而去的异丐米天成,和那位跨鹤而来的和尚。和尚直奔向自始至终未曾挪动地方的那只灵鹤而去,伸手自颈上摘下了那串佛珠,悬挂灵鹤长颈之上道:   “雪羽速返金顶莫误,快快快!”   灵鹤长喙一点,幽鸣一声,振翅而起,冲天飞去。   他俩目睹灵鹤飞射失踪之后,异丐才对和尚说道:   “这有多怪,若非你我二人,适才必然被田谷中无疑,是什么道理呢,谷中路径竟然完全改变?”   “我在担心,欧阳施主如今何在!”   这是和尚说的话,此时他俩已非适才乍见之时的那种从容含笑的神色,而是变得极为严肃和庄重。   米天成皱眉接着说道:   “欧阳兄决不会忘怀今日之约呀?怎地时已将至,他却连个影子都没有,这真令人焦急不安!”   和尚面色凝重,半晌之后才沉重地说道:   “谷中通路皆变,欧阳施主下落下明,约会时间即将来临,这些都在显示着不归谷中有了极不平常的变化!看来今宵恐怕欧阳施主难能赶到了,对方已将四方封锁,谷中道路又复不通,我俩只有并肩与敌拼搏一途。不是和尚自灭锐气,昔日我等三人,以三搏六,侥幸而胜,今朝却是以二敌六,后果实在不堪想象。”   异丐米天成举头仰望着天际,当时并没有答话。   他似是在沉思着什么,过了一会方始含笑说道:   “和尚,你不觉得咱们在世上已经活得很久了吗?”   和尚闻言笑了,脸上已将愁云扫净,答话说道:   “年复一年,似乎不觉岁月,花子施主你这句话提醒了我,算来确是活得很久了,就此撒手也好。”   “我的看法和你有些差别,小和尚,你是佛门中人,别人还称你是‘圣僧’,依我看来你有些盛名欺世!岂不闻佛家所说那句‘众生好渡人难渡’的禅语?你我即便想要就此撒手,也应打破这句佛家禅语再去!”   和尚闻言慈眉微蹙,继之一笑说道:   “花子施主之意,莫非叫老衲顺便带上几位一块去?”   异丐米天成豪放地说道:   “我老花子一生弧苦零了,岂肯临了还走孤单路,今朝说不得要几个伴儿一道去黄泉路上!”   和尚霍地仰天哈哈大笑,笑罢说道:   “好!天觉别无可敬,这就算咱们临了的一件重礼吧,准定听你花子施主这句话,带几个伴儿一道走!”   原来这位跨鹤而来的中年和尚,竟是圣僧天觉,加上异丐米天成,再算上天下独一叟欧阳子规,昔日的武林三圣,竟在不归谷口相聚,可惜欧阳子规尚未来到,否则彼此的谈吐,必还多些风趣。   不过从天觉和异丐的对话,及适才两个人那种郑重严肃的神色上看来,似乎他们在等待六个出群的敌手。   这时异丐却突然笑对圣僧天觉说道:   “和尚你还记得六十年前,圣心寺中巨槐下,咱们那盘尚未分得胜负的残棋吗?昔日已经种因,今朝应有结果了吧?”   圣僧天觉,闻言善目一睁,肃色答道:   “花子施主竟将‘两仪星罗’随身携来,这真是‘在在莫非天意’了,老衲既种前因,当得今果,幸而也有自知之明,携得护身之物,花子施主就请施为,趁此余暇了断了那盘残棋也好。”   异丐米天成闻言瞥了天觉一眼道:   “花子要早知如此,适才可就不必作戏了。”   圣僧天觉却正色答道:   “话虽这样,老衲仍要看情形再说,花子施主,到时候可不能勉强老衲施展,错非是事到万难……”   米天成不叫圣僧说完,接口道:   “和尚莫忘刚才放走林子海时的前约就好,至于何时何地你去了断因果,花子没那么大工夫管你。”   说着异丐飞纵而起,他绕着谷口前面那二三十丈方圆地方,奔驰起来,一对草鞋拖在地上,“拍拍”作响,时而前,时而后,霍然左横,倏地右行,不知他在弄些什么玄虚,半晌方停。   他停步的地方,说来真巧,竟正在谷口当央,圣僧天觉远在圈外,一瞬不瞬地看他捣鬼,不发一言。   这时异丐米天成却遥向天觉说道:   “只好有劳佛驾,取些柳枝来吧。”   圣憎天觉闻言一笑,晃身飞入谷中,怪异的是天觉不走近路,却由右旁绕半个圈儿纵进不归谷内。   刹时他捧着一捆长短不齐的柳枝出来,这真令人难信,如此季节,谷中竟有带着嫩芽儿的柳条!   天觉将柳枝儿往地下一放,却仍退在谷口之内,不言不动看着异丐安排,米天成也怪,竟也不走直路,左盘右旋转着花弯儿才到达那堆柳枝旁边,俯身全部捧起,立即再次飞驰起来。   他边行边用右手拈取所捧柳枝甩去,柳枝随手飞坠直落,插于地中,竟各入土五寸,功力之高令人咋舌。   刹那他穿行圈内一周,柳枝已遍植各处,有的地方两三枝并列,有的地方空出一隙,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巧的是,异丐将所捧柳枝全部植毕,他却也恰好回到适才立足地方,随即扬声对圣僧天觉道:   “和尚,看看可有破绽?”   圣僧天觉立即也扬声答道:   “不用看,适才我取柳枝的那条路上,大众都可以摇摆着进来,除非你是有意网开一面,否则……”   异丐米天成闻言一声哈哈说道:   “和尚是有心人,可惜我这要饭的花子没那么好得心眼,佛家说的好,天网开虽琉,疏而不漏,这台戏还没完呢,当年是咱们武林三圣三个人的事,如今岂有看我唱独脚的道理?   和尚,现在该瞧你的了。”    第三十七章 玄 阵 圣僧天觉也还他一声哈哈大笑,继之问道:   “老衲早知不能如此闲在,干脆,今朝由你这讨饭的花子,过过将军的隐,令由你行,事由我办。”   异丐闻言裂着大嘴笑道:   “和尚已悟禅机,今朝聪明多了,那旁不是有数条青石吗?我这‘两仪星罗’所布空隙地方,概由和尚你用碎石堵填上它,不准故留破绽,莫施佛家仁心,须知今朝若非鱼死,必系网破!”   天觉闻言,蓦地高唱一声佛号,尚未开口说话,异丐已接着说道:   “昔日盛传,三丰真人与痛禅大师,力诛群邪之时,曾将‘天星小元’和‘盈、难、屯、象’四缺相合,结果成为‘不破玄阵’今日我这讨饭的‘两仪星罗’合上和尚你那‘有、无、阴、阳’四全,也许能巧比前贤!”   圣僧天觉闻言一愣,片刻之后才插声说道:   “花子施主,我和你何冤何仇,你必欲打我人苦海地狱?你只知昔日事,难道你就不知当年果,那……”   “那‘痛禅大师’,事后虽经万魔之难,但他定力心坚,终于破关而出,莫非你天觉和尚比不得他?”   米天成不容天觉话罢,立即接上此言,圣僧天觉一声喟叹,继之又是一声佛号,庄色正颜说道:   “老衲只好以‘我入地狱’之心,成全施主了。”   话罢他立即飞身石条之前,那每块重逾千斤的青石,到了圣僧天觉的手中,竟然轻若无物,他并不多取,只用了两条青石,   右掌虚划石中,巨石一分为二,二裂成四,他遂挟石而起飞身入阵。   往返两次,四段残石已布置妥当,时间却已接近初更,异丐米天成拉着圣僧天觉,趺坐于玄阵正中。   他首先将腰系一对玉笛取下,分左右直立于地上,随即探囊取出一对赤虹宝珠,端采异光,照耀当场。   他将宝珠也分左右,置于玉笛之上,恰似两盏红灯,圣僧天觉不由点头,瞥了米天成一眼才笑着说道:   “看来你这讨饭的花子,这次把全部家当都带来不归谷了,这对赤珠,可是那条千年‘毒蜈’的双睛?”   异丐听圣僧说起毒蜈二字,不由面色含悲道:   “佛家说的那句‘众生好渡人难渡’的话,实在不错,小毛儿(异丐称那千年毒蜈的名字)一共救过我四次不死,设想到当它有了大难的时候,我却设法救它,众生未曾负人,确是是人负了众生!”   圣僧天觉低诵一声佛号道:   “花子施主禅心已起,老衲愿我佛慈悲。”   哪知米天成却突然一笑说道:   “要饭的禅心倒是设起却引起了‘馋虫’,此时欧阳若在,必有美酒佳肴,而能大快吾颐多好。”   天觉喟叹一声摇了摇头,似是不以为而,异丐米天成却哈哈大笑着看了天觉一眼接说道:   “你是佛门弟,佛家不是也有‘酒肉穿插过,佛在心头想’的话吗?花子虽然落魄得要了饭,不过却是读过圣贤书,夫子曰‘食色性也’,花子馋酒想肉,乃性也,你却摇的哪门子头?”   圣僧天觉闻言之后,却一连串地念了三声佛。   异丐不再说话,伸手怀中,摸出来了一个黑皮卷儿。   他将皮卷儿打开,竟是一张长有两尺,宽也两尺的整块皮子,翻过来,方格星接,原来是幅棋盘。   不用说了,棋子也带在身上,果然,他左右两只肥大的衣袖一抖,哗啦啦倾出了黑白两色的子儿。   圣僧天觉慈眉一挑说道:   “花子施主,老衲有些疑心你了!”   异丐一笑,嘲弄地说道:   “疑心自生暗鬼,哪个管你。”   “你似乎早已知道欧阳施主今朝失约之事!”   “和尚别自以为聪明,我不是神仙,事难先知,这就和你死了之后才能成佛,如今还是和尚一样简单!”   “不!不!不!花子施主,你这家当带得大全了,不能不令老衲生疑,‘五音神虱’你都带到……”   对话至此,异丐不由扬声大笑起来,笑罢说道:   “是要饭的,哪个不养虱子,虱子三宗好,我饿了能吃,闲着能玩,沉睡难起时,它会让痒得醒来……”   圣僧天觉摆手拦了他的话锋,正色说道:   “玩笑到此中止,花子,说实话!”   异丐米天成至此才长叹一声道:   “昔日分手之时,我和欧阳兄另有一约,是去岁今朝,至时欧阳兄竟然爽约,和尚,你应该知道,欧阳兄一向守时守信,从未越渝,彼时我已生心,故而这次约会,我将全副家当带来!”   圣僧边听边在颔首,此时接话道:   “谷中路径尽变,谷口壁也另有了字迹,设若欧阳施主尚在世上,这等事断然不会发生!   只是老衲仍有不解之处,依欧阳施主那身造化的神技说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已离世而去!”   异丐米天成惨然说道:   “除非欧阳兄已经身归那世,否则正如僧兄你适才所说,今朝定然三圣相聚,今既未睹欧阳兄的形影,米天成虽愿欧阳兄是因事所误而迟到,但却不得不存着万一的打算,稍停强敌来时,欧阳兄若尚未露面,僧兄恕我米天成说句糊涂,既便搏战胜数,米天成也将自了残生!”   圣僧天觉闻言震声笑道:   “米施主适才亲眼目睹,天觉已将佛珠送交小师弟,事若果系如此,今朝过后,武林三圣将成陈迹!”   “好好好,来时同来,去时同去,和尚,事既已成定案,心中反觉坦然,来来来,了断昔日残局!”   米天成话罢,顺手在黑白棋子之中,各捡出来十枚,放置一旁,圣僧天觉含笑点头,两人立即弈起棋来。   此时已临二更,四外悄静异常,不闻任何声音。   但在盆地远处,此时却由四方飞投下来六条人影,迅疾无逾,快得使你几乎连影子都看不清楚!   他们纵落之后,并不隐伏,站成一排,遥望远处的不归谷口,半响之后,最右边的那人说道:   “现在大约二更才过,时间还早,我们就坐在此处等好了,顺便可以阻拦住此时想要进谷的闲人。”   其余五人都点点头,一排着坐了下来。   最左边的那人,这时却突然开口说道:   “你们没发觉有个不合欧阳老匹夫规矩的怪事吗?”   左数第三人接话道:   “六弟可是指着谷口上空,那片红霞说的?”   这位被称为六弟的夜行客摇头说道:   “不是,我是说这次欧阳老贼,怎地未在谷口弄些玄虚。”   “嗯!六弟说的果然不错,按老匹夫的为人,此时他必然在谷口地方,高挑明灯,故示大方,今朝却并没有,令人怪疑。”   左数第四人接上了这句话,最右面的那人却道:   “由此判断,那臭要饭的老不死,与化小缘的秃驴,都已如约而到,要饭的损主意最多,故布疑阵是他的拿手活计,稍等三更约限到达的时候,五弟和六弟要特别留心,莫忘前议,先除此贼!”   老五老六闻言低声相应,最右边这位老大又道:   “老三老四双战秃驴,当心这和尚的‘七宝禅掌’,先仍按前议,消耗他的真力,最后再施煞手对付他。”   老三老四也答应一声,那老二却低声说道:   “大哥,那片红霞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很怪!”   老大冷冷地接话说道:   “那不是一片,是两盏,看来是蛇蟒的双睛,一个已成气候的毒物!”   老五立即低呼一声说道:   “大哥说得不错,那要饭的厌物已经到了,这是他所养的那条名叫‘小毛’的千年百足毒蜈的双睛光采。”   老二皱了皱眉头,低吁一声说道:   “我岂不知米老贼养有一条赤睛毒螟,只是毒蜈再灵,也决无不霎眼的道理,这两片红霞却是闪都不闪一下。”   老大这才含笑点头赞许地说道:   “二弟到底要比你们强些,老二,你疑心得很对,好在时间还多,闲着没事,你再想想其中的道理。”   他闻言果然沉思起来,因此四外又恢复了寂静。   久久之后,老二似是恍有所悟,对老大道:   “大哥,这种情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臭花子的毒蜈已死,他取下了那对赤睛故布疑阵……”   话未说完,老大笑着拍了老二的肩头一下道:   “二弟,不亏我这几年在你身上下的工夫,一点也不错,米天成的毒蜈已死,这是那两粒赤珠。”   众人闻言各自点头,老大的面色一整又道:   “米贼非只将赤珠悬放,故布疑阵,以我的判断,他等三人,必在谷外布下厉害的埋伏,我并敢大胆地说一句话,如今他们俱在谷外等候我们已有多时了,不过他等绝没想到,我们也另有安排。”   老六闻言立即反问说道:   “大好怎知三个匹夫此时俱在谷外,并说必有厉害的埋伏呢?”   这老大闻言盯了老六一眼,冷冷地说道:   “那两粒赤珠,光透重棉,如今从正面上,却丝毫看不到光亮,这是证明三个匹夫必然布置了极为厉害的埋伏。再从红霞返映的高低上看来,赤珠似非悬之高竿,再说这三个匹夫虽是功力无伦,但却要分对手是准,你我兄弟,谅老匹夫们还不敢这般轻视,特此珠高悬诱敌。   设若搏战开始,我等欲取此珠,无异探囊取物般易,老匹夫们怎能不知此着,故而珠悬不高。就这样他等恐怕仍难放心,故示大方和另有埋伏,已令匹夫们齐集于谷口,时尚未至,他等既即便是促膝相谈,也必然明烛亮火,正好老花子带有此珠,才借以照明而示敌,一举两得。   话再说它回来,由红霞映闪的高矮上面判断,这对赤珠离地不足三尺,极可能放置在桌几的上面,老六认为我说的对吗?”   其余五人,闻言不由点头。实在说来,这六人中的老大,果非平常,不论见识料断,样样精绝,令人害怕。   他们话罢之后,不再开口,静待三更时限降临。   深山幽谷,早绝人烟,自无更漏梆策,但这群武林奇客,却能料时不失!正时三更,六条黑影已飞身扑向谷口而去。   此时,异丐圣僧,玄阵之中对局正紧,攻伐相持不下。   那阵外赴约的六人,已至当场,老大首先发觉“不归谷”口已隐,面前多了疏疏散散的一片柳林!   他双眉紧皱,在林外往返绕行数趟,竟然看不出门户所在,不由暗中大吃一惊,立将其余五人召近,悄声严谕道:   “三个匹夫果然设下了厉害的埋伏,一时之间,连我都无法认出阵式和门户,尔等千万不可妄入!   好在数十年前已有成约,明面叫阵不算丢人,你们各照预计,互相准备,莫忘此次必须置对方于死地之言。”   他说到这里,略提真气,扬声喊道:   “武林三圣火速出头答话,青城六友已经如约而至。”   异丐米天成和圣僧天觉,早已发觉六人到达,只是故不理会,此时对方已经叫阵,却不能再不答话,因此异丐看了看圣僧,谁知圣僧却示个眼神说:“你怎忘记了前言,将军理应答话呀?”异丐一笑,随也扬声叱道:   “什么人,在柳林之外鸡猫喊叫?”   青城六友并不生气,老大再次说道:   “答话的可是异丐米大侠?聂承天亲率五位师弟,来赴六十五年前,双方在此所订的约会,并讨还此谷!”   异丐闻言对圣僧眨了眨眼,微然一笑又扬声答道:   “老夫果系米天成,只是昔日订约,却不记得什么青城六友,那是占据青城‘第一神峰’、‘上清官’中的几个万恶老贼,人称‘幽魂六修罗’的六个道教中的魔崽子,尔等自称青城六友,必然是找错了地方!”   米天成这番话,只气得幽魂六修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却无话反驳,圣僧却在一旁不禁摇头微笑。   这时那幽魂修罗中的老大聂承天,示意众师弟按捺怒火,之后,仰头一声极长的怪笑,随即再次说道:   “米天成,你家聂道长是赴约而来,谈吐从未失礼,你要再用言语戏弄道爷,道爷可要说难听的话了!”   聂承天这一招真灵,异丐自然不能容许对方说出难听的话来,但他却另有办法,闻言朗声说道:   “老夫年迈耳聋,竟然没有听出是你聂道长的声音来,如今已过三更,聂道长们来的恰是时候。   只是我与和尚正当了断昔日未毕的一盘残棋,攻我正紧,无法前任相迎,好在咱们这场约会,是多年前就订定今朝一搏胜负,现已时过三更,是咱们较量的时候了,就请聂道长率贵师弟等,移驾前来吧!”   他说完了这番话,随即大声转对圣僧道:   “‘叫吃’!和尚你当心,角下这一片子儿是死定了!”   圣僧会心地一笑,也扬声答道:   “花子你妄想,我这里的六个子儿早已相‘接’。”   异丐米天成嗤笑一声接着说道:   “有什么用,六个子儿一只‘眼’,到头来还是非死不可!你自信能闯进我这个包围圈吗?”   幽魂六修罗怎会听不出异丐和圣僧言下所指,只好恼在心头,强按气火,聂承天冷哼一声,悄对众师弟道:   “我已看出,对面并无柳林,这必然是那讨饭老匹夫名震天下的‘两仪星罗’阵了,此阵故然奥妙,却还难不到我,不过话虽如此,进阵之后却须小心谨慎,你们紧随我的身后,注意我的脚步。”   其余五大修罗,默然点头,聂承天这才扬声说道:   “聂某前来赴约,米大侠却在这不归谷口摆下‘两仪星罗’阵式阻我进路,敢问米大侠一言,这算不算是第一场?”   圣僧天觉闻言悄对异丐说道:   “我记得昔日欧阳施主代订此约之时,似是说过以五场论数而分胜负,要饭的你可有把握赢这一场?”   异丐米天成皱眉答道:   “聂老魔胸罗万众,此阵迟早必破,但可延迟时间以候欧阳兄驾临,即便是负数,也只好认承。”   圣僧点点头,示意仍由异丐答话,异丐敞笑说道:   “这不过是迎客的札道罢了,难道名震宇内的幽魂六大修罗,会被这小小的阵式阻住了进路?其实这就算是第一场,未尝不可,或者聂道长认为闯阵费时费力而毫无把握的话,花子撤掉此阵也行。”   聂承天此时怎能承认困难,设若此阵搬去,自己就须承认负数,因此他闻言之后,立即说道:   “米大侠你太过蔑视我等了,聂某虽然不才,自觉这两仪星罗阵式难不住我们,只因昔日在此与欧阳大侠订约之时,有五阵而分胜负之议,故而迟迟不肯闯阵,如今聂某仍要烦请欧阳大侠答我一言,这算否五阵之一?”   “聂承天!莫非我米花子做不得主?”异丐听得对方要欧阳答话,立即接上此言。   岂料幽魂六修罗中的聂承天,智慧过人,并且熟知欧阳子规的为人心性,已然有些疑心,闻言之后冷笑着说道:   “昔日订约之人,乃欧阳大侠与我聂承天两个,如今聂某赴约而来,莫非欧阳大侠缄默不言这般待我?”    第三十八章 异人之声 聂承天这句话问得非常厉害,凭双方这种身分,不论答言或搏战,决不能有丝毫虚假狡狯和欺骗的行为。   异丐至此已无法不说实情,面色一正扬声说道:   “欧阳大侠谷中有事,这第一阵已交由……。”   米天成话尚未完,阵外的聂承天已接口说道:   “既是如此,聂承天甘愿在阵外相候欧阳大侠片刻,此非聂某不信他人,实因尚有他事,必须先与欧阳大侠一谈。”   聂承天厉害处就在这里,他话罢之后,却声调一变,转向六个师弟,正色威严毫无商量余地地说道:   “在欧阳大侠侠驾未到以前,不准进阵,莫让欧阳大侠耻笑我幽魂六修罗,不懂礼数乘人虚危!”   众修罗个个精灵,早知内情,故面一齐扬声应诺。   阵中的异丐和圣僧,这遭却没有主意了,耗下去非但仍须露出马脚,反而授人口实,要不,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由焦急万端。   聂承天在阵外候了片刻,不闻对方答言,越知所料不假,他竟然冷笑起来,一声接一声,得意非凡。   异丐米天成听到这冷笑的声音,比钢刀扎心还痛,不由霍地站起,圣僧天觉却摇头示意,劝他莫要暴躁,沉静应付。   聂承天笑声乍止,已扬声向阵中问道:   “米大侠,烦请催一下欧阳大侠,莫令我弟兄久等。”   圣僧与异丐,仍然无言可答,阵外又响起来了这种刺耳的冷笑。   蓦地,不归谷口那平滑如镜高插云天的绝顶之上,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啸,声如风鸣,久久不绝。   异丐和圣僧,自啸声内劲上断定天下怀有这般功力的人物,只有一人,那就是武林三圣中的欧阳子规。   因此异丐当啸声消失之时,立即扬声向阵外说道:   “欧阳兄云啸示令,幽魂六位修罗要再不闯阵,恕我武林三圣不再接待,可要进入谷中去了!”   聂承天因始终未闻欧阳子规的声音,疑心到那最厉害的对头已然撒手人寰,故而说出难人的题目,如今云啸声传,不论是内劲气势,不作第二人想,单看这平崖绝壁飞鸟难登的峰顶,除天下独一叟外,谁又能够登临?异丐已在发言催令动手,再不闯阵,岂非平白丢人,故而听到异丐话罢,立刻扬声答道:   “聂某不聋不瞎,何须米大侠多言,幽魂修罗即将闯阵,至时当展尽全力,米大侠却要仔细防守!”   话罢不容异丐接言,立即转向五位师弟道:   “适才那欧阳子规曾在峰顶现身,搏战即起,师弟们还不准备!”   聂承天此言方止,五修罗一齐进步、举腕,龙吟连声,五柄宝剑已离鞘擞出,人影飘处,已按五魁列阵!   聂承天这时也缓缓撤剑出鞘,剑指对面阵式道:   “阵为‘两仪星罗’,门开‘生死’二户,内藏‘无极’之理,暗合‘阴阳’之意,师弟们须各自留心!”   说着他却示意众师弟,相随自己的身后,万勿急进冒险,然后目光注视阵中,缓缓移动,他是在寻觅生死门户的所在。幽魂六修罗,若论功力火候,本来是在伯仲之间,并且各怀两种绝技,彼此不同,只因聂承天排行最大,心思智慧更是胜过五个师弟,再加上他们那老鬼师父‘阴阳双魔’兄弟,临终之时,将全身仅存的真力,导于聂承天体内,并将‘幽魂十煞’倾囊相授,故才高过其余五人多多。其后聂承天遍履名山,足临四海,存心暗窥各大门户中的绝学,结果自然要比五个师弟见识得广泛,交游既多,杂学所得亦深,久之弃人之短而用其长,越发胜过五个师弟,终于名震天下。   这才亲率五个师弟,横行扛湖,仅十年光景,已被绿林中人,目为无上高手,幽魂拘令所到之处,无不听命。终因恶行日多,恼得当时武林中的三位奇绝侠土,联手对付幽魂修罗一派,   双方订定于“圣心寺”中一决胜负而分强弱,那三位正派中的高手,就是今日的武林三圣,此事说来已是七十年前的事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场绿林侠义双方的大会,竟然变成了武林盛会,幽魂六修罗,那天爽约未到,并且连个改期的音信都没有。   欧阳子规那“天下独一叟”的美号,也就是在武林盛会中,为异丐米天成和圣僧天觉所赠。事后武林三圣心疑幽魂六修罗爽约失信,必有极大的秘密暗藏,互约天涯探访,结果欧阳子规在峨嵋山下,发现了六修罗的行踪。   他一面令人通知圣僧异丐遭到峨嵋相会,一面暗地悄悄追蹑六修罗身后,直到峨嵋乱山群中的神鸦崖下。   那幽魂六修罗,竟然闪进了神鸦崖下的一座古刹之中。   欧阳子规看出古怪,越发不舍,立即追踪而下,也进入了这座古刹,他掩避着身形,潜进了大殿。注目之下,不禁大怒,殿内横七竖八满地都是和尚们的尸首,个个死状挣狞,令人惨不忍睹。   欧阳子规立即断定这必然是幽魂六修罗所为,遂遍搜寺中,一共发现了四十八具尸体,奇怪的是,刚刚闪进寺内的幽魂六修罗,却毫无踪影?这时欧阳子规已搜到殿后院落,蓦地看到数十丈外的那座高塔,不由暗中点头,他才待潜往一探,塔中突露灯光,遂不再犹豫飞身而去。   灯光是从第三层透出,欧阳子规电飞纵到第三层上,由小窗之内,极为小心的窥探塔中的动静。只见幽魂六修罗,圈围着一位古稀高龄的僧人,正在动刑喝问,老和尚已然濒死,却仍不哼不哈一言不发。   终于惹恼了六个修罗,内中老五恨极了这个和尚,二指暴下,竟欲点这和尚的重穴,多给他些苦吃,不料这个和尚却突然全身暴起,侧脸迎上对方的手指,那老五再想缩手已迟,二指正点在“太阳”穴上,老和尚竟立即死去。   这一招出乎幽魂六修罗的意料,竟都呆在一旁。   窗外暗窥动静的欧阳子规,也因事出突然,眼睁睁看着老和尚死去,他虽愤恨幽魂六修罗入骨,此时却不妄动,一因幽魂六修罗功力非凡,独力难胜,再是因为他等不惜失信天下,潜进峨嵋深山,到达这座古刹,惨杀了数十名僧侣,必有不可告人的机密,意欲探个究竟。   果然,幽魂六修罗在老和尚死后,忿恨的离开了古刹,竟相率穿进山区深处,欧阳子规当然穷追不舍。   行行重重,两日之后的夜间,渡过一座丛林,到达一处盆地,幽魂六修罗竟越过盆地,直行向前,霎眼工夫却失了踪影!   欧阳子规不觉大为诧骇,时为深夜,盆地广阔,但欧阳子规练就神目,明明看到对方走向山壁,哪知却突然失踪?他凭仗着一身奇绝的功力,极小心的掩避着身形,按幽魂六修罗适才所行的道路,飞驰追下,等他到达刚才幽魂六修罗失踪的地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一条深暗的幽谷,谷口狭小,难怪在远处看不清楚。   谷口旁平滑如镜,高矗云天的石壁上,刻着三个大字,竟是“不归谷”,欧阳子规目睹不归谷三字之后,面色一变,一言不发,立即转身而归,按照来时的路径,脚不沾尘朝夕疾行,竟然又回到了神鸦崖的那座古刹。   古刹大殿中的群僧尸体,依然七横八倒,但殿墙外高塔前空地上的几具尸首,却已尽皆残缺,毫无疑问是被虎豹豺虫等所啮,大殿上的那许多死者,却因墙高门锁,豺豹等无法进入,而侥幸保全。   欧阳子规按说身为武林第一奇客,首先似应掩埋死者,但他却没想到这些,竟直入高塔,紧闭塔门,不知在做些什么。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才见他将塔门开启走了出来,一脸的欣然神色,但却掩饰不了他那极度疲乏的样子。   他找了一株参天古木,坐于四外密布的枝叶当央,跌坐不动,原来他在运用最上乘的功力,恢复自己的精神。这样整整坐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天际已现曙光,他却突然仰颈长啸起来。   啸声惊动了适巧返回古刹来的幽魂六修罗,却也将刚刚按照欧阳子规自峨嵋山脚所留的暗记,一路寻来神鸦下的异丐和圣僧,引来古刹,幽魂六修罗先到一步,异丐和圣僧仅迟片刻,结果双方在古刹殿上,演出一场凛人心胆的搏斗,古刹大殿因之被双方无与伦比的内功掌力所震倒,幽魂六修罗终于不是敌手,个个带伤,边战边逃,欧阳子规已知彼等去处,复欲掩埋群僧尸体,才暂止追击任其逃去。   他们三人遂在断壁残柱的大殿中,尽数将尸体搬出,并连同离塔上的老和尚,觅地掩埋,才安歇休息。睡时已然天亮,醒来却已月升,欧阳子规这才告诉异丐和圣僧说,他已发现了流传有二百年之久的武林圣地,昔日“圣侠三十六友”,齐心开辟的“不归谷”,并断言幽魂六修罗,现藏谷中养伤。   异丐圣僧闻言大喜,但对幽魂六修罗藏身不归谷中一节,颇感惊诧。欧阳子规说出幽魂六修罗发现不归谷的始末,他并且因为某种原因,还保留了些秘密,未说出自己在高塔中所作之事和所得之物。   圣僧天觉和异丐米天成,对昔日“圣侠三十六友”所辟“不归谷”向往已久,遂与欧阳子规相率前去,到达谷口之时,欧阳子规告诚二友,在谷口暂候,万勿冒险深入,由他独自进谷搜索幽魂六修罗。   欧阳子规踏进不归谷后,极端小心,步履缓慢,并时时停步沉思,显然是在脑中搜索某种尚未熟记的事物。   谷中一段,平安渡过,他发现了第一个山洞,就在谷口尽路左边,欧阳子规心中大喜,但他却不再进,竟俯身地上,用手指涂抹起来,井自囊中取出一本古怪的小书,边看边画,久久方始欢啸一声停了下来,将所画图踏毁,挺身站起,立即走向第一个洞口,扬声喝令六修罗速出!   幽魂六修罗果在这个洞中养伤,目下尚有三人伤势未复,闻喝一齐外出,乍见欧阳子规站于洞外,先是大吃一惊,继之他六人彼此互望一眼,脸上反而现出欣喜的神色,欧阳子规却已料到六修罗的心意,立即沉声告诫六修罗说,假如幽魂六修罗还想保全性命的话,立刻离开此谷!   继之欧阳子规指着左右前后和六修罗存身的山洞,如数家珍般,详告内中所有的埋伏和奥妙。然后下了一个严重的警告,说他只要举手之劳,在这不归谷中,随时随地皆能置幽魂六修罗于死地!   话罢欧阳子规为了叫六修罗深信不疑,拾起一块拳大的石子,令六修罗躲到三丈以外之后,他将石子,远远对准洞口上面三尺地方打去,一声清脆爆响,石洞悠忽失踪,丈宽的洞口,竟在众目之下,闪电般合拢,不现一丝缝隙,只惊得幽魂六修罗,面面相舰,作声不得。   欧阳子规却冷笑着沉声告诉他们,适才要不先喝令六修罗出洞,此时必已被生生活埋在此洞之中!随即厉声道破六修罗的恶谋,目睹自己一人进谷,认为有机可乘,竟欲一齐下来将自己置于死地。   幽魂六修罗不知欧阳子规巧得“圣侠”遗物,所知不归谷中奥妙,也仅是星星点点皮毛而已,一时竟然无言可答。欧阳子规见计谋已成,反而冷笑着告诉六修罗,说他不愿依仗不归谷中地理奥妙胜人,除非幽魂六修罗自不识趣,逗留谷中不去,否则甚愿在谷外和六修罗一分生死。   幽魂六修罗巧得一件奇物,发现了这座武林圣地的不归谷,进而知道神鸦崖下的那座古刹,藏有详记谷中奥妙的“圣侠”遗物,这才赶到神鸦崖下的古刹之中,可惜和尚们故装糊徐,才惹恼他等,将寺僧惨杀逼供。   结果为了永据不归谷,不惜失信天下英雄,想不到仍然棋差一着,被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占了先机。此时既惧欧阳子规在谷中随时皆可置自己兄弟于死命的威胁,复惜为山九仞功亏一箦,这滋味是真不好过。   欧阳子规看出这些,正色告知六修罗说,假设谷外之战,六修罗是负数的话,他保证并不要六修罗的性命,彼此可再约期一搏,谷外之战六修罗胜,则欧阳子规甘愿承认不归谷为六修罗所有,并将所知谷中奥妙一切,倾囊相告,不存半毫私心,六修罗这才答诺出谷一战。   终于武林三圣以三敌六而得胜,欧阳子规与聂承天互订后约而去,约会时日,就是六十五年后的今朝。   在当时幽魂六修罗,迫订城下之盟,自然无可奈何,而欧阳子规坚持六十五年遥远日期,却出于极端自私,他认为六十五年的时间,非只奉身尽得不归谷中的一切,不惧任何一人,也许到时幽魂六修罗,早已丧命。   岂料欧阳子规因这一念之私,却生出使他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故,因而种下了后来司徒雷、梅浩然,欧阳易等等的恩怨仇雠,和令人难以捉摸怪异至极的结果,此事,后文自有详细安排和交待,暂且不提。   如今却说,幽魂六修罗昔日败逃之后,欧阳子规对异丐和圣僧言明经过,探知不归谷中包罗天象,诚恐三人同时困陷其中,互立信约,目下由欧阳子规一人进谷,二十年后今朝,异丐圣僧仍然至此,设若彼时不见欧阳子规出面,即已被困谷中难脱,然后由异丐接续探谷,期限也是二十年,至此圣僧再到谷中,若异丐和欧阳子规,仍无一人露面,再由圣憎进谷。   谈妥之后,异丐和圣僧向欧阳子规道声珍重而别,哪知在第四年上,欧阳子规已重现江湖,次年并于子午岭头,以“正阳弹指”功力,震死神魔而惊群盗,和异丐圣僧前订之约,自然作罢。   事后欧阳子规和两位武林知友,仅相聚了数日,即分手而别,自此,竟有二十年时间,武林失去此老的行踪。   其间异丐和圣僧,数度至不归谷的访寻老友,可惜谷中罗象夺天,异丐圣僧竟难越雷池一步,无可奈何负负而归;直到二十年前,欧阳子规重现江湖,亲访异丐和圣僧,武林三圣才重又聚会,欧阳子规并立即和两位知友,到达不归谷中,自进谷开始,不厌其详的将虚实埋伏等等,按所行之处,指点了两人一遍。   并请两人仍然出谷,再按所示机密进谷,欧阳子规并发动一切力量阻拦,至两人终能平安通过始止。然后将一卷奇书,交与异丐和圣僧合阅,自此武林中江湖上,有十年之久,不见异丐和这位圣僧走动。直到今朝,时届幽魂六修罗前来不归谷赴约之日,异丐圣僧齐至谷口,但却不见那欧阳子规。   谷内路径甚熟,故而异丐圣僧想都不想就闯进谷中,岂料昨是今非,若不是两人的功力卓绝,几乎无法脱身!   远处幽魂六修罗怪啸已起,他俩在万般无奈之下,异丐始将“两仪星罗”阵式设在谷口,再加上圣僧的禅门无上心法,暂阻对方而等待欧阳子规。不料聂承天看出阵式厉害,破阵而入并非不可,难免耗费心力,甚至受伤,复因始终未闻欧阳子规声音,看出破绽,竟不攻阵,并用言语扣住异丐和圣僧,大有迫使对方自撤阵式方罢的意思。   异丐和圣僧既然无言答对幽魂六修罗,久不出声也非良策,已决心凭仗一身功力,和六修罗搏生死!   讵料适当此时,谷口峭壁绝顶之上,传来响彻云霄的“一气”长啸,此时此地,敌我双方,自然对这施展无上功力,发出“一气”长啸的奇客,不作第二人想,没人能够料到除欧阳子规外,还有另外之人。故而异丐米天成发言激令幽魂六修罗攻阵,那聂承天也认为不能空贻笑柄,立即下令撤剑闯阵。   聂承天自到谷口,始终在注意着面前异丐所设阵式,他早知此乃米天成扬名天下的“两仪星罗”大阵,自然对生死门户早已看出,不过他更知道异丐阵式变化多端,是故决不轻进犯险。   此时他非但已知门户所在,更已暗中打定了攻阵的方略,向众师弟呼嘁一声“闯”!当先飞人两仪星罗阵中。   他身形高拔三丈,目光瞥处,发现足下柳林,全系数尺长的柳枝,也看到了异丐米天成和圣僧天觉。   聂承天残眉一挑,嘿嘿两声,视准一处落脚地方,斜投而下,仍恐中伏,手中宝剑一顺,方始纵落。足尖微沾实地,按适才看准的异丐圣僧坐处方向,继之腾起,宝剑顺翻,划起一道寒闪,这次纵得更高。   可是当他身在空中,再次注目时,不禁心胆突地一抖,适才明明看清,异丐和圣僧在正南方十丈左右,岂料此次飞临空中,竟然发现对方仍然是在十丈以外,方向却未变更,惊凛诧异之下,身形已二次投落,正欲第三次腾身纵起,脑海蓦地掠过一个念头,使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原来他记起了另外的五个师弟、自己曾经严嘱他等,紧随身后,不得单独行动,怎地适才二次腾身之后未见一人?   犹豫之下,不禁向前微挪了两步,意在找寻五个师弟,岂料面前已非刚刚的样子,柳林已失,巨石拦路!   聂承天牵不迟疑,手中剑立即向后方一甩,身形倏地转了过去,果如自己所料,背后也是巨石高矗!   他冷哼一声,霍地一个“鹞鹰攒天”,全身笔直的高拔纵起,迎面巨石,倏忽急降,哪里有什么矗天石峰,仍然像刚才一样,地上遍插柳枝,这次他并不下降,早已打定了个自认为是好的主意。   左掌凌虚下甩,身形又高升丈余,立即左顾右盼,却仍不见五个师弟的踪影,他虽深知众师弟最多被困阵中,不致于被获遭擒,但却难忍心中的恨怒,身形斜落,竟施展开“九幽剑法”,横扫遭地的柳枝!   讵料由空下袭,明明看到的遭地柳枝!当宝剑斩削之时,竟成子虚,一个收招不住,已降落平地。大怒之下,聂承天再不多想,只要有拦路的阻碍,不论山石树木,全用一身内劲,贯于剑锋之上横竖地砍扫。   眼前百物,竟成精怪,无劈不空,无剑不虚,他却越发火怒难耐,一声怪叫,左手施展十成劲力向前推去!这一掌乃聂承火平生劲力所聚,气劲无与伦比,不管“两仪星罗”阵法有多妙,柳枝石块既系死物,怎抵得住这种无上阴寒内掌之一击,立即有两处柳枝被扫卷起来,露出了门户空隙。   按说此时聂承天应当沉静下来,仔细注目已露破绽的地方,然后破阵,但他却不此图,步走连环,剑交左手,右掌一缩,暴然扬发,又拍出凌厉无比的一掌,丈外一些柳枝,再次飞坠远处。   聂承天狞笑声声,身形倏地向左拂出丈远,接着拍出了第三掌!再转复进,第四掌打出,这样他一口气发出十掌,四面已被他开出了一个三丈地方的空当,但他却也累乏到达极点。   他将宝剑斜插地上,支持着自己的身躯,换力纳气,喘息着休息,耳边蓦地听到,左方有了嘿哼声音。   聂承天听出这是四师弟安伯玉的声音,剑尖力挺,一声断喝,身形斜起,直扑那传来声音的地方而去。不想落地之后,毫无所见,左拐右旋,只是歧路千条。    第三十九章 惊天动地 聂承天到了这般时候,方始恍然大悟,暗骂自己一声瞎了眼,也走了心,米天成既是摆下这“两仪星罗”阵式,那天觉和尚怎能不多出一臂之力。何来四弟的呼声?只不过是和尚禅功的玄妙罢了。不过他虽已想得清楚,却是无力和刚才一样,连发内掌突破阵式了,除非能有容他喘息调养的时间。   计算入阵的时刻,发觉已经很久,始终不见花子与和尚露面,他不由再次咬牙生怒,用不着多想,自己适才被困之时,正是对方乘虚对自己下手的良机,始终不见花子与和尚,不问可知,他们是在对付自己那五个师弟,聂承天想到这里,反而静下心来,仔细地思考破阵良策。   突然他面上露出了诡谲的笑容,沉着地向四边观望,西南方的上空,有一片赤红霞雾,他冷哼了一声,又隔了片刻,再次瞥望那片红霞,仍是西南方向,他不再迟疑,腾身直扑正西而去!   身形拔起,第三次瞥目红霞,这次他面对正西,红霞果在南方十丈以外,他一声长啸,霍地移转身躯疾投而下。岂料就在聂承天投向红霞地方的刹那,红霞突然—分而二,一奔东方射飞而去,一奔正北飘飘无踪!   聂承天知上大当,手中剑“拨草寻蛇”,在身前横扫一周,脚踏实地之后,身形倏转,哪知背后已有人喝道:   “当心肩头,打!”   聂承天只闻人语,不见对方形影,听出这是和尚的声音,而左肩头上,也已觉出有风声袭到!他竟然并不急闪,双脚立马扎稳,上半身突地向前微哈,手中剑“巧投玉梭”,轮向背后扫去。   突闻身右一声嗤笑,才知又上了当,右足轻登,全身左旋,掌中剑“白蛇吐信”,袭向笑声地方。   剑劲尚未全吐,蓦地听到身左暗中那花子说道:   “和尚,这一个交给我,那旁还有一个交给你了!”   对方话罢,果然听到那和尚答应一声,随即不闻声响,聂承天不由焦急万端,听对方相谈,自己五个师弟,似是有四人被擒或已身亡,仅剩一人被困阵中,但他狡狯至极,虽知阵式玄妙,花子与和尚的功力非凡,但想在这有限的时间内,连擒自己四名师弟,却非易事。   转念至此,已知花子的用意,冷笑一声,暗将“幽魂蚀骨”阴煞提起,故作认真对暗影中道:   “米天成,你要敢对我那师弟们绝情,聂承天宁背天理,发誓自今之后。不容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逃出我手!”   暗影中果然传来花子的声音道:   “聂承天,少和花子来这一套,花子在江湖上无亲无故,随你怎样对付天下人,和我没有半毫关系。”   “好!米天成,这话可是你说的,咱们走着瞧!”   “对!走着瞧,我就怕你走不出这‘两仪’阵了!”   他俩一明一暗,互问互答了四句话,聂承天已然算好了彼此的距离,和隐身暗影之中那花子的方向。   仍恐被对方发觉自己所谋,聂承天故意举手指着说道:   “米天成你可敢出来?”   他随着举手招呼对方之便,已将十成“幽魂蚀骨”寒煞打出,讵料蚀骨寒煞刚刚发出,蓦地身后那花子说道“聂承天你好狠的心肠,怎对自己师弟下这毒手!”   寒煞已发,威势凌厉至极,霍闻声音起自背后,已知不好,再听花子之言,不禁寒颤,果然适当此时,迎着寒煞的暗影之中剑华一闪,冲出一人,正是自己的五师弟张大伟,样子极端狼狈,脚步已然失稳。   聂承天再收煞功,已然无及,只好厉声断喝道:   “五师弟火速俯身!”   哪知张大伟被困阵中多时,方向已迷,若非异丐米天成料到聂承天心黑手辣,有意引张大伟身受师兄所发奇毒功力的话,张大伟根本无法冲到此处,他虽然已经听到了大师兄的话,可惜在极端疲累之下,应变已迟,所幸此时张大伟恰好前冲之力已尽,身躯一晃,摔倒地上。   但那蚀骨寒煞,仍有部分威力,照顾了他!聂承天已如闪电般纵到,随手抓起张大伟的身体,立即封死他的穴道,此时无法代师弟医治,只好闯出阵后再说了,聂承天经此一变,竟不敢再使煞手,身旁多了一个受伤的师弟,行动越发不便。他放眼盼顾左右,不禁眉头一皱,进阵之时,自己明明已经看出门户,只因突然发现了对方的坐处,竟而失策,一步棋错,满盘皆输,致使自己五个师弟也一齐被困阵中,他越想越恨。   自己被困之后,也曾触动灵机,再次看出这是花子在“两仪星罗”阵中,暗合了和尚的禅门“有无生象”功法,怎地却又糊里糊涂的乱闯起来,聂承天功力见识处处高人一等,即已想通,他又恢复了破阵的信心。   看看搀扶着的师弟,眼球一转,立即沉思起来,片刻之后,他已有所得,面含狞笑,一步步向正南行来。   迎面巨石阻路,两旁歧径千条,他想都不想,宝剑归鞘,举掌向巨石打下,巨石应手而碎,他仅挑了挑眉毛。   聂承天并不停留,仍然奔正南而行,只要有拦阻的枝干或巨石,他就用掌力击,刹时已开通了一片空地。   隐身一旁的异丐和圣僧,互望一眼,圣僧悄声道:   “花子,这老怪果然有两下子,他已看出我那‘有无生象’的变化来了,此阵迟早会被他攻破!”   异丐米天成皱眉说道:   “我说过,用这个困不住他,只为耗些时间罢了,欧阳兄云啸已久,怎地直到现在还没露面呢?”   圣僧摇摇头,异丐叹了一口气,突然间圣僧说道:   “适才绝崖峰顶云啸之人,会不会是……”   说到这里,圣僧竟自动地停了话锋,看着异丐,异丐却喟叹一声,霎了霎跟,摇了摇头,才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我也有些疑心了,不过,要不是欧阳兄的话,这人又是谁呢,这平滑如镜的绝崖,和这玄妙万端的……”   圣僧听到这里,却接口说道:   “我对谷中一切俱已改变一节,始终不安!”   异丐并没答话,半晌之后,却突然说道:   “和尚,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欧阳兄能到也好,不来也好,反正我深信绝非他的自愿,如今阵式将破,聂承天正按‘北斗’‘南星’攻‘两仪’的‘生死’门户,此阵总算消耗了他们不少心力,你我无形中占了以逸待劳的便宜,还是静下心来,沉着应付这场生死之斗吧!”   圣僧闻言含笑说道:   “花子此言真叫我老和尚难过,佛家讲究清静,如今我这和尚,反而要你提醒我静下心来,真是岂有此理。”说着两人不由互望一眼,大笑起来,突然异丐目光瞥向阵中,笑着说道:   “再有片刻,聂承天即将与其师弟们会合,与其到时让他说嘴,莫若此时我先撤阵,和尚意下如何?”   圣僧也笑着说道:   “和尚一向是捧惯了你的场,走!咱们说撤就撤。”   异丐和圣僧立即飞身阵中,那聂承天虽然已有破阵决策,并在按步而行,但他一路施展内力重掌,业已累极。   正当他打下第十九掌的时候,身旁疾风突过,他错当是对方袭击,停得一停,面前巨石突失,不由一愣!接着目光到处,二、三两师弟,正在身前丈远地方呆立不动,气喘如牛,看出来也就是刚刚停步的样子。   就这霎眼光景,面前突然开朗,全阵齐收,四、六两位师弟,在十丈外的左方,似乎尚不知道阵式已收,仍在团团乱转。   聂承天不由两颊羞红,立即大声喝道:   “四师弟六师弟还不急速停步!”声如焦雷,震醒了尚在转动着的两大修罗,陡地停步,这才看出人家已将阵式撤掉,不禁愧惭无地。   异丐和圣僧,撤阵之后,早已转到原处,地点正当谷口,异丐怎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冷讽地说道:   “幽魂六大修罗,身法果然异于常人,单看刚才四,六两位转动这迅捷,即知传言的确不虚。”   六修罗中的老四和老六,恨不得找个地洞儿钻了进去,闻言不禁羞恼成怒,那老六手指异丐厉声说道:   “臭花子,你纳命来吧!”说着就待飞身扑上,聂承天却一声喝道:   “六弟大胆,还不退下。”   他说完了这句话,立即冷冷地转对异丐说道:   “聂某非常钦佩阁下的机警和聪明,这‘两仪星罗’阵式,收得好快,聂某在这一方面,自承差之多多!……”   异丐知道下面就没有好话了,立刻笑着接口道:   “区区小技,不过是第一场的开锣戏罢了,花子再不撤阵,难道一定要再看一次聂朋友掌震师弟的好把戏?何况众修罗们已够累了,再转下去,就是你们不觉得头昏眼花,我花子和老和尚两个,却非晕倒不可。第一阵咱们已经完啦,结果应该是不分胜负,第二阵按规矩题目由几位修罗们出,花子和老和尚听命,不过依我看你们可以多想一会儿,趁这会儿工夫休息一下,要不动起手来一个内力不济,幽魂可要变真鬼了。”   聂承天闻言是又气又恼,冷哼一声道:   “要饭的臭花子,现在暂且由你说嘴,聂承天赴约而来,不是斗口而来,那欧阳子规何在,请他答话。”   异丐米天成怎能真容对方借机休息,冷笑着说道:   “欧阳兄坐镇谷中,那是最后互交胜负的地方,现在你不必多问,除非是想藉此休息,自然又当别论。”   聂承天岂有不知目下立即动手,力必不敌的道理,只是花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意图喘息,这口气却很难咽下。他突然想起受伤的张大伟来了,立即对异丐道:   “臭花子,我五师弟不幸中你的暗算,被我失手误伤,如今必须当先医治,难道这也算是……”   聂承天的用意,是料到异丐决不放过这大好讥讽的良机,有心让异丐接话,他正好多歇息一下,哪知这一次异丐却不接话,故而他说到“难道这也算是”的时候,竟接不上话了,只好停了下来。   花子是成心要他的好看,这时才接口道:   “你治你的伤,我们动我们的手,再不出题的话,恕我花子不陪了,欧阳兄正在谷中等我们喝酒呢。”   聂承天咬了咬牙,悄对二师弟示了个眼色,老二会心地走到近前,聂承天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觉得内力如何?”   “师兄放心,尚堪搏斗三五百合。”   “好,你和老六,老三和老四,用出所有的功力。”   幽魂六修罗中的老二,点了点头,聂承天立即扬声说道:   “臭花子,我等兄弟与人动手,照例是!……”   异丐却已沉声接口说道:   “用不着解释,狗猫鸡鼠就一块儿上吧!”   聂承天强捺怒火,转向师弟们说道:   “老二老六和这臭要饭的动手,老三老四对付和尚,用不着多说废话,有什么功夫施什么功夫!”   异丐这时却对圣僧说道:“和尚,听到了没有,路就是这一条,店就是这一家,错过了宿处,可就变成无处收容的孤魂冤鬼了!聂老大说得对,有什么功力就施什么功力,今朝要不能斩魔,则必被魔啮,和尚,慈悲不得,上!”   圣僧已知今朝决非言语可了,一声佛号,身形拥起,当先向幽魂六修罗中的老三和老四扑去,老三老四怪叫一声,一左一右地抢上数步,两柄宝剑翻飞屣处,三个人立即打作一团。   那异丐米天成却一声长啸,双足猛顿,高起半空,如“神龙天降”,挟疾厉风势,罩扑幽魂老二,老二深知异丐的厉害,何况这由上下扑的全力一击,故而并不硬搏,右足微登,斜飘丈外,躲过此招!   幽魂六修罗中的老六,却趁此时机,剑走轻灵,在异丐米天成身形乍落之地,贯集“炙骨阴火”之功刺到!   异丐身形不动,左手倏地撤出腰悬的玉笛,向背后一轮,一声清鸣,幽魂老六的宝剑几乎脱手,他大惊之下,立即飘开数尺。   一旁观战的聂承天,皱了皱眉头,暗自惊凛异丐的内力,自忖单对单的拼搏,六修罗中任何一人皆非花子的对手。他本来早应替老五医伤,却因今朝是生死之搏,特别谨慎,他有些怕,他怕恰在医伤要紧关头,花子突然前来袭击自己,则五师弟必死无疑,因此他决定医伤的事情,留待场上动手之人胜负分后。   老二躲开异丐由空下袭之一招,老六挺剑后击,竟被对方内力震得向右一歪,不禁大惊,立即飞身而退。   幽魂老二掌中剑吐“挑斗移星”,左手却蕴蓄“五毒掌力”,在剑尖指向异丐左肩的刹那,扬腕打下!   异丐左手笛封开幽魂老六的长剑,老二剑锋已到左肩,他嘿嘿一笑,脚走“沾云步”,倏忽划了个半圆圈。这种奇异罕绝的轻身功法,惊住了一旁观战的聂承天,而异丐巧施绝妙身法,也恰将对手的五毒掌力避开。   幽魂老六剑走中锋,此时已到异丐的右前方,左手五指,暴弹,右掌宝剑疾吐,“炙骨阴指”和内劲一齐打到。   异丐米天成却不躲闪,右手虚合五指迎上对方凌空击到了“炙骨阴指”力,左掌玉笛横翻,已将宝剑震斜。   两个人的弹空指力,此时已然相交,幽魂老六被震退了三步,异丐却蓦地一声长啸,玉笛翻飞,攻了上来。背后那幽魂老二,认是不二良机,“五毒掌力”倏地发出,直击异丐后心,讵料异丐早料及此,身形和玉笛,仍似疾箭般追打老六,右手却向背后一甩,十成“玄罡内气”扫向幽魂老二!   幽魂老二所发五毒掌力,不敌玄罡内气,立被震出数尺,在同一时间,异丐的五笛,却已凌厉无比的连攻出八式,迫得幽魂老六节节后退,异丐一声冷笑,右手猛翻,照顾了老六一掌“玄罡内气”!   老六已在手忙脚乱,异丐玄罡内气发出,他虽有力敌挡,但却无法分心,因为异丐的玉笛,同时贯集罡风!   幽魂老六万般无奈,炙骨阴火遍布剑锋,施展“天火蔽空”剑法,硬着头皮和异丐的玄罡内气相抵!这次可惨到了家,双足被震得离开了地,风车一般地向后飞倒,异丐一声哈哈,笛划天地,掌吐阴阳,再接再励的连下两式煞着,幽魂老二已接应不及,眼看这第六修罗,即将丧命在异丐的掌下!   那旁观战的聂承天,在老六败退,老二背后发掌,仍被异丐震退的刹那,已知不好,放下老五,腰身一挺,人已飞纵半空,接应老六仍然无及,他却十成内力自上发下一掌寒煞阴手,暴袭异丐的脑顶。   设若异丐前进之势不停,幽魂老六固然要伤在异丐玉笛飞罡的内力之下,但异丐却也必然丧命聂承天寒煞掌中!这是聂承天自认决无错误的判断,因此他在救应老六不及之时,才暴出全力由上击下这异丐必然躲闪的凌厉一掌。   怎知异丐功力造诣已达化境,身法之快,尤出幽魂六修罗想象之外,他竟在当头掌到之时,右脚微拧,身形有闪电般已弧形划到了幽魂老六的背后,他并不出手发招,却断喝一声“哪里跑”!   幽魂老六正飞般退避,突闻异丐在身后断喝,此时此地,幽魂老六无法多想,立变逃势,反而疾纵向前。   聂承天任多狡狯,也料不到异丐巧施这种移花接木借刀杀人的策谋,等他目睹六师弟反退为进之时,再想呼喊都来不及了,明知六师弟必然要伤在自己的寒煞阴掌之下,却无法救应。   果然,幽魂老六恰自寒煞阴掌中冲过,他做梦也未曾想到,背后断喝是虚,前面索魂是实,一声“哎哟”已摔倒尘埃!   聂承天羞怒至极,料想老六已无幸存,一声悲啸,身形一变,双掌暴甩,由半空中猛向异丐米天成扑去!   异丐米天成怎会不动而受掌,在一声断喝,吓得幽魂老六自往送死之后,早已蓄势相待,聂承天扑到的刹那,异丐米天成却突然扬声哈哈一笑,脚走“沾云步”,已横飞出三丈,并冷讽地说道:   “古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之言,不过聂老大,花子与和尚现在还没死,你如今就向师弟们下这毒手。似乎还早了一些吧?要照这个样子,干脆我就用不着动手了吗。”   聂承天怒冲斗牛,身落平地,宝剑撤出,闻言并不答话,一声怒叱,剑走中锋,立将异丐困于剑圈之中。   此时另外动手的幽魂老三和老四,已与圣僧天觉搏斗了百合左右,功力和真气方面,看出渐有不敌圣僧之意。那幽魂老二,悄压着宝剑,飘身在圣僧的背后,他缓缓举剑,看上去像是毫没用力道一般,刺向圣僧后心。   谁知这才是幽魂六修罗威震天下的奇妙剑法,这一招看似极慢而平淡无奇,所含蕴的内力,却足裂金石!   圣僧佛高高人,虽知今朝乃生死之搏,但仍不敢以无上禅功置对方于死地,是故仅仅将两个修罗困在掌上。   两修罗功力极高,所持又是断铁利刃,故而在拼搏了百数十合后,方才露出内力不济的败象,设若幽魂老二加入其中,圣僧在二百合间,仍不会败,但过久必难脱困,适才独战三四两修罗时,已然料到老二迟早必然来攻,但却未曾想到,以幽魂六修罗在江湖上的声威地位,竟会偷偷来袭。   厉害的是,当幽魂老二举剑缓刺偷袭之时,那老三和老四,竟也碰上内力消耗之伤,各自施展“直贯日中”的无比招法刺到,圣僧已然觉出背后风声奇特,正欲变式应敌,而左右前方,凌厉的剑气适时推来,圣僧警觉不对,霍地呼出一声高昂的佛号,双掌“托天压地”,施出禅门绝技!   在三面凌厉无比透穿金石的剑气围攻之下,圣僧他那庞大的身躯,如同天有垂丝一般,倏地直线疾升。   幽魂三个修罗,自认圣僧无法躲闪的奇异剑法,竟而刺空,圣僧疾射高空四丈地方,身式倏变,又一声佛号呼出,两袖阔张,履飞若翼,挟无比疾厉的风啸之声,当先向幽魂老二猛扑而下!此乃圣僧天觉禅门内无上降魔大法中的“袖里乾坤”,幽魂修罗怎能强挣,躲之亦晚,讵料恰在此时,不归谷口那直矗千丈,平滑如镜的绝壁悬崖之上,传来奇声! 第四十章 技凛神鬼 奇声乍起之时,低沉幽咽,霎眼声调渐昂,其音浩荡,继之腾升翻转,嘹亮至极,划破云空,直入九霄。   圣僧天觉闻声止势,立将下扑的功力卸掉,变为“天龙游空”,冉冉自五丈以外飘落地上,面色凝重至极。   幽魂众修罗本难躲闪圣僧全力反扑之“袖里乾坤”一式,端赖这奇异的声音,保全了自己的性命。是故目睹圣僧那种虔诚肃穆的宝象,也不由停步垂手,仰望绝壁之上,那生死相搏的异丐和聂承天,却也闻声互分,静聆发自千丈绝崖的奇异声,但奇声妙绝,久久不停,似无止境!   此时声调复转,似有着无,如游丝一缕,牵牵不绝,绵绵无亘,刹那音沉调悲,却含蕴着无比的慷慨。   再转再变,难止凄凉,如月照沙场,遍地哀呼,奇响至此陡地化柔,柔若丝絮,却越发哀伤,移时方止。   圣僧天觉却在奇声终止之时,仰颈高唱一声佛号,其音柔和,如春风化日,闻之令人心意畅舒。他佛号唱罢,双手合十,瞥目看了异丐米天成一眼,缓缓走向幽魂六修罗中老大聂承天身前,肃色说道:   “不归谷武林圣地,另有名主,既非欧阳施主,却也绝非聂施主们,老衲不愿再为争竞,聂施主可肯放弃成见,两罢干戈,所谓武林三圣与幽魂六修罗,六十五年的这场大会,到此为止?”   聂承天迟迟尚未接言,圣僧再次诚恳地说道:   “适才聂施主也曾听到峰顶奇声,此乃有人云啸示警,实告施主,这人并非长寿老人欧阳子规!   欧阳施主功力固已到达顶峰,却仍难含蓄这般纯刚化柔的内劲,云啸之人,功力已到无伦之境,不欲我等血腥洒于这武林圣谷之前,非但逆之不祥,井应感激此人的当头棒喝,聂施主意为然否?”   聂承天功力不次于圣僧和异丐,自能从峰顶所发奇异啸声中,听出这人的无敌功力,故而勇气消颓。他只当这是长寿老人,又名天下独一叟的欧阳子规所发,闻声知彼,聂承天甚愿就此停手,暂罢干戈。   如今圣僧天觉,诚坦不欺之言,反面引诱聂承天起了复仇和侥幸之心,此人既非欧阳子规,亦非武林三圣之友,事尚可为,倘若这发啸示警之人,果如圣僧所言,不欲有人在不归谷口争搏,必然还会再次长啸拦阻,那时再退,也来得及,他想到这里,狰狞地笑对天觉道:   “和尚,聂承天不信你能听出啸声心意?欧阳老鬼不在,两家正好先作了断,此时罢手却由不得你!”   圣僧猛睁双目,看了聂承天一眼道:   “聂施主当知佛家无诳语之言,况苦海无边……”   聂承天既已一心在战,怎能听进这些言语,立即接口道:   “苦海既无边,你怎知回头有岸?聂某也向无诳语,我等与佛无缘,和尚,省省你那必欲渡化的慈悲心吧!”   圣僧天觉闻言低念一声号,却转对异丐道:   “姑不论幽魂众施主如何?我等却已不应再战,设若花子施主尚以老友之言为是,请即退至谷中。”   异丐米天成眉头一皱,目注圣僧不瞬。圣僧接着道:   “武林三圣岂容缺一,退入谷中一举数得。”   “和尚的悟性到底胜过花子,咱们说走就走!”米天成接上这句话,身形即欲高腾,聂承天哪里能容他俩进入谷中,挥手示令师弟们将退路阻住。   圣僧慈眉飞扬,盯了异丐一眼说道:   “花子施主先请,此间暂由老衲了断。”   异丐一声长笑,双掌倏地贯力前推,阻路的幽魂老二,立被掌劲冲后数步,米天成借此时机疾射腾起。   聂承天狞笑一声,白鹤冲天而起半空相拦,那圣僧天觉,却扬呼了一声佛号,震身而起又反拦住了聂承天。   异丐乘此时机,凌虚变式,一个“龙腾云际”,斜飞而出,身如疾箭般向谷中投去,并扬声说道:   “和尚,花子谷中开路,咱们里面再见了!”   圣僧天觉应诺一声,右手挺推,半空中施展“般若无相禅功”,缓缓拍向聂承天的丹田肚腹。   聂承天喝一声“好”,十成寒煞阴力,和圣僧禅功硬生生相抵了一次,圣僧禅功竟非对手,被聂承天寒煞阴力自半空中震得倒飞面出,聂承天方在疑心,这和尚怎地如此不堪一击,耳边已听得圣僧高呼道:   “老衲深谢聂施主阴功送行之德,恕不再陪!”话罢之后,圣僧天觉仅在半空微停,随即投射谷中而去。   聂承天此时方知上了大当,他怎肯干体,断喝一声,随后追上,同时向师弟们一挥手,并对老二说道:   “速携死伤的师弟,随我进谷!”   幽魂老二应诺一声,尚未行动,谷口突然现出一人,幽魂众修罗那么高的功力,竟没有看出这人由何处而来!   妙的是适才投进谷中的异丐和圣僧,竟也继之飞纵而出,落于这人的身后,他俩对这站立谷口正中的人物,也都惊诧万分。   这正当谷口、若神龙天降突如其来的人物,根本不理身后的异丐和圣僧,却面对着聂承天冷冷地问道:   “你们想干什么?”   聂承天突见谷口有人阻路,闻言答道:   “我等兄弟乃幽魂六……”   讵料他话未说完,这人却沉声接口道:   “没人问你们是谁,我仅要知道你们想干些什么。”   幽魂六修罗是和武林三圣齐名江湖的人物,说来应和“元冥四君”的恩师、“人寰神魔”   孔三绝是同一时代的黑道高手,向来无人胆敢这样对待他们,聂承天怎能不恼,闻言冷哼一声说道:   “你又凭什么要问老夫兄弟,想干什么?”   这人忒煞怪异,闻言并不发怒,反而淡然说道:   “你问得很对,我并不想多问你们,只要你们并不是想进不归谷,那就没有事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聂承天哪能就此算完,也冷冷地答道:   “很好,老夫兄弟正要到不归谷走走!”   这人一声冷嗤,接着沉声说道:   “你投长着眼睛吗?刚才进去的这两位,不是又回来了,如今‘不归谷’中正有事故,任何人不得妄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头上戴着个竹篓儿?”聂承天难耐诧异,开口询问这突临谷口的怪客。   原来这位怪客,就是接引果慧禅师进入不归谷中的那个头戴竹篓的人物,不知何时来到此地,怪客冷哼一声说道:   “我刚才说过,不想多问你们,你们也别问我!”   聂承天摸不透怪客的深浅和来历,皱眉说道:   “问个姓名是作人的道理,这可以吧?”   “可以。”怪客答了他两个字,聂承天立即接问道:   “阁下尊姓大名?”   “我不愿意告诉你!”   异丐在这怪客的身后,实在忍不住了,笑着说道:   “聂老大,我直想笑怎么办?”   他是在激讽聂承天,怪客答话忒地作弄对方,问问名姓是可以,结果就是不愿意告诉你,聂承天本已不耐,异丐再出言激讽,他不由羞怒交加,沉声对怪客道:   “老夫问你是抬举你这个小子……”   怪客不容聂承天话罢,一声冷哼接口说道:   “老头儿再要口出不逊,你是自找难看!”   聂承天霍地仰颈一声狂笑,手指怪客叱道:   “小子你头戴竹篓,必然有见不得人的事,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于别人的东西,充什么人物字号!”   他此言方罢,怪客却蓦地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春雷,震耳欲聋,笑声乍止,怪客用极端严肃的语调说道:   “聂承天,若以当年尔师兄弟所作所为来说,万死有余,姑且不论其他,只说昔日神鸦崖下古刹之中,惨死在尔师兄弟手中的那些僧侣之事,今朝就应粉身碎骨于不归谷口,可惜我曾立誓言,非只自己不再杀人,只要有我在场,就不准有杀人的事情发生,否则尔等死已多时。不错,我头戴竹篓果然有见不得人的情况,但尔师兄弟却还不配,如今我郑重声明,前言不究,‘不归谷’不准你们进去,此间不准再有争搏流血之事发生,尔师兄弟欲保平安,立即退出峨嵋,不得再在江湖为恶,否则我虽立有誓言,不能杀人,却仍可出手擒尔兄弟,至时休怪无情!”   聂承天自怪客开始说话,就注目不懈,此时接问道:   “莫非你是欧阳子规?”   怪客淡然答道:   “不!我只是我。”   聂承天哪肯相信,沉声再次问道:   “有关昔日古刹群僧之事,仅有武林三圣知晓,如今天觉和尚及米花子在你身后,你不是欧阳子规是谁?”   怪客这次却说出了令人寒凛惊诧的话来,他道:   “欧阳子规现在谷中……”   “人呢?人呢!人呢?”怪客之言未尽,异丐和圣僧及聂承天,竟同声追问。   他回顾了圣僧和异丐一下,然后用平淡的口吻说道:   “欧阳子规正在谷中,被困于‘小环九元’阵中,一时尚难脱身,其实,现在请他出来,他都不愿出来了。”   聂承天皱着眉头,似在沉思什么,故而并未接话,怪客身后的异丐米天成,却已不耐,急急地说道:   “这怎么会,除非不能,否则欧阳兄……”   怪客并未回头,却截断了异丐的话锋说道:   “第一,目下欧阳子规尚无脱困‘小环九元’阵的功力,第二,他已进入阵中很久,必然已经和不少人物在阵内相会,此时定然相谈甚欢,因此我敢判断,请怕都请不出他来了。”   “欧阳施主目下可否平安……”   圣僧用温和的声调,问及怪客,怪客立即接口道:   “幽魂众修罗恶应万死,我尚事先声明绝不杀人,也不准任何人当我之面杀人,何况欧阳子规并无取死之道呢?未死自是平安,圣僧乃金顶传人,莫非尚未悟及禅理?不信在下适才之言?”   天觉闻言一凛,退步合十答道:   “老衲今已彻悟,甚感施主指点。”   此时聂承天突然发话问道:   “朋友可是和欧阳子规有仇?”   怪客冷哼了一声,用不屑的口吻轻蔑的答道:   “么魔难虞气候,所问非怨即仇,人与人之间,有多少事严重过于世俗的仇怨,深望尔等三思。”   聂承天碰了个钉子,不由气恼,恨恨地又问道:   “那你们是朋友了?”   怪客这次却哈哈一笑,笑罢尖刻地说道;   “江湖有言,五湖四海皆兄弟,三教九流尽朋友,适才你不是还称呼我朋友吗,如今又何必多问?”   聂承天实在摸不清面前怪客是何等人物,否则是进是退,他早有安排了,异丐米天成这时却突然问道:   “恕我多言,请问那‘小环九元’大阵,什么人才能平安而进,坦荡而出,来去自如而通行无阻?”   “问得好,不愧为‘人间异丐’,不负‘武林三圣’之誊,目下能通行‘小环九元’阵中无阻之人只有一个。”   怪客这样答复米天成,米天成却接着问道:   “老花子愧受尊誊,请问这人是谁?”   “我!”   怪客简单地回答了这个“我”宇,一时竟令异丐无言答对,他本有心拜问怪客名姓,又怕像聂承天一样的碰个极为难堪的钉子,蓦地心头掠过一个意念,看了圣僧一眼,异丐激昂但很沉着地说道:   “老花子老和尚和欧阳兄,既被人称为知己的患难至友,自不能忘却道义二宇,此时此地,我与和尚唯一应尽的道义之事,阁下乃慧心之人,必然知晓那是件什么事情,不知阁下可能应诺我等所请?”   这怪客闻言之后,全身竟然震抖了一下,好像异丐所说的言语之中,有什么辞句激动了他一般。   他久久没有开口,聂承天这时却接话说道:   “臭要饭的话中之意,是想进入不归谷中,一探你所说的那‘小环九元’大阵,而全武林道义,我……”   怪客不容聂承天话罢,冷冷地说道:   “天下之大,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聪明人,真是难得!人家有进谷探阵而全武林道义之心,你是想干什么呢?”   聂承天被怪客冷讽热嘲的十分恼怒,沉声说道:   “老夫兄弟也要进谷一行!”他说完这句话后,认为怪客必然翻脸,或者再次说些告诫讽刺的言语,不料怪客闻言之后,却淡然反问道:   “你们可是决心如此?”   聂承天到了这个时候,刀山也必须踏上了,何况一句话呢,因此他冷笑了一声,故作郑重地说道:   “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永不改悔!”   “当真永不改悔?我劝你多想想。”怪客不知存着什么心意,再问一句,聂承天哈哈一阵狂笑,看上去豪气干云似的,壮然扬声说道:   “何须多想,奇男儿当断则断!”   怪客却冷笑了数声,竟出乎众人意外地说道:   “聂承天,此时谷中已经无路可逼,除非由谷峰平峭岩壁之上越入,但你却没有这种罕绝的功力……”   聂承天接话很快,他也冷笑一声说道:   “我不信以内功吸引之力,施展‘壁虎游墙’之技就无法登上这平滑峭壁,至多费些心力罢了。”   这次怪客尚未接话,异丐却已冷嗤一声说道:   “井底之蛙,只见斗方之天,你这小幽魂不要自以为是,不妨用你所说试上一试,花子敢用人头作赌,只要你一口内力真气,爬不上峭壁三十丈去,老花子就有‘摔死狗’的热闹好看了!”   聂承天闻言大怒,厉声说道:   “哪个要你这臭花子多嘴……”   怪客摆手阻住了聂承天的话锋说道:   “米大侠的话虽出于激讽,却是由衷之言,不过你既决心入谷,不听我原先请你远离峨嵋而保余生的话,我倒可以指点你进谷的路径。”怪客说到这里,戴着竹篓的脑袋回顾了异丐和圣僧一眼,似乎看到众人都正注意听他说话,才接着又道:   “只是我要预先声明几件事:一是我曾警告过你,是你不听我言必敢进谷,故而不论落个什么结果,我不负其责,但我保证只要我在谷中,你决不致于丧命就是,再是受伤之人,进谷之后最好立即代他医治,并且不要让他跟着你前进,否则他伤势未复功力不足,必遭惨死。进谷的路径非常简单,谷径尽头,现已封死,右旁十丈石壁之上,有一钢环,牵动此环,即现进路。如今路径和进入谷中的详情,已经告诉你了,最后我还有两句重要的话警告你,最好你仍是按我原先之言,莫存进谷的妄想,而退下峨嵋不再为恶,假若你不听面坚欲进谷的话,在谷中不准与任何人动手,否则必然无葬身之地!我为你们已经耗费不少时间,言尽于此,不再多说了。”   聂承天自怪客话锋语气之中,听出所言并不虚假,只是自己话已说满,此时势成骑虎难下,虽欲退身而苦无余地,尤其是异丐米天成正在一旁冷笑着,怎能丢这大的人,转念又想到怪客曾有保证不死之言,至多暂时被困而已,何况要是看出不对,不妄动就是,想罢立即答道:   “承蒙朋友指点,本应如言而退,只是此乃千载难逢良机,聂承天师兄弟意念巳决,不到黄河此心不死。”   怪客笑了几声,淡然说道:   “如此即请进谷,但望勿忘所嘱。”   聂承天点点头,不再多说,向幽魂众师弟们一挥手,抱着手对怪客一拱,怪客闪开了路,让幽魂修罗进谷面去。   异丐米天成和圣僧天觉,却在这个时候,不约面同地互望了一眼,彼此转身相随幽魂众修罗身后而下。   讵料怪客却突然发话对异丐和圣僧说道:   “两位暂停贵步,在下还有事请教。”   圣僧天觉和异丐米天成再次互望一眼,立即停步转身静静地看着怪客,怪客却仍是面对谷外,背着身子说道:   “咱们在谷外石上坐谈如何?”   圣僧示个眼神,示令异丐暂勿开口,他却接话道:   “老衲等谨遵所嘱。”说着和异丐自怪客身后穿越出谷,怪客才起步相随,适才所摆“两仪星罗”阵中,有现成的青石,三人互让一下,随即坐好,异丐和圣僧双双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怪客坐于他俩对面,圣僧首先开言说道:   “不知施主有何事见教?”   怪客沉静片刻之后,方始缓缓说道:   “见教二字在下不敢,缘因有所不明,故面拜问。”   异丐米天成却一笑说道:   “尊驾既不敢当‘见教’二字,我等也无法接纳‘拜问’之言,老花子看出尊驾乃武林奇客,恕老花子说句自狂自傲的大话,我花子和这老和尚,也不是普通世俗凡夫,咱们何不免去虚套,一问一答,痛痛快快地谈话呢?”   怪客闻言朗朗大笑道:   “痛快痛快,如此在下应当为适才的矫情向两位郑重致歉了,咱们现在就开始照米大侠所说的来办,我第一件事是请问两位,刚才意欲跟随幽魂众修罗的身后而去,不知是想干些什么?”   他们既是决定大家免除俗套,直直爽爽地说痛快话,异丐知道圣僧开口不如自己,故此他闻言立刻接口道:   “要进不归谷。”这句话答得又快又老实,怪客笑了,笑罢接着问道:   “我猜也是如此,你们可能猜得出来我为什么拦阻?”   “老花子笨得很,猜不出个中缘由。”   “幽魂众修罗所走的那条路径,是‘绝路’!”   异丐闻言先是一惊,继之面上现出了怒色,沉声道:   “聂承天等虽系万死有余之辈,但阁下既已准彼等入谷,并且指点了路径,岂能再存狠毒之心而置人于绝地?”   圣僧天觉在一旁也接话说道:   “老衲亦深觉施主此举不当。”   怪客点了点那竹篓儿,语调诚恳地说道:   “两位果然不愧为世人敬仰的侠圣,心胸超人,磊落光明,令人感佩,只是也愿两位相信在下亦非不肖之流,焉有陷人于陷阱的道理,适才所谓‘绝路’之言,乃另有所指,两位请勿误解。”   “老花子如今深愧有些失言了,只是对闻下所谓‘另有所指’一节,仍然难测高深,愿闻详由。”   “幽魂众修罗所习皆系‘阴功’,内力亦然,若进谷之后,误踏‘小环九元’地区,势难逃生,必死无疑,在下曾经应诺彼等,保其不死,故面告其另外一条路径,而此路彼等至多被困……”   异丐听出语病,立刻接口问道:   “既然如此,老花子及和尚自可也走此路了?”   “当然,两位并可通行无阻。”   “这样说来,老花子真的如坠五里雾中,难窥端倪了,既然我与和尚可以通行,阁下又唤止我等作甚?”   怪客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才转问异丐道:   “设若在下也让两位走上那条道路,请问米大侠一声,进谷之后,是让幽魂修罗们先走,还是两位先行?”   异丐不加思索地立刻答道:   “武林三圣虽然不敢目中无人,但却断然不能走在人后,何况是聂承天之辈,我俩岂肯使他等开妥路径,再安然渡过,阁下未免忒也小瞧和尚与我老花子了,这句话我要不客气地说,阁下是多此一问。”   怪客闻言并不气恼,仍然缓慢地再次相问道:   “那么两位先行通过种种埋伏之时,肯否被困?”   “阁下越问越怪,天下岂有甘愿被困束手待毙之人?”   “对对对,米大侠快人快语,诚然不错,适才在下曾经说过,那条路上的埋伏,拦不住两位的侠驾,两位必可破困而出。不过!米大侠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两位先行,沿途各种埋伏,必被破除面通行无阻,但是那幽魂修罗兄弟,却步步相随,岂不也因之而通过?”   “老花子除掉决不因人成事之外,其他的事情,似乎不能过问,聂承天等人若相随通过,也是意料中事。”   “米大侠越说越对,可知要能脱困平安渡过之后,即是‘小环九元’阵口,那时归路已绝,除入阵之外,就别无他途了?”   “阁下口口声声说我老花子的话越说越对,可是我老花子却觉得阁下之言,越来越玄妙了。”   “米大侠何不直指在下之玄妙在哪里?”   “阁下声言渡过重重埋伏的路径之后,即是‘小环九元’阵口,那岂不是正好?我与老和尚本想入阵……”   怪客这次却未容异丐说完,立即接口说道:   “哦!原来米大侠认为这是玄妙难测之言,若容在下说出始末,想来米大侠就不会误解内情了。”   “阁下请尽快地说,老花子静静地听。”   怪客微笑出声,略停片刻之后说道:   “在下适才已将要点说出,此时仅将各点贯穿就是,聂承天等人,若进‘小环九元’阵中,则难逃死,故而在下指点他们一条可保不死的路径,若两位也从那条路上通行,而又必然占先,则该路定被两位打通,结果聂承天等人,因而也顺利通过,到达那‘小环九元’阵口。彼时两位可能已经进阵,自不知阵外之事,但聂承天等已无退路,唯有被迫也闯进‘小环九元’阵内,也就是说,幽魂众修罗,势将被迫走向死路,故而在下才唤止两位,深以为他等所去的那条路径,两位不宜同时前往。”   异丐听到此处,才从“恍”字里面攒出个大“悟”,不禁老脸羞红,极感难以为情,但他总是武林奇客,立刻正容说道:   “老花子昏庸得可以,愚蠢到家,此时方始了然经纬,必须郑重致敬,并诚敬拜问阁下进谷之策。”   圣僧仍不说话,不过他却恰在此时,高唱了一声佛号,这声佛号只唱得老花子脸上又泛起了红霞。   怪客却也郑重地开口说道:   “米大侠说过,咱们免去客套,怎又口口声声说起‘致歉’‘诚敬’‘拜问’等等的虚套话来了?”   “该罚该罚,老花子认这遭罚,咱们再碰上,我自己罚给你看如何?请直接告我进谷的另外道路罢。”   “米大侠真是慷慨豪爽的人物,路有千条,条条相通,不过我必须要知道,两位定要进谷作什?”   异丐闻言惊咦了一声,奇怪地反问怪客道:   “你这可不爽快了,怎地明知故问呢?”   他们俱非普通人物,既说爽朗交谈,必无虚假,是故在称呼上,也渐渐地免去了‘阁下’‘两位’等字眼。   米天成责问怪客,说他并不爽快,怪客却摇头道:   “我爽快得报,是真不明白你们进谷作什。”   “你不是说过,欧阳子规现在被困‘小环九元’大阵之中吗?”   “不错!怎么?”   “老和尚与我叫花子,和欧阳子规是知己道义至交,既知至友遭难,断无不住救应的道理,故而必须进谷。”   “昔日你们不是到过不归谷中吗?”   “去过,只是如今道路尽变,无法前往了。”   “难道当年那欧阳子规,就投告诉你们另外几条进谷的秘径?”   “没有?难道真的还另有秘径可通谷中?”   异丐此言方罢,圣僧在一旁却突然接口道:   “花子,有无其他秘径似乎我俩不应多心欧阳吧!”   异丐一笑对圣僧道:   “花子真是老糊涂了,不归谷是欧阳兄所发现,若有秘径而不说出,此乃本份,况且或有其他内情,花子承认刚才问怪朋友的这句话非分,和尚要多原宥一些,免得我因失此言而始终不安。”   那怪客却在这个时候喟叹了一声,感慨地说道:   “欧阳子规必有过人之处,否则实难令你们这般对他敬重。”   圣僧闻言含笑按话道:   “老衲世外之人,说句由衷之言,欧阳施主非只对友热诚,所为敢说无不当者,实在是位道德长者。”   要知道圣僧天觉乃目下禅门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此言发之肺腑,故而听来分外的感人。   异丐米天成在一旁感叹一声接着说道:   “世人虽然把我跟老和尚与欧阳兄连称为武林三圣,其实我老花子不够资格,生平所为,虽敢言决无不义,但仍然有不少事情是过分或鲁莽了些,年轻时也未能进出声色犬马之娱,若非幸遇欧阳兄,今日已不知沉沦何所,因此抛开三圣之称不谈,我深以为老和尚之言不误。”   这时怪客似乎是忘其所以的,喃喃自语道:   “嗯!我曾身受过他向前三步的恩惠。”   异丐和圣僧闻言一愣,互望一眼之后,异丐说道:   “你说什么向前三步的恩惠呀?”   怪客此时方才如梦初醒,哑然失笑道:   “是不久前的一件事情,我和欧阳子规初次相逢,正好有几个幺魔小丑来到。暗中施展阴损的功力,想算计我和他,他已施出‘玄罡’之气护身,我却恰好站在他的‘玄罡’神功圈外,彼时欧阳子规不知我功力的深浅,恐被幺魔所伤,而又顾及我的自尊,无法招呼我暂进玄罡神功圈内躲避,他竟藉个话题,有心向前迈了三步,将我防护在禁圈之中。那时我对他的看法,多少改变了一些,因此我临走之时,暗用‘三元震火’,破去对方的阴力,还报于他。”   圣僧和异丐至此方始恍然大悟,不过他们两个从怪客的话锋语气上,听出怪客似对欧阳子规成见很深,故而彼此互相示意了一下,异丐米天成天生的古道热肠,略加思索就坦直地问道:   “老花子心里搁不住事,听你刚才那番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对欧阳子规兄有些不满的地方,对吧?”   怪客声音深沉地答道:   “不错,我对他有件事情非常不满。”   “可能说出来让老花子听听?”   “不必了,这是私事。”   怪客既然说是私事,异丐自然不能再问,他很快地就话转原题,请怪客详尽地指点进谷的路径。这位奇特的怪客,却也话归从前所谈到的地方说道:   “如今咱们可又话归本题了,你们为了友谊,是非进不归谷不可了?”   “老花子早已等得不耐烦啦。”   “这可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还有话要说呢。”   “有什么话称快点说怎么样?老花子说句不嫌你听了生气的话,要不是看出你也是一个血性汉子,老花子早就不陪你了,不但不陪你南北东西的瞎聊,说不定咱们现在已经滚到一堆,打得正热闹呢!”   异丐这番话,说得怪客哈哈大笑,圣僧也笑声不停。    第四十一章 豪气凌云 米天成却正色地又说道:   “我是说真心话,这有什么好笑的。”   怪客笑声已停,等异丐说了这句话后,扬声问道:   “你可知道刚才那番话有多大力量?”   异丐急急地接话道:   “老花子一生自认聪明,碰上你我算甘拜下风,请别打哑谜如何,你问我几句话有多大力量?这真是天晓得!”   怪客闻言倏地自石上站起说道:   “这力量大得很,我本来已经决定不再告诉你们进入谷中的路径了,可是听了你这番话之后,改变了主意。不但我已改变了主意,并且不再和你们谈论欧阳子规的事情了,咱们说走就走,立请随我进谷。”   异丐闻言翻了眼皮,并没站起,却突然问道:   “喂!你藏着个竹篓儿,我看不出来你的相貌和年纪,又明知道你必有不愿提及名姓的隐衷,真觉得别扭。为了称呼上方便,省得我一口一个你,也省得你一口一个你们,由你自己来说你的岁数,而定咱们的称呼如何?”   怪客又是哈哈一笑道:   “多少年来,我已无笑容,心失笑意,唯存哀思,今朝初会豪客,慷慨令人鼓舞,爽朗使我忘悲,我年岁甚小,刚刚言语间实在有些不当,尚望……”   异丐也霍地震天大笑起来,截住了怪客的话锋说道:   “照你这么说来,年纪没有老花子大,自然也比不上他老和尚了,那我俩就喊你一声老兄弟吧。我说老兄弟,咱们可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不应该拿我老花子开心呀?老花子能使你笑,老花子能令你老兄弟忘记悲伤哀怨,当真老兄弟你的话要是一丁点儿都不假,我老花子变成个什么物件了?”   圣僧至此再也忍耐不住,不由站起身形哈哈大笑起来,异丐却蓦地一板面孔,一脸的正容,沉声向圣僧说道:   “佛忘七情,僧戒六欲,老和尚怎能大声狂笑?”   圣僧天觉闻言却越发大笑不止,怪客更是直笑得前仰后合,老花子米天成自己也忍不住了,结国笑作一团。   久久之后,笑声渐歇,怪客拱手说道:   “恕我个罪,两位老哥哥,咱们进谷去吧?”   “不不不!现在不行,老兄弟你还请坐好,老和尚你也再坐下,我老花子现在已经把进不归谷的事情,放在第二步了,当前咱们三个,必须先解决一件至关紧要的大事,然后才能谈到进谷与否呢?!”他这几句话不似玩笑,圣僧和那怪客,不由全都坐归原处,静静地听老花子要当先解决什么大事。   老花子未说正文以前,先长吁了一声,才正色说道:   “老兄弟,你刚才曾经说过,本来要和花子与和尚谈谈欧阳兄的事情,如今咱们就开始谈起,从……”   怪客立即拦住了异丐的话锋说道:   “老哥哥,我也已经说过,不再谈他的话了。”   “不错,老兄弟,可是这件事情不能不谈个清楚。”圣僧天觉接着老花子的这句话说道:   “老衲也觉得此事必须使小兄弟去掉疑念不可,故而极端赞成老花子的主意,咱们应该莫存成见地说明此事。”   怪客笑了笑,似是无可奈何地说道:   “长幼有序,看来我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异丐哈哈一笑,随即正色对怪客说道:   “咱们这就开始,首先由老兄弟你来说出对欧阳兄误解的事实,然后我老花子代欧阳兄解答,不足之时,老和尚补充说明,老兄弟问一件,老花子答一件,直到老兄弟尽去疑念为止。”   怪客也哈哈地笑了几声,才开口说道:   “我看咱们还是不谈此人此事的好,如今还没说到正文,老哥哥你已经成见很深了,谈下去必然难堪……”   “老兄弟恕我拦你的话锋,我老花子声明绝对不存丝毫成见,不论是对老兄弟你,或是对欧阳兄他。”   “老哥哥可也恕我放肆,我认为您办不到,譬如刚才吧,您曾说过,要我一件件说出事实,然后您来解答。又说我是对欧阳子规有了误解,老哥哥,‘误解’这两字的含意,是表示根本上某人或某件事情作得很对,但另外有人误会了这件事或人,才能称之谓‘误解’,如今既是抛除成见,像谈论我等素不相认之人之事才对,所以我认为老哥哥这两个字用得不甚恰当。要是老哥哥当真抛除成见,对欧阳子规的事情应当免去‘解答’一语,更无‘误会’可言,由我说出事实,老哥哥们以多年的识见,平心论事,然后分辨是非,自然不难对欧阳子规所行当否,得到‘最对’的‘判断’。”   圣僧天觉此时接口说道:   “花子,老兄弟的话对。”   异丐也点头承认,才又转对怪客道:   “老兄弟说得是,那就由老兄弟说出事实。我与和尚平心论事就是。”   怪客闻言并没有立即接话,他略倾竹篓,似在沉思事情,半响之后,轻轻吁喟一声,才缓缓说道:   “在没有谈及欧阳子规的事情以前,我有两件事要请两位老哥哥答应。”   异丐立刻说道:   “不悖天理人情,何不可者!”   怪客点了点头,声调有些激动地说道:   “老哥哥们是当代奇侠,我不能藏着这个竹篓儿和老哥哥们谈论大事,因为尊重老哥哥们的为人,和我自己的坦诚,我要取下这个竹篓儿来,因此有两件事必须先要得到老哥哥们的承诺。一是莫要问我的姓名出身和来历。二是不论看到什么,请勿惊奇。这是我目下必须暂时隐秘的事情,但不久即能将内情详告,不知两位老哥哥可能念及我的苦衷而承诺?”   米天成闻言笑道:   “老兄弟你真有一套,明知我老花子与和尚早就想一睹你的丰采神貌,却故意说上这么一番话。”   “君子一诺千金,老花子与和尚固然不敢自比君子,但言必守信,好!老兄弟,摘下这劳什子来吧,咱们一言为定。”   怪客闻言缓缓取下头戴的竹篓,异丐米天成和圣僧天觉,一颗心蓦地腾跳不安,彼此互望一眼,却都压制着不使脸上现出一丝丝儿异状,怪客目射神光,如寒夜一道划空而过的奇亮星芒,扫了他俩一眼,异丐和圣僧,似觉全身陡地骤寒,不禁微然一凛,他俩都想开口,但是话到舌尖,就是说不出来。   怪客微然一笑。用平淡的语调说道:   “老哥哥们,咱们是否可以开始一谈欧阳子规的往事了?”   “好,好!”   “可以,可以!”   圣僧和异丐,似是心神不属地各自说出不同的话来,但他俩立即发觉自己神不守舍的事实,不由脸上一红。   怪客却似如未觉,仍用平淡的声调说道: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江湖上出了一位极端厉害的辣手人物,不论绿林中黑白两道,或是武林中各大门户,提起此人,真可以说是个个噤口,人人粟惧,畏如蛇蝎,不敢多言只字。”   异丐不由接口问道:   “那个时候我老花子可曾出道?”   怪客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两位老哥哥和那欧阳子规,彼时非但已经出道。并且已有武林三圣的英名了。”此言一出,圣僧和异丐脸上蓦地一红,异丐随即眉头一皱,正色问道:   “老兄弟所说那人,可是‘九子一剑’雷啸虎?”   怪客哈哈一笑道:   “老哥哥果然不愧为武林之圣,正是此人!”   异丐看了圣僧一眼,恨恨地答道:   “除掉这个老贼,天下再也没有像老兄弟你所说的这样狠毒恶辣无所不为,令江湖武林丧胆失志的人物了,所以好猜得很。”   “我现在要想请问两位老哥一声,那‘九子一剑’横行天下无恶不作的时候,武林三圣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句话只问得米天成与天觉脖子上都变成了赤红色,天觉低垂着头,无言可答,异丐却咬牙发声恨然然说道:   “老兄弟问得对,不过可别误会武林三圣那时候故作聋哑,和尚与我老花子,就曾和这老贼动过三次手。”   “可是两位老哥哥联手对付这个老贼?”   米天成没有答话,红着脸只点了点头。   怪客却陡地面色一正,肃声说道:   “雷啸虎有过人之威,千人之力,罕绝之技,两位老哥哥对这种无恶不作的东西,为替世人除此巨害,独力难支之下,联手相搏,并不是羞人的事情,故而今日谈起此事,老哥哥们用不着汗颜面不安。恕我说句不应该的话,欧阳子规彼时的功力神技,似是尚能胜过那雷啸虎一筹,他怎不出头动手?”   异丐这次接话却快,他也正色说道:   “老兄弟你这可误会欧阳兄了,欧阳兄当时并不在场。”   “事后呢?像这种恶毒的匹夫,以行侠除害为天职的欧阳子规,难道不可以抛下一切事情,去追索此人?”   “老兄弟你又错了,这可不是我老花子替欧阳兄解释,欧阳兄非但曾经找过此贼,并且不惜天涯穷搜,费时年余,只是雷啸虎耳目众多,狡狯无比,深知欧阳兄乃其唯一强敌,故而百般逃避……”   米天成话说到这里,怪客已接口说道:   “我知道这件事,后来呢?”   “后来欧阳兄穷搜无功,曾与我老花子及和尚相商,三人分向天捱海角,乔装改扮,不得老贼不止!   并且相约,此行不计年月,不达目的不休,但却必须追查出老贼的根本所在,并不得独力下手,这是诚恐老贼手下那帮恶毒党徒漏网的原故,不论何人,侦得详情之后,在西湖‘灵隐寺’中相候其余两位,每年‘中秋’前五日,灵隐寺一会,除共同欢渡佳节外,井将所得意见彼此交换。”   “然后我等三人,立即分途,这样一年又一年,大约是第四年的中秋节前,和尚先我们到达了‘灵隐寺’。”   “不错,那是因为我和尚游名山,探访‘九子一剑’雷啸虎的下落,在无心中,得到了他隐身的地点,然后我亲自侦察无讹,无法按撩激动的心情,立即赶奔西胡,因此比往年早了半个月。”   圣僧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有些尴尬神色显露出来,似乎他对一个世人称之谓“圣僧”   的和尚,竟无法按捺住惊喜的心情,觉得非常羞惭。怪客却毫无所觉,只在专注地听,异丐听圣僧说完先到的原由之后,接过话锋说道:   “我老花子是在相约中秋前五日的早一天,到达寺中,和尚当然先把巧得雷啸虎藏处的事情告诉了我,我老花子,也是大喜过望;然后就在西湖静等着欧阳兄的驾临,以便共商大计。   岂料直等到中秋节后的第七天,欧阳兄仍然没有到来,我俩不能再等,遂留了一封信柬,烦寺僧候欧阳兄驾临时转交,然后我与和尚,就动身赶赴雷啸虎隐身的地方,准备拼尽全力,誓诛此獠。”   “哪里知道等我与和尚到达雷啸虎隐身地方的时候,雷啸虎那座铜墙铁壁似的山寨,却只剩了残瓦断垣……”   怪客听到这里,却冷冷地接问道:   “不像是遭遇到意外的样子吧?”   米天成闻言一愣,瞥了天觉一眼,皱眉答道:   “当时我曾与和尚仔细地搜索过现场,看不出曾经发生过类似争搏等意外的痕迹来,却像是……”   怪客再次突然接口道:   “却像是雷啸虎自己纵火焚毁了山寨,对吗?”   米天成和天觉,闻言又一愣,怪客却突转话锋,追问后情,异丐长吁一声,才低低地接着说道:   “果然像老兄弟所料断的一样,山寨似是雷啸虎下令自己党徒所放火焚毁的,因为有几处地方,明显地现出来是由内部着火而焚烧的痕迹,我跟和尚无可奈何之下, 只好回转西湖,欧阳兄仍然没有去过。”   “但却有一件事情,令人欣慰,自此之后,江湖上竟然失去了雷啸虎的影子,直到现在仍然没人再见到过他。”   怪客笑了,是一种声音特别而难以形容的轻蔑笑容,异丐和圣僧都已暗中不悦,他俩认为怪客不应该露出这种令人难堪的笑声,但却都没有说什么。不料怪客笑声过后,却说出了一句使异丐圣僧惊驻至极的话来,他说道:   “老哥哥们,我至少应该是所谓‘直到现在仍然没人再见到他’之中的唯一例外者,我见过雷啸虎!”   “什么?老兄弟你见过雷啸虎,他现在何处?”圣僧与异丐不约而同,惊问此言。   怪客微然一笑,却不回答这句问话,反而又说道:   “老哥哥们可能猜到,您两位在灵隐寺中片候那欧阳子规的时候,他在何处和他正在干些什么吗?”   “不知道,后来大家又碰了头,老花子曾经问过他,他只是摇摇头,笑一笑,并没有回答。”   怪客听异丐这样答复之后,却突又震声说道:   “我知道!”   米天成急了,立刻扬声说道:   “喂!我说老兄弟,咱们别打哑谜好吗?要俾你这样突发寒热似的一冷一热,我老花子非急出病来不可!老兄弟你倒是还知道些什么,何不痛痛快快说个清楚,干吗像现在这样一松一紧的用话吊人的脖子?”   怪客哈哈一笑道:   “就是老哥哥你不问,我也要说,您两位在灵隐寺中苦候那欧阳子规的时候,他正在雷啸虎的隐秘山寨中作乐,假设圣僧在发现雷啸虎山寨之后,不急急地赶回西湖,能在暗中多等几天,就会亲眼目睹欧阳子规高坐于议事堂上,极尽声色享乐能事的那种种模样了。”   米天成闻言突然暴怒,倏地自石上站起,手指怪客厉声说道:   “老花子与和尚,看你像个慷慨的英雄人物,不耻相交,说实话,很看得起你了,谁知道你却是个诳言无知的东西,欧阳兄任有多大的错误,也断然不至于身踞雷贼的议事堂上,尽声色之娱,作雷贼的上宾,你年纪甚轻,既非目睹之事,理当解得真情之后再下断语,今……” 第四十二章 九子血灯 怪客听异丐怒言叱训到这里,竟然仰颈哈哈大笑了起来,越发惹得异丐性起,厉声吼道:   “有什么好笑?无知的蠢东西!”   怪客突然面色一正,也扬声喝道:   “老哥哥口口声声,说我未经目睹之事,理应解得真情之后再下断语,如今我斗胆反问老哥哥一句话,当年那欧阳子规,坐于雷啸虎的议事堂上,极尽声色欢娱事时,老哥哥你可曾在场?”   “你这简直是莫明其妙的问法,我老花子根本就不信欧阳兄有那等不堪之事,却又怎能像……”   “老哥哥何必这般激动,怎不沉着一些,我只请老哥哥你回答我所问的话,是否莫明其妙,少时我自有交待。”   “那时候我与和尚在灵隐寺中,花子是人,非鬼非神,既无出舍之魂,复无分身之术,我不会在场!”其实老花子只要回答一句‘我不在场’就成了,可是他因为非常生气,才出言讽刺。   怪客并不理会这些,点了点头,正要再次开口说话,谁知道老花子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大事似的,又急急地说道:   “喂!我老花子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要解释一下,所谓‘那时候’这三个字,是指你所说欧阳兄在雷啸虎山寨作乐时候说的,我老花子却并不承认有这等事情,自然也否认有‘那时候’。”   怪客闻言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花子一生气,却又猛咕叮地坐到青石之上,圣僧天觉却面无二色,似在沉静地听着两个人的话语,看上去他到现在,心中尚无是非的判断,怪客在笑声止住后,再次问异丐道:   “既然那个时候老哥哥并未在场,自然也是没有亲眼目睹了,老哥哥教训我说,未经目睹之事,理应解得真情之后,再下断语!昔日欧阳子规妄行之事,老哥哥并未目睹,更未解得内中真情,却怎地就敢下断语,说那欧阳子规,断然不至于高坐雷贼议事堂上,穷声色之娱呢?”   异丐闻言呆了一呆,只说出了个“这”字来,就讷讷再难相继,脸上由生气的煞白色,变成了猪肝红。   怪客这时却用含着真诚并激动的语调,接着说道:   “老哥哥请勿气恼,就因为您这个样子,才越发显出来那种侠义仁厚至诚的天性,令人从内心敬佩。”   米天成却突然俯首喟然长叹了一声,悠沉地说道:   “言多必失,老花子百岁高龄,今日竟而……”   怪客知道他要讲些什么,虽是今朝彼此初会,短短的有限时光,怪客却已摸透了老花子的脾气,若要叫老花子说完了丧气话,他就会跺脚而去,故而怪客不能不截断老花子的话锋,老花子吃僵,只要能说得老花子动了义气,天大的事也必然是“云雾散尽见晴空。”   怪客胸有城府,肃穆而庄严地说道:   “老哥哥,你确实是老了……”   老花子闻言蓦地抬头,扬声喝道:   “哪个说我老了?我花子……”   他此言未尽,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传来,自不归谷中,射出一道奇色的雷火,疾若闪电,腾飞到云空,异丐和圣僧,不禁大惊失色。   遥望那团奇色的雷火,非红非绿,大有尺余,中心七寸浑圆为深紫色,并在电旋疾转不停。最外一层厚约三寸,色呈磷绿,望之寒凛,有若鬼火,因为内外相映,故而蔚为奇异。   异丐米天成双眉探锁,圣僧天觉面色庄重,注目着这团仍在疾骤飞升的怪火不懈,内心俱皆万分惊骇。   就在这霎眼光景,雷火飞腾天际已三五百丈,突地自动爆破,化为九盏血红星灯,在云空飘冉而不坠!   异丐米天成突然转对圣僧说道:   “和尚,这不是‘九子血灯’吗?”   圣僧天觉念了声佛,低沉地答道:   “不错,雷火是‘穿云珠’,里面是‘九子血灯’,如今竟然还会重睹此灯,并且是从谷中发出,真怪。”   异丐双眉一挑,才想说些什么,霍地想起对面怪客来了,注目之下,只见怪客行若无事,对那仍在半空飘荡着的九盏红灯,   看都不看一眼,不由大骇,沉思刹那,异丐试探地对怪客道:   “老兄弟久居谷中,可知道这团雷火!……”   怪客不等老花子说完,若无其事地接口道:   “刚刚圣僧说得很对,这是穿云霹雷珠,内藏九子血灯,发时一声巨震,有如山崩,能腾升三五百丈!……”   异丐急忙接话道:   “老兄弟你弄错了,我是问这九子血灯乃何人!……”   怪客又抢着开口,声调轻巧的说道:   “我知道老哥哥想问什么,现在我只能告诉老哥哥们一句话,那就是我全晓得这内中的事情!……”   “那你就应该告诉我老花子。”   异丐又有些恼了,怪客却仍然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当然,不过此非其时。”   “你要我老花子等到哪天?”   “快了快了,咱们谈完了有关欧阳子规的事情……”   “欧阳兄的事何不缓谈,这九子血灯要紧得多。”   圣僧天觉,一旁接上了这么句话,怪客却摇头说道:   “不!欧阳子规的事最最要紧?这九子血灯也和欧阳子规有关,故而要想了解一切,必先由欧阳子规谈起!”   “好好好,老花子认输认命,老兄弟就开始谈吧。”   怪客闻言一笑,含蓄地问道:   “老哥哥,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教训了我老花子一顿!”   异丐气哼哼地回答怪客,怪客再次一笑说道:   “老哥哥这句话不嫌忒重了些,我又怎敢?”   “就算你不敢,快点说正文好不,老花子等急了。”   怪客点了点头,仍用低沉的语凋说道:“其实圣僧无心中得到雷啸虎的消息之后,独自在探夜暗探‘泰山’的‘九子一剑’   大寨之时,已被那欧阳子规发觉了形踪,欧阳子规却不动声色,暗中监视,直到圣僧赶回西湖之后,他方始露面。   欧阳子规自然知道圣僧是赶奔西湖,他计算日期,还来得及从容撤退,才有条不紊地安排山寨事宜。   一切就绪之后,他仍能在泰山的秘寨中,作最后一次的欢乐,方始一把大火,烧毁了巢穴,两位老哥哥白等了他半月光景,又哪里知道正好给他留下了从容布置的时间,当老哥哥们再驾临泰山时,他早已焚寨而去。”   异丐早巳听出破绽,却不急急反驳,这遭他聪明了一些,直等到怪客一口气说完大段话后,才冷冷地反问道:   “老花子听得很糊涂,你一会儿说欧阳兄在雷啸虎的议事堂上作客享乐。一会儿又说,要是和尚晚走一两天,就能亲眼目睹欧阳兄作乐寻欢之事,又一会儿你却说欧阳兄早已经发现了和尚的形踪,并在暗中监视。老兄弟,花子我真是不晓得怎样说出心里对你的感觉来才好了。”   圣僧此时也接话说道:   “我一直在静静地听,隘实话老兄弟,刚才你那些话似乎前后无法连贯,听来不是缺点什么,那就是多了些什么了。”天觉乃出家高僧,说出话来也含蓄得多。   异丐却是不同,他想到什么说什么,故而接口说道:“何止无法连贯,简直是不能自圆其说嘛。”   怪客并不回答,也不解释,只在哼哼地冷笑。   这一来惹怒了老花子,他不由提高了声音道:   “喂!莫非冷哼热哈就能遮得了丑?”   怪客却突然悄声说道:   “老哥哥请其高声,抬头向右峰顶上看看!”   异丐和圣僧闻言一齐仰颈注目,不归谷口右峰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怪影子,若非高空那九盏红灯,尚未熄灭,休想看得清楚,那怪影只在峰顶闪得一闪,立即腾身向谷中投去。   米天成和天觉,都已经看清了怪影投落谷中时候的身法,他先是腾拔数丈,随即双臂猛张,立刻变成一只巨大的怪鸟!形如蝙蝠,在空中微然盘旋,然后斜飘而逝,这时九子血灯,也恰好倏然俱灭!   圣僧目睹怪事,不由皱眉对异丐说道:   “这人身穿特制的怪衣,故能百丈飞降,此事不足为奇,奇的是他怎能登上这百丈的平绝崖壁呢?”   怪客却冷冷地接上一句话道:   “不,奇的是他进不归谷干什么呢?”   圣僧看了异丐一眼,示意异丐暂勿开口,他却肃容穆色,双手合十,用极端诚恳的语调对怪客说道:   “老衲请与施主重定称谓。”   “圣僧果有此意,则晚辈亦必从命。”   “多谢施主,老衲意与施主开诚一淡,淡时米施主并不答言,所谈各以武林之道为本,各负言责如何?”   “晚辈谨遵所命。”   “老衲再谢施主金诺,首先拜问施主!……”圣僧话到此处,怪客却突然说道:   “圣僧可否暂烦米老前辈,负守护之责?”   异丐没容圣僧开口,立即冷笑着说道:   “要是多我一个,老花子暂时离开也无不可。”   怪客正色答道:   “老前辈误会了,因我预料,稍停必有不少怪异的人物到来,为免阻碍谈话,故有适才之请。”   “你可敢保证。”   “晚辈敢和米老前辈赌个东道。”   “好!老花子今天反正是输定了,不差这最后的一赌,说吧,你想怎样赌,赌些什么东西?”   “设若晚辈料错,任凭老前辈吩咐代办三件事情。”   异丐也立刻回答道:   “若你料对,老花子也输上三件事就是。”   “不,要是晚辈侥幸料对,老前辈只输两件事就成了,第一件事是,阻住来者,不准有一人闯进谷口,第二件事,是晚辈与圣僧相谈之后,带路进谷,只要进了不归谷,前辈就不能开口说话,出谷解禁,前辈意下如何?”   “咱们总要先有个时间限制吧?”   “自然,以五更为限,五更天内,有人前来,则老前辈为负,五更过后,不论有人来否,晚辈算输。”   “就这么办了,老花子不赚便宜,也只要两个条件,一是必须带我和欧阳子规兄见面,再是告诉我你的出身门户和师承,咱们话到此为止,老花子在二百步外,静候不速来客,你们谈吧!”米天成话声方歇,人已飞纵而去,果然停步在遥远地方,怪客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这位慷慨的武林奇客不止。   圣僧这时再次合十说道:   “施主所言,欧阳施主昔日曾为雷贼座上贵客之事,是真是假,老衲提醒施主一句,莫忘适才所说,双方问答要各负其责的话!”   “晚辈不忘信约,欧阳子规之事是真。”   “施主能够提出充分的证据!”   “能!有物证,也有人证!”   “物证或可令人相信,施主这‘人证’之言,不嫌说得过分莽撞了些?这件事情有几十年了!”   “圣僧之意,可是指着晚辈的年纪说的?”   “不错,施主在那个时候?似乎还没……”   “晚辈彼时尚未出生。”   “着呀!如此这人证两字,岂非笑谈?”   “晚辈适才曾对米老前辈说过,我见过雷啸虎。”   “施主之言令人心惊,雷啸虎莫非还活在世上?”   “圣僧刚刚也曾亲眼目睹过昔日‘九子一剑’雷啸虎独门的‘九子血灯’,那就是他自己所发的信号!”   “施主果有凛人心胆的话语,只是施主可曾想到,雷啸虎为当事人之一,所言似乎不应采为凭信吧?”   “雷啸虎没对晚辈说过这件事,故而晚辈无法回答圣僧此一问题,不过圣僧可放全心,晚辈乃尽责之言。”   “施主怎地对欧阳子规成见如此之深,有仇?”   “谈不到成见二字,晚辈只讲求事实,和欧阳子规直接之间,并无仇恨,但他却间接地伤害过我。”   “能将始末一谈?”   “圣僧恕我,此非其时。”对话至此,圣僧天觉暂时止声,怪客也不发言,四野立即悄静,蓦地圣僧沉喟一声,自言自语道:   “花子输了,果有不速之客来到!”   怪客却淡淡地手指着谷口峰顶说道:   “其实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又有两个人飞入谷中了,连适才我们看到的那人算起来,恰是三个。”   圣僧慈眉一扬,奇怪地问道:   “两个加一个,本来就是三个,施主为什么却用‘恰是’这个字眼,来形容这当然应该的数目字呢?”   怪客神色沉重,声调低幽,缓缓说道:   “两个加一个为什么一定叫‘三’个呢?”   圣僧闻言心头一凛,他暗自惊孩怪客的超特思想,他深知怪客言中之童,但却无法答复,故作平静地说道:   “老衲只知佛学,不解哲理,施主请答前问。”   “佛,哲同归,僧、俗一家,圣僧矫情!”   天觉再次暗惊,遮丑地说道:   “施主这是说‘大千世界,无我无人’了?”   怪客闻言突地仰颈长吁了一声,幽幽说道:   “固知无物还天地,怎敢将身玷祖宗!”   圣僧天觉听得此言,霍地高喧一声佛号,满面肃诚静穆,双手合十,对怪客深深一躬,朗朗说道:   “感蒙施主教我,贫僧为欧阳施主悲!”   怪客全身一抖,随即恢复了宁静,也敞声既然说道:   “圣僧一代禅宗,恕晚辈狂妄之言。”   “施主自‘来处来’,点我‘迷津’,渡我‘苦海’,贫僧即将‘去处去’,米施主乃性情中人,施主!……”   怪客摆手止住了天觉的话锋,正色道:   “圣僧怎作‘自了’汉?何不‘地狱’一行!”   圣僧闻言哈哈大笑道:   “未达‘去处’怎能由我‘自了’。”   怪客这才微笑着说道:   “敌踪已现,莫使米老侠生怒而杀生,圣僧作个解人如何?”   “施主真是慈心佛肠,贫僧怎敢不遵。”圣僧话罢,仍然恭敬地对怪客一躬,才当先走向米天成站立的地方,怪客还礼之后,相随而行。   此时已有六条黑影,疾射而来,远远看到老花子阻住进路,俱在十丈以外停步,内中一人扬声喝道:   “什么人拦路?”   米天成适才已经听得有夜行人飞纵之声,心头怒火己起,他并非为了打赌的输赢,而是因为此事又被怪客料中。故此他已存了放手对付来人的心意,闻言立即答道:   “你花子爷爷!”   其实按异丐米天成在武林中的地位来说,自称一声“爷爷”,似乎不差什么,不过今朝来者,却都是横行了一世的人物,生平除畏服一个人外,其余不论对武林中客或江湖同源,从未放在心上,又怎会生受老花子这句侮谩的回答?因此这六个夜行不速客,闻言都冷哼了一声。   老花子气恼不自一处来,对方一阵冷哼,越发惹得这位武林奇客发火,他也双手抱肩,嘿嘿地冷笑起来。   六人中适才发话喝问的那一个,向前走了几步,狂傲激讽地说道:   “要饭的,你大概就剩下这条狗命了吧?”   老花子冷嗤一声道:   “也许,不过就凭你们这六条冤鬼,还要不了去!”   这人翻眼看了看老花子,并瞥了老花子身后刚刚由远处赶到的怪客与和尚一眼,怪客此时已将竹篓戴上,因此惹得这个人皱了皱眉头,他又回头向身后五个同伴打了个招呼,方始沉声说道:   “老夫等六友,归隐峨嵋已久,本不愿再与别人动手,适才接得昔日主人‘九子’灯令,有要事进谷了当。   尔等拦阻进路,已存敌意,老夫问及名姓,答话放肆,若按昔日我等性情,早已出手,如今给尔等留片刻活命的时限,速报名姓来历和拦阻进路的道理,否则老夫只要挥手弹处,尔等即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老花子本来不认识这六个人,但在答话之人说及接得昔日主人‘九子’灯令之时,霍然想起这六个东西是谁来了,不由暗自思忖,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随即哈哈一声狂笑,接着说道:   “刚才报名你没有听到?我是你们的花子爷爷,和尚是你们的佛爷爷,戴竹篓的年纪小些,就算是你们的小爷爷好了,你们这六个小孙孙,原来是藏到乌龟洞里面啦,难怪花子爷爷找不着你们,现……”   “老不死的匹夫,今朝你是死定了!”   这人未容老花子说完,恨恨地接上这么一句话,老花子哈哈一笑,蓬发慎地扬飞,双掌已然提起,怪客却适当此时向那六个夜行不速之客说道:   “想来你们六个,是那‘九子一剑’雷啸虎手下的‘阴阳六判’ 了,来到我这不归谷口,意图何为?”原来对面六人,竟是当年雷啸虎手下的六大高手,人称‘阴阳六判’的六个各怀绝技的巨盗。   说话施令的这人,是六人中功力最高的一个,昔日江湖中人畏之如虎,人称‘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   一身出众的软硬轻功,和独门“紫心掌”力,暨一只外门兵刃“判官令”的奇异招法,与十三只“鬼头钉”,打遍南北,未逢敌手,汪洽本是关东马贼首领,不知何故,抛弃大片基业,投入雷啸虎手下,成为除雷老贼及其三大知友之外的第一人物,昔日不论正邪两道,听到汪洽这个名字,无不色变胆寒,不幸若是因故成仇,相逢中途之时,罕有能够逃出此贼黑心辣手之下而幸存性命的人。   此赋外貌粗鲁莽撞,内心却是狡狯猾诈狠毒至极,遇敌之时,只要交上手,死者的尸首都休想保全。他并不很快的将对手杀死,首先用“紫心掌”力,震伤对方,继之以“判官令”   削下部分肢体,然后却突发十三只“鬼头钉”,只只打在肉厚之处,此时不论对手是挣扎逃命,还是已经倒地,他必然以十成内力,凌空将“判官令”甩出,自对方肚腹或后心穿过,方始罢手。试想,不论何人,在他这种阴损恶毒的手法之下丧命,怎地会有全尸,早已血肉模糊肢离骨散了!   当年异丐和圣僧,就因了“六判”为恶过甚,又狡猾至板,才百方觅得雷啸虎的行踪,欲为世人除害,不料集两人之力,却仍无法胜过雷贼,而和“阴阳六判”却始终未曾相逢,老花子认是生平恨事,不料今朝阴阳六判却送上门来,老花子哪里还有好话,故而出言戏弄六判。   阴阳六判狂傲成性,一生未遇敌手,昔日遵从雷啸虎的严谕,始终躲避着武林三圣,其实汪洽早已不服,只因雷老贼言令不准人违,犯者必死,再加上雷贼派六判外出之时,也早有安排,是故双方未能会面。   事隔数十年,阴阳六判做梦也想不到会在不归谷口彼此相逢,他们早已经将花子与和尚这两个人淡忘了,可是老花子听汪洽声言身奉旧主灯令而来的时候,已经料到这六个人是谁了,因为“九子血灯”正是“九子一剑”雷啸虎的示警灯令,汪洽又身背着“判官令”,自然不会有错,可是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却不知今朝煞星照命,碰上了武林三圣。   头戴竹篓的怪客,突然指出了阴阳六判的身分,那是因为怪客目睹老花子要下杀手,他不愿见谷外流血,虽然他深知面前这六个恶徒,万死有余,只为自己立有重誓,故而有心开口询问。岂料阴阳六判,不知怪客有心保全自己,闻言反而彼此相顾片刻,霍地一齐仰头哈哈狂笑了起来。   怪客沉喝一声,冷嗤说道:   “有什么好笑,火速答我所问,或者就此退下!”   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嘿嘿冷笑着对怪客说道:   “尔等既知‘阴阳六判’之名?竟敢出言无状拦阻进路,活已不能,老夫老兄弟笑的是你这个匹夫,不知天地高厚,口不择言胡说八道,当着老夫之面,竟然说这不归谷是属你所有,怎不令人好笑?,像尔等这种杀不尽的东西,老夫懒得再多说,立刻报出真名实姓,一个个或一块儿上前纳命就是。”   异丐本已扬掌欲下,怪客接口之后,他转起一个念头,很想藉此机会,看看怪客的功力和造诣。   此时听得恶判官狂言,不由哈哈一笑道:   “你家花子爷爷要是说出真名实姓,怕不把你们这六个判官孙孙的苦胆都要吓破,还是不问的好。”   汪洽喋喋一阵怪笑说道:   “除非你这讨饭的匹夫,来处不正!”   恶判官这句话辱人非浅,异丐面色陡寒,圣僧天觉不愿异丐在此与六判相搏,扬声呼了一句佛号,正色对六判说道:   “老衲因体上苍仁慈之旨,奉劝汝等!……”   不想黑心辣手的汪洽,却截住了圣僧的话锋道:   “秃驴,老夫只知杀人,你就报名受死吧!”   圣僧天觉,虽也早在佛前许愿,不再持刀说法,但对恶判官汪洽的这种狂傲,竟觉难耐,闻言沉声说道:   “自寻死路的孽障,尔等是非问老衲的名姓不可了?”   汪洽冷冷地接话说道:   “若非无父之物!……”   他话才说到这里,面前人影一闪,有人冲叱一声道:   “我这不归谷外,怎容得鼠辈放肆!”   当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发觉面前人影闪动的时候,心头不由一凛,未容转过念头,这人话已说完,脸上随即挨了一反一正的两个大嘴巴子,只觉得狗头发昏,鹞眼生花,不由自主地退了三步!   这是汪贼由出生到现在,第一遭受人痛击,怎得不羞,不恼?双目一瞪,才待发威,不知何故竟愣在当场。   原来他等虽和异丐圣僧对话多时,但双方距离却有数丈,那头戴竹篓自称不归谷主人的怪客,站得最远,约有七八丈以上,适才突然飞身近前,暴打自己两掌的就是此人,如今仍然是站在七八丈外的地方,就这霎眼的工夫,对方纵到,出手,退回,来去如电,凭自己的功力,竟然没看出人家怎样来的,又是怎样回去的,由此可见,这头戴竹篓怪客的功力手法,高出自己多多。   但这老贼却不是因为适才被那怪客痛击了两掌,牙槽皆被震裂而惧愣,他认为那是自己一时失神未防之故,自己的兵刃暗器内功掌法,自信尚堪与敌全力一搏,何况还有五个好伙伴,故而不甚恐惧。    第四十三章 阴阳六判 他之所以木愣,是突然看到了异丐悬于腰间的那一对“玉笛”,使他恍然悟出这老花子是谁。   不过此时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只有硬着头皮蛮干到底,但是汪洽这突然的怔愣,却瞒不过异丐的神目,老花子一声冷笑,手指着汪洽说道:   “小判官,这两巴掌滋味不含糊吧?刚才你一再要叩求花子爷爷们的姓名,如今站稳一些,花子爷爷一个个指点给你们听,这位戴着竹篓的朋友,是目下不归谷的主人,姓氏连我老花子全没资格问,你们就省省心吧。”   “这个大和尚出家五台山,手创‘圣心寺’,如今是当代禅门无上尊者,法名‘天觉’人称‘圣僧’!老花子叫米天成,别人喊我怪叫花,也有人尊我一声‘异丐’的,可是我最喜欢的名子还是老花子这三个字。现在连名带姓及出身来历外号等等,全告诉你们这六个东西啦,你们想怎么死,也告诉我老花子吧!”   阴阳六判闻言大吃一惊,恶判官虽比其余五人,早知道异丐刹那,但却不肯自信,也不愿相信果是此人,只是如今人家报名之后,已经不容你再有怀疑了,既已冤家路窄,此处相逢,看来只有拼力一搏了。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转念至此,不由冷笑着沉声说道:   “米天成,你认为老夫没看出来是你们这两个匹夫?那头戴竹篓的东西,也休想瞒过老夫,定是欧阳老儿!今朝既在这不归谷口相逢,自然除掉互以功力而论生死存亡之外,别无话说,不过在双方动手之前,老夫却必须询问几件要事,尔等自命武林三圣,想来不至于连这点江湖礼道都不尽吧?”   “有话快说,有屁早放,省得阎老五久等尔辈!”异丐没有好气的如此回答,恶判官汪洽冷冷地哼了一声,回目示意其余五判各作准备,才再次开口说道:   “鬼门关夜夜开放,阎老五朝朝登堂,你我到底是谁先走,此时言来怕还早些,要饭的何不沉住点气?老夫等适才接奉主人血灯神令召进谷中,如今既在谷口与尔等相逢,不问可知,主人定然被困于内,老夫要问的也就是此事,我等主人雷老当家的如今焉在?生死怎样,答我一言。”   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的这番话,虽非出人意外,但叫异丐和圣僧听来,仍然觉得惊骇,适才米天成和天觉,已从怪客的话锋之中,听出了部分事实,又见九子血灯起自谷中,故能猜得八成,不过却未曾想到,雷啸虎果然是在不归谷内,如今由汪贼亲口说出,此事自然不假,设若是实,欧阳子规也在谷中被困,而雷啸虎与其同处一地,内中情节就耐人寻味了。   异丐刚刚几乎和怪客变脸成仇,起因就是为了不信怪客所说,欧阳子规昔日曾在雷贼山寨为客之事,现在汪贼之言,非但证实了昔日之事有其可能,并且等于告诉自己,欧阳和雷贼,目下还在一起,这叫异丐怎不惊骇?   汪贼所问之事,异丐和圣槽无法答复,因此不约而同地看着怪客,怪客缓步踱到异丐身旁,向汪贼沉声说道:   “尔阴阳六判,自从在这峨嵋秀山灵境隐身之后,尚无恶行,但昔日之事,报应到时自难幸免。雷啸虎被我困于谷中,我故留一隙,使其施放‘九子血灯’,所为正欲引其埋伏于附近百里之内的三大恶党来投,尔等应知是谁,故而我已不必多说,但却没有想到老匹夫的九子血令这般威严,尔等虽然未见血灯再爆六朵金星,却仍然不敢不到,由此一事,更足证明雷啸虎的淫威凌人。”   “我曾立誓言,今生决不亲见杀人流血之事,更不自己杀生,因此尔等可以放心,雷啸虎平安无伤,不过我虽立有不再杀人和决不目睹杀人的誓语,但尔等过去的恶行实在令人发指,目下就有人不肯放过尔等。你误认我是那欧阳子规,这不怪你,如今我向你言明,我并不是,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话问吗?”   “有!你是什么人?”恶判官心凛怪客无所不知的神奇,不由脱口说出这句话来,怪客冷笑了几声,声音威严地说道:   “你还不配问我!”这是一种非常难堪的答复,不料恶判官汪洽却忍受了下来,并且一时不知再问些什么才好,故而默然无语。   怪客却转对异丐说道:   “老哥哥可否看我薄面,今朝暂且放过彼等……”   异丐此时对怪客另有了一种看法,接口说道:   “老兄弟莫大心慈,这机会我老花子等了几十年了,错过了今朝,腿长在这群东西的身上,再找他们……”   怪客也不容花子说完这句话,立刻含笑着道:   “除掉今朝,因事关重大,我要求暂放彼等逃生外,老哥哥要是信得过我,今后您随时要找他们,我负责决不虚行如何?”   圣僧在一旁却已开口说道:   “花子,就这么说了。”   老花子看着怪客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个人可真够怪的,不知道是为什么事一时心血来潮,立这样一个倒头的誓,今朝白白放过这群恶徒。”   怪客并不理会花子的话,却转对阴阳六判沉声说道:   “立即由来处退下,勿再多言!”   阴阳六判虽说听到对方竟是武林三圣之时,有些惧意,但他等也是成了名的人物,怎肯受人呼喝,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正要开口,身后那个高身量的“铁臂双戟”黑判官阎纯合,却已暴喝道:   “凭我阴阳六判不配问你这小子的名姓,告诉你家阎老子说,哪一个才配问你这小子是谁?”   怪客尚未接言,异丐在一旁似乎幸灾乐祸的说道:   “哪,这倒有趣了,慈悲生祸害,真是一点不假。”   铁臂双戟黑判官阎纯合,闻言却厉声对异丐说道:   “老叫花少自以为了不得,阎老子就不怕你!”   怪客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随即正色说道:   “汪洽,你比他们见识多些,是走,是战,我听你一言,记住,我本来可是有心让你们多活几天的!”   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阴险诡谲地说道:   “战既不能,退无此理,我兄弟想进谷一行如何?”   异丐一旁又突然接话说道:   “有意思,越来越识抬举了,这就是善心肠的报应。”   怪客并未接口,他暗中忖思了片刻,才沉声说道:   “汪洽,尔等果有此意?”   “你小子这不是废话吗,我们就为进谷来的。”黑判官阎纯合暴出此言,异丐却哈哈拍手大笑。   怪客看了异丐一眼,音调威厉地说道:   “也好,不过尔等想要平白进谷,那却不成!”   “要怎样才成?小子你快说。”   阎纯合再次发话,怪客嘿嘿冷笑一声说道: “异丐和圣僧,乃我贵客,自不肖与尔辈动手,尔等若要进谷,必须每人接我两招,方能如愿!”   汪洽这时却不容阎纯合开口,奸笑着说道:   “可能使用兵刃?”   怪客一字字有力地答道:   “尔等可以展尽所长,只要能够接得下我这两招,任凭使用什么。不过首先声明,接不住时却休想进谷!”   “阎老子领先,小子你来吧!”   黑判官以力降人,首先开口,怪客却不理他,再次沉声有力地说道:   “我还给你们个便宜,两招留在最后,上来尔等可以随便攻我,我要发招之时,必然事先警告!”   “好得很,何时开始?”   黑判官再问一句,怪客冷哼一声道:   “这就开始好了,要上你就过来!”   黑判官闻言突然哈哈笑了,撤出背后那对“精钢闪电双戟”,双手分持,向恶判官汪洽说道:   “老大,咱占先啦。”   说着他不等汪洽开口,又转向怪客喝道:   “小子,取兵刃,阎老子手痒了!”   异丐却又突然接上了一句风凉话道:   “痒了自己打两下,再不干脆切下来!”   “臭花子你是找死!”   黑判官怒吼了一声,扬戟纵身竟然扑向异丐,异丐本是成心如此,恨不能六判有人和他动手,他准备上来就施展奇异的“玄门罡力”,震死一个,这样自然打破了怪客的誓言,正好藉机将六判除去。   因此目睹黑判官飞纵而来,反而暗中大喜,巧提内力,已然将罡力聚于右掌之上,准备打下!不料黑判官快捷,还有比他更快的人呢,怪客连点声音都不带,竟已拦在了阎纯合的身前,厉声叱道:   “你意图何为?”   阎纯合闻言一凛,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怪客是何时拦在他身前的,此人别看说话有些傻楞,其实心思甚细,这时已然觉出怪客不易对付,他却故意地指着异丐米天成,对怪客大声怒喝道:   “要是没有这个人动手,你叫他少说废说!”   怪客沉声训叱阎纯合道:   “是你口出不逊,自找难看怨得哪个?”   他说到这里,才转对异丐道:   “老哥何不省点心,我保您必能如愿就是。”   异丐至此已无话可说,只好无可奈何地吁叹了一声,对怪客点了点头,遇向圣僧身旁,圣僧却悄声说道:   “花子,你可曾注意怪朋友的身法?”   异丐皱着眉头也低低地答道:   “很快,快得出奇。”   “何止是快,那起步的身法,像极了欧阳施主,其迅捷和变化,似乎还要比欧阳施主高妙灵话些,你说这有多怪?”   “和尚,我早就留心了,适才汪洽挨他两个耳光的时候,那怪客的身法,与欧阳兄绝似,我认为……”   “花子,你可是认为怪朋友和欧阳施主门户相同?”   “和尚,我看决错不了。”   “花子,赶快注意,已经动上手了,咱们留心怪朋友的招法,若再发现有与欧阳施主相同之处,则所料必然不虚。”   异丐这次并没回答,只点了点头,随即注意当场。   此时那铁臂双戟黑判官阎纯和,已在怪客追逼之下,动起手来,他那对精钢的闪电戟,每只重有三十足斤,抡施起来,风声震耳,招法诡奇狡诈,怪客却是动都不动,立于当场,徒手相搏!   怪客所用招法,望之并无奇处,黑判官左手戟“力挑滑车”,取怪客右胸及肩头,右手戟“矢贯红心”,直刺“丹田”,怪客一声轻笑,施了个极为平常的“拨云见日”招法,竟将黑判官的双戟震开数尺!   异丐和圣僧互望了一眼,彼此肃穆地点了点头。   黑判官已经连攻了四招,竟然未将对方的身体迫动。   并且人家双足就没有离开过原先所踏的地面,不由羞了个面红耳赤,羞恼至极,黑判官不禁怒生,他大吼一声,奋提全力,   暴扬双戟,“泰山压顶”打下。   圣僧和异丐又互望了一眼,和尚悄声急语道:   “花子,这一招换了你怎么办,”   “役办法,只有躲,再进手,这黑判官已施上全力,少说也够千斤重量,花子只能硬接五六百斤!”   他两个谈说的刹那,黑判官的双戟已经砸下!怪客却仍然没躲,冷嗤一声,双臂倏地交合上举,竟自那对钢戟中间穿过,两腕微然向戟身一震,双戟已被震散,间隔了尺余空档,怪客不容双戟再合,倏然翻腕,已将双戟捋住,一沉一抖,黑判官再也掌握不住这副兵器,虎口碎裂,双戟抖飞,落在远隔十余丈外的绿茵草坪上,没入土中,仅剩下尺余戟柄!   异丐和圣僧不由咋舌,继之老花子怪声喊道:   “好招法,好力道,好怪的朋友,好!好!好!”   黑判官兵刃出手,双掌虎口裂碎其疼无比,异丐再一怪声叫好,不禁羞愧到无地自容,岂料就在异丐叫好声停之后,怪客突然扬声喝道:   “阎纯合当心,接我这第一招”怪客此言说罢,身形一欺,已到了黑判官阎纯合的身前,出招平淡无奇,竟是极为普通的“黑虎探爪”一式。阎纯合虽说双掌虎口已伤,但他全身功力未失,对方一掌击来,他喝一声,双手合拢,猛力向怪客手背撞去!哪知怪客臂坚如钢,腕重若铁,阎纯合双掌撞下,只震得骨疼如裂,而怪客一掌,已击中了他的小腹,这大的一个黑判官,就像是灯草扎成的一般,竟被震弹得高出丈外,斜向地面落去!   汪洽怎能叫他摔在地上,飞身纵步,将黑判官抓了个结实,并立即把住阎纯合的脉门,查看伤势如何。   怪客却冷冷地在一旁说道:   “我早就声明过,决不杀人,你放心,他决无内伤,养几天就会好的,还有哪个想进不归谷去,快点过来动手!”   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已知其余众判官,上阵也是白搭,自己虽然也难抵挡,却是不能不去,正要将黑判官交给“连环剑”   玉面判官李宾搀扶,想亲自下场,不料玉面判官李宾,却已撤剑出鞘,纵身而下。   那李宾是出了名的色魔,一柄“七光剑”一套连环九九八十一式的剑法,和他那“色魔”   二字一样的出名,为阴阳六判中仅次于汪洽的好手,轻功却比恶判官汪洽还好,下场之后,宝剑指着怪客,耸肩狞笑着说道:   “阁下好掌法,李宾不才,愿试接阁下所说的两招绝技,井向阁下讨教几手剑法,阁下肯否?”   怪客冷凛地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尔阴阳六判中,狠毒莫过于汪洽,淫恶却只有你一人,昔日若非巧立巨功,雷啸虎早已将你处死。我适才曾经说过,每人只打两招,我怕你那成名的连环剑法,今后很难再有机会施展了,对别人我总会先让他动手施展几式手法,唯有时你例外,我虽仍然不愿杀你,不过你却休想和阎纯合一样平安无事!我话已说完,李宾,你当心一些,我要出手了!”   李宾闻言突发狂笑,意似不屑,谁知怪客沉声又道:“淫贼当心,接招!”   李宾早已有备,剑光倏闪,将己身形护住,岂料面前人影飞闪,竟然失去了怪客的踪影!   他大吃了一惊,陡地翻腕转身,耳边听得怪客冷嗤一声说道:“这是第一招,撒手丢剑!”   话声未止,李宾蓦地觉得持剑的   右肘一麻,宝剑已失,注目看时,怪客仍然立于适才说话的地方,自己那柄仗以成名的“七光剑”,却已到了对方的手中,怪客左手持剑冷冷地说道:   “此剑污尽节妇,自此归去!”话罢只见怪客右手五指轻向剑身弹下,数声脆响,李宾那柄“七光”宝剑,已断为五段,坠于地上!   在场众人,不禁俱被怪客举止所震,怪客弹指震断了玉面判官李宾的宝剑之后,再次沉声对李宾喝道:   “淫贼你再接我第二招!”话罢人巳到了李宾的身前,此时李宾已然凛惧至极,闻言竟然倏地飞身而逃,哪知怪客一声冷嗤,人已追上,半空中只见怪客右手食指向李宾腹下凌虐一点,那李宾却狂吼了一声,摔了下来,怪客却一个“金雕回翔”,空中转折,轻若柔絮,飘飘坠落在原先立足的地方。   异丐悄对圣僧说道:   “果然和欧阳兄的身法一样!”   圣僧也低低答道:   “李宾已中“正阳”指力,那是欧阳施主的独门绝技,欧阳施主用时,尚须略以提力,他却……”   异丐没等圣僧说完,立刻回话道:   “他要强些,比欧阳兄强些!”   此时汪洽已经飞身把李宾扶起,李宾面色蜡黄,汗出若雨,粒粒有黄豆般大,汪洽急忙问道:   “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伤在何处?”   李宾奇疼入骨,无法回答,怪客却代他答道:   “李宾淫恶一生,适才我用‘正阳’指力,点残了他那‘是非之根’,除此之外,别无伤损。”   怪客话是说得轻易,事实上,一个男人,“是非之根”要是突遭残伤,非只经脉自变,性格陡转,还有不少无法述说的祸害,何况李宾“是非之根”,并非经过手术,是被一种至刚至阳的功力蚀毁,他那身不可一世的武技,自此之后,相随“是非之根”一齐消失于无形了。   黑心辣手恶判官汪洽,心头一凛,胆气惊惧,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暗中自忖,自己和李宾,一恶一淫,淫者如此下场,恶者自难幸免,除非……这个狡狯的东西,已打定了保全自己的主意。此时怪客又扬声对汪洽说道:   “如今似乎该轮到你了吧?”   恶判官故作肃然之色,对怪客说道:   “适才你说,弹伤李宾是用的‘正阳’指力?”   “不错,怎么样?”   “你说你并非欧阳子规?”   “当然,他是他,我是我。”   “天下无人不知,“正阳”指力乃长寿老人,又号天下独一叟的欧阳子规独绝武林之技,要说你非欧阳子规,哪个相信?何况异丐、圣僧皆在此地,你若不是那长寿老人,又是哪个?”   “汪洽,尔井底之蛙,其要妄论不知之事,那欧阳子规的‘正阳’指力,学自何处?天下之大,何奇没有。”   异丐与圣僧此时又交换了个眼色,那恶判官汪洽却再次说道:   “老夫不管你是哪个,今朝决定不再和你动手,十日后,夜三更,由此盆地外出,在十里外的枫林一会如何?”    第四十四章 天鹏三鸟 怪客闻言尚未答话,异丐却已扬声说道:   “真不愧是‘黑心辣手眼亮’的判官,比其余的判官们强得太多了,吃不着一点亏,天太黑,走着当心哦。”   汪洽那张稀稀的鬼脸,竟让异丐说得变成了个红面孔,汪洽人称“黑心辣手”,如今异丐给他添上了“眼亮”二字,算是激讽挖苦得到了家,任他有多老练,也不禁面红耳赤的羞愧不安了。   怪客这时却冷哼了一声说道:   “我曾身受被人赶尽兼绝无路可走的苦处,故而不愿将人施之于我者还施行于他人,你既然这样说,就走你的吧。不过在你临行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还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要听明白,这和你的生死存亡有莫大关系,你要能坦纯直爽一字一言不虚地回答我的话,我保证负起你安全无事的责任来,否则乃你自取灭亡,就怨不得人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九子一剑”雷啸虎和昔日你曾师事过的“天鹏三鸟”,自今夜起,不会再在武林中和江湖上现身走动了,假如你听了这句话,认为他等此时已死,并无错处,虽然目下他们还都活着,也许还能活上不少日子,但是和死已经不差什么,没有分别了。你休要妄想拯救他们,他们的经见和武技功力,胜过你十倍有余,若我不开一线之恩,他等永生难脱困厄!假若你要自不量力,妄行妄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也就是说,今夜别后,若再踏上不归谷一步,必死无疑!这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望你永记心头而勿忘,今后或有再见的机缘。”   “我要让你回答我的问题,也关系着你们的生死,但是我决不强人所难,不过你却必须据实回答我!雷啸虎及天鹏三鸟,既已不会再出现于江湖之上,则“九子血令”,也将自此而绝,你们阴阳六判,自然不必再去恐惧地听候血令的招唤,如此,按你昔日所为,今竟得生的幸运说来,似乎应该革心洗面,再作新人了。因此,你刚才所说十日之约,理应罢论而收回。若肯如此,方始令我相信,你若是已经改悔,我愿负责你的生命安全,但为了得我信任,并表示改恶向善的决心起见,此时你就应当把‘判官令’和‘鬼头钉’,自动损毁,否则难以使我相信。”   “不过我刚才说过,决不愿勉强你,要你心甘情愿地自动毁掉,愿意与否,你却要立刻回答我,这就是我要你答复的问题,顺便我要警告你一句话,此时不论你愿意与否,皆可平安退下,但是答复的结果,却须永远负责不悔,愿意的话固然能够永保平安,但要心存狡狯,假言欺我,你就要受到极惨的报应!当然罗,你要不愿童的话,那一切事情,就留在十日后夜三更‘红枫’林中解决了,事情就是这样简单,话,只要你说一句,现在回答我吧。”怪客不惜反复讲解得失和利害的原故,是要存心一试汪洽的心性,话罢之后,静候着汪恰答复。   汪洽狡猾至极,早已有了打算,此时深沉地说道:   “恕我无法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可否此事也留待十日后的夜三更,于红枫林中相会之时答复?”   怪客闻言冷笑了一声,摆手说道:   “你这个答复,比我想象的还狡诈得多,不必了,一切事就照前约,十天之后的深夜三更,红枫林中了断吧。不过我却要提醒你一句,至时万勿失约,否则你那下场,必然惨至极点,我要你记住一句感人良深的佛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归后望你静思我由始至终的话语,愿你能有所悟,去吧!”   汪洽不再多说,招呼众判,搀扶受伤之人而去。   怪客目送阴阳六判等人,远去无踪之后,才喟然一声长叹,缓缓转过身来,再次将竹篓取下,对异丐说道:   “适才圣僧已与我重定称谓,老哥哥您呢?”   异丐此时胸中所疑之事更多,不过对怪客所说欧阳子规之事,却已有八分相信,闻言笑道:   “和尚太迂,虽曰圣僧,竟然未悟佛旨,他忘却了‘明境无台’之意,名姓称谓,身外事也,花子喜欢人家喊我一声老哥哥,自然,我更喜欢喊你一声老兄弟,老兄弟,你好俊绝的身法功力。”米天成说到最后,突转话锋,竟直指怪客功力惊人。   圣僧天觉,这时却唱声佛号道:   “花子只解当热,竟乱下断语,施主莫笑。”   老花子故作不悦之色,沉声问道:   “和尚所谓莫笑之意,究竟何指?”   天觉才要开口,怪客却已含笑说道:   “此时那‘天鹏三鸟’,必已被困谷中‘万象阵内’,正拼力突围脱困,两位可愿进谷一观?”   异丐和圣僧闻言互望一眼,对怪客点了点头,怪客拱手为礼,当先带路,三人片刻之间,已到达了不归谷口。   怪客并不虚套,缓步前行,直到谷中,谷内已成死路,怪客却仍然朝直走下,再进丈余,即将和山壁相碰,异丐紧皱眉头,一言不发,相随怪客身后五尺地方,暗忖怪客用何法进谷。   讵料怪事突然发生,怪客走到距离山岩石壁三尺远近的时候,倏地停步,而山岩石壁,却划然中分为二,裂出来一个宽有丈二,高有两丈的门户,异丐不由心头一凛,暗中称怪。   山壁突然中分,毫无可疑的这是消息埋伏一类的设置,但任何消息埋伏,开阖必有声响,此次山壁中裂,却不闻丝毫声音。再说按动消息埋伏主人,也必然要有动作,怪客却仅在三尺地方,停得一停……   异丐思念至此,目注怪客足下地面,在他认为,怪客并未用手,除足踏地方是开关之处外,别无可疑。   哪知注目之下,怪客所踏地方,与其他地面毫无不同,既未有凸出之物,也设有下陷痕迹,不由越发惊心。   怪客却在这个时候,闪向一旁说道:   “圣僧和老哥哥先请。”   和尚点头一笑,异丐却已跨步踱进谷中,圣僧立即急行一步,和异丐并肩齐行,并悄声说道:   “花子当心些,人丢不起。”   异丐哼了一声,意似不服,回顾怪客,业已走到那中分的门户,却未关闭,异丐再次暗中注目。   谁知怪客并无任何举动,和自己一样,缓踱着步子。   异丐在走出十数丈外的时候,又回顾了那道门户一跟,仍未关阖,他想了一下,试探地对怪客说道:   “假若此时,正好有夜行人到,岂不是长驱直入?”   怪客井役回头,只淡淡地说道:   “果然如此则必有不幸,老哥哥再回头看看。”   异丐闻言不禁难服,自己明明刚才看过一次,难道在这霎眼之间,就能发生若干变化不成?转念间再次回顾,他不由色变,身后来处,非但门户已失,地形也完全改观,身后丈远,竟然就是高插云天的山峰!   怪客却再次开口说道:   “其实这不过是‘神步迷踪’功法而已,老哥哥心存先入之主见,一时大意未能留心罢了。”   圣僧天觉却低沉地接话说道:   “花子,今后多留点心吧,不归谷果然玄妙非常,竟能在人家不知不觉之间,变换了方向和地位!”   异丐乍闻“神步迷踪”四字,已有所悟,圣僧再暗示了“变换方向”一语,异丐立即窥破奥秘,不由含愧道:   “我老花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咱们立足之处,是面对‘西南’,我却仍然当是背向正‘北’……”   圣僧未容异丐说完,立即低声说道:   “花子,咱们理在是面对‘东南’!”   这一来老花子的脸红了,开口不得。   怪客这时却漫不经心地说道:   “咱们现在既非面对‘西南’,也非面向‘东南’,却是恰恰直对着‘正南’方,背向‘正北’!”   天觉闻言蓦地羞红了老脸,再次注目方向,仍觉自己并未说错,正要开口询问,怪客已发话道:   “这不归谷中的奥妙,处处可入,圣僧和老哥哥不过误算了“干、支”,错认这是“正反五行”。其实自适才门户进谷,六丈之后,已入“十三太元”图阵之中,此阵中心循环必变,干支对调,令人故生错觉面陷于绝地,两位若按“乾、坤”异数推算,就知道此阵不值识者一笑了。”   圣僧与异丐为当代至上高手,胸罗万象,此时经怪客指点,略加推算,恍然大悟,异丐叹息一声说道:   “这真是‘阵不迷人,人自述’了,和尚,看来咱们这‘人’是丢定啦,逞强不如藏拙,还是省省心由老兄弟带路吧。”   天觉只点点头,没有开口,怪客也不作虚假,略以颔首,当先走下,约有一盏热茶的时间,怪客突然停步,他目射令人畏惧的神芒,若一道照人肺腑的奇光,略闪之后,又将竹篓戴上,悄声说道:   “没想到‘天鹏三鸟’竟有这高的功力,已然闯出‘万象’阵中,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内中必有原故!”怪客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传来了犬吠之声,怪客猛一顿足,自言自语说道:   “果慧不听我言,竟令及哮天的黑獒进门不归谷,难怪天鹏三鸟能够闯出阵去,这一来就要费我不少手脚。”他此言方罢,   蓦地惊咦一声“不好”,立对异丐道:   “前面尚有我的几位朋友在彼居留,天鹏三鸟出阵之后,必然会发觉他们,我须立即前往接应;两位暂请在此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此间埋伏众多,两位固然不惧,被围之后却甚惹厌,请多留心。”   这时又有两声犬吠传来,怪客仅对圣僧和异丐一拱手,立即飞纵疾射而去,眨眼失去了踪影。   异丐看了圣僧一眼说道:   “咱们岂能当真等他前来再进,走!”   圣僧突然扬声呼个佛号道:   “不归谷这些埋伏阵式,还难不住你我,花子这句话说得对,咱们岂能等人带路再走,闯!”   “闯”字出口,异丐和圣僧身形腾起,疾射追去!   如今暂且放下异丐圣僧等人之事,留在后文交恃,且说那随着果慧禅师进谷已久的及哮天章性初等人。   及夫人老枭婆端本云,不顾果慧的反对,坚决率领小黑等四条獒犬,一齐进入不归谷中,果慧虽然无可奈何,却担心见到怪客之时,无法交待,所幸按照怪客所示路径前行,直到怪客为众人安排好歇宿的洞座,并无意外。   果慧禅师守约如一,白进不归谷后,果然未发一言,此时却自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柬交于章性初,然后指指从人,立即合十一礼,转身退出洞府,端木云冷眼看着果慧禅师背影消失之后,悄对小黑道:   “小黑,跟着他,不许多事,快去快来。”   小黑是及哮天所养神獒中,最最聪慧的一条异犬,久经及哮天夫妇调训,无言不懂,立即悄悄而去。   这时章性初已将信柬展开,上面写的是……   “不归谷内,无处无宝,无地不绝,进谷之人非敌即友,诸君友也,故令果慧代为安置在此‘灵石洞’中。此洞藏有武林众多奇物,各处埋伏,余引代为制止,祈机缘普降,诸友姑试觅之,或有所得。洞中甬路三条,左行,穿过一圆形洞口,可得灵泉润喉,并有食物,其余路径,亦可任意通行,决无阻碍。   诸君进入‘灵石洞’中不久,不归谷内即有强敌到来,若无必要,最好请勿出洞,否则亦应以洞外百丈地区为限,万勿越过百丈,缘因强敌到日,谷中先后天千百阵式俱皆发动,余恐诸君误陷绝地也。至多十日,谷中之事必已了断,余将亲迎诸君驾临‘谷中谷’内上坐,并将以真面相见,而谈一切恩怨,函请果慧代转,并望恕我未能恭迎之罪。宇内独夫手书。”   众人看过信柬之后,及哮天皱眉对章性初道:   “看来这宇内独夫,就是那戴竹篓的怪客了。”   章性初点了点头,及哮天接着说道:   “此人似对我等并无恶意。”   天蓉姑娘却接话说道:   “看他信上的话,对我们非但并无恶意,却好像是对老朋友似的,他说这叫灵石洞,洞中有宝,那意思是要咱们一面去找宝物,一面等他十天,十天很快,到时候我第一件事,要先问他梦生哥在哪儿。”   及哮天闻言,对着章性初一笑,却叫天蓉姑娘看到了,她不禁奇怪地看了老爹爹一眼,问及哮天道:   “及伯父您笑什么?”   东川犬叟一时竟然无话可答,端木云却一把搂过天蓉姑娘,笑嘻嘻地盯了姑娘半晌,才悄声说道:   “你及伯父在笑你刚才说的话。”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嘛:”   “傻姑娘,一个女孩子,是不作兴问别人男孩子事情的。”   “奇怪,这又为什么呢?”   “为……为……”   老枭婆可为了难,她简直不晓得怎样对天蓉姑娘解说才好,章性初看着好笑,却也替自己这个乖巧聪慧的女儿担心,这大的姑娘了,竟然丝毫城府投有,其实章性初是白担了这份心,缘至自通,所谓“灵犀一点”,凭天蓉姑娘的坦纯仁慈厚道的天性,上苍是不会辜负她的。   及哮天这时瞥眼看到了那三条獒犬,不由向老伴道:   “小黑呢?看着它点,别让它乱跑。”   老枭婆脸一红,低声说道:   “你说晚了,我叫它追踪果慧禅师去啦。”   及哮天一跺脚道:   “这要出了麻烦有多难为情,你真是……”   端木云决不认错,强辩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叫那老秃驴不在谷外就拿出这封信给咱们看的?老婆婆虽无杀人之意,可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及哮天喟叹一声又道: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果慧和那怪客,对咱们无怨无仇,人家为什么要凭白无故的害咱……”   他的话尚未完,端木云已接口说道:   “蓝天一燕房汉臣和欧阳易有什么仇,结果怎样?”   “你简直是横不讲理,天下的人莫非都像欧阳易?”   “老不死的你少跟我吹胡子瞪眼睛,你敢保证天下人中,就只有一个欧阳易狠毒无情?   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章性初旁看着达对老夫妻争吵得要恼了,不由含笑说道:   “及兄就少说一句吧,小黑聪明得很,想来不会惹出是非,再说,那位怪客也断然不会因此而对我等生怨。”   及哮天又叹息了一声,才自嘲似地说道:   “人家处处拿朋友待我们,再三关照万勿携犬进谷,如今我们不但没听,反而令獒犬去侦察人家的隐秘之事,这岂是大丈夫所应为,万一怪客不愿獒犬进谷,是碍于某种设置或计划,岂不糟透?”   老枭婆听老伴儿说个投完,她真恼了,沉声说道:   “獒犬是我要带进谷中来的,出了任何麻烦,由我一个负责,干系不着你东川犬叟及哮天屁事!”   及哮天当着章性初的面,怎能下台,也不由沉声道:   “老乞婆,你还要乱讲些什么?难道……”   天蓉姑娘却向老爹爹使个眼神,拉着端木云说道:   “蓉儿渴了,老人家陪我去左洞好不?”   章性初却转对及哮天道:   “及兄暂息雷霆,咱们何不先探一下灵石洞中各处的路径,倒要看看怪客所云内有奇宝之事,是真是假。”   结果这对老夫妻,被章家父女,拉得分向两途,姑娘和端木云,到左边洞府,及哮天章性初,却奔向右洞。   右洞前行不久,已到顶端,甬道甚狭,仅有五尺,但顶端却有一道门户,是一间宽广约有十丈的石室。   室内正中地上,铺着一个厚有二尺,直径丈余的大蒲团,四周又有十二个直径三尺,高有三尺的小蒲团,室顶正中,高吊着一盏古怪奇异的庞大灯架,此外再看不到一点其他的东西。四壁平滑如镜,含有万千五色星芒,闪闪烁烁,蔚为奇观,室高八丈,也是平坦至极,章性初不禁皱眉说道:   “及兄,这是一座奇特的洞府!”   及哮天点首答道:   “章兄可能看出,这蒲团放置此地已有若干年代了?”   章性初闻言,料到及哮天必有所见,遂摇头说道:   “小弟愚蠢,及兄想必已有发现。”   及哮天笑了一笑说道:   “章兄忒煞自谦,其实我若不是因为昔日一件偶然事故,于无心中巧得明人指点的话,也无法知道此物的年月,据指点我的那位高人说,编制这种蒲团的异草,出于极热地带,名为‘寒木’,耐火而性阴,弹力特强。万年不腐,但它那种先天的阴寒之毒,却能杀人于不知不觉间。此处却有这么多‘寒木’编制的蒲团,实在令人惊凛,说实在的话,我若非亲眼目睹,绝对不敢相信。”   章性韧闻言略一沉思,说道:   “及兄之所谓‘令人惊凛’与‘不敢相信’之言,究系何指?”   及哮天轻轻喟吁了一声,才开口说道:   “这种‘寒木编制’之物,其性未失,阴寒之毒无人能当,此谷得天独厚,温暖如春,章兄即请抚壁一试,即知弟言不虚,但我敢保证,这大小十三个寒木蒲团,触之却凉若寒冰。”   就在及哮天说到抚壁一试的时候,章性初果然用手摸向石壁,触之井无寒冷的感觉,等及哮天话罢,章性初行至蒲团之前,以右手轻轻干按在一个小蒲团上,立即惊咦一声而倏然束手,蒲团冰寒透骨,触之颤栗!   及哮天这时接着说道:   “试观这大小十三个蒲团正中,皆已下陷数寸,再以寒木本身之弹力判断,至少有人趺坐其上数十年之久,若以寒木之阴毒来说,人坐其上,每日若在一个时辰左右,则至多年余,其人背后之‘敲尾’、‘脊心’两处主穴,及正面之‘下阴’、 ‘丹田’、‘七坎’三大穴,必为阴毒之气所蚀而死,这还是指身具极高功力之人说的,若此人是我,大约六个月的样子,就足以致命了。   如今就蒲团之上的陷痕来说,竟然有人跌坐其上数十年之久,想来怎不令人惊凛?再以蒲团数量判断,前人必然是熟知寒木之性,而有心搜集这种罕绝的异草,编成蒲团,若非目睹,我怎敢相信?”   章性初听到此处,突然接口问道:   “莫非这种异草很少?”   “极少极少,指点我的那位高人曾说,此草生于‘天竺’极热之抄漠中,百里至多两丛,若以这室内的蒲团数量计算,非百数十丛无法编成,恐必搜遍‘天竺’全境,始能竟成此事。”   “以及兄看来,这些寒木蒲团有多少年了?”   “至少应该是二百年前的东西。”   章性初眉头一皱,再次问道:   “若以小弟之技,跌坐其上,若干时辰方始受伤?”   “这很难说,不过要是偶一为之,三五个时辰想来没有问题,章兄突发此问,莫非有心一试?”   章性初沉重地说道:   “适才我突然想起一件很久前的往事,此事关系小弟本身至切,故而有心跌坐其上一试。”    第四十五章 燧人宝典 及哮天暗中惊心:章性初一向仁厚乐天,喜怒极少现于神色,适才却神色庄重,心情深沉,料知必有隐衷。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对章性初说道:   “试试自然无妨,不过量好早些下来,以免误受阴毒之伤,此物我也是仅闻人言,故而小心些总是好的。”   章性初却摇头用低沉的语调说道:   “我岂有不知这种原故道理,只是却必须坐至阴毒侵体而难耐之时,方能试出那件往事是否和这……”   及哮天未等章性初话罢,已接口说道:   “章兄所谓之往事,能与他人一读吗?”   章性初闻言喟然一声长叹说道:   “说来话长,及兄可肯暂为小弟护法,容小弟一试这寒木蒲团之威后,再向及兄述说昔日之事?”   及哮天闻言大吃一惊,立即说道:   “章兄莫非要以本身真火,来试抗阴毒之气?”   章性初惨然一笑道:   “为解终身之若,小弟只有如此。”   “慢来慢来,章兄先容小弟说几句话怎样?”   “及兄请讲,小弟恭听就是。”   及哮天喘了一口气,瞥了章性初一眼道:   “小弟非常疑心章兄因何必此不可,若非小弟多口,章兄尚不知此草为何物所制,自然更不解寒木之天性,当然也就不会坚欲以本身真元之力,来一试这种罕绝的阴毒之气了,故而小弟敢请章兄先说那昔日之事。”   章性初并没开口,却自囊中取出了一封颜色已变为淡黄的信柬,自柬中撮出一根东西,递给了及哮天。   及哮天接到此物,注目之下,赫然是一根三寸不到的寒木草茎,不由暗自皱眉,而章性初却开口说道:   “这根短草茎儿,和室内的蒲团所用的东西一样吧?”   及哮天设有开口,只点了点头,章性初接着说道:   “这是拙荆所留之物……”   及哮天又是一惊,不由接口问道:   “嫂夫人所留之物。如今嫂夫人……”   他话问到此处,才发觉不大合适,接已无言,停太尴尬,不禁讷讷无法接续,章性初却惨然笑道:   “拙荆失踪已久,但我探信她必然还活在世上,昔日留柬之内,附此草茎,必有深心,可惜我却蠢笨得可怜,解不开此中哑谜,今朝听得及兄解释此草天性和出处,不由恍然大悟……”   及哮天突然在此时接口说道:   “我却不解章兄恍然大悟之由;”   章性初长吁一声说道:   “拙荆聪慧胜我多多,更知我之性格,此草茎必然是她柬中所谓‘异人’之物,识得此草,必然能够探得这身怀此物之异人下落,可惜我遇见及兄晚了些年头,否则不待今朝,必然已经寻护拙荆……”   及哮天至此皱眉再次接口道:   “章兄这次要恕我愚蠢了,听章兄所言,我仍然不能明了你坚欲一试这寒木阴毒之气的原因。”   “我适才曾经说过,拙荆人甚聪慧,更知道我的性格,自然我也是知她甚深,她才留下这根寒木草茎。”   及哮天仍然频频摇头,章性初却接着说道:   “及兄未读拙荆之函,故有是疑,拙荆函中曾谓,她为寻觅所失二子下落,不幸身受重伤,被一异人教下,已经拜师,回转蓉城本欲再见我和小女一面,不巧那时我正携带小女天涯寻她,   是故她留下一封信柬,声明艺成之后再回蓉城,岂料至今已有十几年了,却不见她的踪影。”   “这根寒木草茎,她留得很巧,信是用竹钉儿钉在墙上的,这根草茎,她却暗施内力,压在信后墙中。当时我虽发觉此草可疑,却因不知出处,无法意会拙荆之意,如今及兄指我迷津,使我霍然而悟。拙荆断非甘愿相随那所谓异人者而行,必是出于逼迫,拙荆不敢不从,或另有不能不从的缘故,才拼着极难,犯险窥得那人身边所携寒木异草所织物件上的一根草茎,暗用内力按于墙内……”   “看来章兄料断的不会有错了,但是这和你要一试……”   及哮天仍然不明所以,接口发问,章性初也未容他把话说完,就很快地接续着适才的话锋说道:   “及兄有所不知,那人身畔既有寒木所编之物,断非供作装饰之用,必然是或枕或坐或用之寸步不离的物件,此人既能克制此物的先天阴毒之气,功力料非泛泛,我欲拯救拙荆,必须先以……”   至此及哮天已然明白章性初之意,是故接口说道:   “如此小弟不便多说什么了,不过章兄却须小心!”   章性初微然一笑道:   “多谢及兄关怀之情,尚望代为护法。”   及哮天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章性初却已将鞋子退下,正欲飞身直上那个中间大蒲团的时候,适时传来了天蓉姑娘的一声惊呼,章性初自老伴儿失踪之后,与爱女相依为命,闻声慌不迭地蹬上鞋子,飞纵而去。   东川犬叟及哮天相随纵驰于后,心头不禁泛起一种莫明的惆帐,他探为章性初的至情所感,不由伤怀昔日对爱子及东风夫妇的措置失当,自己只知严于训子,却忘记了以爱化戾,结果卒使爱子惨死欧阳易的手中。   孙孙至今未曾谋面,(其实在假梦生义救真梦生之时,他祖孙已经见过一次,可惜彼时互不相识罢了。)复不知生身父母惨死之事,但愿未来一家团聚之后,不再分离,寻一名山灵境,享受天伦之乐。   这灵石洞内的路径本不多,沉思间已经到达了那间左边的洞府,只见天蓉姑娘右手捧着一个古铜色的长方盒子,左手鲜血淋漓,老伴儿端木云,正在替她包扎伤处呢,章性初进洞之后,就立即移到女儿的身旁,关心地问道:   “蓉儿,怎么回事,伤在什么地方了,不要紧吧?”   天蓉姑娘却娇笑着说道:   “爸别担心,没什么,您瞧,我得了一件宝物。”   章性初却看都不看那盒子一眼,只关心自己的女儿,及哮天暗中点头,倒是天蓉姑娘见爹爹不看自己巧得之物,知道爹爹是太过关心自己了,她霎霎眼,对爹爹笑了笑,才柔声说道:   “蓉儿划破了手,一丁点儿小伤,爸别不放心了,没关系的,这个盒上有字,女儿不认识,爸您瞧瞧。”   说着姑娘把盒子递到了章性初的手中,章性初这才仔细地注目,盒上有字,只是一个很大的字,声体怪异至极,越看就越不像字,像“火”,简直就是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火舌吞吐,生动至极。   章性初认识这个字,是上古时期的“火”字,他不禁瞪大了眼睛,说来很怪,人到了聪慧的时候,往往心思奇特的敏感,所谓“福至心灵”,颇有其道理,要到了糊涂的时候,却也愚蠢笨傻得令人可怕可怜,所谓“过恶则心诛”也是不假,世人所谓“天理报应”四字,恐怕也跳不出这个规范,久行善事,心肠必然日比一日仁慈,慈则生恕,恕则明性,性明静生,遇事料事,必较往日中肯,行恶之人,性多狭急,遇事则暴,物敢必强,为达目的,总要不择手段,自以为手段高人一等,似乎天下皆傻汉,自己是聪明,妄想只手掩天,其结果不言而定!   今朝章性初慧自心生,目睹“火”字,首先联想到那石室中的“寒木蒲团”,由寒木蒲团自生阴毒方面,进而意料到盒里面盛放的物件,但他并不急急打开盒子,反而含笑问天蓉姑娘道:   “蓉儿,你是怎生找到这个盒子的?”   天蓉姑娘笑着说道:   “我和及伯母来到这间石洞里面找水,哪知找遍了各处,不见一滴水珠儿,女儿本来不渴,为了不让及伯父再发脾气……”她说到这里一停,看了及哮天一眼,却咬着下嘴唇一笑,笑得及哮天脸上泛红,只好低下头去。   天蓉姑娘却又接着说道:   “不过这个时候却为找水找得渴了,女儿突然记起怪客那封由果慧禅师转交咱们的信来,信上不是说,‘洞中甬路三条,左行,穿过一圆形洞口,可得灵泉润喉’吗?可是我和及伯母进到这左边洞府时,却没有发现圆形的洞口,当时女儿在想,大概是走错了地方。和及伯母一商量,她也认为有此可能,然后我们就出去寻找,岂料左边就只有这么一间洞室,结果又回到此处,女儿暗中自忖,怪客不应该欺骗我们呀?他信上怎说‘穿过一圆形洞口’呢?   想到‘穿’字,女儿当时好像得到了些什么似的,不禁向四面石壁上张望……”   天蓉姑娘说到这里,章性韧和及哮天也不禁地向四壁望去,他们这才发现,有一面石壁之上,已经露出来三尺大小的一个圆洞,离地约尺余高矮,章性初不由对着女儿指了指那个圆洞,姑娘点头接着说道:   “对了,就是这个圆洞,女儿立刻就发现了这面石壁之上,有一个圆圆的圈痕,那时候及伯母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又二次离开了这间石室,女儿一时好奇,走到圆痕前面,试着推了推,推不动它,打了两巴掌,震得手都生疼,一气之下,用手扣着圆痕,施力向外面掀,仍没有用,但是发觉那圆痕很深,不由跟着痕连用手试探,不知道是摸着什么地方了,那圆痕竟然电旋般转动起来,手就被割破啦,当时我吓了一跳,不禁惊呼一声,及伯母很快就到了。而那个圆形的深槽,却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无踪,这盒子却好端端地摆在了里面,女儿就取了过来……”   章性初至此叹息一声,接着说道:   “这是那位怪客有心所留。”   “怎见得呢?”   端木云立刻接口相问,意似不服,及哮天已知章性初言下何指,才待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他想起适才心中的感触,不愿再和老伴儿顶嘴,故此话到了舌尖,他又硬把它吞了下去,没说出来。   章性初极平静极平静地说道:   “怪客留书,指明圆洞之事,自然他是来过,并且打开圆洞看过,盒子就在洞中摆着,显然有心留给我们。”   端木云此时不能说不对了,她却淡淡地又道:   “盒子里未见得有好东西。”   及哮天闻言不由一笑,他笑老伴儿这种死不认错的脾气蛮有意思,哪知他这一笑又羞了端木云,她瞪眼问道: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及哮天却不禁大笑起来,并且指着她说道:   “你这脾气几十年来一点都没改,还记得要我背那块大石头的事吗?你是‘醉死都不认酒钱’的!”   端木云这次不但没恼,反而蓦地老腔飞红,唾呸一声,人却一溜烟似的闪出洞去,及哮天也哈哈笑着返身追去。   章性初和天蓉姑娘,却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原来这是及哮天夫妇,当年洞房之夜的一段佳话,只他两人心知,是不能与外人说的,难怪老枭婆红飞双颊而羞愧逃去。   章性初父女,随后返回那中间洞内,将盒子打开,赫然入目的是四个惊人的大字——燧人宝典——   及哮天惊咦一声道:   “这却是武林至宝,可喜可贺。”   章性初含笑点头道:   “不归谷中果然包罗万象,只凭这一部宝典,也足配武林及江湖上的高手,觊觎而争夺不休的了!”   及哮天突然想起一事,立刻说道:   “章兄得此异经,习成之日,则不惧那寒木阴毒了。”   章性初始终并未把宝典取出盒来,此时却正色说道:   “设若及兄不与小弟共研真经,小弟发誓,至死不阅一字!”   及哮天闻言只急得迭声说道:   “这又何必,这又何必,物各有主,没……”   章性初不容他再说,只低沉地接着道:   “及兄之意我理会得,宝典虽由蓉儿巧得,但她一个女孩儿家,不宜习练这种纯阳绝顶的功力,而小弟若无及兄指点‘寒木’出处,至今恐怕难解拙荆留柬时的心意,及兄若坚持成见,就是不肯成全小弟的心志了。”   及哮天至此已经无法推谢,只好应诺,天蓉姑娘天性仁厚至极,幼失慈母,只当已然亡故,日常伴同老父,也曾追问过数次,老父只要听到说起爱妻,立即悲伤不已,因此吓得姑娘不敢   再提慈母的事情。如今她由老父言谈之中,听出事实真象,不由迭声追问,章性初只得将昔日之事,详细告诉了她。   最后并一再严谕,不准妄自行动,第一,目下身在不归谷中,虽幸那头戴竹篓的怪客,不以敌者相待,但谷内埋伏重重,稍一失慎,误人误己;第二,当年强迫爱妻为徒的异人,至今不   知是谁,海角天涯,苦无觅处;第三,是异人虽曾迫人不愿,却曾救过爱妻,敌友尚须分别清楚。   天蓉姑娘悲泣着并没答话,章性初只当娇女定遵所命,也未再加慰劝,即与及哮天返回右洞共研宝典去了。   哪知天蓉姑娘已存决念,她不管天涯多远,海角何方,立定了要在这茫茫世上,走遍山川,访寻慈亲的志向。故而当章性初和及哮天到右洞习练宝典之后,她强捺着悲痛,改为欢颜,对正   在抚摸着獒犬的端木云说道:   “老人家,不归谷中既然说是‘无处无宝’,要不要再仔细搜搜前后左右,也许还会发现些什么。”   端木云吁叹一声,摇头说道:   “你一个人去吧,我这种年纪,应该知道满足了!”   端本云是另有所感,适才老伴儿无心中提起了当年的闺房趣事,使她恍悟快乐真谛,人生百年,转瞬成空,何必争恃,又何必任性好强,知足即乐,她已看开了一切,决心与爱孙相逢之后,举家归隐了。   天蓉姑娘听她不去,正中心怀,故意摇着头,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转身蹦蹦跳跳地去了:   端木云望着天蓉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右洞甬道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   “年轻人是快乐的,心里永远存不下忧烦的事情,成年人笑小孩子天真不懂人事,其实,成年人却尽做些不懂人事的事,快乐是人生最高的境地,天真无私,却是唯一到达快乐的途径,成年人知道这个道理,却不愿意去做,小孩子不明白内中原因,却得到了快乐,唉!”   这一声叹息,看来简单,却是端木云虚耗了半生岁月,方始到手的心得,她惋叹已逝的年华,悲叹成年人愚笨。快乐本是随生而来的,成年人却随手抛弃了它,又时时再想得到它,但快乐却掺不进一丝假,因此,当成年人名成学就,在荣华中翻滚的时候,永远不会有真的快乐。   端木云如今卓然无尘,漫步走到洞口,三条獒犬相随其后,她倚靠在洞口石壁旁,遥望着洞外不归谷的风景。   天蓉姑娘到右洞是假,她一心要离开不归谷,此时已由左洞闪出,悄悄地跷足而行,想避开端木云的视线。岂料天不作美,端木云却正好站在洞口,出路就这一条,她只好又静悄悄地退回左边洞中。   天蓉姑娘并不焦急,她知道端本云总不会永远站在洞口,故此当她退回左洞之后,心情反而越发沉静。她有些渴了,怪客函中曾说,穿过圆形洞口……   天蓉姑娘思索至此,心头掠过了一个意念,立即飘向圆洞口旁,探身洞中上下打量,霍地低下头来,她那长长的睫毛,闪闪不停,脸上现出疑惑不决的神色,蓦地她咬了咬银牙,双手微按洞口,飞身进入。自此,天蓉姑娘就没有再认这三尺圆洞中出来。   端木云伫足洞口外,良久良久,方始回洞,行经中洞,没有发现天蓉姑娘,身不由己地向左洞走去。岂料左洞中仍然不见天蓉姑娘的形影,端木云不由一怔,地很快地搜索了甬道一遍,立即转身扑向右洞。   右洞中,及哮天和章性初,正按宝典听载习练功力,端木云急急说出天蓉姑娘突然无故失踪之事,章性初大惊失色,待他问知端木云并未离开过外面洞口,才略放了悬心,章性初深信怪客对自己一行,并无恶意,爱女只要未出外洞,至少不会发生令人难测的危险事情。   他三人立即决定,仍由端木云守着外面洞口,及哮天和章性初到右洞中仔细搜索可疑的地方。直到他们两个几乎把这座洞府翻转过来,仍然不见姑娘踪影,章性初这才真的着了急,及哮天皱眉说道:   “由我们适才仔细的搜索看来,洞中不可能再有暗道隐径了,奇怪,姑媳是由哪里失去……”   章性初听他说到这里,恍然大悟,立刻接口道:   “现成的一处通道,我们倒把它忘了,走!”   及哮天这时也已想起章性初是指的什么地方了,应诺一声,由甬道尽头再次进入那左边的洞室。两个人毫不犹豫,纵步缩身,自那三尺圆洞中穿过,他们只顾探索天蓉姑娘的下落,疏忽了一件事情,忘记通知守在外洞口的端木云,因之又发生了使人想象不到的事故,和出人意料的后果。   端木云守在外洞口,约计工夫很久了,始终不见老伴儿和章性初前来,起先还能隐约听到他俩步履及谈话声音,后来竟然不闻一丝消息了,她不由暗中焦急,心头泛上—阵阴影,惦念而不安。   沉思片刻,她吩咐三条獒犬谨守洞口,自己进洞一探究竟,这才发现老伴儿和章性初,也已失踪。   她不由暗骂老伴儿糊涂,设若发现了秘道,怎不通知自己一声,但她转念之间,不由觉得难以安心了,万一老伴儿与章大侠,并非发现秘道,而是失误陷身埋伏的话,又怎能通知自己呢?越想越觉得有理,要是他俩已经发现秘径的话,老伴儿断然没有不通知自己的道理,这可怎么办才好?   此时她正巧是在左洞室内,瞥目瞧见门口个圆形洞口,立即觉得口渴需水,她并没有多想,也飘身穿过了这三尺的圆洞,心里还在奇怪当年开凿山洞的那个人,为什么偏偏要开个悬空而狭小的洞口。    第四十六章 白骨奇姿 端木云进入那三尺悬空而狭小的洞口之后,无法直立而行,只好躬着身子走向洞内的甬道。   行仅三数丈,豁然开朗,左右及前方,各有一条幽长的甬路,在这三条甬路的中间,由地底涌出了一股清泉。端木云俯身双手捧泉而钦,突然瞥目看到了几个尚未干透的脚印,她近前去仔细察看,证明是老伴儿和章大侠所留,足尖正对着右边的那条甬路,端木云毫不犹豫,立即飞身驰进甬道而去。   如今只得暂且放下端木云和章性初及哮天三人的遇合不提,单单述说一下天蓉姑娘的遭遇始末。   天蓉姑娘本来是欲觅水解渴,但她霍然闪过一个意念,认为怪客函中那句“穿过圆形洞口”的“穿”字,含有一种诱人的力道,她突然想到了,在这圆形洞中,极可能发现其他的通道。   因此她探身而进,和适才端木云相同,俯身走过数丈之后,才豁然开朗,发现了灵泉及三条甬路。首先她喝了不少甜口的泉水,随即决心一探三条甬路的虚实,她总是个经验不多的女孩子,在这种情形之下,先走哪一条路,使她费了难为,最后她想起个办法来,闭上眼,平伸出右手,向左方疾速地旋转起来,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猛地停步睁眼,手正指着左边的甬道。   她微然一笑,满意自己这种解决困难的办法,立即纵身左边甬道之中,脚不沾尘向前疾驰:飞纵约有里许路的样子,天蓉姑娘霍地停步,遥望前途,回顾来路,她不禁摇头不迭,这条路好长,像是没个尽头似的,她更惊奇在这不见天日星月的甬道中,非但不显丝毫黑暗,反觉明晰至极!   再次纵驰,右壁现出一座洞口,天蓉姑娘想都未想,已闪身飞纵进去,洞内并非石室,不过是一条甬路的叉口而已,这个时候她曾迟疑过片刻,是改行此道,还是退出去仍走原路。   不过她想尽管在想,脚下却未停步,因此无形中等于决定了不走回头之路,是故转瞬已出去了好远。   她正飞纵之间,瞥见远处左方,有一道坚光倏失倏现不停,光芒奇亮,因此也特别看得清楚。   天蓉姑娘对甬道中的光亮,虽然觉得奇怪,但她已经习惯了那种柔和而普及的光辉,因此当她察觉这道奇亮的光芒时,本能地觉得那是日色天光,故而她深信必是一处出入的门户。   霎跟光景,她已飞纵到了那道光芒的近前,适时正好是乍隐又现的当空,天蓉姑娘身形微移,已闪入其中!当她迅捷无俦地飞身由光芒中闪进之时,目光瞥处,已觉出不对,但前纵迅疾,念头转过,却已无法停步。   因此她在百忙之中,左掌全力向身后甩击出去,身形随之折转,但却仍然迟了一步,适才进身的地方,发出一声暴响,退路已绝,天蓉姑娘虽扑身那已经封闭了的石壁之上,惜已无能为力。原来这是一间奇特的石室,室门不知何故开启,复不知为了什么,竟启阖摆动,而使室内的光亮由甬道中看来,倏闪倏灭不停。   当天蓉姑娘由光芒中飞射穿进的时候,目光瞥处已看到那座石门奇异的地方,惟恐被关入室内无法外出,才拼尽全力发出一掌遥击石门,竟欲阻拦石门自闭的速度,以便自己能够平安退去。   哪知掌力击到石门之后,非但没有拦阻住石门的封闭,反而加速了它的震弹之力,结果弄巧成拙,被封室内。既已无可奈何,天蓉姑娘不禁捺住焦急,转身背靠着石壁,仔细打量着这间奇特石室中的摆设和一切。   室呈三角形状,高有十丈,天蓉姑娘站立之处,正对着三角的一角,因此举目之时,当先看到这处石角地方。   她目注这一角地方之后,面色陡变,一阵冷粟袭上心头,虽然她站立之处,相距壁角远有十数丈,却仍然难以制止全身的颤抖和惊惧。在那壁角前面,有一个奇异的白色高台,高约七尺,形如井字,井字高台之上,端然跌坐昔一个雪白的骷髅,双目竟然闪射出雪亮的寒光!   天蓉姑娘坦真无邪,是故心中不存鬼神之念,所以井非惧怕这个已死的骨体,骷髅目射奇光,她一望即知不过是明珠异宝之流,放置于枯骨目中罢了,自然也非害怕这个,但那井字高台,却完全是死人头骨堆摆而成,天蓉姑娘虽仅一瞥,却已默记至少百数十颗之多,每颗自然是代表着一个活人,这些人是如何丧失生命的?跌坐其上的枯骨又是个什么人物?她想到这些,才不由得战抖难安。   目光移向白骨高台的右旁,天蓉姑娘不禁双眉紧锁,那里有个奇怪的摆设,是三个安势不同的枯骨,靠近高台的一个,半俯着身子,右手伸出去很远,方位向着跌坐白骨高台之上的那人,像是要呈递什么东西似的!   在这个枯骨的身后,跪着另—个失去骷髅头的枯骨,左手正插在前面枯骨的腰上,右手至今还捏着一柄匕首,匕首的利锋,正扎在前面枯骨的“脊心”重穴之上,使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杀死前面那个人的凶手。最后那个枯骨,身体略微前斜,左手顺在自己的胸口,右手作砍物之状,正压在那执刀枯骨的颈后!   天蓉姑娘由这三个枯骨的姿式上,判断是第一个人,要呈递东西给高台上面趺坐的那个,被背后之人用匕首刺死,最后的那个枯骨,急怒之下,以重手掌法,击断了执刀凶手的后颈,因此这个执刀的骨骼,才没有人头。不过她非常怀疑的是,第三个人是怎样死去的呢?枯骨既已皮肉无存,年代想来已很久远,因此无法找出第三个人的死因,但是天蓉姑娘断定这三个是同时死去的,否则不会有现在这种姿式。   她吁叹了一声,顺目左移,越发觉得不安。左边高台旁,有两个庞大的枯骨,高有丈余,都是肃立状态,双手下垂,右手各执一口奇长的大砍刀,刀上满是锈斑!   天蓉姑娘不由摇了摇头,她实在摸不清室内这些枯骨的来历,目光再移,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东西,她不禁迈动脚步,走近了些,才待俯身仔细观望,室内突然骤失光明,她立即惊呼出声。   岂料惊呼之声未歇,光明重现,天蓉姑娘却满面恐惧神色,目注着高台上的枯骨,直遇到石壁旁边。那骷髅人头所堆成的井字高台上的枯骨,蓦地闭上了眼,室内再次黑暗,刹那又转明亮,倏忽复又暗了下来。   这遭光明复现之后,那个死人骨头再没霎眼,因之也就再投有失去亮光,天蓉姑娘定了定神,竟犯了小性,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向前迈了十几大步,距离高台约近了三丈,纤手指着跌坐的枯骨说道:   “任你捣什么鬼,我也不怕,何况你大不了就会霎个眼,莫非你还能走下高台,或者开口说话不成?”   讵料天蓉姑娘此言方罢,枯骨突然“哧”的笑了一声,只吓得天蓉姑娘慌不迭地向后飞纵了回去。   这时枯骨开口说道:   “你怎么也来了?”   天蓉姑娘这可怕到了极点,枯骨竟然能够说话,说不定就会走了下来!她念头刚转到这里,果然看到那个跌坐的枯骨,缓缓开始向前挥动,她再也支持不住,一声惊呼,晕死地上。   醒来之后,面前一切皆变,虽然仍在石室之中,但却已非三角形状的那一间,变成了一座圆形石屋。   她刚刚醒来,神智尚未复原,蓦地身旁有人说道:   “蓉妹妹,你没有事吧?”   天蓉姑娘闻声霍地坐起,圆睁凤目,注视着身旁说话的这个人,谁说不是他?天蓉姑娘不由喜极,但她心头惧悚之意未消,不禁扑在了这个人的身上,悲切娇啼起来,倒把说话的这人,羞了个面红耳赤。   半晌之后,天蓉姑娘方止住悲啼,但却依然赖在这个人的身上,她井非不肯起来,实在因为极度的惊慌害怕之后,加上突然得来的兴奋,使她变得非常疲乏和劳累,故而无法挥动。   温暖的怀抱,和宁静的心情,她竟然在这个说话人的臂膀中,缓缓地阖上了眼,安稳地睡去。   这不怪她,自从白天急行赶路到达不归谷后,到现在没有休息过片刻,此时恐惧一去,心神舒散,倦乏齐来,怎能不困?不过这可苦了说话的那个人,放手自然不是,捧抱着不放可又不是,最最难以按纳的,是天蓉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体香,缕缕直袭鼻间,闻着令人难止绮思,他已经逐渐感觉到头脑薰然。在头脑渐觉薰然之下,他本能地将头略向旁边移动,来躲避那足能使他激动不安的阵阵特异的香气;哪知任他左闪右避,幽香袭人不绝,万般无奈,他轻轻将右手滑向天蓉姑娘的腰际,然后左臂用上两分力道,缓缓把天蓉姑娘的娇躯,转横了过来,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出了一身大汗,方始如愿。   讵料恰在这个当空,姑娘睡梦中嫣然一笑,娇躯半转,这一下子可吓坏了人,他只好咬着牙,紧闭上眼。   姑娘那傲然挺胀着的酥胸,因为娇躯半转,恰恰贴在了他的胸间,喘息之间自然地起伏,使他无法逃避而难拒难却。酥胸起时,如山岳般沉重,紧压住了他的神魄,使他不能挣扎,不敢挣扎,或许也不愿挣扎。虽然每当山岳推挺到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神像是已经被那种难以形容的弹力,震弹得跳出了躯舍,而变为虚飘荡漾,但他尚能忍受。可是每当山岳重压倏地消失的刹那,那殷无形的牵引吸力,却使他欲生欲死按耐不得,扩散而正飘飞着的心神,陡地被大力紧缩收摄回来,那滋味确非常人所能承担,何况每次震弹之后,必有一次紧缩,如此周而复始,他已难胜荷负!   躲!五个躲避处,除非他平躺在地上,那样非但躲避不了,反面……因之他的呼吸渐渐紧迫!呼吸的紧迫,使血脉上涌,把他那一张英俊的俏脸,逼成朱红颜色,双目射出了奇异的光辉。到底这个抱偎着天蓉姑娘的人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被头戴竹篓的怪客,安置在“洞中洞天”内的梅梦生!   梅梦生此时全身血脉扩张,不由得缓缓俯下头去,当他那自觉干涩的嘴巴,即将亲吻到天蓉姑娘的吾腮之时,双唇突然自动地颤抖了起来,呼吸愈发紧迫,他不由得静止在犹豫之中。   天蓉姑娘睡态真璞而安详,那种诚坦爽朗的样子,象征着世间无比高贵的善美和尊贵,令人不敢稍存邪念。   梅梦生陡地双唇紧抿,挺胸仰颈肃然坐直,他对自己适才的意念企图,感到无比的羞愧和悔怍:片刻之后,他缓缓闭上了双目,面色转呈肃穆庄严,微颔着下巴,口心相问,端然跌坐用起功来。   此时那及哮天和章性初,却面临了难关!当及哮天与章性初追寻天蓉姑娘面不获之时,及哮天偶然提醒了章性初,他俩立即穿过了那圆形三尺洞口,走进洞中。首先入目的是地底涌泉,两个人各自捧饮了几口之后,却为了难,路有三条,他俩无法判断姑娘所走的道路。   及哮天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咱们只有一条一条的都试走一遍了,先奔最右边的这条路。”   章性初皱着眉头并没答话,稍停之后他才说道:   “咱们何不一个人探一条路?这样还能快一些。”   及哮天想了一下,摇头说道:   “不好,洞中必有意想不到的埋伏,人手不宜分散,咱们宁可多耗费些时间,免得你我二人再生枝节。”   章性初也认为有理,才双双迈步向右面那条甬道走去,他俩这几句短暂的对话,立处恰是泉水溢流的地方,鞋底不觉已沾满了水,因此才在无心中,留下了可供端木云找寻的足印。   正当他俩即将进入右边甬道的刹那,从中间那条路上,亡命般窜出来一只巨大的老鼠,吱吱乱叫着东撞西冲,最后窜进左边那条甬道逃去,章性初和及哮天不由同时停步,注视着正中这条甬路。   久久之后,不见另有东西出现,他俩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双双顿足飞身,改进正中甬道而去。他俩是老江湖了,经多见广,从巨鼠奔逃的情形判断,是亡命逃生,背后必然有足以令其奔逃的生物,故而他俩停步不前,静观其变,当久久再无其他生物出现的时候,他们不由得想到巨鼠受惊之后,这般奔逃,巨鼠藏身晴处,怎会受惊吓呢?自然有人惊动了它,此时此地,及哮天和章性初,不能不联想到天蓉姑娘,是故互望一眼之后,舍却右面甬道,飞身正中这条。   他俩身影消失在正中甬道之后不久,端木云已因口渴穿过了三尺圆洞,到达地底涌泉地方。   她瞥见地上的未干足印,又见足印尖处在右边洞口,不禁错认为老伴儿由此进入,才急急追上,结果他们一行四个人,天蓉姑娘、章性初、及哮天和端木云,竟不知不觉地分向三条甬路走去。   如今单说及哮天和章性初,他俩飞身正中甬道之后,首先对这本应极暗的甬道,竟能自发光亮一事觉得惊奇。但因寻觅天蓉姑娘要紧,是故他俩并没有仔细地搜索这光亮的来源,否则凭他俩的经阅,可能在费过一番心思之后,找出光源来处,设能这样,必然另有遇合,但却也将在无心中,闯下大祸了。   他俩进入甬道之后,略以注目左右,已然看出这条甬道的宽度,及哮天曾用手轻抚石壁,悄声对章性初说道:   “全是人工开凿而成,仅以不归谷中的甬道来说,最早的主人,必然是聚族而居,否则至少……”他话尚未完,甬道探处适时传来一声震响,及哮天不由立即止声,和章性初展开身法,飞射疾驰而下。   其实这一声震响,却是由最左边的那条甬道中传来,时间正是天蓉姑娘被封闭于那三角石室的时候。不过甬道传音甚难分辨得清楚,难怪章性初和及哮天错听是由中间甬道传出,疾行前往搜查。   他俩飞纵过捷,刹时已经深入甬道之中,但那震响的余音早已停歇,此时自然失去了追索的目标。   无奈之下,只有顺路前行,结果,他俩沿途没有发现过任何洞口或山石裂缝,最后到达了这条甬道的尽头。   尽头处,石壁上雕凿着一尊庞大的怪异神像,牛首、蛇身而宣发,高约三丈,右手按着一个铜头、铁额,红发、蛇身的巨灵,巨灵目露着祈怜的神色,可是那牛首蛇身宣发的尊神,却目向前视,未为所动。雕像栩栩如生,神色唯妙唯肖,令人叹服这巧夺天工的盖世奇技,他俩不禁为这人的灵技所夺。半响之后,   及哮天悄向章性初道:   “看来昔日这不归谷的主人,不是什么正经家数!”   章性初双目仍然注视着神像,却用低沉的声音答道:   “这怎见得?”   “喏!看这个雕像就知道了。”   及哮天指着神像答复章性初,章性初了然及哮天功力虽高,江湖经阅虽深,但对文事却差了一些,遂笑着说道:   “及兄大概是忘了这尊神像的传闻,古有是语,这牛首蛇身宣发的尊神,就是流传数千年之久的一位上古时代的旷古奇异的女子,她是‘伏羲氏’的妹妹,曾经炼石补过天的‘女娲氏’,又叫‘女希氏’。”   “哦!那这被她用手按着的巨灵是谁?”   及哮天感到了羞愧,女娲补天,这是幼小时候听厌了的神话故事,自己当年孩童之时,曾幻梦过女娲氏的容貌,深认为她必然是位娇柔俊美而慈祥的女神,却想不到竟是当前这副怕死人的模样。   他无以遮丑,随便提出了一个问题,当然及哮天也多少有一些考问章性初的意思,他想章性初可能无法回答,谁知道章性初非只饱览经章,更博读群书,闻言立即答道:   “这个雕像,是述说上古时代的一个神话故事,女娲氏手下所按着的这个铜头铁额红发蛇身的人,叫做‘康回’,是上古时代‘共工氏’的首领,是‘冀州’人(现在山西,河北两省地方),擅长水攻,曾用水害死过不少人。结果女娲氏施展智谋,在数次鏖战之后,终于将康回擒获而斩杀,这幅雕凿的巨像,就是代表那个故事。”   及哮天至此不得不默认心服,叹息一声说道:   “武夫终归是个武夫,说出来可真羞煞人,章兄今朝要不说明始末,我还始终当女娲氏是个美人儿呢。”   章性初闻言一笑道:   “其实及兄想得并没有错,相传女娲氏一日之中,能有七十种变化,只要她高兴了,变个美人儿算不了什么。”   及哮天闻言笑道:   “我的天,当真如此我但愿这尊女神高起兴,变一个及哮天出来,带走我那凶悍蛮不讲理的老乞婆有多好。”   他这句话说得章性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停歇之后,章性初霍地想起了一件事来,皱着眉头对及哮天说道:   “及兄适才笑谈,倒提醒了我一件事情,我俩只顾穿越那三尺洞口至此,行时却忘记了通知嫂夫人一声。”   及哮天闻言豪放爽朗地笑着说道:   “章兄还是让我耳棍子清静片刻的好。”   章性初本来有心返回洞府,去请端木云,及哮天这样一说,他反而不好意思再讲什么了,及哮天这时却指着女娲神像说道:   “章兄,前进有女神阻路,咱们应该怎么办?”   神手仙医章性初目睹女娲神像之时,心中已起疑念,及哮天问到行止,他不由沉思之后缓缓地说道:   “及兄可曾想到,女娲神像雕凿此处作甚?”   及哮天却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女神手中既是擒获了康回,想来是在治水!”   章性初闻言先是一怔,继之猛然拍手说道:   “及兄见地深渊,一言提醒了小弟,此处雕凿女娲氏像,除去象征着水患之处,决无他因,及兄当心一些,小弟要试试真假!”    第四十七章 惊人变化 及哮天闻言伸手拦阻住章性初,歉然说道:   “章兄,适才我那是玩笑话。”   神手仙医摇头正色说道:   “不是,不是玩笑话,刚刚我曾注意过这条甬道的两壁脚下,似是时受水湿,这条甬道极可能是座幽长的水牢,深奥一点说来,或者是一种奇妙的水阵,否则女娲氏擒获康回的故事,说什么也不应该雕在此处,只是不论水牢水阵,定有出人意料的玄妙,我俩必须小心戒备才行。”   东川犬叟听章性初这般认真,更加不是滋味,但他一时却又苦无话语答对,心里一急,想起一件事来,立即说道:   “适才进人这条甬道的时候,曾经看见过一只巨鼠,设若此乃水牢或水阵重地,怎会有老鼠乱窜?”   章性初闻言眉头一皱,并未答话,及哮天接着说道:   “甬道难见天光,久之怎能不潮?何况……”   他刚刚说到这里,章性初突然面含着无比的欣欢神色,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锋,并且略带激动地接口说道:   “及兄,今朝你似是灵智自来,现在我已经有十成把握,敢下断语说这条甬道,必然是座水阵了。”   及哮天直眉瞪眼地看着章性初,不知应该如何答对才好,章性初却微笑地看着他,遥指着甬道进路说道:   “适才那只巨鼠,亡命般逃出甬道之时,曾吱吱乱叫了一阵,及兄可曾听出来它那叫声与平常老鼠不同?”   “这……有一点……可是……”   及哮天迟迟疑疑地答上了这句话,章性初接口笑道:   “这只巨鼠的叫声,比平常的老鼠要尖短了许多,当时我曾心中一动,不过急于寻觅小女,未曾仔细思索罢了,如今经及兄提了个醒儿,使我恍然大悟,敢大胆地说,此处必是水阵重地。”   “我愈听愈糊涂,章兄还是说个清楚吧。”   “我因素习医术,曾用鼠、兔等相试药性,从前养过不少小东西,甬道进口地方发现的这只巨鼠,正是‘水鼠’,此处又恰好雕塑着女娲擒获康回的石像,壁脚后又潮湿如受水浸,这里不是水阵重地才怪。如今我已看出端倪所在,即将一试虚实,及兄提足功力,以备应变,井请和小弟保持些许距离。”   及哮天这才如梦方醒,点了点头,向后退出数尺,章性初本来想请他再站远些,但转念一想,生怕及哮天误会到瞧他不起,只得罢了,但他却真不放心,故而用极郑重的语调问及哮天道:   “及兄的水性如何?”   及哮天闻言一笑道:   “尚可应付,章兄放心就是,”   章性初点头表示放了心,却再次叮嘱道:   “及兄,俗话说水火无情,设若及兄自觉水力太大太猛的时候,无妨先退一步,小弟也好全心……”   及哮天没容章性初说完这句话,就接口道:   “进退相共,生死一心,章兄不必顾及小弟。”   神手仙医闻言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探手囊中,取出了那部天蓉姑娘巧得的宝典递交及哮天道:   “及兄代小弟保管这个,稍停应付水阵变化之时,小弟不致子感到累坠。”   及哮天明知章性初的用意,不由暗中十分敬佩这位江南侠医的胸襟气宇和磊落光明的性格,因此他毫不推辞,接过了燧人宝典,妥放于囊中,章性初却已走近女娲像前,再次地端祥起来。   只见他注目有顷之后,霍地纵身而起,飞倚到了“康回”像旁女娲氏的膝上,右手猛地向女娲抓按摩回的右手臂上震去!   及哮天暗皱眉头,他奇怪章性初为什么要这样做,哪知他念头尚未转过,突然响起了一阵雷鸣,女娲石像的那只手臂,在雷鸣声中,已倏地向旁移开了尺余,康回这下子恢复了自由,竟然疾若闪电般沉入地下!   石壁立即现出了一个极大的洞穴,及哮天不由惊咦出声,章性初却也附倚在女娲氏膝头之上,呆呆发怔!及哮天惊咦出声的原因是,他未曾想到“康回”像后是条通路秘径,尤其是没有料到石像下沉这一回事。   章性初呆呆发怔,却是为了事情大出意外,他断定这是一处水阵,岂料触动机关之后,竟然不见点滴水迹!   就在他两人一个惊咦,一个发呆的刹那,甬道来路之上,传来隐隐闷雷鸣声,章性初恍然大悟,急声说道:   “及兄你我快快退回,越快越好!”说着他已飘身纵下石像,拉着及哮天,才待纵飞退却,哪知时间已然迟误,在距离他俩约有十七八丈远的甬道来路之上,突然由地下升上来一座石门,正好严丝合缝地将甬道封死!   就在甬道封死之时,那康回石像下沉之后所理出来的洞穴内,霎眼工夫,涌出来了大股水箭,疾若奔马一般,转瞬漫过了他俩的足踝,及哮天和章性初不由互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哪知就这呼吸间的延迟,水深已至膝头,及哮天皱眉对章性初说道:   “好快的水!”   章性初惨然一笑道:   “及兄,咱们怕是逃不出去了。”   及哮天这时却犯了豪气,大笑着说道:   “这可未见得吧?”   他俩只说了三句话,水已没过大腿,章性初突然抓住了及哮天的双臂,奋起全力沉喝道:   “及兄万勿挣扎,小弟先送你到石像上面!”说着不容及哮天回答,猛然一提一艳,硬将及哮天甩向女娲氏石像之上,但他自己却因水已淹过大腿,双足使不得力,而滑扑到积水之内,虽然他立刻站了起来,可是衣衫却皆湿透。这时水深已齐腰部,章性初相距女娲氏石像,还有三丈多远,只好施展水性游向石像旁边,然后再登临像上。   哪知他刚刚要开始前行,及哮天在女娲像上,却蓦地扬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止住之后,及哮天正色说道:   “适才小弟曾说,进退相共,生死一心,章兄竟将小弟投向石像之上,说不得我只好下来—趟……。”   说着他就要飞身投下,章性初却适时喊道:   “及兄要是当真投下,必欲全身沾水陪我,则小弟宁死水中,决不生出!否则小弟自有脱身之道。”   及哮天闻言只好停住不动,幽长地叹息了一声,他深知侠义中人的习性,生怕章性初当真自沉水中。   章性初在说话之时,已然游向女娲石像,因此当及哮天叹息的空当,他已经抓着石像凸出的地方,爬了上来。   此时地面积水,已有五尺,而洞穴之中,仍然源源不绝地向外涌流,看不出什么时候才能停顿。章性初登临石像正面之后,   歉然对及哮天道:   “小弟一时判断惜误,竟使及兄…”   及哮天不容他把话说完,就笑着安慰他道:   “这算得了什么?何况此处地势甚高……”   章性初这才知道,及哮天至今还没有看出危机已现,他暗中吁叹一声,目住脚下逐渐涌升的水势,缓缓说道:   “及兄有所不知,我们恐怕无法生出此地了!”   “这怎见得?”   “小弟起先误断昔日设阵之人,必然留有退路,后因水性自觉尚能应付,故而有心触动机关。哪知当年这位设阵的前辈,另有出人意料的安排,及兄适才也曾目睹过,康回石像下沉之后,约盏茶时间,埋伏并未发动,过时许久,方始传来隆隆雷声,甬道随之封塞,继之水势汹涌而下。”   及哮天此时已然悟及内情,不由接口说道:   “我明白了,康回石像下沉之后,设若我俩立即返身退下,尚能脱出水田之厄,否则只有束手待毙了。”   章性初点了点头,微吁一声说道:   “及兄所料不误,昔日设阵前人,亦因此阵过分阴绝,故而在触动埋伏之后,迟延发动水攻,以便有人能够脱身死难,可惜小弟彼时未曾解破个中玄妙,以致连累及兄陪我困于绝地。”   他俩几句话语问答的时间,水已淹到足下,只好再次登高,女娲氏的巨像,成了他俩垫脚避难的地方。   水升不绝,他俩也登高不止,终于坐在了女娲氏的肩头之上,约计下面的积水,已探有两丈五六。   如今只剩下女娲氏的一张牛头,高在水面之上,女娲氏巨像的这颗牛头,高有五尺,宽广约为三尺,牛角长近四尺有余,粗若海碗,下面积水不断上升,这时已经漫过了石像的肩胛,章性初苦笑着对及哮天道:   “看来咱们是只好再上一层楼了。”   及哮天却哈哈大笑着说道:   “我俩已然对女娲氏失于尊敬,要再登上一层楼,这笔账设若女神向咱们计算的话,怕是无法清偿了。”   说着他俩已经登上了两只牛角,章性初瞥目女娲氏那牛头顶上,双眉一皱,俯上用右手摸了一把,脸上显然已变了个样子,及哮天不由感觉到非常奇怪,若非深知章性初的为人和习性,他几乎疑心这女娲石像具有神通。   章性初已经看出及哮天惊奇的神色来了,含笑说道:   “咱们或许能有一线希望,逃脱危厄。”   “莫非这一线希望,在女娲石像的头顶上?”   及哮天并非说的玩笑话,因为他不甚了然机关埋伏这门学问,错认为章性初在摸了女娲石像头顶一把之后,说出一线希望的话来,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故而他才半猜测地这样发问:   不料章性初闻言却吁叹一声说道:   “及兄认为小弟推测是错误了?”   及哮天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地接口道:   “不不不,我大概是说错了话……”   章性初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摇头喟然道:   “没有,及兄并投有说错什么。”   及哮天闻言不由焦急不安道:   “我猜测你所谓一线希望是在石像顶上的原因,那是因为我看你摸了一把之后,才说或许……”   章性初笑了,他摆摆手微笑着接口道:   “是小弟多想了,我只当及兄看出什么不对的事来,才指明女娲头顶四个字在暗示我,原来是……”   说到此处,章性初话锋一顿,接着正经地说道:   “自从甬道封闭,水流不息之后,我俩就附身这女娲像上,步步登高,直到如今这牛角地方,小弟发觉双手洁净如境,由此判断,水涨无度,石像必然是一时受冲浸,故而不染尘灰。   但这石像头顶之上,适才我摸了一把,却已积有灰尘,这自然是水浸不到的原因,所以我才说出或有一丝希望的话来。可巧及兄又接上了一句,我错当及兄看出端倪,而认为不对,谁知……”   及哮天这时大笑着接口道:   “你真吓了我一跳,我还当是这一线希望已绝了呢。章兄判断甚是,石俱头顶既有尘灰,必然是水漫不到的原故,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或者不至于丧命在这倒霉的水牢之中了。”   章性初却再次紧锁着眉头说道:   “话虽不错,是否能如我等所愿,却还是未知之数呢,何况即便如愿,又有什么方法使水退去呢?”   及哮天摇摇头道:   “抱歉得很,对于机关消息埋伏的解破等等,我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只好偏劳你了。”   章性初闻言不禁失笑,这般光景,及哮天却有闲心说起“俏皮话”来了,不过他说的却是实情,看来破解这水牢机关,必须自己苦苦思索了,因此章性初微笑之后,首先注视着水面,仔细观察它是否仍在上涨不停。   此时水深已齐女娲石像的鼻准,章性初注目不懈,终于脸上现出了欣慰神色,水,停止了升涨。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随即,累闭着双目,宁神静思退水之策,及哮天这回不敢再打扰他了,只好无聊地想些别的事情。他如今自然已经很清楚天蓉姑娘没进这条甬道中来,自己和章性初,起先也没有进入这条甬道的意思,就是因为突然发现那头巨鼠窜出洞口,才上了大当。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恨起那头巨鼠来了,猛咕丁地大声骂了一句——“混账透顶的倒霉老鼠”。   哪知适当此时,章性初也欢呼一声,睁目说道:   “好老鼠,我真得谢谢你。”   他俩话是同时说出,说完不由相顾愕然。   及哮天首先开口问道:   “要不是那头棍账透顶了的倒霉老鼠,说不定咱们现在已经和天蓉姑娘碰上了,你还要谢它,真是岂有此理。”   章性初却微笑着说道:   “话是不惜,我要谢它却也有道理。”   “反正水不退,咱们走不了,我很想听听高见。”   “恨它是因为引请我们至此,谢它却是从它身上,我想起了个退水的办法,并且我已经断定不会失误!”   “果能如此,及哮天愿意改口也说声谢字。”   章性初闻言一笑,随即正色问道:   “自进入甬道之后,及兄可曾发觉两壁有否其他洞穴和门户?”   “门户?我连个指头肚般大的洞都没看见过。”   “对了,那么这头巨鼠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呀?”   “这你可问错了人啦,除掉那头该死的老鼠之外,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你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好呢。”   “小弟就因为想不通这一点,才有把握使水退去。”   及哮天闻言惊咦一声说道:   “这可是天下最最新鲜的怪事,章兄说说我听。”   章性初却摇了摇头,及哮天霎了霎眼,章性初再次摇头,及哮天实在忍耐不住了,焦急地说道:   “我懂,你是不放心我,咱们这么办吧……”   “用不着这么办,那么办,办法只有一个。”   “说说你的办法我听,能答应我自会答应。”   “能答应及兄你也要答应,不能也必须能,我才说出端倪,否则我却宁愿和及兄耗在这牛犄角上面。”   章性初此言方罢,及哮天皱着眉头说道:   “我就知道你准在捣鬼,算我输了,你说吧。”   “算输不行,我要及兄答应我,坐在原处不动,直到水退却之后,方才可以下来,否则……”   “好好好,我答应了。”   “及兄,大丈夫却须出言守信?”   “这个你放心,我决不悔改就是!”   “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章性初在及哮天“一言为定”四字出口之后,喊一声“好”,双足微蹬,人已离开了石像,及哮天方知又上了大当,才待喝止,“扑通”一声,章性初已窜进水中,及哮天只好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他稳坐牛角之上,注目水面不懈,但是因为甬道至今明亮如昔,因此水面光华闪闪,无法看出章性初潜水的所在,他摇了摇头,暗自生着闷气,他恨自己没有章性初的天性聪慧,想不出老鼠和使水退却的关联何在。   计算时间,已有一盏热茶的光景,他不由暗中不安,人不是鱼,在水底无法呼吸,必须换气,水性再好,也要间断的时沉时浮才行,他已经站了起来,俯身仔细地搜索着整个的水面。   又有一盏热茶的工夫过去了,及哮天再不迟疑,将腰囊解了下来,放置在女娲氏石像头顶之上。   随着松开了裤脚,挽在膝头以上,脱下鞋袜,紧紧扎带,再次注目水面,水面上仍然是设有丝毫动静!   他霍地仰颈长啸了一声,然后作了最末一次的搜索,章性初断无消息和踪迹,他双手搬合,正要涌身下水,突然觉得足下震动不稳,知有变故,慌不迭地抓牢牛角,然后注目看时,大吃一惊!   这尊女娲石像,正缓缓向里面缩退,他赶忙伸手抓起放置在石像头顶上的腰囊,那里面有天蓉姑娘巧得的燧人宝典,然后提力纳气,全身虚附在女娲氏的鼻准上面,而石像这时已缩退入壁间。   女娲巨像退缩之后,像是河闸打开,大水汹涌灌注于空隙之中,霎眼的工夫,水已退到了巨像的膝头。   及哮天喟吁了一声,再次注意水面,却仍然不见章性初的踪影,而大水已退到了女娲巨像的足踝部分。   他左顾右盼,不停地找寻章性初的下落,直到已能看清地面,仍无老友人影,他不禁悲由衷生。   鞋袜已经在石像缩人壁间之时,跌落水面,顺流而去了,他却毫不顾及,纵身自石像之上飞投而下。   因无鞋袜,地面尚有数寸积水卷流不停,故而落地之后,一连着向后倒退了三四大步方始站稳,却已溅得一身是水,他却立即扬声呼喊章性初的名字不停,此时地面已无水迹,真是来得迅疾,去得快捷。   他一连着呼喊不停,并无应声之人,突闻身后隆隆雷鸣,霍地转身看时,那缩退入壁间丈余的女娲石像,已缓缓向前移来,他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掠过了一个意念,章性初必然已被大水冲进了空隙之中,因此蓦地双足顿地,飞身而起,疾若流矢,自即将合拢的石缝中穿了进去!   及哮天的身形也就是刚刚穿过了缝隙,巨像已然复原,设若他再延迟刹那,身体定然被挤成粉碎。   女娲石像复原之后,沉入地下的康回石人,才冉冉升起,缓缓地也归还了原位,仍是俯跪在女娲氏的手下。   康回石像归原不久,甬道雷鸣再起,那道由地底升起的石门,晃眼又沉入地底,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奇怪的是,却仍然没有章性初的踪影?   如今且说那自女娲石像和山壁空隙中穿过的东川犬叟及哮天。   及哮天纵身而起,疾若流矢般穿过石缝的时候,他曾断定自己必然要落在水里,因为女娲石伸缩退壁间之后,水牢中的水才汹泻而去,水向低处流,毫无疑问里面的地势是矮子水牢,更可能是一处极低极深极暗的死穴,故而他已作了紧急应变准备。   哪知身形穿过石缝之后,里面竟然十分明亮,尤其使他惊诧奇怪的是,地上平滑如镜,不见丝毫水滴!   他飘落地上,立即发现章性初双手紧抓着凸凹不平的壁石,昏死在高约丈余的地方。   及哮天放下腰囊,飘身而上,救下了章性初,指点穴道,真力住贯刹那之后,章性初已经回醒了过来。   及哮天摆摆手不让他开口说话,直到自己的真力,在章性初各大穴道和经脉之间,顺行一周之后,才长吁一声放下了心,章性初感激地看着及哮天,及哮天却摇着头,微笑着说道:   “甭看我,这算不了什么,但是我却得了个教训,今后要是咱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任你说下大天来,我也不再上当,应承什么了,你上东我上东,你跳水我跟着,今朝玄上加玄,这滋味我可真再受不了啦。”   他这番话,说得章性初笑了,半晌之后,章性初已经恢复了精神,及哮天才追问他下水之后的经过和遭遇。   第四十八章 危机重重 章性初喟吁了一声,才缓缓说出经过始末。   原来当他发觉积水停止上升之后,不由得想到了“限度”问题,他连贯起每个疑点,知道水牢中的所有设置,都有一定的巧妙安排,而绝非必须经过人手之后,方始发挥效能和作用。   譬如触动埋伏之后,康回石像下沉,有一定的方位和尺度。   在这个方位和尺度上,另有连锁反应,却必须重量恰如康回石像一般,方能自动触发这连锁的消息埋伏,因此当康回石像下沉之后,连锁消息触发,在经过一定的时间之后,甬道才会自动封闭,大水继之涌出。   最后水升不绝,但到了既定的限度,它又自动地停止了升涨,水涨的限度,如今已经知道是在石像鼻准地方。   因此章性初进而想到,大水停止升涨之后,过一个有限的时间,必然也会自动地退泻无踪。   他这种大胆的假设,是因为此间无人看管,并根据已现的种种象怔,认定了水牢的埋伏,是自动的连锁连发。   但是他却无法断定,大水自迟要经过多少时间,若以水牢囚困犯关之人说来,恐怕水退不是短时间的事情。   章性初由此进而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他有十成的把握,可以使大水立即退却,只是他不敢想象水退的方位和所发生的后果如何,尤其是令他牵挂不安的是,及哮天决不会应诺他去单身犯险。   当章性初想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及哮天忿恨那头巨鼠,章性初霍地计上心来,立即说出了相反的话语。   及哮天因之上了当,追问不休,结果被迫承诺,章性初方始安心地纵落水面,按自己的想象行事。   他深深认为,此间埋伏既是互相锁连,那下沉于地底的康回石像,必系解决一切的一把锁匙。   何况按照这幅雕像看来,康回向以发水攻敌而致胜,乃被女娲氏所获斩,如今康回石像,脱出女娲石像手掌,而大水立至,设若康回石像复原,等于已然被擒,自难再逞威风,大水定然退却。   因此章性初下水之后,提足一口真气,直沉向康回石像的所在,他的用意,是想要康回石像归于原位:   康回石像,乃整块巨石所凿成,其重何止千斤?说来章性初若凭自己的力道,要想挪动石像,似乎忒地不自量力。   但是章性初却自知可以办到,那并不是他天生神力,而是因为任何物件,在水中的重量却要轻得多。   话虽如此,却并非易事,他一方面要闭住呼吸,另一方面尚须提足真力,双手抓住了康回的牛头,拼尽全力向上拉扯,约有两盏热茶的工夫,康回的巨大石像,方始缓缓升上来尺余。   此时章性初已觉真力不济,但若撒手上升水面,待喘息一周,真力恢复之后再次搬动,则必功亏一箦,因此他强捺着胸口间的压力,决不松手放弃,这样又有一盏热茶的时间,康回石像又上升了一尺。   章性初这时候感觉到胸间异常的胀疼,知道再有片刻,真力必竭,水底无法喘息,定然吐血而死!   他不得不松手了,哪知他方始转念至此,双手尚未松掉康回石像的牛角,地底突然暴震,一股无比的震力,竟将他弹出了丈余开外,他本已不支,地底震动之后,知道连锁埋伏已经触动,大水立将退去,不由拼命上浮。   那知康回石像只要离开所沉之处,埋伏即已倒转,正按步一一复原,此时女娲巨像已经理缓缩向壁间,水泻之威,无人能当,章性初已被巨流,横卷进了空隙地方,他逐渐觉得昏迷。   章性初熟习水性,了然这时若是无法沉着应变,昏迷之后,必死无疑,因此他强提着精神,挣扎着浮上水面。   这时他恰好被巨流冲进空隙,正靠近女娲石像的右臂后背,他奋起余勇,右手紧抓着凸凹不平的石壁,挣扎着勉强躲到了女娲石像的正背后,双手死抓住石壁,再不放松,耳闻水流澎湃之声震耳晕眩,觉出身躯已离水面悬在空中,有心收起双腿,哪知却已力不从心,无法办到了。   继之水退之后,一切复原,女娲氏石像前移之时,章性初尚有些许感觉,但为巨像复原刹那突然生的震力一弹,却立即昏迷不醒,直到及哮天救他下来,用本身真力代通经脉;方始复原如初。   章性初将经过说完,及哮天恨声说道:“你看你有多笨,设若有我帮忙,在水下合力去提那康回的石像,怎会犯这大的险,你为什么老是觉得我……”   及哮天的本意,要罚问章性初,为什么老是觉得他无用,但当他说到“觉得我”这三十字的时候,瞥见章性初那双诚坦直爽的眼睛,不忍再说下去了,故此半途中止了话语,而长叹一声。   章性初自然也知道老友要说什么,因此他低沉地说道:   “及兄多原宥小弟些,实在我不愿意及兄为小女……”   及哮天不容他话罢,立即正色说道:   “你这种想法实是莫明其妙,如今你我已成知己之交,令嫒何异我女,要说必须彼此分明,章兄当还记得蓉城促驾之时,小弟所作的保证,遇事及某理应当先才对,除非章兄至今尚不以良朋视我,则……”   章性初闻言立刻接口说:   “及兄勿罪,小弟知错就是。”   及哮天闻言笑了,摇着头说道:   “这个错,认来不易,几乎赔上自己的性命,咱们这么办吧,今朝总算彼此共过了患难,称呼也最好顺便更改一下,及兄章兄,听来令人厌烦,我痴长几年,讨大是个兄长你认为如何?”   章性初也报之微笑,然后慨然说道:   “年岁令人必须吃亏,我只好听命是弟了。”   及哮天哈哈一笑,顺手扶起来章性初,指着平滑的地面说道:   “吃亏就是便宜,老二,你看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章性初藉机调侃一句道:   “大哥说得不错,吃亏就是便宜,既有便宜可赚,小弟乐得偷闲,目下应当如何,小弟唯命是从可好?”   及哮天闻言哈哈地大声笑道:   “老二你真要得,这便宜你果然是份内当赚,不过当大哥的也有权利,我如今吩咐你,打个头阵怎样?”   章性初也不由敲朗地笑了,笑罢说道:   “姜是老的辣,看来我这便宜不好赚了。”   两个人玩笑几句之后,章性初才仔细注目身前。   等他看清楚左右之后,不禁暗中叫绝。   他俩存身地方,如今是在那女娲巨大石像背后,归路已绝。   身前是一条大约有十七八丈宽的甬道。   甬道长无止境,一眼看不见边际,地面平滑如镜,形势向下微倾,因之虽经大水漫过,却无一滴水痕。   踱过十五六丈之后,甬道陡地中斯,下面深不可测,并有滔滔水声,中断之处距离对岸,约有十数丈,无桥可渡。   设若前进,必须身怀上乘绝学,飞渡断崖,或自左右两壁,施展壁虎游墙功法,缓缓横越过去。   因为甬道明亮,故此章性初能够看清楚左右两壁之上,装置着乱钩倒刺等物,昔日开凿这座甬道的人,可算是奇绝的人物了,壁虎游墙功法,必须手、肘、膝、足并用,缺一不可,但有这种乱钩倒刺的设置,已经无法施展壁虎游墙巧技,看来除去飞越断处之外,别无他途。   及哮天自然也已经看清楚了一切,是故和章性初互望了一跟,摇摇头,叹口气,表示对飞越断处一节是无法办到了。   章性初却注目左右两壁的倒钩钢刺而不瞬,及哮天心中奇怪,暗忖莫非章老弟还有办法从壁间横越而过?   其实,前进是福是祸,他俩并不知道,奇怪的是他俩一心一意在沉思着前进的方法,却根本设考虑到后果。   半晌之后,章性初皱眉说道:   “小弟有个办法,可以渡过对岸。”   及哮天闻言大喜,不由立即接话道:   “那好极了,就……”   他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来,话锋一顿又道:   “老二,不管你有多好的办法,这次我可不再上当,承诺你什么了,并且行动之时,由我在前。”   章性初霎了霎眼,正色说道:   “这办法本来谁在前面都成,只是现在……”   “少想弄鬼,什么本来现在的,要不叫我在前面走,咱们宁可困在这里一辈子,谁也别想过去。”   “大哥,你听我说完了再发火好不?办法很简单,我俩都没有纵越十数丈以外的这种功力和火候,要想渡到对岸,那就必须由左右壁间想办法下手不可,倒钩钢刺虽然讨厌,只要有办法将钩尖削去,非但不足为害,反而能够藉其一臂之力,渡过这段断崖,因此我说谁在前面都成……”   及哮天不等他把话说完,立刻接口道:   “办法虽笨,却只有这一条可用,我先上。”   说着他就要前往,章性初一把拉住他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   “快说,你还有什么话?”   “适才我不是说过吗,本来是谁先上去都成,只是如今却必须由小弟占先,才能够办到……”   及哮天怎能容他说完这句话,笑着接口道:   “老二,你认为我办不到?”   “大哥的功力,震断些许碎铁烂钢,自是易事。”   “那我为什么不能先上?”   章性初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却用手指了指及哮天的双足,及哮天奇怪地低头看时,这才想起来鞋袜已失。   章性初一旁业已开口说道:   “震弹毁去那些倒钩钢刺,双足必须着力,大哥鞋袜已失,赤足无法踏在倒钩之上惜力,故此不能先上。”   及哮天皱着眉,苦思良策,霍然有得,才待开口,章性初却已再次郑重地指着前面无际的甬道说道:   “前途祸患正多,大哥占先之处仍有,这遭就让给小弟吧。   何况大哥穿得上否我的鞋子,还是未知之数。”   及哮天适才霍有所得,正是要借章性初的鞋子穿着,如今被章性初明面叫破,只得罢了,但他却嘱咐说道:   “下次任有什么理由,我却不再听了?”   “小弟遵命就是。”   章性初在话声中,已飞纵而起,直扑上了左面的石壁,适才早已看好了地势和方位,因此双足稳落在两根倒钩钢刺之上,起时身形若展翅大鹏,及哮天不由暗中点头,传闻老二一身三绝艺名震江南,的确不虚。   哪知章性初双足刚刚找稳原先看好的两根倒钩之上,岂料邪两根钢钩,却着不得力,竟然立即折断!   及哮天不由惊呼一声,才待飞身接迎,章性初却在危机一发身形下沉之下,一声暴喝,真力猛提,左足微登石壁,全身倏地上升尺余,右足适时也猛登壁面,施展云燕戏空的身法,稳落于地上。   及哮天立即向前,低声问道:   “老二,没事吧?”   章性初面色已变,喟吁一声,摇头说道:   “万幸万幸,若非离岸尚近,小弟势必要葬身无底深渊了!想不到这倒钢刺还有虚实之设。”   及哮天却冷哼一声恨恨地说道:   “从前修建不归谷的这个人,必非正人君子!”   章性初反面沉静地说道:   “事不尽然,也许备患之……”   “这种安排太过阴损,此人怕……”   他本来要说此人怕不得善终,但他在说到怕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东川的山庄和几处分寨,有些安排要比这个阴损得多,故而停住了话锋,怔了一下,继之才长吁一声接着说道:   “老二,如今可怎么办好呢?”   章性初已有成竹,闻言答道:   “没有第二条路走,只好再试一下,我想总不会全是陷阱,只要稳住心神,谨慎一些,总能达成所愿。”   “老二多小心。”   章性初点了点头,仍然扑向左壁,得一次教训,就自然学了一次乖,这遭他不求有功,先求天过,直到壁根,方始冲拔而起,足下留了五分余地,真力也仅仅使上三成,双足踏上了两根钢钩。   这一次所踏倒钩,皆系实质,旧此章性初极轻易地停附于壁上,然后他非常小心地试着附近的钩刺,虚者折之,实者去其钩刺,这样极缓慢地横渡了过去,半天工夫,才走了三丈多远。   及哮天站在地上已经无法再耐,但因赤足无履,徒呼负负,不由紧皱着眉头,苦思解决之道:   久久,章性初已横渡了六七丈远,及哮天也想出了妙策,他从腰囊内取出宝典,妥放于胸问,然后将腰囊一撕为二,成了两片尺长的皮子,再将扎带截下一段,用金刚指法,在皮子上点出来四个小洞,扎带由洞中穿过,坚实地绑在脚上,完成了一双特制的奇异鞋子。   他再不等待,立即飞身倒钩之上,好在已有章性初在先开路,不惧失足,并且很快追上了章性初。   此时章性初恰好走在了两岸的正当中,设若这个时候不幸失足,前纵无力,后退不得,他俩必然坠下深渊无疑。   万幸一路无事,平安抵达对岸,章性初却已疲乏不堪,休息了很久,才恢复了精神和体力,不幸的是他俩都已感到了饥渴,食物全部留在了所居洞府之中,适才两个人恨怨水多,如今想喝一口,却都苦无觅处,老天就是这样地捉弄人,尤其是他俩耳听到下面流水之声不绝,越发觉得口渴。   彼此互望一眼,喟然一声长叹,只好挺起胸来,迈向前程。强忍着饿渴,一步又一步。   不知走了多久,他俩突然止步,同时惊咦出声,目注着丈外的地上,瞬电不瞬,似乎是碰上怪事。   原来丈外地上,有人用极为深奥的指力,留下了十二个大字,字列三行,深有三寸,共约占了丈长的一个方形地位。   那十二个大字是——   前进是死。   后退是死。   怎能不死。   及哮天双眉一挑,怒声说道:   “好狂妄的警示,及某就不相信这个!”   说着就要大步向前,章性初却拦住了他,皱眉说道:   “小弟对这十二个字,也觉得忿怒难耐,不过大哥却不必就此动了肝火,何不先静下心来想想个中的奥妙?”   “这不过是唬人的言语,有什么奥妙可言?”   “留字之人,何必吓唬来到此处的朋友?”   及哮天无言可菩,但却仍然恨恨不已,章性初又道:   “我们姑且按用这十二个字来推断一下,‘前进是死’我们先把它放在未知数内,‘后退是死’……”   章性初刚说到这里,及哮天突接口说道:   “这句话就未尽然,我们能过来,仍然可以再回去,死,谈何容易?”   章性初却淡淡地问道:   “大哥所谓回去,可是指着断崖另一端说的?”   及哮天至此方始觉得话说错了,他却强硬地又道:   “既便是回不了所居的洞府,死却也不致于吧?”   “大哥,无食无水,我们能耗多少日子?”   这一问,问傻了及哮天,他怔怔地呆在了当场。   章性初却接着刚才分析留字的话说道:   “后退是死,那是迟早的事,留字之人,至少这一句话没有欺人之意,‘怎能不死’这一句……”   “这一句最量惹人生气,好像凡是来到此处的人,必死无疑,怎能不死!怎能不死!我倒要看看我怎样死去。”   及哮天火气未减,恨恨接上了这句话。   章性初微笑着安慰老大哥道:   “大哥别急,小弟保您平安无事。”   及哮天闻言本想追问下文,但却终于中止,他虽然口口声声心意不服,究其实却是深知已人陷阱,生死难料,只因话说得太露骨了一些,故而听到章性初说出保得平安无事之后,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章性初是不是果然已有把握,脱身危围呢?没有,他也是安慰及哮天罢了,不过他却看出这三句话,十二十字中包含着其他的用意,只是还没有理解这用意何在,此时他仍然指着字说道:   “大哥请静下心来,帮着小弟推敲一下。”   及哮天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章性初继续说道:   “这第三句话,‘怎能不死’确实耐人寻味,大哥把这句话看成了讽刺威胁的语句,自然难耐忿恨,但要是把它当成个问句,这里面就有了文章,大哥要是不信,从头念一遍就知道了。”   章性初说完之后,却自己当先念道:   “前进是死!后退是死!怎能不死?”   及哮天也听出话中的含意来了,不由接口说道:   “对呀,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可怎能不死呢?”   章性初心灵上霍地起了一个意念,但却转瞬又消失无踪,想抓它回来,重新记忆,竟然无法做到。   及哮天却不停地喃喃重复着这三句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闷叹一声,及哮天恨怨至极,脱口说道:   “留字的小子,你要是还活着的话,及老子有办法对付你,哼!”   章性初闻言,无心地随口问道:   “能怎样对付他?”   及哮天冷哼了一声道:   “简单得很,他不是说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吗,咱们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就站在这里,看他能怎么样。”   他这本是赌气的话,哪知无心一言,却霍地惊醒了梦中之人,章性初略一沉思,含笑说道:   “大哥,你说对了, ‘怎能不死’呢?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就待在这儿,对极了,待在这儿就能不死。”   及哮天错认为章性初在讽刺他,不由白瞪了章性初两跟,章性初却知道及哮天误解了,拉着及哮天道:   “小弟曾经说过,留字之人不见得是存着恶意,这三句话包含着三种作用,令人必须耐心地去思索它才成。   前进是死这一句和后退是死那一句,一方面告诫我们,进退都是死路,但另一方面,却有暗示不进不退则可不死的意思,第三句怎能不死,表面上看起来,是加重前两句话的份量,并带有威胁侮蔑的意味,其实却是要我们仔细思考,怎样才能不死,也等于告诉我们不死之道。   不死之道是什么呢?大哥刚刚说得正对,只要我们不再前进,不再后退,待在这里,自然可以不死。   但是这三句话解开之后,却仍然不能不死,除非能够看破话中第三种作用,否则前功尽弃。   话中的第三种作用是什么呢?耶就是要我们站在这字迹的正中,只有这样,才符合这三句话听说不前,不后,不死的原旨,小弟的推测是如此,对否尚不能断定,好在这可以立刻一试,大哥认为如何?”   及哮天闻言不由欣欢地点头说道:   “还是老二你聪慧胜我,听你的推测,大概不会有错了,好,咱们就立刻一试,只要能如所愿,我对这留字的人,是由衷地敬服钦佩。”   说着他俩携手前行,缓慢地踱到了字迹正中,并肩稳立,一动都不动,静待奇异玄妙的事情发生。   第四十九章 长臂白猿 说来真怪,他两人在字迹正中站稳之后,约有一盏浓茶由热转凉的工夫,甬道顶上蓦地裂开了丈大的一个方窗,两人面面相视,欣慰无比,活路已现,按说他们即应飞纵而上,可惜方窗高有十数丈,无法登临。   及哮天不由眉头一皱,章性初怕他又发脾气,笑道:   “小弟如今敢说一句大胆的话,上面必然有饮食物品。”   “按说我似乎应该深信无疑才对,只是……”   章性初接话甚快,已微笑着说道:   “字迹所示,进退皆为死路,除包括路径难通,埋伏重重之外,还具有暗示无食缺水久之必亡之意。”   “如今上面虽然已现通路,但若按我们所居洞府,及自进甬道之后的方位看来,尚在群山腹中,设若上面仍然无水无食,那就不是进亦是死遇亦是死了,而是任我等走向何方,也必死无疑,因之我深信上面备有饮食之物。”   及哮天不由点了点头,他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路虽已现,但却高不可攀,岂非望梅止渴?”   他此言方要,足下突然感到微动,念头尚未转过,立处地面倏忽腾升而起,他俩已被送到了上面中裂的所在。   章性初大喜之下,料到涌升而上的地面,必然仍要沉下,顾不得和及哮天分说,立即拉着及哮天向左方疾纵飘落。   果然,就在他两人脚踏平地之后,涌上来的地面,倏然下沉,而中裂了的那个丈大方窗,业适时再次封闭。   及哮天不禁暗中摇头叹服,对这开辟不归谷的前人,和种种意想不到的设置,已是由衷地钦佩。   如今暂且按下他两个人不提,单况那老枭婆端木云。   端木云错认为水湿足印的尖端对着右边的甬道,老伴儿和章大侠必然是由此进入,故而毫不疑迟地追去。   这条甬道特别的狭窄曲折,所幸路只一条,并且非常明亮,因此端木云得能施展功力,疾纵而前。   她约计着飞纵了足有顿饭光景,前途似无止境,不由起了戒心,这才一边纵飞,一边注目身前左右。   行又久久,她发觉曲折的方向,似乎全是向右面盘旋,脑海中突然想起“盘旋”两字,立即暴然止步。   回顾身后,看看前程,皱眉沉思有顷,不由惊心动魄,设非自己一时失察,是在一个圆圈甬道中注复奔驰不绝的话,那就是已经无心中,踏人了一种叫不出名目来的阵式之内,无法脱困了。   老枭婆性如烈火,行事刚愎,想到就作,从无顾忌,此时久思不得原由,烈性已发,一声长啸,霍转身形,向适才来路之上疾射而去。   她飞纵极端迅速,半晌之后,再次停步,脸上已现出惊诧犹豫的神色来了,原来她发觉自己,仍是向右盘旋!   来时一路不停右旋而行,适才明明反身退驰,按理应该是向左奔旋方对,却又怎地仍然变成了右旋不停?   此时端木云已经了然是误陷阵中,方位尽失,难辨东西,不由又气又恼,却又苦无个发泄的地方。   她虽脾气暴躁,但却经验老道,功力也高,此时已知空自焦烦无用,并且也犯了“不服气”的小性。   首先静下心来,注目前后,并即追忆所知武林中的一切迷踪阵式,发觉这是生平所仅见的一种特异阵法,深知要是不能解破个中的奥妙,必将永远被生困于此阵之中而死,想到这里,心底寒悚不已!   端木云猛然在石壁上大力一按,再次挪动步子,缓缓前行,走约数十步后,霍地顿足回旋疾纵奔返,脸上现出了笑容。   继之返身走到适才顿足之处,然后再向前行,又走了数十丈远,仍是顿足折返,这样按着向前之后而返回,不厌其烦地走了下去。   在经过十多次之后,她突然又停下了步来,皱着眉头,极慢极慢地向前拖着步子,猛咕丁地笑了起来。   她已发现了阵法玄妙所在,长啸一声,这次不再缓慢,疾射向前奔去,已脱出那令人迷失方向的阵中。   原来当她发觉被困之后,想了个极笨的办法,她深知任何阵法,不离一个原则,那就是“变由不变而生”:其实人之一生,何尝能离开这个规范,生既为人,任你怎样变化,除掉了“二郎神”、“孙悟空”之流者外,你仍然是个人,只要你能人行人事,识人理,说人话,则在任何后天的环境中,皆可通达到无忧而快乐的境地,反之非但失去了快乐,恐怕多变之后,亦将失去那“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中的“几希”,设若“几希”荡然无存,虽然那个时候你是的确达到了“变”的目的,但你想一想看,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端木云虽说已经识透了“变由不变而生”的原哲之理,这就像适才的比方一样,却须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做才行,因此她暗用重手指法,行前按向壁间,留有标志,然后慢慢前行,谨慎而不乱。   走到相当的地方,顿足留下了寸深的脚印,疾射而回,找寻适才的标志,果然不错,所以她露出了笑容。   就这样再返转顿足所在,照旧前行到相当路程之后,仍然留下足印折回。中途曾有一次迷失了所留的记号,她一面惊诧不安,一面却又暗自欣慰,因为她认为盘旋失迷方向的关键,就在这段短暂的距离之中。   她加倍地沉静,聚神地思索,悟出了门户所在,才在一声长啸之下,勇往直前,脱出了困境。   端木云脱身迷踪失向的阵内之后,行未多久,迎面一座晶石屏嶂阻路,屏上用鲜红的颜色写着“请进来”这三个斗般大字,   她略一犹豫,心灵突生警兆,背后似有极端轻微的声音传来,她暗中冷哼一声,已在提力相待。   晶屏光可鉴人,端木云在耳闻背后轻微声响之时,已自晶屏上看到了背后的情形,她却故作不知,并且迈步踱向晶屏前面丈余地方,假作仔细观察形势,其实却自晶屏反射的自然功效上,注视着背后的一切。   她心中异常地沉重和紧张,已将真力提足十成,这时晶屏上现出了一个奇异的白色影子,脚步轻巧有若幽灵,转瞬已毫无声息地到达了端木云的背后,自晶屏上看来,距离端木云至多不过五尺!   因此这白色的影子,也极为清楚地返映在晶屏上面。   竟是一只通身雪白,长毛长臂的怪猿,高有五尺,臂长几可垂地,设若此时它微一探爪,必可抓到前面的老枭婆端木云。   端木云善驯禽鸟,熟知兽性,白猿既然是站于身后不动,她也并不闪避,只在小心地戒备之下注视着它。   动物之中最最近似人的,就是猿猴,但任它们有多聪明,大脑却不善拐弯,因此这头怪猿,始终不知道已经早被前面的这人发现了踪迹,它所以迟迟不动的缘故,除掉想看清楚端木云呆立着于吗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个因由。   它久待端木云挪动而失望之下,已经不再忍耐,但它却又不像其他深山中的狸猿般动作粗莽,竟自端木云的两肋下,悄悄地伸过寒那一双长臂,端木云心头又是一凛,原来这头高大的长臂白猿,竟是个曾经受过训练的东西!   端木云本已决定当白猿扑上之时,用重手法将它震伤,如今突然改变主意,仍然故作未见,静静相待。   长臂白猿的两条铁臂,已缓缓伸过了端木云垂着的臂肘,并已逐渐圈束,意图突然将端木云紧紧箍住!   此时端木云方才动手,双肘猛地一擅白猿的双臂肘弯,力只用了七成,自猿不防此变,“列缺”穴一麻,双臂无力再举,颓然束垂,端木云疾若飞轮般倏地转对着白猿,双手捷逾电闪地点向白猿的左右肩头。   她是想要生擒这头怪猿,自信事出突然,发招迅捷无与比伦,白猿在双臂麻木之下,绝难脱闪得快。   岂料事出意外,长臂白猿“列缺”穴道虽被撞麻而无力提起,但它那两条长臂,却并未受伤,端木云双手尚离白猿肩头尺余,白猿却已身形晃动,飞一般的倒纵了出去,睁着一对金睛火眼,瞪着端木云不瞬。   端木云出手不为不快,长臂白猿竟然平安逃了出去,不由皱眉暗惊,此时白猿不停地甩着一对长臂,想来它至今尚感双臂麻木施不得力,端木云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身形疾射,直扑白猿而去。   长臂白猿果然双臂尚感不适,不敢应战,一对后爪猛地一登,向左斜方三丈开外疾窜而逃。   端木云怎能容它逃出手,如影随形已到,左手五指提聚真力,虚捏成拳,突地弹向长臂自猿的前胸!   长臂白猿吱地一声厉呼,身形倏忽又向右面逃去,端木云暗中一声冷笑,她已握定了必胜之券。   当白猿向右纵避之时,双臂仍在抖摆,端木云了然再过片刻,白猿双臂即将复原,那时恐要多费手脚,因此她再次飘身追上,双臂聚劈空掌力,化指为拳,突然向中间合拢,迎打白猿的头顶。   她双拳刚刚举起,却倏然地中止,暴然两分,互向左右丈外空处,弹下成名江湖的“天玄刚指”之力!   设若长臂白猿并不躲闪她这迎头的双拳虚招,或向后方直退闪避,皆无问题,只要左右纵逃,则非受重伤不可。   白猿极端聪慧,并会武林所传的拳脚功夫,可惜一向未遇敌手,应该说是向来就没有搏斗过,今朝突遇武林高人,双臂又正当酸麻无力之时,把端木云那两拳虚招,竟当作威势无比的煞手来应付。   其实这也难怪白猿多心,适才它曾吃过一次大亏,知道这个老婆婆很难对付,何况它是奉令另有所为,因此它决定在双臂未曾复原之前,只躲不攻,因此当端木云迎击它头顶的虚招打下时,它再次斜飞向右方闪避。   不料端木云却早见及此,天玄刚指正是分向左右空虚地方弹下,长臂白猿适时右避,恰好迎个正着。   所幸此猿纵避之时异常迅疾,侥幸躲开了紧要的部位,但那条刚刚止住了酸麻的左臂,却挨了一下重的:它吱地一声惨叫,头也不回,向端木云适才来路地方,疾射飞纵逃去,迅捷无伦,转瞬巳消失了踪影。   端木云皱了皱眉头,转身再次走向那阻住进路的晶石屏嶂,立于晶屏之前,注目那三个鲜红的大字。   适才她乍睹此字的时候,曾经认为这是用鲜血所写成,如今她已知道料错了事,那不是写在晶屏上面的,而是嵌在晶屏上的,是用鲜红的宝石,挖空了晶屏,然后紧紧嵌镶在晶屏上面而成的字体。   她非但惊服昔日嵌镶字体之人的纯阳功力,也十分惊骇这人所怀有的财力,赤红的宝石并非世间最最珍贵的东西,但字有斗般大小,三十字的每一道笔划,都是宝石嵌成,“请”   字的那第一笔“点”,就是一块蜜桃般大的宝石,红宝石到了这么大小,已算得人间罕有之物了。   端木云夫妇家资万贯,熟知各种珍宝珠卑的出处,单单这三个大字所耗费的赤红宝石,其价值已足堪敌国。   尤令端木云惊骇的是,三个大字所用的赤红宝石,颜色深浅相同,就像是一整块巨大的宝石,所分割而成的一样,她深知就算世上有人怀有使用不绝的财富,要想在三五十年之内,搜集这多这大同样颜色的宝石,也无法办到,但是目前却有事实摆在眼前,非但此人办到了别人无法办到的事情,并且此人毫不顾惜地把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嵌成了字,随便地放置在人人可以到手的地方,她无法不觉得惊骇,进而对这不归谷的主人,也深具了戒心。   她不由自言自语地对着晶屏喃喃说道:   “难怪武林中人提起不归谷来,个个向往而又人人悚惧,像这些赤红宝石,岂非江湖之辈所朝夕欲求之物?   像那‘燧人宝典’,更是武林人物觊觎而必得的东西,这不过是不归谷中百条甬道洞府之一,已有若许珍藏,想来整个不归谷中,还不知有多少异宝珍物,难怪谷名不归,谁又舍得下丢弃这些而回去呢?”   端木云自言自语说到此处,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在叹息声中,她霍地惊觉一事,摇了摇头,继之感慨地喟吁不迭,她在替世上争名夺利的人们悲哀,为世人的无知和浅薄叹息,谁不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训?但哪个又能在财色名利诱惑之下,而霍然醒悟?   她也在暗中警惕自己所为何来?缘因天蓉姑娘和章大侠及老伴儿先后失踪,这才不惜犯险搜寻,如今自己却也为了突然看清楚这些赤红字体的本质,竟而失心地忘怀来意,怎不感到财货诱人的厉害!   端木云思念至此,静下心来,仔细地探索前进的路径,不由皱眉摇头,看来若不打破晶屏,是无路可通了。   晶屏上“请进来”的这三个大字,必有用意,她曾转了个念头,想到这座晶屏莫非就是门户?   只是当她仔细观察多时之后,已断定这中间并无门户暗藏其间了,晶屏不似石壁,设若中间有了合缝地方,不论安排配合得有多巧妙,也必然发生反射的作用,令人很容易就发现了合缝的所在。   目下这座阻路的晶屏,却是浑体而成,毫无缝隙可寻,请进来这三个大字,简直是个骗人的勾当。   她决心震碎晶屏而觅路前行,倏地暴提真力,已将右臂高高举起,但却终于叹息一声又垂下了臂来。   端木云实不忍心一掌将晶屏震碎,打碎这座晶屏,只要举手之劳,但安置这座晶屏,却要费尽心力才成,前人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力和物力,方始完成今朝这座晶屏的装置,自己怎能……。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颓然垂下了右臂。   但是除此之外,又别无方法可想,她不由怔在当场。   半晌之后,端木云霎动着双目,自言自语说道:   “为什么镶上‘请进来’这三个赤红宝石的大字呢?骗人?   但是这又何必,这样岂不是多此一举?除非……除非藏着狠毒的埋伏,要人来自投罗网。   但是,假如没有这三个字,岂不使人更容易入伏?这真奇怪,既不是有心骗人,又不是暗设埋伏,难道是果如晶屏嵌镶的字迹一样,坦然而进即可通过?”她自言自语说到这里,话锋微顿,面色凝重,沉思片刻之后,脸上现出果断决然的神色,继之又道:   “事到如今,是祸是福已难料断,前行无路,后退必将尽弃前功,只有照这晶屏所示,向前一次。”说着她提聚真力以备万一,缓步前行,走到晶屏旁边,始终没有任何事故发生,直到已贴在了晶屏上面。   不料端木云刚刚站稳,突然觉得足下有一股无法抗冲的力道上弹,竟身不由己被直震而起,高有丈五!   她起身高空之时,丹田纳气,已备应变,哪知迎面的晶屏却倏忽下沉,直没地底,此时端木云已无法多想,腰身一挺,斜飞纵落在晶屏消失之后所现露出来的石室之中,她脚步未稳,晶屏却又暴然升起,将路封死,就这霎眼的工夫,像幻梦一般,端木云已被封闭于晶屏后面。   事出意外,她自然难免惊骇,但是还有量最凛人心胆的事情,已经突然发生了,结果——    第五十章 玉女寝陵 原来当端木云由丈余高处,趁晶屏下沉地底的刹那,飞纵而过之后,尚未腾出时间仔细注意室内的一切,而晶屏复又升起,进路封绝,彼时她只顾在骇诧自己如梦幻般的遭遇,故而仍然没有注意到室内的事情。   等她心神平定下来之后,既知归路已绝,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集中到石室之内,注目之下,不由频频惊赞。   这间石室,色呈淡紫,四壁平滑如用刀削磨琢而成,左壁丈许高处,嵌镶着一盏六角壁灯,六幅宫画,乃是奇异的巧工,在六片赤红的薄宝石板上,雕镂的透明人物,灯蕊是一粒胡桃般大的夜明宝珠,奇光自透明的山水人物中穿射出来,好看煞人,珠光照耀着这间本系淡紫色的石室,竟变为绯红。   迎着晶屏的正对面,是一张象牙香榻,榻前一个玉石茶几,几上横着一张奇古的瑶琴,琴弦闪发着异光。   榻上两床杏绫绣被,叠放得整整齐齐,一对枕头面上,绣着“燕双飞”图,只是缺了一幅香纱丝的芙蓉帐儿。   左壁间一座晶石妆台,虽然不染尘灰,但看上去却极为单调,大概是妆台上,少了那些脂粉物品的原故;象牙榻的墙头上,斜挂着一柄宝剑,说它是剑,似乎不大合适,因为只有尺余长,并且是个弯月形状。   端木云望之即知这间石室,是闺阁千金所居住的地方,她惊诧不归谷中竟有女子居住,这里一丝一物无不超凡绝俗,古雅出尘,她心底深处,自然还存着另外一个疑念,不过此时她却未曾表达出来。   端木云不知道为了什么,在看清这是一间香闺之后,却突然感觉到困乏起来,真想睡上一会儿才好。   她不由自主地迈步到了象牙榻前,伸手轻轻地抚摸了那对香枕上的飞燕一下,讵料香枕竟然随手而化,那一对飞燕,也随着她在受到惊骇之后,倏然束手而带动的微风,飘然飞起化为残絮!   端木云不禁凛然悚惧,连退了四五步,呆呆地看着正在冉冉坠下来的残絮,心胸间怦跳不止!   其实这个原因非常简单,香枕绣被,望之虽然崭新,但却不知在这象牙榻上,安置有若干年代了,故而本质已腐,成为朽物,只要有人在它上面些许用力,它自然就颓化为一堆灰烬。   端木云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因为事前未曾想到,故而香枕随手颓化之时,才受了惊吓。   如今她惊魂已定,反而暗笑自己的胆量忒小,再次走近香榻,重伸出右手,才待再在绣被之上拭摸一下,却突然终止了这个念头,随即嗟叹一声,她知这两床绣被,必然像双枕一样,故而不忍再将它抚毁,这是女子的天性,回忆过往的事迹,要比憧憬未来美妙得多!   她转身步向妆台,用手指轻轻按向台面,这座妆台是晶石所制,边沿都是用金银包裹着,停有五色宝石,晶石自然不会朽腐,也决不至于随手颓化,她所以按试的原故,仅时无聊的动作而已。   但事出意外,妆台面上,竟然随着端木云按下的手指,透穿成洞,这一来不由她不骇然了。   再次相试,依然如此,端木云摇头不迭,地从晶石台面的朽腐事上,计算着这间石室,至少已有千年光景。   她正摇头暗自叹息之时,突然双眉一挑立即自语道:   “不对呀!千年以前的床榻妆台,不是这种式样,尤其是枕、被之上所绣的……,这真令人不解?”   原来她突然想起了昔日初嫁及哮天的时候,老父知友,曾送了她一份重礼,那是一幅三国时代的洞房新人喜图,有人物,有摆设,绝非现下室中床。台的样子,按这间石室的布置而论,最多是三百年内的东西,莫非晶石在两三百年之内,也会朽腐成现在这个样子?   端木云想不明白,终于痴笑一声自语说道:   “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了,我是为搜觅天蓉姑娘和老伴儿下落而来的,管这些闲事作甚?”说着她再次微笑了一声,抬起头来,这遭她已不再为闲事分心,专一找寻走出这间石室的门户来了。   可是任她找遍了整个的石室,却没有发现一个通达外面的门户,不觉暗中焦急起来,在室内盘转不停。   最后,她霍地想起了那座曾经阻路的晶屏,自忖道:   “妆台也是晶石所制,触之则毁,想来晶屏亦难例外?何不先将晶屏毁掉,也许能有意外发现?”   因此她立即步向那座晶屏,微提真力,平伸右手,缓缓向外推去,她怕力量过大,引出意外之伤。   哪知晶屏动都不动,端木云错当是力道不足,又加了三成真力,却仍如蜻蜒撼柱一般,白费工夫。   她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八成真力打出一掌,岂料晶屏毫无伤损,却震得她那一条右臂和掌腕生疼。这次她有些恼了,倏地退后两步,双掌以十成劈空真力,猛扑在晶屏之上,却依旧是莫奈它何。事到此地,她方始死了心肠,长吁一声,低下头来。   突然,她身后起了一阵轻微的声响,端木云倏地转过身来,怪事!真是怪事,那张象牙香榻,竟已失踪!   端木云正在惊诧骇疑之时,晶屏对面的石壁,竟而活动起来,像是被一种无比的力道所推动,疾电般倒遇到数十丈外,这间小巧美奂的石室,平空阔展了数倍的地方,她不禁惊咦出声!   此时因为正面石壁退移的关系,这间石室突然变成了长方形状,只是地方虽然大了几倍,却仍然苦无门户。   端木云皱着双眉,注目适才曾经摆着象牙床榻的地方,地下不见裂缝,就像是那个香榻,随风去了似的,找不出丝毫失踪的痕迹,她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竖,心中怦怦乱跳不已。   她仗着胆,一步步向前走去,在经过本来安放着象牙香榻地方的时候,竟然绕了个弯,像是生怕碰上那张香榻似的。一面走着,她一面提心吊胆,并将功力提起,准备适应突然中的任何变化和事故,因此她步子很慢。   当她走出十数丈时,似乎觉得身后又有异声发出,立即回顾,这可把她吓呆了,身后除掉那盏六角形的壁灯之外,所有的陈设物件,已经全部失踪,石室竟然变成了一间空空无物的房子!   异响又自身后传来,她再转对着那道移动了的石壁,这次身后却空无一物。葺地在距她丈远的石顶上面,暴射下来一片奇亮耀跟的光芒,她不禁立即阖上了双目、再开启的时候,身前平添了一座玉石高台,高有丈二,广宽约有丈五,长方形状,那片奇亮的光芒,恰恰正好罩满台上!   她全身一抖,今朝所遇的种种怪事,兹后说来,恐怕无人相信,虽然至今没有丝毫令人惊惧的事情出现,但是端木云却被这种古怪奇异的变化,夺去了心志,如坠幽冥,不禁凛悚觳觫。   玉石高台之上,存放着什么东西?她怕知道,却又想知道,这就像是胆小的人,怕鬼,却偏偏愿意听人讲述恐怖的鬼怪故事一样,越是怕也越是想,她终于决定登上高台,一窥究竟。   念头决定之后,立即飞身纵上高台,注目之下,她竟然张着嘴巴,举缩着右手,想要呼喊,但却无法出声!   这是惊怕至极之下的样子,有什么事,竟然使这位名震天下的老枭婆,恐怖地抖战不止而无法出声呢?   原来玉石台上,睡着一位奇俊的少女,面色肃穆而端庄,颈下枕着那对绣有双飞燕的香枕,身上盖着那两床杏绫绣被,虽然说此事忒煞出人意外,但这也不值得端木云如此惊惧呀?   果然,端木云的两只眼睛,并非注视那端庄沉睡不醒的少女身上,而是恐惧地注视着高台的旁边。   旁边地方很大,放置着几样惊人心胆的东西,有一颗人头,面目已非,长发散乱,看来是个女子!   又有一条腿!还有一条腿!有一只膀臂!又一只膀臂!最量令人惧怕的是,有一段无头、无肢、五脏流散于腔外的尸体!这怎怪端木云欲呼无声?胆小的怕不早已吓死在这高台之上了!怪的是,尸体看来已有多年,但却不腐不朽。   久久之后,端木云方始松放下右臂,纵下高台,仅由丈高地方纵落,她竟无法站起,却颓然坐在了地上。   此时端木云已经知道自己误入了一座灵堂,她所骇异而不解的是,那些残肢碎散了的人体,为什么不装在一起,却这样乱糟糟地随便弃置?虽然看出来那些肢体已是数十年前的东西,并且不须多费思考,就能了然那些肢体全属女人,但是却无法断定这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不!不只是无法断定下这毒手的人是谁,又是什么人将这些碎残了的肢体,安放在那玉石高台上面去的呢?   端木云苦笑了一声,她有心再次登上玉石高台,清楚地看看,看看那个似乎沉睡不醒貌相端庄的少女,有无四肢,却提不起勇气,不禁皱眉自忖,自认生平杀人多多,从未有过怕意,今朝忒煞怪异,竟觉心惊难止,连再登玉石高台的勇气都没有,是老来心慈?还是……。   她忖念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此时端木云已不愿再在这座灵堂中逗留,只苦难觅门户,一时无法走出。   这时她想到手边要有一柄锋利的宝刀有多好,至少可以仗以开凿那块晶屏,退出这座鬼气阴森的灵堂。   端木云思念到这里,蓦地记起来在那活动石壁之上,所悬挂着的那柄弧形宝剑来了,不由抬头观望。   那柄弧形短剑,果然还挂在原来的地方,大喜之下,立即飞纵近前,腾身上拨,顺手将短剑取了下来。短剑入手,端木云不禁暗中皱眉,怎地这般沉重,她一面疑思,一面按动弹簧,岂料宝剑竟然无法出鞘。   再次腕上加力,仍然不能如愿,这时一阵隆隆声响,那曾经悬挂着这柄短剑的石壁,平空裂出来一个缺口。   端木云自是喜极,这才知道,手中宝剑并非真物,它的用处是在坠着这道秘门的开关,故而如此沉重。宝剑取下之后,开关自动弹回,而秘门因之出现,至此地不由对这巧妙的机关设置,心折叹服。   她有心一试自己所料真假,立即飞身将宝剑悬于原处,然后在空中变式易势,自石壁缺口中疾射而过。果然隆隆之声再起,石壁缓缓自然拢合。   端木云仰望着刚刚拢合的石壁,会心地一笑,这才转过身来观望目下站立所在附近的一切。   这是一间书房,左右壁间摆放着高大书橱,正中一张奇古书案,案上一块尺长的水晶镇尺,宽有一寸,厚约八分,压着一本书籍,案旁左首,一架坐地高灯,灯旁,一座叫人的金铃,案前一只玲珑玉墩,除外再无杂物。   端木云目睹案上的书籍,不由走了过去,推开镇尺,合拢了那本书籍,封面上赫然入目是几个大字,她不禁惊喜地欢啸出声,随即坐于玉石墩上,伏身案际,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她忘记了渴饿和此行的目的,全神贯注在那本书上,如今只好任由端木云专心阅读,我们且说那天蓉姑娘。   天蓉姑娘在陷身怪绝的石室之后,目睹那高踞于白骨台上的骷髅死人,竟然开口说话和即将挪动因而吓昏。   醒来听得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听出是那分手已有数日的梅梦生,立即强睁双目,看清果然是他,不由将满腹的委屈和惊恐之念勾起,是故扑在梅梦生的身上,痛哭了起来。   在经过一阵痛哭和心情突然松弛之后,她竟然感觉到极端困倦,终于在梅梦生的怀抱中酣然睡去。   这一来可害苦了梅梦生,爱为人之天性,佳人在抱,怎能心意不动,却又不敢唐突冒犯,幸而梅梦生井无邪思,终能在最后关头,心明性灵,爱人爱己,以无上禅功,克服他念而趺坐无妄。   天蓉姑娘睡梦中渐觉累乏,她此时仍然认为像平常一样,是稳睡在床上,故而翻了个身,结果滚在了地上。   她吓醒了,他惊醒了,醒来四目相对,天蓉姑娘这才霍然记起睡前的事,不禁玉面转红,扑身坐起低下了头。   梅梦生为天蓉姑娘这种娇羞无邪的天真动作所感,不由得也面红耳赤觉得难为情起来,因此两个人都默然无言。   半晌之后,还是梅梦生先开口问道:   “蓉妹妹是什么时候来的,三位老人家呢?”   天蓉姑娘闻言,不知为了什么又羞红了面颊,低声道:   “梦生哥你真坏。”   这句话说傻了梅梦生,他呆呆的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天蓉姑娘看到梅梦生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由情笑道:   “瞧,你干么做出这个样子呀?”   “你说我坏,我……”   “你还不坏?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刚才……”   “哦!是怪我设说清楚,我是问你什么时候来到这不归谷中的,并不是问你在什么时候来到……”   天蓉姑娘白了他一眼,接口说道:   “你还说不坏,又重了一遍。”   “蓉妹妹别生气,我不是还没有说完吗?”   “哼!你倒有理了。”   “不不不,算我投理,快告诉我,三位老人家可好?”   “好,是好,对了,你刚才说这是不归谷中,难道你早已经知道是被那头戴竹篓的怪客,掳进了不归谷内?”   “嗯,是那位奇异的人物告诉我的,他并且还对我说过,这间洞府是不归谷内紧要所在,叫什么洞中洞天。”   梅梦生说到这里,天蓉姑娘方才注意到目下存身的这间洞府,她打量了半天,才蹙着秀眉说道:   “你自从被那怪人掳进不归谷后,就在这里?”   “嗯!一直困在此处。”   “这里距离那间怪异的石室有多远?”   “怪异的石室,蓉妹妹说的是……”   “满都是死人骨头的那一间。”   梅梦生笑了,他笑天蓉姑娘“死人骨头”这一句话,这纯粹是一句小孩子惯说的形容词,天蓉姑娘却偏偏用它。   “笑什么?死人骨头有这么好笑?”天蓉姑娘率直地相问,梅梦生红着脸说道:   “我听人家都是称呼叫‘枯骨’或者……”   天蓉姑娘撅着小嘴巴却接口道:   “或者什么?我就叫那些是‘死人骨头’,难道不对?那不是些死人骨头又是什么?你说,你说。”   “蓉妹妹别生气,那……那些本来都是死人骨头。”   梅梦生这句话出口,天蓉姑娘笑了,梅梦生却暗中皱了皱眉头,思忖着为什么自己对她发不出半点儿脾气来呢?真怪!好像天蓉姑娘每一句话,自己都觉得对,这又为了些什么?   他正沉思之间,天蓉姑娘又说道:   “你傻想什么呢?还没回答我哪。”   “哦!嘿!是?是……是说……说……”   他根本就想不起来天蓉姑娘问的是哪一句话了。   “哦!嗯!是?哼!我问你那间有死人骨头的石室,距离你这一间石洞有多远?听明白了吧,梅少侠?”   “是,是,不远不远,很近,很近。”   “到底有多近?”   梅梦生这才恢复了自然,微笑着答道:   “大约有里把路吧。”   “这还不远?”   “有甬道互相通连,所以说不远。”   “你怎么发现我……我……”   天蓉姑娘本心要问他是怎样发现自己昏倒在那间石室之中的,但却说不出口,梅梦生明白姑娘所指,笑着说道:   “说来很巧,是我把蓉妹妹吓昏的。”   天蓉姑娘一听可恼了,她不由沉声说道:   “不用说那一声哧笑是你了?”   “一点都不错,是……”   梅梦生刚说到此处,突然发觉天蓉姑娘已经满面秋霜,他才惊悟出内中的原因来,立即停下话锋正色说道:   “蓉妹妹莫生气,我不是有心的。”   “你躲在那个死人骨头后面笑,还说不是有心的?”   “我没躲在死人骨头后面。”   “那你在哪里?”   “我在那个死人骨头里面……”   “胡说,死人骨头你也能躲进去?”   “真的,蓉妹妹,我没撒谎,确实是在死人骨头里。”   “你好好的躲在死人骨头里面干吗?”   “说起来真冤枉,我不是有心躲到里面去的,是不知不觉地走到里面去了,哪里知道是个……”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油嘴滑舌的,要不是你自己走到里面去的,难道还是那个死人骨头跳起来套上了你?”   梅梦生知道要不从头说起,越缠越乱,就说不清楚了,遂摆了摆手,表示先请姑娘莫发高论,然后缓缓地说道:   “蓉妹妹,你能让我慢慢地从头说起吗。”   “哪个拦着你来?”   “你别生气,我自始至终说出经过,你自然就明白一切,那个时候相信你绝对不会再说我是有心吓唬你……”   “哪一个害怕?哼!”   梅梦生知道越解释越没完,他突然手指着天蓉姑娘身后急声喊道:   “蓉妹妹快躲,蛇!蛇!”   天蓉姑娘自小天地不怕,就是怕蛇,闻言看也不敢看上一眼,就惊呼了一声,扑到梅梦生的身上。   梅梦生却正经地动电不动,两眼注视着姑娘背后的壁角,天蓉姑娘这才回头搜看,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再回头直瞪着梅梦生,梅梦生却若有介事的说道:“刚刚钻进墙角石洞里面。”   “呸!你这个坏东西。”   梅梦生这遭却正色说道:   “蓉妹妹你怎不容我说话,可知道我几乎死在这个劳什子的‘洞中洞天’之内?要不是机缘凑巧……”   “你先告诉我到底刚才有没有蛇?”   “刚才没有,但是迟早会有。”   第五十一章 狼吞虎咽 天蓉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   “你说吧,说完了咱们算个总账。”   梅梦生闻言一笑,遂把被掳之后,怎样和那个头戴竹篓的怪客交谈,怎样自作聪明结果上当的往事,详述了一遍,天蓉姑娘这才知道,梅梦生果然被困了多日,她并且抬头看了看那十丈高处的五寸圆洞,摇头说道:   “要不是梦生哥你说,我真不敢相信,这五寸的小圆洞儿,竟能容人由之上下,梦生哥,你吃什么呢?”   梅梦生这才又将怎样发现草垫肉脯的事情说出,并顺将泉水来源也说了出来,天蓉姑娘闻言看了看地面说道:   “这就不对了,照你所说,洞顶壁角自流灵泉,虽然限有时刻,但却极为准确,并且从未间断等言是实的话,地上怎的并无水湿的痕迹呢?”   梅梦生闻言一愣,他也觉得天蓉姑娘所问有些道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却始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如今自然也无法答复天蓉姑娘了,是故他半晌没有开口,天蓉姑娘深知梅梦生不喜谎妄之言,于是接着说道:   “我自然相信梦生哥你没有妄言一句,不过就这种反常的变化,你却早就应当注意了,下次遇上事可要……”   梅梦生羞愧而感激地握住了姑娘的柔荑说道:   “谢谢蓉妹妹的关怀。”   这是一句平常话,哪知却谢红了天蓉姑娘的粉脸,梅梦生也蓦地惊觉不妥,原来自从说到有蛇之后,两个人只顾谈个设完没结,却忘记了天蓉姑娘还偎靠在梅梦生的胸前,并未离开呢。   直到梅梦生握住了天蓉姑娘的酥手,两个人才同时惊觉,因此一个羞红了粉面,另一个神情更是尴尬。   她,缓缓地抽出手来,慢慢地一点、一点向外面挪。   他,轻轻地伸张开五指,小心地一丝、一丝往旁边闪;于是,中间空出来了一个空隙。   梅梦生为着掩饰心中的不安,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以蓉妹妹看来,地面没有水湿痕迹,是何原因?”   “这地下溪跷,似乎应当挖开来看看。”   “蓉妹妹可是疑心地下藏着什么?”   天蓉姑娘点头说道:   “我曾巧得过一部‘燧人宝典’,说不定……”   梅梦生没容姑娘话罢,挺身纵起说道:   “对,好在我有现成的利器。”   说着他自背后撒出那柄“腾龙”宝剑,走向灵泉流滴之处的地面,才待将宝剑扎下,天蓉姑娘急忙阻止道:   “慢着点儿,万一真有物件,岂不被这剑锋损毁?”   梅梦生闻言点头,改扎为削,轻轻地划了下去。哪知地面坚逾精钢,竟未削动!他这才想起了乍困于此洞之时,曾经得过经验,宝剑虽利,却难有功。   天蓉姑娘目睹此情,也不禁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半晌之后,梅梦生喟叹一声,收剑归鞘,解嘲地说道:   “看来这个哑谜儿,只有见到那位头戴竹篓的怪客之时,向他领受高教了,蓉妹妹认为如何?”   天蓉姑娘瞟了他一眼,微笑着并没有接话,梅梦生却很明白,天蓉姑娘是笑他多此一问,因此他也自嘲地一笑。   天蓉姑娘霎了霎眼,娥眉微蹙说道:   “那头戴竹篓的怪客,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姓?”   梅梦生摇了摇头,天蓉姑娘接着又问道:   “适才我似乎记得,你讲那怪客曾经说过‘这是你的第一课,我去之后,不再归来,设若你能解破奥妙,识透玄机,生出此洞之后,你我必然相逢……’等言,梦生哥,这几句话不错吧?”   “不错,的确是那怪客说的。”   “这可就怪了,梦生哥,你是不是已经能够出进这座古里古怪的洞府,而往来通行无阻了呢?”   “自然,否则我又怎能走到那座满是死人骨头……”   他话尚设完,天蓉姑娘就摆手止住了他说道:   “那怪客莫非有心骗人?”   “蓉妹妹,你是指?”   “指着他那句:生出此洞之后,你我必然……”   梅梦生也没等姑娘话完就接口说道:   “他没骗我,是我不愿意叫他如愿!”   “梦生哥,你这句话我听不懂。”   梅梦生闻言刚强地说道:   “我偶然地发现了一件东西,进而识破了这‘洞中洞天’的玄妙和出进的道路,那还是不久以前的事情呢。   当我按照所知离开此洞之后,首先赫然人目的,竟是一封信柬,那是怪客留给我的,信上指示我怎样怎样去办,我生了气,偏不听他那一套,反而自己去另打出路,想给这个怪家伙点颜色   看看,所以……”   “好了好了,这样说来不是怪客出言无信,而是你自认为了不得,偏偏不听人家的忠告,刚愎自用……”   梅梦生正皱着眉头听训,这时候突然接口说道:   “虽然是刚愎自用,但却刚懂得恰到好处!”   “我看不出你这刚愎自用恰到好处的事实何在。”   梅梦生笑指着天蓉姑娘说道:   “哪!要不是我刚愎自用,不听那个怪客的安排,又怎能凑巧在那满是死人骨头的石室内,发现蓉妹妹你呢?这不就是刚愎自用恰到好处的事实证明了吗?我不信蓉妹妹你还有什么话说。”   天蓉姑娘明知此言不假,却仍然哼了一声说道:   “你少自以为是,我能进那间石室,自然还能再走出去,没有你的话,我倒不至于受那场惊吓了。”   “蓉妹妹刚才不是说过,你并不害怕来着吗?”   天蓉姑娘俊脸儿一红,瞪眼说道:   “哪个又说害怕来着?”   “蓉妹妹你真不讲理。”   “不讲理又怎么样?”   梅梦生摸了摸头,苦笑着说道:   “看起来你不讲理,我是没有办法怎么样你了。”   这句话说得天蓉姑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梅梦生却万般委屈似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天蓉姑娘轻轻地说道:   “梦生哥别气,我逗你玩的,说实话,我确实曾害怕来着。”   梅梦生闻言,心中却甜到了极点,笑了。天蓉姑娘也羞人答答地闪着那双星眸,含情默默地瞟了他一眼。   梅梦生立即也用极低而温柔的语调说道:   “其实还是我错了,应该按照那位头戴竹篓怪客的话作,蓉妹妹别恼,现在还来得及,信在这儿。”   说着他自腰间皮囊中,取出来一封信柬,天蓉姑娘这才注意到,梅梦生竟然没穿着外衣,不由问道:   “梦生哥,你的衣服呢?”   梅梦生苦笑一声道:   “我因为这件事无关重要,忘记告诉你了,衣服被那位怪奇的人物借去啦,他说目下我用不着它。”   天蓉姑娘至此恍然大悟,不禁自言自语道:   “这就难怪我看着眼熟了,也难怪……”   “蓉妹妹,说详细点好不?”   天蓉姑娘闻言一笑,向梅梦生道:   “你不是已经把怎样被及大侠夫妇收养和及东风夫妇惨死的事,告诉过那位头戴竹篓的怪客了吗?”   “是呀,刚才我说过啦?”   “不错,你不是问我和三位老人家,是怎样来到不归谷中的吗?现在我告诉你,是怪客指引我们来的。”   “哦?蓉妹妹你们又见过他了?”   天蓉姑娘遂将在神鸦崖下古刹高塔被元冥四君所困,怪客解围等情,详说一遍,最后又道:   “当时我就看着他那身衣服眼熟,设想到是你的罢了。”   “蓉妹妹,刚刚你还说过一个‘难怪’,是指什么?”   “是指那位怪客对及大侠夫妇说的事。”   “什么事?”   “怪客自你的谈话中,知道了及大侠子、媳皆为救你而丧生,故而他对及大侠夫妇特别照拂。”   “对了,我记得当我说出始末之后,怪客曾经说过‘及东风夫妇竟能杀身全义,真是难得’的话。”   天蓉姑娘嗯了一声,似平颇为激动地看着梅梦生道:   “难道你不认为这是无比的恩惠?”   “蓉妹妹这是说什么话,非但此乃是世间最足珍贵的仁德,并且更是我梅氏一家永远难忘的恩情。”   “梦生哥说得对,哦,我倒忘了,你和伯父母还没见过面吧?”   梅梦生闻言一怔,心中暗想,怎地今朝蓉妹妹颠三倒四起来了,自蓉城相会,和她始终未曾离开,直到自己被怪客掳进这洞中洞天,她怎么突然问起明明知道的事情来了呢?想罢立即答道:   “蓉妹妹不是知道我还没见到过两位老人家吗?”   天蓉姑娘点了点头,喟然叹息一声道:   “你应该早按照怪客的留柬去办就好了,别忘记伯父大人是被困在这不归谷中的!”   谁知梅梦生闻言却悲声说道:   “家父在二十几年前,就被困于不归谷内的‘洞外洞天’之中,我虽永远不认为他老人家已遭不幸,但……”   “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是那位掳我至此的怪客。”   “这人吩咐你的话,你什么都应该听,唯有这一件事例外,梦生哥,别上他的当,我敢保证他这件事是欺骗你!”   “你是说他唯有这一件事是欺骗我?”   “对了,唯有这一件事,他骗了你!”   “我不懂!他为什么骗我?你又怎敢断定?”   “为什么骗你我不敢瞎猜,但是我却敢说他骗你。”   “理由?蓉妹妹,你可有理由?”   “没有理由,因为这件事是任何人所不信,也是任何人所想不通的,但是我却有比理由还可靠的东西!”   “比理由还可靠的东西?那是什么?”   “证据!”   “证据?蓉妹妹,你有什么证据?”   “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蓉妹妹,你所说的‘他’,可是指着那位怪客?”   “当然!”   “告诉我!告诉我他是谁?”   “还早,梦生哥,我不能凭仗着自己这点小聪明,而破坏了别人的紧要安排,何况到现在我还……”   梅梦生不容她的话罢,焦急地接口道:   “蓉妹妹,任是谁的安排,也不能胜过我思慕家尊的心情,难道蓉妹妹你不知道,你怎不替我想一想?”   “梦生哥你别急,如今……”   “我怎能不急,怎能不急?”   “急有何用?目下那位怪客又不在!”   “蓉妹妹的意思是说,必须见到怪客才说了?”   “只好如此!”   “蓉妹妹,你叫我恨你!”   天蓉姑娘闻言一凛,但她随即安然说道:   “那也只好由你。”   “不不不!蓉妹妹,我收回刚才的话来,我不恨你?永远也不,我只求你告诉我那位怪客是谁?我……”   天蓉姑娘果断地摇摇头,梅梦生厉声吼道:   “你真不说?”   姑娘淡然地再摇摇头,梅梦生不由气哼哼地在洞内大步走个不停,走着走着他突然站在姑娘对面说道:   “是……”   天蓉姑娘庄严地接口道:   “谁都不是!”   梅梦生猛一跺脚道:   “算你狠,说罢,你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   天蓉姑娘郑重而肃穆地说道:   “只有两个时候,在见到伯母,或者和那位头戴竹篓的怪客相会的时候,否则我决不吐口!”   “奇怪?你为什么偏不告诉我?”   天蓉姑娘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脾气暴躁,易怒,说出来有害无益!”   “好好好,咱们现在就走!”   “到什么地方?”   “按用怪客信柬所言,咱们找他去!”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是发现了一件什么东西,才进而悟出洞中洞天之内的玄妙,因而脱困的事呢。”   “对不起,目下我没有心绪说这些了,留待将来吧。”   “也好,咱们就拿这个作为交换,当……”   梅梦生这次接话好快,他立刻说道:   “要是交换的话,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这……”   天蓉姑娘笑着摆手说道:   “现在我倒不愿意听了,咱们这个交换的诺言,在见到伯母或者是怪客的时候,才发生约束性的效力!”   梅梦生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而作罢,其实他忒煞焦急了些,因此天蓉姑娘虽然在话锋中有两次提醒他,他却都没听进心中,否则的话,此时梅梦生已经能够猜想得到怪客的来历了。   他叹息了一声之后,对天蓉姑娘说道:   “就这么办吧,不过当说的时候,你却要先说?”   姑娘含笑点了点头,梅梦生又长吁了一声,才向石壁走去,他干伸出双手,全身贴在壁上,片刻之后,怪事突生,在梅梦生双足着力的地方,霍地下陷出来一道门户,他俩鱼贯而下,门户再次封闭!   就因为天蓉姑娘的交换条件,有劳读者们只好等待着未来的日子,再听梅梦生述说脱困经过了。如今按下梅梦生和天蓉姑娘不提,且说那东川犬叟及哮天,和神手仙医章性初两位老侠的遇合。   前文曾经说过,两位老侠巧然识破门口“前进是死,后退是死,怎能不死?”十二个大字的玄妙,是故站于字迹正中,因而被托送到上方开裂的丈大方窗之内,井已平安地纵于地上,而方窗也恰好适时封闭。   当方窗自闭之后,他俩这才注目左右,不禁惊喜交加。   原来这是一间奇特的长方形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张长方形的水晶条桌,桌上有一坛子美酒,和一只风干了的鹿尾!室右有一个相当大的烤架?架下堆集着十数捆松枝干柴,架上垂着一双粗如手指的钢钩,钩着火镰火石,有一捆松枝上面,压放着一刀引取星火的火纸。   这些东西已经很够两位老侠惊凛奇怪的了,但是最量使他两个不安和怪疑的是,不论桌上地下,却都点尘不染!   他俩不敢乱动,章性初自松枝捆中,抽出来一枝细长的枝儿,贯注三分力道,慢慢地插进了鹿腿里面,直到透穿,然后拔出松枝,嗅了一下,其香扑鼻,他俩已经难止馋涎滴流了。   及哮天打散松枝,取下火镰火石,引着火纸,已生起火来。   章性初拂袖摘下架上钢钩,左钩鹿腿足,右钩鹿腿肘,已把那条风干了的生鹿腿,挂在了铁架上。及哮天抖手松开剩下来的   那半条腰带,一个正反阳扣,锁住了那足有十斤的酒罐罐口,章性初哈哈笑道:“大哥,吃热酒?”   及哮天裂开一张大嘴,霎着眼睛笑道: “食乃圣人性,大哥敢不遵行?”   两个人蓦地齐声大笑起来,刹那,肉熟香透,酒热飞薰,抓破封罐的纸!嘿!好香的酒,好香的酒!   “此处无杯缺筷”,章性初这样说,及哮天双眉飞扬,豪然说道:“二弟,要什么杯,我一口,你一口!要什么筷,一个人撕它一大块!”说着“咕噜”!一口美洒下肚,他长吁一声震耳笑道:“好酒哇好酒,留这酒肉的人物,算得是个好朋友!”   “嗯”!他抓下了一块鹿肉!   “哦”!烫得他哦出了声!   就这样,你一口酒,我一口洒,你一块肉,我一块肉,是狂风横卷!乃海浪吞舟!哪里还有酒?何处还有肉?只这霎跟的时候,鹿腿只剩骨架,美酒还留了个空罐,两个人再次大笑不休!   突然!章性初偶一回头,霍地站起,及哮天随之起立,章性初手指着背后墙上,他俩走了过去。   那里贴着一张素笺,笺上有字,他俩刚刚为酒肉所诱,并因腹中早已饥饿,竟然就没有注意背面的墙头。此时不禁互望了一眼,羞红了老脸!再注目素笺之上的字迹之时,不禁惊骇至极。   上面写的是——“喝我美酒,吃我鹿肉,若非仙医,必为犬叟!”   章性初一声吁叹,及哮天嗟然出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两个人摇摇头,默然无语。半晌之后,章性初方始悄声说道:“怪不得那条鹿腿新鲜香嫩。”   及哮天盯了空酒罐和鹿腿骨一眼,也低低地道:“二弟你猜猜看这是谁的把戏?”   章性初想都不想,两只手虚圈了一下,往头上一戴,及哮天点头说道:“我猜也只有他才对。”   “其实此人大可不必弄这套玄虚。”   “二弟,八成人还藏在附近!”   “那就煞风景了。”   “为什么呢二弟?”   章性初一笑道:“大哥想想刚才我们的吃相!”   及哮天闻言先是一呆,继之大笑着说道:“我想起我那老乞婆说我的话了。”   “嫂夫人说过大哥什么话?”   “鬼门关大开,闯出来了个‘饿死之鬼’!”   章性初闻言,手摸着胡子接话道:   “现在应该改为‘鬼门关大开,逃出了两个饿死的老鬼’,才恰当些。”   及哮天闻言再次纵声大笑起来,久久之后突然说道:   “老二,你的书比我读得多,记得古人曾有‘失节事大,饿死事小’和有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佳话。   看来咱们是平常的普通人了,仅仅两顿饭没吃到口,目睹酒肉之后,竟变成了饿死的老鬼一般,真真是羞煞了人。”   章性初微笑着播头答道:   “依小弟看来,‘不为五斗米折腰’者,是家中薄有良田,否则的话,妻儿索食,何可以供?   “况前贤曾有‘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如鸿毛’的示训,读书人深明此理,怎能为着忍不下折腰之气而就死呢?   如此之死,岂非‘轻如鸿毛’?像昔日那位‘不吃嗟来之食,终于而死’的古人,前贤不是曾经说过‘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吗?何况孟老夫子曾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及哮天没等他的话完,大笑着摆手说道:   “够了够了,叫你这么一说,咱们今天是吃对了?”   “自然是对,姑不论这留下酒肉的人是准,事先你我并不知道,渴则饮,饥则食,乃人之天性常情,若以‘失节’相罚,‘饿死’为许,小弟敢大言一句,天下恐怕没有一个干净人了!”   及哮天闻言至此,仍然含笑说道:   “多读书果然有些好处,听老二你这样反正比说一番之后,如今我也觉得这酒肉是吃出道理来了。”   章性初一旁立即接话道:   “这酒肉是吃得的,不过吃相吗——不大好看。”   话说到这里,他两个不由得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片刻过后,及哮天突地悄声道:   “附近好像无人在暗中窥探你我。”   “小弟也曾藉说话的当空,晴以‘天听’之技相试左右,果如大哥所说,咱们有些疑神疑鬼了。”   “不管这些了,趁此酒足肉饱,歇息一下再说。”   “小弟之意与大哥相同,前途还不知道有多少难关呢,养足了精神,也好应付这些未来面难知的事故。”   他俩是想到就作,各自散开了一捆松枝,立即跌坐其上,闭目阖睛,静静地调顺真气,用起功来。   长坐开始,尚难即止,趁此且说那老枭婆端木云。   端本云闯过迷阵,击退白猿,误打误撞地跑进了那间怪异的灵堂,幸而又误取了壁上的宝剑,方始到达一座书房。   她无心地将书案上的镇尺推开,很随便地合拢书案上那本书籍,赫然发现封面上四“归宗秘技手抄”六个大字!   心中的喜慰和兴奋,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她幼时即听老父说过,武林中,约三百年前,有一位奇异的人物,天赋无人能比,   聪慧无伦而机缘福泽深厚,竟将武林各振的秘技完全学得,自封于一处绝谷之中,精究个中奥妙变化,而创“归宗秘技”,如今巧睹此书,怎能不喜。   因此她非只暂时抛下了此行的目的,并且遗忘了饿和渴,坐于玉墩之上,仔细地阅读此书。第一页上仅有一句警语,那是   “仁为人之本,勤乃业之精。”   她暗自点了点头,顺手翻到下一页。这次她竟皱起了眉头,原来第二页也是一句警言—   —   “粗心大意,不可教也!”   端木云傻了,徽怔之下,立即又揭到第三页上,她目睹第三页的字句之时,不由又气又恼,那句话是——   “天下量笨的东西就是你!”   她一睹气,一页页地翻下去,这遭更有意思了,下面竟然张张俱是白纸,不过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纸色已呈黄褐,她皱眉自忖,刚刚是什么原故,吸引自己推开铁尺,取阅这本书来的呢?   原来就是因为自己偶然瞥目案头,发觉铁尺所压着的这本书中,那一页并无字迹,才好奇地走了过来。   如今已知上当,不由气恼至极,“啪”地一声将书扔在案上,似乎气尚未出,一声闷哼,再次将书抓了起来,两手合力,左右一拧,她要把这本骗人的怪书撕个粉碎,以解胸中的闷气。   哪知竟然没有拧动,她越发火了,想都设想,加了二成手劲,再次撕拧,谁知依然没有把书撕毁!现在她觉得惊诧起来了,这才仔细地观察这本撕不破的怪书,方始发觉并非用纸装成,而是一种皮革所制。   端木云冷笑了一声,自忖难怪不用真力撕不动它,想到此处,霍地右臂贯上了三成真力,她有心再试上一试。   恰当此时,心中突然掠过了一个疑念,不自觉地双臂松弛了下来,她暗中自问,谁肯费这多的周章,订成一本专为愚弄别人   的皮书呢?不会!那又为什么不见其他字迹呢?她实在想不通这些,不由犯了女人的小性,自语道:   “老婆子带起你来,等见到我那老不死的老头子,叫他费点心机去猜猜,你若真是一事无用的东西,迟早总有一天,老婆子把你粉身碎骨撕成一片一片,然后拣个风大的日子,使你尸骨扬飞!”   这老枭婆犯了脾气,真是凶得可以。说着她果然把这本怪书,卷放在了腰囊之中,并且还拍了拍皮囊,大有“看你哪里逃跑”的意味。随即步向壁间的书橱,她觉得在这两大柜书籍之中,必然有奇异而有用的卷册。   哪知失望了,那些书,大都是经诗词赋和哲理甚深的古物,间或有一两本是关于武技的,也是极为普通,自己早已读过的东西,她赌气猛力阖上橱门,倍感失望和无聊,她不由感觉到了劳累和饿褐。   颓然坐于玉墩之上,劳累自可休息,渴饿却是无法可想,人就是这么怪,越是无法得到的,却越是想之不已。   她无法不想,更难以安心歇息,自忖这总不是个办法,终于让注意力,加在了这间书房的布置方面,这样至少可以暂时抛开心头的烦闷,也不会去思索那目下无法办到的种种事情。   于是她顺手将案上的水晶镇尺取下,一面不停地反复把玩着,一面静静地再次注意这间书房中的摆设。   陡地脑海中起了疑团,不由沉思起来。   她刚才再次注意摆设物件的时候,当先入目的就是案旁左首那架落地的高灯,因为她是斜坐在玉墩之上,而将右臂架靠在书案上面,那架落地高灯,和宫形的八角灯罩。很自然的成为他第一眼所看到的东西。   适才乍进书房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架高灯有何奇怪之处,如今端木云却发觉这架高灯不甚需要了。   自进不归谷,被果慧禅师安置于洞府之后,不论洞中的石室,还是内行的甬道,都是自生光亮皆无暗处,久之见怪不怪,习惯了反而并不觉得有啥稀奇地方,自然,她也根本没去多想其中的原故何在。   这间书房,光亮依然,因此似乎并不需要这架落地的高灯,如今在她看来,高灯除掉配合摆设之外别无用途。   端木云想到这里,很自然地俯身看子一下这架高灯的灯台,却皱起了眉头,灯台上插着一枝蓝色的巨烛,已烧残过半,粗如小儿臂膀,约计未曾使用以前,其全长至少应在二尺左右。   烛心有黄豆般粗大,色为深紫,端木云虽说久行江湖,怪事看得不少,但这紫心蓝蜡的火烛却是第一次见到。   当她偶然发觉高灯实际并不需要的时候,本心是要追索自然光亮的来源,但是在她看到这奇怪颜色的蜡烛时,却改变了初衷,皱着眉峰,沉思不已,反复自问这支蜡烛为什么是蓝色的?它又有什么用处?   最后终于无法解答,她决心点燃怪烛一试奥妙,其实令端木云最最感到怪异的是,巨烛曾被烧残近半,既是曾被烧残,自然有人用过,室内明亮如昼,这人却要使用此烛,她实在想不通个中原由何在,才决心一试。   她本性情刚毅,想到就作,囊中备有引火之物,那本来是为了要进不归谷,而防备万一之时才用的东西,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只是刚刚把那本皮制的怪书放在囊中,现在为了取用引火之物,却必须先把这本劳什子取出来才成,端木云遂站起身形,将囊中百物,一齐倾在了案上。   随手拈起火熠,微抖臂腕,火焰喷出,俯身将怪烛点燃,井将那八角的巨大灯罩仍然罩好,静现其变。   是架怪灯!果然是奇异古怪的灯笼!   它所发出的光辉,竟然是像除夕燃放的彩花焰火一样,中心色呈紫红而有着强烈的碧绿闪芒,奇亮!亮得使人无法睁眼!端木云霎了霎眼,偶而低首,吓了一跳,惊咦一声,立即背灯坐在了玉墩之上,老脸薰红,心房暴跳不已?   哪知她刚刚坐下,接着又惊咦了一声,那本无字怪书,这时竟然显出了黑色的字来!她仅仅看了几行,已是满脸欣欢之色,   此时她已经明白了这架高灯的功用,略一沉思,霍地将灯罩取下,再回顾那本怪书,虽然仍有字迹,但却淡了许多,她笑了,像小娃儿般天真地笑了。   她蓦地抬起左臂,五指向烛火一弹,怪烛随手熄灭,室内虽然仍是光亮如昔,看来却比燃烛以前灰淡了许多。   端木云毫不犹豫,立即将灯罩的本架拆下,并自高灯台上摘下蓝烛,和那本怪书一起用灯罩上的丝绢裹好,谨慎而小心地妥放于囊中,其余杂物,囊中已无余地,只好随便放在袖里面,脸上的欣慰笑容,始终不曾消散。   她这里,巧得奇书和一枝怪异的蓝烛,目下只剩了一个心事,那就是怎样觅得门户,而离开书房。   这却要费上一番工夫,而适当此时,章性初和及哮天,却也有了奇遇,如今作者只好调转秃笔,将始末写出。   及哮天章性初,趺坐松枝之上用功养神,周天复始,双双醒来,彼此相对一笑,缓缓站起。   章性初手向吃剩的鹿骨酒罐儿一指,及哮天会意地点点头,两个人分工合作,眨眼将杂物收拾整齐。   散落的松枝也重新捆好,堆放于原处,两个人仔细地又看了一下,再次会心地一笑,及哮天打着哈哈说道:   “老二,我们至少还不算是恶客。”   章性初也哈哈一声,手指着酒罐子说道:   “非但不算恶客,应该说是仙客才对,至少我们能把一堆鹿骨,变在这个空罐子里面,而罐子里的美酒……”   “也能变到你我的肚肠之中。”   及哮天接上了一句下语,他俩不由大笑起来。   笑声歇止之后,章性初正色说道:   “大哥,咱们给留酒赐肉的朋友道个谢怎样?”   “对对对,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遭小弟却要沾个光,偷偷懒了。”   及哮天闻言一笑,点头走到曾经贴着那张素笺的石壁旁,略一沉思,提集“金刚指力”   在壁上写了十二个大字。   “好美酒,好鹿肉,好朋友,好!好!好!”   章性初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大哥快人快语,怎不告诉这位朋友酒肉少了一点?”   “那你可真成了饿死鬼投胎人世啦。”   “话虽不错,写上它却有好处。”   “得啦老二,吃人家一次很可以了。”   “大哥倒很知足。”   “老二,别忘了知足者常乐呀。”   两老兄弟心情情快至极,过了一会儿,及哮天说道:   “咱们找找出路吧,总不能让人家送了上来,再让人家费心请我们下去,适才你会偷懒,现在可不成了。”   章性韧摇头怨艾地说道:   “该懒的不懒,看来好事轮不到我了。”   及哮天笑着接上一句话道:   “万般皆是命,半毫不由人,你就看开点吧。”   说笑着,他俩随即注意到各个地方,没有发现门户所在,及哮天耸了耸肩头,悄声对着章性初说道:   “老二,这酒肉原来不是容易吃的东西。”   章性初一笑,并没有接话,仍在思索通路所在。   半响之后,章性初指指角落上的大灶说道:   “通道只有这么一条,要不要试试看?”   及哮天盯了那大灶一眼,皱眉说道:   “老二,想咱们可能化成炊烟?”   “大哥可还记得黑道上的飞贼?”   “好好好,咱们姑且当一回飞贼看看。”   说着及哮天当先走向灶旁,章性初却抢着说道:   “大哥慢来,这是小弟的事。”   “再偷次懒吧,免得事后想起来委屈。”   及哮天说着已经探身那巨大的灶洞之中,章性初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及哮天的肩头说道:   “即便大哥要抢个先着,也请先容小弟试一试手。”   及哮天惊奇地看着章性初道:   “我听不懂你这句话的用意,什么叫先试一试手?”   章性初闻言一笑,已将一只右臂探向灶中,横七竖八地一阵摸索,然后抽出臂腕看了一跟,及哮天此时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会心地对章性初点了点头,章性初扑拍着手臂说道:   “灶内并无烟灰,决非真灶,大哥却要多当心些。”   原来章性初心细如发,挥手灶中是要试试内部有无烟薰的灰迹,结果发现这是一座徒具其表的假灶。   及哮天闻言再次点头,并含笑说道:   “不管是真灶假灶,有灶就有灶王爷,我还记得腊月二十三耶一天,送灶王爷的两句联语,说‘上天去多言好事,回宫来广降吉祥’,如今我无妨暂作上天去的灶王老爷,老二你净等着降下的吉祥好了。”   章性初也还他一句笑谈道:   “大哥此去见到玉皇老子之后,设若他问起香火如何,别忘记对他说,刚刚那罐美酒和鹿腿的事情。”   “恕我无能为力,偷吃的东西是例不记账。”   及哮天说完了这句话,才钻进了灶洞。   章性初玩笑是玩笑,却怎能真叫及哮天一个人前往涉险,立即相随在及哮天的身后,钻进了假灶洞中。   及哮天已经发觉了此事,这时候除非章性初甘愿退回,否则的话,及哮天是毫无办法可想,因为灶洞宽广只有二尺,仅容一人缓缓爬行,或慢慢上升,不能回头。及哮天虽说没有办法不让章性初跟着自己冒险,实在说来,他还有唯一的一个办法,但却不忍施展罢了,故而及哮天开口说道:   “老二,上天的路就这么一条,凭咱两个人的交情,见到玉皇老子,我不会不替你美言几句,你又何必急不可耐地就追了上来?万一今朝云端失足,直坠而下,岂不要压坏了你?”   章性初却也用玩笑的口吻在下面答道:   “腊月二十三,家家灶王上天,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是谁也碍不着谁,万一你要失足下坠,咱们只好重上一次,多费点工夫,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说老哥哥你认为对否?”   及哮天在幽长闷密的灶洞烟筒里面笑了,接着说道:   “那你就多小心好了,准备随时挨砸就是。”   章性初有意提醒及哮天道:   “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大哥也要准备一下,上天的这条路,说不定会碰上麻烦。”   及哮天暗中感激章性初的关怀,却故意气他道:   “不劳挂怀,咱们既然是各走各的谁也碍不着谁,那就只好说谁遇上麻烦谁认命,也怨不得他人了。”   章性初没答话,并且故意紧倚在壁间,不再上爬,半晌之后,及哮天听不到身后的声音了,不由低声问道:   “老二、老二,你在干什么呢?”   说着他也停了下来,并且尽可能让开胸前地方,低头俯视,可惜,不归谷虽然无路不是自生光亮,就这条走烟的怪路,却乌漆摸黑,什么也看不见,及哮天虽然在“夜视”方面,下过苦功,有过心得,但却需要起码的光亮来帮助眼睛才成,就像星月一般,必须要藉着反射的原理,才能发出光芒来一样,人是人,   不是神,在的确伸手不见五指,绝无外在的光亮相助之下,任你功力多高,若非生成自动发光的眼珠子,你绝对看不见一切东西,不要说是人了,俗传牲口多是夜眼,对啦,现在就是把条叫驴硬挤进这条出烟的怪路上,它除掉高声驴鸣之外,也休想能看见什么。因此及哮天也无法看到丝毫,他只好大声喊道:   “老二,老二,老——二——。”   章性初暗中一笑,仍不开口,及哮天不由再次叫道:   “老二,你在哪里?”   章性初还不答话,及哮天可真急了,他才待慢慢地滑下去找寻章性初,突然想起来路上别无途径,不由明白了个中原故,他并不点破,却暗施“鹰爪力”功,将石壁掐下了拳大的一块,用力一捏,俱化为粉,悄没声地自胸前撤了下去,章性初本想戏弄一下老大哥,结果是设阱自陷。   他已听到上面有极小的东西坠落的声音,却梦想不到及哮天和他开这个玩笑,等听出风声不对,想躲已晚,再说也根本没个躲闪的地方,结果弄了个灰头土脸,最难过的是,脖颈上坠落了些,沾在后背,痒希希的无法可想,听幸听出不妙之后,立即俯首,否则非迷了眼睛不可。   及哮天却适时在上面笑着说道:   “怎么样老二,魂魄归窍了吧?”   章性初在下面只好也苦笑着道:   “大哥你真有两下子,魂魄本未离窍,沙土却进了脖子后面啦。”   及哮天大笑着说道:   “谁叫你生心捣鬼,快点上来,我等你。”   他两个边开着玩笑,边向上爬,久久之后,仍然未见丝毫光亮,及哮天不由停了下来,对章性初说道:   “老二,爬的工夫不小了,这条路像是没个尽头?”   “大哥,一罐美酒,一条鹿腿,岂是容易受用的!”   “说正经的,我爬得火要冒上来了!”   冒火没有用,这是石墙,烧不化,火大了怕咱们要变成烤鸭了,大哥沉住点气,再爬上些去看看怎么样?”   “爬就爬,这乌黑的地方,看看是办不到了。”   “我是说咱们边爬,边敲着四壁看看。”   “老二,这是个好主意,不过你怎么早不说?”   “大哥要不撒我一头沙土,我还想不起来呢。”   “这么说是怨我沙土撒得晚了。”   他俩说着,立即弹指轻扣四壁,蓦地章性初低声道:   “大哥你停手,听听这里。”   说着章性初接连又敲了几下,及哮天欣慰地说道:   “老二,再敲敲附近地方,此处声音特别。”   章性初随即缓慢地上下左右敲个不停,最后说道:   “大哥,看来不差什么了,像是门户所在。”   及哮天也听出内部果然中空,接话说道:   “地方狭小,我无法下来,老二,看你的了。”   其实章性初已经在声响特别的石壁上,仔细搜摸了,可惜伸手难辨五指,只能缓慢地摸索。   久久无功,章性初不禁火气来了,三不管地提足真力,反正也看不出是什么地方,约计着不会有错,立即全力击下!   他本心只是想碰碰运气,出出怒火罢了,讵料掌力推到壁间,石壁竟然翻转,把章性初闪进了壁中。   及哮天虽无法下降,但却注目不懈,只见下方突然暴亮,章性初倏忽失踪,而石壁又再次封塞,黑沉如昔。   他只当章性初已然遇险,焦急之下,立即滑落在章性初失踪地方,震臂砸向壁间,石壁果然翻转,及哮天是有备而来,乍现光亮,露出门户的刹那,他已飞身飘了进去,石壁接着自然封闭。   及哮天飘进门户之中,无暇旁顾,仅仅瞥目看出这是一间奇特的石厘,并没有发现章性初的踪影。   他飘纵得不高,落地很快,哪知双足刚刚踏到地面,突觉足下一沉,尚未提气纵起,已直沉而下。百忙中顾不得俯视下面的高度,只有立即提气蓄力,以备应变于万一,耳边已听得章性初在下面喊道:   “大哥自管飘落好了,此处高仅三丈。”   既知高度,及哮天已放全心,双臂微抖,半空中身形倏转,若灵燕似云鹤,已经飘飘坠落地上。他刚刚站稳,立即向章性初道:   “老二,你没有什么吧?”   章性初心感及哮天的赤诚关怀,含笑答道:   “事出突然,难免吓了一跳,别无伤损。”   “那就好,这里至少比在那出烟的黑洞里强些。”   “何止强些,大哥仔细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还不是……”及哮天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话锋,他已经发觉此处忒怪异,房间的构造和形状,简直不像个样子。圆圆的又有些扁扁的,高处,自己跌落的所在,仅有五尺圆口,愈下愈宽,中间一边浑圆,另一边却微扁,等到达地面之时,变成了个蛋圆形状。   全部看来,活像一个不倒翁的样子,这种构造开凿的石室,实在令人莫明其妙它的原故何在,及哮天虽已发现怪异,但却仍然不懂章性初所说,暗中忖念,莫非章性初已经看出了个中原由,想到此处不禁问道:   “这间石室构造特别,但我却仍然看不出……”   章性初知道及哮天要说些什么,立即含笑接口说道:   “大哥看它像是什么?”   “倒像是咱们被装进了个大肚皮里面似的。”   章性初闻言,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歇止之后才拍手说道:   “大哥说得一点不错,我们正是躲在一个东西肚皮里面。”   及哮天不禁倍感惊诧,好端端地怎会被吞到一个东西的肚皮里面来了?他傻怔地看着章性初,其明其妙地问道:   “老二,你这不是玩笑话吧?”   “不是,当然不是,难道大哥还没有看出内中的玄妙来?您再看看,然后想上一遍就明白这是何处了。”   第五十二章 相聚腹中 及哮天闻言皱了皱眉头,重新仔细地打量了这间怪异的石室半天,摇了摇头,章性初在一旁提醒他道:   “大哥,你的鞋子呢?”   及哮天乍闻此言不由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   “老二,莫非咱们掉进女娲氏的空腹里面了?”   “半毫不错,此处正是女娲腹中。”   “原来咱们绕了一个大圈圈!”   “谁说不是,由此可知这不归谷中的山峰,是峰峰相通,洞洞连接,洞上有洞,洞下有洞,说不定洞……”   “够了够了老二,洞来洞去,把我早给转迷糊了,别的都是假的,如今我们真被埋人洞中是实实在在的!”   “话固不错,此处高仅三丈,大可由何处来,再回到何处去,如今我已放下全心,敢说再无惊险了。”   “老二你总是比我聪明些,我可不敢放心。”   “大哥可还记得,果慧禅师交给我们的那封信?”   “你是指着怪客写给我们的那封信?”   “当然,我们统共就收到这么一封。”   “那你何必多问,我自然记得。”   “记得就好,怪客信上曾说,‘其余路径,亦可任意通行,决无阻碍’,因此我才说放下全心……”   “哼!他那信上还有‘各处埋伏,余已代为制止’的话呢,老二别忘了,那场大水,几乎淹死咱们!”   及哮天不容章性初话罢,就接上了这么一句。   章性初闻言眉头微蹙,沉思片刻之后,接着说道:   “那是小弟自作聪明,误触埋伏的原故,和怪……”   “老二别多辩解了,我也没有罚怪这位朋友的意思,不过举一反三,无法就此放下全心罢了,何况……”   “大哥错会了小弟的意思。”   “噢?你的意思是……?”   “咱们一路行来,结果却走回了头,那位头戴竹篓的怪客,把我们安置在这里,看起来是有心所为,照我们所行的路径,和最后到达此地这一点料断,蓉儿迟早也必然走转原处……”   “我懂了,这就是怪客函中所说‘……任意通行,决无阻碍’的真正用意,不过现在咱们可还没有脱身转向原处,其实应该说,非但并未回转原处,连如何才能脱身,还在未知之数呢!”   “适才小弟对大哥说过,此间高仅三丈,若真无路可通,我们自来处而去,这总是必然能够办到的事情。”   “老二既是坚持此点,咱们就先找找门户看。”   “大哥莫急,何不先看看这间怪室之中的摆设再说?”   及哮天听出章性初这句话别有用意,这才注童到女娲氏石像腹中的各种摆设,注目之下,他不禁欣然色舞。   章性初无言而微笑着,及哮天感慨地说道:   “如今我不能不相信,这是那位怪朋友有心安排的事情了,但是……他为什么耗费这多的精神,来为我们……”   “大哥,我和您的想法一样,不但我奇怪他为什么如此善待我们,甚至于我对他单单赐赠‘燧人宝典’一书,也起了奇疑之心,虽然我有个腹案,似乎可以解释内中的原因,不过却又无法证明这腹案的真假,故此……”   章性初设等及哮天的话说完,就接上下语,可是及哮天当章性初说到“腹案的真假”这句话后,也立刻说道:   “不管你那腹察对否,何不说出来听听?”   “大哥要原谅小弟些了,此事目下还说不得。”   “话出你口,听入我耳,此间又无第三人在,怕些什么?何况说出之后,你我尚可仔细地推敲……”   “事关重大,恕小弟方命之罪。”   及哮天无可奈何地皱皱眉头,只好调转话锋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干脆不必多事猜测,就按照怪朋友给我们安排的……”   他说到此处话锋微顿,长长地吁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不过我们无功受禄,怎能心安呢?”   章性初也感慨地喟叹一声,若有所指地对及哮天道:   “惟愿我所料想的事情不错,这样大哥就不会无功受禄,只是小弟却怕要变作沾人光的朋友了。”   及哮天虽然听出章性初话中若有所指,只因无法测知内情,故此他仅是心中一动,并没有追问原由。   章性初自然也再未深说,两个人随即向右方走去。   那里有两只蒲团,分踞左右,间隔七尺,中间一座三足鼎炉,炉旁有个小矮几儿,几上摆着不少东西。   这些设置,在别人根本无用,甚至根本就不明白它的用途,可是及哮天和章性初,却很清楚这些东西是干吗用的,原来这些设置,都是详载于那部“燧人宝典”之中的物件,也都是习练“燧人宝典”所必不可缺的设备,在天蓉姑娘尚未突然失踪前的刹那,他俩正为无法得到这些东西而懊丧,如今却有人一件不缺地替他俩完全备妥在此地,他俩怎能不喜?不愧?   尤其是小矮几上所安置的那些物件,更关重要,内中三样药物,单论其采集之难,至少非一年莫办,何况炼制的火候和工夫,也非短暂时日所能竟功,因此及哮天方始说出相信怪客并无恶意的话来。   不过像他俩这种成名江湖的武林人物,讲究言出必信、仁义诗人、不苟难、不苟取,故而也为了难。   章性初对怪客这种安排,有极深的感怀,“燧人宝典”中所藏的功力,及哮天习成之后,不过是多了一种奇绝的技艺罢了,章性初却能凭此面使夫妻团聚,这种恩惠,他不受是为不仁,受时,自知恐怕终生无报答之日,故而此时他要比及哮天担负得重些,也苦恼得探些。   他俩虽缓步踱向蒲团所在,但却都是心情沉重,等行近那只三足鼎炉的时候,才霍然看到鼎内留有函柬一封。   及哮天立即将函柬取出,封面上赫然是“留请犬叟仙医亲拆”八个桃核般大的黑字,他俩面带着惊诧而欣喜的神色互望了一眼之后,及哮天方始动手拆阅,一封八行,挤满了蝇头黑字,上写着——   “前烦果慧禅师转交一函,想已收阅,阁下等所居洞府,乃不归谷中之福地,灵泉洞口,留赠宝典,此处并代安排所需之物,灵泉洞后三条通路,不论经由哪条前行,最后亦必到达此间。   最左为“灵骨神堂”,人此室者,若能宁神生慧,必然另有奇遇。中洞乃“康回水阵”   所在之地,已然早将埋伏封闭,即便误触机关,亦仅被闭片刻,略受虚惊而已。右路乃“玉女寝陵”,最最危险,已令守洞白猿在彼相助,并将天下第一奇书“归宗秘枝”手抄本相赠,同时留有“万妙神烛”,惟须心领神会而缘至,方能悟个中玄妙,成无敌人物!   燧人宝典乃纯阳至刚之神功,练时万勿急进,切记切记!阁下等乃吾友也,此仅答报友情于万一,内情此时言之尚早,徒乱人意,请如前函所言,十日之后,当往迎迓于“谷中谷”   内,再为详述。宇内独夫书”。   他俩看完了这封信,相互低喟—声,章性初开口道:   “按怪客函中所言,蓉儿迟早必然至此相会,只是不知道她走的哪条通道,想来令人难以放心。”   “老二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迟早要到此地,咱们一边习练宝典神功,一边等着侄女儿就是。”   章性初点了点头,他俩随即趺坐蒲团之上,按照宝典中所载功法,凝神蓄气,提聚真力,练起功来。   此时且说那老枭婆端木云。   端木云无心中发现了蓝色蜡烛的秘密,大喜之下立即将烛灯等物取下,妥置囊中,然后四下找寻门户所在。   这间石室的壁墙和石顶,都是平滑异常,若有暗门,外观必有痕迹可寻,可惜她就是找不到丝毫痕迹或空隙的地方。   最后她找到右边那个高大的书橱旁边,灵机一动,双手抓牢书橱边沿,提聚真力,向外面推去。   哪知看来全重也不过二三百斤的书橱,却似泰山般动都不动,端木云非但不气不恼,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原来她此时已经知道书橱背后必是藏有奥妙了,否则的话,凭自己的真力,绝对没有搬它不动的道理。   既有奥妙,断非人力所能挪动,她沉思片刻之后,立即拉开橱门,将所有的书籍,一层层,一抱抱的捧放在地上,果然在最末一格上,发现左端有一个钱大的暗钮,她触动暗扣,一阵隆隆声响,书橱自动开启了一道扇形门户,此时端木云却能沉着不乱,首先将书籍摆好,方始打量这道门户的虚实。   扇形门户之中,并无光亮,是故无法看清内部,端木云眉头微蹙,想了一下,自袖中取出火摺,提气纳力,疾若流矢般飘身而进。   果然,当她飘进黑暗通道之后,书橱随即自动关阖封闭,端木云首先摸黑推了推书橱的背后,证明机关重锁的预料不错,却仍未施展手中的火摺,试探着向前缓缓挪步,她不知道这条通道能有多长,火摺在极暗的地方,是唯一救命的东西,端木云自然不肯轻易耗费此物。   她一步一步大约走了百数十步,前途似无止境,这才晃动火摺取亮照明,并且很快就熄灭了它。   虽说是乍亮即熄,她却已经看清了附近事物,这次不再缓缓试探着向前,顿足拧身,疾射而去。   火光再现倏隐,倏隐之后再现,端木云已飞纵出很远很远,她那藏有松香硫黄的火摺子,仅能再使用一次了。   这次她决定向前直迈两百步,然后将火摺子晃着,要是仍然不能发现门户或光亮所在的话,就——   她还没有想起应该如何才好的时候,却已起步前行,一步一步迈得相当沉重,她如今懊悔……   突然,她停下了步来,原来她懊悔没有在刚刚走进通道的时候,就点燃火摺认清书橱的开关,但她适当此时,想起了囊中的“蓝色怪烛”,故此停下了步子,她转念想到,在万一的时候,留着火摺子的最后一次,来点燃那枝怪烛,虽然她知道要想阅读“归宗秘技”一书,非用怪烛不可,但在极端为难之下,却无法不去用它,何况怪烛所余足够应用,于是,她解开腰囊,小心地取出了那枝蓝色蜡烛。然后,默数着数目,向前走去,十步、百步、百五十步。   她无法再向前走了,原来已经走到了尽头,她紧锁着眉拴,暗中忖念,是点蜡烛呢述是不点,自己已经走到尽头,设发现过一个门户,难道说就这么巧,偏偏门户开在最后的地方?   大概不会,但是万一……。   端木云怕万一如此,自己却要懊悔不及了。   只是还有一个万一呢!万一晃着火摺,点燃了怪烛,却仍然没有发现门户所在,那时候火摺已成无用之物,怪烛却又不敢吹熄,怎么办?她患得患失起来,其实这真难怪,天下能有几个看开一切,而无患得患失心肠的人呢?   作事固可不论胜败,两难之时却须仔细思考,端木云终于决定,点燃怪烛,但是她却要摸黑试推尽头处的石壁看看,也许这里正是门户所在,设若仍然无功,再将怪烛点起,她深信这黑暗的通道,绝非死路。   她将火摺交于持烛的左手,右臂提力,推向石壁,然后微挪尺余,全力击下,这一掌虽然击落了不少碎石,却是难达所愿。失望之下,只得转身去点燃怪烛,但她愈想愈恼,不由怒生,倏地再次向那石壁之上,击下一掌,这次虽然仍旧无功,她却笑了起来,并且立刻用右手在石壁之上,仔细地摸索个不停。   原来她这两掌,击中的地方并不一样,第二掌击上之后,石壁所发震动之声,却和第一次的大不相同,端木云久行江湖,闻声即知第二掌击中地方的后面,必有空隙,她怎能不喜。   不过声音虽然不错,却仍然摸不出门户所在,再击敲数声,越发证明所料是实,她再不犹豫,晃动火摺点亮了那只蓝色的怪烛。这枝蜡烛,除基本的牛油之外,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东西渗入其中,奇亮无比,令人不敢凝视。   真怪,这支蓝色蜡烛的怪异之处,使人惊惧至极,端木云在书房之时,曾经出过一次丑,故而此时她点燃蓝烛之后,决不俯视自己的身体,而专心一致地去找寻门户所在,讵料注目之下,那严丝无缝的山石壁上,却极为明显地出现了个白色的长方框框,和一个桃核般大的白点,那白色的虚线,细若蚕丝,却极为清楚!   端木云再次发现这怪烛的妙处,越发不愿消耗此物,立即按着烛光照射而现出来的白点,举指捺去。   石门果然立即洞开,并且里面非常明亮,她随即吹熄怪烛,小心放好,火摺已然无用,随手弃掉,而走了进去。里面竟是一条上行的斜道,端木云沿路前进,大约走了两盏热茶的工夫,迎面已无进路,她又走到了尽头。   因有前面的经验,这次沉着得多了,自然这也和通道之中的光亮有关,端木云此时轻举右手,缓缓曲指扣向壁上,石壁发出回音声响,她在试探这条通道的门户地方,故此一声接一声地挪动着地方,不停地敲着。   终于她发觉了声响特异的地方,右手一边敲打,左手却在壁上摸索找寻开关之处。   讵料壁间毫无破绽可寻,她不由渐觉焦急起来,但是因为她那右手还在不停地敲打,所以无心之中,听出来了这块响声特别的石壁所占的尺寸,大约长有六尺,宽近四尺,这种尺寸正是个门户的大小。   可惜她没有办法找到开启的机关所在,终于手臂酸麻而停了下来,略事休息之后,再接再厉地敲打摸索。如此三起三歇,最后她觉得是毫无希望了,才长吁一声,理慢而无力地垂下了她那双疲惫不堪的手。   谁知她虽然已经停手,壁间敲打声音却未停歇,仍然是一声接一声地响着,她不禁大吃了一惊,全身一凛,几乎喊出声来。   但是壁间的敲打声音,却并没有因为端木云的惊惧而停止,不过却改了地方,仍在响个不停。这一来端木云不禁由惊变喜,她已经了然现在敲打石壁的声音,是从石壁的另一方面传送过来,毫无疑问,那边有人,因为听到了自己敲打石壁的声响,才按着自己发声的地方,也敲打相询。   她想到这里,立即勇气百倍,振臂澎澎地一连向石壁拍了三掌。果然那一面在自己掌停之后,也澎澎澎地回了三声,端木云听到回声,越发知道自己所料不假,咬咬牙,她作了个冒险的决定。   由双方敲响石壁的声音听来,端木云约计壁厚仅仅尺余,她要略事休息之后,提足真力,以“金刚重手”震毁石墙!适才她已试出石壁坚硬异常,设若不能将石壁震毁,自己必受内伤,可是又别无法想,只好冒险一试了。   她真力提集,缓缓举手,十成功力拍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狭路逢敌 哪知就在端木云提足真力一掌拍下的时候,石壁倏地中裂,面前多了一个人影,端木云虽知不好,却无法收势,自己发出击撞石壁全力之一掌,恰正对着迎面这人的胸腹击下!   对面这人也未曾防到此变,事出突然之下,躲已不及,百忙中这人倏地疾抡右臂,和端木云硬对了一掌。   端木云是提足了真力打下,这人却是在匆促之下护身,尤其是这人因为已经认出了对方是谁,在惊诧欣喜交集之时,掌力自然不足,是故双掌相抵之后,这人竟被端木云的掌力震弹出数步以外。   在双方两掌相抵的刹那,端木云也已认清了对方,未容她呼喊出声,这人却已经被自己的掌力震退,端木云极端惊羞之下,随即飞身到这人的近前,迅捷地伸出右手,将这人抓牢,尚未出言慰问,这人却已苦笑着说道:   “你这一掌可真够劲头!”   端木云红涨着老脸,低怔答道:   “谁知道石壁会突然裂开,等我看清是你的时候,已经无法收势了,你觉得怎么样,没什么吧?”   这人微笑着摇头说道:   “万幸万幸,我要真的叫你一掌震死……”   端木云盖愧之下,闻言焦急地接口道:   “我说过了事出意外,你又何必……”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一件怪事。改口问道:   “你遇上了什么意外事情,鞋袜到哪里去啦?”   这人闻言一笑,耸耸肩头,指看始终含笑站在一旁,并未开口的另外一人说道:   “你问他吧,什么事章二弟都清楚。”   原来端木云误打误撞,竟闯进了女娲石像的腹中,和老伴儿及哮天与章性初碰了头,这真出人的意外,章性初知道这位老嫂子性如烈火,因此不待端木云开口询问,就把两个人的经过始末说了一遍。   当章性初刚刚说到跌落在石像腹中之时,及哮天和他暗中挤了个眼儿,并且接着章性初话锋问老伴儿说道:   “你是走的哪条甬道呀?”   端木云说出是走的最右一条,并且就要把自己的遭遇始末说出,及哮天却撂手阻拦住了她,神秘地接着问道:   “你先别说经过,让我来猜猜你沿路的遇合和惊险,你此行定有所得,中途曾经遇到过一只白猿,对不?”   端木云闻言不由惊诧万分,看了看章性初,章性初满面含笑,状至神秘,她不由急声对及哮天道: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捣的是什么鬼呀?”   及哮天故作正经地说道:   “没有什么鬼值得捣呀,难道你当真碰上过……”   端木云知道老伴儿的毛病,立即假怒地说道:   “什么真呀假的,再不说清楚……”   她这一手还真灵,及哮天慌不迭地说道:   “别急别急,你看看这封信就明白了。”   说着把那位头戴竹篓怪客的留函,递了过去,端木云看完了信柬,这才明白一切,她本来想要说出自己巧得蓝色怪烛和奇书之事,但转念之下,有了个决定,她要暂时隐秘起这件事来,好   在怪客函中曾经说明,他俩不问,她也乐得不说。   最后他们三个经过一番计议,决定在这女娲石像腹中,再等些时,因为他们认定天蓉姑娘,迟早会到。   哪知他们计算时刻,等了足有两个时辰,仍然不见天蓉姑娘来临,此时章性初已对姑娘放下悬心,怪客函中曾说,天蓉姑娘要是走了最左边的那条甬道,其间定要经过一座“灵骨神堂”,若能“宁神生慧”,必然另有奇遇,说不定天蓉姑娘,此时已有奇遇面不走这条归路了。   他们再经商量,决定留下一封信柬在这石像腹中,万一天蓉姑娘前来之时,也好了然一切情形。   目下虽无纸笔,留函却是易事,只要以金刚指力,刻字石壁,并附插一件明显的物品,则不虑姑娘看不到它,但是问题却又来了,他们怎样才能退出这石像腹中,而回转所居的洞府呢?   适才端木云闯进来的那个门户,至今未曾关闭,但是这条路非但遥远,并且也不合怪客函中所言,何况寝陵已封,晶屏阻路,未必能够畅通无阻,想到这里,找寻门户又成了当前的急务:   端木云这时突有所悟,指着她进来的那道门户,皱眉说道:   “哮天,刚刚你不是说过,在你们误触机关之后,被困水域,幸而章大侠识破一切,才发觉这座石像会自动地后退和前进吗?”   “不错呀?难道你又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   “嗯!我觉得这件事很怪。”   “怪?我却觉得你说它怪,才真令人奇怪呢。”   及哮天猜不透端木云想的事情,故而这样回答。   端木云指点着尚未阖死的门户说道:   “哪个和你抬杠,你仔细看看,刚刚我误打误撞闯进来的这个门户,应该算是在女娲石像的哪一部位?”   “这太简单了,它在女娲石像的……”   及哮天不加思索,脱口说出简单二字,等他说到“在女娲石像的”这句话后,下面却遭遇了困难,因而停顿。   原来按照端木云闯进来的门户计算,它是在女娲石像的左腿下,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对,门户极可能开在任何一个部位上,令人惊诧不安的是,女娲石像是座能前进后退的活像,不管石像的四周岩石有多深,多厚,在石像并未挪动的时候,多么严丝合缝,不露缝隙,但当石像后退之时,却必然要和左右的天然石壁分开,设若石像上面开有门户,适才水淹女娲鼻准之时,这石像腹中,岂不灌满了水?再说端木云来处的洞口,也非被大水淹掉不可呀!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不沦石像腹中或端木云所经过的来处,却都滴水皆无,这怎叫端木云不觉得诧异呢?   章性初此时已经明白了端木云所谓奇怪何在,他苦思有顷,抬头看了看他和及哮天跌落的来处,皱眉说道:   “嫂夫人怀疑得对,我与大哥是由上面跌落女娲石像腹中的,情形和嫂夫人遭遇的一样,这似乎是说不通的事情。   但是唯有一个原因,可能如此,现在我们已经由根本不通的地方,跟进石像腹中来了,再去贯串道理,要容易得多,至少这‘不*’二字,是被否定了的,换言之这是通的路径,那么我们只要找出怎么才能‘通’的道理来,非但疑问自解,说不定还能发现退出的门户。”   “老二,这要靠你了,像我们困在甬道中一样,那么难猜的‘前进是死,后退是死,怎能不死’,你都能推断出道理来,这小小的一点玄虚,我深信难不住你,多想一下,别着急,好在有的是工夫。”   及哮天笑着说出了不费力的话来,章性初答道:   “大哥,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次要不是大哥说了句赌气的狠话,小弟又怎能解破那般玄妙的哑谜呢?”   及哮天闻言哈哈笑道:   “你的意思可是再要我发发狠,说句狠话提你个醒?”   章性初明知那次事属巧合,但却成心答道:   “正是此意,小弟恭候大哥的神示。”   端木云适才曾经听说了他俩的种种经过,闻言笑叱及哮天道:   “你可真够厚脸皮的,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百年来或许有那么一次,天天想碰,没那么好的事。”   及哮天解嘲似的答道:   “古有守株待兔,今有……”   “今有‘老不要脸!’真亏你说得出口来。”   端木云不等及哮天话罢,就接上了这么一句。   及哮天有些羞恼,盯了端木云一眼低声喃喃自语道:   “真是活冤家,天若有绳,我定然躲到天上……”   他声音虽低,但是端木云和章性初都听了个清楚,端木云怒叱一声“老不死的”!章性初却拍手欢呼道:   “对了!‘躲到天上’,‘躲到天上’!一点都不错!”   端木云闻言一愣,章性初却接着说道:   “大哥这句话又说到‘节骨眼’上啦,小弟已经想明白了门户所在,先给蓉儿留函,咱们就能走了。”   端木云尚在木愣,及哮天却引导地对她说道:   “老乞婆,你听见了没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未必不能天天有,这一回可不又叫我碰上了。”   端木云没有理他,章性初却已提集真力,在石壁上给天蓉姑娘留起字来,然后撕下了衣衫的里襟,硬插在石壁之上,这样天蓉姑娘不来则罢,只要来到她定然不会看不见这大的标记。   章性初留字事了之后,极有把握地对及哮天道:   “大哥,麻烦你把咱们练功夫必用的物件带好如何。”   及哮天闻言一笑,将应用之物一股脑地包在衣衫之中,章性初指指上面,含着神秘的笑容说道:   “小弟先上,当前开路。”   “慢着章大侠,我不懂你怎能有这大的把握。”   章性初尚未回答,及哮天却接口说道:   “何必一定要懂?我保你不错就是。”   “你好像比别人聪明似的,上面准有门户吗?”   端木云不客气地罚问及哮天,及哮天正色说道:   “我虽然不够聪明,但却够笨,至少我不多说多问,尽管跟着走,结果平平安安到了此地,你就省点心,少给我和章二弟添点麻烦,收起你那些聪明问题,学学我笨着点儿,吃不了亏的。”   老枭婆无言可答,只好闷不作声,但她心中却不相信章性初真能凭着及哮天的一句闲话,找到门户。   她准备在无法成功之时,再好好地训训老伴儿。   此时,章性初已飞身登上他们曾经跌落的高处,那里本来是个活动的翻板,章性初胸有成竹,安然纵上。   他自及哮天说到“天要有绳”的时候,霍然想起了被困水阵之后,曾在女娲石像头上摸了一把的事情,那时他曾偶然发现石像头顶地方,有道寸深槽缝,不过因为急欲思索退水之策,并未深究,现在被困石像腹中,及哮天一言提醒了他,他深信那道寸深的沟槽,必有隐秘。   但是仅此一点,章性初仍然不敢断定那时绝密门户所在,他还有一个发现,那是在他首先跌进暗道之时目睹之事,当时他也没有想到个中奥妙,如今却能贯连整体,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他登上翻板,再次注目,适才跌落刹那,目睹的那道长方形深槽,果然是在石像前脑地方,越知所料不假。   此时端木云和及哮天,也已飞拔而上,只因翻板极活,故而他们是紧提着一口真气紧紧附倚在石壁上面,   章性初却已抓住了顶上的石壁,只能伸出一只手来,去试摸那个长方形的深槽,终于发现了暗钮听在。   他惟恐另有其他变化,立即嘱咐及哮天夫妇道:   “不归谷主安排事务极为奇妙,小弟诚恐门户开启之时另有变故发生,彼时小弟无法兼顾,大哥要小心些!”   及哮天此时深信章性初之言,立即说声“理会得”,并暗示端木云当心,其实端木云早因身困灵堂之时,尝过苦头,已成惊弓之鸟,刚愎之性尽去,得示自是加倍地注意而不敢懈怠。   神手仙医目睹及氏夫妇已有准备,方始猛力按动机关,哪知这遭并无其他变故,那长方形的槽痕,果系门户所在,这时已丝毫不带声响地高高支起,章性初首先拧腰而上,及氏夫妇相随登临。   当章性初及哮天出得门户之后,注目之下,不禁欢呼,原来他们正站在女娲石像正面的前脑之上。   这次先由及哮天夫妇飞身纵落,三数丈高,自是轻飘飘纵下,章性初缓缓将秘密门户扣死,继之下来。   三条甬道,唯有这一条再无阻拦,三个欣慰无比地疾纵返回所居洞府,他等飞纵快极,刹那已然接近了出口。   在相距出口十数丈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及哮天,倏然止步,端木云和章性初,业已发觉了变故,他等不禁彼此打个招呼,极端小心地戒备着,并悄静地窥听外面所有的一切动静。   哪知适当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冷笑,接着有人说道:   “你们三个是自己出来,还是要老夫兄弟进去呀?”   及哮天等三人,都是久行江湖的高明人物,彼此再打个招呼,摇摇头,并不开口,外面却又传来话语道:   “你们自认为功力不差,其实在三十丈外,老夫兄弟已经发觉你们疾行而来了,故意弄出些许动静,一试尔等,乖乖地出来,老夫兄弟并不难为你们,只不过要问你们几句话而已,若再迟延,却是自误生机了!”   此时他们已经想到对方之言不虚了,否则断然不会直接了当地说自己是三个人,但是却有一件事情并不明白,怪客两次留函,声言拿自己一行当成朋友,并指点居处,却又怎的在此时此地,埋伏……   他们念头尚未转过,外面冷笑之声又起,继之是一个极端冷酷而暗哑的声音,如敲破锣一般说道:   “对这种东西,哪来的如许客套,适才几乎被困在那个倒霉的阵中,万幸有条聪慧的黑狗带路,才来到此处,此间已非雷大哥在时的安排,自然所遇之人皆系敌者,干脆我进去抓他们出来算了。”   端木云脾气本就火爆,这时记起怪客第一封信上的话来,甬道外面的人物,八成就是信中所谓的“强敌”了。   她由外面人物的话语中,听出来这些东西本来已经被困在怪客所设的阵内,而由一条黑犬带路,方始逃出阵来,不问而知,那条黑犬必系小黑无疑,怪客再三烦请果慧禅师言明,勿令獒犬进谷,是自己坚执成见,不听此言,带犬进谷,如今果然应了老伴的话,生出了是非。   端木云想到这里,不禁又羞又恼,竟然开口叱道:   “外面是什么人?报个名姓出来。”   她话已出口,及哮天和章性初拦已不及,外面却适时传来一阵冷凛森人的狞笑,随即又有一个声音深沉地说道:   “你当真要问?”   “你们三个可有个名姓?”   端木云也是聪慧至极,她由对方说话声中,听出也恰是三人,故而有心反问一句,使对方也惊奇一下。   哪知外面的三个人物,说起来,连武林三圣中的“圣僧”和“异丐”,对他等都不敢轻视,端木云又怎能骗得了人家?   果然在她话声刚刚停下之后,外面人道:   “贱婢活得不耐烦,竟敢在老夫兄弟面前施弄狡狯,老夫兄弟有个规例,报名之后,对方即是死数,贱婢既然要问,自能令你称心如愿,还有另外的两个小子,是否也和贱婢一样要……”   章性初机警过人,他示意及哮天夫妇严加戒备之后,并不容得甬道外面的这人把话说完,冷哼一声,平淡地接口说道:   “你们先给我住嘴,老夫这不归谷中,还由不得尔等张狂,这里明明有四个人在,尔等却当成三人,自以为天视地听的小技,已有心得,哪知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适才我那小小的阵式,尔等已经无法走出,若非好友东川犬叟夫妇所养之獒犬代尔破阵,此时尚在阵内,还有脸大言不惭地狂吠不体。”   “刚刚问及尔等名姓之人,就是东川犬叟夫人,端木女侠,尔等受其所豢獒犬之恩,尚未报答,竟敢无礼至此,蛇鼠之辈,怎样也难成气候,老夫懒得多费手脚,尔等不是要进来活捉老夫及诸友吗,那就请进好了,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这群东西,有多大的火候,多高的功力?”   他这番话,丝毫不用真力,那是因为他明知外面的人物,功力高过自己多多,略带真力,对方即能由谈话声中,分别出你的内力深浅,进而解破真伪,他假冒怪客的身分和言辞,虽然甚感羞愧,但此时此地,是*不得已而为之,也难说应该与否了,说完之后。他还冷笑了两声。   及哮天夫妇不由心服章性初的应变才能,章性初笑罢之后,又附耳用极低的声音,对及哮天说道:   “及兄别出声响,和嫂夫人退向女娲石像地方,万一之时,小弟只好引他等前往彼处,以水阵相困!”   及哮天尚未回答,外面的人物已接话说道:   “适才说话的朋友,可能示下名姓。”   章性初料知对方已被暂时瞒住,立即答道:   “老夫不惯遥遥相谈,或是尔等进来,再不滚到洞府正中石室之内相候老夫,老夫陪好友游罢这‘九连’阵后,前往相会。”   他很够聪慧,此处仅有三条甬道,他却说什么“九连”阵式,外面的三个人,已然吃过阵法的苦头,闻言或许不敢妄自闯入,如此他们就能从从容容地退向石像所在,而躲过此劫。   果然,外面的人物不愿再次涉险,闻言之后互相低声计议起来,哪知人家商议了片刻之后,却另外有了个奇妙的安排,对方这一招却出乎了章性初的意料之外,这真是人有千算,不如老天一算了。   他们见外面的强敌尚无动静,正在心喜得计,不料蓦地传来犬吠之声,那四条獒犬,已自甬道中飞驰而来。   章性初不由大惊失色,悄对及哮天夫妇道:   “对方狡诈多谋,竟然用犬带路,一切安排皆成泡影,强敌即将来到,大哥和嫂夫人立请先退,小弟……”他话尚未完,人影闪处,面前已平添了三个瘦长的老者,他们都是一色玄衣,停步丈外,注视着章性初等。   事已至此,章性初和及氏夫妇,只有沉着应付,强压着内心的不安,也若无其事地看着这三个怪异人物;獒犬由小黑率领着,已扑在端木云的身上,欢啸摆尾,并不停地回吠那三个老者几声,看来它们都曾吃过苦头,端木云心疼獒犬无故遭屈,又恨这三个老者恶煞蛮横,已存万难之时一拚的心意。   这时三个老者正中那人,冷峻地沉声问道:“哪一位是适才说话的主人?”   章性初看看及哮天,他们无法回答那人,目睹斯情,冷哼了一声,才待再次开口说话,章性初却已压低噪音道:   “主人已去,我等皆系此地的客人。”   “哦!阁下贵姓?”   “在下章性初。”   “原来是神手仙医章大侠,这两位大概是东川犬叟及大侠夫妇了,请问主人是由何处而去,去时有多久?”这人极具威严地问个不停,端木云却不愿再耐。    第五十四章 再现侠踪 她冷冷地盯了这三个老头儿一眼,接口说道:   “你们又是谁?哪个应该听你们的询问!”   三个老者互望了一眼,仍由中间那人答话道:   “你们可曾听说过‘天鹏三鸟’?”   端木云闻言自是心头雪亮,她已知面前的三个老者,必是昔日令武林侧目的天鹏三鸟了,若沦敌我双方的声威和功力,端木云自然了解以三敌一,尚未必是对方的敌手,但她个性强毅,立即冷笑答道:   “听人说过,可惜未曾谋面。”   “老夫兄弟即是天鹏三鸟,你们无妨好好看看。”   “端木云虽是女流之辈,却曾会见过不少高人异士,你们三个当年虽曾有些声威,看一眼足够,却怎值得再看。”   “端木云,若以老夫昔日的脾气,此时你已横尸于斯,老夫如今不愿多杀无辜,识相些答我所问……”   章性初此时已经想出了对策,不容对方话罢,拦口说道:   “章某向以道理为先,姑不论你们是什么人物,敌欤,友欤,如今这座洞府,章某等三人为暂时的主人,有话请落座后再谈,断无如此待客的道理,若是三位心无所惧的话,请随章某前来。”   说着他作了个肃客的手式,当先坦然向甬道外面走去,及哮天夫妇继之相随于后,天鹏三鸟没有出声阻拦,竟让他们自身前通过。   及哮天虽然相随在章性初的身后而行,但却心中忐忑难安,他不知道到达洞府之后,章性初如何应付对方。   刹那之间,已经走出甬道,章性初却突然对端木云道:   “稍停小弟与及兄在右洞待客相谈,敢烦嫂夫人*劳一下,取些甘泉供客饮用,略尽主人的本分如何?”   端木云答应了一声,及哮天闻言却已了然章性初的应付方略,不由暗中心佩不已,故而他也接上一句话道:   “对了,你顺便喂喂小黑它们。”   天鹏三鸟狡诈过人,闻言自是不停地在心中忖转,猜测其中的用意,但却找不出章性初话中的毛病,只好互相示意一下,他们三人早已发现及哮天狼狈的情形,却也想不出个中的原由。   钻出三尺圆洞,回到正中的洞府,及哮天放下那些包在衣衫之中的物件,自行囊中找出来替换的鞋袜和衣衫,天鹏三鸟暗中再次互相示意一下,在及哮天更换好鞋之后,内中一人开口说道:   “老夫不能不奇怪你的鞋裤……”   章性初仍然不容他把话说完,含笑肃客右洞道:   “及兄的鞋袜,说来好笑,咱们还是落座后详谈吧。”   说着章性初及哮天,头前带路拐进右面甬道,天鹏三鸟适才已经仔细搜索过洞中,故而坦然相随于后。   端木云却留在正中洞内,并未前往,当时天鹏三鸟曾经相互示意过,终于认为端本云无多大作为,故而没有发话阻拦,再加上三鸟探信自己的卓绝功力,不惧章、及弄鬼,方始不去追问。   右洞中,章性初瞥了及哮天一眼,及哮天已知章性初的用意所在,遂也回了一个眼邑,井转向天鹏三鸟道:   “此间仅仅这座洞府,设有蒲团坐位,故而章贤弟恭请三位大驾来到这里,如今即请落坐相淡”   天鹏三鸟自从相随章性初行后,始终未发一言,至此仍不开口,各自找了一个蒲团立于其前,并不坐下,似乎很有礼貌地在等待着主人,章性初和及哮天,也走近蒲团对天鹏三鸟拱手说道:   “三位请坐。”   说着他俩当先入生,天鹏三鸟方始相继坐好,三鸟刚刚坐下,已经觉出蒲团冷凛透骨,他们曾经暗忖过可能上了章性初的大当,但在转念之后,知道断然不会,因为他们所坐的蒲团,并非对方指定,而是自己临时随心所选,章性初绝对没有办法在蒲团座上,施弄玄虚。   但是他等仍然不能放心,内中一人说道:   “室内如阳春三月,怎地这蒲团却冷寒若冰?”   其余两人,也同声说道:   “不错,这可真是怪事。”   他们互相简单的两句对话,却证明了三个人所坐的蒲团,是同样的冰寒,章性初这时含笑说道:   “也许我和及兄是习惯了些,三位无妨更换位置。”   天鹏三鸟互望了一眼,点头说道:   “其实冷一点倒舒服些,只是主人既然有此盛情,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坐近一些,谈话也比较方便。”   说着他们各自又找了一个蒲团坐下,哪知依然如坐寒冰之上,但是这遭却再也不好意思说它凉了。   章性初心中暗笑,当先开口说道:   “适才三位曾经问过及兄脱落鞋袜之事,说来好笑,我等至此作客未久,由主人相伴而行,及兄不眼主人听说不归谷中阵法,有心相试,结果竟被困住,所幸识得厉害玄妙,但却已将鞋丢失。   三位刚刚也曾说过,被主人所设阵式困住,幸有獒犬带路出阵,当知章性初之言决无虚假……”   及哮天早已会心,此时却接口说道:   “话虽如此,我仍然并不心服,大小阵式我们试过了不少,若非忒煞劳累,断然不会被水阵听困!”   章性初闻言哈哈一笑,摇头说道:   “及兄的话固不错,但是我等设若是存着敌意而来,阵法发动之后,恐怕难说‘忒煞劳累’四字了吧?就算是已经疲倦不堪,双方既是成仇,主人断无停止阵法容你休息的道理,是故说来……”   “可不是及某矫情,最后我不是仍然脱出危困了吗?何况当时是由我一人破阵,若与二弟你并肩作战……”   “及兄的话也有些道理,怕只怕……”   他俩只顾说个没完没结,天鹏三鸟却早已不耐烦,并非他们不愿在及哮天章性初的对话中,听些虚实情形,只因坐处冰寒透骨,冷凛的感觉一时胜过一时,此时已经觉得极不舒服,故而内中一人打断了话锋说道:   “老夫兄弟不想多听这些,愿与两位谈点正经事。”   章性初闻言立即正色说道:   “三位请恕我等待慢之罪,只顾谈说自身的事情,忘记了三位贵客,三位说吧,凡章某知者,无不尽言。”   天鹏三鸟此时全是紧皱着眉头,一股奇寒之气,由椎骨腾升不已,小腹渐觉不适,只好提聚真力相抗。   及哮天已经看出了个中情形,接话说道:   “不论三位是想问些什么,及某却要首先声明几件事情,第一、我等来此作客,对任何人都没存着敌对之心。”   “第二、不问别人的是非恩怨,也不参与他人的争战仇杀!”   “第三、断然不容有人侮蔑!”   “第四、我等对不归谷中的一切,十分陌生,三位所问,最好不涉及此点,否则请恕我等无法答复。”   天鹏三鸟闻言,一阵冷笑,内中那个哑嗓的声音说道:   “老夫兄弟也有几个规矩,第—……”   章性初不容他说话,立即严肃地说道:   “章某必须再提醒三位一句,是三位向我等相询,并非我等有求于三位,是故闻下那些规矩,似乎没有说它的必要。”   天鹏三鸟已然恼怒,闻言正欲发作,端木云却适时来到,她横扫了天鹏三鸟一眼,对及哮天说道:   “怎么样,还没有谈完?”   及哮天暗中焦急,却故作从容地说道:   “刚刚谈到正题,你替客人倒的水呢?”   端木云投有好气的说道:   “谁是客人?”   及哮天指着天鹏三鸟说道:   “这三位不是我们的客人吗?”   端木云再次瞥了天鹏三鸟一眼,冷冷地说道:   “我们作客未久,又不知他等来意为何,恕我不能替主人接待他们。獒犬无端生事,救出他等已然不该,要是主人问及我等,我等又拿什么话来解释?天已经亮了,依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章性初和及哮天,想不通,端木云为何态度突然转变,话锋不留丝毫情面,此时天鹏三鸟虽说已中“寒木”之毒,但却无伤他等目下的功力,设若惹恼他等,当真为敌,岂非不了之局?因此傻愣地看着端木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端木云却不管这些,转对天鹏三鸟说道:   “你们听明白了吗?我们不能代替主人来接待你们三个,天已经亮了,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应该就去啦。”   天鹏三鸟彼此打个招呼,冷笑一声说道:   “端木云,你可是前来逐客?”   “是又怎么样?”   端木云冷冷地这样回答。天鹏三鸟嘿嘿两声又道:   “那你们是有心和老夫兄弟为敌了?”   端木云仍然是用刚才那句话回答天鹏三鸟道:   “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哼哼!怕你们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一定吧?你们敢保证若与我们为敌之时,还能够生出这座洞府吗?首先想想你们所坐的蒲团吧……”   章性初因为猜不透端木云突然这般说话的用意,但是事已至此,只好顺着端木云的话锋,警告天鹏三鸟。   他刚刚说到要天鹏三鸟想想所坐的蒲团,下文尚未说出,天鹏三鸟已经极感惊惧地厉声接口说道:   “章性初,你说这蒲团怎么样?”   “你们自命是天下绝少敌手的人物,怎会坐在这小小的蒲团之上,无法忍受,却必须提聚真力和它相抗呢?”   “废话少说,老夫兄弟问你蒲团怎样?”   章性初这时也冷哼一声说道:   “蒲团仍然是个蒲团,它不会怎样,只是它本身为‘寒木’编织而成,其性阴绝,坐则必受阴毒蚀骨之伤,此时你们三人,已皆身受其害,设若再与我等为敌,姑且不论胜败如何,哪个还能代……”   天鹏三鸟不容章性初说完,立即纷纷站起厉声叱道:   “匹夫,你们暗中弄鬼,还敢出言威胁老夫兄弟,这点阴寒之毒,算得什么,老夫自有疗治之策……”   他们的话语未尽,室外突然有人冷笑一声说道:   “怕不容易了吧,昔日雷啸虎偶一不慎,尚且费了年余的工夫方始*净寒毒,何况尔等三人!”   天鹏三鸟闻言一惊,厉声喝问道:   “外面什么人在暗中接话?”   室外冷笑之声又起,接着说道:   “不归谷中不分昼夜,皆无暗处,何况此时天已大亮,尔等不是曾欲追问谁是主人吗?   怎地主人来到,尔等反疑神疑鬼起来。”   说着自外面甬道中,走进来那位头戴竹篓的怪客。   及哮天和章性初,当室外突然有人说话的时候,已知必然是怪客来到了,否则端木云决不会对天鹏三鸟那种态度。   此时一见果然是他,不由相继站起,怪客却摆手说道:   “两位自管用功,我来发付这三头怪鸟就是。”   说到这里,怪客才调转话锋对天鹏三乌说道:   “是束手被擒,还是必欲一搏,任听尔等一言!”   天鹏三鸟自怪客走进之后,俱皆注目不懈,只因此人头上戴着个竹篓儿,遮住了整个的面目,无法看出年纪大小和丰神内功的高低,是故也无从推测此人身手有多么高妙,但是对方曾经开口说过雷啸虎的名子,天鹏三鸟不能不加倍地谨慎和小心,他们迟疑了片刻方始答话道:   “你能报个名姓吗?”   “不能!”   怪客干干脆脆地以两个字来答复他们,三鸟再次问道:   “是不能向人提起,还是另有缘故?”   “你们自峰顶巧渡飞崖,仗恃身着‘飞翅’玄衫,下临不归谷中,所为乃接获‘九子血灯’之命,前来拯救被困谷中的昔日魁首!尔等并非专为拜访主人而来,又何必多问名姓?   再说尔等天鹏三鸟,虽是当年黑道中无敌的三大高手,自命除雷啸虎外,余无心服之人,但在我的心目之中,却还不值什么,因此尔等不配来问我的姓名,适才我曾说过,你们是束手被擒,还是竟图一搏,快点说吧!”   天鹏三鸟闻言之后,脸上同时掠过一丝残酷阴狠的杀意,表面却故作从容,含着奇特的笑意说道:   “听你之言,好像是无所不知了,老夫兄弟虽然被武林中人称之为天鹏三鸟,实在的名姓却无人知晓,你既出言玄妙,颇似有些火候的人物,又说雷当家的是被困在谷中,可能说出老夫兄弟的名姓和来历吗?”   怪客闻言轻蔑地发出一声冷笑说道:   “这是容易不过的事情,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别再多耗时刻,赶快答我所问,我还有客人要招待呢。”   天鹏三鸟始终不能断定怪客的身分,不由彼此打了一个招呼,他们想了个极为毒辣的主意,用不着把话说出口来,只凭他们多年相共相从的性格上,彼此已然会心所谋之事,才待回答怪客所问,哪怪客却又冷笑一声接口说道:   “尔等昔日作恶多端,本应一死,但我发誓不杀一人,故能留尔活命,不过,要想在我的面前弄鬼,那却是自讨苦吃了,章、及两位,乃我之客,尔等若敢妄下杀手,必遭恶报,不信就试试看!”   怪客话说到这里,天鹏三鸟不能不觉得惊心动魄了,他们刚刚决定,稍待动手之时,由一人先将怪客敌住,其余两个,趁机将章性初及哮天等三人擒为人质,然后再齐心合力对付怪客,不料怪客却能识透奥妙,举一反三,由此即知怪客绝非普通人物,他等不由越发小心戒备起来。   话虽如此,天鹏三鸟一面忖思对敌之策,一面却仍然在打着原先那种恶毒的算盘。怪客玲哼一声对及哮天道:   “及大侠请与令正及章大侠,先到左洞相候在下,容我和天鹏三鸟见过真章之后,再谈详情如何?”   及哮天自是迭声应诺,和章性初与端木云鱼贯迈向石室的门口,天鹏三鸟怎能容得章性初等平安而去,一声阴冷的沉哼,悄然齐出右手,各以狠绝的“煞指”,凌虚分向三人的要穴弹下。   怪客却适时双手齐出,正迎上天鹏三鸟所发的“煞指”阴劲,放过了及哮天章性初和端木云三人。   天鹏三鸟煞指阴力被克,脸上立即现出惊诧神色,彼此互望了一眼,似欲开口想对怪客说些什么,但却瞥了尚未离开石室的章性初等人一眼,终于未曾出声,他们直待章性初等的步履声音远去之后,方始含蓄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   “刚刚我曾说过,目下我是这不归谷中的主人,至于名姓,此时还不便告诉你们,难道没听明白?”   “适才你用‘正阳’指力,破解我等的‘煞指’阴劲,不能不令我等怀疑一件事情,因为正阳指力……”   “是不是因为正阳指力,乃武林三圣之首欧阳子规的独绝之技,如今由我施出,才使你们天鹏三鸟觉得惊诧不已呀?”   “朋友,我们兄弟对你不能不十分怀疑……”   怪客仍然不让三鸟把话说完,冷笑一声接口说道:   “你们可是怀疑我就是那欧阳子规?”   三鸟互望了一眼,再看看怪客,方始皱眉缓慢地说道:   “朋友你也许并不是他,只是你既然能够施展‘正阳’功力,和他必有渊源,我等不能不问个明白。”   “欧阳子规乃武林三圣之首,与尔辈为水火之敌,就算我和那欧阳子规有些关系,尔等正应下手……”   “朋友,内中有些事故却出人意料,此时我等也不便告知朋友你,最好能请来欧阳大侠一谈。”   “这一点恕我无能为力。”   “他不是就在这不归谷中吗?”   “你们怎么知道欧阳子规现在谷中?”   “昨夜我等曾……”   天鹏三鸟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话锋,愣愣地看着怪客,怪客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笑罢正色对三鸟说道:“你们勿须再打什么哑谜,一切事情我清楚得很,欧阳子规的‘正阳’功力,虽然天下无敌,但是你们三个却并不惧怕,因为你们知道他绝不会施展这种奇绝的功力来对付他的老友!可是天下事正像刚刚你们说的一样,往往会出人意外,你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可能了;因此你们惊诧,你们怀疑,甚至你们或许认为欧阳子规有心要对付你们三个人,其实你们想得完全不对。那欧阳子规,已经被困谷中,我虽然怀有正阳神功,但却和他毫无渊源,甚至还有些难以解说的仇恨,你们不妨施展最损最狠的手段来对付我,我并不怪罪你们,因为自从昨夜你们进入不归谷后,上天已决定了你们今后的结局,任凭你们怎样挣扎,也是徒劳无功的了。”   “朋友!我等已经了然你这些话中的用意,只是还有一两个地方仍须朋友指点,首先请问欧阳子规……”   怪客不知何故,突然生起气来,沉声怒叱道:“尔等为什么不问雷啸虎的后果?”   天鹏三鸟闻言心头一凛,半晌之后方道: “朋友,你好像是什么都很清楚似的?”   “没有‘好像’,何必‘似的’,我本来就非常清楚!”   “那很好,免得我等谈吐困惑,首先请问雷大哥的下场如何,再要请问,朋友你想把我们怎样?”   “我曾说过,决不亲手杀生,何况是人,尔等和雷啸虎,即将终生被困谷中,直到天限来临。”   “姑不论朋友你此言能否如愿,看来你却小瞧了天鹏三鸟和雷大哥功力,三鸟在此敢说一句狂言大话,深信天下还没有能够困得住我等的地方,不归谷中固然阵式厉害,久之我等自能识破玄妙……”   “我并非在和尔等辩论问题,要问的事还有吗?”   “有!朋友你必须告诉三鸟,你到底是谁?”   “这一点恕不作答!”   “不敢告知名姓,必有见不得人的原因……”   “不错,只是我所见不得的人,却并尔辈。”   “这点没有关系,如今我们只有一句话问你,朋友你是决心和我天鹏三鸟暨雷大哥,为仇作对到底了?”   怪客闻言冷凛而威严地说道: “是尔等自甘情愿进入此谷,怨不得人!”   天鹏三鸟至此方始确定怪客乃敌而非友,但是天鹏三鸟却仍然有个极深的疑念,徘徊脑际不能去怀,虽然他们也曾感觉所疑可笑,不过极端邪恶之辈,是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的,他们迟疑了很久,方始决定宁使这头戴竹篓的怪人耻笑,也不能放过一个大好机会,才低声又问道:   “雷大哥既然被困绝地不能脱身,他那‘九子血灯’虽然是永不离身之物,但又怎生得隙施放的呢?”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大笑,笑声歇止之后说道:   “你们似乎早就应该问及此点。”   “此时发问也并不太晚吧,朋友?”   “哼!晚虽不晚,但却证明你们已经疑心到雷啸虎了,尔等生死之交,甘苦相共,似乎不该存心肠吧!”   “朋友不必挑拨离间,老夫兄弟对雷大哥死而无疑,只是却断然不能上宵小的大当,为天下人笑。”   “你们说得好听,其实却鬼胎暗藏。”   “朋友,你大概无法答复三鸟兄弟此一问题吧?”   “这个问题简单得很,可惜我不是专为答复你们问题而来,只好等你们见到雷啸虎的时候,去问他了。”   天鹏三鸟越发心疑,闻言立即说道:   “何时何地,我兄弟能与雷大哥见面?”   “随时随地皆可!”   “朋友!你这句话露出了破绽,天鹏三鸟……”   头戴竹篓的怪客并不容三鸟把话说完,手指石室之内那正中摆放着的苦木寒草编织而成的大蒲团道:   “我虽看不起雷啸虎的为人,但却不能黑白颠倒,嫁祸于他,雷啸虎对你们并无半毫私心,他如今就困在这寒木蒲团下面的一处绝地之内,你们若是不信我言,必于立刻见他,站于蒲团之上,我送你们前去!”   天鹏三鸟眉头陡地紧皱,瞥了那个大蒲团一眼说道:“老夫兄弟又想起一个问题。”   怪客冷哼一声,一字字有力地说道:   “你们所想的问题我知道,可惜是太晚了,此时任凭你们兄弟说些什么,要想生出不归谷,已不可能。”   “朋友,照你的话意说来,我们只有一搏而分生死了?”   “不,一搏也许难免,生死二字言之却早。”   “那就是说,我们一搏而定胜负吧。”   “不,你们早已输定了!”   “朋友言下之意,可是说我天鹏三鸟,自接‘九子灯令’,进入不归谷中之时,就已经是个负数了?”   “嗯!也可以这样说吧。”   这时天鹏三鸟却突然暴怒,同时沉声喝道:   “雷啸虎!你果然存着欲制我弟兄于死地的毒谋。”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仰头狂笑着说道:   “设若我是那雷啸虎的话,早已处治你兄弟三人了,怎会等到现在?由此一点看来,雷啸虎比你们弟兄忠厚得多,也正直得多,他从来投有疑心过你们,但是我却知道,他一生的恶行,大都是由于你们弟兄暗中安排,或设辞引诱所致,你们弟兄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哼!戴竹篓的朋友,你这话要有分寸!”   “我已经替你们天鹏三鸟保留不少脸面了。”   “如此说来,我弟兄似乎应该感激朋友你门嘿嘿嘿嘿,可惜!可惜天鹏三鸟弟兄,无法领你这份人情。”   “狡辩无济于事,我为你们弟兄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你们是战,是降,爽快地表明一下!”   天鹏三鸟适才已经疑心这个怪客,是九子一剑雷啸虎所扮饰,他等自数十年前,就担心有这么一天,只因自己觉得,始终掌握着雷啸虎的隐秘,万难之时,仍有自保之策,故而虽然担心,却不甚惧怕。   退隐峨嵋之后,彼此始终似当年一般,精诚不渝,自是越发安心,不料突然发现雷啸虎的紧急灯令,当时并未深想,即匆匆由秘径登上谷顶绝崖,飞降谷中接应,谁知行未里数路时,竟陷于无名阵中而无法脱身。   正感忧烦不安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只獒犬,也被困在阵式之内,獒犬嗅觉特灵,故能觅得原路而归,天鹏三鸟随之脱困,而到达章性初等人所居之洞府,彼时他们疑念已生,但却仍未误及乃雷啸虎所安排。   怪客突降,言谈提及昔日种种,这才勾起天鹏三鸟对雷啸虎的疑心,不过还没有想到怪客就是雷啸虎本人。   直到怪客以“正阳”指力,破其所发“煞指”阴功,进而有意将话锋自欧阳子规身上,移向雷啸虎方面的时候,天鹏三鸟方始认定面前头戴竹篓的怪客,就是昔日朝夕相共的九子一剑雷啸虎。   可是怪客却一再否认此事,倒使天鹏三鸟难下判断,不过他们疑心得也有道理,因为当年种种事故,除雷啸虎及天鹏三鸟兄弟外,根本无人知晓,三鸟为着探索究竟,故意和怪客矫情狡辩。   此时听得怪客再次谈到降、战,认为机会来临,故意沉思半晌之后,互相递了个眼色,方始对怪客说道:   “降、战二字,我三鸟弟兄认为言之尚早,必须先一步了断过往是非,朋友适才曾将当年雷啸虎所作所为,列为罪恶,并说泰半乃我三鸟弟兄所主谋,称我弟兄为罪魁祸首,朋友,你可有证据?”   怪客闻言,轻蔑地冷笑了几声,淡然说道:   “自然是有证据。”   “天鹏三鸟愿闻其详。”   “我无余暇纵谈种种往事,只以一事相比。”   “任随朋友之意,我弟兄洗耳恭听。”   “你们还记得‘青城’山上‘长生宫’后,那奉令终身不许离开山区一步,可怜却仍然难逃一死的……”   天鹏三鸟末容怪客把话说完,已厉声接口道:   “够了!”   怪客却冷冷地哼了一声,字字如断铁斩钉般接着道:   “只此一事,尔等百死有余,其他不必说了!”   天鹏三鸟此时已逐渐分散站立,怪客目睹斯情,视若未见,三鸟直到列成品字阵式之后,才低声对怪客说道:   “雷大哥,这些事已经很远很远了,小弟兄弟,愿意自承过错,大哥总应念及追随左右,数十年如一日的这份情谊吧?记得我们决心归隐峨嵋之时,大哥您不是说过,过去种种已死……”   头戴竹篓的怪客,冷叱一声接口说道:   “我再声明一句,雷啸虎并不是我,你们弟兄这些虚情假意的忏悔之辞,说给我听是毫无用处!”   “过往之事,世无人知,尤其是青城的那段事迹,雷大哥坚不承认自己是谁,那是必欲置我弟兄于死了?”   “我曾一再声明,尔弟兄在不归谷中,不致丧命。”   “如今你不再否认是雷大哥了?”   “我本来就不是他!”   “当真你不是他的话,摘下竹篓,让我弟兄看看。”   怪客运时却哈哈地笑了起来,他手指着三鸟弟兄道:   “以尔等弟兄的狠毒,莫非对雷啸虎还不敢下手?”   天鹏三鸟闻言一愣,他们想不到怪客会突然这样发问,一时竟然无法回答,怪客却接着指罚他们说道:   “其实你们已经有过打算,雷啸虎不与尔等为敌,你们自然还是假装着恭敬听命的样子,要是当真势难并立之时,你们熟知雷啸虎的功力,深信只要合三个人的绝技,足能置其于死地!   可惜你们虽然和雷啸虎相共了几十个年头,却看错了他的为人,他对事勇于自责,而轻于罚人,十分念旧怀故,否则的话,就凭你们的功力来说,当真为敌,恐怕你们早已丧命他的手中。”   “朋友,你的论调忒煞奇特,有时似乎极端愤恨雷啸虎,有时却又存心在替他辩白,你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但是也可以说是关系很深!”   “看来朋友你和我三鸟兄弟,迟早必须一搏胜负,但在动手以前,我弟兄希望能够明了你刚才这句话的用心。”   “很简单,我和雷啸虎素无交情,但是我却深知他的为人和心事,为人已如上述,目下他唯一的心事,就是不知怎样发付尔等三人才好,他自被困绝域,已知脱困无望,并且非常清楚,迟早尔等必然会发现他被困而无法脱身的事实,他深信在那个时候,尔等定必弃之而去重登江湖。   彼时非但无人再能牵制尔辈,武林恐将永无宁日,是故他一定想到过如何安排,才能使尔辈安分守己。   我相信他曾经考虑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只好下手处治尔等,可惜他已被困难脱,纵有此心也无能为力了。   他几经思考,才施放那九子灯令,第一步先调尔等进谷,然后以诚相待,告知尔等是非厉害……”   这时天鹏三鸟却突然在中途插话问道:   “要是我三鸟弟兄阳奉阴违的话,他又该如何?”   “雷啸虎最最觉得困难的,也是这一点,后来他由于另外一件出乎童料的事情发生,方始安心发出灯令。”   天鹏三鸟听怪客说到此处,彼此皱眉互望一眼,半晌沉思不语,终于实在推测不出那是一件什么事情,方始开口说道:“朋友,什么是出乎雷啸虎意料之外的事情?”   “如今告诉尔等已无关系,那就是有关‘真真’一案的所有当事之人,也前后到达了不归谷中!”   三鸟闻言心头一凛,不由脱口问道:   “你可是指着欧阳易而言?”   怪客冷哼一声,沉重而威严地答道:   “有欧阳易、司徒雷、房汉臣之女和梅三丰之妻!”   “这些人也已被困绝域了?”   “所谓‘绝域’要因人而施!”   “三鸟弟兄不懂此言何指。”   “尔等懂否无关,雷啸虎却非常明白!”   “他非常明白?”   “嗯,由于所有的人突然全部聚集,雷啸虎方才明白他陷身绝地,并非自己误踏阵式所起,而是有人从中安排,那人既能通行整个不归谷而无碍,并将事关‘真真’一案的人物请进谷中,自然有能力来对付你们天鹏三鸟,他这才施放出九子灯令,召尔弟兄自投,你们明白了吗?”   至此,天鹏三鸟方始恍然大悟,目注怪客说道:   “如此说来,朋友你就是那位从中安排这事的人了?”   怪客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那个竹篓儿,三鸟又道:   “章性初、及哮天等人,和那件往事何干?”   “尔等为什么不追问我和此事何关呢?”   “不必,我等弟兄已知你是谁了?”   怪客闻言哈哈一笑,激讽地说道:   “我怕你们没有这样聪明,尔弟兄不是问我章大侠等人来此的原故吗?现在我就答复你们。”   “及大侠之子,死于欧阳易之手,其孙,被欧阳易收为义子,如今也在谷中,章大侠是昔日‘真真’ 一案的人证,很多事必须他来才能分清是非恩怨,我再告诉尔等一件事情,异丐米天成和圣僧天觉,也已被我请进谷内,我要把近百年来的几件武林隐秘,在此全部揭发!”   “朋友!也包括我们天鹏三鸟的往事?”   “当然!”   “三鸟兄弟猜测朋友你是……”   怪客不让三鸟再接着说下去了,他摆手冷峻地说道:   “不必费心猜测我是谁了,现在我们就话归本题吧,尔弟兄三人,若降,立刻站于正中蒲团之上,若战……”   天鹏三鸟这次答话很快,接口说道:   “束手被擒,天鹏三鸟碍难从命。”   “那就动手一搏吧!”   “此间地势狭小,朋友你又熟知内中各项埋伏,这种搏战,你稳*胜券,似乎并不公平吧?”   怪客闻言一笑,冷冷地说道:   “依尔天鹏三鸟的意思呢?”   “出外各凭真实功力一搏!”   怪客连话都懒得再说,点点头,当先转身走下,天鹏三鸟在怪客毫无防备的转身刹那,曾欲暴下煞手,哪知刚刚举起手臂,怪客身形一闪,已然失踪,三鸟惊凛之下,互相示意,也快步而出。   这时已是日上三竿,中洞内已无章性初等人的影子,天鹏三鸟走出洞府之后,见那头戴竹篓的怪客,已在数十丈外背立相待!   他们再次示意,对怪客已然僵惧,事已至此,三鸟仍然深信三人只要攻守无间,搏战未必负数。   当天鹏三鸟行至怪客身后不足两丈的时候,怪客才缓慢地转过身来,他低沉而有力地对三鸟说道:   “尔等撤剑动手吧!”   天鹏三鸟暗中又是一凛,他三人三柄百炼柔剑,暗藏于右臂腕上,外观不现,但却瞒不过怪客的神目。   他等不再虚套,右臂微抖,柔剑撤出,似三条银蛇般,曲垂地上,剑宽仅有二指,长却超过四尺,怪异的是,并无剑尖,却是一个拇指般大小的银球,看来天鹏三鸟好像十分仁慈厚道,故而宝剑无尖,铸为球状。   怪客这时手指着三柄柔剑说道:   “昔日‘赤阳’道长,曾仗这三柄奇剑,雄风八表,威临天下,不知道尔等弟兄能得他的剑术几成!”   天鹏三鸟这次却惊得一呆,怪客接着笑说道:   “不必心惊胆怕,赤阳道长早已作古,说起来崆峒一派,设有再比你们三个辈份高的人物了!”   “你怎知道我等的出身?”   “赤阳道长说得非常详细。”   这句话只惊得天鹏三鸟连退了好几步,急声问道:   “朋友你见过‘赤阳’道长?”   “尔等怎地不称呼道长‘恩师’?”   三鸟闻言俯首默然,半晌才低声说道:   “我三人乃道长之逐徒,曾立誓言……”   怪客没有等他们把话说完,就接口而伤感地说道:   “我知道,当时你们被道长所迫,立有终生不能承认是崆峒门下的誓言,至今你们尚未忘记,也算难得了!”   “这些事情,道长都跟朋友你谈过?”   “事隔数十年了,你们又何必迫问这一点呢?”   “话是不错,但我等弟兄,至今感念道长的恩德。”   “你们自被逐下崆峒,远离师门,难道都是因为要报答赤阳道长对你们的恩德,才无恶不作?”   天鹏三鸟至此方始俯首无言,怪客长吁一声自语道:   “天下事人难预谋,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何时方了!”   他说完了这句感慨的话语,才转对天鹏三鸟说道:   “好了,你们进手吧。”   三鸟闻言陡地齐声问道:   “你怎能无所不知?往前说,我等被逐师门之事,乃数十年前的旧案,说现在,从真真事件到……”   怪客惨然一笑,摆手拦住了三鸟的话锋,幽沉地说道:   “世无不劳心力而能收获的人,一点一滴,莫非心血,这些是我幽居二十几年来的代价,想来也许并不值得。”   天鹏三鸟虽曾在谈说从前的时候,偶动天良,有些知悔,但当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却不约而同被私念所屈。   他们目睹怪客神志似为感慨昔日之事所夺,认为这是天赐不二的良机,打个暗示,右臂齐扬,一片剑网罩向怪客。   讵料怪客成竹在胸,剑网罩向身前之时,仅仅双臂微扬,三鸟立即觉出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力,竟将剑网冲开,天鹏三鸟不由大惊,同时大喝一声,真力贯注宝刃之上,疾若闪电再次压下!   怪客冷哼两声,右臂微曲,右手化掌,凌虚微按,左手五指伸张,似将抓取什物一般,硬接三柄柔剑。   天鹏三鸟暗中冷笑,腕肘加力,宝剑若流星般削下。   哪知剑锋相距怪客尺余之时,竟遇无形阻力,滞然自止,三鸟为武林奇特的高手,深知已受人制,迅捷抽剑,却又重如山岳,此时三鸟方知对面怪客,果系独步天下的绝顶人物。   他等立即变招改式,剑走轻灵,步按七星,快似追风般围着怪客轮转进攻,使怪客毫无变式的余地:   不想怪客丝毫不忙,仍然是看来极为缓慢的应付,双手各伸食中二指,任凭剑花若雨击到,却总在最后被他凌虚点指之力震开,间或出力奇猛,反而*得天鹏三鸟迅捷变招以补空隙。   盘旋未久,天鹏三鸟已经觉出,任凭自己弟兄三柄宝剑怎样变化,却始终没有一招能如愿完全施尽,总在半途被迫荡开或撤回,三鸟眉头深愤,已然十分羞怒,又是同时一声断唱,飒飒风响声中,三剑化阵攻上。   怪客双臂倏忽下沉再起,虽比三鸟环攻之势迟了半步,却正好迎上剑势,只见他身影闪翻,非但在这眨眼之间破解了三鸟的环攻剑阵,并且乘隙攻了五招,*得天鹏三鸟暴然退后了丈远!   这怪客也确是怪异,*开三鸟之后,并不进攻,却稳立正中,不言不动,天鹏三鸟自是越发恼怒。   三鸟被怪客凌厉无比的招式*开之后,于丈外环伺良机。怪客适时仰望日色,三鸟立即发难,柔剑震处再次群攻而上。   哪知天鹏三鸟在发动前,怪客似乎毫无机心,待三鸟柔剑飞花、群攻而上的刹那,怪客却动若脱兔,比他们快了一步,人影闪飞,已穿破剑层,双手时掌时指,倏化为举,一连着攻了六招!   结果天鹏三鸟迫得立将剑法收转护身,竟然再次被怪客*退,这一次退后丈五左右,越发丢人。   章性初及哮天等三人,此时已自洞府左甬道中走出,遥观战局,惊佩不已,憾认怪客之技,确已超凡入圣。   天鹏三鸟再次调元宁神,稍停之后,哑口攻上,这次他们双管齐下,右手剑罩向怪客重穴,左手齐发阴掌,分袭怪客的“天庭”“肩井”“丹田”三处所在,此举似平志在必得。   怎知怪客双臂暴然抖出,阴掌立被“正阳”神功所破,双手十指,石火抓到,天鹏三鸟大惊之下急收剑势,这遭怪客却不容许他等再退,只见怪客双手连翻,三柄柔剑立被震飞而出,插在远远的绿草地上。   天鹏三鸟呼啸出声,纷纷腾身高拔,在六七丈的高空中,双臂猛张、肋下突出似双翅般的一对假翼,斜飞逃去,连剑都不再拾取!   怪客根本就不追赶,目睹天鹏三鸟拐向左边一座丛林之后,方始缓步将三柄柔剑拾取手中,走向章性初等人而去,及哮天夫妇已迎,上来,怪客将手中的柔剑递给了及哮天,并诚恳地说道:   “天鹏三鸟已自投绝地,不致再来烦扰生事,三柄柔剑乃昔日天下第一剑侠赤阳道长之物,及夫人所得‘归宗’手抄秘技之中,详列此剑的来源及七十二式‘天丝’剑法,我已久不用剑,故而转送三位。”   “此时不归谷中,事端正多,至祈勿令獒犬外出,免得再生意外,目下我无法相陪,暂请别辞。”   说完未容及哮天章性初等人推谢,怪客已倏忽飘出,疾若闪电般飞纵远去,眨眼已失踪影。   章性初等三人,低吁一声,捧着三柄柔剑,无可奈何地回转洞中,至于他们是否立即参详手抄归宗秘技,习练剑法,后文再为交待,此时且说那天蓉姑娘和梅梦生两人的奇遇。    第五十五章 心心相印 天蓉姑娘和梅梦生,自“洞中洞天”地底暗道下去之后,姑娘心思细密,她暗中注意秘道怎样才能关闭。   哪知行未数丈,已然弯转,却始终不见秘道阖拢,奇怪的是,前面虽然依旧光亮,却不见门户所在。   终于走到了尽头,既无道路,也无门户,她不由得瞥了梅梦生一眼,梅梦生似乎知道姑娘的心事,含笑说道:   “你一定注意过‘洞中洞天’内那道秘门,心中在想,它怎么样才能闭死,现在你在奇怪,前面已经无路可通,我们怎么走法,对吧?”   天蓉姑娘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梅梦生接着道:   “不归谷的一切安排,确是玄妙,关闭‘洞中洞天’的暗道,必须在打开另外一个门户的时候,它才自动封闭,如今看来已经无路通行了,其实却畅通无阻,这要看胆量和耐心。”   姑娘蛾眉微蹙,想了一下说道:   “你这‘胆量和耐心’,真叫人想不明白,总不能够明知道前面已经没有路了,硬生生往石头墙上撞吧?”   梅梦生又是一笑,他有意地作难姑娘说道:   “蓉妹妹你聪明得怕人,想想看我们怎么办才对?”   “我又不着急去见那个怪客,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天蓉姑娘楼上这么一句话,梅梦生摇摇头道:   “蓉妹妹,真难缠,这不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天蓉姑娘却接口说道:   “难缠你不会不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句话问得梅梦生无言可答,却长吁了一声。   姑娘根本就不理他,星眸闪光,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若无其事,梅梦生终于沉不住气了,指着迎面的石壁说道:   “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有胆量……”   “我不要听,谁着急要走,尽管请,看我有没有办法找到路,就算当真无路可通,走回去总还成吧?”   “蓉妹妹你生气了。”   “这么点小事就生气,我不是变成个气篓子了吗?”   梅梦生听姑娘这样比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   天蓉姑娘娇嗔不依,梅梦生解释说道:   “气筒子,能装气,气囊,也能存住点气,蓉妹妹却偏说是气篓子,天下没有不透气的篓子,自然……”   “你说天下投有不透气的篓子?”   “怎么,莫非蓉妹妹又不服不信?”   “哼!油篓子可能透气?”   梅梦生闻言一怔,自言自语说道:   “油篓子要透了气,那卖油的都喝西北风了。”   “油篓子不是篓子?”   “蓉妹妹,我发誓这一辈子再不和你抬杠了。”   “哼!想得那么好,我这一辈子和你抬定了杠!”   天蓉姑娘得理不让,想都没想就答上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可叫梅梦生找出了破绽,他微笑着问道:   “我躲着你还不成?”   “你一辈子也躲不开!”   梅梦生知道姑娘得势之下,决想不到别处,他有心再敲实一步,果然姑娘上了他的当,又接上了一句。   这时梅梦生才霎了霎眼睛,装作想不明白的样子道:   “奇怪,我怎么会一辈子都躲不开你呢?”   “当然啰,你……”   天蓉姑娘仍然没有多想,随口回答,但当她说完了“当然啰”之后,这才恍然明白了要是一男一女,一辈子躲避不开的话,除非是……?故此她仅仅说出了个“你”字来,就羞红了玉颊,止住话锋,垂下头去。   半天,听不到梅梦生的声响,她不由闪着那双醉人的星眼,试探着,偷偷地一瞥,其快无比。   岂料梅梦生正傻傻的,呆呆的,痴愣地看着自己,他那一对精亮四射的眼睛,这时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极淡的烟雾,不!是水露,显得分外清润、动人,有一股子慑人光采,望之心颤。   她虽然是极快的一瞥,神志似乎已经被对方目光所夺,不由怦怦心动,禁不住又看了一眼。   哪知这一眼,所看到的已经不是适才的景象,对方那一双神目,如同清晰的湖水,被人丢进了一粒石子似的,湖面上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旋成一个个波圈,一层一层,缓缓地向外扩展着,引人神魄,动人心弦!   天蓉姑娘心中本来纯坦无物,谁知上苍对男女之间,早已神秘地施展了“诱引”的无边妙法,除非你不去触摸它,否则在自然的旋律之下,不知不觉之间,你就会坠陷进上苍的巧妙安排之中,而沉醉在一种奇异的感觉上面。   四目相对,虽仅仅是这一刹那,但是它的力量已无可伦比,移山倒海之威,尚不足形容其万一!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人变了个样子,丑陋变作俊美,痛苦转为快乐。财富、地位、学识,和一切—切人为的东西,虚假的含蓄,在这一刹那,都丧失了尊严,变成毫无价值。   这才是人生无伪的真善美和根本,可惜没有人能够永远地保有它,那是因为一些卑鄙的人,自己没有力量获得它,或为自私所祟而失去了它,因之也嫉恨得到它的人,进而想尽办法,去破坏它,找出藉口去为难它,不容许别人来无忧无束地去抚摸它,爱护它,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天蓉姑娘和梅梦生两个人,却是幸运的一双,他们在这不归谷中无人的甬道内,不虑他人妒嫉和破坏。   那一刹那,终归过去了,梅梦生似梦幻般自语道:   “真的,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要躲开你,我……”   天蓉姑娘真的羞了,她能说什么呢?不自主地向前缓缓挪动着,这只不过是向梅梦生表示自己……   谁知天蓉姑娘仁立的地方,相距尽头的石壁已经很近,在她因为梅梦生突然说出心语之后,感到无边的羞涩和欣慰之下,无言可答而缓缓前移之时,行未数步,已经贴近了石壁,恰在这个时候,石壁却无故地突然中裂,露出了一道门户,身后也适时传来一声震响。   天蓉姑娘这才明白刚刚梦生的话不假,只要你能有胆量朝直前行,门户自然迎启,而洞中洞天的秘道,也在这个时候自动封闭。   洞中洞天秘道封闭时的一声震响,惊醒了沉醉在另外一种意境之中的梅梦生,他瞥了姑娘一眼,笑了笑,天蓉姑娘也对他嫣然微笑着,此时他俩灵犀相通,无言胜似有言,双双穿过门户走下。正行间,蓦地抬头,石壁不远处,钉着一封函柬,他俩互望了一眼,快步向前,梅梦生探臂取下函柬,立即展开,柬上写着。   “壁顶有洞,洞中存物赠尔。”   他俩决不迟疑,飞身而上,果然有个数尺见方的洞口,穿洞行约十步,方见另一门户,遂闪身而进。   不料他俩刚刚踏进,身后门户及甬道,立即自封,他们已经熟见而不怪,只是打量这座石室的安排。   这间石室约五丈见方,除右角落上,有个小石桌,桌上有一黑色的大皮囊外,余皆空阔无物。   不问可知,小石桌上的皮囊,就是留柬的怪客所赠之物了,他俩走近石桌,方始看到皮囊下另有一封信函。   展读之下,梅梦生不禁悲喜交集,他回手把信函道给了天蓉姑娘,然后喟叹一声,感慨万端地说道:   “我奇怪那位戴竹篓的怪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说他是家父知己好友,可是想来却令人费解……”   此时天蓉姑娘信已看完,接口说道:   “你多想这些干吗?信上写得明白,照信上所写的行事就是,只要你完成了应该作的,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蓉妹妹说得简单,这多的书,要我在……”   “梦生哥你别忘了,必须解破不归谷的奥妙,方能见到伯母,再难,你也要心无二用地去……”   “对了,蓉妹妹,我有办法了。”   天蓉姑娘蛾眉一蹙,并没开口,梅梦生接着说道:   “怪客信上说,其余的可以留待未来研讨,当前却必须要把那四厚本东西熟记不忘才行,蓉妹妹试想,时间刻不容缓,我一个人怎能在这短暂的时候,记下这多东西,除非蓉妹妹,你肯帮我个忙,也许……”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默记两本?”   “对了,你念两本,我念两本,这样记得又快又清楚,也不妨碍应用,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要是我必须中途和你离开的时候,怎么办?”   “不会的,至少在不归谷中,我们不会!”   “要是我没和你一道来的话呢?”   “蓉妹妹怎么专抬死杠呢,现在咱们不是一道来了吗?”   “功夫偷不得懒,你就当我现在没有和你在一块好了。”   梅梦生还想说话,天蓉姑娘正色说道:   “有这大的一会工夫,你已经默记了不少啦,再多噜苏我转身就走,今后看谁再理你才怪呢。”   梅梦生只好无可奈何地吁叹一声,自黑皮囊中取出了四厚册书来,悄没声地走到墙角,坐下用起功来。   天蓉姑娘瞥了他一眼,微然一笑,也很随便地从皮囊中顺手拿出了一本书,就坐在那小石桌上,倚着黑色皮囊,信手翻阅,古人说开巷有益,确是不虚,他俩此时已被书上的特异记载所吸引,俱在专心一致地阅读。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内自存黄金屋,他俩静悄无声地读书,已将其他事情忘怀,直到梅梦生突然惊咦出声之后,方始休息,天蓉姑娘愣愣地看着梅梦生,她奇怪为什么梅梦生突然惊咦出声。   此时梅梦生已站将起来,皱眉说道:   “书是都看完了,不过……”   “默记不易对吗?”   “不,好记得很,我曾经默记过一遍。”   “那还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惊咦的事情?”   “蓉妹妹你不知道,那个怪客骗哉!”   天蓉姑娘心头一凛,尚未开口,梅梦生已接着说道:   “蓉妹妹,你猜这四本书上记载的都是什么?”   “我又没看,怎么晓得,那位怪客所留的信柬之中,不是曾经说过,这四本书是通行谷中各处的指南吗?”   “一点都不错……”   “你这个人可真怪,既然不错又问我干么?”   “蓉妹妹你不知道,我从书上看出个极大的破绽。”   “破绽?你是说这书上有破绽?”   “不是书上有破绽,而是因为看过这几本书后,发现那怪客话语之中,有许多不尽不实的地方。”   “噢!你不妨说说听。”   “蓉妹妹,你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怪客掳我进入‘洞中洞天’之后,我和怪客互相问答的话吗?”   “记得,只是话太多了,你现在是指着哪句说的?”   “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明白破绽何在的,你听我把怀疑的事情从头说来,就知道破绽何在了。   当怪客把我掳进洞中洞天之后,他告诉我说,家父曾在洞中洞天之内,和他一起居留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日子,他们因之论交,并结为生死之友。后来他们一齐脱困,同闯‘洞外洞天’……”   “不错,在‘洞中洞天’你曾谈起过此事,难道有什么不对?”   天蓉姑娘此时已知梦生所疑之事,有心想变换话题。   “不是这些话有什么不对,而是……”   “那就好,嘛,现在还提它干么呢,书背诵得……”   梅梦生似乎已经发觉天蓉姑娘的用意,怀疑地问道:   “你好像是不喜欢我谈到可疑……”   “别瞎猜,哪个管你这些,我只不过是因为你从前说过一遍了,我又不是没听明白,多说它有什么用。”   天蓉姑娘只好用话来遮饰,她不愿意梅梦生疑心自己另有用意,梅梦生却极为诚愿地接着说道:   “蓉妹妹,这里面实在是另有文章,你可能窖我说出可疑的地方来吗?你知道,我多愿意你能帮我分解一下。”   天蓉姑娘被他那种诚挚的样子感动了,点了点头。   梅梦生这才又面转欣慰神色,高兴地接着说道:   “那怪客曾说,在他和家父同闯‘洞外洞天’之时,家父和他立有约誓,因之在他未能克服约誓之前,只有眼看着家父困陷在‘洞外洞天’之中,而无法进入,自然也就更谈不到拯救家父一节了。   他说他已经等待了很多年啦,后来才把话题转到‘双玉’、‘腾龙’两柄剑上,当时他言下之意,似已表明‘洞外洞天’他并无把握通行得过去,家父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不愿他去犯险,进面施展智谋,*他定了个信约,可是刚刚我读完他留下的这四本书后,霍然发现了个极大的破绽。   这四本书,可以说是一部极为详细的秘册,内容是把不归谷内所有的埋伏机关通行方法等等,详列无失,包括了‘洞外洞天’。   既然他能够把这部秘册留给我,自然是已经阅读过内容,那么‘洞外洞天’,他应该早就能够畅行无阻,为什么他不去呢,至少按他和家父友谊深厚这一点来说,也应该早早拯救知友脱险才对呀?因此我百思不解。”   天蓉姑娘一直在静听,此时却接口问道:   “你可知道怪客的名姓?”   “不知道,我问过他,他不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他能够通行‘洞外洞天’而绝无阻碍呢?”   “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他能赠书给我……”   “对了,这就是可疑的地方了,你……”   梅梦生不容天蓉姑娘说完这句话,就接口说道:   “我所疑心的就是这一点……”   天蓉姑娘自了他一眼说道:   “你干吗这样着急呀?我的意思不是像你所说的一样,我是问你,你怎么知道是怪客留赠这些书籍给你的呢?”   “有函柬为凭呀?”   “你这个人糊涂,起来可真够糊涂,信函我也不是役有看到,难道我还不知道,我是问你,怎知道这封信是留给你的呢?”   “蓉妹妹说我糊涂,可真太奇怪了,第一封信柬,说明方向的,姑且不论,第二封信是他留在甬道左壁之上,告诉我们顶上有洞,洞中物件赠送给我,这电不去管它,在小石桌的这最后一封信,内中明明写了我的名字,还说明如今在‘洞外洞天’之内,困住了些什么人物,尤其是指明家慈和房家师妹,也被困其中,才转赠我这部秘册,以便拯救有关之人……”   梅梦生越说越激动,天蓉姑娘却冷冷地接口问道:   “你还没有意会到我的话意,简单地说吧,这前后一共三封信柬,留柬的人,可曾在信末写过他自己的名字?”   “这倒没有。”   “那不就完了吗,信末连个名字都没有,你凭什么理由,就敢断定这三封信一定是怪客所留的呢?”   “这……这……除了他没有别人嘛。”   “你又怎敢这样大胆地假设呢?”   梅梦生至此无言可答,他迟疑了半晌,摇头说道:   “自然蓉妹妹你问得有道理,我也真的没办法答复,不过事实上我相信你也知道,除怪客之外再无他人。”    第五十六章 惊心之言 天蓉姑娘微然笑一笑,也摇着头说道:“你真是个专钻牛犄角的人物,还说什么‘事实上’,我告诉你,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所谓事实,必须亲眼目睹的才算,但凭前后经过,和自以为当然而去判断事情,是绝不可靠的!”   “我奇怪蓉妹妹为什么偏不和我一个想法。”梅梦生微笑说。“你奇怪得才可笑呢,我一向是目睹者才信,好在怪客迟早必然能再碰面,到时候无妨对证—下谁是孰非。”   “是非有什么关系,我是因为有个梦……”   天蓉姑娘抿着小嘴笑了,她笑着道:“我明白,你梦想着一件事,凑巧又发现可疑的地方,你愿意把梦想的和可疑的连贯起来,而交织成一篇整个的故事,然后你非常心甘情愿地把这故事当成事实!那样你觉得极端欣慰,不巧的是碰上了个大煞风景的我,偏偏打破了你这个梦,使它无法连贯,故而难成事,因之你非常伤感!”   “蓉妹妹能否说清楚些,直爽点,了当点?”   “好,你那个梦想是,非常希望这位头戴竹篓的怪客,和你有极端密切的关系,但却始终找不到可以供你变这个梦想为真实的证据,你只好隐忍在心中,如今你找到了个证据,但并不去求得这个证据的真伪,就大胆地认为这是当然而定不可移的事实,因此你非常欣慰,我很同情你这个想法,我更愿意你这个想法不错,是事实,但是在我们无法求得其所以然的时候,梦生哥你要原谅我的直言,我认为还是再多忍耐的好,梦生哥,事情怕有万一,万一事出意外,你那个时候会特别伤心,如今你只是偶尔伤感,梦生哥,伤感和伤心是大不相同哟!”   梅梦生被天蓉姑娘说得双目流泪,不由自主地紧握天蓉姑娘的一只柔荑,激动而感慨地说道:”蓉妹妹你说得对,如今我知道错了!”   天蓉姑娘被他的至情所感,喟叹一声说道: “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遇事先说下很多大话,和想很多很远的事情,我知道你是善意的,心急着表白你自己,证明你是不忘所挂念或应诺过的事情,人贵心知,我知道你,信你,够了,别的不要再说。”   梅梦生怀着无比的羞愧和欣慰,点了点头,他羞愧自己不如一个女孩子,遇事多言面失误,他欣慰虽然幼遭飘零孤苦之痛,如今却有了一位红颜知己,彼此知人、知心、知意,古人曾说,得一知己,虽死无恨,他真的再无憾恨,虽然另一个梦想,目下可能无法实现,但他深信在知己红颜的无疑、知心、灵犀相通之下,迟早有一天,梦想会变为真实,希望和悄悄地努力,一定能使听谋成功!   他俩无言地手牵着手,半晌,终于天蓉姑娘嫣然一笑,甜甜地道:“走吧,困难还很多呢,挺起胸来,脚踏实地,我愿意有朝一日,事情全如人意,你好,我也好。”   梅梦生点了点头,他像是刚刚换了一个人似的,挺了挺胸膛,昂起头来,把书放进囊中说道:“蓉妹妹,你不要我背诵一遍给你听?”   天蓉姑娘娇嗔一声,梦生赶紧接着说道:“那么我们就走。”   说着背起皮囊,才待行动,突然又止步道:“蓉妹妹可肯替我背着一柄剑?”   天蓉姑娘知道梅梦生的用意,含笑说道:   “你要分一柄剑给我防身,又何必一定转个弯子说呢?一个男子汉,作事说话应该直爽坦诚……”   梦生不容姑娘话罢,立即陪罪说道:   “我错了,今后决不弄错,这柄双玉剑给你。”   他们一个解剑,一个佩剑,天蓉姑娘突然霎了霎眼,脸上掠过一种难以理解的欣慰笑容,梦生不由脱口问道:   “蓉妹妹,你笑些什么?”   “我笑这柄双玉剑,来得恰是时候。”   “恰是时候?”   梅梦生不懂姑娘言下之意,摇着头重复了一句。   天蓉姑娘似欲解释,但她突然想起一事,微笑着说道:   “目下说也说不清楚,迟早你会明白我说这句话的原因,时间不早了,前途困难正多,咱们走吧。”   梅梦生只好不再追问,含着无可奈何的笑容,摇了摇头,当先走下,此时他对于不归谷中的一切通行秘径和设施,无不了然,自然再也不会遭遇到阻碍,他现在只有一个最要紧的去处,   “洞外洞天”。   如今暂且按下梅梦生和天蓉姑娘不提,且说那已经进入不归谷腹地的武林三圣之二,异丐和圣僧。   他们自和怪客进谷之后,突闻犬吠之声,怪客告别先去,他俩怎肯因人成事,竟不顾怪客所嘱,飞纵前行。   讵料顺路前行,直到日近中天,始终没到尽头,他俩不由互望一眼,知道已在不知不觉之中,陷身玄妙阵式之内了。   转念至此,二人霍地停步,略一瞻顾,相对一笑,倏地转向右面一座古木参天的森林扑去,果然脱身阵外到达正路。   米天成皱着眉头悄声对圣僧说道:   “前面有个山洞,你我是去是留?”   “花子,看来咱们怕要徒劳无功了。”   “和尚,你的意思是说,这条路不对?”   圣僧天觉沉思有顷,方始接口说道:   “你可能断定欧阳施主被围所在的方向和位置?”   “不能,你呢,和尚?”   “和尚还未成佛,你不能,我也不能。”   “对,说不定咱们真的徒劳了一番。”   “没有说不定,是绝对的徒劳无功。”   “和尚,这我要饭的就有点不能服气了,你凭着什么敢说,咱们是绝对的徒劳而无功了呢?”   “花子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怪朋友曾说,天鹏三鸟已经被困,只为及哮天携犬进谷,三鸟方始得能脱身困危,天鹏三鸟乃雷啸虎的左膀右臂,功力虽然尚差你我些许,却也已是无敌人物,适才你我闯过的这个阵式,并无多大变化,依天鹏三鸟的身手,怎会被困其中……’   “对对对,咱们走错路了。”   米天成不待圣僧说罢,立即接上了这句。   圣僧天觉长吁一声,向四面扫视了一眼,摇头说道:   “不过,咱们却只有前进,不能退后了!”   “和尚,你今天说的话句句难令人服,自古至今,花子还没有听说过,世人有只能前进不得退后的道路!”   “也不是抬杠的事,不信你就退回去走走看。”   “要饭的一生就不信服这‘羊能上树’,走走着就走走看!”   说着老花子果然转身走向来路,圣僧暗中欣喜,表面上却丝毫不现神色,跟在异丐身后,一步步走着。   讵料异丐正走之间,陡地停步,霍然转身向圣僧道:   “和尚,你在捣鬼,我不能上当,”   圣僧心中一惊,暗佩老友果然厉害,但他实在不愿异丐涉险,故而脸上冷冷的,用淡然而激讽的语凋说道:   “老和尚听不懂你这句话的用意,不敢前行,何妨回转,你似乎不必把‘莫须有’的罪名,加在我的身上。”   米天成本来已经想到内中有诈,圣僧如此相罚,他不由动了火气,冷哼一声,跺跺脚,一言不发转身接着走下。   异丐虽说已动火气,边走却也暗中留心一切,再行数步,即是来时脱身之阵尾,他放缓了步子,脑海中电旋般闪过一个意念,心中暗自窥笑,自忖这老和尚忒煞欺人,虽是好意,但却过分了些,因此他再次仁立,冷冷地道:   “和尚,刚才你可是说,咱们没有后退的路了?”   圣僧暗地里不由一惊,沉思片刻恍然而悟,含笑说道:   “要以目下来说,那是没有前进的路了。”   米天成闻言双肩一耸,指指身前,故作正色说道:   “你改口可是因为我已经改变了方向?”   “当然,现在以咱们的立处来说,前进必遭困陷!”   “可能再说得明白一点?”   “要饭的,平常你很聪明,怎么今天变傻了呢?来时路上的各种埋伏,此时俱皆更换,已成绝地!”   “哼!就因为这原因,你说我不敢再从原路回去?”   “并非不敢,记得俗家施主们有句很有意思的话,他们说‘拼受一身剐,敢把皇帝打’!你又为什么不敢再走原路呢?”   “和尚用不着激讽我老花子,如今我明白你的用心了,你是说我虽然有胆再走回头路,却怕难免陷身阵中。”   “不错,要饭的你又聪明起来了,到底怎样走呀?”   异丐此时觉得,圣僧仍然不对自己实说他看出不妥的事情,真的有些心恼了,暗暗中已决定了行止,故意说道:   “老花子一向不输人,一生不服气,但是和你这化小缘的和尚,总算是多年相交的好朋友了,按说你既然一再关照我老花了,重入阵中必遭不测,我就该接纳你的善意才是,不过……”   老花子有心,“不过”二字之后,故意拉个长音,圣僧却只怕异丐不再进阵,这时不由很快地接话说道:   “没有什么不过,你我这大的岁数,合不着明知道是险,成心找死,要饭的,听我良言,莫再刚愎。”   异丐闻言故意地冷哼一声,不服气地问道:   “和尚,你说入阵是自己找死?”   “当然。”   “你劝我莫再刚愎,莫走回头的这条路?”   “不错。”   米天成至此才长长地喟叹了一声,似有感慨地说道:   “米天成一生刚愎自用,从来不知认错,也从来不听人劝,但却并不是分不清是非和好坏!”   “唉!咱们是知己道义相交的朋友,你说得对,这大年纪了又何必自己去找死,这一遭就听老朋友的劝告吧。”   说着他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声,好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才转过身来,朝着前面缓缓踱步走去。   圣僧这时才知道上了米天成的大当,木愣当场作声不得,米天成却不去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半晌之后,圣僧目睹米天成即将踏上另一处的阵地所在,才无可奈何地顿足飞纵到花子身前,含笑说道:   “前面去不得。”   “和尚,你这可就不对了,我要走回头,你劝我说是自己找死,如今听你的话,你却又说前面去不得,到底你是存着什么心肠?”   圣僧闻言皱了皱眉头,指着右方向异丐说道:   “臭要饭的算你抓到了理,你先别得意,静下心来,仔细看着方向和日影所在,然后再发脾气!”   异丐听出圣僧所说不是玩笑的话语,不由注目日影和自己伫立的方位,他自经留心,当然立即将位置分出,但却仍然想不明白圣僧言中之意,再次思索一遍,苦无所得,不禁扫了圣僧一眼   问道:“我已知道自己的方位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前面这条路咱们走不得!”   “奇怪了,为什么走不得?”   “臭要饭的,你何必明知故问!”   “哪个故装糊涂,老天爷叫他去当化小缘的倒头和尚!”   圣僧叫他这句话逗笑了,摇着头说道:   “你还记得怪朋友在谷外对咱们说的吗?”   “他说的话太多了,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臭要饭的,咱们再往前走,就是‘幽魂六修罗’所走的那条路径了,难道你就没想起这件事来?”   异丐闻言先是一愣,继之略加沉思,已由方位上面证实了圣僧之言不虚,不由瞪了圣僧一眼说道:   “那你为什么早不说明,绕这么大个圈子干吗?”   圣僧一笑,低声说道:   “你也不想想你的脾气,还来怪我。”   “事与事不同,我们曾经应诺过怪朋友,自然又当别论,老花子一生守信,难道你倒头和尚不知道?”   “臭要饭的口不择言,和尚要倒了头,你也活不了,我是怕你犯了要饭的穷脾气,成心送了聂承天的终。”   “要不是应诺过怪朋友,我真有送他们终的心。”   “看是不,你还怪我和尚多心?”   “别啰嗦了和尚,走吧,走回头路。”   他俩刚刚才待转身而去,霍地自树林深处,飞扑出来七八个人,圣僧和异丐不由一惊,立即注目戒备。   头前三个,身穿着奇特的衣衫,后面相随而来的,竟是那幽魂六修罗——聂承天师兄弟等多人。   米天成看了天觉圣僧一眼,意思是说,这是众修罗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了,圣僧却故不理会,就像根本没有见异丐向他示意似的。   幽魂六修罗和前面的那三个身穿怪衫人物,也没有想到在此处碰到异丐和圣僧,是故乍见面时也不由一愣。   聂承天师兄弟,此时却凑近那三个身穿怪衫的人物身旁,悄悄地说了几句话,那三个人先是一惊,继之脸上现出欣慰神色,异丐与圣僧料到聂承天是在向那三个人说明自己的来历,但却无法了解那三个人物为何先惊后喜。   这时那三个身穿怪衫的人物,一齐向异丐和圣僧拱手为礼,他俩乍与对方相会,素陌生平,自然也回礼不迭。   双方礼罢,对方三人之中的一个,和缓地说道:   “听聂朋友说,两位乃武林三圣中两奇侠,真是幸会。”   圣僧怕异丐因为对方和众修罗是友,出言鲁莽,故而合十接话说道:   “施主谬赞,愧不敢当,贫僧正是天觉,这位是米天成大侠,施主可能恕过贫僧眼拙之罪,赐下称谓?”   这个说话的怪衫人物道:   “圣僧不问,在下等也应当告知名姓,只是目下恐怕不甚恰当,因此在下敢请圣僧许诺我等……”   他话尚未完,异丐已经冷冷地接口说道:   “可能说说这不甚恰当的缘故一听?”   这人迟疑有顷,方始含蓄地说道:   “说是可以,恐怕米大侠未必相信。”   其实这三个怪衫人物,在听到聂承天耳语异丐和圣僧的名姓之时,已经决定了一个阴谋,才故意设阱相诱。   异丐不知对方早存阴谋,闻言冷笑着又问道:   “阁下尚未说明,怎知我等不信?”   “事大离奇,米大侠和天觉圣僧决难相信。”   这人故作诚恳的样子回答,圣僧这时却接口道:   “要怎样施主们才肯说呢?”   圣僧说出这句话来,对方已知他俩人陷阱中,这人有心长叹了一声,还皱了皱眉头,才故作慨然的样子说道:   “圣僧提到‘要怎样’三个字,使在下深感不安和惊宠,但是为了避免两位在不信之下而引起双方争搏起见,请恕在下斗胆,放肆地要求两位承诺几句诺言,两侠若能谅及在下等的苦情,尚祈示准?”   “阁下想要我等承诺些什么?米天成提醒阁下们一句话,对于阁下们的出身名姓等等,米天成并非必须知道。”   异丐不悦地说出这番话来,哪知这人却点头说道:   “米大侠说得不错,在下等的名姓和出身,虽然与武林三圣之首的长寿老人有莫大渊源,但却无权一定要米大侠知道……”   “慢着点,阁下说你们的名姓出身,和谁有关?”   米天成不容对方话罢,立即相询,这人却又正经地答道:   “和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有关。”   “施主们是欧阳大侠的什么人?”   圣僧忍不住接问了这句话,对方含笑说道:   “这就和在下斗胆要求两位的承诺有关了。”   “说吧,说说阁下三位要我们承诺些什么,不过我要首先声明,不论什么承诺,不包括幽魂六修罗在内!”   这人闻言似乎非常为难,半晌之后方始问道:   “在下怕无法应诺米大侠这项例外的吩咐了,因为在下是首先遇到聂朋友师兄弟们的已有承诺在前……”   圣僧急欲知道内情,又不愿异丐和聂承天在不归谷中动手,因而在对方话尚未完之时,就接口说道:   “既是施主和聂施主等人先有信约,贫僧愿与米大侠收回适才所说不包括聂施主等人的这句话来。”   那人立即拱手对异丐和圣僧一礼道:   “在下感激两位大侠全我信义,难怪……”   异丐已然不耐,冷冷地截断了这人的话锋说道:   “阁下能否立刻说到正题呢?”   这人闻言恭敬地答道:   “是是是,在下这就话归本题了,请求两位大侠所承诺的事有两件。   第一,在下将名姓出身及同长寿老人的关系说出之后,两位必然不信而大怒,争搏乃所难免,故而在下首先要求两位承诺,尽管不信并恼怒到如何地步,彼此必须保持君子之风,决不动手相搏。”   异丐冷哼一声,讽刺地问道:   “好算盘!第二呢?”   这人似乎听不懂异丐冷哼讽刺之意,接着说道:   “第二,在下等虽说是无名之辈,也许还被某些人物目为万恶之徒,但却守言守信,不容他人轻侮!说出名姓等情,两位绝难相信,是故必须要相伴两位,找到长寿老人,来一次三头六面的对证不可,故此要求两位大侠,承诺在没有找到长寿老人,对证明白在下之言真假之前,彼此不得离开!这是在下等认为非此不足以证明虚实,而无可奈何的要求,如今静候两位大使的尊示。”   圣僧与异丐听完对方的全部要求,彼此互望一眼,点了点头,他俩乃武林正道中的奇客,梦想不到对方早有成算,何况若按对方所解释这两个承诺的事实上说来,却也丝毫找不出对方不应当的话来,因此圣僧得到异丐的同意之后,合十正色答道:   “施主适才所说,乃人情至理,贫僧与米大侠已经商量过了,认为理当承诺,就请施主详示名姓吧。”   这人闻言再次对他俩深施一礼道:   “在下等无名之辈,今得与两位奇侠相约共……”   异丐已知对方言下之意,不由冷哼一声,沉声接口说道:   “阁下说正文吧,米天成与天觉禅师,虽然算不得武林至高的人物,但却向来言出如季布一般,水守不谕!”   这人等异丐话罢,才含笑诚敬地接着说道:   “是是是,在下决无不信之意,否则也不必坚请两位奇侠的千金一诺了,现在在下立刻就将名姓等说出。   在下等三人,乃名震天下的大英雄,声慑武林的奇侠客,九子一剑雷啸虎座下的‘天鹏三鸟’!”   异丐闻言忍耐不住,厉叱一声道:   “鼠辈大胆!”   圣僧却接着向异丐喝道:   “米施主莫忘诺言!”   异丐本已气冲斗牛,蓬发针立,闻言强捺怒火,对这人喝道:   “老夫虽有承诺,但那是针对尔等和长寿老人的关系所许,却与他人无关,尔等却要分分清楚!”   圣僧也接话问道:   “天鹏三鸟和长寿老人欧阳子规何干?”   这人在异丐怒满胸膛的时候,丝毫不现慌张和惊骇的神色,因为他是谋定而动,早已料到此着,此时却楼上了一句话道:   “在下天鹏三鸟,虽然和长寿老人毫无关系,但是我等的当家大哥,九子一剑雷啸虎,却和长寿老人关系深极!”   异丐闻言,蓦地忆及怪客在不归谷外,所说有关欧阳子规的那些话来,面前的天鹏三鸟,乃是雷啸虎的生死膀臂,如今竟然也说出这种话来,由此判断,怪客所言欧阳子规坐于雷贼的议事堂上享乐之事并非空穴来风了!   他既惊且悲,凝重地看着圣僧,圣僧天觉在不归谷外,已为怪客禅语点醒,但他并不尽信,此时却不容他有此怀疑了,虽然天觉圣僧不似异丐一般,喜怒形色,但他内心却悲伤至极。   异丐与圣僧相交数十年之久,自能看出内情,因之他格外的难过,目注圣僧,沉痛悲切地说道:   “和尚,咱们完了,完了……”   圣僧一时无话可以安慰异丐,只得转向三鸟之一的这人道:   “雷啸虎和欧阳施主,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一话提醒了异丐米天成,他厉声接着问道:   “你说雷啸虎和欧阳子规的关系深极,他们深极到什么地步?”   这人此时已然不惧异丐翻脸,故而作色说道:   “米大侠这般声厉色变作什?”   “你答我之言,少管我的声音和脸色!”   “米大侠,我们曾经立过信约,莫忘了你有承诺!”   这人也沉声相抗,异丐米天成一声冷笑说道:   “你说说看承诺了些什么?”   圣僧闻言只当异丐要自毁约信,接口说道:   “要饭的,咱们不论遇上什么事,可不能说了不算!刚刚你对天鹏三鸟的承诺,必须确实遵守。”    第五十七章 何来娇叱 异丐颇不耐烦地答复圣僧说道:   “这一点你和尚放心,我另有原因才追问他一句!”   说着转对天鹏三鸟答话的这人,沉声再次问道:   “你说呀,米天成曾经承诺尔辈些什么?”   天鹏三鸟并不惧怕异丐和圣僧毁约背信,甚至他们连动手相搏也不在乎,因为他们自信并非不敌异丐和圣僧,何况还有幽魂六修罗中的四大修罗相助(六修中之老五老六,一重伤濒死,一伤势未复不能动手,前文曾经详述),只为另有原因,方始委屈求全罢了。   此时听到异丐再次追问承诺之事,他等不禁也有些恼火,三鸟互望一眼,示意戒备,随即冷哼一声齐声说道:   “承诺过我等两件事,一,彼此不能动手!二,必须见到欧阳子规分清真假之后,方能离开!”   “对呀!老夫只要在没有见到那欧阳子规之前,不和尔等动手,不和尔等分开就是,老夫并没有承诺过和尔等说话,必须客气这一个条件,是故老夫和颜悦色也好,声厉色变也好,与尔等无关!”   天鹏三鸟一时语塞,无言对答,异丐却又厉声喝道:   “说呀!说说那雷啸虎和欧阳子规的关系到底有多深?”   三鸟再次互望一眼,蓦地仰颈哈哈大笑起来,异丐因有约信,只好强捺着怒火,直瞪着三鸟等候答复。   天鹏三鸟久久方才止住狂笑,一变适才那种恭敬的样子,阴沉地对异丐说道:   “若看你这副怒满胸膛的样子,我们天鹏三鸟真不忍实话实说,因为我们不能不替你担心……”   “天鹏三鸟你们可要听明白,老夫与圣僧承诺尔等两条信约的原故,是为了尔等声言,要详细说明出身与欧阳子规的关系而订定,在尔等还没有把话说详尽之前,承诺自难有效,尔等再说题外之事,休怪老夫要推翻前议了!”   异丐恨恨地这样警告天鹏三鸟,天鹏三鸟为了达到目的,闻言不得不话归正题,最初和异丐对话的那人,这才开口说道:“天鹏三鸟也是名震天下的人物,不能不承认你米大侠适才   这几句话有些道理,好!你站稳了,听我仔仔细细地告诉你‘九子一剑’雷啸虎,和那世称武林三圣之首的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是什么关系!那九子……”   他刚刚说到这里,突然有个娇甜若黄莺般的声音,接口叱道:   “住嘴,我有话说!”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只吓得在场六人,个个凛悚,他们是站在那座古本参天的树林边上相谈,黄莺般甜亮的声音,就从林中极近极近的地方传来,虽然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江湖或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虽然时在日正当中,但是他们却个个只能听到声音,分别不出方位,更看不见丝毫人踪!   异丐皱了皱眉头,似欲开口,圣僧却暗地里抛给了他一个眼色,异丐会意,紧抿着嘴巴静待变化。   本来圣僧和异丐,是与天鹏三鸟及聂承天等人,面对面地谈话,若按那座古木参天的树林方位来说,他们双方互据东西,都有一边紧靠着树林的边沿小径,但自林内突然传出莺声娇叱之后,却全已面对着林中。   他们久久伫立不动,静待这位突然传言,自言她要有话说,但却未见踪影的人物,再次开口说话。   不想林内却再也不闻人声,圣僧和异丐尚能静耐观变,但那天鹏三鸟与聂承天等人,已然冒火,若非他等俱曾身受不归谷中奇异阵法困陷之苦,此时早已口出不逊之言了。   就这样,天鹏三鸟冷冷地连哼不绝,意欲挑逗林中说话之人再次开口,哪知仍然悄静无人,鸦雀无声。   聂承天瞥了天鹏三鸟一眼,三鸟回了他个眼色,聂承天点了点头,才待举步向林内走去,林中突然有人说道:   “退回去!”   天鹏三鸟不由闻声挑眉,异丐和圣僧也暗自吃惊,因为这次说话的声调,已非适才的莺声娇叱。   聂承天闻言止步,却开口问道:   “什么人说话,何不露面一谈?”   林中人冷笑一声道:“叫你退回去,你就乖乖地退回去,多罗嗦什么?”   这次非但聂承天已经听出说话之人藏于何处,就是武林的天鹏三鸟与异丐和圣僧,也全都发觉这人隐身的地方。   天鹏三鸟冷哼一声,他们迈步也走近林中,目注右边两丈余外,一株粗有数围的参天古木说道:   “天鹏三鸟请躲在古木之后的朋友,出头答话。”   林中说话之人虽未接口,可是异丐和圣僧却彼此点了点头,果然传闻不虚,天鹏三鸟实有绝学,至少这次三鸟已将林中隐身之人的所在指明,由此可见一般。哪知事太离奇,正当他等全都注目右方古木之时,三丈外的左边,却突然传来了冷嗤之声,接着还是刚刚那人的声音说道:   “可惜你们还自称什么‘三鸟’呢,这么近的距离,连方向都弄不清楚,我要是你们,非一头碰死不可!”   此人话罢,天鹏三鸟已羞得老脸赤红,就是仍然站于林外未曾挪动的圣僧和异丐,也不由深感惭愧。   圣僧悄然向异丐说道:   “这声音确是适才喝令聂承天后退之人。”   异丐点着头也低声答道:   “不错,绝对是一个人。”   “我和尚刚刚也明明听出这人在右边发话。”   “谁说不是,我老花子也没例外。”   “所以说此事太煞骇人了。”   “和尚,这人可能施展了‘八方迷音’的神功!”   “不知道,但我和尚总觉得太……”   圣僧和异丐的对话未完,却自动停了下来,两个人脸上现露出极端惊骇的神色,并忐忑而不安!   他俩仅仅低声相谈六句半话,就这霎霎眼的工夫,面前丈远的树林边上,竟然多出了位背剑的女子,背对着自己,这位如同神龙天降般的姑娘,正站在天鹏三鸟和聂承天师兄弟等人的身后。   异丐与圣僧,乃当代武林中第一流内的一等高手,虽说适才互相对答数言难免分神,但这女子相距自己仅有丈余,凭自己两个人的功力,竟然不知对方什么时候来的,真真难堪煞人。   这时天鹏三鸟已经插声向左方喝道:   “林中的朋友听了,不管你是哪个,我们本来却是井河水互不相犯,适才是首先唤止我等,有话要说……”   天鹏三鸟话尚未完,在他们背后突然有人接口道:   “你们别弄错了,最早声明有话要说的是我!”   她这声音虽然是比黄莺儿的歌唱还好听些,但却吓了三鸟及聂承天等人一跳,他们不禁霍地转过身来。   一位天仙般的少女,站在他们对面,树林和径路的边沿正中,不言不笑,静若奇岳,亭亭玉立。   三鸟暗中皱了皱眉头,他等久经江湖,熟知避忌,别看对方仅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但是仅是人家来去无声的这份轻巧,就够辣手,何况适才杯中明明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不定……。   他等正疑虑之间,姑娘已开口说道:   “我有话要说,你们愿意听吗?”   天鹏三鸟初为姑娘先声所夺,再为对方的清丽所慑,闻言突失常态,变为和颇悦色地含笑答道:   “姑娘说吧,我等洗耳恭听。”   姑娘淡淡地点了点头,却回首向异丐圣僧两位道:   “你们两位呢?”   圣僧和异丐也立即答道:   “愿闻其详。”   这位姑娘又点了点头,但她却娇吁一声接着说道:   “我很累了,里面坐着谈吧。”   说着她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一直向林中走去!   站在她背后的异丐和圣僧,并不迟疑!立即相随,天鹏三鸟本来有所疑虑,但目睹圣僧和异丐已经动身,却也不再犹豫,并且迅捷地立即相随在姑娘的身后,他等本来立于林中,因此近了许多,圣僧和异丐竟然变作压阵的末尾,他俩相对一笑,反而放慢脚步悠然相随。   哪知就在天鹏三鸟和聂承天师兄弟等走过一株古本之后,异丐与圣僧相距彼等丈远,此时尚未踱过那株古木,讵料适当此时,自古术旁从容走闪出一位英挺的少年,对着异丐和圣僧一拱手,并向古木之后挥手相让,意思似乎是要请异丐和圣僧,移驾古木之后一谈。   圣僧和异丐互望一眼对少年点了点头,转移脚步走向古木,少年立处是这株古木之前,异丐和圣僧是站在古木之后,中间相隔丈二的样子,恰是那株古木的干围尺寸,因此双方仍然是一走树前,一走树后。   异丐和圣僧的心中认为,反正这少年是请自己到树后相谈,自己立处未过树干当然是走近路,因此并未深思。   不想当他们走到古木巨干后面的时候,却不见少年来到,彼此再望一眼,方始了然被少年所欺,不禁大怒。   这只不过是眨个眼儿的工夫,他们自信少年尚未去远,立即飘身分由前后抄过古木,追索少年的踪影。   谁知非但少年的踪迹已渺,就是那本来直行向前,相随少女身后的天鹏三鸟等人,此时业已不见行踪!   异丐至此不禁恨声对圣僧说道:   “俗话说得不错,‘君子欺以其方’,这个乳臭的小子,竟在我们面前捣鬼,除非他一辈子不再和我们碰头,哼!”   圣僧闻言一笑,冷静地说道:   “世事难测,你怎知道人家不是善意呢?”   “善意?天下有这种妙事?有你和尚这种妙人?”   圣僧尚未回答,在他俩身后却突然有人接口道:   “晚辈敢以性命为证,那娃儿是善心善意!”   异丐和圣僧闻言转身,背后这人,竟然是那分手已有半日的怪客,异丐不由惭羞得长长叹吁了一声,   那头戴竹篓的怪客,恭敬地对他俩一礼,含笑说道:   “米老前辈应该想想,那位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到林中坐谈,又为了什么,临行之时回问前辈去否。”   “谁知道她们是为了些什么。”   米天成没有好气地这样说,怪客却平静地接说道:   “两位若是不进此林,聂承天及三鸟等人,自然生疑,姑娘聪慧而有知人之明,深信前辈必然无疑,故而有心相询,所为不过是坚定三鸟等人之信心而已,但此行极端危险,她们又不愿前辈无故陷身其中,方始分出那个男娃儿来,阻拦两位,因此晚辈敢以性命保证,她们是善意的措施。”   异丐皱着眉头,冷哼一声道:   “不问可知,这又是阁下的杰作了?”   “前辈太多心了,晚辈目下不便和这两个娃儿见面,因此对适才的事情,事前毫无所知。”   “施主可知道这一男一女的姓名来历?”   圣僧改变话题,相询怪客,怪客点头答道:   “这男娃儿我知道是谁,女娃儿却只能推测大概了。”   “施主可能略示一二?”   圣僧再次追问,怪客立即说道:   “这少年姓梅字梦生,是昔日名震武林的大侠,人称‘剑神’梅浩然的孙孙,美剑客梅三丰的独子。   姑娘可能是昔日梅浩然道义之交,以一身三绝艺,为江湖称道,人称‘神手仙医’的江南侠医章性初的千金。”   异丐此时不禁于旁接口道:   “你所说的这位梅浩然,可是当年和司徒雷齐名武林的那个人?”   “不错,正是此人。”   圣僧颔首接着问道:   “传言梅三丰曾于二十余年前,孤身犯险,闯进不归谷中,意欲寻觅谷内所存奇书,此事不知真伪?”   这头戴竹篓的怪客答道:   “传言如何晚辈不知,不过梅梦生却是为了访寻其父的下落,方始来到不归谷内,由此看来,昔日传言梅三丰孤身犯险进谷之说,似非空穴来风。”   米天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接话问道:   “梅梦生和章性初的女儿,怎会找到这座极端隐秘的不归谷呢?”   怪客闻言笑了一声,随即淡然答道:   “是我接引他们来的?”   “为什么?”   异丐另有所疑,但他深知怪客极为聪慧,故意绕远相询,也许怪客在无心之中,说出某项秘密。   讵料怪客坦然接话答道:   “昨夜突闻犬吠之声,晚辈不是曾经说过,有几位朋友前来作客吗?内中就有梅梦生的义祖父母,和神手仙医章大侠。”   圣僧却不能像异丐一样询问,他含笑说道:   “施主恕过老衲多口,你接引章性初等人进谷,这却又是为了什么?梅梦生的义祖父母,又是何人?”   “梅梦生的义祖父母,乃东川犬叟及哮天夫妇。至于为什么我要接引他等进谷,这和前辈们必欲进谷的原因相同。”   异丐暗中佩服怪客答话技巧,非但避重就轻,最后那句话,简直变成了反问语句,他暗中一笑,开口问道:   “我老花子与和尚是为着欧阳子规,和久久以前与聂承天师兄弟的一项约定而来,难道及哮天等人也是如此?”   怪客顿首答道:   “及大侠等人除掉与聂承天师兄弟毫无关系外,其余的与两位前辈相同。”   怪客说罢即欲转身而行,异丐却沉声喝道:   “请暂留步,老花子还有话说!”   “如此请快,时间真的并不多了。”   “多得很呢,阁下急些什么?适才阁下罚我老花子不知自敬,复不敬人,现在我要听听你的解释!”   圣僧在一旁并不开口,他任凭异丐与怪客对答,看来似乎和他毫无关系,其实圣僧另有目的。这时怪客似平万般无奈,方始答道:   “米老前辈可还记得,晚辈与您在谷外所赌的东道?”   “自然记得。”   “前辈若是还记得的话,晚辈似乎就没话可说。”   “少打哑谜,老花子听不懂你的话。”   “东道是前辈输了,条件有二,一是在当时要请前辈阻住阴阳六判进谷,二是晚辈陪同前辈及圣僧进谷之后,前辈自愿暂时闭口不发一言,这一个条件,只在不归谷中有效,出谷解禁,对吗?”   异丐没话好说了,他赌输了东道,应该履行这两个条件,适才一时焦急难耐,竟而自毁了信约!   此时怪客罚问自己,他真是感觉到羞愧至极而无言可答,圣僧惟恐异丐羞极之下而大怒,接口解围道:   “前约不容相背,就请施主带路去会欧阳大侠吧。”   米天成知道圣僧是给自己解脱难堪,但他天性刚直,有时虽亦诙谐,那却要分是什么事情,闻言接口答道:   “和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自进不归谷,我老花子就忘记了这个因赌输东道而作的诺言,幸而怪朋友再次提了我个醒,老花子岂肯作事不负责任,现在我老花子郑重声明,第二个条件因我已经违背,理应补加一条,只要是不叫我老花子作背天理的事情,花子无不应诺……”   怪客未等异丐话罢,挥手即欲接口,异丐却抢先接着说道:   “请你等我说完好不?加罚一条是理所应当,我自己愿意的事情,与任何人无关,但是所订前约的第二条,我老花子说完现在这番话后,仍然照约遵守不误,如今再无他事相烦阁下,就请带我去见那欧阳子规!”   头戴竹篓的怪客也真怪,闻言竟也不再多问,他仅仅点了点那个竹篓儿,淡然而无调地说道:   “两位请随我来吧。”   说完之后,他当先向林木深处走下。   圣僧看了异丐一眼,哪知异丐视如无睹,脸上严肃得好像庙里塑成的泥人,跟在怪客身后走着。   天觉圣僧暗中叹了口气,只好也不开口,加快几步,赶上了异丐,仍然和他并肩齐行,一步又一步。   行约一盏浓茶的工夫,蓦地传来打斗呼喝之声,声音似自右方十数丈外的林木深密地方传来,圣僧才待开口询问怪客,瞥见异丐米天成,仍然像刚才一样,对这呼喝声音毫未理会,强将要说出来的话,捺了下去。   怪客却霍地停步,像在侧耳静听,片刻之后,他方始冷笑了一声,再次前行,边行边对圣僧和异丐说道:   “这是天鹏三鸟及聂承天等人,和章大侠的千金与梅梦生在动手相搏,地点在距离此处约十五六丈的右方。”    第五十八章 归宗剑法 圣僧闻言,不由立即说道:   “两位小施主又怎是他等敌手,我们理当前去助上一臂之力才对,施主此间路径熟悉,即请带路。”   怪客却平静地答道:   “争搏固然他俩难胜,但却绝无危险,我们去了反而碍手为难,圣僧请放宽心,天鹏三鸟等最后必然是输。”   “老衲对施主的这番话语,的确是莫测高深了。”   这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并不立即回答,却瞥向异丐观望,哪知异丐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仍然是适才那副严肃的模样,圣僧虽然因为怪客头上戴着竹篓,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从怪客面对着异丐的动作上,却了然怪客必是在注视异丐,圣僧不愿怪客多心,故面解释说道:   “米施主为守约信,是不会再开口说话的了。”   哪知怪客却冷冷地接话说道:   “这样最好,省我不少心。”   异丐按说虽有不再开口的信约,却无不能冷哼的束缚,他那刚毅不屈的个性,闻言必然有所举动。   不料他非但不作表示,反面闭上了眼睛,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圣僧万般无奈,只好再对怪客说道:   “老衲也许多余*心,但却始终代那两位小施主不安.搏战既然难以胜过三鸟等人,却又怎会得胜呢?”   怪客闻言低低说道:   “圣僧佛门中人,的确是心慈,但莫忘记这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对不归谷中的阵法甚熟,必要时他俩非但可以安全撤退,甚至发动阵式,将天鹏三鸟等人困入绝地,也是意料中极为可能的事情。”   圣僧闻言沉思片刻之后,摇头说道:   “怕不容易吧,天鹏三鸟功力极高,设若相追不舍,两位小施主根本无暇发动阵式,那又当如何?”   异丐本是血性汉子,只因适才无心自毁所定信约,被怪客直言所伤,颇觉难堪,故而方始决心不再闻问一切。   但他表面上虽然能对二小搏斗天鹏三鸟之事,淡然处之,而内心却和圣僧一样,善感不安并十分焦急。   是故当圣僧说出,双小设若无暇抽身发动阵法之时,他闭上眼睛,暗思对策,井注意去听怪客答复。   谁知怪客迟疑半响,竟而无言可答,异丐暗中冷笑一声,他已决心去管这段闲事,因此霍转身躯,仍然不带丝毫表情,更不多说只字,迈开大步,直对着双小和三鸟搏战的地方走去。   圣僧目睹老友行径,脸上泛起笑容,瞥了怪客一眼,竟也一言不发地紧跟在异丐背后,大步追上。   讵料怪客适当此时,开口说道:   “圣僧您所虑之事,永远不会发生。”   异丐和圣僧已经出去了丈远,闻言不由停步,异丐仍然面向前方,圣僧却缓缓转过身来对怪客问道:   “施主之言惊人,不知道理何在?”   怪客却迎上圣僧,边走边道:   “他们动手的地方,就是不归谷中最厉害的‘生死绝域’所在,章大侠的这位千金非常聪慧,她先把天鹏三鸟等人,带入‘两极大元’阵中,然后动手,胜固不言,即便是败,双小退一步,则阵法立生感应,天鹏三鸟自然也立即被困阵中,因此我说圣僧担心之事不会发生。”   圣僧闻言半信半疑,怪客话锋微顿之后,接着说道:   “不过两位前辈既是放怀不下此事,我们无妨前往一探,可惜的是,我本来存心不愿聂承天师兄弟人此阵中,岂料天算胜人,由不得我,所幸双小甚为仁厚,只带彼等至‘生生极元’限内,不至于死,但受伤怕已难免。”   说着怪客身形已闪过了圣僧和异丐,当先走下。   异丐此时方知怪客适才久久不答圣僧所问,是有心相试自己,他忍耐不住,冷哼了一声!   圣僧却伸出右手,拍了异丐的肩头一下,双双并肩相随怪客身后,并暗中注意怪客所走的途径。   怪客前进三丈之后,突然停步说道:   “事出意外,竟有他人适时来到,请紧随我的身后,免生意外之事,我要看看刚刚入阵之人是谁。”   说着他步子加快,左闪右旋,绕株株古木,刹那已到达动手地方,圣僧和异丐,自亦直随而至。   他们站于两丈余外的一株古本干旁,怪客低声说道:   “原来是他们两个,真不容易。”   圣僧与异丐这里已看清争搏地方,适才那一男一女,站于左方,天鹏三鸟及聂承天等人,站在右面,正中多了两个人,一是年迈老者,宣发蓬头,躯干雄伟,另外那人,竟是一个英俊的少年。   这时那少年正和天鹏三鸟对话,只听三鸟说道:   “娃儿,你是一定耍管这挡子闲事?”   那个少年冷笑一声,淡淡地答道:   “刚才已经说过,我管定了此事!”   “娃儿口气不小,你可知道老夫兄弟是谁?”   “管你是谁,和我无关。”   “娃儿必欲自惹是非,自找死路,那就莫怪老夫兄弟无情,你报个名姓出来,老夫打发你上路就是!”   “小爷梅梦生,老匹夫大言无用,你就拿点真本领出来吧!”   异丐和圣僧及怪客,本在远处暗中,并肩观望,却听了个清楚,他俩曾经见过梅梦生一面,对另外这个少年,自称也是梅梦生一节,倍感惊诧,不由回顾了怪客一跟,想要怪客解释一番。   怪客却手指着说话的少年,对圣僧和异丐悄声说道:   “此人自认是梅三丰之子,其实他却是及哮天的孙儿,他旁边的那个老者,名叫欧阳易.其实……”   怪客说到这里,话锋一顿,才接着又道:   “内情玄妙复杂至极,欧阳子规却都清楚这些,还是稍待之后,见到他时由他亲自对两位前辈说吧。”   此时场上却又展开了另一幕怪剧,原来刚刚进阵的一老一少,正是那玉面银豺欧阳易和假梦生。   他俩自进不归谷,吃尽苦头,欧阳易虽得欧阳子规的指点,自认只要进入谷中,必可通行无阻,哪知当他们入谷之后,整个谷中的阵式已变,立即被困阵中.怪客早已发现此事,才暗中令果慧禅师,接引他俩出阵,并赠食留宿,这些事正好是发生在昨天晚上。   今午由果慧禅师指点他俩途径.这自然还是怪客的安排,他俩这才来到树林之中,出乎怪客意料的是,巧而又巧,单单发生了獒犬引路之事,使天鹏三鸟脱险,真假梅梦生方始在这座古木林口相会。   假梦生和欧阳易到达当地的时候,天蓉姑娘恰好正与三鸟之一在搏斗,假梦生认出真梦生,就是那个在解脱坡前,自己救过的少年,又见天鹏三鸟等人,狂傲通甚,人数也多,不由动了管管不平的天性,才挺身而出。   欧阳易自是认识梅梦生,梅梦生当然也忘不了欧阳易的模样,四目相视之下,旧仇新怨不由一齐勾起,只固天鹏三鸟之事未了,梅梦生才强压着恨怨怒火,当假梦生报名自称梅梦生的时候,真梦生越发不敢妄动,因为他了然假梦生是义祖父母及哮天夫妇朝夕悬念着的爱孙,此时对方和欧阳易同时出现,惟恐自己一时不忍,而发生其他误会,所以并未开口,只是悄悄地将始末告知了天蓉姑娘。   哪知欧阳易心性已变,并且早已知道自己这个义子,就是惨死在自己毒刑之下的及东风夫妇的孤儿,但他苦于无从解释,始终不安。今朝恰好真假梦生相会,这是天赐良机,故而当假梦生报名之后,与天鹏三鸟搏战即起之时,欧阳易有心先瞥了梅梦生一眼,才开口对假梦生说道:   “那旁的少年,与你和梅三丰的关系甚大,要知本身的详情,这正是个天赐的良机,对敌的事先交给我吧。”   欧阳易这番话声音不小,梅梦生和天蓉姑娘自然听个清楚,他俩不由诧异地互望了一眼,因为他们梦想不到,欧阳易竟会如此安排,一时难知欧阳易的居心和用意,不想他俩正觉不安之时,欧阳易却遥向梅梦生拱手说道:   “往日之非,欧阳易决心改悔,并将有报,详情容我稍停告知,敢烦少侠客将所知此子一切,趁此余暇告知于他,欧阳易则感激不尽。”   他说到这里,不容梅梦生或假梦生答言,即转向天鹏三鸟等人说道:   “在下欧阳易,有几句肺腑之言……”   欧阳易话尚未完,天鹏三鸟不知何故,竞同时惊咦一声退了几步,先是他等互望一眼,然后口注欧阳易看个不停,半晌之后,三鸟之一,方始皱了皱眉头,走近几步,低声问欧阳易道:   “你说你叫欧阳易,那个‘易’字可是容易的易?”   “不错。”   “这样说来,你是欧阳子律的侄儿了?”   “不错,三位莫非认识先叔?”   天鹏三鸟和欧阳易对话的这人,并不回答他这句话,却又问出了惊人之言,他冷冷地又问欧阳易道:   “你这只左眼,和满脸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欧阳易最烦别人提到这段伤心恨事,闻言怒答道:   “这是我的事情,你等问得多余!”   “并不多余,有重要的理由来间你此事。”   “我不愿意回答。”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是司徒雷和梅浩然下的毒手,对吗?”   “不管这是谁对我下的毒手,与尔等何干?”   “欧阳易,你可知道老夫兄弟是谁?”   “管你们是谁,都和我无关。”   “老夫兄弟,人称‘天鹏三鸟’,乃……”   欧阳易却不容他把话说完.就冷冷地接口说道:   “我不愿意再听这些,如今我欧阳易已改了脾气,也不愿意再和别人动手,现在我有事急砍和那旁的少年相谈,没工夫在这里多说废话,我们素昧生平,无恩无怨,听我良言,不如各走各的路好。”   天鹏三鸟想了一下.才再次对欧阳易说道:   “可以,老夫兄弟只再问你一句话。”   “说吧。”   “你怎能来到这不归谷中的?”   欧阳易才要回答.对方接着补充说道:   “我的意思是问你,哪个指点你进谷路径的。”   欧阳易本待不答,转念想到刚才和天鹏三鸟的约定,自忖莫若告诉他们,彼此分手也好早办要事,才傲然答道:   “是那位武林中的奇客,人称长寿老人欧阳子规的前辈,指点我进谷的路径,如今话已说完,你们可以走了。”   哪知天鹏三鸟不作答,他们反而互望一眼自己商量说道:   “果然是他.看来实在是‘人无杀虎心,虎有伤人意’了,怎么样,莫若擒得此子,和老匹夫一分是非!”   “老夫说得对,此非我等不仁,是老匹夫他先不义,若想生出这不归谷中,只有这样办了!”   天鹏三鸟商量已毕,却突然面转狰狞,连个招呼都不打,暴然发难,三个人疾若闪电,—齐向欧阳易攻到!   欧阳易虽然听出三鸟对话之意。似要对自已不利,但是因为内中有一句话,耐人寻味,故而并未防备,再说也梦想不到,对方这般下作.以三攻一,连招呼都不打,是故根本没有还手。   天鹏三鸟功力本来很高,这次又是心存必得,下手又快又准,欧阳易尚未挪动,麻穴已被对方点中,接着后心一疼,知觉已失,昏死过去!   暗中观望动静的圣僧和异丐, 旧睹事情自然难耐,才待出手,却被怪客伸手拦住,并悄声说道:   “两位莫急,天鹏三鸟绝对不敢伤他,再说三鸟早已入伏,根本就走不了,何不静静地看个热闹。”   异丐闻言冷哼了一声,意似不服,怪客却说道:   “我没想到欧阳易果已知悔,如此我必须改变安排了,两位千万其动,请信我言,我去去就来。”   “施主哪里去?”   圣僧追问出这句话来,怪客简单地答道:   “去放那欧阳子规脱困!”   话声方住,怪客已如脱弦之箭,迅捷无俦而去。   这时场上也又起了变化,就在天鹏三鸟暴然下手擒获欧阳易后,怪客闪身而去,天蓉姑娘和真假梦生,却也疾若闪电般纵到了当场。   原来假梦生当欧阳易指点他说,对面的少年和梅三丰关系甚深之后,他急欲得知内情,立即走了过去。   首先将解脱坡上那段往事说出,梅梦生这才如梦方醒,难怪刚才乍见假梦生的时候,看着他非常面善呢。   继之假梦生说出寻找梅三丰的原故,梅梦生和天蓉姑娘,一时倒不知道怎样对他解说才好了。   后来还是天蓉姑娘聪慧,想出来了办法,她含笑对假梦生说道:   “现在时间紧迫,强敌当头,我只先告诉你一个消息,就是咱们都是通家世好,稍停打发了天鹏三鸟,再仔细谈吧。”   假梦生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诺,真梦生却也想到了一件要紧事情,故而他接着天蓉姑娘的话锋问假梦生道:   “你怎会和欧阳易走成一路的?”   假梦生也吁叹一声答道: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等会儿一块说吧。”   真梦生疑念难去,接着问道:   “你不怕欧阳易暗中伤害你?”   “我才不怕他呢。”   “他可知道你是谁?”   “知道,不过他却说我并不是梅三丰的儿子。”   天蓉姑娘闻言看了真梦生一眼,问假梦生道:   “那,他说你是谁呢?”   假梦生恨恨地说道:   “从前他只说我不是梅梦生,并没指出我姓什么来,前几天我和他一起困在不归谷中,他才说我应该姓及,父亲叫及东风,祖父及哮天,他又说及东风是他杀死的,谁知道他在捣什么鬼。”   至此天蓉姑娘和梅梦生,才知道欧阳易已悔悟往日恶行之非,不由暗中叹息一声,但他俩却又深感怅然,欧阳易既已知悔,自己是否还要报父母的仇恨呢,梅梦生正感困惑苦恼之时,而天鹏三鸟却对欧阳易突下毒手,天蓉姑娘当先娇叱一声,真假两个梦生,也不约而同赶到当场。   他们对欧阳易虽然都没有好感,但却不容天鹏三鸟将欧阳易擒去,是故飞纵到当场,分三面阻住了道路。   天鹏三鸟目睹事情,一声狂笑,手指三人喝道;“娃儿们意图何为?”   假梦生当先沉声说道:   “尔等速将欧阳易释放,免得小爷动火。”   三鸟闻言哈哈狂笑不止,手指着假梦生说道:   “娃儿你乳臭未干,口气好不小……”   他们话声未完,天蓉姑娘一旁接口问道:   “你们到底放不放欧阳易?”   “不放,丫头你待怎样?”   天蓉姑娘瞥了三鸟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们还想不想活下去?”   “丫头,凭你能让老夫兄弟活不下去?”   “你们的年纪不小,可惜糊涂到了家,可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不归谷中的一座树林而已!”   “真是井底之蛙,你们早已身陷绝域,这座树林,乃是不归谷中最最厉害的一座阵式,尔等立处,是阵中的要地,若将欧阳易释放,姑娘答应平安送尔等出阵.否则我将阵式发动,再想走出此困可就难了!”   天鹏三鸟怎肯相信,哪知站在另外一方的真梦生,这时却悄没声地飞纵到了姑娘的近前,附耳对姑娘说了几句话,姑娘点了点头,真梦生立即再次顿足,纵在假梦生的身前,低声对他说道:   “请你紧随我的身后,切莫离开.我要发动林中的阵法,使天鹏三鸟难以脱逃,好教欧阳易出困!”   假梦生虽然当时点头应诺,但他心中却在自忖,设若阵式发动,果然将天鹏三鸟困住难逃,可是欧阳易仍在对方手中,对方执之以为人质,岂非投鼠忌器,毫无用处?这一点就是假梦生比真梦生经验多的地方了。只是他因为不明阵式奥妙所在,不便插言,故而当时并没有追问下情,只好谨守真梦生嘱咐的言语去作。   此时暗中观望的圣僧和异丐,却也看出真梦生经验不足,他俩不由暗自着急,已备必要时出面和三鸟—搏。   岂料真梦生虽然见不多此,天蓉姑娘却早已想到这层,她所以应诺真梦生随时准备用阵法困住三鸟的原故,只是防患未然的打算罢了,此时她目睹真梦生已经准备妥当,立即手按剑柄,将   双玉宝刃出手,对三鸟说道:   “此时你们已经无异笼中之鸟,若无我的指点,要脱身而去已然无望,姑娘并非只凭阵式地利欺人,你们若不心服,动手一搏也无不可。”   天鹏三鸟再次狂笑连声,手指着姑娘轻蔑地说道:   “丫头,就凭你也敢向老夫兄弟叫阵?”   姑娘却不答理他们这句问话,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道:   “我是一个人,一柄剑,你们可以振任何一人前来.不过这—战的胜负输赢,却须赌点什么才行。”   “赌点什么,丫头,你是谁家的姑娘,口气这狂?”   天鹏三鸟冷笑着发问,姑娘仍然并不回答,又说道:   “所赌非当公平,我要胜了,你们必须立即把欧阳易释放,要是你们得胜,我保证送你们出阵,现在你们可以回答我,愿意与否。”   三鸟狡狯至极,闻言冷笑着说道:   “丫头好一张利口,虽说动手你必不胜,但是老夫弟兄却不受人欺,你怎能证明老夫等人已经困于绝地了呢?”   天蓉姑娘淡然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   “除了我们双方站立的这三五丈地区,我为了要和你们公平一搏,尚未触发埋伏之外,其余地方全已早经发动,不信你们随便派上哪一个人,走五丈以外试试,不过我话可说到明处.去的那个人,绝对无法再活生生的回来,到时候可别怪我没在事前声明,现在我等你们派人。”   天蓉姑娘的话,真假难断,可是天鹏三鸟和聂承天兄弟多人,却无不身受过被困之苦,已成惊弓之鸟,闻言之后,彼此观望了许久,竟然没有一个人甘愿前往一试真伪,天蓉姑娘又冷笑一声说道:   “其实你们早该明白,已经陷于绝地的事实了,原先在林外,我请你们随我进林坐谈的时候,记得还有一位老和尚与一位叫化子模样的老者,如今他们两个人呢?可笑你们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天鹏三鸟,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能久等,你们要是不敢远出五丈一窥阵法虚实奥妙,那就赶快派人动手,也好了断这件事情。”   三鸟等人还真被天蓉姑娘吓唬住了,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注意到圣僧和异丐两个人,如今姑娘提了他们个醒儿,这才发觉圣僧和异丐果然已无踪迹,不问可知,必然是已经陷身于无名阵中了。此时站于远处观望一切的圣僧和异丐,却彼此相互默然一笑,异丐以卓绝的真气,化声吐字对圣僧说道:   “章家丫头刁钻得可爱,竟拿咱们当了箭牌。”   “要饭的,妙在她并没说咱们是陷在阵中。”   “所以我才说她可爱,不但唬住了那群匹夫,使咱两个还没法挑跟。”   “看来战是难免,要饭的咱们准备接应吧。”   “我总觉得奇怪,和尚,这丫头又何必……”   “我懂你要说些什么,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天鹏三鸟和聂老贼等,不敢闯阵之下,必然拼斗,论战,和尚我说什么也不信她能接过十招。”   “所以罗!这了头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若说她那‘五丈以外必然入伏’的话是真,又何必坚欲一搏?”   “反正两者必有一真,咱们等着瞧就是。”   “化缘的和尚到底比我这个叫化子会讲话.难怪化于要向人讨,和尚却有人施舍了,像这种不费力的话,化缘的,你还是省省吧。”   “要饭的你先少挑骨头.仔细看看场里,已经动上手了!”    第五十九章 了了恩仇 原来当圣僧和异丐,各以真力化声对淡之时,天鹏三鸟已决定了方策。   他等几经思考,觉得与其犯险闯阵,莫若答应姑娘搏赌胜负为高,这原因非常简单,他们深信自己胜券在握,何况天蓉姑娘所定胜负之道,对他们毫无损伤,至多不胜之时,释放欧阳易而已。   因此天鹏三鸟推出老二,和天蓉姑娘一搏胜负。   天鹏三鸟本来是怀有一柄绝奇的‘柔剑’,可惜已经全都为怪客所得,如今和姑娘对搏已无兵刃。   天蓉姑娘问知对方并无兵刃之后,含笑说道:   “这没有关系,我也把宝剑收起来,各折一枝树枝儿用好了!”   三鸟中的老二,闻言轻蔑地说道;   “丫头,老夫空手相斗,怕你也走不了十招!”   “狂言大话何用,你摘不摘树枝儿动手呀?”   “你若坚持如此,老夫不愿占你便宜,你用真剑好了。”   “这倒可以,快去折摘树枝吧。”   天鹏三鸟中的老二,冷笑一声,他顿足提力,全身倏忽高数丈,顺手捋下一条长约三尺四五的细树枝儿,撕去乱叶之后说道:   “好了,你进手吧。”   “你要当心!”   天蓉姑娘此言方罢,手中双玉剑微然一抖,步临春风,剑走轻灵,一招‘和风轻送’,刺向对方的胸前:   三鸟乃武林中出群的一等高手,对剑术一道,精研半生,说实话,他等对天蓉姑娘声言以剑相搏一节,是暗中窃笑:   因此天鹏老二虽然手持树枝为剑,但却极端轻蔑天蓉姑娘攻到的这一招剑式,故而不躲不闪不封不避。   武林中,名家用剑,上乘者以“意”动,天鹏老二,自认为属上上之选,对天下剑术,无不精研,姑娘招法乍展,他却已经看出这一招“和风轻送”有六处破绽,心中不由暗笑。   暗中窥探动静的异丐和圣僧,恰好停下话锋,注目场中,异丐双眉一挑,瞥了圣僧一眼说道:   “这一招真正岂有此理,非但不足以令敌者退却,反而授人以柄,竟有‘七’处可供敌者乘隙攻进,看来丫头并不……”   圣僧的看法与异丐相同,耳听异丐对姑娘的批评,尚未答言,场上进攻的天蓉姑娘,宝剑已经到达天鹏老二的胸口三寸地方。   天鹏老二早已想妥应对的方法,他要戏弄一下这个自以为不得了的姑娘,身形动电不动,左手却倏忽伸出,二指相连,暴然弹向剑身。   异丐已不由己的对圣僧说道:   “这丫头必须撤剑变式,天鹏老二那‘天罡指’,定然也迅疾无伦地直袭丫头持剑的右腕,如此则……”   圣僧和异丐是一样地代姑娘着急,他明白异丐“如此则”三字之下,要说些什么,岂料那动手的两个人,却另有了变化。   天鹏三鸟的老二,本来的打算恰好如异丐所料,他准备在第一招上,就迫使天蓉姑娘撒手丢剑而败北。   哪知在他认定有六处破绽的一招“和风轻送”递到胸前之时,剑华突盛,非只所谓六破绽皆已封死,对方剑上反面透传了一股奇劲的风势,罩扑四方,竟使自己无法躲闪。   此时他那伸出的左手二指,非但失去了作用,反面成了扑火的飞蛾,天鹏老二心头一凛,百忙中猛挺右手的树枝,迎上姑娘的宝剑。   虽说天鹏老二是百忙中出手,却已贯集了七成真力,那条细柔的树枝,胜似一柄普通的宝剑。   讵料天鹏老二所持的树枝,和天蓉姑娘的双玉宝剑刚刚接触,蓦地觉得姑娘剑势重逾泰山,竟有些招架不了。   他不由惊心而动怒,右臂猛震,又加了两成真力,谁知道在两成真力达传树枝之后,突觉对方重量倏然失去,天鹏老二念头尚未转过,一片寒风挟着一道奇亮光闪,化为巨网,已迎头罩下。   天鹏老二不禁亡魂丧胆,此时再想举枝以对,自是无及,他深知还有一条逃路,那就是卧身于地,滚翻逃出剑网。   事虽出于万难,但天鹏老二不能这般丢丑,他牙一咬心一横,真力齐集树枝上,迅捷无俦地向身后扫去。   怎知竟又扫空,他立将双目紧闭而待死,适才若肯丢丑滚逃,尚有时间,如今良机已失,唯死而已。   不想在他闭目待死之时,肩头一震,却久久再无动静。   以经验阅历而论,天鹏老二已知对手在以剑轻拍自己肩头之后,退向一旁,这种奇妙的剑术,和无比的耻辱,却是天鹏老二一生所仅遇的事情,他不由缓缓睁开双目,吁叹了一声。   天蓉姑娘果然像他所想象的那样,早已退到适才动手的地方,奇怪的是姑娘脸上的神色,没有胜后得意的样子,却像是悟解了什么极为困难的事情似的,故而神情有惊,有喜,还有一种迷茫。   就因为天蓉姑娘的神情奇特,天鹏三鸟等人才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甚至于天鹏老二,也木愣地看着姑娘,而忘记了应有的交代,天蓉姑娘自己,却也因为乍试奇异招法而竟成全功,只顾欣慰,忘了适才作赌的话。   远处暗窥动静的异丐和圣僧,彼此互望了一眼,都量露着惊奇并羞愧的神色,他们料错了事情,梦想不到天蓉姑娘的剑法如此奥妙。   就在他们互相示意的当空,场上突然平添了不少人物,异丐看到这群人物头前那个老者的时候,立欲奔出上前,圣僧却及时止住了他,细声说道:   “怪朋友守约放人,你我何不冷眼旁观?”   异丐了然圣僧所指旁观之意,点了点头,这时那个为首的老者,面含着微笑对天蓉姑娘说道:   “姑娘好剑法,可能暂请将宝剑归鞘听我一言?”姑娘点头,宝剑入鞘,老者又道:   “天鹏兄弟请将欧阳易释放。”天鹏三鸟目睹老者突降之后,已将欧阳易的穴道解开,闻言立即松手放掉了欧阳易,怪的是欧阳易却并不挥动。   老者盯了欧阳易一眼,吁叹了一声,对所有的人说道:   “老夫欧阳子规,暂代这不归谷中的主人,请大家随我到‘兰谷’一谈。”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身面对着异丐和圣僧的藏处说道:   “两位贤弟也请出来吧。”圣僧和异丐闻言彼此一笑,走了出来。   “老夫恭请梅梦生少侠客,代我等前导。”   此言方罢,闪身走出来的却有两个少年,欧阳子规手指着假梦生说道:   “你另有来历,却非梅氏之子。”   假梦生闻言一愣,正要询问,欧阳子规接着说道:   “稍停‘兰谷’之内,一切是非恩怨都要了断,如今暂请忍耐片刘吧。”   假梦生只得忍住万般心事,真梦生却向众人一拱手道:“请随我来。”说着他当先转身走下,余众无一开口询问,俱皆相随而行。   异丐和圣僧与欧阳子规打了个招呼之后,却并不等待欧阳子规一起,而是紧随在梅梦生和天蓉姑娘的身后,一边走着,一边低声相谈道:   “和尚,梅梦生怎会听他的话?”   “要饭的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这当是怪朋友的嘱咐。”   “怪朋友人呢,怎么就缺他一个?”   “欧阳兄不是说到什么兰谷相谈吗?怪朋友必然是先一步去了。”   “这个怪家伙到底是谁?”   “要饭的多此一问,难道还没想出来?”   异丐没有回答,他俩话也就到此中止。   行行重重,转盘弯旋,约顿饭光景,方始走出林外,除欧阳子规以外,余者无不觉得奇怪,这片古木丛林,望之占地并不特别广阔,却怎地走了这大半天方才出来?只是各将疑念存诸心间,无人询问。   前行里许,向右弯转,豁然开朗,一条幽静清幽的山谷迎面,楼台亭阁,傍依奇山,小楼流水衬托其间,端的出尘绝俗,天上神仙居,人间桃园土,不过如此,众人不禁频频称赞。   穿进幽谷,拾阶丽升,直到一座玲珑美奂的小楼之前停步,由欧阳子规肃客,众人鱼贯而进。   不知何人,不知何时,已在楼中设置了座位,聂承天师兄弟走在最后,此时刚要踏入楼阶,身旁风声微响,那位头戴竹篓的怪客已站到面前,手指十数丈外一座庭院道:   “进入这兰谷‘梅楼’的人,都有恩怨牵连,你们大可置身事外,十余丈外的那个庭院,可供你们栖止休息,并代伤者医治,请随我来。”   聂承天早已心服怪客,闻言只好对怪客拱了拱手,即率众师弟奔向指定的处所,怪客目睹他们进入之后,方始转向梅楼后面而去。   这座名为梅楼的玲珑美奂的阁楼,却看不到一株梅花,为什么定名为“梅楼”,已非这班进入楼中的老少男女所能知道的了。   楼中,大家各自入座,其中多半互相认识,并有关系至深至切者,但却彼此都不开口,静听欧阳子规要说些什么。   欧阳子规首先看了大家一眼,方始开口道:   “在座之人,相互间都有渊源和恩怨,因此老夫才借这梅楼地方,邀请诸位驾临一谈,结怨主因,半由欧阳易恶行所起,但却也有人另有原故,如今我们轮流说出思者、仇者和结怨经过,然后有人会出头了断一切。武林旧规是以长幼为序,现在我却想请年轻的先开始说起,这位姑娘年纪大概最小了,就请先说。”   被指为年纪最轻的姑娘,却是天蓉,她闻声站起,摇着头说道:   “我和大家谁都无仇,还是请这位姊姊先说吧。”   被天蓉姑娘所称为姊姊的那位姑娘,首先对天蓉笑点了点头,然后沉痛地说道:   “我名房佩,先父蓝天一燕房汉臣,一家老小除我一人幸为恩师救走外,余皆惨死于欧阳易之手,死者竟被此贼将皮剥下,此仇不共戴天!”   这时轮到了假梦生,他站起之后竟然说不出话来了,欧阳易在一旁却替他说道:   “此人姓及,乃东川犬叟及哮天之孙,其父母及东风夫妇,当年冒死救走梅三丰之子梦生,事发之后,为我所杀。”   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注目欧阳易,今朝是非固然不容蒙混,迟早有人会说明一切,但是欧阳易却自代仇者发言,这却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我是梅梦生,自幼为义祖及哮天所收养,从未见过亲生的父母,但我知道,父母皆被欧阳易所残害,身受失目毁容惨刑,仇人自然是欧阳易,恩者是我义祖一家,对及伯父母惨死一节,和及仁兄因我之故,幼失父母,为仇家所豢养之事,由衷感愧,愿能粉身相报。”   梅梦生说到这里,和假梦生四手相合,两个人无言地互相看着,泪如雨下。   坐在房佩姑娘旁的蒙面女侠,这时音调哀涩地悲声说道:   “今天,就是刚才,我看到了亲生的爱子……”   梅梦生早已疑心到此事此人,当沈珏娘哀怨陈述的当空,假梦生强止悲痛,凄声告诉梅梦生说,蒙面女子即是他的生母,因此在沈珏娘说到“亲生爱子”的时候,梅梦生已飞扑上来,紧俯在沈珏娘的膝下,沉痛、哀怨、哭泣并亲切地喊了一声“妈”!   沈珏娘闻声再也难止悲伤,不禁俯首爱子肩头,母子相抱痛哭失声。   半晌之后,沈珏娘方始强止悲泪,激昂并忿恨地说道:   “毁我夫妻容貌,残我夫妻一目,生生分隔我夫妻母子二十几年的仇人,就是欧阳易,恨重如山,怨探似海,此仇此耻今朝必须了断,若无欧阳子规前辈,则我母子今生恐难相逢,恩同天地,沈珏娘自当尽情相报,据闻良人被困谷中……”   “沈女侠,据老夫所知,梅大侠早已脱身危困了。”   欧阳子规接口说出此言,沈珏娘立即答道:   “苦命人怎敢担当恩公如此称呼,恩公声言三丰已脱危困,可知他现在何处?”   “此事稍停即知,女侠不要心急,对老头儿也暂请莫以恩者相称,今朝是非恩怨,恐怕不能用常理衡量!现在轮到欧阳易你说话了。”   欧阳易极端沉着地看了众人一眼,慨然说道:   “欧阳易自知罪孽深重,已存死志,所不愿自了的原因,就是至今尚未得知爱妻昔日为何被司徒雷、梅浩然两人,暴下毒手惨遭生生肢解而死!”   “大家可以看到欧阳易这副面貌,这只瞎眼,昔日欧阳易被人称为‘玉潘安’,是谁下的毒手?梅浩然和司徒雷,为什么?   欧阳易不知道!   欧阳易为替爱妻报仇,下手自是难免狠毒,我不向仇者解释过往是非,我甘愿让仇者食我之肉,寝我之皮,我已发誓决不相抗,但是在欧阳易死前,却必须知道拙荆何罪,面被活生生斩肢解体面死!”   他说到这里,双目蕴含着泪水,哀怨胜过了恨怒,悲伤的回忆,使他漠然面前那些势不两立的仇人。这时站起来了另外一个蒙面的人物,这人首先将蒙脸的灰巾取下,露出了衰老的面容,   方始低沉说道:   “欧阳易刚才的话,想来大家都已经听清楚了,他的爱妻,名叫真真,姓雷,果然是被司徒雷生生肢解惨死,死状之惨,是在下生平所仅见,如今想起死者每断一肢的哀嗥之声,仍然难禁心头的颤凛!   也许大家疑心,我怎会知晓此事,其实再简单没有了,我就是当年动手肢解欧阳易之妻的凶手——司徒雷!”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天蓉姑娘心无敌我之念,不禁脱口问道:   “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作那种事?”司徒雷仍然是低沉地说道:   “我与浩然,乃一师之徒,浩然是我的师弟,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当年要那样作,只是身奉恩师法谕而行!”   “司徒雷,欧阳易已知此事,并不怪你,欧阳子规前辈,曾经对我说过,令师尚在人间,也隐身在不归谷中,告诉我,令师如今何在?”   欧阳易扬声追问司徒雷,司徒雷冷冷地说出令人震惊的话语,他沉声说道:   “欧阳易,你说得不错,家恩师健在人间,非但在这不归谷中,目下他老人家就在这座梅楼之上!”   “人呢?人呢?司徒雷,令师的人呢?”   欧阳易迭声催*,司徒雷尚未答话,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却突然接口说道:   “司徒雷和梅浩然的师父是我!”   他话声未止,举座之人无不霍然站起,惊诧的呼声,频频传出,欧阳易如梦方醒厉声叱道:   “欧阳子规,你还我公道!”   欧阳子规沉声对他怒喝道:   “无知的蠢儿,你先给我坐下!”说着他又转对众人道:   “诸位仍请入座,容欧阳子规详述昔日经过,只是老头儿必须先要诸位承诺一事,在老头儿谈及当年之事时,请勿接话插口,其间若须与诸位相对问答的话,老头儿自会提及尊名并恭请发言。”   众人自是立即应诺,欧阳子规含笑点头为谢之后,才缓缓说道:   “说起昔日恩怨,必须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话很长,但却无法减免。内中有些事情,和诸位多半无关,我就会简略一些。   诸位都知道我是欧阳子规,其实我另外还有一个名字,虽然那是顶替别人,但我所顶替的那个人却早已死了,因此在那个名姓之下所作的一切事情,也就是我亲自所作的事情,自然我应该去负一切的责任!   “我所顶替的那个名字,在武林中几乎胜过我那欧阳子规的真实名姓,那就是武林中人人所惧,江湖绿林所敬的‘九子一剑雷啸虎’!”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顿,瞥了圣僧和异丐两个一眼,圣僧和异丐脸上理出悲惜的神色,却并役有插嘴说话。其余众人听到欧阳子规自承他就是雷啸虎的时候,不由个个摇头惊诧骇异不止,欧阳子规接着说道:   “形成我两重身分和作为的原因,是为了幼时误杀人命,逃亡在外,中途几经风险,终于被官家所获,后来幸蒙三位陌生朋友相救,始得进出虎穴,这三位朋友,今日也正在座,他们就是‘天鹏三鸟’兄弟,那时三鸟兄弟,是山上绿林巨盗,雷啸虎的左右手。   最后的结局,是我巧逢奇缘,习成盖世无敌之技,天鹏三鸟及雷啸虎等人,在一次公开的争魁战搏之后,变成了我的亲信手下。   彼时我仍然有家难投,自认以武技之高,取得之尊乃得意之事,但是不久之后,我已经发觉,那场夺魁之搏,竟是天鹏三鸟和雷啸虎所巧设的计谋,用意不外使我一生永沦绿林为盗,不能自新作人。   我大怒之下,把雷啸虎全家禁于‘青成’山上‘长生宫’后,并通令雷啸虎发誓,今生不得离开青城山区一步,否则全家必然死尢葬身之地,哪知我将雷啸虎禁居青城之后,方始在偶然的机会中,发觉又中了天鹏三鸟的诡计,是他们有心透露了夺魁之搏的内情,借我之手法去处治雷啸虎罢了。   昔日我误杀人命之时,早有家室,逃亡在外之后约三个月,已自胞弟方面得到佳音,拙荆生了一个男娃儿,不幸的是,她却因为难产及忧伤,产后数日就含恨而死。   蠢子自此就与舍弟一家相依为命,舍弟因为我的旧案未了,得我同意之后,以侄为子,抚养蠢儿成人,我每年必在暗中去看望这个孩子,并和舍弟欢聚数日。   自我顶名雷啸虎后,恶行甚多,但却也交了几位正直的朋友,像圣僧天觉和异丐米大侠等,结果在两重身分人格之下,欧阳子规则行侠为善,雷啸虎就无恶不作。   直到蠢子十六岁时,天鹏三鸟带来了一位绝色的姑娘,结果说来惭愧,我竟然在三鸟的安排之下和自私念欲作祟之时,娶之为妻,事后十分懊悔,适巧合弟又传函相请,云有要事,我遂单身返里。   原来蠢子生性顽劣,不喜读书,舍弟无法管教,无奈作书相召,我即悔再娶之事,复觉愧对亡妻,遂与舍弟相商,以所聘家馆先生的地位,居于家中训教劣子。”   欧阳子规一口气说到这里,方是始停顿了一下,盯了欧阳易一(缺708)了一天之后,已经明白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兹后我奔波江湖,找寻他俩,始终没有消息,时隔经年,天鹏三鸟偶然说出邀游山水之时,曾经见过我那妻子,当时我并不知三鸟心存诡谋,立率三鸟前往侦察,果然发现他俩,我在怒恨之下,三鸟献策代我传令,召来已出师门行道江湖的两个门徒,替我向他俩下手,那就是司徒雷和梅浩然!”   欧阳子规话说到这里,众人无不恍然大悟,不禁纷纷注目在欧阳易的身上。   “老人家,你说的事情都对,欧阳易也从此明白了昔日司徒雷梅浩然突下杀手的原由,不过您却不是我那恩师,假若您的话不错,恩师即我生父的话,也不是您。”   “我知道畜生你不信的原故何在,因为我在授你武技的时候,改变了形貌,如今你再看看我!”   欧阳子规话锋一停,全身突然无故消瘦了下去,欧阳易脱口悲声喊一句“爸”!才待扑抱过去,却倏地一停,顿足飞身改向墙上撞去!   异丐自他父子相认之后,早防此失,展臂挺身,半空中点了欧阳易的穴道!   欧阳子规此时老泪纵横,悲声又道:   “一切恩怨,皆由此起,本来我已决心自了,蠢子亦将相随于我,天鹏三鸟自亦不容生出此谷,岂料天降奇人,指我迷津,谷中隐伏极大后患,今正将难发,子规遵改初衷,即携蠢子前往,能否保全此谷,尚难臆料,子规立即告别,此间未了事宜,自有那位奇人解决。”   他刚刚说到这里,疾风袭处,众人面前霍然多了那位头戴竹笠的怪客,这人急促地向欧阳子规说道:“这里交给我吧,事已紧急,就请前往。”   欧阳子规点了点头,上步将欧阳易挟在臂间,目视天鹏三鸟道:“今朝或能功罪相抵,你们弟兄去不?”三鸟目睹欧阳子规面含熬威,又见怪客降临,只得颤首起座。   怪客却迅捷无比地飞临三鸟身旁,三鸟尚未看清怪人动作之时,已全被怪客点中一指,怪客并且沉声说道:   “尔兄弟巳被我封住一处经脉,欧阳老人能解,此去老实听他吩咐,到达目的地后,他自会代尔弟兄拍解,否则一个时辰之后,必然全身瘫废,快!”   三鸟不敢再不遵命,遂和欧阳子规离楼而去。怪客却对大众说道:   “事出意外,此谷甚难保全,欧阳老人等前往,也不过尽尽人事而已,因此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此谷,一切是非恩怨详情,谷外再谈吧。”说着他当先带路,大众自是相随,其后,直到章性初及哮天寄居山洞,约得他等,飞驰出谷,哪知刚刚离开谷口,谷内爆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巨震传来,众人俱觉脚下地面不停颤动,回望不归谷中,四布的山峰俱在缓缓下沉,刹那已经渺无踪迹,众人无不惊心动槐,呆若木鸡。   (正集完) ***************************************************************************************** 续集 第六十章 怪 脸 冬夜。   在一座幽静深谷中的庄院内。   突然——   呼啸!   奔逃!   狞笑!   哀号!   这种种凄厉的声音,频频传出谷外。   最后,呼啸突停!奔逃静止,狞笑声歇。   哀号却已化为惨悚低沉断续无间的呻吟!   在一片杂乱的骏马蹄声远去之后,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谷间,只剩下横七竖八倒卧在地上的残碎尸体。   一具,又一具,三十二具!   清晨。   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整个的幽谷。   五步以外,百物仅见轮廓,模糊不清。   地上铺着雪一样的银白霜花,陪衬着洁白霜花的,是断肢残骸和血渍!   蓦地一卷白云,从霜地上冉冉浮起。   它颤栗着,抖动着,舒懒地,松驰而无力地,飘!飘!飘了起来。   原来这是一位穿着雪白长裙,银色短袍的绝色少女!   袍裙上的斑斑腥血,像是盛开在雪地上的几朵红梅,倍增幽娴。   她那披在肩后的长发上,沾满了泥土和寒霜。   一张脸,月羞花愧,这时却深凝佧愁。   她,星眸失辉,状如痴傻,悄立在冰霜寒雾中,悲泣不已。   这时数丈以外,倏忽人影一闪,绝色少女面前,平添了一个劲装英俊的少年!   她却若视无睹,依然哭泣不止。   劲装少年缓慢而悄静地,自背后抽出来了一柄利剑,陡地刺向少女的心房!岂料少女并不闪避,却突然仰颈狂笑起来。   笑声阴森,音凋悲涩,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因此,这个英俊少年已经刺出去的利剑,也突然又迅疾地收了来回。   少女的笑声越发难听,如无调的野腔,深夜狼噑,终于在力竭声嘶之后,转为啾啾鬼哭!   英俊的少年蓦地全身一颤,竟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绝色少女那种比哭还难听百倍的凄凉笑声,也适时骤然中止。   她痴傻呆怔地直视着天际,脸上阵阵痉挛不停!   少年皱眉振腕,二次举剑刺下!   绝色女子适时霍地一咬银牙,星眸中,闪射出疯狂的异样光芒。   她玉腕双抬,十指暴张,形象怕人。   樱口绽破,香舌吐出,鲜血滴流,状若啖魂厉鬼!   少年面现骇惧神色,身不由己地又退了一步。   这时绝色女子,突然仰颈发出一声凄厉悲啸,全身蓦地直蹦拔起,旋风般,暴向英俊少年扑到!   此时少年神智被夺,凛惧至极,一声惊呼,转身飞逃。   少女鬼啸连连,长发飘起,若脱弦之箭,疾追不舍。   英俊少年一身武技,绝色少女却是手无缚鸡之力,“正者无畏,邪者心贼!”是故变化惊人。   一追一逃,一前一后,双双冲进浓雾层中,身影俱皆一闪无踪。   日出日落,又是一天——   夜!   深更半夜!   劲风吹散了这座幽静深谷中的雾气。   西半天,深沉黝暗乌云集压。   深谷上空,冷月高悬,寒星三五,斜照着地面上一具具肢离散碎的尸体。   谷间是这样的阴森和死寂。   烧残了的枯木,倾倒了的残垣,望之鬼影憧憧!   蓦地!   一声凄凉的狼号,自远处传来,划破静空,闻之令人胆寒心悸。   突然两点绿火,遥射而至,转瞬近前。   月影之下,在三五丈外,已经能够看出这是一条凶狠狡猾的巨大饿狼。   它獠牙森立,谗舌吞吐,腥诞滴流不停。   它静立不动,尖耳直耸,尾藏股际,凶睛滚转顾盼左右,移时,它突发一声低沉的咆哮,意似欢呼,随即飞般扑向最近的一具尸体而去。   恰在这个当空,大片乌云飞渡穹冥,遮掩住了冷月寒雾。   饿狼突然无故闷吼.声厉鸣哀,似是死前挣扎!   云过月出。   怪事!   那条凶狠狡猾的巨大饿狼,不知何故,却巳僵卧雪地之上:   突然一道寒闪,划空而降,奇亮,似欲劈歼灭地。   陡地一声焦雷爆响,撼震山川,百谷应鸣。   寒闪穿射枯木林中,映照在一株巨干旁边,那里适巧僵立着一个人似的妖怪!   决不类活人,活人没有那种睑色。   也不是死人,死人怎能直立不动!   闪电虽在瞬息间消失,但这一张险却令人永世难忘。   那是一张死活人的脸,肌肉透发着略带青色的惨惨淡灰光芒!   双目闪射着望之令人丧魂失魄而惘然的异采,阴鸷而诡诈。   嘴角永远带着轻蔑万物的笑容.死板板地.反而越法使人害怕。   没有眼眉!   只有两条色成银灰的横道,凸摆在双睛的上端。   投有胡须。   下巴宽阔而光亮,两腮垂着两条横肉,色呈败灰。   这张脸,狠毒,阴森,诡谲,凶悍,枉傲,辠戾而固执,冲酷无情,丑恶至极,狰狞可怖!   就在闪电射照在这张怪异丑恶脸上的一刹那,他倏忽一晃无踪。   接着一连串的霹雳,隆隆震响,击散了西半天上的大片乌云,宇间恢复了适才那种寂静。   冷月依然高悬在天空中。   月旁,仍旧是那数点寒星。   冰雪还是铺掩看大地。   地上,是那座残毁了的庄院,和碎裂支离的一堆尸首。   突然!   一条雪白的影子,幽灵般出现在这座七零八落已被烧毁了的庄院之内。   庄院后进,有一间侥幸残存的小小石屋,那个雪白的幽灵,一闪,一飘,消失在石屋之中。   隐藏在枯木巨干后面的丑恶面孔,适时又探了出来。   蓦地!   一阵劲风吹过,黑影闪动,在这横七竖八倒卧地上的残碎尸体中间,平添了四个武林豪客。   他等皆系当代一流高手,是故落地之后,立即发现可疑之处。   “你们看到那条死狼尸首了吧?昨夜果然未曾斩草除根!”   说话的这个人,一身灰,头上蒙着一个灰市口袋,却露着一对凶悍威猛神光十足的鹰瞵。   另一个玄衣人物,头上蒙着一个黑布口袋.双目外露,身量高大.声调干涩而低沉地接着说道:   “公孙贱婢岂是芮家兄弟所能抵挡,因此昨夜我已料到内中有诈。”   “话固不错,事情却怪异得令人困惑。”   又有一人开口,这人一身乡农打扮,头上虽然没带口袋,脸上却是蒙着一块黑纱,身量微胖,声调雄亮。   “困惑些什么?”   玄衣人物沉声发问,   “适才我曾清点了一次地上的尸体,发现……”   乡农打扮的豪客话尚未完,玄衣人哼一声接口说道:   “地上是三十一具尸体,我早巳数过。”   “二山主明察秋毫,神目如电,在下钦佩得很,不过……”   乡农打扮豪客,藉机暗讽玄衣人物,但他这句言语仍然未能说完,玄衣人已经再次接口冷笑着闷道:   “不过什么?”   “不过……昨夜鏖战之时,我等俱皆目睹,那公孙贱婢确实是在芮家兄弟‘五虎断门刀’下,身首异处!”   “我不明白你这一番话,和所谓‘因惑’之事,有何关系?”   “二山主,翠柏山庄之中,除老匹夫古月苍外,哪个的功力最高?”   “自然是公孙贱婢!”   “在下虽然被称为山陕一带的第一高手,自信却非公孙贱婢的敌手,二山主名震天下,设若与公孙……”   “彭大侠,难道你投有听人说起过,老朽与孙凤翔比剑败北的事情?”   “在下曾经听人这样传说,只是……”   “彭大侠既知老朽往事,怎地出言辱我?”   “在下怎敢,二山主请勿多心。”   “如今你我同仇敌忾,彭大侠此时说出‘请勿多心’之言,实令老朽不安。”   玄衣人跋扈至极,句句紧*着乡农打扮的豪客,令人无法答话。   那灰衣人物,此时却接口说道:   “二弟不可错怪彭兄,他是另有所指。”   玄友人瞥了灰衣人一眼,刚要开口,乡农打扮的豪客已接话说道:   “山主明白在下之心,适才……”   “老朽向来愚鲁,家兄既说彭大侠别有原因,自是不会有错,但不知彭大侠心中所想的事情,与公孙贱啤何关?”   玄衣人物和那灰衣豪客,便是同胞兄弟,此时玄衣人听到大哥代对方解释,已知自己错怪了他人,但他生性刚惯,仍然改换话题盯问对方。   乡农打扮被称为彭大侠的武林豪客,不由恼火,若非有所顾忌,早巳出言顶撞,如今他只有捺下怒火,不再多言:   “怎么!彭大侠你不肖指示老朽?”   另外一个脸罩面具,始终并未开口的短衣人物,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冷笑一声深沉地说道:   “敝师弟不论声望和功力,实在不配郑二山主这般垂青!”   由这人的活锋中,听出他是那个彭姓豪客的师兄,此人言辞犀利,语调刚强,令人难堪。   “老朽实因听智不足,方始拜问彭大侠个中奥妙所在,岂料却被阁下误会,适才老朽已经说过,此时同仇敌忾,不便虚套,但愿事了之后,老朽得能有些闲暇。专诚向阁下负荆请罪。”   他们话不投机,玄衣人竟然已动杀意。   “老朽明知敝处狭小,但若郑二山主实愿作客而不弃时,必将扫径相迎!”   短衣豪客丝毫不让,彼此唇枪舌剑巳定生死之约。   “阁下豪爽痛快,咱们一言为定。”   玄衣人扬言发话,枉傲自大之态,显露尤遗。   短衣豪客冷哼一声,若无其事地淡然答道:   “老朽探望郑二山主能在一年之内栘玉敝处,免我久盼。”   “这却难说。”   “莫非郑二山主觉得期限太短?”   他二人互不相让,怪的是另外两个人却都不搭一言。   “不,一年不算短了!”“郑二山主之言,令人费解。”   “郑某说过,此间事了之后,只要老巧有些闲暇,即可负荆请罪。”   “是诚老朽蠢庸,郑二山主何不约个日期?”   短衣豪客此言出口,那灰衣蒙面之人却蓦地扬声哈哈一阵大奘,笑声歇止之后,他阴鸷地向短衣豪客问道:   “阁下与舍弟之约可否暂停片刻,容郑老大说几句话?”   “请!”   “古月苍一家三十二口,昨夜皆巳横尸此地,最后清点尸首三遍,丝毫不错,岂料突接‘九婆婆’飞鸽传信,言说有人漏网,如今我等重临此谷,尸体果然少了一具,阁下可知古氏族人,哪个侥幸逃去。”   短衣豪客尚未答言,他那师弟却接话说道:   “古月苍的三女儿晓眉,侥幸漏网!”   “彭大侠说得很对,郑老大曾听人言,此女性情温柔静娴,不喜武技,精女红善诗词,琴棋书向尤不绝佳,对否?”   “此事武林中人尽知。”   “以我等功力经验而言,擒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多少时间?”   “这……”   短衣豪客师兄弟们,对郑老大的这句话一时无法答复。   “阁下师兄弟们先请听我解说。”   郑老大说到这里,话锋微顿,遥指谷-远处接着又道:   “此谷三面环山,山高千丈,古家丫头绝难登上,谷口相距此处十数里路,丫头金莲三寸,虽日夜疾行,亦难到达。”   “如今谷口早巳封锁,十数高手在五十里地内,往来搜索不停。以此情形判断,阁下师兄弟当能答我所问了吧?”   短衣豪客看了师弟一眼,立刻答道:   “事实若果如此,古家丫头在明午以前,必将被擒。”   “阁下判断得极端正确。”   “不敢当郑大山主的谬赞,但不知山主突然提到此事,有何用意?”   “阁下问得好,郑老大提到此事,是因为阁下催迫舍弟约会日期,如今我等皆知那丫头绝难逃脱,此间似乎巳无介事,郑老大认为已经不必另约时日了!”   短衣豪客闻言心头微凛,他却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哈哈一笑说道:   “山主说得有理,如今了断更好!”   玄衣人突然阴笑了起来,他早巳动了杀人心肠,此举正合心意。   岂料郑老大却又突然说道:   “可惜我们仍然无法在此了断!”   “大哥,这是什么道理?”   玄衣人不由接口发问,短衣豪客师兄弟俩,也不禁诧异万分。   ”你们可知道‘九婆婆’为何要我等亲搜此地?”   “莫非另有原因?”   其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一齐这样发问。   “不错,我们有两个任务!”   “两个任务?大哥这……”   “老二,仔细听着,古月苍获罪之由,九婆婆已经告诉过大家,此时不必重述,昨夜一干英豪,并未达成目地,遗漏了一件东西!”   “大哥,那山河日月……。   “住口,老二,我是说遗漏了另外一件东西。”   “郑大山主,在下真不明白,古月苍难道另外还藏有比昨夜所得之物,贵重多多的珍品?”   乡农打扮的彭姓豪客,怀疑地追问。   灰衣蒙面的郑大山主,声调压得极低,十分郑重而严肃地说道:   “遗漏之物,分文不值,却又珍贵至极!”   这句话说傻了其余三个武林客,他们正欲询问,但尚未开口,郑老大已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一枚‘罗汉钱’!”   “啊!”   其余的三个人,闻言凛惧至极,不由齐声惊呼!   “此事直接和我等生命有关,记住,不得再提。”   郑老大严谨地嘱咐他们,接着吁叹一声又道:   “因此我等私事,目下无法先来解决了。”   “郑大山主,昨夜来此的一干英侠,知晓此事的有多少?”   短衣豪客悄声向问。   “并无一人!”   “如今呢?”   郑大山主当时并没回答,他首先喟然长长地嗟叹一声,方始缓慢地说道:   “如今,我怕与会的四十八个人,都已经知道了!”   “郑大山主,古月苍怀有一枚‘罗汉钱’的事情,九婆婆是否早巳知晓?”   “阁下多此一问。”   “这老贱婆她好……”   乡农打扮的彭太侠,闻言不由脱口恨声说出这六个字来,剩下一个‘狠’字,却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九婆婆的法规,全身一种,自动截住话锋而停了下来。   “唉!彭大侠,看来咱们只好暂时把约会的事情,挪后些日子。”   郑老二藉此机会,收回适才坚执过的事情。   短衣豪客正欲答话,这时突然传来婴儿悲啼之声!   四位武林豪客闻声惊诧,不由互望了一眼,悄立尸堆当中动也不动。   半响之后,郑老大阴鸷地一声冷笑,手指那间石屋说道:   “九婆婆的消息失误,昨夜幸逃死劫之人,恐非丫头一个,石屋可疑,搜!”   “搜”字吐口,他等尚未起身,左旁枯木林中,突然有人以冰冷的语调说道:   “很有见地。”   四人闻言大惊,郑老大挥手示意同伴,并沉声喝道:   “何人答话?”   “不死之人!”   “可敢报个名姓?”   “尔等不配!”   暗中之人言语冷酷而狂妄,已然惹恼了这四个武林豪客,他等不约而同一声冷哼,捷逾云燕般分由四方疾投林中,已将暗中发话之人,团团围住。   第六十一章 死 神 这人,面对着一株粗若大水桶般的枯木巨下,巨干阴影黝黑深暗,是故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冷月斜影,却映照出这人一身高贵华丽的穿着。   银底的长袍,用金线滚着“五凤朝阳”的花色。   外罩一件比箍袍短约五寸的粉色坎肩,领上锦绣着金边杏黄底的云朵。   一双丹玉凤文福履,霜底高有寸余,不沾半丝泥尘。   袜色步云微月,银带裹扎着淡紫绫裤。   腰系霜镂,束镶碧翠明珠,左肋旁挂七宝金钩,钩悬一柄奇古的长剑。   长剑鞘色琥珀,隐有龟甲奇纹,不知何物制成。   剑垂绛色缨缕,双缨之上,附镶一枚大若小玉碟般的奇古金钱。   这人一身打扮,虽王孙公子,恐亦无此华贵,武林中人,罕见这等穿着。   因此,这四个江湖豪客,踌躇不前,一时不知怎样才好。   这人却适当此时,缓缓转过身来。   “啊!”   四个豪客看清这人的模样,不禁同声惊呼,暴退了数尺!   “哼!”   这人目睹斯情,一声冷哼,飘然挪步,旁若无人地走出残毁的庄院。   那郑二山主,恰好挡着这人的去路,他非但没有拦阻对方,反而不自觉地让出了路径。   郑大山主暗皱眉头,短衣豪客这时嗤笑一声。   “尊驾留步,老夫有话问你。”   玄衣蒙面的郑二山主,因为短衣豪客的一声嗤笑,极感羞愧,恼火之下出言喝止这华服的怪人。   “尔等有话,随我到庄外再说!”   华服怪人用冰冷的语调,头也不回地淡然答复郑二山主,脚步始终末停。   “老夫要你就此停步—谈!”   “哼哼”!怪人仅以两声冷哼,作为答复。   “你哼些什么?”   郑二山主恼羞成怒,厉声喝叱。   “嘿嘿”!华服性人仍不作答,却阴森地笑了起来。   四个武林豪客,皆被怪人激怒,不约而同哼了一声,迅疾追上。   怪人根本不理,衣衫飘飞,人若浮云轻载,已越出山庄残垣,向深谷尽头之处电掣而去。   当他们双方远去之后,晨间曾被绝色少女吓退的那个英俊少年,突然飘落院中,他毫不犹豫,立即登足纵步,闪进了那间小石屋中。   此时,在深谷尽头的一片空地之上,武林豪客们已经追上了怪人,他们倏忽散开,弧形将怪人退路拦住,怪人早巳停步相待,他并不回头,冷酷而威严地问道:   “惨杀古氏满门的凶手,可有尔等在内?”   郑大山主示意大家戒备之后,当先说道:   “阁下窃人私秘,理应先报名……”   “住口,郑天赐,先答我的问话。”   华服怪人跋扈蛮横得可以,他竟不容别人说话。   郑大山主闻言心头一凛,郑天赐三个字,江湖上已有二十年无人提及,但这华服怪人却能一口道出,叫他怎不骇然。   “快,尔等火速回答,切莫自误生机!”   怪人冷冷地钉上了一句,语气有若寒冰,闻之令人颤栗。   “朋友,你不嫌忒煞狂妄了些?”   乡农打扮的彭大侠,出言发问怪人。   “狐鼠之辈,竟然妄作人言!”   “匹夫,你说哪个是狐鼠之辈?”   郑二山主忍无可忍,厉声喝问:   “一群无恶不作,却又不敢承认的东西!”   “二山主敢作敢当……”   “血洗翠柏山庄有你?”   “有我,你又能怎样?”   华服怪人已得郑二山主的答复,不再理他,却转对其余三人问道:   “郑天助还算有几分胆子,昨夜与会之人还有哪个?”   郑天赐等闻言齐声答道:   “还有我们!”   此言出口,华服怪人方始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这四个武林豪客。   难怪适才枯木林中,他等乍睹怪人面目之后,惊呼出声,原来这位华服怪人的模样,丑恶至极,正是当闪电下击之时,僵立在巨干旁边的那张脸。   四个武林豪客,适才虽巳见过这张丑脸,却未看清,如今斜映冷月,分外瞧得明白,不由个个暗吸一口冷气。   “尔等听着,九婆婆可是人称‘无情仙姬’的白冰如?”   武林豪客们闻言大惊,彼此互望一眼,并未回答。   “古月苍一家,姑不论应否惨死,但那‘罗汉钱’却不容人侮……”   郑天赐当华服怪人说到此处的时候,恍然悟及怪人的来历,不由惧慑至极,立刻接口说道:   “郑天赐告罪,有些言语不能不立即说明。”   其余三人,目睹郑天赐慑惧恭顺之态,皆感意外,不由也收摄起狂傲之色。   “说吧,我知道你迟早会发现我的来历!”   “郑天赐眼拙,乍拜尊颜之时,未能悟及一切,尚望恕罪。”   “此时就论恕罪与否,早了一些,还是先说你认为必须声明的事吧!”   “是是,郑天赐兄弟,昨夜下手之时,尚不知古大侠身边,藏有尊驾主人所赐一枚‘罗汉钱’的事……”   此时郑天助等三人,也已想起了对方的来历,不禁忐忑难安。   华服怪人未等郑天赐话罢,阴森一笑,冷冷地说道:   “我相信你此言不虚。”   “郑天赐绝无虚言。”   “很好,郑大山主,你在什么时候才知晓古月苍身藏一枚罗汉钱的事呀?”   “午间,是今日晌午以后。”   华服怪人又阴笑了两声,慢声慢气地道:   “听郑大山主话中含意,设若事前知晓……”   “郑天赐若是早知此事,断然小致如此莽撞。”   华服怪人哈哈一笑,有些调侃地说道:   “飞云山主一向行事谋定而动,自然不会莽撞,郑大山主,对吗?”   郑天赐闻言脸上—红,所幸灰口袋罩头,别人无法看到,但他不能不答怪人之言,无可奈何地解嘲说道:   “飞云山寨毁已多年,大山主三字,郑天赐愧不敢当。”   华服怪人似乎觉得戏迫敌手十分有趣,鼻孔哼了半声,语调柔和地说道:   “郑大山主勿须太谦,何况你确实曾经是个山主。”   郑天赐实在无法致答,只好干笑了两声。   华服怪人却又突然话归本题问道:   “郑大山主适才声言,在今日晌午过后,方始得知古月苍身怀罗汉钱的事,我记得你曾经回答过,相信大山主之言不虚,对不?”   “对的。”   “那请问大山主如今是什么时候?”   “夜半更深。”   “好一个夜半更深!对了,大山主在夜半更深之时,得知古月苍曾获武林尊敬的免死罗汉钱后,率众重临这尸横遍地,残毁了的翠柏山庄之中,你意图何为?”   “这……”   郑天赐语塞无言,凛惧至极。   其余三人,也个个自危,似知大祸将临,“这恐怕就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了吧?”   四个武林豪客,彼此不约而同,向—处拢靠。   华服怪人视若无睹,他嘿嘿连声冷笑,随即阴鸷沉重地说道:   “昨夜,古氏一家得天之佑,其女晓眉别字元霜,幸逃死劫,此女为古氏大小三十二口之中,唯一不解武技之人,弱质本已惹怜,家毁自更堪悯,自此孤零漂泊,生死祸福难言,稍具仁心之人,亦必全力维护,况我武林之士?   岂料尔辈,忘顾仁义,轻藐家主人那免死罗汉钱的威望,竟作赶尽杀绝之事,设若容许尔等活命,天理人情何在,郑天赐……”   他说到这里,蓦地扬喝一声郑天赐,只吓得对方全身抖颤,不能自止。   哪知他这时又停顿了话锋,哈哈大笑起来,四个武林豪客,恰如坠人五里雾中,难觅方向,不知对面这个人称“死神”的丑面怪人,意欲何为。   “姑念尔等昨夜不知罗汉钱事,恩赐一线生机,但须答我一问!”   四个武林豪客闻言,略放悬心,彼此打个招呼,一齐点首作答。“那当年名传武林的‘无情仙姬’白冰如,可是目下尔等尊称为‘九婆婆’的魁首?”   豪客们互望一眼,半晌没有答话,   “郑天赐,由你答复。”   “尊驾能否赐我片刻时间,此事关系甚大,容我与同伴相商之后,再作决定!”   “请便,不过我要提醒尔等—事,答则生,否则死!”   郑天赐慌不迭地点头,立即摆手把同伴叫到一处,围绕成圈低低计议。   有顷,他们已获决议,郑天赐极为恭敬地向华服怪人说道:   “我等即将回答尊驾所问,只是……”   “咱们没有其余的交换条件,答则生否则死,任凭择一!”   “但那九婆婆功力绝高,党羽遍布天下,为人手辣心黑……”   华服怪人突然接话说道:   “说得好。”   郑天赐闻言惊疑发愣,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何接上这么句话!百思莫解其由之下,他只好继续说道:   “古月苍举家惨死,即我等之鉴,是故我等适才所商,在答复尊驾之先,敢请尊驾示下询问此事的原因!”   “简单得很,侮蔑家主人者,罪当死。”   “我等也知尊驾之意,但为已身安全着想有个不情的要求,尚望原有,并祈尊驾接纳。”   “说说我听。”   “我等答复之后,请迟延三日……”   “噢!尔等是想趁这三日时间,逃至平安之地?”   “是,是。”   “此事在我本无不可,不过,怕尔等没有机会了吧?”   郑天赐一时心迷,他竟没有听出怪人言下之意,闻言答道:   “若能赐我三日光阴,必可……”   “好吧,只要尔等深信脱身有望,我就答应你们迟延三天,再找那九婆婆算账。”   “如此我等俱感恩德。”   “空言无益,还不答找所问?”   “其实已经不必我再多话,尊驾适才推测得正对。”   华服怪人这时陡地扬声喋笑,笑声刺耳,闻之心颤。   他在笑声歇止之后,对郑天赐说道:   “我说过,答则生,尔等去吧!”   说着他右手对着郑天赐一挥,郑天赐这才放下悬心,本待一拱谢别,蓦地觉得胸前“七坎”重穴一阵奇痛,知中阴毒无数的暗算。   他强提着一口未散的真气,颤抖着,惨笑着,悲切地恨声说道:   “罗汉钱座下‘死神’,虽然狠辣至极,手段阴毒,但却从不自毁信约,你……你……   你到底是谁?”   此时郑天助等三人,已知华服怪人突下煞手,立即上步搀扶住郑天赐,短衣豪客手指怪人厉声说道:   “乘人不备,阴手暗算,匹夫你……”   华服怪人不待对方话罢,蓦地连声狞笑,冷酷而阴鸷地说道:   “死神手下,向无活口,尔等竟要不死,岂非痴心妄想!”   “郑天赐自怨过信尔言,死不足惜,只是临死之前,却想知道你是何人?”   郑天赐勉强说出此言,人已渐觉昏迷,自知去死不远,立即悄嘱其余三人说道:   “我已无救,你们火速分头而逃,为我……”   华服怪人又霍地再次狞笑说道:   “郑天赐,这里是深谷死角,你们已无逃路,认命吧!”   短衣豪客示意师弟,蓦地双双撤剑出鞘,急促地对郑天助道:   “二山主即请保护令兄先退,这匹夫交给在下弟兄好了。”   郑天助此时狂傲之态尽敛,悲声答道:   “家兄十指已僵,恐难有救,天助决与这个狠毒的匹夫拼死共亡!”   乡农打扮的彭大侠,闻言慨然说道:   “二山主意念既决,彭承基愿当前卒。”   说着他飘身华服怪人面前,剑指对方,沉声叱道:   “匹夫,亮你肋下之剑,彭承基不管你到底是谁,今夜……”   那华服怪人冷嗤一声,傲慢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锋,轻藐地说道:   “彭承基,凭你这身技艺,苦能在三招之内不死,我死神就网开一面任尔逃生。”   彭承基钢牙一咬,手中剑霍地猛颤,才待攻上,背后蓦地一声厉吼传来,他全身一紧,虎目泪下,料知郑天赐必巳死去。   果然,这时听得郑天助悲切哀诉说道:   “大哥,略待小弟片刻,我誓将匹夫寸碟而死,代你复仇,”   此言方罢,疾吹风袭,郑天助蒙头玄巾已失,苍发冲起,右手持剑,捷逾闪电,扑向华服怪人。   彭承基唯恐有失,一声暴喝,剑走轻灵,继继攻上。   短衣豪客身形高飞,半空中宝剑猛划,挟无比的威势,化成一片寒光剑幕,疾射刺向怪人肩头。   华服怪人三面受敌,毫不慌张,峙立当地,一动不动。   眨眼,三般利刃挟厉风俱到,怪人蓦地扬啸一声,身形在剑华光影之中,倏息一闪,业已脱出包围,远退在一丈余外。   三人自是不舍,相随进身扑列,华服怪人狞声狂笑,双目煞光暴射,竟没有看到他那臂膀挪动,肋下宝剑却巳脱鞘飞出。   剑闪银霞,在怪人掌中颤颤不已,略一划动,光芒竟然伸布到八尺以外。   三人本知不敌,但却无人惧退,齐声扬喝,各展绝技再次扑上。   华服怪人竟不接斗,当三人攻上之时,他却飘然二次后退。   三个武林豪客,不由皱眉微顿,他们诧异怪人为何一再后避。   华服怪人这次后退竞有三丈,当三人皱眉而微顿身形之时,怪人突地冲天拔起,掌中剑在半空中若同一条银龙,划出丈圆的一片寒光,略一盘旋,电掣般暴向三人飞投下来。   相距丈外,三人已觉狂飚难禁,八尺之内,立感剑势重逾山岳。   三人同时大吼一声,各自出尽全力,三柄利剑,化作重重光幕迎上。   一阵龙吟风鸣声响,剑幕突破一洞,银龙横飞而出,华服怪人己然飘落起步地方,嘿嘿狞笑!   三个武林豪客之中,却有一人缓缓颓倒,这人利剑巳断,前胸鲜血泛印,脸上,自右眼到左颊,已然裂开—道斜缝,惨死地上!   “彭承基、施雄飞,郑天赐兄弟已去,这次应该轮到你们了。”   华服怪人阴鸷地警告对方,话罢之后,他掌中剑起,才待……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鬼啸之声,华服怪人霍地一惊,暂时中止了即将惨杀对方的意念,眺望遥远地方。   冷月照明,远处越发看得清楚,在那残毁了的翠柏山庄中,出了怪事?   先是一阵旋风飞起,继继鬼哭传来!   翠柏山庄院中,残碎了肢体的一堆尸体内,倏忽蹦起来了一个高瘦异常的僵尸鬼!   他接着又飘坠地上,却蓦地再次蹦起,越蹦越高,终于蹦出了山庄的断垣,呆呆地站在谷径上。   方位恰好和这华服怪人遥遥相对,僵鬼却再没挪动,但他已将通路阻住。   又有一声鬼哭传来,自古木林中,冉冉飘起来了另外一个僵鬼。   他,胖大,长发四散披扬,飘,飘,飘到谷径之上,和原先那一个并肩而立。   月影中,又一条怪影投下,这影子悲啸一声,翻滚坠落,落处恰在谷径那两个僵尸鬼前,原来又是一个怪物!   这一个,矮小至极,仅及原先那两个值鬼的胸口,他却满头白发,遮住了耳目!   远远眺望的华服怪人,这时却冷哼两声,说了句——   “真是活见鬼,今夜送命的又多了三个!”   他虽然是这样说着,双目却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僵尸鬼们,对他面前不远的两个敌手反而毫不理会。   突然,那三个僵立谷径之上的灵鬼,齐声哀啸!   蓦地,他们六臂拥合,面立成圈。   接着,竟然鬼哭凄啸,欢舞了起来。   他们在谷径枯木乱石堆中,往来盘旋飞舞,时东倏西,越转越快。   终于变作迅捷无伦,疾若闪电的腾飞翻滚!   此时看来,只见黝黑庞大的一团影子,电掣不已。   阵阵鬼哭,阴风惨惨,望之闻之,俱皆令人毛骨悚然。   陡地,这团黑黝阴森的庞大影子,腾空而起,捷逾流矢,快似云燕,向华服怪人伫足地方,疾射卷刮!   那华服怪人,一声狞笑,已备迎上相敌。   这就眨眼光景,黑影挟风巳然卷来,不过目下那两个生存着的武林豪客,却比华服怪人先一步和僵尸鬼们遭遇,因此华服怪人又突然中止了迎敌之念,他想这岂不正好是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恰当时候?   但他却也另外有个想法,他怕这不明来历的僵鬼,是残生者的救星!   不过当他目睹两个武林豪客,看到僵鬼起舞飞射而来之时,耶惊骇凛惧的眼神之后,巳将悬心放下,他深信僵鬼决非彼等之友,狡计有望成功。   这时黑影旋风已到,果如华服怪人所料,黝黑的鬼影已将两个豪客圈住,并且围绕飞驰,久久不停。   霍地鬼哭之声又起,黝黑的鬼影陡然再次腾飞半空,来得快去得也快,电旋般退向来路而去,转瞬已在十数丈外。   华服怪人瞥目适才两个武林豪客站立之处,心头一凛,继之勃然大怒,原来两个武林豪客已失所在,地上滴血皆无,怪的是连他们所使利剑都已携去,华服怪人知上大当,僵鬼在他十数丈以外飞遁,他岂肯就此罢休,暴吼一声,疾射追下。   岂料他刚刚起步,身后蓦地有人冷笑出声,华服怪人恼怒惊凛之下,半空中身形倏地转回,哪知竟无人踪!   他这才了然巳遇强敌,想都不想,掌中剑微甩,凌空扫向身后,左臂圈抖,人又折返原位,岂料仍然无人,当他飘坠地面之时,背后却又传来冷笑声音!   第六十二章 执行使者 华服怪人此时虽已有些慑惧不安,但他深信自己独步武林的绝顶功力,罕有敌者,是故并未过分慌张。   这次他并没有转身搜索敌踪。目注已然远行于数十丈的僵鬼,暗中忖念着应敌之策。   突然!   他冷鸷而阴森地,对身后曾经—再暗中冷笑的敌手说道:   “阁下既然敢管‘死神’的闲事,何不出面一会?”   背后悄然,毫无声响。华服怪人冷哼一声,缓缓转首,回顾身后。   空山寂寂,霜雪四封,马兽绝迹,哪有人踪!   他不禁心头微感寒凛,沉思片刻之后,一声长啸,电掣般疾直向前遁之僵鬼去处追下。   前逃的僵鬼黑影,已然飞进残毁的翠柏山庄,华服怪人业已追临断垣之下,端的神速无伦。   华服怪人又是一声长啸,身形腾射,才待继之进庄,不料那团僵鬼黑影,适时又自庄中飞起,暴向华服怪人仆来。   怪人冷哼一声,半空中身形倏地一停,一飘,已斜落于三丈外的地上。   僵鬼影团继之投落,恰和华服怪人势成对峙。   鬼影黑团落地之后,相隔华服怪人不足三丈,仍在急旋不停。   华服怪人冷嗤连声,静立不动,他倒要看看对方捣些什么鬼怪!   移时。   旋影渐缓,已能分出僵鬼的人数和形态。   华服怪人却蓦地退了一步,心头凛疑交加。   他暗自忖念,适才僵鬼出现之时,曾经个个单独现露身形,一高一矮一胖,共有三个。   继之僵鬼生掳彭承基施雄飞而去,自己随之追到,目睹僵鬼等人飞投庄中,又立即纵出,其间僵鬼井未脱出自己的视线,仅仅在纵投庄中的刹那之间。彼此互不相见,难道彼等已经做了手脚。   他迟疑沉思之时,僵鬼旋转越发缓慢。   再次聚精会神注目对方,蓦地心生譬兆。   他又退后了一步,突然仰颈长啸一声,倏地身彤腾起,流矢般疾射向僵鬼们旋转的黑影圈中!   岂料当他即将攻进僵鬼群影中时,身形霍地高拔而起,疾若流星,只在半空一闪,投向深谷出口而去,晃眼无踪。   原来华服怪人狡诈至极,欲退姑进,巧施疑兵之计而脱身危险之中。   僵鬼们料不到华驱怪人这般狡猾,略一疑迟对方已逃遁。   他们怎肯就此罢休,几声凄厉地鬼哭,带着三条幽灵般的影子,捷逾鹰隼,朝华服怪人的逃路电射追去。   怪事!   骇绝人间的怪事!   三个僵鬼已去,但在适才他们旋舞起飞的圆圈地方,却留下一位奇异的人物。   不是彭承基,也不是施雄飞!   是一位诡秘奇异人物,望之令人惊骇凛惧的不速之客!   这人身量适中,一袭银底的肥袖长袍,袍上用赤金抽线,滚绣着五只威势不同,栩栩如生的鹏鸟。   外罩一条紫坎肩,长度略短银袍三寸,对襟开缝,领上锦绣着金线为边,杏黄色底的数朵寒梅。   足登飞蝠丹色文履,粉底寸半,洁净无尘。   腰系霜镂,正中坠着一颗奇亮的明珠,天蓝绫袍,雪白长袜,以金带紧扎。   左肋缕带之上,悬一七星金钩,钩上挂着一柄尺长,状若弯月般的古奇短刃。刀鞘色呈珊瑚,隐隐微现龟甲龙纹。   刃垂霜色尺长缕穗,穗末系有一对极为小巧的银铃,触之声响美妙动听。   右肋缕带之上,垂挂一枚玉盘底般大小的紫色古铜钱,钱孔浑圆,有茶碗底般大.古钱厚约五分,看来相当沉重。   一张脸,金黄而闪光。   双目宛若秋月,黑自分明,时放奇芒。   嘴角微垂,庄严肃穆,令人望之生畏。   没有眼眉。   只有两条色成淡绛的弯长横道,高居眼眶上面。   没有胡须!   下巴略宽,奇亮,双颊垂着两条线纹,看来越法威武,长发漆黑,上披银色金边巾帕。   这人不怒自威,稳立当场,一动不动!   乍一看来,这人和邪华服的怪人,难分彼此,极端相像。   因为无论身量、衣饰、色样,几乎令人迷惘,无法分别。   但是,若能仔细留心,就会看出他们在面色、眼色、和衣着及小巧的饰物与兵刃上,都有绝然不同的地方。   何况!   华服怪人,望之令人觉得他诡诈、阴险、恶谲、狠毒、狡猾、狂暴和狰狞。   这人却令你感到庄严和正直。   移时,这位奇异的人物,挪步飘进翠柏山庄。   他目光瞥向残垣之一角,冷冷地沉哼了一声!   有两条影子,躲在一堆瓦砾后面。   “你们过来!”   这人声调极为奇特,威严中带着一种难以使人抗拒的力量。   相信假若这人的语句,要能多用几个字的活,那种力量必然更大。   因此,躲在暗处的那两个影子,闻声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人向那两条影子招了招手,影子在颤抖凛惧之下,一步步地挪到近的。   “你们本来该死,但是现在可以活下去了,走吧!”   那两条影子,竟是幸逃华服怪人毒手的施雄飞和彭承基。   他俩当死难来临的刹那,糊里糊涂地破一阵旋风和三条僵尸,带出了死域,抛落在断瓦残垣的翠柏山庄之中。   虽然他们都是武林中的好手,却难以支持由极端恐惧之下而生的疲乏,因此曾经晕死过去。   醒来,适当僵鬼追逐那个华服怪人,几声惨厉的鬼哭,凛人心胆,他们不由自主地躲向瓦砾石堆后面。   故而当这位奇异的人物呼唤他俩近前的时候,错认是那华服怪人,止不住觳觫而凛惧。   如今听闻能够活命,几疑梦境,怔愕地看着对方,竟无法答话:   有顷。   神魂归舍,方始看出对面这人并不是那无仁无信的“死神”。这才互望一眼,喟叹出声,似在相庆彼此的侥幸生还。   彭承基当先向这人低声问道:   “请问,那……那个‘死神’走了没有?”   他话已出口,却又懊悔不迭起来?立即退了几步。   他怕,他怕对面这人也是‘死神’的伙伴,那……   彭承基忖念未了,奇异的人物已经接口说道:   “那个人走啦,‘死神’还在这儿!”   “啊!你……你说‘死神’还在?他……他……”   彭承基大吃—惊,声涩语迟几乎言不成句。   施雄飞闻言也不禁张惶失措,左顾右盼不已。   奇异的人物双目闪射出了轻藐的神色,冷冷地说道:   “这个你们不必多问,我说你们可以活下去的话,你们就死不了,我吩咐你们现在走,你们最好听话一点立刻出谷!”   此时,施雄飞彭承基方始恢复了智慧,闻言想起适才的丑态,不禁羞红脸颊。   他俩略一沉思,对这位奇异人物深施一礼,立即退到刚刚躲藏的瓦砾堆旁。   然后俯身从地上拾起兵刀,插放鞘中。   这位奇异的人物,当他们捡抬只刀的时候,曾经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可惜他俩只顾着拾取宝剑,没有注意。   宝剑归鞘之后,他俩再次对奇异人物躬身一礼,并未道谢,就纵身出庄而去。   他俩本待直奔谷口,却突然中途止步,似在低声商量什么!   刹那之后竟然转身而回,向绝谷尽头飞纵而去!   奇异的人物目射寒光,扬声喝问道:   ”你们还不出谷逃生,反而折向绝路,意图何为?”   施雄飞彭承基闻声停步,转对这人说道:   “在下故友郑氏兄弟,惨死于前面绝谷山径之上,我等想要前往埋葬尸骨,以尽朋友的本份。”   他俩这种仁厚的心意,似乎出于奇异人物的料断,因之换得对方的赞叹。   稍停之后,这位奇异的人物语调柔和地说道:   “好,有此居心不枉我救你们一场,事了之后,出谷以前,莫忘再和我见上一面,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说。”   “谨遵所命。”   他俩齐声回答,随即纵弛而去。   奇异的人物眺望着他俩的背影。再次颌首默赞。   久久之后。   彭承基施雄飞事毕返回。   他俩不忘奇异人物适才所嘱,双方再次相会。   奇异的人物目射浩然而严肃的光彩说道:   “找本来极端痛恨你们惨杀古氏一家的行为,虽然事情凑巧,拯救你们脱身死劫,但预料你们两个仍难活命,只不过晚死几天而巳!”   施雄飞和彭承基闻言色变,不山疑惑地互望了一眼。   “可是后来你们心存仁厚,声言埋葬郑天赐兄弟二人的尸骨,我才改变初衷,要救你两个永脱劫难,说来这是你们一念仁慈所行善果,愿你们永记勿忘。”   他俩点头不迭,无法答话。   “你们可知道郑天赐兄弟二人,是死在谁的手中?”   “那个华服怪人,他自称‘死神’的……”   彭承基自以为是,接口回答:   “不是!”   这奇异的人物不等他况完了这句活,就简短地答复了他。   “对了,‘死神’是罗汉钱的执行使者,应该说郑家弟兄是死在……”   施雄飞见地深些,他认为真正杀死郑天赐弟兄的人物,应该是“死神”的主人,名震天下的奇异怪客,人称“武林至圣”的“罗汉钱”。   岂料对方也未容他的语尽,接口反问道:   “你见过‘武林至圣’这位老前辈没有?”   “没有。”   “哼,那么你见过‘死神’此人了么?”   “见过,并且……”   ”施雄飞,你认为适才剑诛郑天赐的华服性人就是‘死神’?”   “不错。”   “这样说来,郑天赐兄弟是丧命‘死神’之手了?”   “是的,这是在下亲眼目睹之事,决不会错。”   彭承基代替师兄答上这么一句:   奇异的人物闻言竟然笑了出来,笑声柔美动听至极!   片刻之后,这人笑声方才止住,继之缓慢地说道:   “虽然这是你们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事情,不过,你们确实错了!”   “错了?这怎么会?”   “惨杀郑氏兄弟的凶手,是那身穿华服的性人并没有错,可是他却不是‘武林至圣’座前的执行使者‘死神’!”   “这……”   彭承基疑信参半。   “那……这华服的怪人是谁?”   施雄飞听出端倪,反问内情。   奇异的人物说出了骇人听闻的内幕:   “那个自称为‘死神’的凶手,是你们以为靠山而畏之若虎,却又连面都没有见过,淫恶狠毒寡情无义的“无情仙姬’白冰如的面首,人称‘银面魔’的萧一剑!”   “啊?”   施雄飞和彭承基,惊呼一声,愣在当场!   奇异的人物视若无睹,接着况道:“萧一剑的功力和剑法,仅次于无情仙姬,为人的阴险和狡诈,却又胜过白冰如多多……”   “不过,不过他……他……这太出在下兄弟的意料……”   施雄飞不由打哳奇异人物的活锋,怀疑地反问对方。   奇异的人物冷玲地接口继续说道:   “此贼聪智过人,假扮‘死神’已到乱真的地步,可惜他在素性和习惯上面,有不少事情无法改变,因之你们要能仔细留心的话,仍然可以发觉破绽之处。   萧一剑舍不得他那张丑恶狰狞的银制面具,又认为不可能发生只有万中之一的某件巧事,正好你们虽然久闻其名,却都没见过他,因此他竟然带着那张‘银面魔脸’,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那柄虽非断钢却能折铁的‘地煞寒光剑’,是他成名江湖向不离身的东西,此贼一时计算不到这一点,遂也悬挂在肋下带了出来。   郑天赐那样奸猾狡诈,竟也被他瞒过,终于兄弟二人俱皆惨死在此贼的手中,说来虽然堪怜,不过这何尝不是郑氏兄弟素日恶行的报应!”   这位奇异的人物,说到这里,话锋做顿,竟然轻轻地吁叹了—声。   施雄飞此时已有所悟,不禁频频点头,奇异的人物接着说道:   “至于白冰如因何必欲置你们于此地一节……”   他话语未尽,施雄飞已接口说道:   “在下此时已知原因,那是因为……”   奇异的人物却适时挥手说道:   “不必对我况明,我不愿意知道这些事情。”   “是是。”   施雄飞连声应是,彭承基感慨地接着说道:   “在下弟兄承蒙尊驾慨伸巨臂,拯脱水火,救命之恩……”   这位奇异的人物,不等彭承基将话说完,插言说道:   “这是巧合,我适才曾经说过,本来极端痛恨你们惨杀古氏—家的恶行,你们虎狼自残,正是大降罪罚,当时……”   他刚刚说到此处,三条黑影如电屯掣般,由远处投落当场,打断了这奇异人物的话锋。   这三个人目不旁视,恭敬地对奇异人物说道:   “奉令驱逐十里之地闲杂人等,事毕复命。”   “很好,萧一剑下落如何?”   “回使者的话,那贼已如丧家之犬远逃无踪。”   奇异人物轻嗤一声,点点头,挥手对三人说道:   “将小贼尸体放置谷口,然后等我。”   这三个人齐声答应,躬身而退,飞纵远去。   奇异人物这才又转对施雄飞和彭承基说道:   “适才三人,乃我座下‘天、地、人’三十二煞,你们曾经见过,可还记得是在什么地方?”   施、彭二人互望一眼,紧皱着眉头,苦思不得。   奇异人物却突然咯咯咯地大笑了起来:   他这笑声奇怪至极,美妙动听,和他这身穿着,模样格格不入。   笑声乍歇,他目射着奇异的神光说道:   “刚才。救你们脱身萧一剑剑下的三个人,就是他们。”   “啊?那,那是三……”   彭承基惊啊一声,期期艾艾地半晌说不出整句的话来。   “僵尸只是隐藏他们本来面目的扮像,他们也是人,极普通的人。”   奇异人物缓缓说出经纬,施雄飞心里早想问明一事,这时正是机会,他立即肃色问道:   “施雄飞蒙救残生,怎能不知恩人……”   奇异的人物不等他的话罢,巳接口说道:   “你是想知道我的名姓对吗?”   施雄飞和彭承基齐声说道:   “理当拜叩。”   奇异人物点了点头,郑重说道:   “武林至圣座下,有几位‘执行使者’,江湖中人统称之谓‘死神’其意乃江湖恶徒遇之则死,我就是其中之一!”   “死神?”   “嗯,死神,因此那个冒是我的萧一剑,才立即逃脱,逃之夭夭!”   施雄飞和彭承基闻言不禁长吁出声,今宵的确是幸运到了极点,他俩自入江湖至今,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够在“死神”手中漏网,留得残生。   沉思间,死神突然语调严峻地说道:   “你们应该走了,设若欲求今后平安无事,此间所遇各节,必须严守秘密。   “是。”   死神瞥了他俩一眼,冷冷地问道:   “目下,无情仙姬白冰如声势震赫天下,爪牙遍布宇内,你们又是曾立血誓生死不渝的一百三十六友中人,离开这里以后,可曾想到哪里平安?”   施雄飞闻言慨然说道:   “果如前辈所言,天地虽广,恐己无我师兄弟的存身之处,萧一剑功力虽高,白冰如心肠虽辣,找兄弟若将生死置外,复有何惧?   今宵之事,我师兄弟不敢忘怀,不沦是恩,是怨,有生之日,恩当报,怨当雪,生为武林之亡,难免粘血刀头,但却不肯束手待毙或就此罢休!故而……”   执行使者死神,突然接话说道:   “果然是个磊落的汉子,话语慷慨,不失武林英豪本色,只是我所问的与此无关,我是问及你们离此幽谷之后,可有平安的去处?”   彭承基吁叹一声,摇头:   死神突然说出了惊人的言语,他道:   “目下最最平安的地方,就是回到无情仙子白冰如的身旁!”   “什么?您要我们回去?”   死神点头说道:   “不错,我要你们回去,那里最最平安!”   “萧一剑岂肯饶过我们?何况……”   死神咯咯一笑,接口断然地说道:   “听着,萧一剑适才逃脱,逃之夭夭,对你们和我相会畅谈一节,根本不知,白冰如她邪淫恶的儿子,小太岁白芝山,已然被我处死,尸体现在谷口!   你们出谷之时,可携彼之尸体回去,见到那无情仙姬,实话实说,只要隐起已知萧一剑假冒我名之事,和你们与我相会等情,贱婢虽然自认聪智盖世,也将深信不疑,她必然错当我那手下三煞,突接严谕,来不及杀死你们,你们因而侥幸漏网,以我判断,你们非但再无危厄,反而自此将得贱婢的信任。   兹后有朝一日,我将亲率三才三煞为武林除此巨恶,彼时我自能暗中知会你们,设欲必报今宵之情,到那一天我将有事相烦,言尽于此,后会有期。”   死神话罢,立即转身缓步踱进了那唯一的小石屋中。   施雄飞彭承基,只好对着死神的背影一揖,双双无言飞驰出谷而去。   第六十三章 隐伏巨变 这间劫后仅有的完整石屋,宽阔仅有丈余,里面储存着不少油盐和各种菜蔬的种子。   盐,一包一包,是用草绳搓成的相袋紧包着,有十几包,每包约在百斤上下。   如今已有两三包被利刃削断了草袋,微带红色的粗盐粒儿,撒满地上!   油,一篓一篓,每篓百斤,大约有七八篓的样子。   内中一篓,纸封已被撕毁,油篓倒翻地上,怪,地上却不见点滴油痕!   小小石屋,除去这些油篓盐包之外,能够供人立足的地方,不过三尺。   这时,在盐包油篓中间,背门而立,站着那位身穿银色短袄,雪白长裙的披发少女。   她是这“翠柏山庄”古氏一家小的劫后余生,古晓眉,又一个名字叫作“元霜”。   现在,她正在石屋的梁上打结着一条长带,左足旁的一个盐包上,放着一个软软的棉被包儿,棉破包裹里,竟是一个看来尚末满月的婴儿!   古晓眉雪裙碎裂,星星条条已堆遮掩她那一双玉腿,甚至……   此时!   梁上长带已然打结成圈,她惨笑一声,投颈环中!   双足恰好离地虚悬。因为投环必须前挺,是故虚悬之后,全身自然地前后摆动不停!   当她系带结环之时,死神已经站在她的背后,不知是何缘故,死神并不拦阻,只是威严而庄穆地看着她引颈投环。   在她身体虚悬摆荡的刹那,死神却震声说道:   “姑娘放心去吧,小贼已死,我将他的心肝生生挖了出来,末了事,古家仇,自有我死神和这个孩子去办!”   说着,死神俯身抓起那个棉被包裹,闪身飞驰而去。   幽谷一片悄静。   山庄残毁碎散。   尸体横卧地上。   鹅毛大雪却突然由半空飞降幽谷中。   小小石屋内,那高吊着的绝美少女,已逐渐停止了摆动!   突然,   自群山峰峦间,飞般驰来一条人影。   峰间无路,高可千丈,在时近清晨的刹那,竟然有人飞纵来到这残毁了的翠柏山庄,岂非怪事?   瞬际,这人已然投落山庄以外的谷径之上.   “咦?这……”   此人目睹山庄残碎,尸横院落之变,不由惊咦出声。   “去岁偶经峰上,望之……”   说着他已飘进庄院之内,足下恰好有具尸体横卧阻路,此人俯身在尸体嘴眼五官地方略略注目,眉头一皱接着又道:   “此间惨遭杀劫.时尚未久,真……唉!我本想找一清静地方,静坐周天,以便恢复千里奔波之劳,哪知……”   他自言自语说到这里,目光瞥处,突然发现了那间小小石屋,话锋不觉自动停下,秀眉一展,随即腾身而起,直扑石屋而去。   适才“死神”走得匆忙,石屋木门未曾关闭,因之当他落足门前之时,立即发现有人悬梁自尽。   他再次惊咦一声,飘身而进,极端迅捷而谨慎地将姑娘抱扶下来。   触手处尚有余揾,随即跌坐盐包之上,将姑娘抱于怀中,点指出掌一连着弹拍了姑娘六处大穴。   接着探手囊中,取出一丸药物,塞于姑娘口中,直到姑娘微然呻吟出声,方始缓缓将姑娘抱扶于盐包之上。   晓眉姑娘魂魄返舍,悠悠醒来。此时,天泛鱼白,已是清晨。   她无力地张开了失神的星眸,瞥望着面前这位陌生人物,随之一声幽幽怜人的长叹吐出,星眸再次紧阖。   这位陌生的人物,突然低沉而诚挚地说道:   “在下千里奔波,已然乏极,必须静坐片刻,姑娘切莫再寻短见,在下愿代姑娘解决一切难题,只能信我!”   话罢,此人立即再次跌坐盐包上面,垂目,静心,不再言动:   晓眉姑娘这时星眸再启,如今,她方始看清面前这位陌生人物的模样。   这人约有二十一二岁,眉聚异采,长遮双眸,睫毛柔密,此时虽然难睹他那双目神色,但她适才已经看过一眼,黑白分明,莹光豪射。   此人唇红若涂胭脂,玉面娇似芙蓉,左颊近鼻地方,有一豆大微痕,望之非但不现残缺,反而觉得有些英挺的气概。   一身丝制薄薄棉袍,色呈天蓝,背插一柄古剑,腰系一条淡紫扎带,带配一只亦玉小牛,望之超拔吐俗。   带右系一古色金钱,钱大如同玉碟,钱孔之上下左右,各铸一字,那是“武林至圣”!   晓眉姑娘目睹这武林至圣四字,霍地坐起,探手银袄之中,摸索半晌,也取出来了一枚金钱。   此钱与这陌生人物腰闯所悬的那一枚比起来,小了很多,只有碗底般大,颜色却是一样,钱孔四方,同样铸有“武林至圣”四字!   不知何故,晓眉姑娘却突然悲泣起来,声调虽低,但却哀怨至极。   她耳边回响着翠柏山庄大祸突降之时,老父在焦急之下,对自己那种慈祥而坚决的嘱托——   “眉儿,收好这枚金钱,这是名震武林的一位奇侠客的信物,执此可报血海深仇,你幼弟磊儿,我将他藏在石屋之中空油篓内,古氏一脉的香烟灵火,老爹爹全托靠在你身上了。   我知道,此时此地,将这重大责任罚成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是不仁不慈,只是……只是强敌杀家之下,古氏一家皆须力拼生死存亡,唯有你素不喜武……听!这是你二叔惨号之声……”   “姑娘,你这枚金钱由何处得来?”   她耳边回响着的声音,被人突然打断。   但她好像知觉并未恢复,仍然迷惘追忆往事……   “姑娘,请告诉在下,你这枚‘罗汉’金钱的来处?”   陌生人业已趺坐醒来,再次追问有关这枚金钱的事情。   岂料姑娘却蓦地翻转身去,悲泣痛哭起来   这—来,使陌生的少年慌了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半晌之后,姑娘哭声渐歇,陌生少年方始说道:   “姑娘尊姓,可能告诉在下,你这枚罗汉金钱是……”   哪知姑娘猛然回头,冷冰冰地接口说道:   “你一再追问这枚金钱,难道它还有什么不得了的……”   陌生少年听出姑娘似有轻藐这枚金钱的意思,不由沉容说道:   “姑娘难道不知,你所保有的这枚金钱是一件至尊至贵的信物?”   “哼!至尊至贵?莫非它还能左右别人的生死?”   陌生少年闻言笑了,缓缓解释说道:   “原来姑娘不知内情,这就难怪你了,此钱名‘罗汉信令’,持着非但可以避祸免死,并……”   姑娘恼了,霍地站起,手指着庄院沉声说道:   ”住口!你来时可曾经过院中?”   陌生少年剑眉一皱道:   “自然必须经过。”   “院中地下可有什么东西横陈?”   “不少尸体!”   姑娘殊泪顺颊滴流着,悲声叱道:   “不少?那是三十一具尸体!”   “在下虽是一瞥而过,但巳数过,确是三十一具残散死尸,余外还另有一头死狼,不知姑娘谈及这些……”   “这些死者,无一不是我的亲人,他们虽非因为这枚金钱而死,但是这枚金钱,却也没有像你适才所说‘避祸免死’!”   陌生少年闻言似是极感意外,脸上神色,除三分羞惭而外,另有七分怒容,他略略沉思,低声问道:   “院中死者,都是姑娘什么亲人?”   “父、母、叔、婶!兄弟姊妹一家!”   “姑娘却又怎能幸逃不死?”   姑娘闻言一怔,缓缓地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   “难道因为我还活着,你不高兴?”   陌生少年此时已知所问不合,含笑说道:   “姑娘恕过在下一时失言,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些当时的实情……”   “当时敌我拼搏,我目睹慈亲惨死,记得只悲号了一声就昏倒地上,醒来……”   晓眉姑娘说到这里,难止悲楚,再次咽泣起来。   陌生少年突然正色沉声说道:   “悲泣何补于事,姑娘既是身怀‘罗汉信令’,在下就义不容辞必须过问详情,务祈暂忍伤怀,将经过告知在下,在下敢斗胆进言,复此血仇如同探囊取物,祈能信我而实言。”   准知晓眉姑娘突然问道:   “是你救我下来的?”   陌生少年点了点头,姑娘秀眉一蹙又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救我?”   陌生少年闻言一愣,随即低声说道:   “在下焉能见死不救?”   “你可知道自尽要有勇气?”   “姑娘,勇气二字,似难加在自尽这一方面来连贯……”   “怎么不能?”   “姑娘又怎知能够?”   “当然,我曾自尽过,知道在那一霎时,必须要有勇气!”   陌生少年心中一凛,但他随即正色说道:   “姑娘当真心存必死之志?在下知道还有另外一个死法!”   晓眉姑娘惨然一笑说道:   “我很懂你的意思,要我存必死之志,为复仇而生。”   “不错!”   “唉!救人不死自是好事,但是救人的事后走了,被救的却未见得真被解救,未来岁月绵绵无期,被救者身受的痛苦和煎熬,却绝非救人者所能想象!   譬如我吧,你救我不死我自应感激,但我一个弱质女子,全家尽死敌手,今后何以为生?   茫茫人间,诲角天涯,我在何处立足存身?   血梅冤仇日夜牵系心头,不报寝食难安,但我手无缚鸡之力,雪耻复仇谈何容易,如此何异日困愁城……”   她话未说完,陌生少年已慨然接口道:   “请恕在下中途插言,姑娘所说果系实情,只是在下适才曾经说过,姑娘身怀罗汉信令,阁府耻仇,自有昔日赐此信令之人代为了结,故而在下始有义不容辞之句,怎地姑娘却不相信呢?”   晓眉姑娘瞟了对方一眼,幽幽说道:   “复仇是一件事情,我今后的出处却又是一件事情,况……况我另有难对人言的隐痛,世间无人能够解我恨忧,生不如死!”   陌生少年剑眉紧皱,沉思有顷。毅然起身说道:   “姑娘出处,在下已有办法解决,但不知所谓恨忧隐痛,可能相告在下否?”   晓眉姑娘苦笑一声答道:   “若能告诸他人,何来恨忧隐痛?”   “只请示知,事出人为还是……”   “人为。”   “这人莫非已死?”   晓眉姑娘心头一惊,自忖片刻,方始点头作答。   陌生少年面色凝重而感伤地说道:   “此种凄凉苦情,在下亦曾身受,然天意难违人无可悔,姑娘似应看开一些。”   晓眉姑娘已知对方错会到别个地方去了,吁叹一声说道:   “果如你所想象的话,我还有什么恨忧?”   陌生少年此时方才恍悟内情的隐秘,他也喟叹一声无言可答。   晓眉姑娘反而安慰他道:   “你不必代我悲伤,刚刚你说的耶句话很对,天意难违,我所身受的只能说是魔障冤孽,你一番善心,我总是知情感恩,别误了你的大事,你曾经说过千里奔波,想来事必紧要……”   陌生少年以感慨的语调,接口说道:   “在下虽有急事,时间尚有空余,姑娘不必代我操心……”   晓眉姑娘摇头淡淡接话说道:   “我的事既然无人能解决,你还留在此处作甚?”   陌生少年闻言怔得一怔,方始说道:   “听姑娘的口吻,令人难以放心,在下是怕……”   “你怕我在你走后再次寻死对吗?”   “在下不能不这样想。”   “那,难道你能永远不离开我?”   陌生少年无法答话,半晌,他突然记起—事,含笑对姑娘道:   “姑娘,你那隐痛恨忧之事,有人能够替你解决。”   “谁?哦,你在骗我。”   “在下怎敢欺骗姑娘,那人是在下的一位亲长,离此只有几天路程……”   晓眉姑娘笑了,真美,陌生少年不知何故,心弦突然震动,竟然低下了头,话锋因之停顿。   哪知晓眉姑娘娇笑过后,却开口说道:   “你这个人真好,反正我已将生死去怀,走,我跟你走。”   此言大出陌生少年的意料。不由立即问道:   “姑娘可是已经打消了必死的念头?”   “谁说的?”   “那……”   “你说有位亲长,居处离此不远,或能解我隐忧,言下之意不是要我跟你一道前去吗?”   陌生少年点了点头,姑娘再次说道:   “那就对了么,咱们走吧?”   陌生少年尚欲有言,姑娘又嫣然一笑道:   “你别老不放心好吗?我既然答应你一块儿去,没到目的地,我决不会再来寻死,这总成了吧?”   陌生少年闻言默默一笑,点了点头,他已有决念,是故不再多言,当先转身走出石屋。   哪知姑娘却又突然娇呼一声道:“哎哟这怎么能走出去呢!”   陌生少年已知姑娘语中之意,淡然说道:   “此谷无人,待出谷之后,在下替姑娘想个办法就是。”   “我冷!”   陌生少年一言不发,立即脱去那袭薄棉袍儿,扔进石屋之中。   有顷,晓眉姑娘含羞而出,少年心中一颤,他不敢多看一眼,眺望远处说道:   “在下带路,姑娘请仔细脚下。”   “你……你不冷?”   陌生少年摇了摇头:   “你尊姓?”    第六十四章 奇女子 陌生少年一面缓步前行,一面答道:   ”在下姓梅,姑娘你呢?”   “我姓古,名字有三个。”   “哦!三个名字,莫非……”   姑娘未等陌生少年将话说完,已接口说道:   “先父喊我阜儿,先母呼为元霜,其实我名字却是晓眉,这样算起来……”   陌生少年闻言一笑,立即接口问道:   “我应改怎么称呼你呢?”   姑娘淡淡地答道:   “随便你吧,好在这只是几天的事情,”   “在下不懂姑娘这句话的用意:”   姑娘只微然一笑,并未答话。   陌生少年暗中微蹙剑眉,似是自语,又像是有心说给姑娘来听,他喃喃说道:   “照这样走法,出谷则非要一整天不可……”   姑娘噗哧一声,笑了,她接着少年的话锋,也似乎自语地说道:   “只不过稍微慢了一点,人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所以我早就知道,做一件事情全始全终不容易,唉!救人么尤其是难。”   陌生少年闻言面色一红,他并不停步回顾,却接口说道:   “姑娘万勿误解我的意思,我只是……”   “公子只是有些着急对吗?”   “不瞒姑娘说……”   “梅公子,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姓名,称呼上是不是可以简单些呢?”   “嗯……古姑娘……”   姑娘咯咯地娇笑连声,笑罢说道:   “要你简单些,这可好,又加上了个字,公子,你可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字‘傲霜’,梅傲霜,听来像个女孩子是不?”   姑娘听到梅傲霜三个字的时候,面色陡地变为苍煞,只可惜梅傲霜并末回顾,因之他根本毫无所觉。   但他久久不闻姑娘答话,遂再次接着说道:   “据家慈告我,这名字是我阿姨给起的……”   “你见过你阿姨吗?”   梅傲霜闻言一笑,他笑女儿家不管到何地步,总带着女儿家喜欢多问的天性。   笑罢他故意说道:   “自然是见过,可惜那个时候我太小,认不得她。”   他想,姑娘听自己这样说,必然会笑。   哪知事实恰恰相反,姑娘闻言反而长长地嗟吁叹息了一声。   梅傲霜实在想不起再说什么,只好依然缓挪着脚步,不再多话。   “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看一位怎样的人物呀?”   姑娘终于开口,所问却已改换成正题:   “姑娘……”   他刚刚才称呼出声。姑娘已接口说道:   “你比我大三岁,称我一声阜妹就是。”   阜姑娘这句话的声调,特殊的庄重而严肃,竟使梅傲霜不能不听从于她。   “阜……阜妹妹!……”   他费了不少气力,才勉强地仅仅称呼出口。   突然!   他心中一动,霍地转身问道:   “你怎敢断定我比你仅大三岁呢?”   “你二十一,我十八,难道不对?”   “对是对……不!你又凭着哪一点,敢断定我是二十一呢?”   “不但这点小事,我还敢断定你是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见谁!”   梅傲霜剑眉飞扬,摇头正色说道:   “姑娘……”   “阜妹妹,你要称呼我阜妹妹才行?”   “嗯!阜妹妹,你……唉!”   他最后竟然叹吁一声,不再发问,转身之后方始说道:   “走吧,目下还是早些离开此地的好。”   “怎么?你怕?”   梅傲霜哈哈大笑道:   “一不愧天,二不怍人,大丈夫无所惧怕!”   “那,你为什么有话想要问我,又突然作罢了呢?”   梅傲霜肃色正容冷然答道:   “此时此地,我觉得没有再为小必要的闲话耗费梢神和时间的道理:”   “你别走,转过身子来,我有话问你!”   阜姑娘竟也严肃有威地冷冷下令。   梅傲霜万般无亲,只得转身停步,静静地注视着姑娘。   “我记得你曾说过,因为我有一枚‘罗汉钱令’,你才义不容辞……”   “是的阜姑……阜妹妹。”   “我要知道个中的原故。”   梅傲霜眉头一皱,简短地说道:   “我须听从持此钱令人的吩咐,因此……”   阜姑娘不容他的话罢,立刻说道:   “像现在一样,我持有此令,是不是也能够吩咐你呢?”   “能!”   “那,霜哥哥……”   阜姑娘突然称呼他一声“霜哥哥”,只惊得梅傲霜连退了两步:   他神目射威,脸上已经笼罩了一层严霜,直视着姑娘,瞬也不瞬。阜姑娘视若无睹,反而星眸微闪,满面含笑地说道:   “霜哥呵,对不起了,目下我持有钱令,要吩咐你做点事啦。”   梅傲霜冷哼一声,并未答话,但面色却越法难看。   “我要你一定问我适才你想问而又半途中止了的那些话!”   梅傲霜闻言,如释重负,他长吁了一声,面色依然极端肃穆地答道:   “阜妹妹曾说猜到我要带你去见何人,去向何方,我实难相信,故而想要问个明白,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能回答你,霜哥哥你信吗?”   梅傲霜剑眉再蹙,震声说道:   “最好是用你、我来彼此称呼,霜哥哥三字,在下实在听不顺耳。”   阜姑娘咯咯一笑,娇极,美极,她美目瞟盼,柔声说道:   “霜哥哥三个字要真听不顺耳,那只好请霜哥哥你委屈一些先将就一点了,霜哥哥你等我答复完了你所问的话后,要是仍然认为霜哥哥三个字听来既不合情又不顺耳的话,咱们再改好吗?”   梅傲霜只好苦笑了一声,自己愈是不耐烦听这三个字,她却偏偏在一句话里面,连叫了四声霜哥哥。   阜姑娘看他那种苦笑的样子,禁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梅傲霜微吁一声,抬起头来眺望着遥远的天际,不再理她。   此时,耳边传来姑娘银铃般的一串娇笑,和黄莺似的动人声音道:   “霜哥哥,你可要带我到‘赤水山镇’的‘飞瀑灵泉’?”   “啊?”   梅傲霜闻言心头惊凛,不由惊吓出声。   “霜哥哥,要是地方我说对了的话,你要我去见的人,也准猜不错!”   “说说看。”   “赤水山镇飞瀑灵泉之后,隐有一座玲珑小巧高雅的山庄,庄主人聚族而居,四代同堂,老底主自号‘无尤老人’,姓梅,我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字,也敢说,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位老爷子到底是谁,不过……”   “不过你却偏偏知道对吗?”   “嗯!霜哥哥你说对了,我知道。”   梅傲霜突然沉声说道:   “你知道得太多了,武林中江湖上,知道如此详尽的人们,不外两个下场,一是永为‘万梅山庄’之友,再是……”   阜姑娘冷笑一声接口说道:   “再是什么,我决不相信,无尤老人肯下令诛……”   “阜妹妹你还要说些什么?”   “我什么都敢说,尤其是现在,我更没有不敢说的话了。”   梅傲霜沉哼一声,冷冷地问道:   “阜妹妹,你怎会知道这些事情?”   “目下我还不想告诉你,等见到老人的时候再说吧。”   “你可知道我是老人的什么人?”   “当然知道!”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找是谁?”   阜姑娘娇笑一声,白了他一眼说道:   “你是梅傲霜,我的霜哥哥,对不?”   “咳!姑娘,我问的是正经话。”   “我说的也是真事情。”   “我是问你,可知老人和我有何渊源?”   “这更简单了,老人四代同堂,看霜哥哥你这么年轻,定然是第四代中的人物,说话颇具威严,可能是长房长子,未来的掌门掌户……”   “够了,咱们走!”   梅傲霜无奈其何,只好喝止了阜姑娘,声言快走。   “慢着点儿,现在有两件事情必须要立刻解决才行。”   阜姑娘不理睬梅傲霜,却命令似地说出这句话来。   “什么问题请姑娘你快点说。”   “第一个问题,是彼此称呼如何来定,我想,最好是你唤我阜妹妹,我叫你霜哥哥。第二个问题难一些,我巳然寸步难行,咱们怎么走呢?”   梅傲霜皱眉沉思半晌之后,冷冷地说道:   “第一个问题,目下暂且如此称呼,第二个问题,只好等到走出谷口再说了。”   “霜哥哥,难道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我说已经寸步难行了,又怎能走到谷口呢?”   “那……那你就慢慢地向前走着,或是坐在这里等我,我出谷去想办法。”   阜姑娘娇吁一声,坐在谷径旁边的—块山石之上,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   “阜妹妹既然赞成,我去去就来。”   梅傲霜话罢之后,转身欲去,阜姑娘又自语地说道:   “要是恰在这个时候,来一个凶狠的恶人……”   梅傲霜停步接口说道:   “天下无此巧事,何况出谷路径就只一条……”   “天下巧事多得很呢,譬如霜哥哥突然救我不死,这不就是巧事?要说出谷路径就只一条,霜哥哥你……”   梅傲霜这才了然姑娘真正的用意,不由皱眉况道:   “你要怎样才行呢?”   “现在依不得我了,我寸步难行,又急欲早早出谷,除非……”   “除非怎样?”   阜姑娘瞥了梅傲霜一眼,似不胜娇羞地俯首说道:   “除非霜哥哥你肯搀扶我一些,或能很快……”   梅傲霜闻言之后,脑诲中闪电般转过一个念头,剑眉微扬立即说道:   “办不到!”   “嫂溺援手,圣贤之教,霜哥哥你……”   “办不到!”   “我凭着这枚‘罗汉钱令’,现在就要霜哥哥你搀扶我立即出谷。”   阜姑娘取出罗汉金钱,沉声示令。   梅傲霜万般无奈,沉然上步,抓扶住了阜姑娘的柔腰,毫无表情地说道:   “这样你会后悔的!”   话罢,他霍地顿足腾步,携带着姑娘疾驰飞落出谷而去。   他的身形快似流星,不容阜姑娘有喘息的工夫。   在梅傲霜的意料中,飞驰不久,阜姑娘定然会受不住疾行之下逆风袭体的苦处,那个时候,她自会告饶呼停。   岂料直到出谷之后,仍然不闻阜姑娘丝毫声息。   他只好故作劳累不堪,停身谷外一片小松林中,缓缓松开了那只搀扶在姑娘柳腰上的右手。   哪知姑娘顺势半偎在他的肩下胸前,竟使梅傲霜不敢挪动。   “阜妹妹,现在已经出了谷口,你……”   梅傲霜无奈之下,提醒姑娘:   再说已是青天白日,此处虽仍僻静,万一要有过路之人,观之不雅。   但他话末说完,阜姑娘已自他的胸前颓滑地上,他立即伸手抓住了阜姑娘的藕臂,这才知道姑娘难禁疾驰之下的逆风之苦,已然昏死过去。   梅傲霜忙了手脚,此时早将男女限界忘却,一连拍点了阜姑娘三处大穴,姑娘方始闷吁一声,悠悠醒来。   梅傲霜暗含愧惭,低声说道:   “阜妹妹,你觉得哪儿还不舒服?我们已经走出山谷了。”   阜姑娘懒散而娇弱地答道:   “我要睡一会儿,我累?”   梅傲霜闻言惊心,立即急声说道:   “前行不足十里就有销店,现在你千万睡不得,这……”   阜姑娘却似梦语般断续地说道:   “不……我睡……睡了……”   她当真在梅傲霜的臂抱之中,沉然而眠。   梅傲霜沉思片刻之后,悄然出指在阜姑娘的身上一点,随即抱起她来,再次纵身飞驰前行——   阜姑娘一觉醒来,耳边蓦地听到“当!当!”的钟鸣,她霍地翻身爬了起来。   哪知突觉胸口胀痛难忍,头昏耳鸣,四肢无力,又掉卧下来:   此时她已觉出不对,自己竟然卧睡在床榻之上。   她才待再次挣扎起身,耳旁突然听到有人低声说道:   “女施主切莫妄动,你尚未复原,最好……”   阜姑娘柔弱无力地叹息一声,低低地问道:   “这是哪里,你是谁?”   “女施主,此地是‘毕节’县东关的‘双井寺’,老衲乃……”   原来阜姑娘已经寄宿于双井古刹之中。   她心中正在不停地思忆着个中经过,那老和尚话锋却突地停顿,扬声对外面缓慢而有力地说道:   “外面是什么人?”   “弟子‘心禅’。”   “什么事?”   “梅庄前站施主已到。”   “你心印师兄怎不先替为师待客?”   这老和尚一面说着,一面已离座而起。   阜姑娘适才无力卧下之时,恰正玉面对外,此时勉强睁开无神的星眸,瞥望了一眼,随即重又阖起了眼帘。   这时,室外报名“心禅”的僧人.已接话说道:   “师兄正在陪客,不过这位前站的施主,并非梅庄普通人物。”   “是谁?”   老和尚已将室门开启,并接着这样发问。   “是我,‘宏一’大师。”   室外讲话之人,却突然换了另外一种声调。   随即听到宏一大师欣然况道:   “贫僧梦想不到老施主竟然亲身驾临,失迎之罪……”   那人不待宏一大师话罢,已接口说道:   “老朽只不过是前站罢了,大师还是立即命人打扫一下‘星楼’吧,这一次连老人家都惊动出来了。”   宏一大师闻言之后,十分惊谔地说道:   “难道……”   那人似乎已有不耐之意,再次接口说道:   “大师,老朽已是梅庄纳福之人,若非老人侠驾亲临,哪里还用得着老朽应候。”   此时宏一大师不再多言,立即转对门下说道:   “心禅速将‘星楼’开启,准备一切,不得有误!”   心禅恭领慈谕之后,疾行而去。   那人这时业已迈步走进室中,但是阜姑娘却未曾睁眼。   她并非无心,而是力有不足,因为此时她正感全身极端痛苦,发着高热。   那人行近姑娘卧处,当先俯身摸了姑娘额头一把,双眉紧作一字!   不知道这双井古刹的宏一大师,为什么对此人这般恭敬,他竟然自动地替此人在姑娘榻前摆上座位。   如今,此人已轻舒二指,扣搭在姑娘右手的脉门之上。   半晌之后,方始长吁一声站起身来,宏一大师巳悄声说道:   “女施主自少庄主送来此处,即突发高热而昏迷不醒,贫僧曾将‘万应灵丸’代女施主服下,适才曾经醒来……”   “多谢大师,此女内忧外感交迫之下,复受冻饿之苦,看来决非三五日可愈,这遭怕要着实地麻烦大师了。”   “老施主说哪里话来,此乃贫僧义不容辞之事,况昔日……”   宏一大师话未既完,一阵脚步声音传来,随即听到一个慈祥而爽朗的声音问道:   “人在何处?”   那人和宏一大师闻声已经全都走了出去,宏一大师首先说道:   “老前辈你好,人在此处。”   “大师你好,深夜冒造贵寺,望多担待。”   “晚辈怎敢。”   宏一大师在这位奇特人物的面前,竟连贫僧二字也免去不用,直呼晚辈起来。   人影闪动,烛火照明,这间玲珑雅致的斗室,亮如白昼。   榻上,昏睡着阜姑娘,说她昏迷过分了些,但她实难挪动,甚至连睁睁眼的力道也没有了。   榻旁,坐着一位貌相奇特的人物,这人的—张脸——   第六十五章 丑陋人 恰好被站在他背后的一位银发银髯的老者遮住。   发髯雪白的这位老者,慈祥可亲,此人年轻时候,必然十分英俊,就是现在,设若没有这银白的发髯,也算得是个绝俊的人物。   在这老者身旁,紧靠卧榻站立着一个美秀少年,正是那阜姑娘称为霜哥哥的梅傲霜。   此时,梅傲霜剑眉深锁,面色异常凝重,似是十分焦急。   双井古刹的主持宏一大师,站立于一角,不言不动。   这间古雅的小小静室之中,虽然只有一卧、一坐和三位站着的人物,但却寂静万分,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   久久之后,坐在阜姑娘榻旁的这位奇异人物,方始低声说道:   “梦生,清儿夫妇呢?”   雪发银髯的老者,闻言立即低声回话道:   “他们在等候您的招唤。”   “喊他夫妇进来。”   雪发老者闻言向旁立的梅傲霜以目示意,梅傲霜立即轻悄而快捷地走出静室。   刹那之后,一双貌相神秀而丰态绝俗的中年男女,随着梅傲霜走了进来。   他俩首先行近坐着的人物面前,双双施礼,才待开口,那位奇异的人物已沉重而低悄地说道:   “霜孙误事,此女几乎无救,就这样也要费番极大的手脚,我已点绝她的中枢双脉,燕儿在此护守些时,稍停此女醒来之后,问她夫婿何在,并立即禀告于我?以便医治,切记莫误!”   此人话罢,一双中年男女连连应诺:   他又接着低沉地活道:   “你们都随我来。”   说着他才缓缓站起,众人立即闪身肃立,这人好大的威严!   在他起立转身之时,方始看清他那相貌,啊!好个狰狞可怖的面孔!   奇怪!   这人虽然模样儿狰狞怕人,但却没人觉得他可怕可憎。   奇怪!   这人黑发黑髯,看上去不过四十以下的年纪.但他却是那位雪发银髯老者的亲长!   他走在前面,宏一大师伴右旁,弯转盘旋移时,到达了一座星形的楼亭之下,这就是双井寺有名的星楼。   楼中早巳收拾干净,明窗洁几,高烛亮火。   宏一大师直到敬过香茗之后,方始借机告退。   于是星楼之中,只有这位丑陋的怪人,和那雪发老者,中年男子,及梅傲霜四位。   此时这位丑陋的怪人,沉声说道:   “霜孙儿你过来!”   “是!”   梅傲霜应诺一声,提心吊胆地走到了这人的面前。   “你回到梅庄,怎不见我?”   梅傲霜俯首肃立,竟然不敢答话。   “说!”   丑陋的怪人不怒自威,何况此时已然震怒,他简短而威严地吐出这个“说”字来,只吓得梅傲霜猛地一抖。   中年男子目见此情,双眉一皱,低声叱道:   “糊涂东西,还不赶紧回活,莫非要惹老人家真的动气?”   梅傲霜万般无奈,方始小声说道:   “重孙因知老人家喜欢清静,所以不敢……”   丑陋的怪人怎会容他把话说完,哼了一声,冷冷地问道:   “你可知道我更喜欢你?”   “重孙知道。”   “你还知道?这太难得了!回转梅庄,既不先去看我,也不去拜叩你阿爷和奶奶,你那心目之中,还把梅家的家法规矩看在眼里吗?”   “重孙不敢,只为重孙巧救表妹,当时不知内情,但却发现表妹身怀老人家的罗汉钱令……”   丑陋的怪人再次冷哼一声说道:   “你还认识咱们的‘罗汉钱令’?”   梅傲霜对这一句问话,不知如何答复,只好俯首不言。   “你为什么不将表妹救回悔庄?”   “重孙当时不知她是古家表妹,再说……”   丑陋的怪人火了,他沉喝一声说道:   “住口!我不管她是哪个,但她身怀罗汉钱令却是不假,难道你认为那枚金钱是假的不成?罗汉钱令的信约和规戒,难道你不知道?”   这时,雪发老者含笑恭敬地躬身说道:   “爸,您用不着为一个不成材的娃儿气恼,清儿在这里,霜孙儿应受什么责罚,告诉清儿,要他去办就是。”   丑陋的怪人,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原来却是雪发老者的父亲,而梅傲霜,正是梅清之子,雪发老者之孙。   原来这位丑陋的怪人,正是阜姑娘所说的万梅山庄主人,自号“无尤老人”的武林奇客。   无尤老人这时突转话锋,对他那孙儿梅清说道:   “清儿,古月苍一家隐居‘九环谷’中,你夫妇难道毫不知情?”   梅清低吁一声俯首答道:   “孙儿事先毫不知情,就连傲霜他母亲,也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无尤老人冷哼一声,威严地说道:   “此事不容延迟,清儿你听着,三天之内,要你找出惨杀古月苍一家的主谋之人,并须将结仇经过禀知,迟则重责!”   梅清躬身连声应是,不敢多置一辞。   “携带霜孙前往,许你便宜行事,死者以棺木掩葬,快!”   老人再次斩钉截铁地喻令梅清,梅清等待老人话罢之后,与爱子傲霜拜别了老人,才待退下,那雪发银髯的老者却接口说道:   “清儿,你行前代为父传下庄令,着“三才神使”速至双井古刹听谕!”   梅清闻听老父之言不由一愣,随即恳祈地说道:   “此事孩儿与霜儿自信可以了断,爸您老人家……”   雪发银髯老者,不待梅清话罢,沉声说道: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还不快去!”   梅清无奈,答应一声,立携梅傲霜退出了星楼。   无尤老人目睹爱孙父子去后,对雪发银髯的老者说道:   “梦生,你当真要亲自出手?”   “爸,昔日我曾应诺过已死的岳母,全力维护‘古氏’一家,月苍侄儿和清儿又同是公孙家中的娇客,孩儿焉能不问。”   “由你主理此事也好,不过最好去和你妈商量一下。”   “孩儿理会得。”   他父子正议论之间,星楼外有人轻击门环。   随即闪身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   雪发老者眉间一皱,低声叱道:   “顽皮的东西,谁带你出来的?”   这个娃儿却并不害怕,他大眼睛一挤,满脸含着坦减真稚的微笑说道:   “阿爷,是老奶奶要我来的。”   无尤老人闻言瞟了雪发老者一眼,含笑说道:   “难怪你这个小东西敢大摇大摆,原来另有仗持,过来。”   小娃儿答应一声,一蹦,到了老人的面前。   “小捣蛋,你老奶奶叫你来干什么?”   无尤老人一连用手抚摸着这娃儿的头发,一边问他。   这娃儿是梅傲霜的三弟,目下来说,此子是月梅山庄年纪最小的一个,因此他成了无尤老人夫妇最最心爱的宝贝。   尤其是无尤老人的老伴儿,爱若拱璧,素常带在身边,供司差遣。   此子除掉不敢在严父梅清面前捣乱之外,他连老阿爷都不怕。   如今,听说老阿爷问及他的来意,大眼睛—霎既道:   “老奶奶要我来请爷爷去,有事情,什么事不知道。”   雪发老者此时接口对无尤老人说道:   “既是母亲呼唤,孩儿正好顺便禀知它老人家古氏之事,孩儿去去就来。”   说着他又转对小娃儿道:   “走,跟阿爷回去。”   “我不,老奶奶还有事情要孙儿办呢。”   “什么事?”   “孙儿不能说,反正和阿爷您没有关系。”   雪发老者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立即向无尤老人告别而去,临行之时,他再次转对娃儿说道:   “你少闹鬼,要不当心你爸回来,看他不……”   小娃儿真怕他爸爸,闻言慌不选地扑到老者怀中说道:   “阿爷,‘观音阁’ (在今毕节县城郊五里地方,为一名胜)中冷冷清清地闷煞人了,孙儿好不容易得个空出来玩玩,您别告诉爸好不?”   “我就知道你闹鬼,可以是可以,但却不许调皮惹事。”   “孙儿保不惹事。”   雪发老者摇头一笑而去。   小娃儿目睹阿爷去后,霍转身来,跑到无尤老人的面前说道:   “老爷爷,您可愿意替‘沁’儿作主?”   无尤老人哈哈一笑况道:   “你这孩子胆量不小,有什么事要我作主呀?”   “老爷爷,沁儿可有个表姐姓古?”   无尤老人看了怀中的小娃儿一眼,冷冷地况道:   “是不是你‘枝’姑姑说的?”   “不,是老奶奶说的。”   “你老奶奶还不是从‘枝’姑姑那儿听来的。”   “这么说沁儿真有个姓古的表姐了?”   “有,什么事?”   小娃儿梅泓沁故作严重地低声说道:   “她是不是全家……”   “这些你不必问,也不必说,只讲你有什么事吧。”   “听说有人并不算完,知道表姐在这双井寺内……”   无尤老人沉哼一声,接口说道:   “莫非还有这般大胆的狂徒,意图至此杀人伤命?”   “谁说不是,因此沁儿……”   无尤老人突然挥手,止住了梅泓沁的话锋,他略加沉思,缓缓说道:   “沁儿,你可是要管点闲事?”   “老爷爷,这不是闲事。”   “沁儿说得对,这不是闲事,好,老爷爷答应作主,只要有人敢妄自闯进这双井古刹,准你放手对付!”   “是。”   “慢着,老爷爷的话还没说完呢,沁儿你已住,不准杀人,不准放其逃遁,必须生擒见我。”   梅泓沁连声应是,然后方始探手从小囊中取出一封信柬说道:   “沁儿先到各处玩玩,老爷爷,这是老奶奶要我交给您的信。”   说着他把信递在无尤老人手中,不待老人拆阅,转身一溜烟跑出了星楼。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阅读信柬。   他那残断了的双眉,在读过信函之后,拧聚到了一堆。   狰拧的面孔,仅存的右眼,满脸刀伤变得奇丑的下巴,此时越法显得怕人。   半晌之后,老人方始恢复了原先平静的样子,将信柬放置肥大的衣袖之中,立即起身走出楼去。   双井寺内,左间的那间小小静室之中,此时正巧悄悄地出来一个人。   这人恰好和无尤老人在甬道上相逢。   她紧行几步,给老人深施一礼,才待开口,老人已低声说道:   “姑娘醒了吗?”   “刚醒一会儿,我曾问过她夫家……”   无尤老人不侍这人话罢,已接着说道:   “内情我已尽知,我已令清儿父子前往九环谷中,沁儿来了,言说稍停有人要来双井寺撒野,我已许他便宜行事。   古家孤女立需医治,在我施术之时,由你护法,设若恰在此时有人意图闯入室中,无妨全力对付。”   这人正是梅清之妻,梅傲霜梅泓沁的慈母,“昆蓉大侠”公孙慈的幼女。   也是九环谷翠柏山庄主人古月苍的小姨,古晓眉姑娘的姨妈公孙燕飞。   她先是奉令看护昏睡未醒的阜姑娘,如今姑娘已然醒来,她仔细地将一切告知了阜姑娘,并自阜姑娘口中,知晓了古氏一家惨遭杀戮的经过,这才急忙去请无尤老人。   公孙燕飞一身空绝的技艺,比诸乃姊公孙凤翔高出多多,性情也较诸乃姊暴躁易怒,是昆蓉大侠公孙慈最小的—个女儿,此乃姊小了整整十年。   此时她听到老公爷的吩咐,一言未发,只是点了点头,秀眉俊目之间,掠过一丝杀气。   无尤老人暗中眉头一蹙,接着说道:   “不过,此乃佛门净土,但能不染腥血最好,来看若非极恶之徒,逐之可也!”   公孙燕飞毫无表情地说道:   “老人家您可知道,古氏家宝,那幅‘日月山河水火图’已落敌手?”   “知道,你公爷已亲自出头,此事不必再多人手!”   “是。”   公孙燕飞虽然表面上恭诚地答应着,心中却是另有打算。   无尤老人话说完了之后, 不再迟延,踱进了那间小小的静室,并反扣上门户。   公孙燕飞沉思片刻,微然一笑,她迈动脚步走到静室门外,站于甬道廊上,不再挪动。   静室内,无尤老人已将阜姑娘扶着坐起,老人坐于姑娘的对面,郑重地说道:   “你的事,我俱巳知晓,好孩子,你要仔细地听着,古、梅两家,渊源深极,翠柏山庄之事,老朽自会妥善了断。   如今你应当排除一切杂念,老朽甚愿耗却十年功力,促你成一武林奇材!   稍停老朽代你医治之时,或许有人乘虚而入,你既已知万梅山庄,想来当能信得过老朽这点功力,至时不要惊慌心乱,任是天崩地裂,自有老朽敌挡,懂吗?”   阜姑娘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微弱地说道:   “难女早将生死置外,老人家请放宽心好了。”   “很好,老朽立即施术,你只要呼吸自如,任随自然就行。”   阜姑娘点了点头,无力地阖死了双睛。   无尤老人随之垂目伸臂,双掌掌心,紧贴在了阜姑娘的“丹田”“七坎”两大穴上!   适时!   双井寺内,左禅堂前,腾起一条矫捷灵小的黑影,像一缕轻烟般疾投于寺外一株参天古松之下。   古松下,巨干旁,有一黑影峙立不动,早已有人守候。   自寺中投落的那条黑影,这时悄悄地对早巳守候着的那人说道:   “姑姑,老祖宗已经进了静室啦,我妈守在门口,怎么那些找事的还没有来?”   黑影冷峭地说道:   “就到了,记住,我只准你看,不听话当心找揭你的皮!”   “沁儿怎敢,不过要是有进入双井寺的……”   原来这条矫捷灵小的黑影,竟是梅傲霜的小弟弟梅泓沁!   黑影却似十分不耐,未等梅泓沁话罢,已接口说道:   “小东西你少噜嗦,走单的漏网的,我全交给你了!”   “好,侄儿去啦。”   说着他蹬足而起,捷逾云燕又投入双井寺中。   巨干旁的那条黑影,仍然毫未挪动,沉着地等待扑火的一群飞蛾!   刹那!   自寺前左右两方,疾射投来数十条矫捷的夜行人物。   他们毫无声息地在古松不远处会合,悄静峙立,似在等待什么。   片刻之后,又有三条长大的黑影驰来,迅疾无俦,晃眼巳到达寺前。   后来的这三个夜行人,略一挥手,那数十黑影,纷纷腾身而起,直扑双井寺内!   此时,古松巨干旁的那个黑影,方始突然划破静空,嘿嘿地扬声怪笑起来!   第六十六章 双井寺第一战 更深入静,万籁悄寂之时,这突如其来的枭鸣怪笑声音,闻之凛人心胆。   那数十黑影,本已作势欲起飞仆寺中,如今突闻怪笑,知有奇变,霍地四下分开,弧形将那株冬天古松围起!   怪笑声音久久始停,古松巨厂旁的那个黑彬,这才缓慢地踱了出来。   统率这数十夜行人物的那三条黑影,此时迎了上去。   这三个人,清一色用灰色细布,蒙着头脸,仅露着双目。   那数十黑影,人人头上戴着黑布口袋,也只是双睛露外。   因此你无法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物。   灰布蒙面的三人之中,左面那个首先开口说道:   “朋友是哪条线上的人物?”   自古松干旁缓步踱出的这人,仍然缓缓迈着步子前行,并不答话。   此时,他距离这三个灰布蒙面的人物,约隔三丈。   “朋友你怎不答话?”   那人再次扬声喝问。   他,置若惘闻,安闲而规律地迈着脚步。   “停步答活,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对方第三次发问,语含威胁杀伐之意。   他,仍不答话,步履未停,双方相距越来越近!   一阵龙吟,一片寒光,对方已将兵刃撤出。   当头的三个灰布蒙面人物,是三柄利剑,剑闪银霞。   对方正中耶人霍地沉声喝道:   “再近五尺,尔将洒血尘埃!”   这时,彼此相距巳不足一丈,他依然向前跨着步子。   灰布蒙面的三个人,倏地分开,形如“品”字,占据了有利的地势。   在彼此举剑可及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他双目闪射出凛人的光芒,扫视了对方一遍,蓦地再次嘿嘿怪笑起来。   相距近极,此时虽无月华照影,这群蒙面人物却巳看清了怪笑之人的模样。   他们不由心中一凛!   这人一身华丽衣衫,肋下配剑,并无奇处。   可是他那一张脸,金华闪闪,容颜可怖!   尤其是对面峙立的时候,目射寒芒,脸上不带丝毫活人的神色,冷冰冰,阴森森,望望令人心底生寒,难禁慑惧。   灰布蒙面的三个人,不由彼此互望了一眼,他们俱系久经江湖的高手,虽然双方尚未动手相搏,但已深知今夜碰上了罕绝的奇特扎手人物。   他们不愿无故多树敌人,尤其是今夜奉有严谕,不容多生是非,因之恰和这人对面站立的那个灰布蒙面的人物,再次开口说道:   “朋友请报名姓,说出来意,为何阻住去路?”   华服的怪人仍不答话,却冷哼了两声。   “朋友,我等已然以江湖规矩再三相询,你再不开口……”   华服怪人这次不待对方话罢,突然冷冷地接口问道:   “今夜你们就来了三十八个人?”   怪人此言令人惊心,黝黑的深夜,他竟能在瞥目之下,毫无错误地数清对方的人物数目,眼力惊人。   “朋友,你却就只一个!”   对方突作是语,用意耐人寻味。   怪人答话却格外奇特,他摇头喟叹着说道:   “沁儿怕要失望了。”   怪人貌相虽然丑陋怕人,声调却是动听万分,如出谷黄莺,美妙至极。   怪人对面的那个灰布蒙面人物,接口说道:   “沁儿?沁儿是谁,你的帮手?”   此人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顿,接着又道:   “你是谁,对了,你再不报名……”   “问我是谁,你又是哪个?蒙着一块惹我讨厌的灰布,还不给我摘下来!”   怪人不待对方活完,自说自话地接上了这么—句。   三个灰布蒙面的人物,闻言不由一齐冷哼出声。   “你们三个人听到没有,把蒙面的灰布给我摘下来!”   灰布蒙面的三个夜行人物,尚未接话,怪人已再次沉声说道:   “我一向只要说出口,不容人违背,现在我从一数到三,你们要在三字的尾音还没有消失以前,摘下灰布来的话,我定然网开一面,饶你们的性命。   否则,三字数过之后,我就要亲自下手摘掉你们蒙脸的灰布了,那个时候,你们绝对难以逃生,言尽于此!”   话罢,怪人不待对方开口,已扬声数道:   “一——二——三!”   对方皆系久战江湖的好手,怎会听他支派,三数已尽,无人从命!   怪人嘿嘿地冷笑了起来,笑声歇止,他自语说道:   “尔等既是想死,这就难怪我了,我曾说过,要亲自摘下你们蒙面的灰布,当心,我就要动手罗!”   说着,蓦地金华暴闪,平地狂飚陡起,三声不同音调的惊呼传出,三条黑影疾骤闪退,三块碎成九段的灰色布片,冉冉飘坠地上!   那三个灰布蒙面的人物,此时面若苍煞,惊魂乍定地木愣在一旁。   他们已经退后了数尺,蒙面灰布已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啊”!   其余三十五个头戴黑布口袋的人物,此时方才看清一切,不禁同声惊愕出声。   再看那华服的怪人,仍然峙立当场,似乎并末挪动,大家不由愈发凛惧不安,骇怪不已!   只有那三个失去蒙面灰布的人物,了然个中原由。   他们不约而同手摸面颊,目注散碎在地上的灰色布片。   内心同时一寒,他们的肝胆已碎,像地上散落着的灰色布片一样。   适才怪人肋下宝剑突然出鞘,他们只觉得金华微闪,急忙后退,讵料已经每人脸上着了两剑。因之耶蒙面的灰布,才能每块碎成三片!   三人本是品字站立,相隔少说也有六尺,哪知怪人竟能同时削落蒙面灰布,而不伤及面颊分毫,这功力,这火候,和这份无与伦比的迅捷,叹为现止的高超剑法,他等怎能不惊?   不惧?   这三个失去了蒙面灰布的人物,尚未恢复原先那般镇静,华服的怪人,却已冰冷地开口说道:   “我道你们三个是什么罕绝武林的人物呢,原来竟是大洪山的三只小鸟,适才叫你们自动摘下蒙面的灰布,尔等不肯,敬酒既然不吃,说不得你们这三只小鸟,今夜要折翼断颈魂归那世了!”   三人闻言,越发惊心,大洪山铁翼三鸟,近二十年来巳然无人提及,想不到这个华服的怪人,却能立即道出自己的出身和娘家来。   他们才待有所声明,华服怪人却已扬声对着其余的三十五个夜行人物,一字字有力地说道:   “我待人行事向来公平,你们三十五人听着,立即自动取下蒙头的布袋,我将放尔逃生,否则即死!”   三十五个江湖客,虽然震惊懔惧华服怪人的卓绝剑法,但却并无一人自动摘掉那蒙头的黑布口袋。   “奇怪,世上真有不怕死的。我就成全你们好了!”   其实这群夜行的江湖中人,甚少有骨气的英雄,无一不是怕死之辈。   只为所投靠山,立有严规,外出必须遮掩本来面目,在彼等未归堂口,领到功奖竹牌之前,蒙面之物设若不幸坠落,或为强力的敌手摘下,则其人等于已死,归亦难存活命,是故无人自动取下蒙面口袋!   此时,华服怪人已经缓缓撤剑出鞘。   这群江湖人物,兵刃早经取出,目睹此情,料知难免一战,立即纷纷闪身四布,刹那已将华服怪人围于正中。   不过他们适才俱曾目睹过华眼怪人诡绝的剑法,是故无人靠近。   但那大洪山的铁翼三鸟,为此行之首,掩面灰布首被削落,自知已是死数,除非能将敌者擒获,始能功罪相抵,故而已存死拼之心。   何况彼等三人,在江湖之上成名多年,今夜当着一干手下,被这华服怪人一招削落蒙面之物,也无法忍下这口闷气。   再加上近十年来,三人在剑法之上,精进甚多,深信今夜这多高手,任这华服怪人功力再高,亦难逃死!   最要紧的是,今夜身奉谕令,必须将这双井古刹中所有的人物,血洗个干干净净,方能交差。   如今突在寺外遭遇阻碍,怎能罢手。   故而彼此打招呼,倏地退后数步,扬声对所率手下说道:   “匹夫不识进退,竟敢阻碍九婆婆的‘朱龙神令’,此时谈不得武林规矩,你们火速擒敌!”   铁翼三鸟狡狯至极,他们要在看清怪人招法之后,再来动手制敌死命。   讵料他们话声乍歇,华服怪人却冷哼一声说道:   “我素来与人动手,无不先杀为首之人,看剑!”   “剑”字出口,人影闪动,健如云燕般已自铁翼三鸟老大的身前穿过!   金闪微吐,已划出铁翼三鸟老二的防地!   狂飚陡起,挟一道金虹直贯向铁冀三鸟老三的腹下!   随即一切静止了下来,只是静止得奇怪,静止得令人心胆惧碎。   那华服怪人,气壮山河,立如古松,剑尖垂地,滴流着腥红的鲜血。   铁翼三鸟兄弟,仍按三方站立,只是姿态怪异。   他们的利剑,俱已坠落地上,面如金纸,双手各自紧掩在胸前,十指的空隙地方,已印出了血迹。   全身逐渐微微震撼,撼摆时胜一时,终于“砰!砰!砰!”接连着摔卧在地上,颤抖子刹那,挺足死去!   这本是眨眼间事,华服怪人自呼声“看剑”,到剑尖滴血,仅仅呼吸刹那之间,铁翼三鸟惧已丧命,其余三十五个蒙面人物,竟无一人能够看清三鸟伤在何处,如何受伤,不禁个个凛惧不安。   华服怪人身子再次挪动,缓步踱向人丛。   三十五名江湖人物,目睹此情,蓦地齐声怒喝,纷纷扑了上去。   华服怪人冷冷地一声轻笑,金华冲起,翻飞不已,只听到声声惨号此止彼起,只见那金光黄闪,翔飞盘舞……   地上,每当金霞吞吐,惨号声起之后,必然多一仆卧的死尸,三十五名蒙面江湖中人,转瞬之间,已死十之七八。   此时双井寺内,那间小小静室之外,也已展开一场血斗!   时当寺外铁翼三鸟率众而来,华服怪人突然现身的刹那,三条黑影,自寺后疾射投落于小小静室院中。   那是三个雪纱蒙面的诡奇人物,身法功力,望之胜过铁翼三鸟多多。   他们落地之后,立将兵刃撤出,一柄剑,一只斧,一双子午问心笔。   站立于静室门外的公孙燕飞,理也不理,动也不动。   持斧的这人,巨斧对着静室一扬说道:   “丫头藏在这间禅房之内?”   其余两个人点了点头,持斧者随即大踏步迈上石阶。   公外燕飞这才缓步踱列石阶最上一级,拦住对方的去路。   “你深夜手持凶器,潜进佛门净地,想干什么?”   持斧的蒙面客,早就看到有人守在静室门口,但他等恃仗过人的功力,根本没把公孙燕飞看在眼里,闻言冷笑一声说道:   “既是佛门净地,时又深更夜半,你一个妇道人家躲在和尚庙里作啥?”   他此言出口,其余二人不禁扬声哈哈大笑起来。   观此行径,这三个雪纱蒙面的人物,根本毫无顾忌。   公孙燕飞心中早存杀人之意,当地由阜姑娘口中,得知胞姊一家惨遭残戮事后,已然决定“血债血偿”!   如今这持斧的蒙面人物出言下流,越发惹动她的真火,地蛾眉微蹙,冷冷地说道:   “你们可是找姓古的?”   持斧的蒙面客,仍然轻蔑地况道:   “谁都找,今夜是住在双井寺的人,哪个也别想逃脱,连你在内。”   公孙燕飞这次非但不恼,暗中反而异常高兴,持斧之人话声甚高,静室之中的老人,自然已经听清,对方这般无理可喻,老人难再怪罪自己妄动杀机,因此地冷笑了两声,淡淡地说道:   “恐怕由不得你们吧!”   持斧之人闻言狂笑一声,冷诮地说道:   “莫非由得了你?”   “到底能由哪个,空言怎知,如今我奉令守此门户,家规曾有‘不得不告而诛’,现在我郑重警告尔等,尔等踏上这廊道的刹那,即是亡命之时!”   “哈哈哈哈哈哈,妇人之言,小儿之语,好狂好笑。”   “蠢奴,不信你就试试看!”   持斧之人,霍地转对身后两个同伴说道:   “前站弟兄,至今渺无消息……”   他此言款了,蓦地传来凄厉惨号之声,随即又有“嘿嘿”冷笑声音传到。   另外两名雪纱蒙面之人,闻声即欲前往接应,持斧之人即沉声叱道:   “莫忘行前九婆婆听嘱之事,还不乘此时机火速下手!”   那两名蒙面人物,闻言果然止步,公孙燕飞由嘿嘿怪笑声中,已然料知经纬,立即接口说道:   “双井寺前,尔等另外那些狐鼠同党,已遇强敌,这人性情特别,搏斗之时,一向不留活口,因此我敢保证,彼等无一幸免。   至于尔等,结局怕也不比寺前的同党好上多少,不过若肯说出‘九婆婆’的真实姓名,或能……”   “哼!这就是九婆婆的真实姓名,你接着吧!”   持斧之人不待公孙燕飞话罢,大斧一挥,劈头砍下。   公孙燕飞背后长剑并未撒出,巨斧劈到,她竟不躲闪,倏探右手,点向持斧之人的腕脉。   讵料对方非比等闲之辈,拧腕沉斧,变拍“横拦江浪”,巨斧下压,利锋却横向公孙燕飞的胸肋削来。   公孙燕飞未料对方应变这般迅速,立沉右臂,霍然再次翻起。   此时既知雪纱蒙面人物,功力甚高,她已变更初计,准备立施梅家绝艺,速战速决!   因此当她倏沉右臂之时,已将真力提起,随即再次翻掌迎上。   对手巨斧下压,其目的在避过公孙燕飞横削之势,却暗藏杀手。   这名持斧的蒙面人物,本乃江南黑道上第一高手,三十二式‘泼风鬼斧’,几乎无人能够敌挡。   自从归顺九婆婆无情仙姬之后,十年浸淫,技艺百尺竿头,斧法堪称神鬼皆惊,为白冰如十大勇豪之一。   此时他也利在速战,因之上手已然施出泼风鬼斧的煞招“劈地三式”。   这招斧背下压,斧锋横削,乍看无啥起眼,其实正是劈地三招之中,最最狠辣的“大江东去”一式。   泼风鬼斧一式三打,大江东去一式,为此贼真力,内功、臂力三重交合所发招法,力足开山,刚劲无比。   这一式,只要容他招法施出,丈内敌者,无不当之立毙!   故而另外耶两名蒙面人物,中途收回已然刺向公孙燕飞的双笔一剑。   他俩深知同党这一招法的厉害,攻无不胜,威力凶猛至极,何不……   讵料奇事陡生,刚猛霸道的泼风鬼斧,在那“大江东去”一式巳然挥发威力的刹那,竟然骤止,动也不动。   他俩不必多想,已知同伴被这中年妇人所制,怒喝一声双双攻上!   哪知适才公孙燕飞,决定施展武林绝技之时,已然料到一切,静室之内的老人,神目如电,对方虽系当杀恶徒,自己仍恐身受重罚,是故右臂翻上回迎巨斧之时,仅以梅家绝顶神功,制住对手,静待良机。   另外两名雪纱蒙面人物,怎知个中奥妙,—柄剑,一对笔,一齐刺到。   剑攻右肘,笔刺肩井,迫得公孙燕飞来手松开巨斧,退后一步。   对方出手功成,救下同伴,欣慰异常,不约而同架扶住同伴的左膀右臂,倏地退纵到庭院之中。   泼风巨斧,却在退纵之时,自持斧者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响,坠于石阶之上。   怪!   此时,此刻,正是公孙燕飞迅捷进攻的良机,她竟面含微笑并不追逼。   另外两名蒙面人物,也在暗觉怪疑时,公孙燕飞却正色喝道:   “你们这个同伴太不讲理,这把大斧又重又快,我迫不得已,出手点绝了他的‘三焦’重脉,现在他正五行逆流,只要略一挪动,逆行的真气必然归心,刹那即将七窍喷血而亡,可别怪我!”   她在对方已将持斧同伴挪动之后,方始如此声明,确实令人哭笑不得。   那两个蒙面人物,闻言惊极,慌不迭地注目持斧同伴,看他变化如何。   果然!   持斧之人已睁开了双睛,大如铜铃,血也似红!   面色亦自苍煞,变为朱色,并且仍在红红泛升未已。   这两个蒙面人物,目睹此情,不禁手足无措。   刹那持斧同伴的面色,已转为茄紫!   “噗”的一声轻响,茄紫的面色急骤地转为腊黄,七窍突地喷出鲜血,溅了另外两个蒙面人物—身,他那蒙在脸上的雪纱,亦因面孔暴瘦,而滑落下来,原来这持斧之人,是个四十余岁的壮汉。   此人七窍既已喷血,自是死数,他那两个同伴,心神惊凛之下,不由松垂了手臂,因之“砰”的一声,尸仆地上。   公孙燕飞却缓步踱下石阶,边走边道:   “你们不听我的吩咐,妄自挪动他的身体,怎么样?人没有救了吧!”   “贱婢好恶毒的心肠,杀人偿命,纳命来吧!”   这两个蒙面人物,霍地扬声厉喝,双双扑上。   “慢着,要打也应该先……”   公孙燕飞有心杀尽来者,但她却故作极端不愿相搏似的,招呼对方且慢动手。   “贱泼妇哪有这么多话说,看剑!”   “接我的双笔一招!”   对方根本不容她再说话,剑笔齐下。   “喂!这是……哟,我可连让了三招啦,你们再要横不讲理,我可要被迫还手进攻了!”   公孙燕飞喜在心中,故意连让三招,并扬声喊叫,她是要静室之中的老人听到,然后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杀人复仇!   “贱婢说得好听,今夜不是鱼死,便是网破……”   “你们自己找死,怨得谁来,留神,我要撤剑还手罗!”   她仍然是要老人听列,证明自己尚未撒剑。    第六十七章 双井寺第二战 话声方止,风啸声鸣,公孙燕飞撤剑出鞘。   这时,对方剑到右肋,笔走左宫化为数十星芒,罩向公孙燕飞!   公孙燕飞此时不再开口,宝剑微震,已卷起一片银霞,对方一剑双笔,俱被银霞封住。   使剑的那人,似已怒极,他竟不惜犯险,举喝一声,剑闪异芒,身随剑行,冲进公孙燕飞的银霞之中!   那使用双笔的人物,笔走龙蛇,继之攻入银霞剑幕之内。   公孙燕飞见计得逞,蓦地冷嗤一声,银剑“插天震地”,已将全身真力引于剑锋之上。   继之银剑电掣腾起,“天风归穴”,暴忽扫下,双笔首先震断,利剑随之中折,两声惨吼传出,腥血飞溅四方。   银霞倏地隐去,公孙燕飞卓然站立于静室门外,廊下,院中,又添了一双尸首,那阶下巨斧旁边,也多了半截利剑相一对笔锋!   突地!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长啸。   声音乍起,听来阴森而遥远,刹那之后,啸声已划空而至。   一条雪白的影子,迅捷无与伦比地投落在双井寺内小小静室的院中!   白影落地之后,首先俯身探看了一下地上耶三具尸体,然后缓慢地直起腰来,冲冷地问公孙燕飞道:   “是你杀的?”   白影并未蒙面,是故能够看清他的模样。   雪发约有三尺多长,披飘肩后,一身银白肥大衣衫,白鞋白袜,腰束一条白带,带上悬垂着一柄银鞘古剑。   这人没有胡须,故而使人望去,一时难知是女是男。   尤其是这人况话的声调姬为怪异,非男非女,音涩而厉,非常难听。   这人目光如炬,一望即知功力高超,非普通人物。   公孙燕飞只顾注目这人怪异之处,因此并未答复对方。   “女娃子!这三个人可都是你杀的?”   这人重复发问,一声“女娃子”,使公孙燕飞霍然想起他是哪个。   公孙燕飞自忖绝非这人敌手,不由沉思对策,因之仍然没有答话。   这人却突然无缘无故地嘘嘘大笑起来。   公孙燕飞恰好业已想起对策,这人笑声止住之后,和缓地说道:   “女娃子莫害怕,这几个东西很不含乎,你能把他们杀了,更不含乎,我很看重你,不会伤你。”   这人说到此处,话锋一顿,公孙燕飞不禁暗蹙眉头,适才她曾想妥对策,拼却身受对方真力袭体之危,引得静室之中的老人动手。   如此,任凭这人怎样了得,结局也必堆逃死!   只是现在这人话意之中,毫无伤害自己的心意,并且足以证明这人十分纯朴直率,绝非万恶之流。   因之她不能不再次沉思应对之策,她念头尚来转过,这人已接着说道:   “不过我—定要找到那个姓古的女娃子,带她走,要不我不好意思回去。”   公孙燕飞此时不由脱口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听我良言相劝,你最好立刻离开此地。”   “女娃子你认识我?不会吧。”   “我说我知道你是谁,没说见过你的面。”   “女娃子你也不实在,没有见过我的面你怎能知道我是谁?”   公孙燕飞闻言心中—动,立引得计,正色说道:   “你见过我吗?”   “从前没有,今天是第—面。”   “你再仔细地想想着,别弄错了。”   “用不着想,不管什么人,我只要和他见过面,一辈子忘不了。”   “这样说来,咱们从前当真没见过了?”   “我说没有见过就一定是没有见过。”   “那你信不信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呢?”   “当然不信,女娃子你太不实在。”   “要是我能说出你的名姓来历,你就会相信了对不?”   “那当然了。”   “你要不要和我赌点什么?”   “赌?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你一个女娃子来赌呢?”   “你不敢?”   “女娃子,你说话要小心,我发了火可不管你是男是女!”   ”你敢不敢跟我赌呢?”   “怎么不敢,别说是跟你赌,就是任何……慢一点,慢一点,我几乎上你这女娃子的当,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赌?快说!”   “你为什么不信我知道你是谁?快说!”   “你这个女娃子真有意思,咱们根本设见过面,叫我如何能信?”   “所以我要跟你打赌。”   “嘘嘘嘘嘘嘘有意思,你这个女娃子真有意思,好!咱们赌啦!”   “赌,自然有胜有负,我要说对了你的名姓来历,我是胜了,反之……”   “反之是什么意思?”   “反之就是说,我要说错了你的名姓来历,那我就是负了。”   “对对对,说对了是胜,说不付就负,女娃子你说吧。”   “现在还不能说,打赌必须要有目的,胜者怎样,负者怎样,咱们要先谈明白这个,才能开始赌呢!”   “好好好,女娃子你来说胜负怎么样好了。”   ”你是不是要带走一个姓古的姑娘?”   “不错。”   “咱们就拿这位姑娘作赌。”   “可以!”   “我胜了的话,你不能再恃强带走那位姓古的姑娘。”   “好,女娃子,我喜欢你有男人气,我要胜了,收你当我徒弟。”   “好,咱们一言为定。”   “不!女娃子,咱们击掌为定!”   公孙燕飞眉头一皱,她不能不答应对方,只好点了点头。   在双掌拍震的刹那,公孙燕飞有心试试对方的真力,她暗自旋展‘弹回’神功,以八成力道和对方互击一下!   对方并来防到公孙燕飞有心相试,故而很随便地舒掌相抵。   哪知双掌乍接之下,他方始觉出公孙燕飞劲力极大,此时业已不容另作打算,百忙中只见他微挺右臂.一拈—甩,公孙燕飞竟被他所施“导引”之力,硬吸得身形向前迈了两步。   公孙燕飞仅仅向前迈了两步,似是极端出乎于这人的意料,这人一笑说道:   “女娃子你真成,换个人至少要出去丈把远了,难怪你能杀了九婆子手下这三个混蛋!”   公孙燕飞暗中惊骇对方超人的内力,但她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微然一笑。   这人也再次对她一笑说道:   “女娃子,你快些猜吧。”   公孙燕飞点了点头,肃色说道:   “你本来的名字叫‘班都克塞’,是苗疆八寨‘孔雀峒’的峒主,幼时曾被隐居苗疆的一位汉家奇客收为门下,才赐改名姓叫‘班比圣’对吗?”   “对对对!”   “后来‘金砂寨’酋长,无故兵侵‘孔雀峒’。你单人约斗‘金砂寨’八猛,力举千金岩下的‘石蛇’因而名震苗疆,对不?”   “对对对,奇怪,你这个女娃子真厉害,什么事也知道。”   “还有呢,后来‘猩猿’为祸,也是你巧施火攻之计,为苗疆除一大害。”   这人听到高兴头上,不由脱口接话道:   “还有呢?”   “一群汉家巨盗,假扮采药之人,暗袭‘孔雀峒’,志在窃取‘孔雀峒’神卵异宝,被你全部生擒,恶者杀之,从者释之。   最后苗人神力比赛,你独劈人熊,生裂虎豹,因之苗人呼为‘大力巨神’,如今你已是苗疆八寨总主,对吗?”   这人并不答话,却长吁—声,转身就走。   公孙燕飞皱眉说道:   “班比圣你哪里去?”   “咱们赌过胜负,如今我输了,自然要走。”   “好,你是个好人,不过我奇怪你为什么和九婆婆等人……”   班比圣不待公孙燕飞话罢,接口说道:   “女娃子,这件事你不必多问,记住,赶快带那姓古的女娃子走,要不明天晚上你们仍难逃死!”   “只要你不再多管此事,其余事情我自有办法。”   “很好,女娃子咱们再见了。”   说着班比圣转身又要走去,公孙燕飞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立即说道:   “前面寺外,目下正好有人动手……”   “都是些什么人物?”   “一群万恶之徒,和我的一个朋友在血搏生死。”   “群欺一人?”   “不见得,对方人数虽多,不过是送死而已!”   “这群人是什么来路?”   “想来也是为着古家姑娘来的。”   “女娃子,你莫要过分轻蔑了九婆子的那些手下。”   “信不信我的话,你到寺外一看就知道了。”   “我倒要前去见识见识。”   “不过你少管闲事哟?”   “女娃子你放心,一群人打不过一个,准耐烦管这种混帐事。”   “咱们击掌为定!”   “哈哈,女娃子,留着点力气应付强敌吧,我学学你们汉家娃子们,咱们来个一言为定好了。”   这班比圣话刚说完,闪身已经飘上了房头。   公孙燕飞却出声喊道:   “你说要我留点力气应付强敌,莫非还有人来?”   班比圣立身房头之上,扬声笑道:   “一僧一道,或许会来,够你这女娃子应付的,当心当心!”   说着他又飘身,已然远去无踪。   公孙燕飞眉头微蹙,瞥了地上的三具尸体一眼,突然触动灵机,她要安排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后文自有交待。   如今且说双井寺前,那场尚未完结的杀搏。   华服怪人,一剑在手,步入这群蒙面人物包围圈中,当之立毙!   怪人剑法看去极为平常,一招轻描淡削“划河为界”,施展不已。   令人骇怪的是,不论蒙面人物招法多快多狠,总比这华服怪人慢一些许,因之这已不是—场拼搏,变作了行刑刽子手来杀引颈之囚!   只见金华闪翻,死尸仆地,眨眼光景,三十五名蒙面人物,只剩了六个活人!   这六个人不敢再战,但因所命未达,又不敢逃生,只好在数丈地区之内,闪躲逃避。   华服怪人冷笑连声,陡地停步说道:   “怕死是人的天性,尔等立即摘下蒙面口袋,仍可不死!”   六人仍然置若罔闻,华服怪人冷哼一声又道:   “是则自愿一死,我成全尔等!”   话声乍歇,华服怪人冷倏地身形闪飞,只见金霞连起连落,刹那他巳飞转原处,而那仅余的六名蒙面人物,这时方才一个接一个地自不同地方,仆于地上。   不问可知,他等皆巳中剑而死!   华眼怪人并不将剑归鞘,却伸剑锋下垂,一滴一滴的鲜血,自剑锋上流坠地下。   最后,他右臂轻震,金剑突然颤抖自鸣,声若风吟,残附在锋上的腥血,皆已弹飞四方。   金光倏隐,灵蛇已入其穴,华服怪人却长吁了一声。   他仍然缓慢地转过身,一步步踱向那株古木。   行未丈远,霍然止步,冷凛而威严地沉声叱道:   “什么人隐伏暗处?”   “我。”   华服性人并未转身,声调冷峭地又道:   “你?意图何为?”   “听人说你剑法最好,故而……”   “你有些不信对吗?”   华服怪人不容对方话罢,出言反问:   “在我看来,自然还不算到家,不过你一个人能够一鼓作气诛杀三十几名江湖高手,已是非常难得。”   “你是什么人?”   “凑巧赶上你最后一阵‘骤雨杀法’的目睹者。”   “你识得这种杀法?”   “当然,要不我怎说你剑法还不算到家呢?”   “嘿嘿嘿嘿,你可要看看登峰造极的剑术杀法?”   “听你这句话,我怕你今生难以练成登峰造极的剑法了。”   “嘿嘿嘿嘿嘿嘿,我怕你必须负责这句批评的后果了!”   “我不习惯和人背着脸说话。”   原来那华服怪人,始终没有转身。   “对答已毕,我自会转过身来。”   “哼!你不如庙里面那个女娃子磊落!”   “什么,你从双井寺内出来?”   “怎么,难道不行?”   “我说你怎敢这般大胆,今夜你既能生出双井古刹,所说无理的言语,我姑且不再计较,去吧!”   “好狂的口气,凭你这样狂傲自大,怎会交上像那女娃子一样的良善朋友?你们汉娃子真真奇怪。”   “少再多口,快走!”   “吓!我偏不快走,怎样?”   华服怪人双肩一抖,却又突然静正下来,厉声说道:   “你再多唇舌,莫怪我要留下你了!”   “凭你这几手剑法,决难办到。”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立即远离此地!”   “哈哈,偏要再走近些。”   这人说着果然又向前迈了三步。   华服怪人阴森地一阵冷笑,突然扬声喝道:   “如今你离我只有丈五,已在必死圈中,有什么话无妨尽情说个痛快吧!”   他言下之间,对方死已定数。   “我只还是一句话说,就是你根本不懂剑术!”   “嘿嘿嘿嘿,井底之蛙,怎知日月浩然,话还有吗?”   “有也不想再说了,你这个人不配。”   “随你了,刚刚你不是想要我转过身子来吗?”   “不错。”   “当我转身的时候,你要仔细地看着,否则我怕你今生再也无法睁眼了。”   “看吧,我自信由不得你!”   “嘿嘿嘿嘿,你要当心了!”   华服怪人此言方罢,金闪陡飞,身形倏地电掣般旋过,疾投对方而去。   这时,一朵白云暴然腾飘出数丈之外!   白云,是那自双井古刹山来的白发苗酋班比圣。   他那长衫之上,下摆地方,已划然中分,被华服怪人的利剑削裂!   华服怪人却目射奇光煞芒,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对方。   班比圣面色已变,他低头瞥了自己的衣衫一眼,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乍止,立即扬声说道:   “端的好剑法,诡诈迅捷,无与伦比,却仍然不是上乘剑术,上剑求静,静中取仁,天下唯仁者乃智!   “可惜我巳答应过庙中的那个女娃子,要不,我一定会好好地领教一番你这种诡谲阴险的剑法,好在还有机会,再见!”   班比圣话罢之后,才待离去,华服怪人突然扬声喝止道:   “请暂停步。”   “你还有什么事情?”   “近十年来,我从不用第二剑杀人,曾立重誓,有人设若能够躲过我这一剑杀劫,我当一年面壁,再研绝技!   今夜,你躲过一剑,再见之期则非明年今夜不可,我今与你相约,明年此时,可有胆仍在此地候我?”   “一言为定,明年此时老天要还让我活着,准来此地赴约。”   “我等你到五鼓天明,五鼓下到,我就认定你已死去!”   “就这么办,我要走了!”   这遭班比圣说走就走,身形一闪一晃,远去无踪。   华服怪人长吁一声,无力地将剑归鞘,仰望着天际久久无语。   那隐身双井古刹山门楼上的小娃儿,已飞身纵到了她的身旁。   她抚摸着小娃儿的头顶,感慨至极。   小娃儿却悄声说道:   “这个人叫‘班比圣’。”   “你怎么知道?”   ”刚才他在庙里和阿娘谈了半天话。”   “哦,你妈没和他动手?”   “没有,妈和他打赌,他输了,所以没动手他就出来啦。”   华服怪人,闻言长叹一声,喃喃说道:   “还是她识得厉害,这样也好,有这一年时间……哼!”   她冷哼一声之后,竟然不再理这娃儿,突然极足飞身,电掣般向远处而去。   这娃儿一愣,立即扬声呼道:   “姑姑,姑姑。”   可惜她已远去,任凭小娃儿喊破喉咙,她也听不见了。   此时,双井寺中,却生奇变,这单独呼唤姑姑的娃儿,引来了万恶的人物,几乎丧命古刹之外!    第六十八章 巴山女魔 此时。   大路上,晃晃悠悠飘飘忽忽地来了两个人。   他们似已醉酒,足故一路上东倒西歪,忽地横着走去,倏然又退了回来,走得非常缓慢。   但是令人凛惧惊骇而怪疑的是,对方明明只是两个人,看来却飘南飞北行东到西的有八条人影!   怪!直是怪到了家。   沁儿狂呼他那远去的姑姑,始终未得回音,他人虽小,却很懂事,摇了摇了头,才待回转双井寺内……   瞥目,看到了身后路径上的这两个怪人,他不由停下下脚步。   来者,脚步看似缓慢,其实却迅捷无与伦比,故始身形展动,化影四双。   沁儿家传奇绝之技,为天下武林中第一人家的后代,目下他虽然功力火候皆差,但对各种罕奇技艺,却无不熟悉。   因此,他目睹来者已近,不由噘起了嘴巴。   霎眼间,这两个诡怪的人物,站到了沁儿的身的,他们闪灼着阴森的双目,看着沁儿。   来看是两个美貌的道姑,看上去大约三十上下,面含着奇特的微笑,眉目间蕴露着怪异的神色。   沁儿瞪了她俩一眼,转身就走。   面前人影闪移,内中一个道姑已拦在了他的面前。   沁儿冷冷地问道:   “你拦着路于什么?”   “深更夜半,小娃儿,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吗?”   “我爱干么就干么,要你来管。”   这道姑冷哼一声,接着问道:   “这是什么人干的?”   娃儿不理睬她,翻着眼睛看天。   道姑恼了,腥红的嘴角,绽破—丝冷酷的缝纹,画眉斜飞,沉声又道:   “我问你,这满地尸首是什么人……”   沁儿观色知变,打定了主意,不待道姑话罢,接口问道:   “尸首?哪里有尸首?”   “瞎了眼的东西,你当真没有看到?”   道姑说着。手向地上横七竖八倒卧着的一堆尸体指去。   沁儿故作惊讶地说道:   “这些都是死人?不是睡着……”   “小东西,你人小鬼大,这般寒天,哪个露天睡觉?你还不实说!”   “你叫我实说什么?”   在他背后,那个始终设有开口的道姑,这时突然开口说道:   “你姑姑呢?”   沁儿猛地回首,焦急地问道:   “你看见我姑姑啦,在哪儿,我姑姑在哪儿?”   “我没看见你姑姑,只听到你在拼命地喊,小娃娃,我警告你,在我们的面前,你少捣鬼,告诉我,这样晚了你站在此地干什么?”   “等我姑姑。”   “你住在哪里?”   “那一边,一直走,向左拐,再直走,再拐弯,然后……”   这个道姑冷笑一声接口说道:   “然后上当的就是我们了。”   “你不信算完,哪个愿意和你们说话来着?”   “你姓什么呀娃儿?”   “百家姓上有,反正你们也不会信,何必还要问我。”   两个道姑互望了一眼,目光横扫地上的尸体一遍,毫无顾忌地说道:   “这是老艳婆手下的爪牙,看样子一个没剩。”   另外那个道姑,荡眉微蹙说道:   “老艳婆手下,你我看来虽不起眼,个个却也都有两套看家的绝活,全军尽没,这还是第一遭呢。”   “尤其是他们死在一个人的剑下,这个人必然是个好对手!”   “怎么?你想和这个人比比剑法?”   “用不着比,这个人还差些……”   沁儿总是娃儿,他替华服怪人打抱不平起来,接口说道:   “不见得吧?”   他此言方罢,两个道姑阴森而冷酷地笑了。   内中之一,上步抓住了沁儿的肩头说道:   “小鬼头,杀死这些人的是谁?”   沁儿话说出口,已知上当,幸而他早有准备,更知道双井寺内,老阿爷正在替古家表姐治病,阿娘护法,有这两个人在,任凭来者是谁,他都不怕,因此当这名道姑抓住肩头厉声喝问之后,他毫不惊慌,立即说道:   “我没看见,不过我知道是谁。”   “小鬼头,你敢撒一句说谎话,哼!”   “你凶什么,谁还怕你?”   这名道姑银牙一咬.手—紧,才待不利沁儿,另外那个道姑说道:   “这孩子好大的胆,留下他,正好试试咱们要去……”   抓住沁儿的道姑,闻言不等同伴话罢,点头说道:   “我倒把这件大事忘了,对!留着他,也许合用。”   说着她转对娃儿又道:   “小东西,只要你说实话,回头有你的好处,告诉我,杀人的是谁?”   “你先松手。”   道姑闻言一笑,松开了手,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神色,笑着说道:   “你现在该说了吧?”   “杀死这些坏人的人……”   “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死的这些是坏人?”   “好人哪有蒙着脸的?”   两名道姑互望了一眼说道:   “我们没蒙着脸,你看是好人还是坏人呀?”   “虽然不像坏人,也不是好人!”   这两名道姑也真怪,闻言并不着恼,反而咯咯地娇笑了起来。   “你们笑些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很对很对,就因为你说对了,才惹人想笑。”   沁儿非但不傻,是梅家晚辈之中最最聪明的一个,这时,他己从两个道姑的喜怒无常中,恍然想起了阿爷曾经说过的一件事情,再想到两个道姑来时的怪异身法,断定自己遇上了武林中人人惧怕的两个女魔,不禁心中凛极。   他暗自计算,由立身处到阿娘和阿爷存身的静室距离,知道凭自己的轻功身法,绝对无法逃出对方手中,除非出其不意。   因此他改变了主意,也对着两个道姑笑了一笑。   “小东西,你笑什么?”   那名曾经抓过沁儿肩头的道姑,自从同伴提醒她说娃儿有用之后,在称呼上,态度上,全然改变,满面春风地向沁儿发问。   ”我笑我自己。”   “你自己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可笑的地方多得很哩。”   “小东西,你可能说说我们听?”   “这有什么不可以,说实话,我心里很怕你们,想跑,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很喜欢跟你们说话,有多可笑?   刚刚我还说,你们虽然不像坏人,也不是好人,谁知道心里突然又觉得你们不坏,也许还很好,你们说这又有多好笑?”   两个道姑再次互望了一眼,神色越发和气,同时微笑着点点头,沁儿却接着又说道:   “再就是我有要紧的事情,等姑姑来,哪知……”   “好了小东西,现在我们两个也认定你是个乖孩子,只要听话,不撒谎,有你想不到的好处,别的事停会儿再说,先告诉我杀死这些坏人的那个人是准?在哪儿?然后再告诉我,你姓什么,等你姑姑有什么事?”   这名道姑似受了沁儿真诚的感召,对那横亡竖八惨死地上的蒙面人物,竟也称之为坏人!   沁儿一笑,又突然郑重地说道:   “我告诉你们之后,你们可不能惹事。”   两名道姑略咯一笑,点了点头:   “其实我是为你们好,别看你们也会功夫,差人家可太多了,真要惹事,我敢说,死的准是你们两个!”   道姑深描的弯眉,一蹙,一扬,冷哼—声说道:   “小孩子懂什么,你怎知道……”   她的话还设有说完,沁儿已经接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就像这地上躺着的人们一样,你们要是不听我的西,除非能和‘班比圣’一般幸运,否则……”   两名道姑闻言一凛,面色陡变,立即接话说道:   “小东西,你认识‘班比圣’?”   “别再喊我小东西好不,我十二啦。”   “好,暂时先喊你小弟弟吧,小弟弟,你认识……”   “我不认识他,他自己告诉我叫班比圣。”   “他是个什么模样?”   “模样还不难看,满头的白发,笑嘻嘻地,一身白衣服,像个老公公似的,我只奇怪他怎么不长胡子,对了,你们和他很熟?”   “嗯,很熟。”   “那就好了,他到底是个老公公还是个老婆婆呀?”   沁儿的这句问话,惹得两名道姑风摆菏叶地颤笑起来。   一句天真的稚语,完全改变了两名道姑对沁儿的看法,她俩已经收起了戒心,真的对沁儿起了喜爱的心意。   沁儿问话的时候,声调很低,状至小心,似乎害怕别人听到,因此两名道姑也压低了嗓门说道:   “他是个老公公。”   “哦,谢谢你们。”   “用不着谢,小弟弟,班比圣怎么样?”   “他不听我的劝,结果几乎死在那位老人家的手中,后来还是那位老人家念他素无恶行,说他是个苗子,练成一身功夫不容易,才用剑削裂了他的白衫下摆,放他逃走!”   两个道姑一听,面上睛阴不定了半天,沁儿暗觉好笑,却故意接着说道:   “其实那位老人家和气得很,对我更好,你们只要不是坏人,和我一道去见他是不会惹麻烦的,你们想不想去?”   “在哪里?”   “就在庙里面。”   “这个人住在双井寺内?”   “不,今天他是来给一位姑娘治病的。”   道姑们闻言一愣,随即接口问道:   “那个姑娘可是姓‘古’?”   “没听说,我也没敢多问,因为今天那位老人家脾气不好。”   “小弟弟你姓什么?”   “我姓‘梅’,梅花的梅。”   “你所说的那个人,他姓什么?”   “我没听到人家问他,只知道个个都称他叫老人家。”   两名道姑眉头紧皱,彼此商量说道:   “班比圣若是不敌,你我单身出手,恐怕也难获胜,怎么办?”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先除强敌,再……”   沁儿在一旁突然接话说道:   “怎么,你们是来和那位老人家动手的呀?你们真是活不耐烦了!”   “小娃儿家你懂些什么?少插嘴!”   “我是觉得你们两个人蛮好,要不才懒得多话呢,我还要等姑姑来有事情做,那位老人家就在寺内前进一间静室之中,要去你们自己去吧。”   说完,他当真看也不看这两个道姑一眼,转身向那株巨松后面的一条小路走去。   身后轻风吹袭,一名道姑已拦在了前面,她笑着问道:   “小弟弟,你还有句话没告诉我们呢?”   “什么话?”   “你等你姑姑作什么?”   沁儿想都不想,摇手说道:   “这可不能告诉你们,要不我姑姑准会打我。”   “难道小弟弟你没想到,要是你不说,我就不会打你?”   “打我,你们打我?凭什么?”   这句话问得道姑一怔,当时竟然没能答上话来。   半响之后,另外那名道姑才手指着地上的一堆尸体说道:   “这些人为什么死了?他们不为什么,只是惹上了厉害的人物,动手不敌,被人所杀,小弟弟你懂吗?”   “当然懂,可是我没惹你们呀?再说我也没打算和你们动手……”   “小弟弟,你懂得‘动手’的意思?”   “当然!”   “你大概练过功夫吧?”   “当然!”   沁儿一连答复了两个当然,竟使两名道姑一时语塞。   她俩先是一呆,继之颤摆着腰身,再次咯咯地娇笑了起来。   “你们真好笑,对了,看你们这样打扮,是不是出家人呀?”   “是又怎样?小弟弟。”   “大概是道姑吧?”   “不错!”   沁儿闻言,竟然霍地转身,一言不发大步走了。   两名道姑目睹此情不由一愣,随即再次追拦到沁儿身前说道:   “你怎么不说话就走?”   沁儿白了她俩一眼,噘着小嘴巴,仍不开口。   “小弟弟,你好像在跟我们赌气嘛?”   他还是不说话,两名道姑有些火了,那个曾经抓住过他的肩头的道姑,沉声说道:   “你竟敢不回答我们的问话?”   “怎么不敢?”   “刚才你为什么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想走就走。”   “你是找……”   另外那名道姑不容同伴发火,接口说道:   “小弟弟,你应该明白,我们两个人素常极受人家的恭敬,数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像你这样子对待我们的。”   “我管不着别人!”   “小弟弟,你别认为我好说话。”   “真奇怪了,我不愿意再理你们啦,难道这也不行?”   ”对了,你愿不愿意再理我们,你作不得主!”   “你们怎么越说越奇怪了,我自己的事凭什么作不得主?”   “你要自己作主可以,必须立刻答复我们,你刚才为什么突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我怕姑姑突然来到。”   “你姑姑来到,又有什么可怕?”   “姑姑说道,不要找和尼姑、道姑、道士、和尚等出家人说话。”   “这是什么道理?”   “谁知道,你们不会去问我姑姑?”   “小弟弟,你敢用假话来欺骗我?”   沁儿闻言竟然恼了,他哼了一声说道:   “告诉你们也没有关系,我姑姑告诫我说:‘要找无义人,吃斋队里寻!’她说,越是……”   两名道姑第三次咯咯大笑,笑罢说道:   “你姑姑的话有些道理,不过我们应该例外。”   “我不明白你们怎能例外?”   道姑们又笑了,极为俏皮地说道:   “小弟弟,这件事目下还不能告诉你,不过迟早你总会知道的。”   沁儿噘了嘴巴,突然扬声高呼道:   “姑姑,姑姑……”   自然,他那姑姑,华服的怪人,早巳走了,但是沁儿却另有用意,他要使这两个道姑,深信而不疑。   他另外还有一个安排,是为了解救自己脱困。   原来他早从两名道姑的话言话意之中,听出对方意欲掳劫自己而去,彼此对答多时,苦无引得对方要自己领路进寺的机会,时值深更,万籁无声,自己只要拼力一喊,老阿爷和阿娘必然能够听到,就是再有什么变故,也不怕老阿爷救应不了自己,是故他连喊了几声姑姑之后,突然改变了句子,高声呼道:   “姑姑,姑姑,你再不来,我可不管你的事了,这儿有两位道姑,找庙里的那位老人家,你来了带她们去正好,省得她们老缠着我没完没了,又省得老人家生我的气,多好!”   声调高昂,字字清楚,休说一墙之隔的双井寺中,就算是远在十里之外,也能听到!   两名道姑直等他喊过一遍之后,方始陡变神色,狞笑着说道:   “你喊完了?”   “没有,还要多喊两遍。”   “你姑姑会听到?”   “怎么不会,她早来了,准又是因为有你们两个在这儿,她故意躲着不出来!”   两名道姑同时冷笑一声,一人说道:   “小鬼东西你太聪明了,自始至终你没说一句实话,如今消息也通了,可别怪我们心狠……”   道姑话声未了,蓦地自双井寺中,传来一声悲厉惨噑!   另一个道姑突然说道:   “听,这是‘鬼道人’的‘夺魂三啸’!”   接着,又有一声长笑传来!   “听,狂和尚也施出了看家的绝活!”   “快,咱们不能让这两个东西捷足先得,都是害在这娃儿身上,几误大事,我……”   这名道姑不待话罢,已然暴出五指,向沁儿倏忽弹下!   第六十九章 执行使者 她在急怒之下,暴出全力,沁儿怎能抗拒!   但她疏忽了一点,忘记沁儿曾经说过,他也会功夫。   只因相距甚近,是故五指弹下之后,其威力虽猛,边幅却不广阔。   沁儿早有预防,时刻以备不测祸发,道姑突然变颜相向,他已蓄势相待。   因此在道姑五指弹出五缕劲风的刹即,沁儿冷笑一声,身形倏忽斜飞而出,一闪已经到达了古松巨干后面。   道姑梦想不到,这大的一个娃儿,会有如此高深而精奥的轻功造诣,竟被兔脱逃去,不由羞怒交加。   举一反三,两名道姑深知今宵有眼无珠,横行江湖一世,竟被一个乳臭末干的娃儿指东说西地戏弄了半夜,恨怒不打一处来,眉横一字,目射煞芒,贝齿银牙咬得“格侣”颤响。   巨木独树,料这娃儿难以逃死,一左一右,飘绕巨木两旁追去!   沁儿突然出乎两名道姑意外,闪电般纵避巨木干后,岂料他刚刚闪向树后之时,竟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这一惊,只吓得他心头暴跳,血脉飞涨,几乎魂魄出舍?   他本能地张口要喊,小嘴巴已被—只柔荑紧紧按住!   他睁大了一对惊骇失色的眼睛,仰头看着相撞的这个人。   沁儿随即闭上了眼睛,脸上泛起汲为喜悦的神色,但却现出精神松弛后的疲乏和困倦。   他懒散地将小脸斜靠在这个人的胸腹之间,似倦鸟归巢,若幼儿依母膝下一般,感到宁静而安适。   霍地,他小小心灵之中,记起来“班比圣”临行之言,不禁又替倚靠着的这个人担心万分。   他知道自己的姑姑,没战胜那个“苗酋”,这两名道姑,功力火候虽差苗酋班比圣些许,但却另有阴损毒辣的绝门技艺,心肠更是狠恶,姑姑一向不服任何一人,今宵以—敌二……   原来隐身巨木干后的这个人,一身华服,脸上仍旧戴着那只金色慈穆而庄严的假面,肋下垂剑,正是沁儿的姑姑。   沁儿本待警告姑姑一声,但他突然兴起了三个天大的疑问,因此又紧闭了嘴巴。   他在奇怪,自己明明目睹姑姑飞身远去,却又怎地回到巨木干后?   姑姑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已与班比圣相约一年之期,一年之内,她绝对不会再在人前现身,尤其不会再次仗剑对敌。   沁儿深知姑姑最疼爱他,所以他时常撒些孩子娇嗔,偎依在姑姑怀里缠磨不了,今宵当他惊魂全定偎倚在姑姑胸前之后,似乎觉得姑姑比素日高了一点,虽然只是一点,沁儿却能立即觉出不对!   有此三大疑问,沁儿无法获得解答,是故沉思未语。   这本是刹那之间的事情,两名道姑已飞身由左右追到!   沁儿正欲示警,蓦地全身一紧,凌空而起。无力挣扎,只觉倏然疾降,已经落于双井古刹的门楼暗处。   背后有人悄声说道:“看热闹,别妄动!”   沁儿回头看她,哪里还有人踪!   那两名道姑,此时也正和沁儿—样,扑到巨木干后,竟然不见了娃儿的形踪!   她俩略一思考,认定娃儿难逃,这株参天古木,恐有奥妙。   彼此打个招呼,悄声说道:   “秃驴和杂毛恐将得乎.娃儿的事只好缓—步了。”   “对,说不定正好乘势把秃驴和杂毛除去,自今又可少了两个敌手!”   说着,她俩闪身而出,正欲飞投双井寺中。   蓦地!   在相距古木数丈,双井寺前的山门石阶之上,缓步走来一人。   两名道姑不由暗自凛惊,这人来得悄然无声,除非是个罕绝的高手,否则休想能够瞒过自己的耳目!   她俩不禁停下步来,对方却依然缓缓前行,步履一声近似一声,一声响似一声!   “什么人?停步答话!”   道姑们首先沉不住气,开口喝问对方,   来者置若罔闻,仍然缓步前行!   “什么人?报名……”   道姑们第二次沉喝之声未尽,来者已在她俩身前八尺地方停步伫立。   “你们两个,可是巴山‘太真观’内的‘玄女’.‘元女’?”   来者冷冷的语凋,华丽的服饰,金色的假面,实在令两名道姑凛心!   尤其是对方开口已经直呼出道姑们的来历,使她俩不由骇然!   “不错,你是谁?”   玄女反问对方,哪知对方冷哼一声说道:   “自唐以来,女道士已成‘淫媒’,至今依然,巴山太真观,为当代女道士藏垢之地,我早巳有心代天行诛,惜未得便,你们这两个祸首罪魁,放着天堂之路不走,自投死域,今宵除非能够当我之面,发下重誓,废去一身功力而外,唯死一途,言尽于此,火速回答!”   玄女元女,为当代无敌高手,非只身怀罕绝之技,并已练成一种特殊的功力,剑法自成一派,战无不胜,尤其是两人配合攻守,罕有匹敌。   是故数十年来,威扬武林,复因生性淫荡狠毒,招搅江湖上一干淫娃荡妇,传以‘迷魂’之术,广置面首,巴山太真现,已成魔宫淫库,虽有武林高手,誓诛彼等,然皆惨死巴山路上,或竟沉沦淫海,甘为其用,久之,巴山双女魔之名,不胫而走,巴山路上,已被武林中人视为畏途!   今宵,她俩另有目的,本不愿多惹是非,适才对面人物,突然现身,她俩惊凛这人的沉着和怪异,深知必系强敌,方才强按怒火,静听对方把话说完。   不料对方言尽之后,毫无商量,二女已然雄禁满腔忿慨,彼此互望一眼,冷笑一声,仍由玄女开口说道:   “你话说完了?”   “嗯!”   “你决心要和观主们为敌作对罗?”   “淫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说大话有什么用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动手,你们必难逃死!”   “怕未见得!”   “嘿嘿,那你们两个就撤剑试试,我让你们三招!”   “观主们对敌,必须知道对方的名姓来历。”   “嘿嘿嘿嘿!拿去自己看吧!”   这位华服的怪人。说着右手微探,扔出一物,落于玄女和元女的面前!   双女魔素工心计,她们决不伸手拾取,只是静心注目对方扔到之物。   那知她们一见此物,神色陡变,慌不迭地一连退了几步!   华服怪人目睹此情,冷哼一声,右手五指轻舒,凌空虚抓一把,地上那件东西,竟然似具灵性,飞般投于怪人掌中!   怪人二指挟着这件东西,沉声说道:   “你们横行天下,别无所惧,只怕此物,是以在白冰如处作客之时,偶得消息,立即登程赶赴此间。   在你们认为,白冰如手下人等,绝对无人敢与尔等为敌,‘狂僧’、‘鬼道’功力虽说不差,你们仍可胜过彼辈一筹,古氏弱女,手无缚鸡之力,所谋之物,何异探囊而取,人到即得。   可惜你们这群东西忘记了一件事情,古家女娃,既然身怀‘罗汉钱’令,自是已为‘武林至圣’所青睐的人物,身怀一令,巳可免去浩劫死难,白冰如胆大包天,竟为已私,罔顾后果,惨杀古氏一家,报应即到!   尔等复不量力,谋劫此令,竟敢潜行至此,可知难出‘武林至圣’意料,巳成扑火飞蛾?   白冰如总算谋略高过尔等一筹,她决不会亲身犯险,其所以当面泄露机密的原因,志在促尔代其效死而已。   设若事成,她由尔等手中劫取此令,易如反掌;事败,自有尔等代其一死,可笑你们尚且自认得计,诚堪悯叹!   如今我将‘罗汉钱’令扔置地上,你俩怎又不去抢取了呢?   我的名姓,你们不配询问,凡我‘武林至尊’门下,无不言出法随,我已多年不开杀戒,你们切莫*我施刑,火速按我吩咐,发下重誓,我当守我所言,废去尔等仗以为恶的一身功力,释尔归去!”   双女至此,已知空言无益,她等名传天下之时,武林至尊早巳归隐,虽知昔日盛事,但却无一目睹。   如今已成骑虎之势,暗忖自身功力罕绝,对方仅有一人,耳闻不如眼见,反正已是不了之局,战或得能侥幸脱身,焉肯束手任人宰割!   忖念方罢,对方已冷笑说道:   “你俩出道甚晚,自难心服,沉思之后,必然欲作困兽之斗,我再警告尔等一言,战必死,否则免!”   玄女看了元女一眼,她俩芙蓉面上,闪过一丝狠毒阴谲的诡笑。   “我巳警告再三,你俩不用捣鬼,没若甘愿应战而死,无妨尽量施展你们成名天下的‘迷魂大法’和‘魅影轻功’、‘阴煞三十六剑’!”   玄女、元女面色再变,对手忒煞骇人,自己动念之事,他却转瞬即知,不由心凛至极!   “我无暇虚耗时光,不信良言,火连撤剑动手!”   玄女元女再次互望一眼,元女突然得计,含笑况道:   “说了半天,你到底是那‘武林至尊’门下的什么人呀?”   “执行使者‘金面死神’!”   “使者,你刚才说过,你多年未开杀戒了,对吗?”   “不错!”   “翠柏山庄,剑斩白冰如之子的不是你嘛?”   “不是!”   “那不就奇怪了吗?据白冰如自己说,那人也是你这样一身打扮,自报姓名是‘死神’……”   “不错!”   “什么不错?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武林至尊’门下,执行使者并非一人,‘死神’自也不只一位!”   “如此说来,你是‘死神’之一了?”   “不,我是第一位执行使者,第一个‘死神’。”   “两者有何不同?”   “我是唯一直接向‘武林至尊’负责之人!”   “武林至尊和武林至圣是否一人?”   “不错,这只是人们的称谓不同而已。”   元女哦了一声,问话中断。   执行使者,第一死神却冷冷接问道:   “你问了这许多话,可是已经想出脱身计谋来了?”   元女面色一红,再次说道:   “请再答我一问。”   “说吧!”   “是否‘武林至尊’的门下,就应该有我无人?”   “你出言辱及至尊,当心舌头!”   “设若果如使者你适才所说,我俩动手必死的活,人头尚且难保,舌头又有什么重要,仍请使者答我所疑。”   “至尊门下,无不仁厚忠诚!”   “果然如此,使者,你怎敢大言要杀我俩?”   “我曾警告你们,另有不死之途。”   “使者,我俩至今未曾踏进双井寺一步,对否?”   “不错!”   “我俩并不讳言,曾有图谋古家姑娘所怀‘罗汉钱’令之心,所为,却非不善,仅供自保而已。   虽生此心,直到如今却未有行动,今与使者途遇,设若使者在我二人强索罗汉钱令之时出面,我俩虽死无恨,如今加罪,岂非‘莫须有’了?”   “你倒能言善辩,太真观中,淫乱之事,你又待怎讲?”   “此事元女更不虚言,但使者怎能不教而诛?”   执行使者并未作答,玄女却接口说道:   “对啦,使者似应无所不知,太真现中虽然另有天地,却尽是些自投之人,这般人,为恶江湖,无所不为,今有太真观中规矩所拘,彼等不敢妄行匪为,没若我俩不幸死去,使者,后患无穷何人负责?”   执行使者笑了,声如银铃,巳无适才那种令人森然的感觉。   “你们的话说完了吗?”   “完了。”   “很好,话有条理,令人心服,听你们这番言语,我当罢手不问才是了?”   玄女元女两名道姑,皆未答话。   “太真现中,另有天地,莫非就凭你们三言五语,这脏天垢地,我就任其生生不已了吗?”   道姑们仍未开口,执行使者突地沉声说道:   “你俩巧言无用,除非诚心改悔过往之非,果真已悟迷途,本使者网开一面,今宵点尔一处重穴,三个月内不碍搏战,不失本身功力。   然后火速归去,在三月期限以前,焚毁太真观,串领彼等来此双井古刹,夜三更我自会前来发落……”   双女适才不惜卑恭陈辞,所为只是脱身而已,她俩并非心惧搏斗,因无必胜之券,不愿树此强敌。   如今听闻执行使者之言,已无他途,玄女不由立即接口说道:   “使者,你不认为阁下所说种种,似乎忒熬欺人了些?”   “愿否任凭尔等。”   “设能免去点伤我俩重穴一节,或有商量。”   “你等若是诚心改悔,何惧之有?”   “巴山双女,非没没之流,束手任人宰割之事,难以遵命!”   “时仅三月,尔等若不背信食言,至期我当代尔解开所封穴道就是。”   “知人知面,碍难应诺。”   “哼哼,我早知道尔等心意,既然不愿承喏,尔等就撤剑一搏好了。”   元女眉头一蹙,故意悄声说道:“使者,难道别无他途?”   “没有。”   “可能容许我俩商量一下?”   “想逃不易,真须汁谋而定,自当任便。”   执行使者“任便”二字出口,不耸肩,不顿足,若轻风吹送浮云般,冉冉飘出了一丈,以示不闻她俩言语之意。   巴山双女魔心头一凛,对方轻功造诣,胜过自己认为独步天下的“魅影轻功”多多,看来不经血搏,逃已无望。   她俩随即低声计谋道:“事巳至此,咱们拼?”   玄女摇头不答,半晌之后,方始说道:“此人自称执行使者,真假难……”   “这不会假,他有‘罗汉钱’令。”   “你别忘了,古家丫头还有此令呢!”   “但是此人这身衣着、功力和所戴的金色……”   “这些皆可作假。”   “耶你的意思是?……”   “搏战难免,但我先给他个难题作。”   “有何益处。”   “至少衅端咎不在我。”   “何时动手。”   “对答之间,你要留心,”元女点头示意,随即双双步向三丈开外的执行使者而去。   “你们商量好了。”   “好了,愿照使者所嘱办理。”   玄女此言,出乎“死神”意外,他用怀疑的语调说道:“当真?”   “自然,不过使者却须答应我俩一件事情。”   “说吧,”玄女看了元女一眼,元女自然理会,已在暗中准备,玄女方始缓缓说道:   “请恕玄女大胆直言,我俩对阁下这‘执行使者’的真假,有些疑惑,复因心慕‘武林至尊’德格,今愿束手拜叩至尊金面之前,自领训罚,使者意下如何。”   她俩本定,所请必不获准,则可以言相罚,诬指使者不真,而后动手。   讵料执行使者闻言一笑说道:“很好,至尊正在双井寺中,发落‘狂僧’、‘鬼道’,你们可以直叩山门而进,只要说明心意,至尊自会召见,我在寺外相候,去吧!”   这却大出双女魔的意外,闻言竟然木愣在当场。   此时,一声厉凄惨号,自寺中传出,随即听到一声清朗的长笑——   第七十章 狂僧鬼道 时当玄、元二女在寺外与那沁儿相避的刹那。   双井寺中,小小静室的院落内,又来强敌。   两条庞大的人影,电掣般挟着疾厉风势投落当场。   那是一个貌相凶悍的高大和尚,和一个面色苍煞周身浮肿的蓬发道人。   他们纵落之后,目光臀向长廊之上,凶眉扬起。   蓬发道人鬼哭一声,首先说道:   “怪事!”   凶悍和尚冷哼一声接口说道:   “功力不敌,叫人家宰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和尚你总改不了这毛包脾气,九婆子差来的三块料,在咱们眼里固然不算什么,但在武林之中,却也够狠的了!”   “得啦吧,老道,像他们这个样的,随便哪里也可以抓一把拣拣,多得很。”   蓬发道人再次鬼哭一声,尖涩地说道:   “你真难得,吃得饱睡得着,遇事不经大脑,臭和尚你再细心看看!”   “看个屁,死啦就是死啦,有什么好看的?”   “贼秃,你惹我生气,”   “杂毛,你不赚气性太大了一些?”   “臭和尚你睁大了眼,数数这一排坐着的死人是几个?”   “数个屁,就算我的眼珠子只有黄豆那么大,也看得见这是四个!”   “对罗,九婆子只差来三块刀把子.现在却又怎地多了一块……”   凶悍的和尚一笑说道:   “怎么?你想问问她?”   蓬发道人又气又恼,他竟学着和尚的口吻说道:   “问你个屁,人死了还会说话?”   “这不就结啦,反正是死人,咱们管她干吗?那小丫头就在屋里,老道你放着正事不办,真混蛋!”   蓬发道人一时语塞,不由气发。他生了气越发难看,那张脸活像个丧门吊客,望之生寒。   凶悍的和尚却不睬他,肥大的衣袖展处,人已登阶而上。   石阶宽有八尺,如今平坐着四具尸体,三男一女,占去了七尺地方。   凶悍的和尚踏上石阶之后,眉间一皱,沉声说道:   “好狗不挡道,你们死了还要惹人烦心,滚!”   “滚”字出口,他左臂微扬,肥大的衣袖抖起一股狂风,扫向四具尸体,不料!   他臂腕乍起,紧挨在他左腿旁边的那具尸体,却突地飞起!   这凶悍的和尚,即是名扬天下的“狂僧”,一身由“玄罡”气功而练成的“铜头铁骨”,不惧任何劲力所发之袭击:   力举千斤,臂力大得惊人,再加上所习“飞云禅功”,霸道得紧,是故养成了狂妄无比的性格。   遇事不论是非,但凭好恶,因之除“鬼道”之外,他没有第二个能够相共的朋友。   不过狂僧的本性,却并不坏,尤其是生平不近女色一事,为江湖中人所称道。   “鬼道”就不然了,此人奸猾阴险狠毒至汲,性喜渔色,所习“阴玄三昧”冲功,为歹毒万分的一种绝技,当者必亡,恶名素著。   他俩乍到的刹那,鬼道瞥目一排坐死于阶上的尸体,已然动疑。   他奇怪这四个人死得特别,除非另有旁人挪动过这四具尸体,否则决不会排列得齐齐整整。   何况坐死阶上,姿态如一,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鬼道本来疑心这不是四具尸体,但他认识其中的一、二、四这三名死者,又看到地上残断丢弃的兵刃,遂将疑心收起。   但他总觉得内中有诈,是故方始提醒狂僧。   没想到狂僧却给了他个钉子,并已当先抬阶登上。   他暗中冷笑,设若有何变故,狂僧正好替自己开路。   鬼道正在沉思之时,奇变陡起,最边上的那具尸体,已然跃起飞一般扑向狂僧而去。   狂憎任多狂妄大胆,却也不禁吓了一跳,慌不迭地飘退丈二开外!   鬼道目睹尸体横飞,却冷笑一声,闪身而上,他久惯施展歹毒的计谋算人,一望即已了然内情。   狂僧事出突然,惊骇暴退,鬼道却有心显露自己的识见,因之他闪上石阶之后,沉声叱道:   “活的道爷尚且不怕,何况是个死的!”   说着他右掌陡出,阴玄三昧之力发出,十成实地击在下那具尸体之上:   尸体如断线风筝一般,被震落在院中。   鬼道瞥目狂僧,得意地“呜呜”鬼哭不止!   讵料狂僧却突然厉声喝道:   “老道你快……”   他那“闪”字尚未说出口来,鬼道已经疼呼一声,暴然退到狂僧身旁!   他身形落地,已难站立,立即跌坐长廊之上,苍白的吊客面孔,变为青灰颜色。   嘴角鲜血滴流,声调微弱地说道:   “我已中人暗算,和尚你要当心!”   狂僧浓眉一挑,低声问道:   “伤势怎样?”   鬼道摇了摇头!双眉紧锁,状极痛苦。   狂僧凶睛一瞪,目注着身前丈远的地方,却安慰鬼道说道:   “快些自疗,这个伤你的泼妇交给我好了!”   说着,狂僧双臂一抖,疾若奔马般扑了过去。   他快,对方比他还快,人影微闪,对方已退到院中。   狂僧蓦地哈哈两声狂笑,如鹰搏惊鸟,再次扑上!   对方仍不还手,身形一旋,又斜飞出去两丈。   狂僧二次扑空,暴性已起,右掌斜起,凌虚劈下。   他掌到人到,第二次扑到对方身前!   对手似乎有些惧意,仍不接斗,身形巧然向后方闪出丈远,已经退到红墙旁边。   狂僧怒极,沉声叱道:   “佛爷倒要看你这泼妇能躲到几时!”   说着,他这次却并不飞纵追击,竟然一步步挪向对方。   这安排巧计,掌伤鬼道之人,正是公孙燕飞。   她从班比圣口中,得知一僧一道即将前来的消息之后,已然料到这一僧一道是谁。   论功力,她不惧任何一个,自知有些地方虽差这僧些许,但已足可支持到老人家事了露面,设若对方以二敌一,则自己至多可搏十合,是故她安排了个特殊的计策,僧、道果然上当。   说来也是天意,她深知狂僧功力胜过鬼道?当狂僧步上石阶之时,她认为正合所谋,因之立即发动震力,将身旁尸体弹出,扑向狂僧。   不料狂僧在事出意外之下,竟然暴退,致所谋成空。   哪想鬼道却送上门来,正好替狂僧实受了八成内力之一掌!   公孙燕飞虽知狂僧鬼道功力甚高,但却不晓狂僧练出了“铜头铁骨”神功,不惧掌力指法的袭击。   万幸鬼道自恃聪明了得,送上门来,不然公孙燕飞出掌袭击狂僧之时,必然失误而致被擒!   其实,她虽出掌在鬼道不防之下一击而中。仍然未能重伤鬼道。   只是鬼道狡猾阴险,有心造作,故作伤重不支,意图乘机报复!   鬼道此举,非但公孙燕飞思不及此,就是枉僧也被他瞒过。   如今,她一连着躲闪了狂僧三掌三扑,并非怯敌,而是有心虚耗对方几分真力之后,再为拼斗。   公孙燕飞深知女子体弱吃亏所在,狂僧有名的身高力大,三次扑空之后,必然怒极,怒极之下,发招虽猛,已非内力,必将渗入几成硬劲,威势看来凌厉,但却易于应付。   话虽如此,她却不敢怠忽,巳将本身真力提聚掌指之间,准备实接狂僧一掌。   女儿家心细,公孙燕飞亦然,她惟恐鬼道趁此时机暗有图谋,不论是闯入静室,或者是暗算自己,后果皆为严重,因此她在百忙之中,偷偷地瞥了鬼道一眼:   这一眼,只吓得公孙燕飞心寒胆颤,暗呼—声侥幸。   鬼道恰正提聚真力,睁开凶睛,两道煞芒,闪发着恨怨恶毒的怒火!   从鬼道这一双闪射凶光的双睛上,公孙燕飞始知对方功力深厚,适才所受一掌,伤势不重,因之她心凛万分。   设非般般凑巧,自己无心中瞥望了他一眼,目下尚且认定鬼道伤重难行,不幸误近鬼道跌坐之处,则必遭毒手!   公孙燕飞脑海中电旋般掠起一个意念,她暗中冷哼一声,忖道:   “你这个东西不用捣鬼,我非让你上第二次大当不可!”   此时,狂僧业已*近,笑声连连,闻之令人不寒而栗!   公孙燕飞已打定了主意,狂僧第四次发掌扑到。   一声暴吼,一声娇叱,两条人影电掣般交错而过。   公孙燕飞施展家传绝技,竟自狂僧双臂之下,闪身退出。   狂僧只气得暴吼连声,一步,又一步,再次*上。   公孙燕飞面对狂憎,背向鬼道,一步又一步地节节后退!   刹那,她已退到了长廊边沿,在那六尺的高廊之上,鬼道尚在闭目趺坐。   其实,鬼道早巳睁开了眼,当他目睹公孙燕飞缓缓后退接近自己的时候,方始重阖双目,静待良机。   鬼道说不出有多么开心,他认定刹那之后,非但适才一掌之仇可报,并可擒获对方,快心快意。   他也暗中打定了主意,决不过早下手,他计算着当狂僧再次扑向对方的时候,自己在她背后,凌虚伸指,首先点了她的穴道,然后……   鬼道想得不错,可惜天不容人。   这时,公孙燕飞已将退靠到长廊边沿,鬼道就在她身后五尺高处,伸手可及!   狂僧四次扑空,凶性已发,这次尚隔丈远,他已虎吼一声顿足追上。   讵料公孙燕飞却在他步履转疾的时候,娇叱道:   “不忍杀你,你竟当我是害怕,接我一掌!”   狂僧闻言正中心情,接口说道:   “正合佛爷之意,打!”   这一掌,狂僧旋出了全力,人随掌进而到。   公孙燕飞也早巳提到十成功力,冷嗤一声杨掌迎上。   鬼道适时也霍地站起,右手二指暴出,凌虚弹向公孙燕飞。   讵料狂僧和公孙燕飞双掌掌力即将交抵的当儿,公孙燕飞陡地疾如鹞鹰般直拔而起,左手五指猛握成拳,倏地凌虚向身后捣去!   狂憎不防此着,十成内力所发之一掌,自然击空。   鬼道“遥指点穴”,同时虚发。   但是狂僧那一掌劲力,却照顾上了鬼道。   鬼道本能地在匆忙之下,躲过狂僧掌力,可惜公孙燕飞早已算就,她那猛然凌空捣出之一拳,在鬼道惊凛奇变,正欲及时闪躲的刹那,却挟疾厉的威势袭到!   休看公孙燕飞出拳之时并末回顾。她却早将部位算准,这一拳,也是公孙燕飞轻易不露的看家本领。   她那老公爹,对三四两代晚孙们,每人传过一招护身保命的绝技,并曾严谕,不到生死之端,不得施展。   今朝鬼道算是走了霉运,他恶名在外,功力又高,性复阴险,公孙燕飞深知老公爹替古晓眉医伤,正当吃紧,此时施展所得绝技制敌,老公爹断然不会降罪,是故她放心大胆地发出这罕绝的一拳!   鬼道弄巧成拙,惊慌之下,仍然不忘施展狡狯。   他深知狂僧功力高出自己,内力尤其深奥,这一掌设若击中,自己势将难逃重伤之危,此时已然无暇提力相抵,退避之路,又恰被公孙燕飞的拳风阻住,鬼道错认公孙燕飞的内力不如狂僧,于是他打定了避重就轻的原则。   转念至此,他立即闪身上步,避开狂僧的掌力,迎上公孙燕飞的拳风。   拳风袭体之时,鬼道只觉得四肢一寒,知上大当,勉强飘退灵敏步,却正被狂僧掌力击中,一声凄厉的鬼啸呼出,他被震卧倒地上。   狂僧大惊失色,并且十分奇怪鬼道今朝怎地这般不济,自己虽说内力功技胜他些许,但却绝对无法一掌震倒他,因此迅捷地飞身长廊之上,俯身探视鬼道。   鬼道双目煞红,鼻嘴腥血流出,低弱地说道:   “和尚你要当心,我已身中暗算,内伤够重,这泼妇的拳风怪异!”   狂僧虽然狂妄自大凶悍至极,却是个识货的行家,闻言始知鬼道并非伤在自己失误的一掌之下,不由陡起戒心。   他不敢疑迟,缘因大敌当前,立即也低声问道:   “老道,三十招内,你自觉能否疗好伤势?”   鬼道狂僧,狼狈不止一年,彼此熟知习性,是故鬼道接口说道:   “和尚放心,三十招后,就算不能完全复无,也可以动手搏敌了!”   狂僧点点头,悄声说道:   “安静地疗伤吧。这泼妇交给我了!”   说着他倏地站起,狂笑数声,向前迈了三步,不再挪动。   公孙燕飞此时早巳飘落院中,她本来有心趁机攻上,转念想到静室之中的古家外甥,僧道对话声音虽低,她却业已听到,明知狂僧此时不会再上大当,必然守定鬼道,候彼伤愈,自己岂不正好借机也延迟些许时刻,老公爹闭门多时,前后三场搏斗,为时已久,想必医伤已至结束地步,设能耗到老公爹事毕……   她想得很对,错在双目一连转了几转,内心虚实,已被鬼道发觉,鬼道立即悄声况道:   “和尚,凑近我些,有事相谈。”   狂僧闻言退了回去。   “和尚,附耳上来。”   狂僧眉头一皱,俯身鬼道右旁。   “静室之中,必然有人,泼妇一人守护,分身无术,此是天赐良机!”   “你呢,老道,别忘了伤势……”   “你要乘其不备,闯进静室,泼妇必然无暇再来不利于我。”   “话固不错,设若另有人来呢?”   “臭和尚你好笨,要还另有人来,岂不早就……”   “对对对,老道,就这么办门”   狂僧说着,倏地闪身而起,飘到石阶上往来地方,长笑一声,手指着公孙燕飞说道:   “老道身受重伤,我和尚愿意和你互搏胜负,你可能答应在你我胜负未分之前,不做下井投石的恶事?”   公孙燕飞冷地一笑说道:   “任随尊便!”   “这不能由我,你答不答应呢?”   “和尚,你为什么不能搀扶着鬼道士走呢,”   “喂,和尚并不是求你,是和你作个约定!”   “对不起,我没有这份义务!”   狂僧乘说话之暇,已然备妥方策,此时不由狞笑一声说道:   “泼妇,你敬酒不吃,吃我一掌?”   说着狂僧双臂猛举,看似就要扑上。   公孙燕飞倏地飘退丈外,她有心引开狂僧,则可立将鬼道毙于掌下,除一大害。   不料她飘落丈外的刹那,狂僧突然转身,双臂暴抖,打向静室的木门之上。   “嘭通!”连声震响,静室木门已被狂僧震掉在室内地上,而狂僧却似一阵旋风般随即纵入室中!   公孙燕飞始知上了凶悍狂僧的大当,娇叱一声,迅捷无俦地追踪而去!   但她刚刚飘进静室门内之时,却陡地又电掣般退了回来,仍然落足院中,咯咯笑声不止。   这时,狂僧也已纵出,他扬声对鬼道说道:   “老道,咱们今天可让小雁儿衔了眼啦,人家施了‘空城之计’!”   鬼道顾不得安心养伤,睁眼答道:   “没有人?”   “连屁也设有一个!”   “和尚,十招之内必须生擒这个泼妇,否则你我今朝恐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狂僧虽然没有理解个中道理,但他深知鬼道为人,设非事态极端严重,他不会放弃疗伤之机,因之答应一声,目射凶芒才待施展全力和公孙燕飞一搏……   远处,通向左后方的角门旁边,突然有人沉声说道:   “章兆生,你很聪明,自知今朝即将死无葬身之地,难得难得!”   公孙燕飞在狂僧乘虚破门而入静室之后,继之追进,发觉室中竟无人在,已知其因,是故迅捷地退回院中。   但她仍然并未放下全心,如今突闻人言,面上立现欣喜至极之色,转身面对着那发话之人,恭敬地俯身拜下。   发话之人温和地说道:   “燕儿你起来,老夫要亲自发落这两个东西!”   公孙燕飞应声而起,迎上前去,边走边道:   “孙媳力拙,适才被迫无亲之下,曾发‘正阳神拳’击伤鬼道……”   发话之人正是那面相丑怪的黑发人物,在他身旁,侍立着姑娘晓眉。   他听到孙媳之言,点头说道:   “此次不究,不得再违我言。”   公孙燕飞立即应是,快步走向这人的背后:   晓眉姑娘才待施礼,公孙燕飞却一把拉住了她,悄声说道:   “好孩子,咱们娘儿俩个稍停再说家常吧,这礼也免啦。”   此时,黑发的丑陋怪人,已再次沉声说道:   “狂憎虽恶,本性尚善,按我规矩,重责释之以观未来!不过章兆生,你未入三清之时,已是满身罪恶,投身玄门,非但不知改悔,反而越发毒辣,这种人,除能为祸为害武林之外,已难迁善知非,按我规矩立应处死!   老夫已然数十年不开杀戒,此处又系佛门净地,网开一面,看你的命运如何,是否能够逃得天诛吧。”   他说到此处,话锋微顿,却转对晓眉姑娘说道:   “孩子你过来。”   古晓眉缓步挪到此人的近前,他手指着狂僧和鬼道说道:   “孩子,刚才我的话你都听到了,我把这两个人交给你,只许你每人互搏一掌,知道吗?”   古晓眉低低地说了声是,此人又道:   “鬼道章兆生,已受重伤,却须等他自认可以和你一搏的时候下手。”   说着他话锋一转,沉声对狂僧鬼道喝道:   “这个女娃儿,就是你们今朝急欲掳劫而去的古家姑娘,如今人就站在你们的面前,是掳、是杀、老夫不问!不过,哪个要想此时抖手而去,却是自找难看,自速其死!” 第七十一章 义释莽僧 鬼道和狂僧,自从这位貌相奇丑的人物来到,始终设能得到说话的机会,如今鬼道却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能叫得出道爷的名姓,不含糊!你是准,可能说说听听?”   晓眉姑娘却接口说道:   “你还是省省闲心快把伤势疗治复原的好,我不能久等。”   狂僧却在这个时候,悄声对鬼道说道:   “老道,这是机会,别多想闲事,疗伤是正经。”   鬼道点点头,他果然就地跌坐闭目疗起伤来。   那丑陋的人物却对狂僧说道:   “你告诉我,听明白,这句答话关系着你今后的祸福,要仔细听我问什么,别慌着答复,多想一想!   我问你,稍停之后,鬼道绝难活命,但我念在一位禅门朋友的份上,不愿使你失去曾费数日月方始练成的‘玄罡’神功。   你休要错当这‘玄罡’神功所化之‘铜头铁骨’,就是‘不坏身法’!   你莫要认为所练‘死穴’世无人知!   和尚,有人若在你那左腋之下,轻点一指,你即将吐血盈斗而亡!   你与鬼道,狼狈为奸,十数年焦孟不离,这要紧的所在他也不知,如今我当着鬼道,点破你这极端的机密,巳足证明,鬼道必死,老夫行事,绝不会失言误人。   如今我只问你一言,此间事了,鬼道死后,你可有去处?”   狂僧虽狂,却知厉害,对方不但一言说出自己所习神功的名目,并能直指一身铁骨之下的唯—死穴所在,不由惊凛骇愕至极。   对方话罢,狂僧不能不仔细思考应对言语,是故一时未曾开口。   他正沉思之时,丑陋的人物突然再次说道:   “你有多少年头,没有回到‘伏虎’古刹去了?”   “二十二年,咦?你怎知我和伏虎古刹……”   狂僧随口回答,中途他却发觉玄妙之处,不禁反口回问对方。   “这个你不必多问,现在应该答我适才的话语了!”   狂僧眉头一皱,低声说道:   “你好像是在暗示我和尚,应该返回伏虎寺去。”   “我无暗示之意,不过你认为还有再好的地方吗?”   狂僧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才好,对方微笑说道:   “擅离寺职,应受重责,若能迷途知返,不失禅门弟子之理、之义,未来不可限量,否则必将陈尸江湖,死无葬所!”   “你是准,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样清楚,这样关怀?”   “爱屋及乌,我曾说过,念在一位禅门朋友的份上,提你个醒儿就是,至于我是何人,你设若迷途猛醒,返回伏虎古刹之时,说出老夫的模样,自然有人可以告诉你我是哪个,否则你既是自暴自弃,也无须知道一切了。”   狂僧闻言,回顾了鬼道一眼,迟疑了半晌方始答道:   “我已有决定,不过鬼道……”   丑陋的人物不待狂僧话罢,沉声叱道:   “你设非始终未犯淫之一戒,今朝亦是死数,鬼道结局,你不必闻问!”   狂僧与这丑陋黑发人物谈对起始之时,尚有八分不服之意,他仍然存着一搏之心,不料相谈片刻之后,狂僧心灵突生警兆,不知何故,他似乎再也提不起那股天地不服的凶悍劲头。   此时虽然明知仍有很多言语,可以驳答对方,但却话到唇边,自动止住。   丑陋的人物似已了然他的心情,声调沉重而诚恳地又道:   “你所习‘玄罡’神功,非禅门绝技,亦非‘不坏身法’,伏虎古刹,乃三宝佛土,那‘静禅枯堂’下‘大光明境’中,怎会有这手抄‘玄罡’神功的秘笈,供尔习阅?此话尔应多思多想!   昔日你之师祖果慧大师,留此秘笈于伏虎古刹,另有原因,今尔仗此为恶江湖,老夫为全尔师祖之誓,亦当代其清理门户,你莫认为能够就此归去!   尔应已有决定,是应老夫之劝,回归古剃,还是决心与这万恶必死的鬼道,一起亡命此间呢?”   “贫僧心愿回寺静忏罪咎。”   狂僧自从昔日潜出伏虎禅林,对人从未自称过“贫僧”二字,今朝不知何故,他突然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丑陋的人物闻言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不必再等鬼道伤愈,你就此先接古家女娃一掌吧!”   “贫僧如今诚悦心服而去,难道仍须和这女施主一博?”   “必不可缺。”   “贫僧既已忏悔往非,是恩,自当永记而报;是仇,亦应就此忘怀。设若必须一搏,岂非有违初衷,这样吧,就请这位女施主出掌,贫僧实受就是。”   丑陋的人物闻言笑道:   “你不愿互抵一掌,是诚心改悔既往,还是觉得对手难以抵挡你那极具威力的掌法呢?”   “贫僧未曾想到这些,只觉得不愿再与他人搏战罢了。”   “明觉!老夫深为伏虎禅林庆幸,此即‘放下屠刀’,好,你去吧!”   “贫僧‘明觉’二字,世无人知,今蒙迷途指引,怎敢不拜前辈姓氏……”   丑陋的人物,不待狂僧明觉话罢,接口说道:   “明觉,昔日你潜进伏虎弹林那座‘静禅枯堂’。偷窥‘玄罡’秘笈之时,可曾看完?”   狂僧明觉闻言面色泛红,羞愧地说道:   “贫僧已皆默背不忘。”   “秘笈最后有一行小字你还记得?”   此言出口,明觉惊退灵敏步,他木然看着对面的丑陋人物,半晌之后,方始恢复了原先的镇静,上步合十恭诚敬重地说道:   “明觉蠢愚,早应知道前辈是谁,祈念明觉……”   “不必多礼,你应该去了,行前老夫有言相嘱,伏虎古刹,已因那本手抄‘玄罡’秘笈,惹下大祸,设能化此劫数,你的功德无量。   别后,对今朝与老夫相会之事,应无多言,老夫不愿再受世人凡夫骚搅,切记勿忘。”   狂僧明觉,合什应诺连声,回顾了身后跌坐廊上的鬼道一眼,垂首悄然嗟吁一声,随即祈求地说道:   “贫僧想与……”   “不必再和鬼道告别,伏虎古刹的是非,皆由此人所起,你没有什么欠他人情的事情,立即起程去吧!”   明觉不敢多说,重施一礼之后,俯首转身走去。   丑陋的人物却突然唤止,向双井寺后一指说道:   “明觉,你由寺后去吧,巴山双女,现在寺前,老夫不愿你再多是非。”   狂僧闻言越发心服,此老无怪被武林中人尊为至圣,其心胸,见地,功力实已超凡入圣,无人可比。   他正沉思之时,鬼道章兆生却突地阴笑一声说道:   “和尚,你当真就此舍我而去?”   狂僧俯首并未答话,鬼道嘿嘿冷笑一声又道:   “这就是和尚你素日所说的道义?”   狂僧闻言全身颤抖,似颇激动,但却仍未开口。   鬼道鬼哭一声,恨恨说道:   “和尚,你休听这个独眼丑鬼的鬼话,难道凭你我两个人的功力,闯不出这双井寺去?   和尚,你去……”   狂僧倏地转身,极为减挚地说道:   “道兄,休说凭你我二人,再多几个像你我这个样子的人物,这位前辈设若要想留下你来,你就休想能够妄动一步!   道兄,今朝之事你所目睹,耳闻,明觉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你我十数年朝夕相共,道兄应知明觉性格,我愿承揽过往种种恶行的后果,但却无法代道兄负起淫恶罪行。   这位前辈,乃当代第一人物,适才你曾亲耳听到,喻令明觉不得妄言,但有几件昔日武林中事,明觉愿与道兄一谈,道兄聪慧过人,至时自知前辈何……”   明觉话未说完,晓眉姑娘却接口说道:   “和尚你可以走了,设完的话我替你说吧。”   明觉看了那位丑陋人物一眼,合十答道:   “女施主,可能容我再与道兄尽最后一言?”   晓眉姑娘微然蹙眉说道:   “好吧,不过这个东西却不像你,他非但不会感激你的好心,恐怕早巳恨你入骨了!”   “贫僧理会得女施主之言,俗话说‘但求无愧我心’,是故贫僧有言当尽,至于道兄是否知悔知过,恩我仇我,贫僧就不去想它了。”   他说到此处,转对鬼道道:   “道兄,这位前辈,素以仁厚节义为天下人敬,道兄虽然恶行甚多,前辈虽云必将诛戮,然事在人为,设若道兄诚心改悔,明觉认定必有自新之路,望道兄三思,言尽于此,明觉今向道兄拜别!”   说着他果真向鬼道合十一礼,不再停留,大步走向寺后而去。   鬼道却阴森地狞笑连声,对着狂僧的背影说道:   “卖友求生的贼秃,你永远记住,章兆生三寸气在,你有生之日,都是还此怨债之时。”   明觉霍地停步,缓缓转身回顾了鬼道一眼,可惜鬼道和他相距已远,看不到明觉的神情,和那滴流着泪水的双目。   咳!明觉终于深沉地叹息了一声,猛然顿足,飞纵而去。   明觉走后,晓眉姑娘手指鬼道冷冷说道:   “你伤势如何,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鬼道狡狯成性,他竟然没有听出晓眉姑娘言下之意,晓眉姑娘心性仁慈,虽遭杀家之痛,却非极端之人,她因为明觉行前,曾有暗示鬼道悔过自新必可重生之言,才有心地问及鬼道,有话说否。   不料鬼道一心在想逃生的打算,闻言立即冷哼一声说道:   “话自然有,你这丫头能够作主?”   晓眉姑娘看了那位丑陋的人物一眼,那人含笑对她点了点头,晓眉姑娘暗自欣喜,她认为鬼道真肯改悔往非,而向自己求恕的话,她如今有权代那丑陋的老人家承诺—切事情了。   因此她立即对鬼道说道:   “说吧,我可以作主。”   “适才那个丑鬼曾说,要你这丫头与道爷互搏一掌,而定生死,是真。”   晓眉姑娘已知鬼道习性恶毒,永难改悔,闻言冷冷地说道:   “不假!”   “谁要万一不幸而死,那是命了?”   “章兆生,事到如今,你怎地一点羞愧知耻的心意都没有?”   “丫头你少罗嗦,答复你家道爷的问话。”   “哼,你要如此存心,是死定了。”   “一掌之后,你家道爷设若末死,自应……”   “我明白你意思,章兆生,互较一掌之后,你要不死,绝对无人阻尔去路,任你逃生。”   “好,那么丫头你就动手吧。”   说着他立即起身,大踏步走上了长廊。   晓眉姑娘再次冷哼一声道:   “你的伤势不碍动手?”   “道爷的伤势无碍对敌,尤其是一掌之搏?”   “那就好,咱们互立彼此举手可及的地方。”   鬼道凶目一霎,阴笑着问道:   “举手可及的地方?你是说臂长可……”   “不错,这样公平些。”   “很公平,只是道爷不禁要问谁先动手呢?”   “扔一枚金钱在空中,听列金钱落地声响之时,一齐出手!”   “好办法,道爷赞成。”   说着他狂傲地嘿嘿冷笑着,走近了晓眉姑娘。   久末开口的丑陋人物,这时却沉声叱道:   “章兆生,把你右手暗藏的‘啖魂血羽箭’拿出来给我!”   鬼道虽说狡狯狠毒,经见却高,别看他表面上非常从容,心中却已早怀凛惧,因之当他肤坐疗伤之时,已将阴毒的“啖魂血羽箭”,藏之右袖之中。   这是他准备在万难之下,护生逃命的物件。   他早巳打定了一个极为阴毒的主意,没若逃生无望,他要仗恃着袖中所藏威震江湖的绝门毒器,杀一个够本,宰两个有赚!   当晓眉姑娘向他提及,一掌之搏而互立伸手可达的距离的时候,鬼道暗喜心间,立即改变了策谋。   他要在对搏万一不胜之时,突下毒手,将晓眉姑娘杀死。   不想他那里恶念乍生,丑陋的人物却已沉声喝令他献出所藏向无人知的“啖魂血羽箭”   来。   鬼道闻言何只惊骇,实已凛惧至极,他略一扰豫,冷冷地说道:   “什么是‘啖魂血羽箭’?”   丑陋的人物平静地答道:   “适才你曾握于右手,如今在尔衣袖之中的那件东西就是!”   鬼道冷哼一声,讥讽地说道:   “道爷身怀之物,无不值价,你要?”   丑陋的人物沉哼一声,才待开口说话,晓眉姑娘却先一步转对这人柔声说道:   “老人家,您不是说过,我和这个道人对搏一掌必然能胜吗?”   “当然必胜。”   “那,晚辈敢请您老人家不必顾忌这恶道所要施展的手段,任他如何狡狯狠毒,晚辈自能诛此恶獠!”   丑陋的人物点头赞许道:   “有志气,有胆识,好孩子!”他说到这里,转对鬼道沉声说道:   “章兆生,老夫郑重警告你这匹夫一言,乖乖地和古家姑娘互搏一掌,是你的幸运,若敢暗中捣鬼,妄想以所藏‘啖魂血羽箭’伤人,你当身受奇刑而死,至时休怪老夫无情。”   晓眉姑娘不待鬼道接话,已扬声说道:   “鬼道士,你往前些,时间到了!”   鬼道似知多言无益,他只冷哼一声,走到晓眉姑娘身前三尺地方,停步伫立,不再挪动。   但是他那闪烁着诡谲凶光的一双鬼眼,却阴森地转个不停。   晓眉姑娘毫无表情地自身畔取出来一枚奇古的金钱,她连眉毛都不颤动一下,玉掌托着古钱,淡然说道:   “听说你和狂僧趁火打劫,必欲置我于死地的原故,就是为了这枚‘罗汉钱令’,鬼道土,如今这枚金钱,用作互搏之令,果然决定了你的生死,岂非天意?”   “贱丫头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哼!你在人世就只这片刻时间了,难道不愿意多留恋刹那?”   “搏后死者,未必就是道爷!”   “你死定了!”   “丫头你……”   晓眉姑娘不待鬼道再说下去,突地矫叱一声道:   “鬼道士注意,留心听这金钱落地声音!”   说着她二指轻弹古钱,“铮”的一声,古钱脱手腾飞而起。   鬼道一双贼眼,眯成两条细缝,抬着头,似乎全神注目在这枚腾空而起的“罗汉钱令”   上。   其实,他另有阴谋,这番举动,不过是矫作引诱晓眉姑娘的注意罢了。   鬼道所谋,并非姑娘,而是那丑陋的人物。   他深知晓眉姑娘不解武技,一掌之搏,必然另有文章。   是故他决定当金钱即将落地的刹那,左手弹出“拘魂指”,点袭晓眉姑娘的“丹田”重穴,同时右臂暴起,以“啖魂血羽箭”照顾这丑陋的人物!   不论对方何人受伤,至少自己得能趁机逃出双井古刹。   此时,金钱已自空中坠落,距离地面不足一丈。   鬼道暗中记数,记算金钱已将落地,他倏地出手,左臂突伸,五指暴弹,袭向晓眉姑娘!   右手适时微扬,一声轻幽奇响,十六点红星,带着十六点寒芒,迅捷无俦地向那丑陋的人物袭去!   同时,他一声鬼哭,猛顿双足,向寺外逃去。   讵料他身形腾拔而起,离地仅仅三尺的时候,竟然遭到阻碍。   非伹无法拔升纵逃,并被—股极大的吸力拖回地上!   鬼道只惊得那张丧门脸上,发出了绿色煞芒,他霍地转身,晓眉姑娘正闪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   面前红影突然蹿飞而来,鬼道惊咦一声,身形急闪,晓眉姑娘的雪酥五臂,已缓缓扬起,拍下!   这时,红影已到鬼道身前,晓眉姑娘所发一掌的劲力,也巳袭临胸腹,鬼道迅捷闪避,却又横遭阻力,这时他才明白,已被一种罕绝的玄门功力所化的罡气所困,休想再能挪动一步!   恨、怒、惧、愤之下,鬼道发眉冲扬,一声凄厉长哭,脱口号出。   红影化为点点星芒,在他身前突然散开,仅仅看到在鬼道四肢之上一闪而逝!   鬼道随即发出一声惨厉无比的长噑,鬼眼立转赤红,口中狂喷热雾,全身如被蜂蛰,哆哆颤抖不停!   晓眉姑娘缓缓拍出之一掌,和红影同时印透鬼道的身躯,鬼道陡地胸部一挺,长发摆摇,凶睛突出,疯狂般向晓眉姑娘扑去!    第七十二章 剑诛双妖 晓眉姑娘动也不动,明亮的星眸,不现丝毫惧怕神色,眨也不眨地直视着狰狞可怖的鬼道。   鬼道尚有杀手未曾施展,那是一种发必与敌偕亡的阴毒功力,鬼道不到必死地步,自然不肯如此。   现在,他身中适才自己打出的全部“唢魂血羽箭”,已然难以活命,腹部又被晓眉姑娘击中一掌,自知眨眼将死,是故不顾一切,提足最后的一口真气,施出与敌偕亡的阴毒功力。   哪知他刚刚施出杀手,扑向晓眉姑娘,陡觉全身一紧,提集于双臂的阴毒功力,竟被一股无形的强力所制,无法发出。   他在重伤之下,暴集最后一口真气,实不能支持多久,既然无法打出阴毒的掌力,气血一虚,真气逆行,自己首当其冲,火自内焚,五脏立被震碎,阴毒串行各穴,他仅厉吼了半声,七窍血出,惨死地上!   此时。   双井古刹之外,执行使者与巴山女魔玄元二道姑,恰正展开一场罕见的搏杀!   玄女巧言欲谒武林至尊一面,不料执行使者慨然应诺,她俩木愣有顷,终于不得不缓缓挪动脚步,走向古刹山门。   适时恰正逢鬼道真气逆行,火自内焚,五脏裂碎,惨号出声而死。玄元二女闻声知变,凛惧至极!   彼此互望一眼,霍地转身,执行使者沉声说道:   “尔等怎不叩门?”   玄女故作郑重地急步走向使者说道:   “思之再三,认为还是使者应代我俩先通报才好。”   执行使者冷冷地盯了她俩一眼,点点头:   玄元二女立即一左一右闪向两旁,执行使者坦然自正中走了过去。   讵料玄元二女,在执行使者刚刚踱过她俩身前的刹那,陡下毒手,十缕“太阴寒煞”暴袭使者“脊心”要穴和手足四肢,两掌“蚀骨”神功,分向使者左右丈余地方拍下!   玄元二女心狠意毒,十缕“太阴寒煞”弹出,仍恐执行使者能够迅捷避过,因之算清步位,又一左一右击出两掌“蚀骨”神功,欲置使者于必死之地。   哪知执行使者竟末躲闪,十缕“太阴寒煞”在相距使者尺余地方,竟然化为一阵冷雾,飞散云空消失无踪!   两掌“蚀骨”神功,亦因使者毫未挪动的关系,虚耗了真力,难生作用。   玄元二女目睹“太阴寒煞”如投洪炉,化为云雾消散,不由凛惧至极,霍地顿足飞身,疾射而逃。   执行使者却蓦地振声“咯咯”大笑,笑声中,使者缓缓转过了身躯,沉声叱道:   “狠毒莫过尔等,想逃岂非作梦!”   “梦”宇出口,人影飘移,玄元二女那高的眼力,也仅仅看到一片极为模糊的烟影晃闪了一下之后,己然阻截住了逃路。   玄元二女逃既不能,只有一战,立即翻腕拍出四掌“蚀骨”神功。   执行使者冷哼一声,他似乎有心一试玄元二女的功力,仅用一只右手,凌虚拍下!   双方相距丈二左右,浑厚的掌力交抵之下,发出呼啸之声,卷旋起一阵狂飚,沙飞石走,望之令人惊心动魄!   执行使者被掌力所震,退后了三步,但他身躯未见丝毫摆摇。   玄元二女却一连着向后退出丈远,上身连连闪动,方始站稳。   执行使者不禁暗中点头,他十分明白,适才一击,自己虽未施展全力,已有排山倒海之威,错过是巴山双女魔,对手若系他人,怕不早巳五脏震裂而亡!   玄元二女四掌齐出,竟被对方以独臂之力震退丈余,惊凛之下,不由怒生。   她俩互望一眼,倏地飘向左右,已将执行使者困于正中。   执行使者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适才相抵一掌,我突兴爱才之意,尔等此时设若能按前时所谈办理,仍可不死!”   玄元二女闻言并不答话,却妖媚地荡然含笑。   突然!   她俩双肩抖动,外衣竟自肩头滑落在地上,   这两个淫恶的道姑,外衣之内竟然空尤一物遮体,因之……   执行使者目睹此情,怒声叱道:   “尔等这种自认为具有无边威力的‘迷魂大法’,在我看来不值一笑,听着!在这庄严的双井古刹之前,尔等设若施展这种淫恶的功力,事后,休怪我要以最残酷的刑罚置尔等于死地!”   他话刚说完,玄元二女已猛甩发臀,乌云散垂,柔腰款摆。脱了个上下一无条线。   但是,在她俩的腰脐之间,却都有一条雪白闪亮的三指宽带,紧紧围箍。   银带不知何物制成,似极柔软而具弹性。   银带箍束的肚脐地方,多出一幅大如婴儿小拳般的”天魔”铸像,天魔成双,一男一女,赤体,肢股交合,如活如生!   执行使者冷冷一笑,他不再多说什么,已然决定以威严而残酷专为除治淫徒的手段,来对付玄元二女。   此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歌声突起,由玄元二女一高一低合音唱出。   此歌有声无字,音调动人心弦,挑人邪思!   继之,玄元二女各展荡态,翩翩起舞。   粉腿斜弹,玉乳飞波,盘旋*近了执行使者。   执行使者冷哼一声,并未闪避,似对当前景物,视若无睹。   玄元二女倏忽飘合一处,肩并肩,胸对胸,进、退、揉、磨、令人……   执行使者非但毫不动心,方寸之间,反而越发清灵。   歌声适时转变,似呻吟,若承欢……   执行使者突然沉声说道:   “你们还有什么更厉害的看家本领?”   她此言方罢,两声奇异的微响传来,紧箍在玄元二女腰际的那两条银带,已突然脱落,变作两个银色圈环。   玄元二女各持其一,翻飞旋转,围绕着执行使者,若电掣般疾驰不停!   蓦地!   玄元二女倏然停在了执行使者身前三尺地方,双手高捧着那个银色圈环,虔诚而庄严地直视着执行使者,一动不动。   执行使者暗中异常警惕,她从它元二女的双目之中,发觉对方此举似怀极为自信的神色。   半晌之后,执行使者突然冷叱一声说道:   “原来你们‘迷魂大法’之中,还另有阴毒的埋伏,难怪江湖中人遇则必亡,可惜这些东西对我无用!”   他话声乍歇,玄元二女面色陡变,缓缓将所持银圈交与右手,左手猛地一翻,向执行使者拍去。   同时,右手所持拿着的那个银圈,却霍地弹震开来,变成一柄三尺寒剑,一上一下,斜削到执行使者的肩臂和左腿。   执行使者冷笑一声,全身不见丝毫挪动,人却轻飘飘飞出丈外,金霞暴闪,一柄奇古的金剑已握在手中。   她剑指玄元二女说道:   “穿上你们的衣服,免得露体而死!”   玄元二女一言不发,飞身而退,迅捷地穿好了衣衫。   巴山双女魔所持那个银色圈环,非但是她两人名震武林的兵器,在那“天魔”铸像之中,还暗含奇毒的毒粉,嗅之骨软而颓,端的厉害至极。   无奈执行使者早巳预防,因之狡谋难逞。   如今她俩只有凭仗一身功力和所习罕绝的剑法,和执行使者作生死之搏。   她俩练有一套合手对敌的狠毒剑法,战无不胜,一对“雪柔剑”又是斩铁碎玉的宝刃,此时为护生命,自然下手不再留情。   是故飞身进*刹那,剑走轻灵,直取执行使者胸腹和肩颈。   执行使者金剑一震,轻描淡写,已将玄元二女的宝刃弹开。   二女剑化匹练,挟疾风横卷攻上,数尺以外,已觉剑气*人。   执行使者金剑微抖,玄元二女全力发出之诡奇招法,竟然无功,再次被使者将剑弹开。   玄元二女不由凛惊至极,她俩此时方才看出,执行使者所施剑法,竟是昔日威震天下的“九九归元”八十一式!   这种剑法,非但必须功力深厚方能施展,并且在内功真力修为方面,也须达到以神御气的境地,方能任意发挥。   玄元二女这时方才忆及最初暗下毒手,暴发十缕“阴煞”袭击对方之时,未能竟功的因由。   对方既已练成“九九归元”剑法,“玄罡”神功必已收发由心,如此之下,其人已是百邪难侵,阴煞怎能有效?   难怪无人能挡的“迷魂毒粉”他都不怕,对方在“玄罡”神功所化的无形天幕之中,自己已是有败无胜,战不如逃。   玄元二女打定主意之后,双剑攻势却越发凌厉。   执行使者却依然从从窖容提剑迎接,似乎等待二女力疲心拙之后,再下杀手。   玄元二女一招“阴风归穴”横剑卷下,被使者一招极为普通的“八方风雨破”解开来。   继之,玄元二女一声轻啸再次全力攻上,剑化满天寒星,遍洒刺到!   执行使者这遭却也兴发,倏地金剑一翻,飞身寒星之中,只见雪闪飞击,银虹翻滚,金霞灼灼,剑气纵横,虽只有三个人在飞舞盘搏,但从金鸣劈风之声听来,却似有十数名高手对搏一般。   蓦地,玄元二女又是一声呼啸,她俩突然斜纵而起,一南一北,捷逾云燕,分途逃去。   执行使者长笑一声,身形直拔而起,凌虚沉喝道:   “时间已到,留下命来!”   他话到人到,金剑化为一道长虹,直向玄女背后疾射而到。   玄女百忙中沉身下降,意欲躲过这招“九儿归元”剑法中的“龙降天雨”一式最具威力的杀手。   谁料剑飞迅疾,出其想象,一闪即至,玄女身形下沉不足尺余,金剑却已贯背出腹透体穿过!她只痛呼半声,知觉已失。   执行使者剑斩玄女之后,未容玄女尸体坠落,凌空旋身,已然追临元女背后。   玄女死前的半声凄呼,元女自然听得清楚,胆颤心凛之下,执行使者竟已到达她的身后。   元女知难逃脱,银牙一咬,不待金剑诛戮,立即横剑自了。   执行使者霍地止步收剑,元女巳然尸横尘埃。   此时,东方已现曙色,双井古刹的山门大开,数十名僧侣列队出来,他们对这华服的执行使者,似甚熟悉,并无丝毫惊诧不安的样子,但却个个恭敬地向使者合十为礼,随即动手一人一个搬取寺前的那些尸体。   隐身门楼暗处的娃儿梅泓沁,业已悄然而下,迎上了正好缓步出来的丑陋人物,和他的母亲公孙燕飞。   执行使者走到丑陋人物的身前施礼之后,绝声说道:   “老菩萨要我带古晓眉去。”   丑陋的人物点了点头,招唤晓眉姑娘近前,然后对执行使者说道:   “寺外满地尸体,是枝儿干的好事?”   执行使者却答复说道:   “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东西,老菩萨已经……”   丑陋的人物哼了一声,执行使者不敢再接说下去。   公孙燕飞恰好带着爱子,在这个时候向执行使者叩安,将一场风雨遮过。   丑陋的人物这才和缓地对使者说道:   “你带着古家姑娘去吧,记住,古家满门的血海冤仇,不准你们多管多问,由她自己前去了断?   春暖之后,我要再见古家姑娘一面,至时由你和她一道前来。”   执行使者答应一声,上步轻轻拉着晓眉姑娘的玉腕,叩别了丑陋的人物,转身缓步走去。   公孙燕飞和爱子,却陪着这丑陋的人物,往另一条道路迈下。   自此,晓眉姑娘再也没有露面,双井古刹也再没有人前来惹事生非。   是春暖花放的时候,“叙永”山城,东大街的“高宾客栈”,在晌午过后不久,来了一队旅客。   一乘小轿,由四名壮汉肩抬,前后护拥着八名素衫俊秀的使女,缓缓走进了高宾客栈。   “叙永”县城,建立在“龙凤山”的侧坡上,雄踞川南,山势险峻,扼川南滇黔的关键,自古蜀至今,为往来南北要道,是故居民众多而商贾云集。   高宾客栈是叙水山城之中,最为洁净宽敞的一家旅店,因此生意兴隆,座上客满。   客栈前进,楼下两廊是散座的茶馆,楼上是酒家饭堂,后面全是大小单间和厢房跨院。   客栈最后地方,是一座占地约有三十丈的独院。   院中一座小巧玲珑美轮美奂的小楼,楼名“暖阁”,是高宾客栈专供贵客歇宿的豪华场所。   有小巧的鱼池、花圃、遮阳的凉亭等等,日收纹银三两,包括三餐佳肴。   普通旅客,谁也花不起这么多的租价,故此“暖楼”的生意非常清淡。今天,一大清早,就有人包租了“暖楼”,专司侍候“暖楼”房客的店伙,眉开眼笑地收拾着暖楼里的每个房间。   一切妥当之后,他跟巴巴地盼望财神爷的大驾光临。   那乘小轿,自抬进了高宾客栈,已经吸引了整个客栈的旅客。   金色的轿围,亮闪着光华,朱红的轿杆,不知何物制成,通长三丈,粗细仅如小儿之臂,乍看不觉起眼,久观自会令人觉得有种难以理解的奇特之处,当然,普通人是无法看出这些来的。   八名素衫使女,个个艳光照人,尤其是她们那种走路的姿态,看上去令人痴醉,难禁心动。   小轿一直抬进了“暖楼”,两名使女紧跟着扣死了院门,那些伸长脖颈准备一观轿中人物的旅客,自然大失所望。   那名侍候“暖楼”贵客的店伙,也被摒于门外,因此他不能不轻轻叩打着门环。   门开处,是一名素衫使女,双手扶着两扇木门,一双闪烁异采的眸子,紧盯在店伙的身上,她不开口,也不放店伙进来。   店伙却哈腰施礼满面带笑说道:   “姑娘,我是照顾伺候‘暖楼’客人的店家,您……”   这位使女闻言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自身边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店伙,她仍然没有开口。   店伙含笑接过纸条,当时并没去看,再次说道:   “姑娘,你请放我进去,也好……”   他话未完,那位使女却轻伸玉指一点那张纸条,退步“砰”的一声把院门关了个严丝合缝!   店伙一愣,不由注目手中的纸条,随即满面愕诧地走去。   不多时候,高宾客栈已经互传着一件惊人的捎息,说这乘坐小轿而来的贵客,上上下下都是哑巴。   这个消息不由人不信,因为自从她们来到之后,不论索茶要水,概由那四个轿夫轮流拿着纸条出来向店家索取。   当然在这种情形之下,那个伺候“暖楼”客人的店伙,始终没能进入“暖楼”一步。   是夜。   高宾客栈前后大小空余的单间,极为奇特地在半个时辰之内,全部客满。   这些客人,都是外乡的面生者,口音极杂,行动粗鲁。   高宾客栈的账房先生,是位久行江湖的人物,他目睹此种情形,立即召来所有店伙,悄悄严嘱,要小心应对。   他自己却单单留下那个伺候“暖楼”的伙计,郑重地说道:   “今天事情奇特得很,看来“叙永”地面必有是非,在我想来,晚上投宿的这二三十个汉子,要不是“暖楼’客人们的同伙,要不就是冤家,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你要特别留心。   你很聪明,立刻要想个办法知会‘暖楼’上的客人一声,记住,要不落形迹,快去快去!”   这个店伙霎着眼睛走了,他一路上已经有了主意,到达“暖楼”院门以外,举手才待敲门,岂料院门却适时“呀”的一声自动开启。    第七十三章 冰玉佳人 “暖楼”院门突然大开,吓了这个店伙一跳!   他正木愣的时候,门里已经伸出一只雪藕般的玉臂,纤手紧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店伙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说道:   “小的就去准备,顺便有几句有关小店规矩的话,烦请姑娘转告上面。   小店既是招商客栈,自然三教九流都能寄宿,人多了就杂,杂了就保不定会出什么事,所以入夜之后……”   他的话还没完,另一张纸条又递了出来,他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甚感贵店账房先生的盛情,一切我们自会当心!”   店伙心中一惊,不再多口,转身走去。   深夜!   叙永山城之中,除掉“更夫”,“赌徒”,“色鬼”们之外,不论是旅客或是百姓,俱皆入梦。   就是“高宾客栈”,也已熄灭了灯火,悄寂无声。   突然!   砰!砰!砰!砰!几声震响,从客栈大门传来。   值夜的店伙眨着疲倦的睡跟起来,有气无力地间道:   “什么人叫门呀?”   门外传来朗朗声音道:   “投宿客!”   值夜的店伙并不开门,仍然是有气无力地说道:   “对不住您哪,小店客满,您再上几步……”   他话没完,店外客人已杨声说道:   “你开门吧,我是住在‘暖楼’的客人!”   值夜的店伙这时方才恢复了神智,立刻打开了店门。   门开处,进来了一位神态仪表在在惊人的奇秀少年,少年一言不发,似是轻车熟路一般直向“暖楼”方面走去。   值夜店伙关好店门工夫,少年早巳走投了影子。   少年果然是“暖楼”的客人,当他刚刚踏近“暖楼”院门的时候,院门已然开启,有个俏娜的影子,将少年迎接进去。   高宾客栈的账房和那个专司伺候“暖楼”客人的店伙,根本就没有入睡,他们直觉得今夜必有一场惊天动地的事故发生。   哪知“杞人忧天”,虚耗了精神,直到鸡鸣天亮,店中安稳无事。   不过在日上三竿之后,却发生了令人惊谔的事故。   昨日傍晚时候,那些三二两两住进高宾客栈来的大汉们,竟然没有一个起身招唤店伙,似是睡死了一般,毫无声响!   账房先生皱着眉头,悄悄嘱咐伙计探视动静。   不料店伙回报,却是众口同声说是——   “室内空无一人!”   室内空无一人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室门自内部紧紧扣关。客人的部分衣物还留在客室之中。   账房先生这次可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即亲自探视了一遍,随即转身直向后面的“暖楼”   而去。   他轻叩着门环,无人应声,脑门上已经现出了汗珠。   震腕用力,院门“砰砰”声响,仍然无人答应。   他不再迟疑,招呼伙计,顺梯上墙,打开外门,提心吊胆地走进了暖楼。   其实账房先生踏进院中之后,已经发觉果如所料,“暖楼”中的旅客出了事故。   因为他亲眼看到那顶小轿自店外一直抬进了“暖楼”之后,始终并未抬出店来,如今却巳不见踪影。   登楼之后,渺无人踪,账房先生却放下了悬心。   原来他怕“暖楼”的客人已然遭害,设若留下一具两具尸体,高宾客栈这件人命官司就够打的。   既无尸体,不管是死是活,高宾客栈在理上说来,是极易了断。   他立刻请来店东,把详情说了一遍,终于决定对突然失踪而尚有衣物留置室内的那几间单间,暂时不动,等几天再说。   然后召集店伙,严谕利害,嘱咐大家守口如瓶,静观变化。   午后,由城外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城郊五里之外的那片“坟场”的巨木之上,突然悬挂着二十三具尸体!   消息传到高宾客栈,账房先生大惊失色,立刻亲自开启了那几间单间的房门,将室内失踪旅客所留的衣物,全部搬了出来。   这时他才明白,他所担心的“暖楼”客人,是些怀有奇绝功力武技的人物!   转眼事隔三日,高宾客栈的账房先生,已将悬心放下。   讵料在傍黑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客人,直截了当地对账房先生说道:   “前三天有二十多位朋友住在这里,留下了些衣服杂物,不知道那些东西还在不在?”   账房先生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才好,竟然木愣一旁。   来客却眉头一皱说道:   “有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你总要回我句话呀?”   账房先生期期艾艾地说道:   “老客,你的那些朋友走得匆忙……”   来客似乎已经了然账房先生的用意,接口说道:   “不错,人全走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东西要还在,交给我就好。”   账房先生沉思刹那,缓和地说道:   “老客,这件事关连可很大,这么办好不?前面有家“李家茶楼”,你请那边坐一会儿,东西有人给你送去。”   来客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况道:   “也许我走了眼,看错了你,好,咱们就这么办!”   账房先生没敢再说什么,他候着这个客人走后,立即叫店伙把所存失踪客人的衣物送了过去。   失踪人客的衣物巳然送出了门去,按说高宾客栈再也没有事了,哪知次日清晨,又出了奇特的事情。   一个腰悬宝剑目射煞芒的中年英俊人物,突然走进了高宾客栈,他要了一个单间,在店伙给他送上来茶水之后,他冷冷地对店伙说道:   “这‘叙永’城中,高贵客栈就是你们一家吧?”   店伙自然是实话回答,告诉这位客人说是只有这一家。   这人闻言接着问道:   “你们后面可有一处美雅静的落院,名叫‘暖楼’?”   店伙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些疑心这位客人的来路了,这人却突转话锋说道:   “你们店里什么人能够负责?”   他这句话问得突然,令人费解,因此店伙笑着反问他道:   ”客人您说的‘能够’负责是指着什么?”   这人此时已经明白自己话说得露骨了些,遂淡然说道:   ”我是问你们的店务。”   “账房先生负责。”   “你能请你们账房先生来一趟吗?”   店伙并未答活,点头转身而去。   移时,账房先生走了进来,他首先笑着问道:   “老客喊我可是有事吩咐?”   这人冷冷地盯了账房先生一眼,说道:   “贵姓?”   “不敢,贱姓张,弓长张。”   “张朋友,请坐,坐下来咱们谈点生意。”   “我站着好,这是行规。”   “我们要谈的话很多,还是请坐下吧。”   账房先生只好告罪谢坐,这人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后面有内眷和后下人不少,大概傍黑就到,你们那座“暖楼”现在没有住客吧?”   “没有。”   “好,回来请吩咐伙计们收拾一下,我搬过去。”   “是!”   账房答应一声,就待站起身来出去,这人却伸手相拦说道:   “慢着一点,我还有事。”   账房点点头,心里却极为不安。   这人面色一变,冷冷地说道:   “前几天,我有几十个手下人,就住在你们店里,深更夜半,突然走了个干净,不知道房饭账费算清了没有?”   账房先生眉头一皱,似在思考着这件事情,半晌之后方始答道:   “小店往来客人实在太多,记不得什么人早到或是晚走了,不过最近绝对没有未付店费就走的客人。”   “你再想想看。”   “我想不起来了,老客最好能告诉我是几号单间,这样我可以查一下流水账就知道啦。”   这位客人闻言冷哼一声说道:   “用不着查,我这些手下人走得慌促,曾经留下了不少东西……”   那账房本想搪塞过去,此时已知无法办到,不待这人的话罢,立即似是恍然记起此事一般接口说道:   “有有有,老客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不过他们都是付过了费用,并且也不是一道来的,好像……”   这人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接口说道:   “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就烦请账房也一并送到‘暖楼’去吧。”   账房心中一凛,诚恳地说道:   “老客,东西已经有人取走了。”   这人闻言霍地站起,沉声说道:   “这不可能吧。”   “我怎敢欺瞒客人,就在昨天,来了一位客人,声言是前三天那几位老客的朋友,要去了所有的存物,我是叫伙计送到‘李家茶楼’去的,老客您要是不信,可以到前面李家茶楼一问就知道了。”   这人勃然大怒,厉声叱道:   “哪个叫你把东西随便给他的?”   账房深知若是一个回答不好,必惹大祸,是故他哭丧着脸故作一种无可奈何而又委屈的样子说道:   “这您可要担戴我一些了,来人说得非常清楚,并且能够指出那几位留下衣物的客人们是住在几号,又能说出那些客人的模样,我……”   账房虽是说了谎话,但却骗信了这个人,因此这人长吁一声挥手说道:   “好了,你去吧,叫伙计立即打扫干净‘暖楼’!”   账房自是连声应诺而退,但他心中却极为不安。   暖楼收拾干净,这人搬了过去,立刻自身畔取出十两纹银,交给伙计存柜,然后拿出两余散银,托在手中对伙计说道:   “这些碎银子我想赏给你,不过要你先答复我几个问题。”   “是是是,小的先谢谢您罗。”   店伙早经嘱咐,满面含笑净说好听的话。   这人瞥了店伙一眼,淡淡地说道:   “四天以前,这座‘暖楼’是否有人租住过?”   “有有有。”   店伙声调急迫,看上去好像他是生怕那两余的散碎银子飞掉似的。   “租住‘暖楼’的都是些什么人物?”   “四位轿夫,是壮汉,八名使女,很美。”   这人皱了皱眉,问道:   “应该还有一个人吧?”   “没有了老客。”   “哼哼,看来你是不想要这两许碎银子了。”   “小的说的是实话……”   “实话?轿里的人呢?”   “小的只看见过轿子,根本没看到轿里的人。”   这人闻言冷笑一声说道:   “你拿我当小孩子看?”   “小的不怪客人您不信,说来连我都不信,可是事实却又真真如此。”   “怎么会?”   “怎么不会,轿子一直抬进院中,院门立刻关了,然后不论是要茶要水,概由四名轿夫拿着小条子向我要,我就按照条子上所写的东西准备。   “送来之后,仍然是一名轿大在楼院门口取,他们连话都不说一句,总共住了半天半宿,我连院门都没迈进一步,怎能知道?”   他话未说完,这人已接口说道:   “你说那次的客人们只住了半天半宿,我不懂这句话的来头?”   “那次客人是响午过后来的,清晨已经没有人了,岂不是……”   “他们那顶轿子总不会插翅而飞吧?”   “老客,怪就怪在这一点了,别说轿子啦,连轿杆也没留下呀!直到现在我还想不通这一点呢!”   “你说那些客人们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索取东西全用纸条?”   “是的,客人。”   这人眉头紧锁,半晌之后突然说道:   “你可觉得那些客人,有什么令你一眼看来不容易忘记的地方?”   店伙想了半天,摇头说道:   “有是有,说来却很不应该。”   “没有关系,你说出口听入我耳,决无别人知晓。”   店伙睑上一红,低声说道:   “那八位使女走路的姿态,令人难忘。”   这人闻言摇了摇头,店伙突然又道:   “对了,还有一件东西令人难忘,”   “哦?是什么东西?”   “那两根轿杆。”   这人一愣,怀疑地瞥了店伙一眼,店伙似乎有心加强那两根轿杆的怪异,接着郑重地说道:   “赤红,那两根轿杆红得特别!”   这人突然沉声问道:   “有多粗?”   “像小孩子的手臂一般。”   “那红色是不是油漆?”   “不不,是本色。”   “杆上有没有‘股节’?”   “有。”   “约有多长发现一个‘股节’?”   “大概全长三丈左右,只有一个‘股节’!”   这人面色陡变,把托着的散碎银子立即赏给了店伙,挥手令其退下。   店伙暗中好笑,他认为两根轿杆有什么奇特,竟然骗过了这个来历可疑的人物。   其实,这两根轿杆,却关连到—件大大的是非,几乎使整个的武林中人因此相互成仇,而导致了极其悲惨的后果。   傍晚时候,高宾客栈门外停下了两辆华丽的车轿。   头前那辆车轿里,走出两位中年美妇,很快地把后面那辆车轿的车帘桃了起来,搀扶出一位满头银发而貌相奇俊的妇人?   车轿前后,护拥着十二名凶悍的壮汉,各跨骝马,威风至极。   车轿乍停的刹那,壮汉们已经甩镫下马。   当那貌美如花丽头发雪白的妇人被搀扶出车轿之后,十二名壮汉立即个个肃立两旁,俯首无言状至恭敬。   清晨先站而来的那个人物,巳在店门迎接.此时上步自两名美妇手中,接扶着那位白发艳妇,缓缓走进店小,   十二名壮汉却只留下了两个人,吩咐店家带马而进,其余十名再次登鞍,鞭马飞驰而去。   是夜初更。   “暖楼”之上摆列着上等的菜肴。   白发艳妇高踞上座,中年人相伴一旁,那两位中年美妇下首相陪,两个壮汉持壶斟酒。   那白发的艳妇突然向身旁的中年人道:   “怎么样,事情都讲清楚了吗?”   中年的人物却淡然说道:   “变化极大,还是等一会说吧。”   白发艳妇点了点头,不再发问,大家立即用起饭来。   第七十四章 天心血竹 饭后,两名大汉收拾桌椅退下,“暖楼”之上,就剩了白发艳妇,中年人和那两位美妇,这中年的人方始沉静地说道:   “我们来晚了一步!”   白发艳妇蹙眉说道:   “焦家五鬼等人的遗物大概破别人捷足先得了,对吗?”   中年人物点了点头,白发艳妇一笑说道:   “很好!”   中年人物闻言一惊,瞥了白发艳妇一眼,但他并未接话:   白发艳妇却伸了懒腰,对那两位美貌的少妇说道:   “我累了,你们姐儿两个给我捏把两下,捶捶腿。”   说着地缓缓站起,两名美妇立即扶她躺在床上。   首先替她脱去衣衫,仅剩了一个银色的兜肚,和下身一件短得不能再短了的粉色底裤!   然后两名美妇,一捏上体,一捶双腿,按摩起来。   那中年人物仍未开口,白发艳妇却又说道:   “你随我多年,可曾看到我做过拙笨的事来?”   中年人物摇了摇头,白发艳妇却娇叱问道:   “你是怎么啦吗,干嘛不说活呀?”   中年人物微笑了一下说道:   “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切你已经早就安排好啦。”   “别生气.我不能不这样做!”   “我没有生气,我觉得你谁都该瞒却不该瞒着我……”   白发艳妇咯咯笑,大眼睛一瞟,风情万千地说道:   “你怎么这样笨呢,我要不连你都瞒着的话,别人谁肯相信,那群东西别看表面上对我百依百顺不敢反抗,其实哪个不像焦家五鬼一样,暗怀鬼胎,强自按捺罢了,他们一有机会,哼!”   她冷哼了一声之后,竟然停下了话锋,媚眼儿飞向中年人物,端的迷人魂魄.勾人心神!   中年人物强压着怒火,也含笑瞥了她一眼说道:   “焦家五鬼所率领的那些人,—个没剩,这……”   他话声未歇,白发艳妇已经接口说道: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中年人物突然郑重地说道:   “你算就对方准会上当?”   “当然,这丫头虽然心细如发,但他知道的往事却不多,见到她那死鬼爹爹的亲笔,焉能不信,要不她怎么会连夜离开‘暖楼’而去?”   “你别过分自信,就像上次在‘翠柏山庄’一样,结果得不偿失!”   “上次,上次,哼!小冤家自己找死,我怎幺知道他敢骗我?再说,谁又想到那么巧,偏偏就会真碰上了‘老不死’的‘执行使者’?”   中年人物摇头自语道:   “如今我想来还有些惊凛,要不是我应变得快,休想能够生出那条死谷!”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谈它干吗。”   “九娘,双井古刹的事情……”   “那更出人意外了,凭‘狂僧’‘鬼道’和‘巴山双女魔’,竟然无一幸免,那自然是又碰上了‘老不死’的一家人,迟早总有一天……哼!”   中年人物眉头一皱说道:   “九娘,我记得你曾说过,为了当年古月苍薄幸之事,你找上了‘老不死’的家门,‘老不死’曾经说他梅氏一家,绝对不管古家的闲事……”   白发艳妇冷笑一声说道:   “那老不死的说话自然算数,可是他那个宝贝孙女,却不听他那一套,上次双井古刹之外,铁翼三鸟断魂之事,后来老苗子不是亲口说是三十多人俱皆死在那个丫头的手中吗?”   “不错,可是玄元二观主和狂僧鬼道,却绝非那个丫头所必胜,到头来还不是依然丧命,由此可见……”   白发艳妇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不待中年人物把话说完,已声叱道:   “萧一剑,你是不是有些怕了?”   原来这个中年人物,竟是昔日在翠柏山庄焚毁之后,假扮执行使者死神的“银面魔”萧一剑。   不用说了,这个白发的艳妇必然是那“无情仙姬”白冰如。   萧一剑脾性刚烈而阴险,向来有我无人,闻言也冷嗤一声说道:   “九娘你不必激将。我萧一剑从来就没怕过人,只是为了大局着想,似乎应该谋定而动才行,何况……”   无情仙姬白冰如适才话说出口,已经有些懊悔,至此不由媚目瞟飞娇笑一声,嗲里嗲气地说道:   “你像是当真了,人家是逗你玩的,难道我真不晓得你的为人?真是的!”   萧一剑凶狠无比,阴险成性,只要你惹着了他,迟早丧命他的剑下,但他对于白冰如,却像是前世的冤孽,无可奈何。   白冰如狡狯万分,心细若发,聪慧至极,目睹此情立即挥手示意两名美妇退下,随即玉腿轻拍荡笑一声,扯下头上的银色假发,似乎呻吟般说道:   “萧……你来……”   萧一剑暗中轻吁一声,缓缓站起:   白冰如却突然全身一拧,声调奇特地说道:   “嗯……快嘛。”   萧一剑似乎非常害怕这种奇特的声音,苍煞的俊脸上面,立即泛起了赤红的云霞,他二指向角落处那双巨烛一弹,巨烛火焰一闪而灭。   随即听到白冰如一声娇吁。接着是脱衣声响,继之……   一阵长长的山崩地裂带有频死之际的呼唤喊叫之后,“暖楼”之上变得十分寂静,只有两种不同的喘息声百,夹杂着人体的异香和一种无法形容的特异气息,在空间奔流荡漾……   半晌之后,萧一剑低低地说道:   “我有个奇特的消息告诉你,”   白冰如娇笑一声,语凋淫荡地说道:   “萧,我不信你还有比‘这个’更奇特的!”   白冰如口中的“这个”,不晓得是指着什么。   萧一剑却回答她道:   “九娘,你像条……你怎么老像不饱似的!”   “叭”!大概是白冰如给了萧一剑一巴掌。   萧一剑哼哼笑了两声,继之语阔郑重地说道:   “先别闹,听我说,事情关系重大!”   白冰如似是今宵兴致特高,仍然嗲声说道:   “重大的事情刚刚过去,萧,你说对不?”   “我是和你在谈正经事。”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为天下除了‘这个’以外,再没有什么正经事了!”   她这句话的声调特别深沉而伤感,并且还带着一种人类原始的声音,‘这个’又不知道她是指的什么!   萧一剑这次没有答话,大概从白冰如的语调之中,听出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白冰如突然幽幽长吁一声说道:   “萧,说吧,说说你认为奇特的事情给我听。”   萧一剑沉重地叹息一声,缓缓说道:   “我问过一遍,没有人见过那顶小轿里面坐的人物是什么模样。”   “哦,难道连声音都听不出来?”   “要有声音,自然能够听出是男是女,可惜……”   “想必是那人始终并没开口?”   “四个壮奴,八名使女,没有一个人说过话!”   “啊!这怎么会呢?”   “事实如此。”   白冰如闻言不由沉思起来,是故半响没有开口。   萧一剑却突然悄声说道:   “不过我已经能够猜到轿中的人物是谁。”   “萧,别太自信。”   萧一剑冷哼一声说道:   “九娘,什么地方出产‘天心血竹’?”   他俩虽然是在黑暗中悄悄相淡,看不清彼此的神态和模样,但是萧一剑仍然能够觉得白冰如听到“天心血竹”四字之后的激动!   果然,白冰如声调突转肃穆,冷冷地问道:   “你问这个干吗?”   “九娘,你先回答我。”   白冰如似是万般无奈,淡淡地说道:   “只有‘不归谷’中出产此竹!”   “从前九娘曾经对我说过,‘不归谷”沉沦之后……”   “从前的事情还提它干吗。”   白冰如说完了这句话后,幽幽长叹了一声。   萧一剑突然含有妒意地说道:   “你这样怕提从前?”   “萧,别成心惹我气恼。”   白冰如不知什么原故,极不愿意人家提说她从前的事情。   萧一剑似乎胸有成竹,冷静说道:   “九娘,我不会成心惹你的,不过不提从前的事情,我怕无法办到,因为必须找出那个轿中的人物……”   “我不明白,那个轿中的人物和提我从前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九娘,我发觉你很后悔在‘翠柏山庄’所作的那件事情……”   “萧,你明知道我作事从不后悔!”   萧一剑却沉叹一声说道:   “我相信你是如此,不过其余的人恐怕已经都在人人自危了!”   白冰如声调一变,冷冷地说道:   “你这句话使我难过,我不懂……”   “九娘,你应知道我对你的忠诚,说实话,你有些事情作得过分了些。”   白冰如这次并未接话,只轻轻地长叹了—声。   萧一剑声调变为诚恳地说道:   “从施雄飞、彭承基说起,到焦家五鬼,他们都是当日血洗‘翠柏山庄’的人物,除掉施、彭二人,巧获天助之外,其余的却都已经丧命江湖。   九娘,我知道这些人并非死在你我的手中.但是我也很清楚,这些人的生死,你并不挂怀……”   白冰如闻言霍地自床上坐了起来,恨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啦?”   萧一剑冷笑一声,并不回答白冰如的激讥言语,仍然接着说下去道:   “你并不是怕提当年,而是怕提到‘古月苍’罢了,九娘你别恼,我知道这内中的情由,一个人要想忘记他的一个心上朋友,尤其是一男一女的话,这像忘记他的深仇冤家一样的不可能!   古月苍没有丝毫污点,他不像我,两手血腥,性情怪癖,心肠狠毒、行事阴损,他坦城,直爽,豪放而仁厚。   他的死,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只是因为九娘你在当时无法向大家交侍……”   白冰如突然厉声叱道:   “你还想说些什么?”   萧一剑微叹一声又道:   “九娘,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必须在今天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才能安然,你就让我说完它吧。”   白冰如沉默不语,萧一剑接着说道:   “古月苍自以为和九娘你是知心的交情,因此不惜力争在他认为极不当作的种种事情,最后终于为势所迫,脱离了盟约退避而去!   那个时候……”   白冰如冷哼一声,中途插口说道:   “那个时候的事情,现在只有我一个明白。因此我不愿意你再自以为是地说个没完,要谈,谈别的!”   “九娘,事关咱们的生死存亡……”   “我宁愿接纳任何变故,不愿意你再提起‘古月苍’这个名字!”   萧一剑苦笑一声说道:   “好吧,你知道我到最后关头,必然是听从你的,不谈这个人也好。”   白冰如声调再转,似怀无限柔情地说道:   “萧,现在,将来,我和你已经是生死相共,萧,别叫我伤心,也别使我难堪,我自有安排,你应该信我的,是吧?”   黑暗中,萧一剑点了点头,白冰如声调改为喜悦地况道:   “萧,除了这个人的名字之外,你问吧,其余的我都愿意说。”   “唉!九娘,其实我还不是为你打算,你不愿意谈的事情,说它也无用,我没有什么话再说了。”   “你不想再谈谈‘天心血竹’的事情?”   “这件事说来难免又……”   “你不能避免一些?”   萧一剑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   “我记得你曾告诉我说,世间只有—根‘天心血竹’存在白冰如不待萧一剑话完,接口说道:   “不错,只有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存着一根,据说他将这根‘天心血竹’,赐给了一向疼爱的四代长孙梅傲霜……”   萧一剑突然接口问道:   “九娘你这是听谁说的?”   “你岂不是明知故问?”   “哼!九娘,那个人欺骗了你。”   “萧,他人都死了,你何必再说他的坏话。”   “你不相信对吗?”   “那个人生平除掉因善而狂言之外,从不会欺人,我无法相信你的话。”   萧一剑冷笑一声说道:   “很好,九娘你仔细听着,我问过这高宾客栈的店家,在无心中发现店家口中所说那顶小轿的轿杆奇怪,经我仔细盘问,断定那是‘天心血竹’!   轿子不会只有一根轿杆的,自然那是两根‘天心血竹’,既是两根,从前那个人说是只有一根的话,显然别有居心!”   白冰如沉思刹那,淡淡地说道:   “也许是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没说实话。”   “九娘,你何必矫情,谁都清楚,老不死的一句话,要比那个人说上百句的力量还大,何况……”   “萧,你可是亲眼看到过那两根轿杆?”   “你明知道我未曾目睹,何必……”   “未曾目睹的事情,怎敢相信,萧,别忘了对头聪慧至极!”   “九娘,你的意思可是说那两根‘天心血竹’是假的?”   “非常可能。”   “对头施弄这种狡狯,有何用意?”   “萧,这就是我们需多费心思去想的事情了!”   他们对许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正好外面敲打三更。   “九娘,三更天了,看来今夜不会再有事故发生……”   “难说,好在我早有安排……”   “说到安排,九娘,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焦家五鬼等人,留在这高宾客栈之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对吗?”   “不止这个,还有……”   “萧,你干吗这样性急呀?”   萧一剑闻言惊心,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白冰如的作为和性格,这次面对强仇,萧一剑自信他是—员主将,非只面临强敌之时的拼搏,事先的设计调派和胜负之后的攻守等等,他也深信白冰如自会取决于他。   不料在数日之前,接获强敌踏上“叙永”县境之后,白冰如遣派焦家五鬼等二十余位高手,夜袭高宾客栈的“暖楼”,事先竟然瞒着银面魔萧一剑。   彼时萧一剑尚未多心,直到他应诺白冰如,先站高宾客栈索取焦家五鬼等死者的存物未果,告知白冰如的时候,已然有些心疑。   如今,他认为在他的立场,已经到了应该知道一切安排的时候,是故问及种种经过,不料白冰如却怪他性急了些,这是从前所没有的事情,也是他认为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却出乎他所料想的突然发生了。   萧一剑立即了然了内中的原由,白冰如已经又有了足可顶替自己的亲信人物,像昔日自己去顶替古月苍—样!   因之他惊心至极,也凛惧到了顶头?   不过萧一剑狡狯万端,也狠毒到了家,他不动声色地淡然接口说道:   “我不是性急,而是不放心这种种安排,要是九娘你自信毫无破绽的话,不说也罢。”   黑暗中,萧一剑摸索着抓到了自己的衣杉,白冰如突然说道:   “萧,你好像生气了。”   “没有。”   “那……你穿衣服干吗?”   “我似乎直觉得今宵有些事故可能发生。”   白冰如哦了一声,也在暗中穿上了衣衫,萧一剑这时已经蹬上了鞋子,他离开了床沿,缓步踱向暖楼窗口,边走边道:   “九娘,我应该作些什么?”   白冰如娇笑一声说道:   “你是问现在?”   萧一剑摇头低沉地说道:   “现在和将来!”   “现在我要你陪着我,将来……”   萧一剑沉着地接口说道:   “将来拼死对敌就是我的本分了,这很公道!”   第七十五章 惊人机密 白冰如黛眉微蹙,并没有接话,却轻迈纤足走到萧一剑的身旁,若尤其事地把香腮靠在了萧一剑的右肩头上,   萧一剑心中激动万分,但他却能强捺着无比的愤怒,似乎自语一般说道:   “好香!”   白冰如噗哧一声娇笑着说道:   “什么好香呀?”   “你的头发,你的脸,你身上……唉!”   萧一剑说着似是动了感情,最后却终于吁叹一声。   白冰如温柔而关怀地说道:   “萧,你今天好像有些神不守舍似的,为什么?”   “我倒不觉得。”   “刚才梆敲三更的时候,你曾说过,今宵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了,可是在你穿起衣服来的时候,又说你直觉得会有事情要发生,现在却又突然说起我身上好香,萧,你不觉得这不像你了?”   萧一剑沉重而感叹地幽幽说道:   “人是多变的,一刹那和另一刹那不同……”   “你是说感触呢还是说……”   “什么都不是,是单纯的直觉。”   “这多奇怪?”   “嗯,我不否认奇怪,人本来就是世上最最奇怪的东西!”   “我听不懂了,萧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自认是最了解你的……”   萧一剑苦笑一声,摇头说道:   “你可曾经听说过‘得一知己,虽死无恨’这句话?”   “当然!”   “听说过就好,这是一句沉痛而辛酸的话语,平日人们不会去慢慢地思索它,但是当你明白什么是虚伪……”   “不用再说下去了,我已经明白你说这句话的原由何在啦,萧,看着我,我有几句要紧的话问你!”   萧一剑冷冷地转过身来,面对着白冰如,白冰如正色说道:   “你是不是因为我最近瞒着你安排了几件事情,不高兴了?”   “九娘你太……”   “萧,事关重大,别矫情,说实在话。”   萧一剑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话,白冰如也颔首说道:   “这才对,我再问你,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怎样?”   萧一剑眉头一皱,沉思了刹那之后方始说道:   “很好。”   “不行,很好两个字太空洞了。”   “九娘,你想要我怎么说呢?”   “譬如是好,好在哪里?”   “九娘你这又何必?再说……”   “也许这个问题太广泛了,这样吧,我分开来问你,首先我要你答复我的是,我信任你不?”   “除了最近这几件事情之外,应该说你非常信任我。”   “我再问你,这么多年来,谁在替我调派一切事务?”   “我!”   “我们分离过了没有?”   “九娘,这个问题太难答复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用意这样问我,能不能也请你干干脆脆地说出你要说的话来?”   “好,你仔细地听着,天下可有在功力和武技之上,胜过老不死那一家人的高手吗?”   “恐怕没有,但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先听我说完,你就懂得我的苦心了,萧,你坦白地告诉我,你能不能敌得了在翠柏山庄见到的那个‘丫头’?”   “丫头?九娘我……”   “我是指老不死那个管不了的孙女说的!”   “我不怕她!”   “既然你并不怕她,为什么在翠柏山庄相遇的时候,你却急急逃遁……”   “她身旁带着老不死的那三个手下煞星,我以一敌四,绝非对手,何况即便侥幸得胜,谁又是那老不死的对手?所以……”   “对了,我就是等你说出这个原因来。”   “这何必要说,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萧,你别急,听下去就明白了,我这么多年来,投鼠忌器,所怕就是老不死夫妇儿媳这两代人物,至于他那孙儿之辈却还没有放在我的心上!”   “老不死虽然早有诺言,不闻不问古家闲事,不过他那管不了的孙丫头,却成了绊脚的石头,使我不能不三思再行,无法放手去作。”   “老不死的昔日困身‘不归谷’中多年,巧得天缘,虽然已是目下人间无敌的人物,但是他却仍然算不得近百年来的绝顶高手,他仍有所惧,仍有所怕!”   “九娘,你可知道你越说越……”   “别插嘴,听下去……”   “我怎么能够忍得住不插嘴呢,就算老不死的真有惧怕,总不会是惧怕我萧一剑和九娘你吧?”   “他不怕你是当然的事,但他却不敢说不怕我!”   ”九娘你……”   “萧,你可知道我是谁?”   萧一剑这次却惊愕到万分,不由霍地退后一步,抬头愣愣地看着白冰如。   白冰如却娇笑一声,又追问道:   “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九娘,你叫我怎样能够回答?”   萧一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激动至极,因此他虽然强自抑止着内心的惊骇,故作淡然,但却仍然无法掩饰住声调的失常和急促!   白冰如嫣然一笑,自顾自地转身慢步踱列床旁,边走边道:   “难道你连这么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了吗?”   萧一剑在这刹那的时刻中,心头电掣般惊过了种种应对的方法,但他总觉得不能满意,终于决定冒险一试,他刚要开口,白冰如却又说道:   “你很聪明,怎么现在却又这样笨呢?”   萧一剑闻言立即放弃了既定的话语,微笑着说道:   “九娘,你要我回答的这句话,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因此……”   “你一向对人对事总存三分疑念,萧,为什么对我却……”   萧一剑这时已走到白冰如的身前,闻言不待白冰如把话说完,立即神色郑重而诚恳地说道:   “九娘,我怎能对你疑心?我们……唉!要是我们之间还有虚假的话,这令人太难置信了。”   “有的时候,人必须对自己的事情隐瞒一些,这不见得就是欺骗,因为每一个人都有他不能对外人道白的苦衷和秘密。”   萧一剑闻言却幽幽地说道:   “不错,有的时候,因为太信任了对方和自己,所以也可能毫无隐瞒。”   “萧,你是在讥刺我了?”   “你我之间,似乎不须讽刺什么?我只不过是偶然想到这么一句话,就说出它来罢了。”   白冰如点了点头,低低地感叹了一声道:   “你对我好,我明白,否则……算了,这些话不说也罢,萧,我另外有一句话却必须你坦诚地回答我。”   萧一剑点了点头,并未开口,白冰如已经接着说道:   “假若我要你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你肯吗?”   “当然肯。”   “你能不问理由?”   “九娘,要是我无所不肯的话,又何必去追问理由呢?”   白冰如陡地正色说道:   “萧,你总会相信我不致于对你绝情而负义吧?”   “我深信你不会这样对待我。”   “那就好,不过我还要再问你一句话,你对我怎么样?”   “九娘,你指的可是绝情负义之事说的?”   白冰如点了点头,萧一剑微笑着说道:   ”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不知道?”   “我要听你自己说出它来。”   “对你,萧一剑赴汤蹈火不辞。”   “好了,咱们歇息一下,明天一早离开‘叙水’!”   萧一剑故作诧异地说道:   “难道我们放弃已经安排妥当了的对策,中途……”   “并不,一切仍照我的预计行事。”   “可是你刚才说要离开?”   “不错,但是离开此地的只有你和我!”   萧一剑至此竟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如今方始知道自己的聪智比诸白冰如,相差难以道里计算。   他是有名的心狠手辣寡恩无情,现在他却非常清楚,白冰如的阴险狠毒要比自己又高出多多。   他极端恐惧未来的结局,只是如今巳成骑虎之势,目下只好谨慎小心地应付这位绝艳的蛇蝎美人,以免祸发。   因之他故作听不懂白冰如话中用意似的说道:   “当真我现在笨多了,实在无法理解……”   白冰如不待他的话罢,已经接口说道:   “事情简单得很,我决定要把目下所有的这点实力,和古家丫头的一干手下,在这‘叙永’地面上作个了断!”   “九娘,你说我们整个的实力?”   “当然,萧,别轻视了古家丫头,老不死的怀有奇异的功力,在这几个月内,他很可能已把古家丫头调练成了一个绝顶高手!”   “事若如此,九娘,咱们的人岂非是扑火的灯蛾?”   “不错,但是你别忘了,扑火的灯蛾要能前仆后继不畏死难的话,必然能够将灯芯封死!”   萧一剑心头大震,愕然问道:   “九娘,你难道丝毫不去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我早都想过了。”   “结局怎样?”   “大概,只能够剩下三个人!”   “九娘,哪三个人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你,我,还有古家丫头!”   “九娘,你别忘了,谁也不敢断定在那小轿里面的人物就是……”   “我敢断定,轿中人准是那古家丫头!”   “万一不是呢?”   “那只好怨命了。”   萧一剑再次心凛胆颤,白冰如竟然不惜驱使百数十名江湖高手陷身死地,其原因仅仅为了她个人的一次大胆的判断,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无情做法,使他深深地惧而不安。   他忖念未毕,白冰如已经接着说道:   “我敢说不会有万一的事情发生,即便当真事出意外,萧,那和我们也已经丝毫无关系了,何况我还另有安排。”   萧一剑非常明白白冰如这句话的居心,万一不幸之时,死的是那百数十名江湖高手,自然和白冰如无关。   何况白冰如定策之前,就已经决心要这些手下的江湖高手,与敌偕亡共死,当然是不会再和这场罕见的血搏发生关系,因为她即将携带着自己,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不过……”   萧一剑越想越怕,“不过”二字脱口说出,白冰如却严穆而深沉地接口说道:   “不过我却另有恐惧?”   萧—剑瞥了白冰如一眼,他知道此时不能随便接口,为免变生不测,沉默自然是最好的武器。   白冰如见他久未开口,和缓地说道:   “你不问我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事情?”   萧一剑心中一凛,却故作淡然地答道:   “反正我们是祸福相共,任凭是什么恐惧的事情,我深信必然能够平安渡过。”   臼冰如突然阴森地问道:   “你可知道‘古月苍’为什么落到那样悲惨的结局?”   “他想脱离我们……”   “萧,单单为了这一点,他是不合死的!”   “那……那我就想不通了。”   “说来原因简单,他死在‘知道得太多’而‘不肯听话’上面!”   萧一剑微然一笑,点了点头,虽然他内心中已经凛惧到了极点,但在表面上却令人丝毫看不出来破绽。   不料白冰如却突然说道:   “古月苍的‘坦直’,也是他取死的原因之—,萧,这一点你比他就高得多了。”   萧一剑更难回答,只好又笑了笑。   白冰如咯咯地娇笑了两声,语凋沉重地说道:   “不过,萧,你应该明白。过分的虚伪要比不合时宜的坦直还让人痛恨,我深望你不会这样!”   萧一剑闻言魄惊,他的狡猾技巧,在白冰如的面前似已无法施展,只能不时地提高自己的警觉,以沉默来对付一切。   “萧,现在是你我两个痛痛快快说明白一切的时候了,我……”   萧一剑的沉默,巳无法保护他的安全,他料到白冰如要说些什么,这些事,本来是他急于思要知道的,不过刚刚白冰如说出古月苍的死因,是“知道得太多”,他决不肯也走向这条极端接近死亡的路径,因此他不待白冰如把话说完,已经决定冒次大险,立刻含笑接口说道:   “我曾说过,你只要觉得某一件事情必须去作,值得去作,我总是会追随在你的左右,因此我想我不必多问和多知道什么。”   “难道你连我到底是谁也不想知道?”   “我极少说坦直而率诚的话,现在我要说一次了,我认为你到底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还是你,你还是那个我极端仰慕心爱的人就够了!”   “萧,你变得聪明多了。”   “我否认你这种荒谬的句子,但是我却承认我不会和别人一样自不量力。”   白冰如再次咯咯地娇笑出声,非常得意地对萧一剑说道:   “那我们谈谈今后的目的吧。”   “我认定这没有什么可谈的,反正我是跟着你走。”   “好,那你就听我告诉你未来的安排。”   萧一剑点了点头,上步扶着白冰如一道坐在卧床沿上。   “萧,咱们天亮就走,那个时候也正是古家丫头们和咱们所有的高手,在离此二十里外的一座尼姑庵中拼死搏生的当空,咱们必须一路疾行,这样我算就古家丫头绝对不会再走在咱们前面。”   “九娘,难道咱们要去的地方,也就是古家丫头要去的所在?”   “不错,但是她因为突然遭受了意外的袭击,算来至少要比咱们晚到一天。”   “早到和晚到,关系很大,对吗?”   “当然。”   “那……九娘,咱们为什么不现在就走呢?”   “过早了也没有用处。”   萧一剑暗呼一声“侥幸”,他几乎泄露了自己所料到的事情,万幸白冰如并没有疑心。   “咱们虽然要比古家丫头早到地头,但却必须等着古家丫头进入目的地之后方可进入,如此非但再无危险,并可乘机将古家丫头置于绝地!”   萧一剑再点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了内情。   白冰如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萧,进入目的地后,至少要三年方能离开……”   “只要有你相伴一起,我不问何年何月。”   “假如我不能和你相伴一起的时候呢?”   “那要看是否有这个必要,使我离开你三年之久了。”   “当然有此必要,是我要你这样做的。”   “这自然又当别论,不过……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使我们不必分离?”   “没有,因为我们并非隐身田园或……萧,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处人迹罕到的所在,那里有不少武林中人梦求难得的东西,因此我们必须分别三年,各人为各人的……”   “我懂了,九娘你放心,我能够忍耐得下!”   白冰如微笑着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萧,你可能猜得出来,我们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   “这太难猜了,早些年我会毫不考虑地说是‘不归谷’,可是现在‘不归谷’沉沦已久,自然……”   “你这么聪明竟也没敢去猜,告诉你吧,古家丫头正是要进不归谷!”   这却大出萧一剑的意料,不由惊咦一声说道:   “这怎么会,怎么会,不归谷明明已然沉沦地下,变成了一处死地,没有门户,没有路径……”   “不但门户仍然存在,路径也丝毫未改!”   “九娘,这我无法相信!”   “你不信我?”   “九娘,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无法相信此事,自从‘不归谷’陷沉地下之后,已是无人不知这座奇特的山谷,是在峨眉群山之中了。   “九娘,说实话,多少年前我曾经去过,并且亲眼目睹过昔日谷口的留字,也曾登山窥查,已成一片岩石,所以现在我不能……”   白冰如正色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你的话不假,可是内中还另有隐秘奇情存在,你可要听?不过这却必须从头说起,还必须包括我的身世。”   萧一剑沉思有顷,决定一听“不归谷”奇情之事,因为当年内中的人物,有一个和他的关联极深,因之他决定冒次大险!    第七十六章 蛇歇美人 他忖念已毕,尚未答话,白冰如已再次接口说道:   “萧,你还记得咱们是怎样相逢的吗?”   萧一剑面色一红,所幸室内无灯,看不真切。   白冰如却似早料到萧一剑准要面泛红一般,接着说道:   “过去的事想来虽有感触,羞愧却是大可不必,尤其是咱们初次相逢的那场子事,若论羞愧,那应该是我才对。”   “穷途要路,深夜偷盗的是我,九娘,你羞愧何来?”   “故露明珠,诱你相就的是我,所以……”   萧一剑蓦地打了一个寒颤,白冰如话锋陡然停顿,冷冷地注视着他,他深知自己无心中现出了恐惧的神情,因之接口说道:   “设若我要早知道这是一段夫妻般之缘的话,当时绝对不会等到天黑就……”   “看你一副急色儿的样子,不羞?”   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咯…………   萧一剑的长笑,引出白冰如的放荡笑声,遮过了萧一剑内心的激动和不安。   “九娘,听,四更天了,说吧,天亮之后就没有时间啦。”   “萧,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难道古……”   萧一剑说出“古”字来之后,懊悔得要死,白冰如却没有深思这些,淡然说道:   “不错,连古月苍都不知道,这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他,而是我不能告诉他,因为他的那位夫人,和老不死的一家人太亲近了。”   “对了,老不死的是否也知道沉沦地下之后的‘不归谷’,仍然另有门户可以进入?”   “说你聪明,有时候却又笨得吓人,老不死的要是不知道的话,那古家丫头又怎能前往呢?”   “如此说来,老不死的一家人,岂不是都冒去过?”   “萧,你说这句话有什么证据?”   “这是‘想当然’的事情嘛。”   “想当然?这简直就和人们妄谈鬼怪……”   “九娘,我真不懂,这和人们谈鬼又有什么关系?”   “鬼,必然生相凶煞,双目外露,舌长尺余,蓬头散发,撩牙滴血……其实,你见过鬼来吗?没有,为什么人人把鬼形容成这副样子呢?   ‘想当然’而已。听以说你认为老不死的一家人,因为老不死的深知沉沦地下之后‘不归谷’中的虚实,就必然都曾去过一节,和人们谈鬼一样!”   “九娘娇情,鬼,没有人见过,人云亦云难免玄虚,可是我所料断老不死一家和‘不归谷’的事情,却是实有其人,确有其地,极可能……”   白冰如陡地语调冰冷地接口道:   “别和我抬杆,我说老不死的一家人不会前往‘不归谷’,就一定不会!”   萧一剑深知白冰如的性格,此女随时随地会突然用话语去探试别人,一个答复不对,或许惹下杀身大祸,因此他立即抗声说道:   “九娘,这总要有个道理才行!”   白冰如声调越发冷酷,她哼了一声说道:   “你有什么必要问明白这内中的道理原因?”   “当然有,九娘刚才说过,要我进入‘不归谷’中,也许会住上个三年五载,目下我虽然不知九娘要我如此去作的原由,但是我却深信迟早你会告诉我的,设若老不死的一家人,随时可能前去的话,我自然要在事先想好躲避或者应付的方策,免得事到临头无法……”   他话未说完,白冰如已矫吁一声接口道:   “我几乎错怪了你,萧,你真好。”   萧一剑暗中提着心胆,咬牙勉强地仗胆和白冰如对答,此时他才放下悬心,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萧,你干么叹气呀?”   萧一剑不禁悔恨,只好苦笑一声说道:   “九娘,你刚才的声调令人心凛!”   “你怕?”   “怕倒是不怕,但却有些使我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白冰如闻言娇笑一声,香腮偎倚在萧一剑宽大结实的肩膀上,低声说道:   “别怪我,我……我想今后这种情形不会再有了。”   萧一剑一面点着头,—面右手抚摸着白冰如斜靠在自己左肩头上的香腮,看来这是一幅多么令人羡慕的情爱图画,其实,此时此地的两个人,心中却丝毫没有点滴情意,都在借此机会,忖思对付他人的策谋。   久久之后,白冰如缓缓抬起头来,悄声说道:   ”萧,我要说一说当年的事了。”   “嗯,时间确是不早了,九娘要说就快一些吧。”   “自从当年‘老不死’的为人所迫进入‘不归谷’后……”   “九娘,这些已经是人人知道的事情了,何不只说要紧的地方?”   “也好,不过这也要从老不死的身上说起。”   “任随九娘你了。”   白冰如停顿了刹那,似在思索由何处说起,半晌之后,她才幽幽说道:   “简略点说吧,其他的留在咱们进入不归谷中之后,再详细地告诉你。”   萧一剑没有答话,白冰如接着说道:   “当年‘不归谷’沉沦之时,老不死的因为急于当先救出他的老伴和儿子,因之有两部奇画未能取出,内中一部,是放在一个极为坚固的玉盒之内,除非玉盒沉落火眼。否则必然仍还存在。   另外一部,却是落在了比老不死进入‘不归谷’还要早上几年的一位武林前辈的手中,老不死的虽然明明知道,彼时他也有强迫那位前辈献出奇画来的功力,但是他因为某种原故,却没有这样去作。   后来当他发现‘不归谷’并未全部沉沦,而侥幸留着的那一部分,正是那位前辈困身之处和他放置玉盒所在的时候,曾经又去过一次。   结果玉盒已失,而那位前辈却也渺然无踪,老不死的心狠意毒,断定玉盒藏画必也落于那位前辈的手中,那位前辈也必然在‘不归谷’地形变换之后,找到了一处隐蔽地方潜习绝技,因之他出来之后,竟然旋展无上功力,将路径全部堆死!   但他在匆忙之下,虽将所有通路封闭,却未将那间石室震坍,因此反而作成了那位前辈一心潜修不虑外患的机会。   老不死的功力高得吓人,但他探知被困谷底的那位前辈,迟早必可脱困,故而他厉诫家人,不得他的同意,任何一个不得妄自进入‘不归谷’中,所以我刚才敢于大胆地说老不死的家族,绝对不会前往不归谷去!   “那位前辈在十数年前,功力已然到达极奥之境,脱困而出本是易举,不料变生不测,再次‘走火坐僵’四肢麻痹,结果……”   白冰如说到这里,故意停下了活锋,静观萧一剑的反应。   哪知萧一剑早已对她怀有戒心,竟然不言不语,似在等待她接续下文。   她暗中蹙眉,接着说道:   “结果暂时说它无益,我先说最最要紧的吧!”   “那位前辈再次走火入魔坐僵之后,已知终生再难行动,但是他昔日被迫亡命天涯的痛苦耻辱,和那些仇人冤家,尚未了断分毫,故而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方法,引进了一个年轻的后辈,将两部奇画传授那人,并要那人代他消了心愿。   讵料那人心肠歹毒,在两部奇画到手之后,竟然突施杀手,暗算那位前辈,终于他和那位前辈偕死于‘不归谷’中。   那两部奇画,也就永远存放在了死者的身上,我们进入‘不归谷’后,能够极端轻易地将画取到,然后各觅潜修之地,一人习练一部,这就是我要你和我进入‘不归谷’中的原因。”   萧一剑在这般虚虚实实的故事当中,早已听出矛盾之处,但他并不询问,只是点着头,像是喜极之下忘其所以似的。   白冰如想不到萧一剑城府如此之深,反而暗喜得计,她俩这种彼此勾心斗角的结局,导致了未来的一场惨绝人寰的搏战,也引出了一段距今已有数十年的武林奇妙的男女间事。   白冰如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谁都认为古月苍之死,是死在他所怀有的那幅‘日月山河图’上,当然,他所珍藏的那幅奇图,是武林中的一件无价之宝。但是对我来说,得失却是丝毫也不挂在心上,因之……”   萧一剑突然接口问道:   “据说那幅宝图,是早于‘不归谷’百年的古物,对吗?”   白冰如点头说道:   “那幅‘日月山河图’是开创‘不归谷’一干奇绝人物的恩师——‘鲁愚和尚’的东西,据说图中包括了无尽财宝的藏处,和早巳失传的‘大乘百化真解’神功,实为人间异宝,武林奇珍!   不过可惜此图已然残缺不全,故而数百年来,得之者俱皆无法解破图谜,久之,此图已成废物,失去了价值……”   “九娘,这怎么会?”   “笨东西,山川久必改形,就像‘不归谷’一般,如今非但宝图所载日月山川已难解悟,既便当你突出奇人,说得图中奥妙,请问他又上何处寻觅这图上的地方去呀?”   萧一剑哦了一声,白冰如却接着说道:   “古月苍离我而去的时候,已发觉了耶两部奇画的事情,迫得我不能不逼他承诺随我前往‘不归谷’中同修奇功,当他断然回绝了我之后,已然注定了他的死数,所谓‘日月山河图’及‘罗汉钱令’等等,不过是我对下人谕令的藉口罢了!”   “如此说来,九娘,那两部奇画要胜过‘日月山河图’和‘罗汉铁令’多多,因之我们必须到手……!”   “不错!”   “九娘,既是这样,早些日子咱们为什么不去呢?”   “我必须选择一个得力而知己的帮手,和我一道前去才行。”   “九娘,我不懂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再选个帮手?”   “两部奇画一阴一阳……”   “九娘,恕我冒失,你这句话我又不懂了,人有男女,狗分公母,天定阴阳,这是人人尽知而当然的事情,但是要说画分阴阳,那真是令人……”   白冰如嫣然一笑,低低地说道:   “你说得很对,不过想得太死了些,所谓两部奇画一阴一阳者,是说一部记载着阳刚的功力练法和奥诀,另一部是阴功习练方法……”   “即便如此,只要九娘得到,岂不是同样可以习练成功?”   白冰如突然声调一变,冷消地问道:   “萧,莫非你不想陪我一道前去?”   “谁说的?”   “那……你何必要问得这样详细?”   “你说去了之后,我们必须分别三年,各习功力,假若九娘你能够一个人来习练的活,我岂不是可以免受三年相思之苦了吗?”   狡猾刁狯的萧一剑,话说得真甜,白冰如竟然十分感动,她搂着萧一剑的左臂,娇声说道: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惜我们仍然还要分别三年。”   “那为什么?”   “为……为了我并非……萧,你知道,我不是……所以不能一身兼习阴阳两种功力! ”   “我真不懂,这又不是什么必须童身才能习练的功力,为什么……”   “萧,我再告诉你一段机密事情,梅家那个老不死的当初就曾暗示譬诫过那位前辈,说他已非童身,万勿犯险,结果那位前辈没有听信老不死的话,最后终于走火入魔功亏一篑,含恨而终!”   “老不死的骗人罢了,他怎么能够……”   “你这个人真是的,那位前辈不是个男人,她……”   白冰如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话锋,接着哼哼地冷笑了起来!   萧一剑从白冰如的话语中,听出了矛盾之处,有心试探,结果如愿地知道了一段奇异事迹,但是却也换来了白冰如的疑心。   他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心慌意乱,因之故作不解地又说道:   “男人女人在习练功力上又有什么两样,九娘,我就不信,好在咱们不久就会身临其境,倒要试它一试。”   白冰如虽然已经惊觉,但她自信萧一剑难以逃出自己的掌心,故而也暂时忍在了心头。   这时,隔邻家鸡报晓,算来已有五更,但是天色却越发昏晦。   突然,萧一剑悄声说道:   “九娘,瞬即天明的时候,竟然会有夜行人到,咱们留住他!”   萧一剑说着就待站起身来,白冰如却抓住他的左臂说道:   “是自己人,你不妨弹指一试。”   萧一剑果然弹指作声,一条黑影闻声疾若电掣般自窗外飘投于室内。   这人头上蒙着银白色的纱巾,背后斜插着三尺青锋,一身玄色夜行衣衫,肋下有一个尺长海碗般粗的枕头似的包裹,身量适中,非常雄壮。   萧一剑从此人落地无声的轻功方面,看出是个武林高手,并自对方耶种巧妙的提纵身法上看来,这人的技艺决不低过自己,不由深感惊凛。   这人首先对着萧一剑点了点头,然后向白冰如说道:   “一切不出九娘所料,轿中人果然是古家丫头,我来的时候,已然遵照九娘的吩咐,传下了‘三死黑牌’,此时想必敌我双方已成血搏之势了!”   白冰如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答话,这人却又接着说道:   “九娘,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走吧!”   萧一剑在白冰如手下,是众人之上的角色,“九娘”二字,也是他对白冰如专用的称谓,如今目睹这人的种种狂傲形态,早已不耐,闻言冷冷地说道:   “你是谁,怎么对九婆婆这般称呼?”   萧一剑的火气大,不料这人的火气比他还高,立即冷笑一声说道:   “凭你不配问我,我如何称呼九婆婆,和你更没有关系!”   萧一剑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神色反而越发冷漠,丝毫看不出这时他有杀人的企图,当然白冰如却非常清楚。   “你可知道我是谁?”   萧一剑当着白冰如的面,不愿下手,有心给对方留个余地。   哪知这人适才飘身进入暖楼的时候,目睹萧一剑和白冰如偎坐一处,早已妒火高涨,闻言没有好气地答道:   “你是谁?大不了是个早晚凶死的匹夫!”   “你是在自找麻烦了!”   萧一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句活来。   “也许,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一剑嘿嘿地冷笑了几声,却转对白冰如道:   “九娘,这个人太不懂礼貌了,我已忍耐到了极点!”   白冰如尚未答话,这人却已接口向她说道:   “九娘,一座山上难容两头猛虎,你是否能不管我们的闲事?”   白冰如只淡淡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开口。   萧一剑熟知白冰如的性格,有心地对这人说道:   “你这句话提醒了我,都是为九娘尽责,我原谅你了!”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原谅’这两个字?”   萧一剑再次嘿嘿地冷笑了几声,二次转对白冰如道:   “九娘,你怎么找了这样一个愣头小子,你看他这种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能够生吃活人似的,劝劝他安静一些吧!”   “九娘,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要管我们的事,我……”   白冰如此时却突然对这人说道:   “你要办的事都办完了吗?”   “都办妥当了。”   “没有遗漏的事啦?”   “九娘,我全都办好了。”   白冰如哦了一声,转对萧一剑说道:   “一剑,你听到了吗?我要他办的事情,他全办好啦!”   这人仍然没有听出白冰如话中的用意来,他只奇怪白冰如为什么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说这些话语。   萧一剑却非常明白白冰如话中因由,故而他接口问道:   “九娘,你没有再让他办的事了?”   白冰如摇着头说道:   “没有了,今后永远没有事情再要他做啦。”   这次话太露骨了一些,因此已使这人动了疑心,他刚要开口,萧一剑已堆笑着说道:   “你能说出名姓来吗,这是最后的机会!”   这人此时已然发觉了不对,但他仗恃着自己一身出众的功力,并不十分害怕,也冷冷地说道:   “云梦剑客王梦华,你呢?”   “银面魔萧一剑!”   银面魔这三个字,真使王梦华吃了一惊,此时他方才知道面对着的是武林中以诡谲狠辣剑法成名的萧一剑!   但是如今势成骑虎,无法下来,只好点了点头,他虽然深知萧一剑的剑法奥妙,却也自信能够敌挡得住。   萧一剑自从报出名姓之后,不知何故,心中反而不忍对这陌生的人物下手了,也许他深感到兔死狐悲的凄凉?也许他忿恨着白冰如的无情?也许是他因为自己即将进入一个无法逃避的陷阱,因而动了恻隐之心,总之,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行动。   云梦剑客出道不久,在萧一剑远赴翠柏山庄的时候,偶然的一个机会中,作了白冰如的入幕之宾。其初,白冰如有心使他代替已死的古月苍和活着的萧一剑,可是终于因为他太年轻了一些,又太狂傲了一些,白冰如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是却还没有杀他的心意,并且仍想下这一步闲棋,为未来的事情作个安排。   如今,白冰如突然想到王梦华的身世,她不愿意留下一个可能毁伤自己的心腹大患,才决定借萧一剑的利刃,除掉这个狂傲的面首。   王梦华此时巳然看清情势,但他仍然不知进退,冷笑一声手指着白冰如说道:   “狗贱婢,小爷瞎了眼睛……”   他话未说完,耳听得白冰如一声凛人心胆的笑声,面前倏地多了一个倩影,尚未看清是谁,他蓦地觉得“丹田”重穴一阵奇疼。    第七十七章 生死两难 王梦华在这生死存亡的刹那,已然料到突然向自己暗下毒手的这人是谁,他本能地立即封死了三处要穴,“丹田”地方的奇疼,却使他再难忍受,不禁惨号一声,口中喷出大量鲜血,昏死地上。   久久之后,他悠悠醒来,全身酸懒无力,腹下奇疼难耐,勉强睁开了眼,一阵耀目的光华,使他觉得双睛刺疼异常。   他重新阖死眼睛,用手在四周摸索了一遍,长长地嗟吁了一声,果然像他刚才看到的一样,他躺在草地之上。   突然摸到了一块冰凉面湿硬的东西,他再次睁开了双目,原来那是一锭十两足银,他悲涩地苦笑一声,滚下了酸热的泪水。   他记忆起不久之前的事情,脸上显露出愤怒的红色,极淡极淡的,但却掩饰不住内心中真正的痛楚。   他现在由思索之中,料到拯救自己不死而赐留银子的是谁,他没有想到,银面魔萧一剑会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   这必然是自己喷血昏死了之后,萧一剑藉口掩埋尸骨之便,把自己置放地上,留下了十两纹银而去。   王梦华深知受伤极重,必须立即医疗,因此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天早巳放亮,他此时方始看清,存身地方竟是‘叙永’城外的一座桃林。   他摇摇摆摆如同醉汉似的斜冲出了树林,脚下一软,摔倒在大道中央!   这时,远处有一顶小轿,飘飘近前!   王梦华恰好再次挣扎着站了起来,小轿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当他看清楚抬轿的壮汉之后,却蓦地霍转身去,重又跑向林中。   小轿倏忽停住,轿前的四名美貌使女,飞也似的已经拦住了王梦华的去路,他在焦急和羞愧之下,内伤又发,突然喷出了满口的鲜血,第二次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病痛已失,但却懒极,懒得他连眼皮也不想拍起,随即呼呼睡去。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他突然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惊醒,随即听得一个娇甜的声音说道:   “小主人问了,那个人醒了没有?”   另一个黄莺般的声音说道:   “好像还没有,要不要叫醒他?”   “不必啦,三妹你可当心那人一些,他要醒了赶紧叫四妹告诉我,小主人说有话要问他呢。”   这时另外又有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   “小主人也真是心慈,这个人明明就是昨夜号令那群蒙面人的东西,是在‘及家庵’中暗算咱们的罪魅,我亲自在他昏死的草地上,捡到那块蒙脸的银纱,交给小主人的,还不趁早宰了……”   这位姑娘话刚说到这里,突然有入接口说道:   “四丫头,你昨天难道还没有杀够人?”   这位姑娘闻言竟然不敢答,片刻之后,她才唤出了一声“公子”。   “哼!还不快去准备米粥,记住今后不准再胡言乱语!”   “是,公子。”   王梦华随即听到莲步疾行之声,渐渐远去。   接着他感觉有人走到他的身前,他睁开了眼睛,面前站着一位相貌奇秀而绝俊的少年。   少年微笑着,缓缓伸手按住了王梦华的脉门,王梦华低吁了一声,眼角滚坠下晶莹的泪珠。   是忏悔,是感动,也是哀伤、奇怪,他却丝毫没有怨恨的念头:   半晌之后,少年温和地说道:   “尊兄内伤过重,几难救治,万幸受伤之时,那下手点你‘丹田’死穴的对头,似乎中途遇到了阻碍,因之劲力减退了几分,否则纵然‘华陀’再世,恐怕亦难为尊兄尽力了。   尊兄重伤之后,对头非但能够饶恕不死,并赠以良药喂服,使尊兄真气不散,却又不肯再进一步为尊兄疗冶,想来令人奇怪,尊兄可愿将如何受伤的经过,告知在下吗?”   王梦华闻言长叹一声,缓慢而简略地将受伤经过说了一遍,最后他忏悔而感慨地说道:   “愚下昨夕为公子之敌,今晨却蒙恩救之不死,想来岂不愧怍……”   他话尚未完,少年已微笑着接口说道:   “尊兄不必为昨夕之事悔愧,目下觉得伤势如何?”   “内伤已愈,此恩此德……”   少年仍然不容他将话说完,再次接口说道:   “尊兄即觉内伤已然无碍就好,梢停请进些米粥之后,恐怕还有几个难题要尊兄去作呢。”   “身受活命之恩,公子有话吩咐就是,”   “在下别无话讲,是另外有人要与尊兄一谈。”   王梦华才待开口,使女业已将米粥送来,少年起身说道:   “尊兄请多用些,在下暂时失陪片刻。”   说着少年缓步而去,王梦华瞥了旁边侍立的那名使女一眼,立即认出正是晨间在大道之上,拦阻自己去路的四位美貌使女之一,他不能不忍耐着内心的羞愧,含笑低声问道:   “能否告诉愚下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名使女冷冷地回答他道:   “你应该知道才对呀,是不是忘了?”   王梦华面色一红,诚恳地说道:   “昨夕罪咎,我已深知惭愧,姑娘……”   这名使女似已不忍,中途就接口说道:   “这就是你昨天深夜领率着一群蒙面恶徒突袭过的‘及家庵’,我们小主人和姑娘为了安顿你,又白耗了一天,走了回头路!”   “噢!还请姑娘再告诉我一件事情,刚刚来的那位公子贵姓,他是……”   “那是我们的小主人,姓梅,梅傲霜!”   王梦华闻言大吃一惊,手里拿着的汤匙,竟然不觉脱落坠在米粥碗中,惹得这名使女,掩口娇笑不止。   王梦华半晌之后,方始迟疑地问道:   “这位梅公子和‘梅庄’的庄主是不是一家人?”   “真难为你,什么都还摸不清就敢率人夜袭,告诉你吧,我们公子就是‘万梅山庄’的小主人!”   王梦华闻言陡地站了起来,随即发觉自己只着一身内衣内裤,还赤着双足,不禁又迅捷地坐到床上,几乎碰翻了床前放着米粥的茶几。   这名使女一面掩口葫芦,一面说道:   “再告诉你吧,昨天深夜你闯的这个祸不小,连庵里的老人家都生了气,万幸我们公子替你说了半天好话,事情总算了啦,可是我们表姑娘可不听公子的,一定要找你谈淡,你可当心,想来难题少不了的!”   王梦华嗟吁一声说道:   “我真是该死,梅庄庄主是我父子的活命恩人,我竟……姑娘,我吃不下这碗粥了,请立刻转陈公子,说我王梦华急欲求见一面。”   使女含笑盯了他一眼说道:   “你着急没有用处,表姑娘早就传下话来了,要你吃完粥去见她,我们表姑娘有老爷爷的‘至尊’玉符,哪个也不敢违令不遵,你要是不喝了这碗米粥,今生也休想能够见到我们公子和表姑娘。”   王梦华万般无奈,只好强咽下去那碗米粥,使女才又肃色说道:   “床前矮凳上面,放着你穿的衣衫,那是我们公子穿的,送给你啦,你原先的那一身衣服,都是腥血,表姑娘下令已经给你烧了,鞋袜也是新的,在床底下,我在门外面等你,穿好了出来就行。”   说着她莲步轻抬,款款面去。   王梦华如言而行,将衣衫换好,推门而出,对这名使女说道:   “就烦姑娘带我叩见公子和……”   “你想得不错,公子你现在见不着了,要去见我们表姑娘。”   “是是是,拜望你们表姑娘……”   “你就这么去?”   王梦华一愣,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名使女笑道:   “洗个脸,把这一头的乱头也整一下,快,就是前面右边的那间屋子,里面什么都有。”   王梦华点头不迭,快步而去。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整洁异常,这名使女才招呼了他一声,向后面走去。   走旋移时,到了一间静室门外,使女悄声嘱咐他道:   “等着,当心点。”   说着她轻轻叩了三下门,闪身一旁,刹那由门里走出另外一名使女,冷冷地瞥了王梦华一眼,转身对室内说道:   “姑娘,那个坏小子来了。”   王梦华只好紧低着头,装作没有听到。   这时室内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带他进来。”   王梦华仍然低着头,紧随在那名传话的使女身后走进室中,使女随手把门关上,他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打量上坐的这个人。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禅房,云榻上趺坐着一位身穿玄纱的少女,真美,但却毫无笑容,堪称艳若桃李,冷如冰霜,一对星眸,闪射着威凌的神芒,紧盯着自己。   另外有三人在室,一是那梅家公子,一是一位满头银发极老极丑的老太太,另外一个是身量高大的银髯老者。   老太太紧闭着眼睛,看不出异状,老者红光满面,目射奇光,相貌绝俊,此人幼年之间,必是一位美秀的公子。   王梦华站在那里,没人给他设座,也没人和他说话,不由觉得尴尬惭愧万分。   他正想还是自己先致歉咎的好,但却又怕说错话,不由眼光对着梅公子一瞥,哪知公子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顿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才好。   半晌过去,仍然惧皆沉默无言,他不由苦笑着脸开口说道:   “愚下深感……”   不料他刚刚说出四个字来,云榻之上趺坐着的那位姑娘.却冷哼了一声,严峻地沉声叱道:   “是谁叫你说话来的?”   王梦华因有深愧,含羞又道:   “愚下咋夕……”   “住口!在这里由不得你随便说话,问你的时候你答复就是。”   趺坐着的耶位姑娘,仍然在他说出四个字来的时候,接口喝止了他。   他有些恼了,沉声说道:   “士可杀而不可辱,姑娘请你尊重愚下一些。”   这次他只当姑娘仍然会中途喝止他,因此话说得极快,声调也极高。   不料事出意料,姑娘竟然没有中途接口,结果变成他一个在狂吼穷喊,声震四壁,他自己都觉得极端羞愧起来,因之话说完了,他立刻低下了头去。   他低着头,只听得那位老太太嗤笑了一声,接着老者冷哼了一声,继之梅公子说道:   “不失英雄本色。”   他闻言暗喜,不想老者却突然接话说道:   “什么英雄本色?至多是个肤浅暴躁的匹夫!”   他越觉羞渐,恨不得能够找个地方藏躲起来,可惜目下他无法办到。   接着他又听到那位老太太说道:   “此子虽然未能入格,却也难为了他,年轻人是不会了然沉默的个中真谛,这第一关就算他勉强通过了吧。”   王梦华闻言又惊又喜又怕,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关口要过,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来过这些关口,不禁再次瞥望了梅公子一眼。   梅傲霜虽然仍是紧闭着眼睛,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王梦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忖料事虽不易,看来却有惊无险。   讵料他忖念未已,老者突然沉声对梅公子说道:   “你敢再在暗中捣鬼,可别说我要赶你出去了!”   梅傲霜闻言连声应是,那老太太却正色说道:   “你此时爱他,恰是害他,这里虽非梅庄,老身虽非你的至亲,却一样的能够重责于你,从现在起,不许在神色上再现变化!”   梅傲霜却闻声起立连声称是,王梦华暗自凛惊,这个老太太是谁,老者又是哪个,竟敢对这梅家公子直言叫叱?   哪知他的念头尚未转过,趺坐的姑娘已冷冷地问他道:   “你可是‘三才神剑’王昆仑的儿子?”   王梦华闻言惊愕至极,点头答道:   “正是,不知姑娘……”   “听着,我再告诉你一遍,我问,你答,不是你问我答,无关我所问的话语,不许你多说!”   王梦华暗中叹息一声,自忖也是名家子弟,只因受人重恩,竟然……   他忖念未毕,姑娘已冷笑一声说道:   “你不必认为救你不死,就应该忍受一切,这和那件事情毫无关联,再告诉你清楚一点,我现在是问一个淫恶惨杀无辜的凶徒,你应该明白你的立场!”   “姑娘可能恕罪一次,愚下只问姑娘一句就够。”   “姑且准你一问,记住,就只一问!”   “多谢姑娘,请问一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愚下发问?”   “这就是你所要求的一问?”   “是的姑娘。”   “我可以答复你,假如你能够侥幸不死于今朝,我自然会告诉你发问的时间,现在你仔细听着,我就要开始问你了!”   这位姑娘并不容他再多开口,接着问:   “什么是‘三才’?”   “天、地、人!”   姑娘发问,王梦华作答,其他的三个人都闭目静听。   “梅公子代你医伤之时,从你背后解下来一柄宝剑,在这儿,你拿去。”   “多谢姑娘。”   一个递剑,一个接剑,姑娘接着间道:   “这柄宝剑可是令尊那柄成名天下的‘三才剑’?”   “正是。”   “三才剑上铸有古字,你可认识?”   “认识。”   “念出来我听!”   王梦华迟疑着未能答复,姑娘却冷冷地再次说道:   “念呀?”   王梦华很想反问一句:“你凭什么”?但他终于话到舌尖又吃了回去,低声答道:   “持此剑而为恶者——死!”   “你果然认识这八个古字,王梦毕,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王梦华已从使女口中,知道了这一点,但他却不敢实说,生恐那名使女遭受重责,但他又不愿撒谎况不知道,因此他沉思了刹那方才答道:   “好像是昨夜我曾到过的那座‘及家庵’。”   “正是,你说得不错,王梦华,你可曾经听人说过‘东川犬叟’獒王及老前辈?”   “曾听家父说过。”   “那你定然也听令尊说到过及老前辈的夫人和她那威震宇内人称‘蓝天一燕’的爱孙—   —大侠及威了?”   “听说过,家严并且对昔日欧阳易假冒‘飞龙山庄’庄主……”   “王梦华,那件事和现在没有关系,不必多话。”   王梦华没有回答姑娘这句话语,他只是皱了皱眉头。   “现在我先替你引介一下这位老夫人。和这位老英雄,你不必多礼,如今你我双方是敌对立场,你莫要忘记。   这位老太太,正是獒王及老的辈的夫人,现在已是百四十高龄的人物!   这位老英雄,就是‘蓝天一燕’大侠及威。   这座及家庵,是老夫人修真之地,你明白了吗?”   王梦华闻言咋舌,他什么都明白了,更明白了无情仙姬白冰如所敌对的都是些什么人物,也明白了昨夜白冰如手下那数十名江湖高手,是怎样皆被诛戮殆尽,他深自庆幸昨夕逃得不死,却也极端懊悔昨夜行事的荒谬。   “王梦华,告诉我,在座之人哪个和你有仇?”   王梦华摇了摇头,并没答活。   “你是否曾受那冒名无情仙姬白冰如鬼丫头的活命之恩?”   王梦华又摇了摇头,姑娘声调陡地转厉,沉声问道:   “及老夫人和梅庄中人,算不算得是侠义人士?”   “算得。”   “令尊是不是武林中人?”   “是。”   姑娘的声调再次转变,她冷诮地问道:   “你再念一遍令尊那柄三才宝剑上所铸的古字听听?”   “持此剑而为……”   “念下去。”   “为……为恶者……死,”   “王梦华,你有四大必死的罪咎,可曾晓得?”   王梦华俯首不答,姑娘又盯问了一句,他方始低低地答道:   “不知道。”   姑娘冷哼一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况道:   “背弃尊亲门规家法一罪,贪淫好色与荡妇淫娃勾结二罪,仗剑为恶三罪,忘恩负义四罪!对不?”   王梦华默然无语,姑娘却哼哼地连声冷笑。   他此时心如刀扎,疼极也悔极,垂下了头,长长地吁叹了一声。   突然,他霍地抽出了三才剑,钢牙一咬,扬呼一声,横剑刎向颈下!   哪知恰在此时,微风轻袭过去,手中宝剑已失,他蓦地注目,姑娘仍然跌坐如故,但是在她双膝之下,却正乎放着那柄三才宝剑。   他正要开口,姑娘怒声叱道:   “你如今又多了一罪!”   “我纵千罪万罪,不逃不避以此身当罪也就是了!”   王梦华羞怒之下,也沉声抗言:   “此身非属你有,凭的什么拿却他来当罪?”   “姑娘此言令人费解!”   “令尊六旬高龄,所生止你一人,岂不闻圣贤曾曰:体肤受之父母的古训?况尔至今未娶,王氏宗脉岂不由此断绝?古家姑娘罚你又多一罪,你竟不自躬问,诚然蠢物!”   那“蓝天一燕”大侠及威,突然接口训叱起来。   王梦华无地自容,他缓缓地垂下头去,悲伤悔痛的泪水,已然顺颊流下。   第七十八章 峨嵋风云 这时,那东川犬叟及哮夫的老伴儿,昔日人称“枭婆”的端木云,却睁开了闪射着寒光的双目,柔和而慈祥地和她那孙儿及威互相点了点头,嘴角眉目间挂着真诚的微笑。   可惜王梦华只是垂首悲泣,未曾注意,否则他必然能够知晓在座的四个人,并非真有折磨他的心意,而是另有所为。   蓝天一燕大侠及威,缓慢而沉重地说道:   “王少侠,你结识那淫妇的经过,老夫知晓的非常清楚,但是事不干己,老夫本来不想多事,不过我却梦想不到,你会这般鲁莽,竟然领率着一干蒙面巨盗,深夜突袭我这及家的家庵,如今事已至此,老夫仍本侠义之旨,给你两条路走,你现在应当暂止悲悔,静静地仔细地听我说出这关系你生死存亡和令尊声誉的两条道路!   “一条是,老夫将尔送回‘云梦’,交给令尊大人亲自处置……”   及威话尚来完,王梦华却蓦地抬头祈求道:   “老人家这样做,家父势必立正家法置我于死地,晚辈一身罪孽,死不足惜,然爱父何咎,落一个杀子之名?他老人家未来的余年,定然……”   大侠及威也不待王梦华把话况完,接口又道:   “另外一条路是,老夫收你作个记名的弟子,传尔奇异的功力,待机将那冒名白冰如的淫妇处死,以清本身的罪孽而除武林之祸水!”   王梦华闻言几难相信,是故呆愣地看着及威,竟然说不出话来。   及威却沉重而严肃地接着说道:   “这条路看来甚易,其实却是极难,淫妇身怀罕绝的功力,藏拙有年,除老夫及至尊门下外,世无知者,是故要想处死此女,绝非你的能力所可胜任。   再者老夫规戒素严,犯则必死,毫无商量,以尔心性,诚恐难逃戒律之诛。   事虽极难,却又甚易,只要你事事听命,处处谨慎,非但不犯我规戒,并有奇异赏瞩和传授,愿否在你,无妨多想一下之后再答复老夫。”   王梦华此晨神智已恢,立即诚挚坦恳地说道:   “晚辈未曾梦想得能拜到老前辈门墙之下,此是天赐奇缘,晚辈至诚选这第二条道路,誓不违戒。   只是听老前辈适才示谕,淫妇功力既然那般高趋,晚辈量力诚恐无法诛戮此女而除大害,是故伏祈老前辈教我。”   及威目射寒光,正色说道:   “至时老夫自有安排,王梦华,你可是决定选择这第二条路了吗?”   “晚辈意念已决。”   “很好,还有两件事情,你却须要留心记住,第一件事是,今后在任何人的面前,不得说出你是老夫的寄名弟子,就算在令尊面前亦不得吐露!第二件事是,未得老夫应诺,不能以本门功力对敌,犯则必死别无他途,知道吗?”   “弟子理会,永不忘记。”   及威嗯了一声,瞥了坐着的姑娘一眼,又对王梦华说道:   “我这家庵,就是你暂时息止之所,去向姑娘谢过之后,携剑出室,自然有人指点你的住处,你内伤甚重,虽经医治,仍须休养数日,至时我会命人传唤于你,开始习练本门功夫,去吧。”   王梦华不敢多问,虽然他此时充满怀疑,却生怕再遭严叱,闻言立即谢过了姑娘,取去他那柄三才宝剑,退出室中。   自此,王梦华安居于及家庵中,后文当有详尽交待,暂且不提。   旭日轮转,星月旋回,日复一日,转瞬旬间。   这天,在被称为“天府之国”的四川,那“秀绝天下”的峨嵋山中,自“慈福院”(即“圣积寺”之古称,本系道院,传言轩辕黄帝在此向天皇真人广成子问道,明正德三年重行改建,方始命名为“圣积寺”)通达“伏虎禅林”的幽径之上,走来了一对貌相秀奇的青年文士。   右旁那人,面色些微有点苍白,看来似乎病愈未久,但他偶尔双眸专注之时,却闪射出来两道光芒,左肋下佩挂着一柄宝剑,望之绝非凡铁。   左近这人,娇艳犹胜处子,绝美,虽潘安再世,仍恐自惭,一袭银灰长衫,随风飘摆,望之如仙!   他两缓步前行,一路低低淡说不休,并非浏览奇迹,邀游名山或游参佛禅的人物,但是往来的游客和不绝于途的僧道,却无人注意至此。   这时,在他俩身后很远的地方,走来了不少行迹怪异的人物。   那群人绝非雅士,但却一路指东话西地频频称赞着沿途的景色。   其实这也难怪,峨嵋绝秀天下,任凭是谁,当身临其境之时,也不禁暂抛所思而沉醉于山水之间。   这一路林木茂密,苍翠深幽,古树参天,浓荫蔽日,再加上自丛林之中传出的淙淙铮铮泉溪合奏,俗人至此,也不禁带上了三分稚气,何况那一群人个个不俗?   他们虽然沿路指说不休,但步履却并不慢,刹那间,已经追上了前面缓步而行频频低谈着的那一双文士。   这群人中,有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无意中瞥了两个青年文上一眼,下意识地称赞一声道:   “喝!好俊的小伙子,真比娘们儿还美!”   另外几个汉子,闻声不由个个注目,一致点头。   他们共计六人,内中还有一个獐头鼠目的和尚,这个和尚很怪,虽然穿着一身僧衣,却并不习惯,时时不是拉拉袖子,就是扯扯前襟:   这时他突然哈哈一声说道:   “要不是另有急事,我就不放过这天赐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和他并肩而行的那个老者,却突然右肘暴出,正撞在和尚的左肋上面,力道不轻,只看和尚咬紧着牙关,耸着肩头,捂着软肋的样子,就足可证明,怪的是和尚却并未呼疼,连个哼哈都没有。   老者肘撞了和尚一下重的,却像若无其事一般伫足说道:   “看!好美的景致呀!”   他伫足不前,其余的五个人竟也假作观赏美景,站在了幽径旁边。   老者直待耶一对青年文士远去之后,方始神色转厉低沉地对和尚叱道:   “老三,你敢是作死?”   和尚被人称为老三,他却并不恼怒,反面满面惶恐的样子说道:   “大哥,我一时失心,忘记穿着这副送葬的倒霉衣服了……”   老大不待和尚话罢,残眉一皱接口叱道:   “你还要胡说些什么,一点吉利也不讨,僧衣就是憎衣,什么送葬不送葬的?”   和尚没敢接话,老者却又沉声说道:   “你们也不想想,此行多么凶险,还有这好的闲情说风凉话呢,那两个老怪物有多难缠,作事从来有己无人,要不是老二对了他们的心思,咱们休想能够活命!   这次他两只叫咱们打个前站,事发之后放把火,然后就能登堂入室平步青云,这有多好办,万一中途惹了祸误了事,老怪物也曾说过,一个也别打算活着,那时候喊冤都找不着地方了!   老三你要格外当心,峨嵋山上藏龙卧虎,什么人物都有,适才那两个文士,就不像普通的文人,你光顾了看人家的长相去啦,根本没注意人家悬挂在肋下的那柄剑,老三,我的老眼不花,那不是为了装饰好看的玩意,那是一柄足够断铁斩钢的宝刃,砍你的这颗秃头更用不着费力,那时候你这身衣服就不是送葬的了,变成了陪葬的啦,听到了没有?”   和尚点了点头,但在神色之间,似有不甚信服之意。   老者看在眼中,冷哼一声说道:   “我知道你未必心服,刚刚你正胡说八道的时候,带剑的那个文士曾经瞥望了你一眼,双目竟然闪射出两道寒光,人家非但不是读死书的人物,恐怕那身内功剑法,胜过咱们都说不定呢!   你要是不信不服,没关系,好在咱们的事今夜要了结了,事后无妨找到人家动动手,你要能赢得了人家,我这‘于’字就倒过来写!”   和尚闻言低头说道:   “我又没说不服,大哥下吗生这大的气。”   “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记住,明天随你的便去闹,今天却要给我老老实实的!”   和尚点了点头,老者又转过对其余四个人道:   “你们记好,要用的东西要准时送到接应,我这就和老三进寺去了,不准你们再在这一带逗留惹眼,早早找些距离‘伏虎禅林’近些的民家歇足,待人说话要特别的谦和,你们先走吧。”   那四个汉子应诺连声,立即转身走去。   老者却又嘱咐和尚说道:   “你还记得一切应对的话吗?”   “大哥你真是的,这个我怎能忘记?”   “那么咱们立刻进寺。”   说着老者又和这个和尚迈着慢步,朝前走去。   他俩沿溪上行,道路迂徐,溪流穿插,曲径直通幽景,然后顺坡斜上,经过了“龙神顶”,踏上了层层磴道,已经看见张三丰的狂草“虎溪禅林”四个大字。   老者踏上“伏虎寺”的刹那,瞥目有两个熟悉的背影在伏虎寺的山门之内一闪逝,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横扫了身旁的老三一眼。   这假扮僧人的老三,竟然低下了头,老者悄声说道:   “你的眼尖,刚刚进入伏虎寺中去的可是那一对文士?”   老三点了点头,老者冷哼一声,似乎自语般说道:   “真是‘冤家路窄’,但愿他们随缘而来,立刻就走。”   老三并末开口,他心里却暗喜非常,虽然老者一再严嘱,可是他自信所怀功力,何况他素有极端下流而肮脏的恶嗜,叫猫不食肉腥,真是谈何容易!   老者自然非常知晓自己这个三盟弟的脾性,是故他郑重地再次告诫说道:   “今夜千万惹不得闲事闲非,明朝任你而行,老三你要听话!”   “大哥放心,我自然是先顾要紧的事。”   “好,大哥信你不会误事,进去吧。”   说着他俩已经到了山门以前。   那老三突然变得庄严了起来,他双手合十对老者说道:   “施主,此即‘伏虎’古刹,乃峨嵋最大的一座丛林!”   (彼时峨嵋四大丛林之冠的“报国寺”尚未兴建。)   老者也故作虔诚而愕然的神色问道:   “禅师可能说些此处的由来听听?”   这时伏虎寺中的小沙弥已有多人闻所走近,游人也集结了不少,老三合十扬声诵了一句佛号,缓缓说道:   “施主先请一览此寺附近的山势,然后贫僧当凭所知详告由来。”   老者果然仰起头来四外观看了很久,那些游客也莫明其妙地跟着纵览左右,其实老者却是有心之人,他正在借此言语,观察伏虎寺附近的地势,以便必要的时候能够立刻应变。   獐头鼠目的老三,此时方始接着说道:   “凡是深山大泽,必有虎豹龙蛇,峨嵋自不例外,相传古时,峨嵋山中群虎,俱皆傲踞此处,为患甚厉,而行旅僧道,苦无良策逐之。   直到宋朝时候,圣僧‘士性’掸师,独力兴建了这憧禅林,镇压虎神,说来不信,自此群虎尽去,虎患随即自平!   至‘心安’大师行脚此间,方始开建寺区,这是此寺的由来。”   老者郑重一笑说道:   “虎能镇压,此说令人怀疑。”   “施主说的好,适才贫僧曾请老施主当先纵览此处山势,原因在此,此寺山势峥嵘,活似龙虎盘踞,建寺谓之‘伏虎’,自然再也恰当没有,至于猛虎为患之事,贫僧也曾说过,自古深山必生虎豹,此处自然也有,多了几只或许不假,要说我佛建寺镇虎,非但施主不信,就是贫僧也觉牵强。”   假和尚这一番言语,确含至理,因此听得一干游客频频点头,个个心中对这看来瘴头鼠目的和尚,起了敬重的意念。   老者却肃色问道:   “禅师这般批论,难道不怕‘伏虎寺’中的僧人们责难?”   “施主说哪里话来,佛家不打诳语,伏虎寺内的师兄弟们,绝无一人信这传闻无稽之言,不过香客檀越们自顾深信不疑,寺僧不便解说罢了,因此贫僧敢说寺内师兄弟们绝无一人怪贫僧。”   老者点了点头,突然说道:   “我想在这古刹之中寄宿一日,不知可否?”   老三含笑合十答道:   “观寺院乃十方施主宿施之地,想来自然可以接待施主,不过贫僧却非此寺中人,不敢代庖。”   老者再次点头说道:   “就烦禅师陪我进寺一问如何?”   “这是份内之事,敢不如命。”   说着他俩迈过了寺槛,走了进去。   一下集结旁边听他们谈论建寺经纬的游客,有的散去,有的进入寺中随缘,但却无不诚服假和尚的真知卓见!   只有站立在山门外面石介之下的一对少年书生,却彼此互望了一眼,脸上掠过轻蔑而含有冷笑的神色。   他俩却在互望一眼之后,也步入寺中。   这时那个老者,已在假和尚老三的陪同之下,与伏虎寺中的知客僧人,谈妥了借宿之事,正由小沙弥前导,向宾客房间走。   这一对少年书生,恰好也正步向知客弹堂,因此双方走了个对面,一闪而过。   老者面上立即掠过一丝疑色,斜飘了和尚老三一眼,老三却也回了老者一个会意的眼神而下。   这一对少年书生,进入知客禅堂之后,知客僧“大悟”和尚立即迎接肃座,他尚未来得及拜问少年书生们,内中一位绝秀的书生却已低声说道:   “即请引导我俩到贵寺方丈静修地方。”   大悟禅师闻言微惊惊愕,片刻之后方始问道:   “施主们为何必欲会见敝寺方丈?”   仍然还是这位书生说道:   “事关贵寺安危,你莫多问带路就是!”   “这个……施主难道不能就对贫僧说明?”   “不能!”   “那……那请稍坐片刻,贫僧去去就来。”   说着大悟禅师立即吩咐小沙弥给这两位少年书生斟上香茗,然后疾步而去。   半晌之后,大悟方始匆匆进来,合十说道:   “敞寺方丈恭请两位施主到后面静室相会。”   话罢他立刻转身为导,这两位少年书生,也随即跟着走出了知客禅堂。   伏虎寺区极广,静室却在最后,因此盘旋穿行甚久,方始到达。   大悟禅师叩门之后,随即推门肃客,两位书生略以客气,跨步而进,室内仅有一大四小五个厚约尺许的蒲团,和两张矮矮的石几,别无他物。   那个大蒲团上,跌坐着一位俯首银髯的和尚,因为这和尚俯首的原故,两位少年书生无法看到他的模样。   这和尚一动不动,自然更没有起身迎接。   大悟禅师将室门关闭之后,肃立一旁说道:   “弟子巳同那两个施主来了。”   大悟这句话说的很怪,门开门响,难道跌坐那团上的和尚他没有听见,要他这样禀陈?   那趺坐蒲团之上的和尚,挥手示意大悟退向一旁侍立,仍然并未抬头,却缓缓说道:   “施主们恕过老衲未曾迎接之罪,老衲双目失明已久,多年不曾迎送檀越们了!”   这老和尚说道这里,却突然停了下话锋,嗅了几下,方始接着说道:   “适才门下知客大悟来报,言说两位施主有些关于敝寺存亡的事情对老衲教示,如今请讲当面。”   两位少年书生互视一眼,仍然是那个说过话的少年开口问道:“方丈怎样称呼?”   “难道老衲的称调和敝寺存亡有关?”   瞎眼的方丈火气很大,竟然说出了含有讽刺意味的话来。   “虽然无关,却是礼数!”   “请恕老衲失言,老衲‘忘我’和尚!”   “有关贵寺存亡大事,我们必须请方丈召来贵寺另外一位高僧之后,始能详谈!”   “哦?这倒出乎老衲所料,不知施主们要找我的哪个门下。”   “明觉大师!”   这位书生此言出口,那老和尚竟然惊咦了一声,但他随即沉着的说道:“明觉大师回寺不久,乃敝寺‘静禅枯堂’中长老首座,施主必欲会他,却须示下姓名。”   “方丈,事关贵寺安危,无关我的名姓,因此……”   岂料他的话还说完,这位伏虎寺中的瞎眼方丈,却蓦地发出了一声震天的长笑。两位少年书生,由笑声之中,方始听出这位方丈竟是一位身怀绝顶功力的奇异人物,不由相顾变色又惊又喜。    第七十九章 言语惊心 他俩正惊喜间,老方丈笑声陡止,沉声说道:   “施主缘何故意掩饰本来面目?”   少年书生也冷冷地答道:   “方丈此言有何用意?”   “施主你明明是位姑娘,却怎地乔扮男儿?”   方丈此言出口,两位书生越发惊骇!   但是这位和方丈对答的书生,却依然毫无惧色地说道:   “我是男是女,乔扮与否,都和别人无关,老和尚你莫错当我们高兴来管你这伏虎寺中的安危!”   “女檀越莫不成和敝寺还有什么渊源?”   “有无渊源,召来明觉大师即知!”   瞎眼的老方丈闻言面色极端沉重,半晌之后,方始郑重说道:   “女檀越既然必欲如愿,老衲不再相强,只是没若意图不利明觉大师之时,女檀越却是很难生出这伏虎古刹了!”   这时那个始终没有开口的书生,突然沉声说道:   “你身为此寺方丈,乃系佛门久有修力的和尚,却怎说出这种含有杀伐意念的话来,设非寒家与这伏虎刹渊源极深,遇事不容退避,真想抖手一走,让你们尝尝两个老火怪和川南六鼠的火攻滋味!”   他的话刚说完,老方丈却已倏地站起,对一旁侍立的大悟说道:   “仍按预计准备行事,退下!”   大悟合十应诺,看都不看这两位少年一眼,开门而去,行前却十分小心地仍将室门轻轻阖闭。   那双目失明的老方丈,这才声调变为柔和的说:   “女檀越和小施主休怪老衲适才失仪无礼,只因敝寺已得警示,危机重重,若非小施主明白说出两个火怪蠢孽和那川南六鼠一句,老衲仍然未敢相信施主乃系善意而来,得罪之处,尚望施主恕过。”   适才抗声叱罚这位双目失明老方丈的那个书生,目睹老方丈的面貌,不由恍然大悟,难怪伏虎古刹已有准备,原来这位方丈竟然是他!   这书生悟解一切之后,遂也含笑说道:   “晚辈等不知前辈已然归入佛门,并系古刹方丈,否则也不会这般冒失急欲和明觉大师会面了。”   谁知他话刚说完,这方丈却接口笑着说道:   “我似乎可以讨个大,称呼施主一声小老弟了,小老弟,其实当你们说出要会明觉大师的时候,我已经能够断定你们是来自何处,明觉迷途知返,乃身受‘至尊’感化,他返寺之事,秘无人知,小老弟必然是来自‘至尊’所居的‘梅庄’。   只是自从老衲失明之后,无法亲眼观察,小老弟你又始终不发一言,越法使老衲不安,这才故作警言而使小老弟开口。   听小老弟的话声,似乎正当少年,不知是‘至尊’族中哪位的公子,可能赐示老衲得知?   女檀越她是何人,亦祈示下。”   这位少年书生闻言立即恭敬地答道:   “晚辈不敢担当老前辈这‘小老弟’三字的称呼,晚辈梅傲霜,家父名‘清’,与表妹古晓眉奉渝前往‘不归谷’中,路经此处。   “来时只因未得家父、祖及老爷爷的金示,是故不知老前辈佛驾在此,适才失误之言,当面向前辈领罪。”   原来这两位少年书生,竟是梅傲霜和古晓眉,他两已然到达了峨嵋。   梅傲霜话刚说完,古晓眉却冷冷地问道:   “表哥,他是准?”   这双目失明的方丈,不待梅傲霜开口,已接话说道:   “老衲‘忘我’,如今面对着老友的后代,不由老衲不记起从前的种种往事,难再忘人忘我了!   女檀越,说来实在羞愧,老衲就是当年为一己之私,不惜矢志复仇而残对武林苦害那……”   梅傲霜竟然不愿老方丈述说身世,接口说道:   “表昧,这位老前辈就是欧阳易欧阳大侠!”   不料古晓眉闭言之后,神色依然极为冷漠地说道:   “这个我已经早就知道。”   梅傲霜因为和晓眉姑娘相伴已有月余,对她始终待人冷漠的神色已然见惯,并且因为知道晓眉姑娘惨遭杀家的事情,总认为她之所以冷冰冰地,是难忘遭遇之修的缘故,故而没有听出这句话的含意。   但是这位昔日跋扈狼毒不可一世的欧阳易,如今虽已禅参归佛自号“忘我”,不过他的阅历和世故,却越发深博,闻言竟然心头一凛,暗暗自忖说道:   “无情的声音,冷酷的话语,她怎会隐含这般难忘的恨事?我既然还活在人间,又听出内情,此事不能不管,我从前所身受的苦难,断然不容再有他人踏上这种悲凄惨绝的道路。”   他忖念至此,语调诚恳而真挚地说道:   “女檀越既然早知老衲名姓,却又怎地还要询问呢?”   古晓眉冷酷而平淡地答道:   “世人多诈,不是太过狡狯,就是太过矫情,再不就是鲁愚蠢笨之流了,多问一遍总比上当好些!”   “女檀越莫非还对老衲怀有戒疑之心?”   “当然!”   姑娘这“当然”二字,冷地竟连丝毫热气都没有,正像是腊月下旬的天气——干冷。   梅傲霜此时竟也不由地一凛,但是他却说不出来凛惧的道理。   忘我和尚闻声全身一颤,激动地问道:   “何故‘当然’?”   古晓眉淡然说道:   “人有两种处世待人的态度,一种是他根本上信任任何一人,当他发觉对方实在不可信任的时候,他才不再信任这个人,但却可以原谅这个人,直到一而再地使他无法再去原谅的时候,他方始死了那条再和这个人来交往的心。   一种是在根本上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然后在交往上堆积了日月和事实之后,他自然的能够知晓谁是他可信任的人,才开始渐渐相信对方,但他仍然并不是十分信任这个他已认为可以信任的人,直到他处处再也不找到不能信任对方事实的时候,他才全心全意的相信这个人!”   忘我和尚很快地接话问道:   “女檀越,这两种作人的方法似乎并无不同呀?”   “哼!太不相同了,前者一生不知道要吃多少次亏,上多少次当,但是后者却能一点点亏都吃不到,当然更不致于上人的当了。   尤其结局也相差何止天地,前者最后必然能够得到知己的朋友,而后者不是孤独一世就是沦落不堪的境地!”   “老衲愿闻这不同结局的道理,女檀越可肯示知?”   “前者待人不疑,心地坦荡,正气浩然,自有同义之友精诚相结肝胆相照,可共生死。   后者失仁失义薄悻待人,自然难结祸福相共的良朋,天性刻薄之人,虽至亲骨肉亦必怀具二心,晚年难免孤独之苦。   设若此等人物遇上比他还要狡诈聪明的同类,处处小心,时时谨慎,所行所为看似诚实无欺,实在却系为了坚强对方的信心,久之得其全部信心之后,方始行骗,如此则小者财货尽失,大者生命断送,是故此等人物后果难逃孤独或不堪!”   梅傲霜闻言低吁一声,他未曾想到表妹的识见和城府是如此之深!   忘我和尚却在高诵一声佛号之后,低低地问道:   “女檀越是这第一种?”   古晓眉冷冷地答了一个“不”字。   “然则女檀越是那后一种人?”   “不!”   姑娘仍然回答了个不宇,声调冰冷。   “老衲已然莫测女檀越此答之高深了。”   “我是第三种人。”   “女檀樾适才声言,世人只有两种待人……”   “不错,但是并不包括我在里面。”   “如此说来老衲有些聆悟,女檀樾似是有心再创出一种待人处世……”   ”不错!”   “老衲想来,必然是介乎那两种人性之间的一种了?”   古晓眉却冷漠而无情地说道:   “目下谈之过早,不便相告。”   “女檀樾总不至因环境变作冷酷无情……”   “难说得很。”   忘我和尚突然声调提高说道:   “女檀樾知晓敝寺有祸,不惜降趾示警,绝非无情之人!”   “和尚你错了,这是我表哥的意思,与我无关。”   “但是姑娘终于也相随来此,自然也是性情中人了。”   忘我和尚在着急之下,竟然直称对方作“姑娘”起来。   古晓眉冷诮地接话说道:   “那是为了感念‘至尊’待我的情分,才相随进寺,并且我还另有原因。”   “设无‘至尊’—节,难道女檀樾就不闻不同敝寺安危之事了吗?”   “那要看我高兴不高兴管了。”   忘我和尚长吁了一声,才待开口再问几句,梅傲霜不愿再谈下去,已接口说道:   “老前辈既然已知今夜宵小阴谋,想必已有万全之策应对了?”   忘我和尚知道梅霜不愿继续原先的话题辩沦,有心提说两个老火怪和川南六鼠之事,遂也话锋一转说道:   “老衲对付那两个火怪,自信尚能有余,只惜双目失明,恐怕难竞全功,尤令老衲无法放怀者,乃蠢贼心欲火攻,寺憎人手虽多,功力自保不足,明觉虽可与敌周旋得胜,但他必然不肯离开老衲左右……”   他的话没说完,晓眉姑娘已接口说道:   “干脆点说,你们是不是需要我和梅表哥帮忙吧?”   “老衲正想拜烦女檀樾鼎力相助。”   “那不就得了吗,六鼠交给我表哥,明觉和你对付两个火怪,我来阻拦他们纵火就是。”   “如此多谢女檀樾了。”   忘我一面道谢一面对姑娘这种随高兴与否而决定事务的任性作法,颇感不安而深怀惧。   那知他忖念未了,姑娘已经接口说道:   “道谢大可不必,要我替你们出力,却有条件。”   梅傲霜闻言一愣,立刻说道:   “表妹,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情,你怎么可以提出‘条件’二字来呢?”   忘我和尚有心要听古晓眉如何回答,因此并未接话。   晓眉姑娘语调仍然是冷冰冰地说道:   “什么叫‘义不容辞’?天下‘义不容辞’的事情多得很呢,你能全包揽在身上吗?”   “表昧,话不能这么说,欧阳前辈和别人不同,何况……”   这次晓眉姑娘没容梅傲霜把话说完,已沉声接口说道:   “也许此人此事在你的观点上是与众不同,但他和我却没有丝毫渊源,你少说话,别忘了此行一切是听命于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梅傲霜从来没受过别人的训叱,不由抗声说道:   “莫不成你叫我杀人,我也要听命?”   “没到那个时候,必要时我也许叫你杀人!”   “表妹,你太……”   “我要你住口,表哥,你别忘了‘至尊’玉符在我手中,当真你敢不听我的吩咐,我可是说杀你就杀你决不留情!”   梅傲霜只气得面色苍白,但却当真不敢再说什么。   忘我和尚暗叹一声,他恐惧未来武林之中,必将因为这个女子,激起难以想象的变故。   但他经见极博,料知自己再不接话,就许立即发生事端,因此他面含着微笑问晓眉姑娘道:   “老衲非常愿意一听女檀樾所说的条件,这样才是事理应当,两不相欠,设若条件太重,老衲尚可谢绝……”   那知他话声末歇,姑娘却已冷笑一声说道:   “你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   “难道依女檀樾的心意来说,老衲是必须接受条件……”   “当然!”   “请恕老衲直言,女檀樾似是太跋扈了吧?”   “我话说出口,就如同白纸染皂般不可更改,你为什么不在我没有提及‘条件’两个字的时候婉言谢绝呢?个中道理我很明白,你认为帮你渡过危厄是应该的事情,现在我告诉你说,你错了。   普天之下,没有人是甘为人用,也没有人能够白白令人甘为其用的,要有,那必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诡谋,被用的,其最后目的是十倍甚或百倍于他所作而应得的报酬,这人必然是奸险之徒,用人的,深藏祸心或吝啬刻薄,其最后目的是伤害他人的自私自利。   因此我作任何事情,必先言明条件,就像你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一样,谁也不欠谁的,但是你曾存侥幸之心,所以今天已无法推我出去!”   这一番话竟然说的忘我和尚无言可答,愣在了一旁。梅傲霜适才所受的闷气,始终无从发成,如今却得着了机会,开口说道:   “那些任侠江湖路见不平的武林中人,难道也是甘为人用或是……”   晓眉姑娘不待他将话说完,已冷冷地接口说道:   “甘为人用其目的乃‘利’,任侠江湖其所得在‘名’,我不知道这两种人有何不同之处!”   梅傲霜一时语塞,默默无言,晓眉姑娘却转对忘我和尚说道:   “交换条件非常简单,掘土器具全份,干粮十日,火烛百支……”   忘我和尚哈哈一笑接口说道:   “易事易事,一言为定,不过老衲可能拜问女檀樾一声,这些东西送到何处?”   “神鸦崖下……”   “古废寺中?”   忘我和尚这句“古废寺中”接的很快,也很激动。   晓眉姑娘淡然说了一声“不错”,接着又道:   “大和尚似乎还设有忘记当年?”   忘我和尚吁叹一声,他并没有答复姑娘这句带有讥讽意味的话语,却极端决重地缓缓说道:   “女檀樾要进‘不归谷’作甚?”   “那是我的事情,不劳动问。”   忘我和尚再次嗟吁一声说道:   “今日的‘不归谷’已非昔日的‘不归谷’了,其危急胜过当年多多,‘至尊’不会不知,却怎令女檀樾前往……”   “我已经说过我的事不劳他人挂怀闻问,大和尚还是专心应付今夜袭击伏虎古刹的一干强敌吧!”   忘我和尚闻言沉默了半晌,然后含笑说道:   “也好,适才老衲接报,川南六鼠已有二人巧扮一僧一俗进入敝寺,老衲已然严嘱门下留心监视,不足为虑。   但是另有两个文士打扮的人物,先川南六鼠二人一步入寺,借居宾厢西房,不知彼等来意善恶,据门下人报,内中一人携带一柄古剑,绝非凡铁,从彼等神色上看来,相当诡秘,仙……”   忘我和尚活未说完,突被轻叩室门的声音惊断话锋,他眉头一皱扬声喝问是谁,那适才接引晓眉姑娘至此的“大悟”和尚,在应声报名之下走了进来。   大悟合十悄悄地对忘我尊陈道:   “那两位文士打扮的施主,言有要事拜会方丈。”   “必欲见我?”   “是,他俩曾说事关重大……”   你且退下,待铃响声后,带那两位施主前来。”   大悟应诺一声,合十退去,忘我和尚却郑重的对梅傲霜道:   “昔日‘果慧’禅师主持本寺之时,独具匠心此方丈禅堂,外观井无若何变化,实则另有隐秘静室,少侠和女檀樾即请秘室歇足,并可暗中看看那两位文士到是怎等样人。”   说着他退下蒲团,俯身双手微按蒲团后方,继之提力将薄团向左方旋转,右壁适时中分,露出一间玲珑的静室。   忘我当先走进,二人相随其后。   室内素洁异常,榻椅几面无不俱各,左墙角上有一垂下的臂扭纯丝短绳,忘我和尚指着短绳说道:   “拉动此绳,知客大悟即能接到暗铃之示,推开墙上佛灯,即为老衲禅堂中的壁灯所在,壁灯虚设,专为自秘室中窥探禅堂动静丽装置,巧夺天工,不虑被人发觉,右墙衣架,却非挂衣之用,右旋此秘室之门立即开启,如今即请少侠拉动短绳,然后老衲重闭室门静候那两位施主驾临。”   说着忘我和尚立却跨出秘室,瞬即秘室门闭,毫无缝隙可寻。   梅傲霜立即拉动短绳,然后仔细打量这秘室的设置,不禁频频点头。   室内绝无灯火,更无窗门,但却光线柔和无物不见,非但不觉气闷,竟也毫不潮湿,他正暗自赞赏之时,已自壁间透传出来禅堂门声,他立即轻轻将佛灯移转,注目禅堂,等他看清那两个文士的模样时候,却凛然心惊! 第八十章 冤家路窄 梅傲霜虽然暗自惊心,脸上神色却丝毫不敢改变,首先将佛灯复原,回头悄声对晓眉姑娘说道:   “表妹你来看看,这……”   晓眉姑娘冷冷地摇了摇头,梅傲霜不禁暗中忖念一声“侥幸”,他深知晓眉姑娘的性格,幸她一时不会发现那两位文士的真象。   但他不能不窥听对方要和忘我方丈说些什么,因此只好重将佛灯推开一线,适时传来忘我方丈的话声道:   “老衲禅堂设备简陋,两位施主请随意坐。”   稍停刹那,忘我又接着说道:   “门下知客禀陈老衲,言说两位施主有重大事务敬示,不知何事?两位施主尊姓?来自何处?”   这时那两个文士之中的一人,声调极端尖细地说道:   “方丈上下怎样称呼?”   “老衲忘我。”   “方丈面目是……”   “老衲十数年前夜行遇虎,几乎丧命虎爪之下,虽幸拾得残生,但却面目非已,双睛俱盲,好在出家之人,有它不多无它不少,施主们意为然否?”   这时另外一个文士轻哦了—声说道:   “方丈说的不错,只是人失双目无法见物,总会有些不便。”   “老衲已惯,别不觉得,施主所云重大事故,现在可能告知老衲?”   那个声调尖细的文士又接话说道:   “正要跟方丈谈及,方丈,我与同伴非普通游山之客,乃武林中人,此次踏上峨嵋另有日的……”   “请恕老衲冒失中途插言之罪,老衲身许我佛,实不愿意再听他人秘事,是故敢请施主们……”   “方丈当真这般怕事?”   “老衲由施主的说话声调之中,听出施主若非十七八岁之少年,当系巾帼中人,巾帼中人自属妄猜妄测,但施主年少却不会假,天下事多知则惧,不知则安,老衲就木之年,井非怕事,实不愿多事罢了!”   另外那个文士,此时急忙接口说道:   “方丈虽失双目,却似无物不见,舍弟年正十八,血气方刚,诚不识人事多诈,知多则惧的道理,方丈尚须谅其年幼才是。”   “这个……老衲怎敢,施主声言有重大之事赐示,定系对敝寺有关之事务,感念尚恐不及,怎敢有所不快。”   “其实舍弟所言,亦系实情,我弟兄因另有事故,踏上峨嵋,不料中途路上,发现有黑道中之高手,意图不利贵寺,已有两人巧装改扮卧底寺中……”   忘我方丈不待这人说完,立即笑着接口说道:   “敝寺一无藏珍,二无仇者,断不会有江湖中人前来……”   那个声调尖细的文士,忍不住立即接话说道:   “方丈是说我等妄生事端谎言欺人了?”   忘我方丈闻言不由哈哈大笑,笑罢接着说道:   “老衲怎敢如此对待施主,峨嵋藏龙卧虎,时有武林江湖中人注来,寄宿寺院更是常事,譬如两位施主,即为老衲所说的那种人物,老衲自不能够就此断言两位施主存有不利敝寺之意,是故……”   另一人似乎有些恼意,接口说道:   “我弟兄发觉的江湖人物,是有名的‘川南六鼠’,进入古刹卧底之人,一是六鼠中的老大,一是老三,老三扮作和尚模样,现居寺中宝厢南间房内,如今事已说明,信否任凭方丈,我兄弟就此告别。”   说着他们似是真的站了起来,梅傲霜不由将佛灯全部推开,瞥向邻室。   那知晓眉姑娘突然走近,竟将佛灯回复了原先的位置,继之冷淡地瞥了梅傲霜一跟说道:   “你还没听够?”   “我在奇怪,这两个人是谁,怎也知道川南六鼠的事情。”   “嗯,我也在奇怪!”   梅傲霜闻言眉头一皱,接口问道:   “表妹你也在奇怪这两个人?”   “不,我只是奇怪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我不懂了。”   “我也不懂!”   “表妹,你不很应该拿这种态度对待我吧?”   “那要看你对我的态度如何来断定了!”   “我真不明白,表妹你是……”   “你当真不明白?”   “当然罗,你突然对我……”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看?一个人在听?”   “表妹可是指着隔壁事情说的?”   “莫不成我还是指着石墙说的吗?”   “我请你来的呀,你摇着头……”   “当然罗,你知道我没有这个兴趣,故意问我一声,我摇摇头,正是你早就料到的结果对吗?”   “表妹你这可太冤枉好人了。”   “我冤枉你?”   “当然。”   “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两个人是谁?你不认识他们吗?他们和我没有关系吗?”   梅傲霜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晓眉姑娘再次冷哼一声说道:   “我敢断定一个是那冒名白冰如的淫妇,另一个必然是银面魔萧一剑!”   梅傲霜无言可答,低下了头,半晌之后,他方始缓缓地说道:   “我是怕表妹你目睹仇人,一时不忍……”   “你这份好心我多谢了,我要是不知道忍耐,还等到现在?可惜,可惜!”   梅傲霜奇怪晓眉姑娘这可惜两个字是从何说起,不由问道:   “可惜什么?”   “可惜‘至尊’认为你相当聪明,功力又高,和我相伴而行,迟早有一天我们能够接成连理,他却再也不会想到,你笨得出奇!   更可惜我的心事,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我本来有心顺着‘至尊’不落行迹的安排走一次看看,如今我更坚定了最初的打算,一切要按照我的打算作了!”   梅傲霜行前本来曾经接到过他老阿爷的谕示,但却来曾想到晓眉姑娘会当面毫不掩饰的谈到这些,他在急乱之下,脱口说道:   “表昧,我有些话放在心里很久了,从……”   “是不是从‘翠柏山庄’你我刚刚见面的时候就想说的呢?”   “不错。”   “表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梅傲霜答不出话来,只好连连点头。   “从乍见面的时候开始?”   他又点了点头,晓眉姑娘娇笑了一声,梅傲霜蓦地抬头直瞪着她,脸上现出极为骇愕的神色说道:   “表妹,你好美,笑声好甜。”   晓眉姑娘又笑了一声,霎了霎黑白分明的大眼腈,梅傲霜羞红了嫩脸,重又低下了头去:   “表哥,可要我再笑一声给你听?”   梅傲霜似乎听出她这句话里含着的用意,祈求而带着诚挚的神色抬起了头来,默默地看着晓眉姑娘,晓眉姑娘缓缓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偎倚地梅傲霜的怀中!   久久,久久,……   突然!佛灯自动的挪换了位置。   从佛灯露出的空隙中,传来了忘我方丈的语声道:   “即请暂在室中歇息片刻,稍停老衲当亲陪进餐,再为商量今夜御敌之策!”   说罢,佛灯重复原位,梅傲霜悄声抚着紧紧偎依在胸前的晓眉姑娘说道:   “表妹,说不定方丈什么时候进来,这样子似乎……”   他话还没有说完,晓眉姑娘却已离开了他的胸前,一言不发地坐到榻上,神色肃穆,庄严的如一尊菩萨!   梅傲霜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才好,晓眉姑娘却看也不再看他,缓慢地闭上了双目,她竟趺坐着用起静功来了。   梅傲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才待坐下,云榻之上趺坐看的晓眉姑娘,却突然击着宽大的云榻说道:   “表哥你到这里坐。”   梅傲霜无言地走近云榻,坐在了晓眉姑娘的身旁,在他认为晓眉姑娘必然还有话说,那知她却鼻息均匀的入定起来。   他暗中吁叹一声,遂也放开胸怀,闭目合睛在姑娘身旁静自练起来“三祥神功”,养精蓄锐以备午夜血搏。   不知过了若干时候,直到秘室门启忘找方丈走了进来,他们才被双双惊醒,外面禅堂,业已备好了素净斋饭,并已掌上了明灯。   饭后,忘我方丈沉着地说道:   “适才老衲趁暇曾与明觉大师相商今夜御敌之策,明觉自陈昔日离寺之后,与鬼道交结,曾在无心之中,说出封藏玄门宝典之事,但他却未吐露自己的出身,是故鬼道不知明觉乃本寺僧人。   两老火怪必然是身受鬼道的怂恿,自觉已是目下黑道之中老一辈的人物,凭功力或威名,取此宝典尤异探囊,本未把这伏虎古刹看在跟里,不幸月前,妙手仙医章老施主驾临寺中,竟被火怪门下侦得消息,两者蠢贼可能私下秘议之后,认为寺中必然隐有奇者,否则章老施主不会侠驾趾降伏虎禅林。   因之彼等方始暂止所念,迟未发难,而章老施主之来,亦曾示警老衲,故此老衲已知旦夕之间必有不测之事发生。   两老火怪大概是仍然未能窥知寺内隐藏高手是谁,事又不耐再待,这才威迫川南六鼠为其前站,卧底寺中助其一臂之力。   两怪若知老衲现掌伏虎禅林之事,料彼断然不致再生觊觎之念,设若老衲并末双目失明,亦不必惧鼠辈放肆张狂,今幸公子及女檀樾驾临,老衲自然不惧彼等纵火之谋,已能放手处置这—干孽障。   目下寺僧皆得谕示,各有专责,明觉大师护守宝典,老衲亲自接待两个火怪,女檀樾防彼纵火,公子可随处接应,此本极端万全之备,不想此时却又横生枝节,就是适才言有重大之事必欲与老衲一谈的那两位施主。   “老衲虽在他们进入禅堂之时,已然发觉内中有一女子,但却不知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物……”   晓眉姑娘似已不耐,冷冷地接口说道:   “萧一剑和他那无耻的靠山!”   梅傲霜瞥了姑娘一眼,却没有说话,忘我方丈已经颔首说道:   “不错,起先老衲却不知道,直待明觉暗中窥探彼等之后,方始告知老衲,后来谈及女檀樾,始知女檀樾与彼等仇深似海,如此则今夜……”   晓眉姑娘不待忘我话罢,冷哼一声接上说道:   “今夜我就不便出手相助方丈你了对吗?”   “女檀樾说的不错,老衲自应小心从事。”   “你认定我敌不过那个淫妇?”   “说来女檀樾或许不信,目下武林之中,除有限的几位老英雄外,能敌此女的确实没有!”   梅傲霜闻言似有不服地说道:   “晚辈只因身奉严谕,不准过问表妹与此女之间的仇恨罢了,否则晚辈不信处置不了这个东西!”   忘我和尚摇头尚末答话,晓眉姑娘却接口对梅傲霜说道:   “表哥,你最好还是信服方丈的话好,你敌不过她!”   “表妹,你也这样说?”   “我说的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我自然难信,据说萧一剑相差此女些许,在翠柏山庄之中,萧一剑被姑姑吓得望影而逃,我自信所得功力及火候,胜过姑姑不少,难道敌不得这个女子?”   “傻表哥,据说这两个字你用的太妙了,是据什么而说呀?又是据谁而说的呢,此女一身功力,高过萧一剑不知多少,但她狡猾万端,奸诈至极,深藏不露,难被人知,只看她轻出一指就几乎令那‘云梦剑客’命丧当场,此女所怀功力,非你能敌,不过……”   她说到这里话锋竟然停住,梅傲霜不由迭声问道:   “不过什么?不过什么?”   “不过今夜你到可以帮方丈一个大忙。”   “表妹,我听不懂你这句话的用意何在?”   “你也许不懂,但是方丈他却非常明白,今夜你要出头的话,我敢断言,此女决不和你动手,她一定立即退去,这样方丈已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大胆地去专心对应耶两个老火性了!”   梅傲霜闻言仍然不明所以,忘我方丈却已接活说道:   “女檀樾怎知此种内情?”   晓眉姑娘只冷冷地说道:   “这和方丈没有关系,何必多问。”   “女檀樾话固不错,设若此女罚间‘至尊’因何无信……”   “方丈顾虑周详,实在难得,不过我怕目下此女已无余暇往返数千里路为此事奔波了!”   “女檀樾话固不错,但是迟早总有一天……”   “方丈!我说此女已经不会再有那一天了,你信吗?”   姑娘语调冷冷,令人发抖,忘我和尚闻言竟也不由一凛,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若有所指的幽幽说道:   “老衲至祈女檀樾拿我作为前鉴,须知天心……”   晓眉姑娘突然接口问道:   ”方丈对昔日的作为懊悔吗?”   “怎能不悔,只惜懊悔已迟!”   晓眉姑娘淡淡地哦了一声,继之冷冷地说道:   “方丈可是在了然真情之后,开始后悔不迭的?”   “不错。”   “哪个又叫方丈在尚未分清是非的时候,就冒然下手对付他人呢?”   “女檀樾罚问的极是,只惜人无先知之明,很难……”   “就因为人难先知,行事故须特别慎重,否则结局自然不出痛自追悔之途。”   “女檀樾语含至理,老衲如今到觉得过分代女檀樾……”   “方丈错会我的意思了,我决不作后悔的事情。”   “如此说来,女檀樾是谋定而动了?”   “谋定未必就能不错,我是决不作丝毫错事!”   “包括今夜请公子出面之事在内?”   “不错,因之我说此女不会再有离开峨嵋的那一天了!”   忘我方丈语为之塞,梅傲霜此时却疑念重重。   他早就奇怪,表妹一家惨死淫女谋下,梅家与古氏渊源极深,只要自己父祖出面,即足为古氏报此血海冤仇,怪道的是,老阿爷不惜亲身秘传表妹绝技,备其复仇之用,但却又严谕族下,不代古氏出头,何也!   慈母是表妹的亲姨,闻知古家被难之时,曾誓言必代胞妹复仇,如今却也不再过问,老阿爷严谕下后。看似无情。但却不惜着令自己请出阿爷至友及氏一家,暗中处处照拂表妹。   这又是为了什么。   老阿爷却将不容人抗的“至尊”符令,赐交表妹,设若表妹以此令调集家人应命对敌的话,又当如何?他越想越觉得内中矛盾重重,隐有极大的秘密,不由暗存心间,预备在恰当的时候,问个清楚明白。   忘我方丈默默无言,晓眉姑娘有心缄默,梅傲霜正自忖未已,因之堂内毫无声响,悄静异常。   半晌之后,忘我方丈似是自语一般,喃喃说道:   “此女既是如此狠毒,老衲与其毫无渊源,火怪及川南六鼠预谋不利本寺,她却为何出面示警……”   晓眉姑娘怎会听不出来忘我和尚话中之意,因之接口冷冷地说道:   “她必有所求!”   “女檀樾这次却没有说对,此女并未有需索!”   “方丈一再否认会有宵小夜袭之事发生,使她无法开口罢了,其实她索要何物,我都知道。”   “她檀樾何妨示知一二?”   “此女目的之地与我相同,我所需者即彼所需者,方丈不信,无妨令寺僧准备,我保无差错!”忘我方丈闻言惊心,他本来已有决定,如今越发要为未来武林风云之变,作未雨之绸缪。   适时,伏虎禅林的巨钟突然一声震鸣,声音响彻云霄。   忘我方丈闻声起立说道:“老火怪已到,老衲当在院中候彼一搏。”   晓眉姑娘迅疾站起接话说道:“防彼火攻是我的事情,有话事过咱们再谈了。”   说着她却当先推门而出,忘我方丈此时突然悄声对梅傲霜说道:   “公子设能避免与那女子答话最好,免得又生枝节。”   梅傲霜虽然答应了一声,但他却早巳决定要和彼女较量一番,他要看看是否果如晓眉姑娘所说,那淫女不战即退。   他跟在忘我方丈的身后,站于禅堂长廊之上,仔细注视着四外。   这时寺僧早得渝令,钟鸣之后,俱巳回转室中,身负职责的僧人,业已隐于妥当地方,是故伏虎寺中外观不见一丝人影。   晓眉姑娘也不知道隐身何处,梅傲霜暗自准备,静候变生。   陡地!伏虎寺外传来两声凄厉凛人的长啸,随声腾起一道红的彩光,如长虹般直射云空之中!    第八十一章 紫烟雷火 赤虹涌升云天之后,倏地爆裂,红霞顿失,化成一道奇亮的碧光,重又高飞天际,一闪无踪。   随即远自寺后,疾若电掣般射来两条火红的人影,投落于伏虎寺的大殿顶上!   梅傲霜突然哦了一声说道:   “原来是这两个东西。”   忘我方丈接口问道:   “公子认识这两个火怪,”   “是‘赤魅火怪’门户中人,不过已经不是真正的赤魅一派所传的门下了。”   “老衲不知公子此言所指内情,能否示下……”   梅傲霜未等忘我方丈话罢,已接口说道:   “家祖母曾经言及昔日‘赤魅老怪’寸飞叛徒南宫块,意图火毁这伏虎古刹之事,寸飞自那时归隐之后,果然如其所言,散尽门徒,是故武林之中,自彼时已无‘赤魅’一派!   如今寸飞死已数十年之久,他那功力尽失的叛徒,据说也被门下狠毒的弟子所弑杀,目下这两个火怪,适才来时曾按‘赤魅’门规,先发‘雷音灵火’示瞥,故此我说彼等乃系‘赤魅火怪’门户中人。   不过寸飞早巳声明散去门户弟子,再加上这两个火怪所发‘雷音灵火’,非但色非五彩,竟连霹雷之声也没有听到,必然不是真正昔日‘赤魅火怪’寸飞一派的再传门下了。”   “昔日之事,老衲事后也听说过,只惜双目失明,无法看见现下对方所发‘雷音灵火’的颜色,多谢公子教我。”   他俩在对话之时,那两个火红的恶客,已经打量了四周一遍,这时似已看出伏虎寺憎皆有准备,彼此互视了一眼,才待顿足高拔,忘我方丈已经扬声说道:   “施主夜闯古刹意图何为。”   彼此相隔非近,间离两层大殿,火怪闻声而不能见人,但从声音来处,断定是在后进,是故并未作答,双双飞身扑向忘我方丈立身之处。   他俩落地之后,相隔忘我方丈约有数丈远处,厉声说道:   “刚才是你这个和尚说话?”   “正是老衲。”   忘我方丈站在长廊之上,上半身无形中隐在檐影之内,是故两个火怪并未看清方丈的面目。   左边那条红影,瞥了忘我方丈身旁的梅傲霜一眼,沉声说道:   “和尚,你是这伏虎寺中的什么人?身旁这人是谁?”   “老衲忘我,是这伏虎寺中的方丈,身旁……”   梅傲霜不待忘我替他引介。却已冷冷地说道:   “你们又是什么人?作出这副模样,穿着这种衣衫,来势凶凶有什么企图?”   两个火怪闻言不由哈哈地震天狂笑,手指着梅傲霜对忘我方丈说道:   “老夫兄弟正要找这伏虎寺中的方丈,这真太凑巧了,在老夫兄弟觉得双方未必一定是敌非友之时,不想杀人,因此方丈你应该叫你身旁那个喜欢多开口的小子滚开这里,越远越好!”   梅傲霜自然不能忍耐,他才待开口,忘我方丈似是早巳预料至此,对他摆手示意,然后向两个火怪说道:   “施主,此处是伏虎禅林,老衲是这伏虎禅林的方丈,若非老衲逐客,他人无此权力,是故老衲希望施主们自重一些!   施主即请示知姓名和来意,须知此虽佛门善地,却也断然不容有人侮蔑,况深夜登高登身入寺之流!”   忘我方丈昔年是何等人物,设若他当真放开胸怀决心对付别人的时候,不论言语或气魄,却非普通之流可比,这番话语,正严至极,决非是单纯的一个古稀僧人所能说出来的,因此两个火怪闻言不由一愣。   忘我方丈早已料到这里,于是他又沉声接着说道:   “伏虎禅林,与别处古刹不同,我这残废的方丈,也和别的方丈不大一样,施主们有话就快说,否则立即请出本寺。”   两火怪闻言嘿嘿狞笑了起来,忘我方丈却突然沉声叱道:   “住口!清静禅林,由不得施主们放肆!”   两个火怪未曾想到对方突然沉声喝叱,更未料到喝叱声音虽然不响,却含有佛门“金刚掸”功,心神陡受猛震,狞笑不觉自停!   他俩再次互望了一眼,仍然是适才发话的那个火怪开口说道:   “老夫兄弟到没有想到,伏虎寺的方丈原来是位身怀极高功力的和尚,这样反而好办多了,现在……”   他的话还没有况完,身后两丈之外,红墙暗影之中,突然有人冷冷地接口说道:   “你们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得很呢,我看今天未必就像你们所说的那么好办,现在立刻滚出伏虎寺去,是佛爷对你们恩典慈悲!”   两个火怪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俩当真没有想到,伏虎寺内能人这么多,不由立即回顾身后沉声问道:   “你是伏虎寺中的什么人物,难道能够作得了你们方丈的主?”   红墙暗影之中的这个人,冷笑一声说道:   “川南六鼠前来卧底的两个东西,和那身怀毒火意图不轨的四个接应,佛爷都已经打发他们上路去了,只剩下你们两个罪魁,是自己滚出寺去,还是佛爷我帮忙把你们扔出寺外呀?”   两上火怪此时方知所谋皆非,才待变颜相向,忘我方丈突然扬声说道:   “明觉不得无理,退回原处,此间有老衲了断!”   原来在红墙暗影之中发话的这个人,竟是昔日的狂僧“明觉”。   他闻言立即合十答道:   “弟子遵谕。”   他虽然答应着是遵谕退下,但却并未挪动,梅傲霜暗中点头,忘我方丈曾经说过,明觉是绝对不肯远离这位双目失明的方丈。   忘我方丈明知明觉必不会走,遂也不再过问,立即转对两个火怪说道:   “说吧,你们的姓名和你们的来意。”   火怪们此时已然互隔了数尺,不再并肩站立,他俩唯恐背腹受敌之时,易遭暗算,是故间隔些许以便彼此照应。   此时那另外一个火怪,先是冷笑了两声,继之语调威吓道:   “老夫兄弟乃‘赤魅火怪’一派当代的掌门之人,前来……”   这两个东西也算走了背时的倒霉运,话还没有讲完,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冷诮的语调道:   “哼!‘赤魅火怪’寸飞,昔日火焚这伏虎禅林不成,与及哮天、章性初等诸前辈,化敌为友,‘凉风桥’旁,废其叛徒南宫殃全身之功力而纵彼逃生之后,当众誓言立散‘赤魅’一派,其门下诸高弟,至今无人敢违其旨,是故‘赤魅’一派,数十年前巳不存在武林之中。   鼠辈身穿‘火衣’,声言乃‘赤魅’一派当代掌门之人,除轼杀南宫块的叛徒之外,必系假名之徒,尔等来时所发‘赤虹’,并非‘赤魅”一派的‘雷音灵火’,想骗那个?   适才伏虎寺中的明觉禅师说的明白,尔等就此滚出寺去,尚可活命,否则那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了!”   两个火怪并非不知昔日寸飞之事,但是他俩认为事隔数十年之久,伏虎寺中已然无人记得昔日经纬,却没料到事出意外,有人非但深知此事,竟连自己兄弟轼师的行径都说了出来,此时羞刀巳难人鞘,狞笑一声对这发话而未现出形踪来的人物喝道:   “老夫兄弟有事与这伏虎寺中的方丈相商,来时曾经说过,彼此未必一定为敌,不料尔等隐身暗处,一再视老夫兄弟为对头冤家,既是如此,老夫兄弟到要放手来作,看看尔等又能奈若我何!”   忘我方丈闻声已知适才暗中发话之人是那晓眉姑娘,他不愿意在这伏虎寺中引起杀劫,此时接话说道:   “施主若非意图不利敝寺,如今首当说出名姓?”   “老夫乃‘辛氏兄弟’,辛鹏,辛毅。”   ”老衲再问施主的来意?”   “与方丈借点东西!”   忘我方丈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   “施主们所借之物,可是一部‘玄门’宝典?”   “不错。”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说道:   “此事无法如命。”   辛鹏也哈哈一笑说道:   “辛某兄弟并非讨借,而是交换。”   “任凭施主们拿何物交换,老衲亦难如命。”   辛毅狞笑连声,手指着伏虎禅林说道:   “方丈,你仔细听着,辛某兄弟是拿这整个的伏虎禅林,来交换那部经典!”   忘我方丈闻言仰颈大笑了起来,他笑声歇止之后,沉声喝道:   “施主必欲妄行妄为,老衲断言,这千年古刹定然无恙,而施主却恐将埋骨荒郊了!”   辛氏兄弟闻言同声大笑,笑声中,倏地分逮纵起,一落方丈禅室顶上,一落三进殿头!   继之双双探囊扬声喝道:   “和尚,速将经典献出,否则只要辛某兄弟举手之劳,这伏虎禅林即将在‘紫烟雷音针’下,化为灰烬!”   忘我方丈尚未接话,暗影之中突然有人冷嗤一声说道:   “昔日‘赤魅火怪’寸飞,所练一百三十六枚‘紫烟雷音金针’,在‘凉风桥’头已然扫数赠于他人,你们两个东西见都没有见过那‘紫烟雷音金针’,却敢狂言要用此针火化这厢千年古刹,岂非痴人说梦?”   辛鹏兄弟闻言狞笑一声,他俩这次已经听出这暗中发话之人的藏处,彼此互望一眼,故意面对相背的方向扬声喝道:   “老夫兄弟给匹夫你片刻时间,火速出面答话,否则……”   辛鹏话语未完,却倏地顿足面起,身形霍转,电掣般射向三进大殿右屋脊后,那里果然隐有一条黑影!   他早巳蓄势待发,此时嘿嘿冷笑出声,右掌凌虚拍向那条黑影打去。   辛毅却同时高纵而起,身形斜转,左臂一抖,一点碧绿火珠,射向忘我方丈的胸前。   一旁监视不懈的狂僧明觉,哈哈一声震耳长笑,疾若流星般扑向暗算忘我方丈的那粒火珠,半空中他猛甩肥大的袍袖,一股罡风,硬把那粒碧绿的火珠,兜送到十丈云空。   火珠出手刹那,已经变大了数倍四外闪射出来熊熊的烈火,明觉施展玄门一气罡力,虽将火珠送上云空,却也助长了火珠的威势,火珠在升空之后,已经大如绣球,渐升渐大,陡地一声轻爆,自十丈云空炸开,化作十数星丸,电掣也似的向四外纷纷投落。   狂僧明觉这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设若这十数枚星丸坠落殿顶之上,伏虎古刹必将化为火海,他毫不犹豫,双袖猛地一抡,身形再次高拔,施展全副劲力,驭掌臂空打向那些刚刚散坠的星丸而去。   在他认为,自己全副劲力之一击,可能把大部分星丸再次送高数丈,那时候星丸已化烈火,等它坠落时早巳燃尽。   但是明觉却未曾想到辛毅打出的火珠狠毒至极,就算是大部分果然失效,但另外坠于殿顶的那三星五点,同样能将这伏虎古刹烧个片瓦不存!   这时明觉已然发出全力,数粒星丸果然被劲力催逼的再次上升,但另外未着劲力的几点星丸,却已疾投而下。   忘我方丈身旁的梅傲霜,适时长啸一声,神剑出鞘,身形射出,剑化一道匹练长虹,迅捷无与伦比的迎向耶几点星丸,只见他长虹起落人影翻飞,眨眼光景那几点星丸皆已附在了剑上,梅傲霜也正好回旋下降,腕肘轻抖,星丸弹落地下,立即化成一片数尺大小的火圈,烧了起来。   此时那辛鹏,却在殿脊之上,和那隐身暗处的人影动上了手。   原来辛鹏凌空出掌击向那条人影,那人却不待辛鹏掌力压到,已飞闪一旁冷笑着说道:   “我没惹你这个东西,是你找我,看剑!”   “看剑”二字出口,这人手臂抬抖,一枝锋利的宝剑,划出一道银闪巳刺向辛鹏的右肋。   辛鹏闻声始知面前这人不是两次在暗中发话的那一个,但是他却认定人虽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不过既在暗处隐身,必然也是这伏虎寺中的帮手,因此他并不分说,五指暴弹击向剑身。   不料这人剑法超俗,冷嗤一声手腕轻颤,非但已将辛鹏五指躲过,剑尖顺滑,仍然扎奔辛鹏肋下。   辛鹏五指弹空,心头一凛,坐身退后了三尺,躲开了剑锋。   那知这人早巳算就辛鹏的退路,这顺滑刺下的一剑,竟是虚招,中途剑走轻灵,倏忽移向辛鹏的左小腹下。   这出人意料的一剑,几乎和辛鹏同时进退,辛鹏亡魂丧胆之下躲已五个退步处,万险之下,他全身霍地直坠院中。   这人轻出之剑逼使辛鹏下坠,不由傲然地笑出声来。   不料他笑声末歇,面前人影横现,辛鹏竟然巧使险招故作坠落,却在下坠之时,双手轻握瓦檐,迅疾翻回。   这人不由一惊,辛鹏却占机攻出了一掌,这一掌含蓄刚劲,逼得这人飞身退到殿脊之上,辛鹏自不待慢,抢招进攻,二人在脊上搏成一处。   辛毅自弹出那粒碧丝火珠之后,本来认定忘我方丈必然躲闪,因为自己所练火珠,狠毒绝伦,对手设若抗击之时,火珠立那爆碎,对手任有通天本领,也堆逃脱火化之劫。   他从忘我方丈答对言语和那声奇特的叱喝这中,知道忘我方丈是位武林奇僧,因此他越法认定对手在不知火珠威势如何之下,除去躲避之外,别无他途,辛毅所发火珠,力道用得很巧,算就对手躲闪之后,火珠必然会投击在这座禅堂的墙上,如此则禅堂立即化成火海。   讵料明觉竟然不顾厉害飞身凌虚将火珠震向半空,无巧不巧,施展的是玄门极具威力的罡掌,火珠被罡风所迫,迟缓了爆裂的时间。   辛毅目睹火珠在十丈高空震散之后,知道投落无方,已然飞身纵下殿顶,落于忘我方丈立身长廊之下三丈地方。   适时恰是明觉再次施出全力,震升数点星丸之后,梅傲霜竟然以无上内功,凭一柄千古奇剑,将其余几枚星丸收引剑上,使之无功,辛毅不禁凛惊至极,他未曾想到这个看来文弱的少年书生,竟是一位身怀罕绝功艺的武林高手。   他就在这眨眼的工夫,已然打定了主意,瞥目辛鹏,正与一个不知名姓的人物在殿脊上搏斗,无暇分身前来,当前的一切,只有自己独力应付,于是他探手囊中,冷眼看着那刚刚脚踏实地的狂僧明觉,蓦地抖臂弹指,一道碧绿闪光直袭向明觉的后背,他根本不问是否击中,五指再弹,乃是接连着又直对着那梅傲霜打出两粒火珠,然后注目长廊上的忘我方丈,不由暗中狞笑,他这才发现忘我方丈形号丑陋双目失明,好个狠毒的辛毅,他目睹忘我无法视物之下,非但不起丝毫怜悯之心,反而一咬獠牙,抖手一粒火珠打奔忘我方丈。   狂僧明觉适才只顾一心震升火珠,身形下降之时,自然已离起步地方很远,和忘我方丈的距离,也非顿足可及。   辛毅倏地再次暗袭,明觉已知此物看来小巧,威力却是极大,狠毒无比,不敢硬接,身前恰是一片空地,不虑焚毁房舍,是故身形闪移,躲了开来。   梅傲霜时正将剑上几点星丸抖落,身前不足两丈,就是一片僧舍,辛毅所发两粒火珠,设若自己闪避之后,必然袭中僧舍而起大火,因此他非但并不躲避,反而震剑迎上,当他剑传内功真力正欲截住那两粒火珠之时,瞥目看到辛毅弹指发邪粒袭向忘我方丈前胸的火珠,他立即猛地剑化长虹,舍却疾袭而来的绿火,迅捷无俦地飞身疾向忘我方丈立身地方投来。   他深知忘我方丈身怀至上的武技,不惧这狠毒火珠的暗袭,只是目下忘我方丈双目失明,不知袭临身前的是件什么东西,设若不幸出手接取,则后果何堪,因此他不顾一切地飞身接应。   那狂僧明觉闪开火珠之后,本欲直扑辛毅,目睹辛毅突然下手暗算忘我方丈,不禁大惊失色,他虽是这伏虎寺中的唯一高手,但却始终不知忘我方丈的本来面目,自从双井古刹蒙武林至尊点破迷津悟觉前非回转寺中,始知在他窥得玄门宝典奥秘潜逃之后,伏虎禅林已然更换了主持。   他虽说巳无昔日的狂妄而迷途知返,但当他目睹主持方丈竟是一个双目失明残丑老僧的时候,不由心中难服,可是这位残丑的主持,却对他慰勉再三,使其升任护寺要职,因此他虽有不服之心,却难以发出火气。   直到有天深夜,他暗中出寺,在“双桥清音”附近磨厉自己的轻功提纵身法,偶然发现另一夜行高手,以卓绝的轻功飞渡“铁索桥”头,他看出这人功力高过自己太多,不愿交臂而失,后起急急追踪直到”九老仙洞”,方始看清这人竟是名震川滇的一位武林前辈,自己曾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才待出声招唤,适时自“九老仙洞”中出来了一群道侣,恭送一位出家的僧人,他久闻“九老仙洞”之中的九位道长个个身怀奇技.乃武林无敌的前辈人物,他诚恐被人识破形藏引起误会,立即隐身一旁偷窥动静。   那知当他看清道人们恭送而出的这位僧人之后,却不禁骇愕至极,原来那位僧人,竟是他一向卑视的残丑方丈。   他正惊愕之时,听到那位名震川滇的武林前辈对残丑的方丈说道:   “晚辈固有一事未毕,迟误了时间,您老人家请多担带。”   这句话听得狂僧心头发麻,他念头尚未转过,又听到一位古稀的道长说道:   “方丈对你已有指示,你进去问问涵灵好了。”那位武林前辈恭应一声进入了九老仙洞,明觉越发惊疑,他对涵灵道长却知之甚详,乃峨嵋练士,剑术被宇内武材尊为第一。   由老道士的口吻中,明觉已知这些恭送忘我方丈的道长,定然是涵灵真人的师门长者,被誉为“九子九真”的九位三清教下的前辈人物。   如此,则忘我方丈的身份,着实高的怕人。   此时忘我方丈辞别九子,独自回寺,行经明觉藏处,似有心若无意地停步一笑,明觉心头大震,才待出拜,忘我方丈已迈步走去。   明觉悄然在后相随,那知忘我方丈虽然看似缓缓前行,却比明觉疾纵飞驰还要快些,渡“铁索”危桥,忘我如履平地,明觉这才了解忘我竟是身怀罕绝功力的高僧,自此他才死心相随,敬若尊师,恭顺至极。 第八十二章 索桥奇变 明觉曾经多次拜叩忘我方丈,吐诉心愿,欲列忘我方丈门墙,忘我却正色训示他心有疑贼,并说,既是伏虎寺僧,已有师徒之份,明觉方始彻司一切,自此静参心禅,再不多求。   但他和忘我方丈的情份,却已形如父子胜过师徒。   如今辛氏兄弟夜袭古剃,明觉虽知彼辈决难如愿,但却因为忘我方丈双目失明,决定自己护守左近不使方丈涉险。   辛毅狠毒,竟然在看出忘我方丈无法视物之下,暗发火珠暴下毒手,明觉既怒且惊,他竟奋不顾身地飞纵到忘我方丈的身前。   只是双方间隔过远,欲救无及,明觉毫不犹豫,竟然凌空向那火珠扑去!   梅傲霜目睹明觉犯险冒死,焦急之下不由施展出了家传绝学,右臂一震,长剑出手,直射向辛毅的前胸,他人随剑起,却疾若风驰般抢先一步截住了火珠,右掌暴扬向火珠一托一甩,已将火珠凌空拍落丈外之上,右臂却横拦住了明觉的庞大身躯,轻轻一送硬把明觉送到忘我方丈的身旁。   他双足猛顿,继之疾箭般扑向辛毅,人尚未到,己拍出了两掌。   长剑脱手,意在使辛毅无法再发火珠,趁此刹那,他拍落火珠救下明觉。心恨辛毅恶毒,这才决定取彼性命。   辛毅连发四粒火珠,本定至少能够伤得忘我,不料这少年书生功力高得惊人,眨眼间非但自己躲过了火珠的暗袭,长剑竟化一道金虹贯胸飞到,人却斜扑向火珠前面,震飞了火珠而救下明觉。   辛毅不能不躲长剑,是故他向右方飘身闪避,但他也暗自庆幸,耶两粒本来暗袭少年书生的火珠,已将击到僧舍窗上,看来火焚伏虎禅林之愿,必能得偿。   讵料恰在此时,倏地有一条黑影闪到僧舍窗前,这人手持着一个黝黑的东西,迎着两粒火珠一张一合,火珠如投大海,一闪而逝!   辛毅正惊凛间,梅傲霜已飞身扑到,陵厉的掌风当头压下。   他至此已知今夜再难如愿,一声怪啸通知辛鹏火速出困,自己猛一顿足,躲过梅傲霜的凌虚掌力,飞身殿顶逃去。   辛鹏听到啸声,凌厉地拍出了两掌,逼退那个使剑的中年文土,身形高拔而起,疾若鹰隼般飞射逃下。   梅傲霜已然极端恨怒辛毅的恶毒,身形微坠,自地上抬起了宝剑,顿足直追不舍,那个突然现身在僧舍窗前的人物,竟也悄没声地一闪而去。   忘我方丈残眉微蹙,对侍立身前的明觉说道:   “你谨守寺院,不得擅离!”   明觉才待分说,忘我方丈却已大踏步走下长廊,转向后面去了。   那使剑中年文士,正是银面魔萧一剑,辛鹏逃下之后,他也毫不犹豫地追踪飞纵出寺。   萧一剑并不愿与辛氏兄弟为仇,但是白冰如因为有求于伏虎禅林的方丈,不得不多结一份恩。   辛毅辛鹏兄弟,功力很高,不过今夜在伏虎禅林现身的人物,个个不凡,火珠既已无功,缠战下去百害无益,是故暂时退出了伏虎古刹。   他俩所谋未逐,自不甘心,但却没有想到一干人等竟会紧迫不舍,不由怒极,兄弟二人暗打一声招呼,决心引诱敌者踏上绝地,然后置诸彼等于必死,是故并不逃向下山路径,反而直奔“龙门蛱”旁逃去。   追敌之人,一是耶中年文士打扮的萧一剑,一是梅傲霜,追者疾,逃者快,霎霎眼的工夫已经到达了“龙门峡”旁。   辛氏兄弟并不停留,直到“鬼见愁铁索桥”头,方始霍转身躯背桥而立,静候追者来到。   此处,渡过“铁索”长桥,即是“百丈栈道”起点,登上栈道,乃”灵石秘峡”栈道顶端峡谷合拢,峭壁千仞,苍藤蔽天,苜藓层叠,巨瀑自秘峡倾泻而出,青渊急流,声似怪吼咆哮不绝,再加上壁峡回声,四山响应,震耳欲聋,尤其时值更深人事,半里之内若非扬声答问,几乎彼此无法听清对方的声音。   辛氏兄弟诱故至此,非但欲藉这咆哮瀑布之声乱入耳目,并将凭恃天险置敌于必死之地。   刹那,梅傲霜与萧一剑前后追到,辛氏兄弟狞笑一声,返身顿足又后退了丈余,仍然又面对着追者,但是他俩身后两三步外,已是那“鬼见愁”的“铁索”长桥了。   银面魔萧一剑对武林至尊梅氏家族中人,无一不识,只因梅傲霜始终未在家中,而是奉命静修绝顶功力于昆明附近嵩明境嘉利泽旁的飞龙山庄,是故萧一剑不识梅傲霜的来历。   但他适才在伏虎禅林对敌辛鹏之时,却已看出这位少年书生有着不凡的功力和剑术,如今辛氏兄弟诱敌深入,萧一剑早已了然对方居心,必然是等侯追者迫近之时,他俩飞退铁索长桥另外一端,当自己和这不知名姓的书生踏上铁索桥后,他俩立即出手打出那碧绿的火珠暗算自己,彼时足踏一线,下临深渊,无法左右闪避,难能躲过对方的袭击。   萧一剑衡度利害,不由兴起狡狯心肠,他瞥望了悔傲霜一眼,故作正经地手指辛氏兄弟说道:   “尊兄当心,鼠辈心怀恶谋,意图在铁索长桥之上暴下毒手,小弟愿打头阵,尊兄请代小弟掩护一二。”   他聪明得很,晓得对方既怀奇绝的功力,不会看不出辛氏兄弟的阴谋,对这种人说不得傲话,相反的要是说出前行的危机,反而能收如愿之蚊,因此萧一剑说出欲退姑进的话来。   讵料梅傲霜却早巳知晓萧一剑的来路,若非晓眉姑娘誓欲亲报血仇,他早将萧一剑置诸死地了。   瀑布声响震耳,梅傲霜故作根本没有听到对方的言语,看都不看他一眼,震剑逼近了辛氏兄弟。   萧一剑心黑手辣阴险狠毒至极,怎会看不出来梅傲霜对他轻蔑的神色,他却表面上热视无睹,暗中思索着报复的方法。   萧一剑本可不来追赶辛鹏,只因白冰如早已料就辛氏兄弟必败,败时逃路定然上行而非下山,已然早早埋伏左近,故此他不得不假戏真唱一番。   此时他却暗喜心间,自己设若和这个少年书生破脸成仇,深知搏战未必能胜,对方逞强迫敌,绝难渡过铁索长桥之危,乐得看他生葬火海或坠落深渊而死,因此他仍然站在一旁不动,静观变化。   梅傲霜震剑逼近辛氏兄弟之后,辛毅却霍地飞上了铁索长桥,一边三起三落,已经到达了另外一端。   辛鹏突然撤出兵刃,以全副功力独向梅傲霜攻去。   梅傲霜暗中冷笑,他早巳识破对方的阴谋,不过他非但毫无所惧,反而因为另有成算,存心要使辛氏兄弟得机施展阴谋,然后一试自己的绝顶功力到底已经达到什么火候。   因之,他虽能震退辛鹏而还手进攻,却故作先机已失撒招惊退后纵了丈余,静待辛鹏逃遁。   辛鹏不知内情,大喜心间,霍地一个盘旋收回兵刃,身形疾如流矢般射向铁索桥上,左足略沾即起,稳落在铁索长桥正中地方,然后立即又向前迈出丈余,竟然不再挪步,倏忽回身面对着梅傲霜,嘿嘿地冷笑起来。   梅傲霜毫不理会,顿足飞身直落向铁索桥上。   辛鹏正是要他如此,并且早有成算,对方绝难在足踏铁索之时,一跃而过,至少也须在铁索之上两起两落方始到达彼岸,而辛鹏自己立身索桥的地方,却能一跃登岸,如此足有时间置敌于死。   就这样,辛鹏仍恐不中,竟然计中套计连环施展,在他兄弟意料之下,对方绝难逃生。   梅傲霜却也因为另有仗恃,不虑彼等施弄狡狯阴谋,有心涉险,身形已然下降,距离铁索不足一尺。   辛鹏仍末挪动,双目却虎视眈眈注意着梅傲霜的双足不懈。   蓦地!萧一剑惊呼出声,铁索桥上已然现露出了一幕凛人肝胆心弦的变故。   梅傲霜右足巳然和铁索接触,但未着力站稳,辛鹏突地双足施展重力猛然在铁索上一跺一摇,铁索立即横出了三尺。   梅傲霜的左足顿时踩空,立即飞般向万丈深渊坠去!萧一剑的那声惊呼,就是因此而发。   讵料梅傲霜却并非这般容易对付的人物,他一脚踩空,全身迅疾下坠之时,右臂突出,已将铁索抓住,一震一抖,非但将下坠的势子止住,反而腾升丈余又翻到了铁索的上空。   辛鹏在猛跺铁索之时,身形己借力拔起,直扑向辛毅存身的桥头,因此未曾看到梅傲霜翻升而起。   车毅他却看得清楚,并且早有准备,一声狞笑双臂齐抖,四粒碧绿火珠,分为上下四击,飞般打奔梅傲霜而去!   梅傲霜此时身在半空,足下五尺地方是耶铁索长桥,辛毅所发火珠端的歹毒,一在梅傲霜上空五尺,一击梅傲霜的头颈,一袭双腿,另外那粒却是直打向梅傲霜足下的铁索长桥,下临深渊,梅傲霜不能左闪右避,适才借力翻起,已然无法再次升高,既埂还能提升些许,那第一粒火珠必将击中他的前胸或双腿,仍难逃死!   没若下坠而立身索上,非但袭击双腿的邯粒火珠必定变为袭临胸前,就是打在铁索之上的那一粒,也定然化成一片毒火,将梅傲霜吞围其中!   如此,梅傲霜已是九死一生,但那辛鹏仍恐生变,他在脚踏实地之后,立即回顾身后的敌手,冷哼一声探囊抖臂,相继辛毅所发四粒火珠之后,也打出来了两粒火珠。   辛鹂更狠,适才巧出妙计竟然未将对方诱坠深渊,已知梅傲霜过份扎手,二弟所发四粒火珠及所采方位虽是恰到好处,他却仍恐难竟全功,因此他打出了两粒阴狠歹毒至极的火珠。   他所采取的方位,在梅傲霜身前三尺的地方,两粒火珠目的相同,如此,在时间速度般般一样之下,两粒火珠必然彼此互撞一处,非但爆裂,并将立即化为烈焰,耶时任凭梅傲霜功力多高,亦难逃得火焚之劫!   梅傲霜此时身躯凌空虚悬,正在缓缓下降,辛毅所发四粒火珠巳然袭到。   他剑眉倏扬,已动杀机,但他深知对方火珠歹毒,虽可以真力贯注剑上,引使火珠无功,但是那粒打于索上的火珠却必然爆破,如此何异自速其死。   没若首先破去那袭击索上的一粒,则另外奔向自己双腿的那粒势难躲过,这种恶毒的手法,令一旁暗藏祸心的萧一剑都心寒胆颤,梅傲霜当事之人,自然越发不敢大意,此时辛鹏推波助斓下井投石却又打出了两粒火珠,梅傲霜不由怒发冲冠,他索兴根本不顾六粒火珠,长啸一声身形在半空中硬向右方子挪了三尺,火珠自然全部无功,他却沉雷似坠于深渊之中!   辛氏兄弟目睹梅傲霜坠落万丈崖下,不由霍霍的狂笑了起来。   萧一剑却在得意之下,心头略觉凄然,但他也为自己庆幸,设若首先闯上铁索长桥的是他,他自忖在辛鹏跺摇索桥的时候,恐怕已经葬身崖下了。   辛氏兄弟此时却扬声指着萧一剑:   “怎么样?你可要过来!”   萧一剑明明听得清楚,他却也学适才梅傲霜对他的办法,故作未闻,辛氏兄弟看出对方无此胆量,霍霍震声狂笑着转身走去。   萧一剑明知白冰如已在前面等待辛氏兄弟自投绝路,因此他越发不想犯险立时追赶,他暗自计算着辛氏兄弟前行的距离,他要在对方已难施发火珠伤害自己的距离之下,才飞渡这铁索长桥呢。   辛氏兄弟并不回顾,一边缓缓前行,一边却暗自提聚全身真气,他俩虽知追者仅有二人,如今一死深渊一在对岸,但却仍为万一之备,那百丈栈道,他们要一口气飞驰而上,这样既便追者过桥而到,那时他俩早巳走得无影无踪。   讵料他俩刚刚打定了主意,前面不远处人影一闪,突然现出一位俊绝的少年文士,笑嘻嘻地拦住了进路。   这人正是那冒名白冰如假扮文士的淫女,不过辛氏兄弟却不认识,目睹突然有人拦路,不由既惊且怒,辛鹏首先扬声叱道:   “什么人拦阻老夫兄弟的去路?”   淫女虽说为人不正,但她今朝却存心要代伏虎禅林除掉这两个火怪,因此她冷笑一声说道:   “意图火焚伏虎禅林的可是你们?”   “是又怎样?”   “要是,此处就是你们亡魂埋骨的地方!”   辛氏兄弟闻言大怒,双双暴吼一声才待操囊取出火珠伤敌,淫女已娇笑一声道:   “我却不容得你们张狂!”   话到人到,她身法迅捷无伦,已然欺到辛氏兄弟的身前,双手齐出,十指轻弹,十缕阴寒劲闻,已经打向了辛氏兄弟的胸前。   辛氏兄弟不料来敌这般快捷,百忙中只好左右飞纵闪避。   淫女早料到此着,她功力本来高过辛氏兄弟多多,辛鹏右闪,辛毅左避,她却十指倏地收拢,身形微移正好和辛鹏站了个面对面,冷凛地一声轻笑,右手五指已经抓在了辛鹏的脸上。   辛鹏再想躲闪谈何容易,他在心头一凛之下,只好闭目受死。   那知适当此时,一迫金虹飞般射向淫女的纤指,随即听到金虹之后有人说道:   “梅庄梅家的是非,不准他人过问,阁下速退!”   话罢金虹突隐,在辛鹏身旁,英气勃勃的站定了适才明明坠旁深渊之中如今竟然未死的梅傲霜!   铁索长桥之上的事情,淫女并未目睹,但她闻言却也面色陡变。   辛氏兄弟乍睹梅傲霜之时竟然吓得连连后退,面无人色。   梅傲霜却不睬淫女,剑指辛氏兄弟说道:   “火速撒出兵刃受死!”   辛氏兄弟时正木楞,闻言方始魂魄归窍,才待撤取兵刃,耳闻淫女一声娇笑,他俩突觉全身一麻,竟然已中暗算,出声挪动不得!   淫女倏然出指凌虚点中了辛氏兄弟的穴道之后,立即嗲声嗲气的问梅傲霜道:   “你先别对着他们两个发火,我保证他们跑不了,你却要先跟我谈个明白之后,我才准你下手呢。”   梅傲霜虽说已知淫女功力高奥,却也不料她应变出乎这般迅捷,不由暗目惊心,闻却故意寒着一张俊脸说道:   “哪个要和你这种开口娘娘腔的东西说话,趁早走得远远地,你这种‘凌虚点穴’的手法还难不到我,我自会替这两个东西解开穴道然后动手。”   淫女丝毫不恼,笑着说道:   “我知道这点手法难不到你,我只是因为有话要跟你说,生怕这两个东西趁空溜走,等你要人的时候我无法应差。”   梅傲霜故作不情地冷冷地说道:   “你到自觉着很不含糊,谁想问你要人?哪个又请你交差来的?”   “哟哟哟,看你有多狠,这是干么呀……”   梅傲霜不侍淫女话罢,接口说道:   “我平生懒得理女声女气的东西,躲远一点!”   “我为了行路方面,故意穿着这身文士衣衫,其实我并非男子……”   “那你是个女人了?”   “不错。”   “哼!一个女孩子家,扮成男儿,更深位静地躲在山野地方,一心要找男子汉说话。越发不是东西,躲开!”   淫女闻言不由真的恼了,她冷笑一声说道:   “你别以为自己不错,最好是立刻回答我几句问话,否则……”   “否则怎么样?我还怕你!”   淫女微一蹙眉,打定了激将他的主意,正色说道:   “我就是断定你决不是‘梅庄’中人,否则不会这样怕人讯问。”   “那个怕你讯问?”   梅傲霜故作上当,其实淫女却是恰恰落在对方的妙计之中:   “你既然不怕我就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是梅庄的什么人?”   “梅庄庄宅的长子,梅傲霜。”   “令堂和令尊的名姓是……”   “家尊名清,家慈公孙燕飞。”   “梅公子,你可曾听令尊或令祖说起过‘白冰如’这个名字?”   “很抱歉,上自至尊起,从来无人向我提及这个名姓。”   淫女面色一变,她接着又问道:   “公子一向是住在梅庄?”“不,我久住‘飞龙山庄’,十数年来只不过回转梅庄几次罢了。”   “哦,这就难怪了,要不我真不信武林至尊会自食其言……”   “你给我住口,说话当心一些!”   淫女娇笑一声又道:   “不知者不罪,任你发多大的脾气,这次我也不会怪你,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了,你说你是‘梅庄’的少庄主,不知有何证物?”   梅傲霜虽然自怀“武林至尊”的“梅花”信符,但他却是不愿这样取出,目下他到有心一试淫女功力的深浅,因此浅声叱道:   “说了半天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有无信物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要我噜嗦?”   浮女脸上掠过一丝杀气,冷冷地说道:   “梅傲霜,我耳朵里面有你这个人物,你适才说的那些活也都对,不过今夜你要不能取出证物,我就不认你是梅庄中人,说不得我要开罪你了!”   “哪个怕你?我也告诉你一句话听,只要动上手,我可不管你是男是女,生死亦难预料,你要仔细想想!”   淫女咯咯地发出来了一串长笑,笑罢她恨声说道:   “我这几年受的梅家闲气也实在够了,你既然不愿把证物取出一看,又恰好没有听说过‘白冰如’这个名字,你我正好各出全力搏战一场,乐了你,也好出我胸中闷气,要是被你所杀,老东西为了昔日的誓言,也绝难饶你,就这么办了,梅傲霜,你可要当心一些!”   淫女说着才待暴出掌力,身后突然有人沉声说道:   “女施主莫动无名,老衲可以证明此人是那梅少庄主。”   淫女闻言大吃一惊,倏地闪身一旁,回头注目,适才自己立处身后丈外地方,那伏虎禅林的忘我方丈,不知何时竟然业已来到。   她曾经和萧一剑拜会过忘我方丈,知道方丈双目失明,貌相丑陋,但她却梦想不到这个双目失明的老和尚,会在此时此地现身答活,不由脱口问道:   “方丈双目失明,却是怎生渡过的铁索长桥?又怎能敢于证明此人真是梅庄中人呢?”   忘我方丈微然一笑说道:   “老衲非但知晓梅施主之事,就是女檀樾你的生平,老衲也知之甚详!”   淫女闻言不由失色,她无法想着自己的身世除梅庄中之外,世上还有别人晓得。   忘我方丈却突然沉吁了一声说道:   “女檀樾莫起杀人之心,老衲有几句肺腑之言相告。”   说着忘我方丈却缓步踱向辛氏兄弟身前,突然伸出了手来!    第八十三章 和尚神技 淫女不知忘我方丈存心如何,复因自己曾将辛氏兄弟的穴道闭住,是故飘身近前也出手相拦。   但是她却忘记了一点,忘我万丈双目既已失明,却又怎能毫无差错的一直就奔向了辛氏兄弟?   当她伸手拦阻的刹那,方始突然记起此事,忘我方丈却似有心若无意的左臂轻轻一抬,淫女陡觉一股无比的柔力倏地弹到,她竟应变不及,被这股潜力软绵绵地弹震出数尺以外,这才了解忘我方丈是位武林奇异的人物。   忘我方丈弹开淫女之后,右手五指已经拿住了辛鹏的脉门,略以停顿立即舒手改为抓向辛毅,刹那也松开子手,淫女暗蹙眉头,不晓得忘我方丈是作些什么,可是忘我方丈已转对淫女况道:   “这两位施主今宵所作所为虽极不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有劝善之仁,女檀樾可能看老衲薄面,解开他俩的穴道?”   淫女一向自恃聪慧过人而武技罕绝,是故任意作弄天下英雄,今日她却实在猜测不出忘我方丈的居心和用意,她正沉思应当如何答话之时,萧一剑已自铁索长桥的那一端飞驰而来,当他瞥目看到梅傲霜的时候,不由惊咦出声,再次发觉双目失明的忘我方丈也在当场,越发骇然,梅傲霜却冷冷地对他说道:   “我没有死在辛氏兄弟阴谋暗算之下,你觉得非常失望对吗?”   萧一剑扫了淫女一眼,也冷冷地答道:   “你似乎想把我当作敌手了对吗?”   梅傲霜冷笑一声说道:   “对又怎样?”   “你请报个名姓,此间事了,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的较量一番。”   “哼!你还不配向我叫阵,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要想动手我随时恭候,用不到找什么僻静的地方!”   萧一剑无法再忍,暴喝一声扬剑刺下!   淫女才待出声喝止,巳然迟了一步,那双目失明的忘我方丈却倏地舒手,疾若电掣般已将萧一剑的剑身捏住,沉声说道:   “言语失和拔剑动手,萧施主,你不嫌忒煞奔撞了些?”   说着只见忘我方丈捏着剑身的五指轻轻一送,萧一剑竟然被推得退后了三步!   萧一剑惊骇至绝,就是已知忘我方丈身怀武技的淫女,也不由变色愕然,她媚眼儿一转,心头涌上来杀人的意念,她记起适才忘我方丈所说,知晓她那生平的话语,也忆及昔日授业之人,再三所说“除白、梅两家人外,设有他人知尔真正面目之时,必须除掉此人”的训示,因此她娇笑一声微扬右手,轻飘飘地怕向忘我方丈的肩头,并且随口说道:   “没想到老方丈虽然双目失明,却有这好的一身功夫!”   她举止不类存心杀人,梅傲霜又深知此女的轻佻淫荡,错认她这拍出的一掌,是在习惯所使之的下意识地动作,没有拦阻,自然更想下到警告忘我方丈。   直待淫女轻拍的一事,即将碰到忘我方丈的时候,梅傲霜方始发觉淫女中指下垂,竟然是施展出“三绝禅指”的功力,意图置老方丈于死地!   他大怒之下挺剑迅疾尤俦的刺向淫女的小腹,但他深知救应忘我方丈已迟,不过设若淫女下指的刹那不避自己的剑锋,则忘我方丈身中暗算之后,淫女亦难逃死。   讵料一旁的萧一剑,却适时震剑斜削而到,梅傲霜要不撤剑回救自己,也难逃躲这一剑之危!   这本是呼吸间事,梅傲霜脑海中已闪电般决定了行止,他宁死在萧一剑的剑下,也要替天下武林中人诛除淫女这一大害!   淫女虽知设若自己并不撤指退步的时候,必将被利剑穿腹而死,但她深信梅傲霜定然首先回救自己,因此她非但不躲,脸上掠起一丝娇媚淫阴的笑容。   萧一剑自认这少年书生决无不救自己的道理,是故形色之间也现出极为得意的样子。   那知梅傲霜却决定拼折一臂甚或就死,并不理睬斜肩带臂削下的一剑,仍然迅疾无伦的剑取淫女。   等淫女和萧一剑同时发觉梅傲霜意图的时候,再想应变巳然太迟,淫女不禁花容失色,萧一剑的神态也变作了惊骇和狰狞。   就在这转瞬之下,忘我方丈和淫女及梅傲霜即将偕死的刹那,那忘我方丈突然震声哈哈一笑,右手轻弹,巳将萧一剑的剑身震出尺外,左手迅捷无比的一翻一拿,淫女的柔荑玉腕已被老和尚抓了个结实,忘我方丈抓住了淫女的臂腕之后,暴退了两步,梅傲霜刺向淫女小腹的一剑顿时扎空!   众人无不惊愕咋舌,忘我方丈却沉声喝道:   “女檀樾,你欺我双目失明暗下毒手,老衲却愿以德报怨,莫再逗留此间,去吧!”   他”去吧”二字出口,抓住淫女的左手一抖一甩,竟将淫女抛山一丈余外!   忘我方丈随即手指萧一剑道:   “堂堂英雄,竟然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为贪淫色不惜卖身投靠助纣为虐,老衲久已不开系戒,今日自亦不会要尔的性命,但却不再容许你这恶徒持用那柄宝剑,火速将剑留下远离此地!”   萧一剑虽说惊服忘我方丈的这身罕绝功力,但他心欺万丈无法亲物,怎肯弃剑而去,立即一言不答情没声的向左方飞纵而逃。   梅傲霜才待追踪拦截,忘我方丈已然再次哈哈一笑,身形倏起,并没见他怎样顿足用力,却已拦在了萧一剑的身前。   萧一剑不由恨怒至极,右腕一翻,剑走“神龙闹海”,抖起层层剑波,唰!唰!唰!一连攻了忘我方丈三剑!   忘我方丈并未挪动,也未驾拦还手,已将三剑躲过,他不待萧一剑再变招法,沉声说道:   “老衲躲你三剑,为听此剑所发吟鸣而已,如今果已证明此剑并非凡铁,神物利器你怎配用,还不给我丢剑逃命!”   他话到人到手到,萧一剑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右手一紧,再也无法掌握自己这柄宝剑,知道再要不识好歹,人丢的更大,立即松手飞进丈外,但他怎肯就此干体,厉声说道:   “萧某今虽失剑,迟早必有一天前来索取,老和尚,你似乎应滚告诉萧某你的出身和门户吧?”   梅傲霜深知忘我方丈不便提说门户和出身,立即接口代替忘我方丈说道:   “你不必多问这些,当你自觉功力是可时索此剑的时候,尽管驾临嘉利泽旁的‘飞龙山庄’讨取,至时当然有人接待。”   淫女生虽甚晚,但他授业之人却系忘我方丈同一时代的高手,而淫女又聪慧过人,适才他虽无法忆及忘我方丈到底是位何等人物,现在梅傲霜再次提及“飞龙山庄”,她不由恍然大悟,冷笑着接口说道:   “我说嘛,当代人物之中,除掉梅、及、章氏三大家族之外,谁还能有这般罕见奇绝的功力和火候,何况是个双目失明的人呢,原来是你!你竟然未死,却作了和尚,不过你既知白、梅两家之事,今又逐我而去,劫我手下人的宝剑,此仇已结,迟早有日找必和你清算此恨,至时莫怪我狠!”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说道:   “老衲数经大难而不死,自知罪重孽大上苍待我忒厚,身归我佛,已存必入地狱之心,女檀樾恩我仇我,老衲皆未挂怀。   女檀樾未曾目睹昔日白、梅两家之事,老衲敢请女檀樾切莫过信授艺于你之人所说的一切,深思静虑,必能了然何是何非,信否老衲之言在你,不过女檀樾却必须多行善事,莫再妄造杀孽,否则后果恐将不堪设想。   老衲已知女檀樾目的之地为何,阻之必不肯信,已令寺僧在前途相候,并有些许从物相赠。   萧一剑性狡而心狠,虽偶有天良凝发之时,惜本性不善,无法自拔,此等人共安逸同欢乐尚可,若要恃之同渡苦困,必贻切齿之恨,老衲言尽于此,但愿女檀樾能够灵智豁通悟解往非,设有是日,老衲愿受百死而全心维护女檀樾的安全,恕不多言其他,行将再会。”   淫女静静地听完这一番话,却冷笑了几声一言不答,招招手对萧一剑说道:   “咱们走吧,耗到明年你也不是这个老和尚的敌手,有话前面说去。”   萧一剑闻言怒视了梅傲霜一眼,方始悻悼地跟在淫女的前后走下,刹那之后,她们已然在黝暗的山道上消失了踪影。   忘我方丈这才悄声对悔傲霜道:   “公子先回伏虎寺吧,古家姑娘已听我解劝先回去了,公子再去宽慰她几句总是好的。”   梅傲霜点了点头,这才记起忘我方丈不能视物,随即答应一声转身归去。   忘我方丈静听悔傲霜远去之后,方始转对辛氏兄弟沉声叱道:   “老衲说过,早巳不开杀戒.不过绝对无法就这样释放你们,你们弑师已然当死,复又心狠手辣,现在找有两条道路留给你们,随便你们自己选择。   第一条路,废去你们一身功力,毁掉那些阴损的碧绿火珠,放尔下山,任凭你们自生自灭!   再一条路,我暂时用独门的手法,点拿你们的某一穴道,三百六十天内,和好人一样,功力丝毫不减,但在期限以后,却立即全身瘫痪,日必酸疼麻痹一个时辰,至死方止,你们自己说吧,愿走那一条路?”   说着,忘我方丈右手衣袖在辛氏兄弟的身上轻拂了一下,辛氏兄弟被封闭的穴道已然解开。   他两个人适才虽然不能言动,但却目睹忘我方丈高超罕绝的无敌功力,因此穴道解开之后竟然不敢潜逃。辛鹏看了辛毅一眼对忘我方丈说道:   “方丈,辛某弟兄不管有多么歹毒,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个人物,方丈要是杀了我们,这是功力不敌之下应得的下场,如今方丈所说这两个办法,已经近似侮蔑辛某兄弟了。”   “哦,那你们兄弟准备怎么办?”   “辛某弟兄自知不敌,又怎能另觅办法。”   忘我方丈残眉一皱说道:   “这么办吧,我们按着第二条路走,在三百六十天内,你们要是自觉曾行善事,足可无愧己心的时候,无妨到伏虎禅林找我,我若认为你们所行的善事足可抵罪,并能证明我们自今日别后,你们兄弟就再未作恶的话,我会解开所点穴道,使你们兄弟不致瘫痪如何?”   辛氏兄弟沉思刹那,立即应诺,忘我方丈却正色说道:   “那你们走吧,别忘了三百六十天的期限。”   辛氏兄弟闻言一愣,齐声说道:   “方丈尚未点拿辛某兄弟……”   忘我方丈不等他俩话罢,立却接口说道:   “适才一拂足矣,好自为之就是。”   说着,忘我方丈迈步而下,那肥大的灰色僧袍,在夜风中飘摆远去。   辛鹏辛毅互望一眼,沉叹一声感慨无已,辛鹏移时低沉地对辛毅说道:   “老二,咱们找个悄静的地方商量一下如何?”   辛毅了然辛鹏之意,点了点头,向四外瞥望了一眼,手指着不远地方的一片竹林说道:   “那儿吧,我记得里面有块长长的青石,正好坐谈。”   他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踱进竹林之中,林内果然有块青色的长石,遂懒散无力地坐了下去:   半晌,谁都没有开口,其实又有什么好商量的呢,一念之失,几乎落得惨死峨嵋,如今受制于人,雄心尽去,兹后只有苦熬岁月,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尚不知晓,就有满腹话语,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沉默有顷,辛毅突然开口说道:   “大哥,忘我方丈所说的话语,如今想来令人费解。”   辛鹏紧皱着眉头似是随口问道:   “那些话令人费解呀?”   “他最后那几句话。”   “我想不出有什么令人费解的话来。”   “他说‘在三百六十天内,你们要是自觉曾行善事,足可无愧己心的时候,无妨到伏虎……’”   辛鹏不待辛毅话罢,淡淡地接口说道:   “这有什么可费解的,我们受制于他,不去找他又去找谁?”   ”大哥别插口嘛,我所谓令人费解的言语在后面呢,忘我方丈最后是说‘并能证明我们自今日别后,你们兄弟就再未作恶的话,我会解开所点穴道,使你们兄弟不致瘫痪。’对吗?”   “不错。”   “那就是了,这一句话,乍听毫无破绽,但是仔细想来却实在不通,大哥试想,忘我方丈如何能来证明你我兄弟再未为恶呢?”   “不错,这句话颇有语病。”   “大哥,反过来说,你我兄弟又如何证明这三百六十天内,确实未曾作过恶事呢?”   “很难。”   “对罗,这要双方皆能证明才行,适才我苦思良久,认为忘我方丈可能有两个办法,其一是他早有安排,暗中有人追蹑你我兄弟的身后,是否曾经为恶,那人自然晓得……”   “二弟,这一点似不可能,你我兄弟今夜的下场,任何人绝非能在事前就盘算定局的,设若铁索桥头,已死在那梅傲霜或萧一剑的手中又当如何?所以……”   “一点不错,所以我也认为这一点不合情理,就因为这一点不合情理,我才霍然想明白了忘我方丈的用意。”   “他有什么生意?”   “大哥你怎地一时这般糊馀起来,试想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使他深信井未为恶呢?”   “我刚才就说过了,很难很难。”   “想不通它自是很难,想明白了以后,却再也容易不过!”   “个中奥妙我难猜透,你干脆说出来吧。”   “大哥,天下事所怕的就是太容易了,条条大路可通,怎样去作都行,但是结果却往往因为事太容易了反而无法如愿!”   忘我方丈今夜留绐我们的题目太难了,听来好像怎样去作都行,但是只要静心仔细想来,立刻发现除掉一个方向之外,根本别无他途,怎样才能证明我们今后并未作恶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始终不离忘我方丈的左右……”   辛鹏不待辛毅说完,立即接口说道:   “对对对!二弟你说的对。”   “对故然是对,不过大哥,难题可又来了。”   “还有什么难题?”   “我们不只再无恶行就可交待,还要行些善事呢!”   辛鹏并未当时接话,片刻之后,他才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并不太难吧,反正有善事咱们就做好了。”   “大哥你今天真是糊涂透了顶,天下那里来的这多容易碰上的善事?何况古语说的好‘有心为善虽善不赏’,再说咱们不能远离忘我方丈的话,又如何暗中助人去行善事呢?”   “老二,说来说去岂非死路一条?”   辛毅一笑,声音又压低了一些说道:   “大哥,我们首先商量一下,要怎样才能不离忘我方丈的左“大哥不必着急,那个时候说不得只好要求老方丈指点我们怎样才能证明你我兄弟并未作恶了。”   辛鹏感慨万千地摇头吁叹道:   “真想不到当个和尚也不容易,早知……”   他话语未了却突然停了下来,悄悄地一点辛毅,又向林外一指。   辛毅点了点头,兄弟二人提气轻身,极为谨慎地闪向林边。   目光下,自百丈栈道旁,飞般驰来了两个人,从竹林边上一闪远去。   不过辛氏兄弟却已看清了对方是谁,他俩毫不犹豫,飞身林外追蹑在前面两个夜行人物的身后,也飘闪而下。   那两个夜行人物,此时却已停步在“铁索桥”头,辛氏兄弟不敢过份欺近,隐于敷丈以外的暗处。   那两个夜行人物,手指着铁索桥下的万丈深渊在附耳对答,瀑布倒挂水声雷鸣,辛氏兄弟无法听清对方的话语。   移时,那两个夜行人物已飞身铁索桥上,却在渡过多半之后,突然停身!   辛氏兄弟目睹此情,恍然大悟,辛鹏悄对辛毅说道:   “我说他们怎又去而复转,还带来很长的藤索,二弟你还记得适才那个姓梅的书生吗,落身崖下竟然丝毫无伤,这个姓萧的必然记起此事,存心一探究竟……”   辛毅不待大哥话完,附耳说道:   “大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是天助我俩,千万别动,内中定有阴谋,仔细注意才是正经呢!”   辛鹏也不由恍然而悟,他俩立即聚精会神地注目不懈。    第八十四章 月夜人语 原来这两个夜行人物,竟是萧一剑和淫女去而复返。   这时,并且带有一圈极长的藤索。   淫女稳立铁索桥上,地点就在适才梅傲霜曾经坠落之处,她将藤索系于索桥之上,萧一剑顺索而下,眨眼无踪。   移时,铁索之上所系的藤索突然无故摆动,铁索长桥也随之摇晃发出”吱吱”声响,淫女立即也顺索而下,辛氏兄弟互望了一眼,这才了然在铁索桥下那万丈深渊之上,必有存身之处,难怪梅傲霜能够坠落而不死。   辛氏兄弟由此断定梅傲霜必然熟悉这峨嵋地区,否则似此极端隐秘的地方,他决不能在短暂时日发现。   他俩卧伏暗处等侯淫女和萧一剑返上铁索长桥,但却迟迟不见里女露面,颇为不耐,才待飞身近前,铁桥摆动,淫女和萧一剑已双双顺索猱升桥上,摘下藤索,顿足飞身又折返桥头。   说来真巧,淫女和萧一剑恰在辛氏兄弟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里有几块碎石,她们就站在碎石旁边,只听淫女道:   “像这种严密的所在,梅傲霜觅能发现,实在令人难安。”   萧一剑却冷冷地说道:   “昔日那‘武林至尊’困居‘不归谷’中甚久,后来又惹得武林群侠毕集峨嵋,结局彼辈皆成朋友,这种地方自难瞒过他们,梅傲霜既是梅庄的未来主人,怎会不知这点隐秘。”   “话固不错,假如梅傲霜只是耳闻并未身临,怎敢这般托大?”   “当然他曾经来过,好在这跟咱们所要办的事情无关……”   淫女突然撑手止住了萧一剑的话锋,月色下,映照出淫女困惑而惘然的神情,然后她凤目陡睁,脸上闪过了一丝刚毅的神色,缓慢而有力的况道:   “萧,坐下来,我想和你开诚而郑重地谈谈!”   萧一剑并没答话,却立即坐在了一块砰石之上。   淫女就在萧一剑的身旁坐下,她闪着一对媚跟说道:   “萧,你可不要生气,我总觉得你不应该跟我一道奔波南北,说真的,我不明白你是为了什么?”   “很难解释,也许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说,你喜欢我那一点?我自知心肠狠毒,行为放荡,要嘛就是我长得还很美,不过萧,天下没有不枯萎的花朵,也没有不老的女人!”   “你应该说天下没有不老的人才对。”   淫女瞟了萧一剑一眼,倩然着又道:   “你就是喜欢我现在的模样?”   萧一剑眉头一皱说道:   “你这句话问得很傻,我不能骗你,天下没有不喜欢美色的男人,不过喜欢是一回事,生死相伴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说的我懂,我要明白你的是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这也许是我们有相同的地方。”   “都是些什么地方?”   “性格和心肠!”   淫女幽幽娇吁一声,神色愁苦哀怨至极,一旁潜窥动静的辛氏兄弟,几乎也随声叹息出声!   萧一剑伸手抚摸淫女的柔荑,摇头缓缓又道:   “寂寞和孤独,更是我们接近的原由。”   “萧,你说实话,会不会中途弃我而去?”   “未来的事情人难预料,我本来可以说些好听的话来骗你,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你自会记得‘长恨歌’上的语句,‘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结果呢?‘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代帝王,尚且无法保证他的誓言,终于目睹爱妃惨死而无能拯救,何况是我,更难妄言未来了!   但是我却敢说,我们能够恩恩爱爱相偎相伴今生的,只要你放下心头的那些恩怨牵连,我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那怕是为渔为农,都可以安乐天年,岂非强过目下这种为仇为怨奔波不知休止的日子?”   “萧你不知道,我有誓言未了,由不得我。”   萧一剑激动地说道:   “誓言?不是我矫情狂妄,天下最最害人而不负责任的东西,就是‘誓言’这两个字了!   试想,人凭着什么来叫别人依从他的意志和方针去做事呢?设如‘誓言’是真实的话,它岂不是阴狠的‘预谋’,无情的‘拘束’和‘自私’的象征,我们怎能忍受别人在自私之下加给我们的拘束,何况是别人早有的预谋?设若为此而毁你自己的一生,和断送自己的幸福,非但不值,何异蠢物?   要是‘誓言”本身就不真实的话,那又何必信任誓言的安排?   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明皇一代帝王,在与贵妃恩爱之时,随口送了个‘誓言’给她,贵妃敬重这个誓言,笃信这个誓言,结果是落了个‘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   她那恩爱如山的君王‘誓言’呢?只不过是几声叹息罢了!”   淫女闻言媚目闪闪生辉,移时她却又幽幽长叹一声说道:   “你的话也许很对,可惜晚了几年!”   “我不觉得有什么早晚之别。”   “古月苍全家被杀,那姑娘誓报深仇,而我,也不是当年乍与古月苍见面时候的我了,这些在在显示出来今天的一切一切都太晚了,太迟了!”   萧一剑深知淫女言下之意,故意避作正面的答道:   “这铁索桥下万丈深渊之中的秘地,正是大好隐身之处,我不信古家姑娘能够找到那里。”   萧一剑话声乍歇,淫女却突然声凋一变郑重地说道:   “萧,你不嫌我是吗?”   “当然!”   “那我们取个中庸之道怎样?”   “我听不懂你这句话的用意。”   “我听你刚才说的一半话,你也听我的另外一半,好不?”   “甲的一半永远不能成为乙的另一半,你认为你那个办法行的通吗?”   “何妨试试?萧,你不是也决定过全听我的来嘛?”   萧一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淫女嫣然一笑说道:   “今天我特别高兴,萧,你可别再说叫我听着不痛快的话。”   “好,咱们一言为定,你先告诉我这中庸之道是怎样安排。”   “我本来决定追蹑古家丫头身后进‘不归谷’的,如今我已经改了主意,先听你说的那—半,咱们就在这万丈深渊之上的秘洞之内,过上三年安乐日子怎样?”   “就只三年?”   “萧,你真不知足,三年不短?”   “为什么一定要三年呢?”   “古家丫头不会在‘不归谷’中待过三年以上的!”   萧一剑哦了一声才接话说道:   “她离开‘不归谷’后,你也就要进谷去?对吗?”   “对。”   “唉!三年,就三年吧。”   淫女今夜似乎变了—个人,她竟手揽着萧一剑的肩背说道:   “瞧你这副神情,这样好么,咱们以三年来轮换一次,现在我听你的话三年,三年之后你再听我的话三年,然后再轮到你作主,再又轮到回来怎样?”   萧一剑苦笑了一声说道:   “好吧,我但愿老天能够多留给我们几个三年。”   淫女白瞪了他一眼,娇声说道:   “我们说好了不准多讲惹人烦心的话的,你怎么又忘了?既已决定了行止,咱们就要快些安排,萧,这可都是你的事了。”   萧一剑站起身来说道:   “需要的东西太多,我一个人可办不到,咱们分工合作才行。”   “好好好,依你就是,走。”   她说走就走,但是却不下山,反而飞纵上山而去。   辛氏兄弟直到淫女和萧一剑走没了影子,才低声说道:   “大哥,好机会,咱们立即去见忘我方丈。”   说着辛氏兄弟闪身而出,飞般渡过了铁索桥,直奔伏虎禅林。   此时已过四更,辛氏兄弟这次却是叩门而进,知客大师早得方丈暗嘱,把他弟兄迎进客堂拜问来意。   辛鹏明知大师故作不解自己兄弟重返寺中的原由,但他仍然恭敬地告知大师说,有要紧的事情立刻进谒方丈。   知客大师并未作难他们,但也不令小沙弥引路,却含笑说道:   “两位施主对方丈居处应是轻车熟路了,请自己去吧!”   辛鹏看了二弟一眼,诚恳地向大师说道:   “今非适才可比,大师可否行个方便代为通报一声?”   大师点点头,他心服口服老方丈料事如神,这才亲自陪同辛氏兄弟到达忘我方丈的静修掸堂。   忘我方丈接见辛氏兄弟之后,知客大师立即退返客堂并将方丈神堂室门紧掩。忘我方丈挥手示令辛氏兄弟坐下,才开口说道:   “二位施屯又有何事见教?”   辛鹏口拙,示意辛毅作答,辛毅点了点头开口道:   “我兄弟不敢诳言,是请方丈慈悲来了。”   “三百六十天的消闲时光,施主们还嫌太少?”   “方丈,是太多了。”   忘我方丈闻言哈哈一笑说道:   “老衲这到有些百思莫解了,要闲的日子是越多越好,两位施主却怎地不和常人一样嫌少,竟然说是太多了呢?”   “辛毅适才曾与家兄细商行止,方始撒悟方丈仁慈之旨,回顾前尘,一身罪恶,故此决心落发为僧,长伴古佛忏悔重孽……”   忘我方丈此时面色一正,挥手接口说道:   ”你们想明白了?”   “是。”   “设若入我门下,非只不准再违戒律,更要领受重重因果之报,个中凄苦言语难述,你们能够有这恒心和毅力?”   “方丈只要不嫌我们兄弟一身血腥,任是万般痛楚我兄弟也能耐得。”   忘我方丈突然沉声说道:   “你们意念决否?”   “誓不更改。”   “老衲不像其他出家僧人一样,既已声言誓不更改,那就已经是我伏虎禅林门下的僧人了,落发受戒,却须沐浴净身三日之后,适才你们曾说一身腥血杀孽重重,可曾知晓本寺上自老衲,下至山门僧徒,昔日都是何等人物吗?”   “弟子兄弟不知。”   辛鹏辛毅同声回答,他俩已经改了称呼。   忘我方丈沉重而有力地缓缓说道:   “本寺僧侣在未出家前,无一不是身染腥血的邪恶人物,老衲杀孽尤重,罪咎也最多,你们可曾听人说过,那昔日被江湖中人称之力‘笑面银豺’的恶徒?”   辛鹏对昔日武林中事,却比兄弟知道得多,闻言答道:   “听前辈们说起过这个人。”   忘我方丈沉叹一声接着说道:   “那‘笑面银豺’一身罪孽实难发数,心黑,他血洗过‘飞龙山庄’,残杀房氏满门大小一十六口!手辣,活剥了房氏一家大小的人皮,生挖过梅三丰夫妇的左睛,收揽了天下英豪,却又暗施阴手令彼等失声难言,似这等阴狠毒辣万恶无比的人物,辛鹏辛毅,你们可能猜出他的下场?”   “弟子愚蠢,无法推测。”   忘我方丈嘴角掀起一丝苦笑,幽幽说道:   “只因为他恶梦突醒,悟觉前非,结局大出人料,这人竟然当了伏虎禅林的主持方丈!”   此言一出,辛氏兄弟不禁惊咦出声,忘我方丈却接着说道:   “笑面银豺就是我,你们的恶行比起当年我来,却又良善多了,好啦,去找知客师兄,他会安置你们的食宿之处。”   辛鹏辛毅连声应是,这才知道怪难忘我方丈有这样罕绝的功力,原来他是昔日名震天下的笑面银豺欧阳易,得师如此,辛氏兄弟已是心满意足。   辛鹏沉思刹那之后,突然悄声说道:   “弟子还有机密大事禀陈。”   “说吧。”   “弟子兄弟适才曾在‘百丈栈道’以下竹林之内坐谈片刻,目睹那个名叫萧一剑的中年文士,和突然下手就闭住弟子兄弟穴道的那位男装女子,又返回到‘铁索桥’头,他们……”   忘我方丈不待辛鹏话罢,已接口说道:   “这些闲事明天再说一样,去告知客师兄,就说老衲吩咐,要他暂在‘大光明境’安置你们,去吧!”   辛氏兄弟没有想到自认极为重要的机密大事,忘我方丈竟然认作等闲,此时不便多说,立即双双叩别方丈而出。   知客大师已在方丈禅堂外巨廊上相候,他俩施礼称呼了声师兄,知客大师含笑说道:   “不必多礼,我为两位师兄预祝,自今晚起脱身无边苦悔了,随我来吧。”   辛鹏一边应诺着却一边又接着说道:   “师兄,适才方丈曾说暂请师兄将我兄弟安置在‘大光明境’,不知这大光明境是个什么所在?”   知客大师闻言一愣,继之淡然说道:   “不久方丈自会告知两位师兄寺中的一切事物,现在还是先随我去‘大光明境’吧。”   辛氏兄弟不便多问,遂默然相随知客大师身后走着。   穿廊过堂半晌工夫,方始到达一处所在,圆圆的月亮门,红墙高及两丈,知客大师在圆月门前停步说道:   “大光明境的主座,就是二更时分两位师兄暴发火珠之时,以玄门罡气将火珠震于半空的明觉大师。   明觉师兄性格特殊,语事间或有讥讽的话句,但他实心待人,诚坦至极,两位师兄却要暂时忍耐一些才好。”   辛鹏辛毅应诺连声,知客大师这才叩击门环。   移时圆门洞开,竟是明觉大师亲自开门,当他瞪眼看到辛氏兄弟的时候,却睬都不睬,只问知客大师道:“有事?”   他问话的用字和声凋,就像他为人一样的直愣简捷。   知客大师了然明觉的性格,也简单地说道:“这两位师兄已蒙方丈慈悲,并有慈谕,着在‘大光明境’安置,要师兄亲切照拂。”   明觉点了点头,冷冷地转向辛氏兄弟道:“你们吃过饭了没有?”   时光已近五鼓,明觉突然问及吃饭没有,使辛氏兄弟无法回答。   明觉大师已接着冷冷地又道:   “你们自初更埋伏,二更进寺,一场搏战水米未进,现在不饿?”   这句话问得辛氏兄弟哭笑不得,辛毅暗中突然兴起了一个意念,面色极为庄重的答道:   “斯时以前的辛鹏辛毅已去,如今是伏虎禅林的后进僧人要师兄教诲!”   知客大师闻言闪了一闪双目,辛鹏却怕二弟之言开罪明觉大师,哪知明觉大师陡地暴睁双睛盯注了辛毅刹那之后,却蓦地仰颈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方止,他已经爽朗地震声说道:   “有意思,既然如此,两位师弟请进来吧!”   知客大师默然一笑而去,辛氏兄弟立即迈步走进了圆月门中。   门内院落觉广,却只有一间高大的石屋建于正中,院中全是用细沙铺地,不见花草,洁净至极。   明觉大师返身扣上圆门,当先带路推开了石屋的门户,三人鱼贯走了进去。   石屋内,布置简陋,一张云榻,两只木凳,一个存水的瓦罐,别无他物。   榻宽四尺,长方尺,明觉一人安眠故无问题,辛氏兄弟不能不想到自己睡在什么地方的问题。他兄弟尤觉奇怪的是,难道这间石屋就是“大光明境”?   正思念间,明觉已指着木凳要他兄弟坐下说道:   “方丈少时必将相召,坐下休息片刻也好,稍停之后……”   他说到这里话声突然自动停了下来,一笑之后又接着说道:   “我几乎误犯规戒,因此不得不停下话锋,总之你们要多休息一下就是!”   这些话说得辛氏兄弟英明其妙,他们互望一眼,有意再问几句,不料明觉大师却在刹那之间,在云榻上跌坐用起了功来。   辛氏兄弟目睹此情,豁有所悟,遂也双双闭目阖睛静坐调气不息。    第八十五章 大光明境 不知经过多久,明觉大师拍掌将辛氏兄弟惊醒说道:   “方丈召唤,你们随我来。”   说着明觉大师反向云榻左旁石墙走去。   辛氏兄弟深觉诧异,才待出声呼止,不料明觉大师右手五指虚合作圈,在墙上轻轻一擂,石墙竟然悄设声息地中分为二,露出来一道门户。   辛氏兄弟咋舌不止,不敢犹豫,立即随在明觉大师的身后走进了这道暗门。   明觉大师并未举手势,暗门似有灵知,已自动悄然合闭。   暗门一闭,眼前顿成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辛氏兄弟不知路径,不敢挪动,只听得明觉大师似在数丈以外说道:   “切莫妄动,此处埋伏重重,稍一失慎必受重伤,记住,左手慢慢向左方举起,缓摸石墙,顺墙而下,不论遭遇什么事故,永远不要忘记仍然要靠着左方石墙前进,黝暗地方本堆分别左右方向,所幸我们是一路向下行走,记住此点,则左右方向自然分明,放大了胆走吧!”   辛氏兄弟答应一声,果然听话,伸出左手缓缓扶着石墙走下。   岂料行未数步,他俩陡然左臂扶了个空,身形不由的随着向左方一歪,不知从哪里暴然伸出来的拳头,砰砰两声,辛鹏辛毅每人挨了一拳,不痛,那只拳头软绵绵地,不过却打得他们兄弟头脑昏沉了半天!   他们挨打不重,却吓了一跳,立即停步定了定神,本待呼明觉大师,突然觉得这点么小惊吓都忍耐不住,岂不惹人耻笑,兄弟二人低低地商量了一番,再次谨慎而小心地伸手扶着了墙壁。   这次他俩步履极慢,缓缓地一步步往前走着,地势下倾,脚下却非常平坦,大约行有丈远,平安无事。   辛鹏在前,辛毅在后,走着走着辛鹏突然左手又扶了个空,这遭因有前鉴,手虽扶墙等于虚搁,故而身体井未斜倾,辛鹏乍觉扶空,已出声对辛毅说道:   “老二当心,我又扶空……”   他“了”字还没有说出口来,头顶上已经直受了一下猛击,眼冒金星,双耳自鸣,脑袋被震的又晕又沉。   辛毅也是,他乍听兄长示警,迅捷的抽回了手来,不料这次祸自天降,结结实实的在顶门之上又挨了一拳。   兄弟二人不敢再走,只好站在当场不动,他俩心中都在奇怪着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却百思莫解。   辛毅想了一会儿,悄声对辛鹏说道:   “大哥,你可觉出打我们的那个玩意儿特别?”   “不错,是拳头,但却沉重而柔软,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你说有多怪。”   “怪得不是这个,是在这种地方咱们怎会挨打?”   辛鹏苦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   “这也许是通往‘大光明境’中所的应有障碍。”   他是无心自嘲罢了,辛毅却霍然记起了乍进石屋之时,明觉大师未曾说完的那半句话啦,顿时了然这是忘我方丈安排的事情,为什么?他不知道,也许每个凡是列“大光明境”的寺僧,皆须挨上几下!   他想通了这一点,悄声告诉了辛鹏,辛鹏也认定不错,好在这几下打还禁受得住,既是方丈有心所设,必有用意,辛鹏再无所惧,他这次却提足劲力静窥四方,仍然手扶着石墙大踏步走下。   辛毅仍然相随其后,一路又遭遇到上、下、左方十数次突然的袭击,辛鹏次次生受,仅以气劫内功护体,绝不抗拒或躲闪。   这样走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前面丈远的转角地方,方始发现了一丝光亮。   转过墙角,这才看清原来是明觉大师持着一盏灯笼在彼相候,他发现辛氏兄弟身影之后,立即转身带路前行。   前行不远,一座乌黑的铁门,明觉轻叩三响,推门而进,窄氏兄弟也鱼贯相随走了进去,随手将门合闭。   里面共有一明两暗三间石室,左右暗间帘门垂掩,不知怎等摆设,明间内部是古雅超俗布置简单。   正面石墙上计有碗大的洞眼七个,似是通风之处。   室顶高吊一盏水晶亮灯,光芒四射,微现蓝色。   石室正中,一张琴桌,除一古琴放置于正中外,琴右有一部古经。   琴桌后面,一个四尺蒲团,忘我方丈正端坐蒲团之上。   靠门的左右两旁,各没两个二只的蒲团,除外无物。   辛氏兄弟立即拜叩忘我方丈,方丈挥手令起,却对明觉说道:   “替我计数他俩的点数。”   明觉答应一声,首先团绕着辛鹏走了一圈,次及辛毅。   辛氏兄弟乍闻方丈之言颇感奇怪,等彼此注目以后,这才发觉一身上下防了不少雪白的粉点。   明觉这时已恭敬地禀陈忘我方丈说道:   “辛鹏全身二十一点辛毅四点!”   忘我方丈神色一变,肃然问辛毅说道:   “适才通行暗径,可是你在后面?”   “是,我大哥在前。”   “你曾经受过暗中突然而来的袭击吗?”   “弟子受过。”   “暗径之中,共有二十一处巧妙设置,辛鹏一下没能躲过,你却只受了四次突击,告诉我,你是怎样躲开的?”   辛毅看了大哥一眼,那知辛鹏恭诚地俯首肃立并没有发觉,再看明觉大师,面含庄容,不能不硬着头皮答道:   “弟子是在家兄身后,接连挨过两次暗袭之后,发觉内情……”   忘我方丈立即接口问道:   “什么内情?”   “弟子与家兄承认不应有外来的晴袭,想必是寺僧通达‘大光明境’,必须以身相试的设置……”   “不错,你很聪明,后来呢?”   “后来弟子判断,暗中突袭必有一定的方位,是故又多间隔了家兄两步,并躬身用足尖探道,左手也再未扶过石墙,故而侥幸躲过了另外十七次突袭。”   忘我方丈神色不动,接着问道:   “你兄长辛鹏可也知晓这暗中的突袭是老衲有心所设?”   “家兄知道。”   “那他怎不和你一样也尽可能的躲避开呢?”   “弟子不知道家兄的心意。”   忘我方丈嗯了一声,这才转问辛鹏说道:   “你为什么能避而不避呢?”   辛鹏低低地答道:   “弟子愚蠢,认为既是方丈有心所设,必有用意,好在袭击不重,弟子存了个死心眼儿,宁愿遍尝袭击,没想到去躲避开它。”   忘我方丈点了点头,沉默有顷,方始说道:   “暗径突袭事,我果有用意,不过此时说它还早,适才在禅堂之中,你兄弟曾说目睹萧一剑等重返之事,现在可以详述经过了。”   辛鹏立即把目睹萧一剑和淫女所作所谈各节,实实在在地详述了一遍。   忘我方丈丑脸之上闪过了一丝笑容,连连点头。   半晌之后,忘我方丈叹息一声说道:   “天心仁悯,老衲为当事人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郑重地对辛氏兄弟说道:   “此事关联甚大,你兄弟记住,切莫再提,就这无心所得,已是功德无量,兹后你们兄弟即与明觉一同修性,就在这‘大光明境’。   “不过辛毅你要牢记一事,未得老衲或明觉大师兄的许可,不得进入右面一间石室,违则重责!   辛鹏,设若机缘到来,偶有所得之时,在未得老衲恩准以前,不能泄露只字片语与人,虽至亲胞弟亦不例外,听到了吗?”   辛氏兄弟齐声答应,忘我方丈这才命令明觉大师,仍带辛氏兄弟由原路面回,谕令沐斋三日受戒之后,再重返“大光明境”驻守。   辛鹏在拜别忘我方丈的刹那,想起一事,立即禀陈方丈说道:   “弟子兄弟尚有数十粒碧绿火珠,应当怎样安置?”   忘我方丈一笑既道:   “一念存仁必格天心,只此一事,老衲已可断言辛鹏你未来可期,所余火珠别人用不得它,暂时全部由你保管,但却不得妄用,尤不能再交与辛毅,切记切记!”   辛毅无言可答,立即自怀中取出了他那专放火珠的皮囊,交给了辛鹏,辛鹏却连自己那个皮囊也取了出来,对明觉大师说道:   “师兄可能担些陈重,代我暂时存管?”   明觉大师笑了一笑,伸手接过了两只皮囊,大步走向右面那间石室而去。   刹那已空手而出,三人拜别方丈,仍循原路回转那间石室不提。   转瞬三天,辛氏兄弟已然受戒落发,忘我方丈赐辛鹏名为“明修”,辛毅为“明恒”。   当天深夜,明觉大师和忘我方丈送别了梅傲霜和晓眉姑娘,忘我方丈有心藉“明修”   “明恒”受戒之事,求得二人多留了三天。   老和尚另有用意,如此则不惧晓眉姑娘再和淫女相逢途中。   这三天内忘我方丈准备了不少俗家应用的东西,六尺高的大口袋,整整地装了两只。   送走晓眉姑娘和梅傲霜之后,明觉大师知道方丈即将离开寺院,是故坚他执着要和方丈一道外出,师徒二人在方丈禅堂辩沦不休。   首先是明觉大师激动地说道:   “弟子故然不知昔日梅、白两家结怨之事,方丈既然郑重其事认为非此不可,弟子一向敬重方丈的卓绝见地,自不敢妄言其他。   不过弟子却和那‘九婆婆’有数面之缘,日前扮作男装的女施主,并非九婆婆本人,萧一剑到是不折不扣的真货,昔日弟子与鬼道作客九婆婆之处,彼女也曾见过,只知她代九婆婆传令进退……”   忘我方丈不待明觉话罢,正色接口道:   “明觉,当初你与鬼道作客九婆婆地方的时候,可曾同时见过那九婆婆与日前男装来寺寄宿的女檀樾?”   明觉想了一下皱眉说道:   “她们并未同时露过面,不过有一天弟子和鬼道在花园漫步,恰能看到九婆婆所居‘红楼’,曾见九婆婆背窗而立,那位女施主却正面对窗棂……”   忘我方丈吁叹一声再次插口说道:   “你可知道那是此女有心的安排?”   “方丈是说九婆婆乃此女所矫饰?”   “一点不错,无情仙姬九婆婆自冰如,早巳死在不归谷中了!”   “可是弟子和鬼道都曾见识过九婆婆偶然试掌,功力罕绝,使弟子及鬼道心服口服,设若那是此女矫饰,则……则不太合于情理了吧?”   忘我方丈眉头一皱说道:   “你说她偶然试掌,是怎样的偶然法?试的是什么掌法?”   明觉大师立即回答道:   “那次九婆婆试掌的事情,弟子永远不会忘记,本来那是一场欢宴,酒浓兴高,大洪山铁翼三鸟奉九婆婆之令献技佐酒,鬼道有心施展独门功力,五指齐伸,竟将十枝长烛,间隔打灭,一时在座之人无不叹服。   鬼道自以为技出人外,得意之际要九婆婆也异显身手,九婆婆立令手下再将十枝长烛点燃,用八枝围成一个丈圆的烛圈,另外两枝一枝放置圃沿边,一枝仅仅超出圆圈三寸。   那时弟子不知她要施展什么功力,自是极端注意,九婆婆已扬言说道,她要轻轻打出一掌,掌力不准超出这一丈距离,因此那被安置在圆圈边沿的长烛,应该随掌而熄,在它后面间隔三寸的那一枝长烛,却不准熄灭,否则就是功力不够十成,火候未达纯青!   这种随心应发距离分毫不失的掌力,故然很难,可是当时在座之人,却有不少可以办到,譬如弟子和鬼道,都算得是此道中的高手,故而并不觉得九婆婆即将发出的掌力,有何惊人之处。   不料九婆婆却又接着声明,掌力熄灭圆圈边沿那枝长烛之后,仍非上乘功力,若能催使所发真力回旋重归,那才算得是天下第一绝技,武林无与伦比的功夫!   鬼道当时就询问何人能够办到,九婆婆声言她能,鬼道又问她怎样证明,她说弧形排列着的那八枝长烛就是最好的证物!   彼时非但鬼道不信,在座之人虽然无一说出不信之言,但是从他们神色之上看来,个个都在怀疑此事,弟子当然也不相信,还暗示鬼道以言语讥讽九婆婆,要她亲自展绝技!   九婆婆含笑应允,在百数十位武林高手环亲注目之下,她并未作势,亦未提力,竟然若无其事似的轻轻甩出一掌!   方丈,就是九婆婆轻轻甩出去的这一掌,使彼此在座人物……”   明觉大师这一大段话,忘我方丈始终静听不懈,此时却突然接口说道:   “此女轻轻甩出的一掌,老衲已知必然震惊了当时所有的江湖人物,非但如此,老衲并且知晓天下人物震惊的道理何在!”   明觉大师看了忘我方丈一眼说道:   “弟子不敢不信方丈之言,但却深有所疑。”   忘我方丈长吁一声说道:   “她那一掌甩出之后,放置在圆圈边沿的那枝长烛,自然随手熄灭,但是相距已经熄灭的这枝长烛仅有三寸之近的那一枝,却安然无事。   老衲敢说,彼时除你与鬼道及很少的几位高手未曾鼓掌欢呼外,多半已经齐声惊呼喊好不止了。   接着必然是惊凛人胆的怪事发生,那弧形排列着的八枝明火长烛,果然似遇劲风般相继熄灭,至此你与鬼道一干高手,不禁个个咋舌叹为观止,更忐忑不安地在思索着这种罕见武林的掌法和功力!   你适才曾说,偶有一日与鬼道在花园之中见过此女和九婆婆并立楼头的前后人影,老衲也敢断言,是在那次九婆婆试掌之后,明觉对吗?”   “不错,方丈。”   “哼哼!此女的确聪慧非凡,越发令老衲难以安心,明觉,她在试掌之后,断定你们皆已心服,但是她却不能以假扮九婆婆的模样见人,你们都是久行江湖的人物,深更半夜或灯烛之下,她自不虑被人发觉,但在光天华日之下,却就很难掩饰得毫无破绽了……”   明觉大师实在忍耐不住,接口问道:   “方丈仍然是说九婆婆和那位女施主就是一人?”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说道:   “她俩本来就是一人,何必用什么‘仍然说是’四字,明觉勿再中途插口,老衲说明经过你就懂了!   “此女为了使你们再无所疑,才有心安排小楼现身的一幕,否则那个九婆婆为何不面对着你们?却只叫你们看她一个背影呢?   “背影易于装扮,只要带上满头的银色长发……”   明觉大师又有些忍耐不住了,他再次插口问道:   “方丈,您怎地知晓九婆婆是满头银发呢?”   “难道不是?”   “是虽然是,不过方丈您双目……”   忘我方丈不待明觉话罢,蓦地抑颈哈哈大笑了起来,明觉大师不禁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才好。   忘我方丈笑声久久始停,随即说道:   “明觉,老衲虽然早知此女闹鬼,九婆婆绝对不会再现于江湖,但是却无法拿出证据使你想信我言不误,说实在的,当我说到‘只要带上满头的银色假发’这句话的时候,真是冒着极大的危险,万一我说得不对,你越发不信九婆婆和此女是一为二,二为一了。   万幸你适时接话,使老衲拿出了证据,你们没有一人当年曾经见过‘无情仙姬’白冰如的,此女娇美无比,天下无双,她那一头青丝,始终柔软如絮黑亮可人,你怎不仔细想想,说若她是满头银发,还能配称为‘无情仙姬’吗?   此女聪慧,但却未能忘记人间应有的年月,也可以说,她太聪明了些,没想到过分周到,则破绽自露,在她认为日月年华,人就算是能够保得玉颜依旧,也无法夺得天地造化之奇,因此仙姬变作了满头白发。   岂不知白冰如已得玄门真解,驻颜宝典,此时设若凌步江湖,老衲敢说恐无一人认识她了!   明觉,此女虽然决不是无情仙姬,那无情仙姬虽然也绝对不会再生出不归谷中,不过此女却是白冰如亲自传授的武技,并已练成了名震武林的‘回风寒掌’,因此老衲为着未来武林免遭杀劫着想,今夜也势在必行,昔日很多是非恩怨,目下已然无暇谈及,等我铁索桥头回来的时候,再详细地告诉你吧。”   说着忘我方丈已经站了起来,明觉大师却焦急地说道:   “方丈请听弟子一言。”   “什么事?”   “弟子因曾与此女接触了几天,深知此女心狠手辣,方丈……”   “老衲熟知当年白冰如的作为和心术,此女再高,也高不过无情仙姬,你又有什么放心不得的?”   “弟子总觉得仍有所疑,譬如死在翠柏山庄的小‘太岁白芝山’,那是白冰如的独生子……”   “你怎么知道那是无情仙姬之子?”   “彼时人人说是怎会有错?”   “明觉,白冰如始终未曾生养,那里来的儿子?这必然又是那女娃子弄的玄虚,用意何在,眼下故然不解,但是老衲总有一天会揭破这哑谜儿的”   “弟子仍然不能放心?”   “怎样你才放得下心呢!”   “弟子愿随方丈一道前往。”   忘我方丈沉思有顷,正色说道:   “可以,不过你要记住三件事,第一,到这铁索长桥之后,不准你随我下去!第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不得闻问!第三,五更以后,没若我还没有上来,你自管回寺,不得呼喊或寻觅老衲,能,我们立刻动身,否,我不准你再罗嗦!”   明觉大师早有决定,立即应诺,师徒二人各自背起一个口袋,不走山门,竟从寺后越墙而出。   第八十六章 崖下秘洞 原来忘我方丈自得“明修”“明恒”秘报,淫女及萧一剑决定在铁索桥下秘洞之中居住三年的消息之后,已决定了今夜的行动。   他立即喻令寺僧,准备了俗家人物必不可缺的种种物品,要亲自送交淫女和萧一剑留用。   这件事他没瞒明觉,因之明觉方始再三劝说忘我方丈不能冒险而入虎穴,但是忘我方丈意念已决,明觉只好退求其次,坚欲伴行。   师徒刹那光景,已抵铁索桥头,明觉皱眉说道:   “方丈,弟子几乎忘记一件大事,方丈功力虽是无敌天下,不过这索桥仅有一线,又怎生能够保得平安到达秘洞呢?”   “老衲对那秘洞是轻车熟路,不会失误。”   “弟子仍怕难免万一之事发生,设能容许弟子一旁相助……”   “我曾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不得闻问,还不给我躲向一旁!”   “弟子只想帮着方丈将两袋东西系下索桥,并非是要陪伴方丈进入秘洞。”   忘我方丈想了一下点头说道:   “也好,不过你要记住,我在下面接到这两只口袋以后,会摇动索绳三次,那时你就立刻躲向一旁,不得迟延。”   明觉大师答应一声,当先由身畔取下所带长索,紧紧系于铁索桥上,随即恭敬地对忘我方丈说道:“长索已经系妥,恭请方丈……”   忘我方丈摆手止住明觉的话锋,缓步登上铁索,别看方丈虽然双目夫明,他在铁索之上却比明跟人走得还要牢稳。   刹那已达缠系长绳的所在,忘我方丈俯身试了一试长绳,立即顺绳欲下。   明觉却在此时飞身铁索桥上,挥手囊中取出了一件上巧的东西,俯身递与忘我方丈说道:   “方丈请将此物放置身畔,若遇必要只须将它向地上用力一扔,弟子即能在眨眼光景接应方丈。”   此时忘我方丈已经身悬绳上,不便多说,眉头皱了一皱接过明觉递给他的小巧物件,顺势置于肥大憎袍衣袖之中,随即滑顺而下。   明觉在索桥上面来回数次,将两口袋东西也垂坠了下去。长绳果然三摆三摇,明觉无可奈何地退下铁索长桥,隐闪一旁。   他心中始终忐忑难安,暗中约计时刻,大约过了一个更次的样子,突然一条人影自崖下冲起,稳立在铁索桥上,正是那忘我方丈。   明觉不由放下悬心,飞临桥头接应,忘我方丈已闪身飘下索桥,迎上了明觉大师低声说道:   “你回寺去吧,她们没在秘洞之中。”   “难道明修明恒所说是虚?”   “不是,洞中已经堆有杂物不少,想必是她们尚未将应用东西制办齐全,故而尚未宿居其内。”   “既是如此,方丈何不请回明夜再来?”   “我们所带之物,及彼等已备的邰份东西,老衲已经替她们安置妥当,设若我人不在内相候,她俩目睹之后,必然认为机密已泄,就许变更初计,是故老衲在未见她俩之前,不能离开。”   “不过方丈……”   “没有什么不过,老衲不会发生事故的,伏虎禅林必须你来照管,立即回寺去吧。”   “方丈必须应诺弟子每夜初更至五鼓,前来恭候才行,否则弟子宁受重责,誓不离开方丈一步!”   忘我方丈眉头一皱沉声说道:   “你虽非我传艺弟子,却是伏虎禅林僧徒,竟敢一再违驳老衲谕令,敢是认为老衲可欺?”   明觉闻言变色,恐惶地合十俯首答道:   “弟子不敢,方丈莫气。”   “明觉你听着,老衲并非无情,亦无如此蠢笨,事若当真凶险无救,老衲怎肯以身相试,既信老衲有降魔之能,理应遵谕而行,还不立即回寺等待?”   明觉不敢多辨,强忍悲伤说道:   “弟子遵喻这就回去,方丈,方丈……”   “什么事?”   “弟子伏祈方丈此行万事顺利,恭敬方丈多多珍重。”   “老衲自会当心,回寺去吧。”   明觉陡地扑伏于地,深探一拜,随即仰颈震声说道:   “我佛为证,设若寺主身遭万一之变,明觉誓沦无边地狱,不惜走遍天涯晦角,必将食彼恶撩之肉,饮彼之血!”   说罢他拥身而起,飞纵而去。   忘我方丈耶黑黑的无珠眼眶,颤张不已,脸上神色哀凄至极,可惜明觉去远未能目睹,否则他必然了解忘我方丈不是忍心之人了。   忘我方丈木立久久,方始长长地嗟呼一声,再次登上铁索长桥,以赴死之志,涌身跳下万丈悬崖。   月隐,星移,东渴泛光,万山映霞,旭日跃跃升起,又是一天。   伏虎禅林的巨钟,突然连响二十四声,一干僧侣闻声惊变,立即紧掩山门,各弃职守,齐集在大佛宝殿之上。   明觉大师在僧侣们静穆侍立殿中之后,扬声说道:   “明觉身奉方丈慈谕,有急事告知众位师兄,方丈静堂,自即时起,不准任何师兄妄自登临,三日之内,方丈不见门下及外客,并谢绝随缘施主。   在此三日之内,凡经‘大光明境’出堂之师兄,日间一概暂停本身职责事务,跌坐养足精神,初更时候,仍集大殿听喻!   其余师兄,仍按所派职务工作,不得怠忽,不得妄论一切!”   合寺僧侣闻喻即行,虽是无不疑虑,但却无人追问原由。   明觉事后,单单将明修明恒召进静室说道:   “两位师兄可知适才谕令寺僧之事的原由?”   明修明恒自是回答不知,明觉探手自肥大的僧衣袖中,取出了明修兄弟放置“碧绿火珠”   的两个皮囊说道:   “师兄们仍将此囊携带身旁,初更时候,请随明觉至‘铁索长桥’接应方丈。”   明修明恒此时方知忘我方丈不在寺中,不由追问其详,明觉无法实告经过,只是郑重说道:   “方丈行时曾一再严渝明觉,明觉不敢违谕妄论内情,不过方丈此行凶险至极,是故明觉方始召集寺中武技功力足可自保之师兄,每夜初鼓至五更在‘铁索长桥’两端埋伏,以便万难之时接应方丈……”   明恒聪慧过人,闻言立即接口问道:   “师兄,为何单单要在‘铁索长桥’的两端埋伏?”   明觉竟然一时无法答对,明修和明恒互望一眼之后,明修说道:   “是否方丈因为听得明修之言,竟然独自前往‘铁索长桥’下面萧一剑与那女施主双双……”   此时明觉无法隐瞒,只得将事之经过说出,明修沉思有顷说道:   “以明修思考再三所得,那女施主及萧一剑,尚非方丈对手,所可虑者,方丈双目失明恐中奸计,冉就是方丈已存舍身之心,如此非但我等无法违抗谕命,就能,怕亦无济于事了。”   明觉闻言不由焦急地说道:   “这样说来,难道我们就罢了不成?”   “师兄莫急,以明修判断,妄动不如不动,设非方丈存心舍身,必已谋定始动,后果想来不致……”   “我不要听想来之辞,万一呢?万一不幸怎么办?”   明恒恭诚地接口说道:   “师兄所虑不错,因此接应方丈之举是势在必行,不过人手不宜太多,明恒认为,由师兄及明恒弟兄三人前往足够。   明恒不才,尚敢夸言能够敌挡得了那萧一剑,师兄及明修,双双合手,百数招内,当不致败于彼女……”   明修此时又接口说道:   “师兄,明恒之言不错,人多非只无补于事,搏战起时,尚须分心照拂,不如我们三人合力攻退皆易。”   明觉一面点头一面皱眉说道:   “不过我已谕令大众初更,齐集大殿听渝,至时……”   明恒正色接话说道:   “此行人手虽然不宜过多,但为万一设想,沿路接应却不可少,一干师兄恰好在沿途隐身,设若目睹火珠腾空自爆,立即明烛接应方丈归寺,师兄意为然否?”   明觉点头认可,事既已定,三人遂各自趺坐用功养神,以备夜晚接应忘我方丈。   是夜初鼓,伏虎禅林之中三十二位高手,齐集大殿听谕。   明觉按照日间与明恒商妥的计议,分派定当之后,即与明修明恒各携宝刃飞驰向“铁索长桥”而去。   一夜空空耗过,天明回转寺中。   次夜依然如故,惆帐而归。   明觉已不能耐,静堂之内,他对明修明恒说道:   “我已不能忍耐,今夜侯至三更,不问有否动静,我决定一探深崖秘洞了。”   明修明恒俱皆无言可答,空空埋伏铁索桥旁,方丈渺无消息,除去秘洞一探之外实已再无良策。   久久之后,明恒说道:   “看来除去一探秘洞虚实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可想了,明恒不才,愿向师兄讨令先下索桥。”   明觉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可知道那要比隐伏桥旁侍敌危险得多?”   ”知道,明恒甘愿一试。”   “明觉身为众僧之长,不敢遇险则避……”   明恒不待明觉话罢,郑重地说道:   “就因为师兄乃众僧之长,设若方丈有些好歹,这千年古刹和为方丈复仇之事,皆须师兄主持,此非遇险则避,乃权衡利害非此不可,望师兄以伏虎禅林为重,令明恒先探秘洞。”   明修怎肯让胞弟独身涉陷,声言他要先去,结果三人争执难决。   最后明觉豪放地说道:   “我等本来谁都应该先下,但却必须有首有从,这么办好了,咱们猜拳而定。”   明恒想了一下,突然说道:   “我决定不争此事了。”   明觉闻言一愣,明修略一迟疑,也淡然说道:   “明修也放弃必欲先下索桥之义。”   明觉又是一愣,环眼连眨,继之手指着明修兄弟哈哈大笑了起来。   明修明恒也相继大笑不止,一时声震院庭,久久始停。   明觉笑罢,扬声说道:   “咱们谁也别想跟准捣鬼,一言为定,今夜三更,三条长索,三人齐下如何。”   明修明恒同声说道:   “师兄意决,我等遵行。”   他们决定了今夜的行止,巳抱同死共难之心。   夜初更,明觉大师召集寺僧,传喻说道:   “方丈已然远行,谕令明觉,明修,明恒继之而去,归无定期,伏虎禅林暂由知客兄监管,一切秉承寺规办理。”   然后他单单留下一干高手,严嘱彼等自此要分外当心,并中止沿途没伏之事。   他与明修明恒,并未立即动身,决到三更时候,直下“铁索长桥”。   讵料上天惯违人愿,他们一连看候了两天不见动静,那知偏偏就在今夜的初更,铁索桥下秘洞之内,发生了事故。   萧一剑和那淫女,决定秘洞偕居三年之后,立即开始置备所需之物。   不过山区之内,一时难以齐全,遂双双下山购备一切。   期间恰好是忘我方丈携物进入秘洞之时,是故双方始终没有磋面。   萧一剑及淫女,无巧不巧,在明觉等决定三更探洞的这夜更前,返回峨嵋。   她俩将所携之物运至索桥,系绳而下。   原来在“铁索长桥”下面,不足五丈地方,突出了一块山石,山石平滑如削,占地约有丈大。   是故有人若自索桥坠下,地点要是恰在这块山石上端的话,必然会落身在这丈大的平滑山石上面。   不久之前,梅傲霜就是因为熟悉地形,才不惧明修明恒(辛氏兄弟)的火珠暗算,落身石上面再次登临“铁索长桥”的。   石后有一秘洞,洞口仅供一人通行,洞内情形,除到过其中的武林人外,无人详知。   萧一剑和淫女曾经探查过秘洞,决定暂居三载,想必洞内洁静丽宽敞。   今夜,她俩已将所需之物备全,进入秘洞之后,萧一剑伸手右壁上端,耶里他曾经插放了一枝火炬,以备照明之用。   讵料伸手处,火炬竟然不翼而飞,失去了踪影!   萧一剑当时井未惊骇,俯身在地上探摸。   他认定火炬必然自壁间滑落地上,因此俯身摸索不已。   当他俯身刚刚去找寻火炬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太笨,为什么不先晃着了火熠子再去检拾滑落地上的那枝火炬呢?   但是在他摸索了半响之后,却不敢再去晃着火熠了,他悄悄地站起,对身旁的淫女耳语说道:   “九娘,上次我插在石壁上面的那枝火炬丢了。”   “地下也没有?”   淫女悄声反问,萧一剑仍然附耳说道:   “没有,九娘,咱们怎么办?”   “此时此际只有先退出去再说,明朝白天再来。”   萧一剑用手捏了淫女一下,双双悄然预备退出秘洞。   那知适当此时,秘洞深处突然有人说道:   “女檀樾请恕老衲不告而进之罪,壁间火炬在老衲来时坠落地上,只因老衲双目失明,无法插放原处,故而随手放置壁间,请女檀樾与萧施主莫存疑念,老衲代将火炬点燃,持之进洞如何?”   话声中,远自洞内深处,冉冉飘飞过来一朵火花,其准无比,飞在右石壁上那高插着的火炬上面。   火炬立即点燃,光射洞中,壁间明亮异常。   萧一剑不禁暗中咋舌,休说对方出手的火花又准又稳,只看那枝火炬直插入石壁尺余的功劲,此人已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了!   萧一剑从对方话意之中,听出洞中之人是那伏虎禅林的忘我方丈,不由瞥目瞧着九娘。   九娘先对萧一剑点了点头,然后迈动纤足边走边道:   “我也正想再会方丈一面,这到真是太巧了。”   萧一剑手持火炬跟在九娘的身后,直走向秘洞深处。   在火炬照明之下,她俩目睹洞中百物已全,并且布置的尽善尽美,不禁咦了一声,忘我方丈已自坐处站起说道:   “老衲既知女檀樾有心在此静修功法,别无可敬,不自量力已代女檀樾布置妥善。”   九娘横扫了一切物件一眼,淡然说道:   “方丈,这都是你自己摆的?”   “不瞒女檀樾说,物由狂僧明觉助我系下洞口,布置却是老衲独力完成。”   “我早已发现和火怪们动手的那个和尚是他,哼哼!”   “女檀樾不要想得太多,狂僧今非昔比,已是我佛最具善根的弟子了!”   九娘咯咯一笑说道:   “劳动了方丈的佛驾,我应当怎样来谢你呀?”   “女檀樾可能是赐老衲个座位?”   “哟,这不是奇谈了吗,方丈进都进来了干么一定还要再说声请坐呀?”   “事可从权,但却不能越限!”   “方丈真了不得,使人无话可答,那你就随便请坐吧。”   九娘话说到这里,却转对萧一剑道:   “萧,你来,我绐你郑重地介绍一位名震天下的武林奇客。”   萧一剑瞥了九娘一眼,漫应一声,九娘指着忘我方丈说道:   “这位忘我方丈,如今虽说已然忘记了自己,但是我却不敢记忘他的过去,方丈就是昔日名震武林,人称‘笑面银豺’欧阳易的欧阳大侠,那‘武林至尊’老不死夫妇的左睛,都是被方丈当年生生挖下来的!”   萧一剑闻言大惊,他实在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双目失明的方丈,是昔日不可一世的武林奇豪!   他出道江湖,就为找寻一人,此人当年曾经意图进入“不归谷”中,是否曾经进去过谷内,目下此人的生死,是萧一剑急欲知道的事情。   不过现在当着九娘的面,他却不能向问,只好借机说道:   “萧一剑不知方丈竟是欧阳大侠,实该万死……”   忘我方丈不等萧一剑话罢,挥手说道:   “萧施主,欧阳易死了,死在‘不归谷’中,活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佛门弟子忘我和尚,施主不弃,请叫老衲法号为是。”   萧一剑不知应当如何答话才好,九娘却矫笑一声说道:   “欧阳大侠也好,忘我方丈也罢,我要问的却是来意!”   “女檀樾入座之后,老衲即将告知来意。”   “好,咱们就坐下谈。”   九娘说着示意萧一剑当心准备,并且立即坐在了忘我方丈的对面,忘我方丈突然口开问道:   “女檀樾可能暂时收起敌我之心,开诚一谈?”   “哟,方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敢吗?”   她说完了“敢吗?”二字之后,冷冷的哼了两声。   “女檀樾,你应该知晓,老衲在‘不归谷’中,曾和‘无情仙姬’共过不少日子的患难……”   九娘恨声接口说道:   “结局呢,你这曾共患难的朋友平安离开了‘不归谷’,可是她……”   萧一剑虽说已知九娘并非无情仙姬,但却不知她到底是谁,如今正好静听两人争论,来了解过往的事情。 第八十七章 秘谷春秋 忘我方丈不待九娘把话说完,肃穆地接口说道:   “女檀樾应知每人有每人不同的机缘,此非人力可胜,复非人力可能。”   九娘咯咯地震笑几声,诮飒地说道:   “万事归诸天意,是最好的推委办法。”   忘我方丈一笑说道:   “女檀樾不信万事皆已前定?”   “我只信我自己。”   “恐怕这不是女檀樾由衷之言吧?”   “方丈,说话请尊重自己些!”   忘我方丈长吁一声,缓缓说道:   “二十年前女檀樾只不过是无依孤女,今日却已身怀无比的上乘功力,女檀樾只信自己,难道这也是女檀樾自己刻苦立志所得?”   九娘闻言心中惧凛至极,但她表面上却神色坦然地说道:   “事虽机缘凑巧,但我若无自信怎能到此境地?”   “女檀樾说得好,设无天赐之机,自信又当如何?”   九娘冷嗤一声说道:   “方丈追踪秘洞之中,就为抬杠来的?”   忘我方丈高呼一声佛号说道:   “老衲恭候已有二日,所为只一小事。”   “说吧。”   “门下巧获女檀樾消息,彼云女檀樾意欲在这秘洞之中静修三年,老衲不知然否?”   九娘瞥了萧一剑一眼,冷笑着说道:   “是又如何,否当怎样?”   “老衲已代女檀樾备妥索绳等物,门下并已送交女檀樾手中,女檀樾因何突然中止前往‘不归谷’的意念,而决定秘洞静修呢?”   “我好像没有义务回答方丈你这个问题吧?”   “女檀樾,这不是义务和权力的问题。”   萧一剑久久没有开口,他本来有心静听始末,只惜忘我方丈和九娘的对答,越说越远,他再不接话非但九娘必将怪罪,内情也再难知晓,因此他在忘我方丈话刚说完之后,冷冷地既道:   “欧阳大侠要仗恃着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力,迫人听命?”   “老衲并无此意。”   “既无此意,九娘对任何问题自然有权取舍答否。”   “萧施主话故不错,但此处的后果却与女檀樾祸福有关。”   九娘咯咯一笑道:   “我的祸福何敢劳动方丈挂怀。”   “欧阳大侠的心意,萧某代九娘拜谢。”   萧一剑接着九娘的话锋,也说出了微讽的言语。   忘我方丈无动于衷,冷笑地说道:   “女檀樾的事情,萧施主请莫越俎代庖!”   “哟,这到真是奇怪了,我还没说不愿意呢,方丈怎能说萧一剑不应该哪?”   九娘接上话锋,说到这儿她转对萧一剑道:   “萧,我累得很,懒得说话,一切由你作主跟方丈谈吧!”   这无异是给忘我方丈很大的难看,但是忘我方丈成竹在胸,他只是微然一笑,不置可否。   萧一剑却不由暗喜心中,他如今能够在和忘我方丈对答之间,将话题转向他急欲意要知道的地方了。   忘我方丈计谋早定,此时淡淡地向萧一剑道:   “萧施主可愿代替女檀樾与老衲相谈?”   “此乃萧某义不容薛之事。”   “女檀樾,老衲必须再问一声,萧施主代表女檀樾与老衲共话,是女檀樾三思而后决定?”   九娘冷哼一声说道:   “我说他作得了主,自然就作得了主!”   “女檀樾不悔?”   “笑话,我从来做事没后悔过!”   忘我方丈一笑,话锋转对萧一剑道:   “萧施主你呢?”   “我怎么样?”   “你不会后悔吧?”   “得蒙九娘青睐,代其全权与欧阳大侠相淡一切,荣幸不及,何来悔事?”   忘我方丈郑重地说道:   “武林百诈,江湖险恶,萧施主岂不闻多言多知则必……。   萧一剑不容方丈话罢,接口说道:   “欧阳大侠莫非是心惧与我相谈,否则何必绕舌不休?”   忘我方丈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歇止之后,他慨然说道:   “老呐确实有些惧怕,但却并非惧怕与施主相淡,而是惧怕施主不日将会因为今宵的谈活,落个死无葬处!”   “士为知己者死,欧阳大侠不必悲天悯人。”   “好好好,算是老衲多事,萧施主今代女檀樾作答,老衲仍是要问从前那句,秘洞隐居三年之事确否?”   ”欧阳大侠何必明知故问?”   “萧施主之意,是说果有此事?”   “有,但谁也难保一成不变。”   “萧施主聪慧可人,令老衲心服辩才,萧施主也要居留在这秘洞之中?”   “莫非萧某居留不得?”   “住得住得,不过设若一定要住,老衲恐怕施主必须一住三年!”   “三年又有什么关系?”   忘我方丈心头一震,他这才发觉萧一剑另有打算。   他不能不暂时停口,沉思稍停之后的辩论方略,是故微然一笑并未接问下去。   “欧阳大侠,这件事与你无关,为何追问?”   萧一剑趁空反问一句,忘我方丈接答况道:   “老衲自隐空门,发誓此生专为人忙。”   萧一剑有心转变话题,冷笑着说道:   “既便是欧阳大侠如今行尽善事,怕也很难以忘怀昔日的伤心惨变吧?”   “昔日?萧施主,你对老衲昔日之事又知道多少,敢大言不惭?”   “我知道得太多了,譬如……”   “何必谈说昔日之事,就是目下萧施主本身的事情,恐怕也不很了然吧?”   “我到没有觉得。”   “当局者迷,要不要老衲提个醒儿?”   “萧某愿闻其详。”   忘我方丈猜出了萧一剑的居心,萧一剑本身有意借对话之便套些机密,是故二心归一越说越妙。   “老衲不谈他事,只说这位女檀樾的来历,萧施主,你知道多少?”   “应该知道的我无一不晓!”   萧一剑虽然心中喜甚,但他仍顾忌九娘,因此答复了一句非常巧妙的话语。   忘我方丈冷冷地一笑道:   “那些萧施主自认应当知晓并已知晓的事情,是何人所说?”   “此事碍难答覆。”   “老衲决不逼人,如今老衲只请萧施主代我引介一下,你口口声声称为九娘的女檀樾她姓什么?”   萧一剑不知道,他只晓得九娘并不是无情仙姬九婆婆白冰如,至于称呼“九娘”这两个字,不过是习惯罢了,但他极端聪明,含笑说道:   “欧阳大侠,萧一剑井非三岁顽童,不会上人当的。”   “老衲认定萧施主你并不知晓!”   萧一剑首先回头含笑瞟了九娘一眼,方始故作挑逗地说道:   “也许我不如欧阳大侠知道得多,不过……对了,欧阳大侠何不给萧某介绍一下九娘的姓名呀?”   九娘此时却不容忘我方丈开口,语调像是非常正经地对萧一剑道:   “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姓‘过’,干什么偏偏要和方丈胡缠着玩?”   她在势逼无奈之下,说出了自己的姓氏,   萧一剑毫无表情,他曾经说过,不管九娘是准,和他的爱没有关系,此时他虽然高兴万分,但却不能形于神色。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说道:   “莫非女檀樾改变了主意,愿意直接和老衲相谈了?”   九娘只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忘我方丈已再次说道:   “萧施主,老衲明知你是刚刚才晓得女檀樾姓‘过’,但却甘愿想信它是施主早巳知晓的往事,萧施主,不过女檀樾的名字……”   萧一剑不愿太使九娘难看,接口说道:   “名字有何紧要,譬如欧阳大侠,曾用过‘房汉巨’这个名字,其实却是‘欧阳易’今日又变作忘我方丈,谁又知道将来换个什么名字呢?”   忘我方丈微然一笑道:   “萧施主况得好,那么关于女檀樾名字的事情,老衲不再提及,将来留着女檀樾她亲自告诉施主好了,老衲如今要谈谈‘过’女檀樾她的师承门户年龄身世,以及她的出身和怎样与无情仙姬白冰如牵连一起的事情!”   九娘不能缄默下去,突然接口说道:   “忘我和尚,这座秘洞是属你所有?”   “老衲空无一物,怎会有此秘洞?”   “如此有请立即离开此地!”   “女檀樾是逐客了?”   “不错。”   “老衲遵命就走,不过行前却要烦请女檀樾答我一问。”   “我不愿空谈!”   “老衲既已至此,事未了清怎能离去,女檀樾老是不答老衲所问,老衲不敢相强,只和萧施主……”   “忘我和尚,我郑重地警告你说,这里没人怕你,你再罗嗦没完没了,可别怪我对你无情……”   “无情仙姬那身奇绝的功力,老衲尚且不惧,女檀樾有什么厉害的煞手,敬请施展就是!”   九娘恼了,冷哼一声道:   “欧阳易,你这是有心和我作对了?”   “女檀樾,老衲也有句话警告你听,我非梅氏家族,不受‘武林至尊’昔日与白冰如所订誓言的拘束,设若女檀樾必欲不利老衲,老衲若愿束手待毙,无人敢管,反之老衲要是出手反击,也无人能问!”   老衲虽存慈悲之心而来,但是却也怀有除恶即善的意念,倘若事难两全,老衲也许暂泯仁心而起杀念,女檀樾不可不知。”   萧一剑为饰不安,突然说道:   “欧阳大侠,当真要说到为敌作对,此处无惧者!”   忘我方丈冷哼一声并不理他,却面对九娘说道:   “女檀樾只知一心与梅氏家族为仇……”   “和尚,你说话之先要考虑清楚,那个曾和梅家为仇来的?”   “女檀樾矫情何用,若能怨过老衲直言,请问女檀樾,你仗恃什么理由,竟敢妄断梅白二家的恩仇呢?”   “与你和尚何干?”   “老衲因知当年之事,故而不能不管。”   “你管得许多?”   “至少老衲不忍目睹白冰如死时的阴毒安排成为事实!”   “凭你就能阻止?”   “女檀樾毋燥,设若你能静下心来,老衲愿意告诉女檀樾一件有关女檀樾身世的秘密事情!”   “敬谢!”   九娘说完这两个字后,转对萧一剑道:   “萧,这是天意,咱们走。”   萧一剑正要开口,忘我方丈突然接话说道:   “对,女檀樾本来是决定要去‘不归谷’的,这样最好。”   九娘闻言一愣,媚目连霎,她疑心事重,此时认定忘我方丈有心迫她前往不归谷中,冷笑—声说道:“我偏不去。”   “女檀樾当真要在这秘洞之中住三年?”   “怎么样,不可以吗?”   忘我方丈微笑着并没答话,却手指着他所带来并已安置妥当了的物件说道:   “这些东西是老衲的一点心意。”   说着由袍袖之中取出来一卷占书,正色接着说道:   “昔日武林有不少奇异的侠士,为下某件大事,结局无法再在中原立足,分头寻觅隐身之地,内中一人姓‘过’,字天鹏,夜行峨嵋突逢奇缘,无心发现了一处奇特的山谷,立即发下信符,约集其余的侠土在峨嵋相会,半年之后,一干英雄俱皆到达,始知那座奇特的山谷,竟是当年的‘广成别府’!   于是众人一心,将那座山谷辟为居所,并因已发宏誓,生不再出此谷,是故将山谷定名为‘不归谷’!”   九娘皱眉静听,萧一剑竟然不由自主地问道:“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忘我方丈并不答他所问,仍然接着说道:   “那时这许多身怀奇技的武林前辈之中,有十位女檀樾,结果都嫁给了她们心爱的英雄,内中一位名叫‘白飞霜’的姑娘,嫁给了‘过天鹏’。   生子添女,紧随着一家一家的平添了不少人丁,这本是大喜之事,却震惊了谷内的群雄,他们终于决定了一个方策,对待未来的子孙。   不论是男是女,全由一干英雄广传技艺,人授一技,尽其所长,这样一来,儿孙辈无形中身怀博艺,成了天下无敌的高手。   但是一干群侠却另有安排,在男女年及二十的时候,取其中功力品格最为上选的五男五女,并须不同宗族姓名,互为婚配,余者由群侠长者亲送出谷,严谕不得为恶,随即不再闻问其生死后事。   所选的五对,婚后必须各自精研群侠绝艺,而成全材,如此循循不已,代代相守,是故‘不归谷’中已成天下最高功力的所在,谷主……”   萧一剑忍无可忍,再以接口问道:“难道出谷的那些子孙,就没有一人回来?”   这次忘我方丈却正色答道:“萧施主独具慧心,问得好,想来这些子孙应有返回谷中之心,可惜他们恐怕无法办到!”   “令人费解。”   “并不困难,彼时一干英雄早有决定,是故不传子孙进入谷中的方法,这般年轻的人物,生在谷中未曾出谷一步,送走之时,非只迷其双目,并须经由秘径险地,因此他们出谷之后,再想找到归途是绝难之事!”   九娘冷冷地接上一句道:“这太绝情冷酷了些!”   忘我方丈闻言叹息一声说道:   “是无情是冷酷,女檀樾听我说完就知道了,现在先莫妄下断语!”   忘我方丈说到这里话锋微顿,又接着说道:   “自此代代相传,年年如此,每代必然有五对杰出的人物,谷主非但是众人之长,功力武技和文事,也须甲于一切,不过谷中的人丁却有减无增,但是他们仍然遵行代代习沿的规律,并不想改变。   适才萧施主曾经问过老衲,说昔日开创‘不归谷’的那一干前辈,距今已有多久,现在老衲可以告知萧施主,是在四百年以前的事了!   女檀樾刚刚批评过前代奇客送走后世子孙,使彼等无法重返谷中为‘绝情和冷酷’,如今就要快说到了出奇的变故了。   不归谷中的那些出谷的后代,技艺功力亦皆难觅敌手,所谓名震天下的‘武林三大奇功’,就由这些出谷而难归的子孙传留天下的。   老衲这欧阳一姓,正是昔日开辟‘不归谷’时,大侠‘欧阳尊’的晚辈,因系家传绝艺,老衲三十六时,已是‘云漫中天’武林第三神功之中的唯一高手,但是若要比起留在谷中的人物,却又是云泥之隔,难以道里计算了,由此可知‘不归谷’中的高手,已经到达怎样的境地!   就在老衲一念之私而仇视天下,怒残人目,血溅飞龙山庄的那个时代,‘不归谷’中被送出谷外的后代,有了一个不肖而淫恶的高手,她就是被世人称之为无情仙姬的白冰如!那个……”   “和尚你住口,再要胡言乱语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九娘突然扬声叱喝,忘我方丈却挥手沉声说道:   “实话给女檀樾说吧,老衲已将生死置外,你自认为知晓一切,这些你听人说过了吗,莫插口,听我说完它,这和女檀樾你的未来关系太大了!”   “哼!你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这篇鬼话那是从那儿来的。”   “女檀樾也许现在认为它是鬼话,老衲敢说,稍停之后你就不会如此妄下断语了!”   萧一剑正听得入神,不由忘记了顾忌,接口说道:“欧阳大侠请说下去!”   “白冰如是‘不归谷’中,最后送出谷外的一名子孙……”   “欧阳大侠,这就奇怪了,怎么她会是一个人呢?你说的‘最后’这两个字,也令人费解?”   “那时‘不归谷’中的谷主,仍然按照祖宗所留的规戒来选拔五对男女,可是彼时谷中除老一辈的三十几位外,年轻的只有十一个人,结果白冰如功力心性俱差,被送出谷外。   这本是谷中的规例,不会出错,无奈这次因为只有她一人被送出谷,其母不由动了私心,也许是出于怜悯,也许是母女情深,竟然偷偷地告诉了她进谷的方法路径,用意却令人费解。   那知自最早一代,对一切意外之事已有安排,这种安排俱曾发过重誓,不得泄露给第二代的孩子们知晓,并将安排之处,密封他处,只有谷主方能由前任手中取阄而知详,如今说它巳然不成秘密,那就是谷中每代都派出一位高手,暗查送出谷外一干子孙的行为,这位高手非只功力无故,并有生杀大权!   白冰如出谷之后,因怨而恨,遂性格改变而多行不义,这位当代派出谷外的高手,念她独自送出谷外堪悯,不忍以家法处治,仅将她的所行所为亲告了当代的谷主,谷主已下严令,着那位执法的高手将其处死!   不料恰在此时,谷中突起大变,一干高手为平突然发生的奇变,竟然死伤殆尽,那位执法的高手和谷主侥幸重伤未死,但却已经无暇出谷处置白冰如了!”   “欧阳大侠,如此说来‘不归谷’中岂不是只有两个人了吗?”   “萧施主说得对,只有两个人了。”   九娘突然咯咯地娇笑了起来,她似乎在幸灾乐祸之中,还另有其他的隐衷。   果然,当她笑声止住之后,接连着冷哼数声! 第八十八章 静天功诀 忘我方丈面色一正才待开口,九娘问道:   “据和尚你的说法,进入‘不归谷’的路径和方法除去白冰如外,武林中别无他人知晓了?”   “老衲没有这样说过,并且知晓另外有人深解进谷的一切秘径。”   “你倒是没有撒谎,另外那个人是谁?”   “老衲何必诳言?女檀樾不必追问此人是谁,老衲总会说到这一点的,如今暂请勿再插口,容老衲说出始末。”   “好,和尚你就说完它,我倒不信你知道得比我还多!”   忘我方丈再接答九娘这一句话,却继续着不归谷的事情说道:   “当白冰如因功力和品格差人太多而送出谷外之时,‘不归谷’的谷主姓‘过’,因此白冰如起毒谋,要用极狠辣的手段来对付‘过’氏被送出谷的那些子孙晚辈们!   但是当她遍觅武林之后,发觉‘过’氏人丁单薄,只有兄弟两人,功力虽说不错,比起其他姓氏送出谷外的子孙后代们,却差之多多。   那时她施展恶谋,嫁祸‘过’氏兄弟,结果‘过’的兄弟一死一伤,下场极惨,可是……”   “和尚,我不能不再插口了,你说的那两位姓‘过’的兄弟叫什么名字呀?”   “女檀樾问这些作甚?”   “我自有缘故!”   “据老衲所知,兄为‘过翼霄’弟为‘过启明’!”   九娘面色陡变,冷笑一声说道:   “和尚你知道我又是谁?”   “女檀樾,老衲早知你是‘过启明’的孙女,天字剑‘过于’的女儿!”   “很好!和尚,你今朝要是说不出个是非名目,这座秘洞就是你葬身埋骨的地方!”   “女檀樾还是暂息雷霆,听老衲说下去吧。白冰如残害了过翼霄之后,却把过启明救走……”   “慢着,白冰如既已借刀杀死了我那祖伯,却又救我祖父干吗?”   “此女心狠至极,她要慢慢的用更残酷的手段去对付女檀樾的令祖,不过当她回转所居的地方之后,又变更了初计,非但没有再去残害过启明,反而代他医好了重伤,并将极端亲信的女弟子‘温曼云’嫁他为妻……”   “哼哼,和尚,这又是为了什么?”   忘我方丈慨叹一声说道:   “女檀樾只要仔细听下去,自会了然个中原由,那个时候,白冰如的恶行,已惹恼了武林群侠,在一场群侠兴师问罪的搏战之后,群侠十有七八命丧白冰如无敌的功力之下,因而促使当时死者的亲友兄弟们,请出‘青城二老’代死者复仇。   青城二老即不归谷的人物,二老早巳忿恨白冰如的种种恶行,于是以昔日出谷子孙共誓留为信符的‘罗汉金钱’,召集仍然存于世上的一干‘不归谷’中出谷的兄弟,决议逼令白冰如自了以谢天下。   白冰如被逼无奈,又知战必不胜,留下了一封诡秘的遗书,和一幅极为详尽通达‘不归谷’的地图,严谕‘温曼云’守密,并嘱咐了几件大事,声言遗书地图留交‘过’氏子孙,然后才出会群侠。   在群侠尚未说明始末之前,她却先对群侠说出‘不归谷’中已有前辈人到,谕令一切是非在‘不归谷’中解决,坚要群侠监视着她一起返回峨嵋。   群侠自从被送出谷,无日不在惦怀谷中亲长兄弟,料到白冰如难以逃脱,遂上其大当一道前往峨嵋。   他们一共有三十七个人,白冰如自然在内,从踏上峨嵋,白冰如竟似识途老马。对众人声言那位谷中前辈,要她在‘神鸦崖’下一座古刹之中候令,众人昔日被送出谷,所经另外路径,根本不识‘神鸦崖’的方位,此时只有严加监视着白冰如,按照她所指出的道路前行。   一行人越过‘落日峰’,斜登‘翠碧嶂’果然发现了万千乌鸦宿落的‘神鸦崖’,崖下果有一座宏伟的‘古刹’!   占刹已颓,但是后面那座六角的高塔,却仍然耸立云端,他们就在塔中暂宿,等待白冰如所说谷中前辈驾临。   白冰如本是满天胡云,哪里会有人来,群侠却信以为实,恭诚地等待,一连三天渺无消息,群侠不由罚问其详,白冰如冷笑着告诉大家,那位前辈曾说,要等上五至十日,群侠无奈,只好日复一日的等候下去。   讵料在第七天的深夜,白冰如借方便为由,在三名高手的环伺之下,兔脱而逃,群侠方知被欺,大怒之下纷起追踪,白冰如竟在众目所视之下突然无踪,群侠搜索数日末得踪影,只得恨恨而归,就这样‘青城二老’和另外五位奇侠,还在必经的山径左近又逗留了三月之久,方始归去,   群侠再也无法想到白冰如在无可投奔之下,竟巳回转‘不归谷’中。”   忘我方丈说到此处,故意停下了话锋,似乎他在经过长长的述说之后有些累了,暂时喘息一下。   其实他却别有居心,在静听九娘和萧一剑的动静和反应。   洞内鸦雀无声,毫无声息,忘我方丈突然摇头说道:   “此洞夏晾冬晒干燥无尘,端的是个上好的清修所在,只可惜美中不足,饮水却要跑上……”   萧一剑正听到紧要地方,忘我方丈突然转变话题,不由焦急万分,不待方丈话罢立刻接口说道:   “欧阳大侠要是觉得口渴,此处备有泉水,要不要……”   忘我方丈很快地接口说道:   “多谢施主,老衲正感口渴难耐。”   萧一剑立即取来水袋,递给忘我方正,忘我方丈—边饮水,一边暗自沉思,九娘毫无声响,设非极端淡漠自己所说的一切,就是她已然动心,现在仔细地思索着事情的真假。   他并非口渴,因此只喝了两口山泉就放下了水袋,才待继续说那白冰如的事情,九娘已开口问道:   “白冰如留有遗书和地图的事情,和尚你怎会知晓?”   “女檀樾又怎会知晓?”   “我是亲自诉阅遗书和按图进入‘不归谷’去的人,当然知晓此事。”   “对了,女檀樾今已证明老衲所说的这一件事是真,举—反三,足可知晓老衲所言无一是假!”   “未见得,和尚你说下去咱们再论真假虚实好了。”   忘我方丈大喜心间,九娘巳动疑念,否则她不会愿意自己接况下去,于是他继续中断之处说道:   “白冰如潜进谷中,自以为自幼生长之地熟悉至极,不料彼时‘不归谷’中已然发生过奇变,非但设置全改,山川地形也变了许多,她进谷不久,就被困在了‘真假幻阵’之内,几乎丧命。   她并不知谷中前辈多已死去,更不知恶行已为谷主发现,彼时那位执法的前辈,恰正伤发而死,谷主悲伤之余,发现白冰如竟能潜返谷内,不由恨怒交加,立即擒至‘灵堂’,不待白冰如申诉苦哀,即数及她种种的恶行,最后方始告知白冰如说,谷中前辈已经死伤殆尽!   白冰如惊惧至极,深知谷主必将置其于死地,不惜苦苦哀求,结果谷主为念死者,暂免了白冰如的死罪,却迫其服下谷中奇药,使其全身知觉皆失不能挪动,就仰卧在‘灵堂’石棺之中,以待天限!   谷主施刑之前,逼出白冰如留有遗书地图之事,他虽然知晓白冰如意图残害自己出谷的子侄晚辈,但谷中除他再无人手,只好秉凭天命,不过谷主仍作亡羊补牢之备,亲将祖先开创‘不归谷’的始末及白冰如重返谷中的详情,书成一册,留交后世得能进入不归谷中之人。   不过天意难测,那位奏有密令出谷执法的前辈,在谷外曾经结交过一位朋友,此人即是老衲生父,彼时先父非但武力甲于天下,心思聪慧在在胜人一等,他早巳发现执法前辈的武技来源,在双方分手之后,先父巧妙地隐藏着形踪,整整追踪那位前辈三月之久,方始发现了通达不归谷的秘径。   先父遂将秘径绘成一图,放置‘神鸦崖’下古废寺后的高塔之中,塔内即有一条秘径,直通‘不归谷’内。   先父进谷之时,适正谷内发生奇变的当夜,是故先父得能从容再游旧地,可是奇变之后,门户已改,先父竟然无法出谷,迫不得已惊动了谷主。   彼时谷主和那位执法的前辈,身受重伤,幸与先父相合,先父照拂他们近月,并吐诉昔日未被选中而送出谷外,自觉耻辱,发誓精研绝技重回谷中,今果如愿的心语,谷主念及先父恒志可取,赐一巨大的指环为信,并且亲口许诺先父可以任意去来,但却不能越过‘洞外洞天’,先父遵嘱而返。   返后并将巨大的指环也藏于地图密处,是故后来梅三丰施主方能平安进入‘不归谷’中!   其后先父时来时往,直到有一年进谷,发现了谷主竟已死去,方始遍游谷中各处,但却始终设敢妄探‘洞外洞天’,自然那藏有奇绝功力的‘洞中洞天’,他更没有踏上过一步。   一因彼时先父功力已是天下无敌,不必再去探索谷中的秘技,再因先父熟习‘洞外洞天’和,洞中洞天’内的奇绝埋伏,诚恐偶一失算被困其中,那时谷中已无人在,呼救无门,岂不弄巧成拙,故而始终未曾得到数百年来最最罕绝的上乘功力,这是先父小心太过的缘故。   先父彼时更不知晓白冰如已经进谷,并被谷主逼服奇药卧身灵堂墨玉石棺之中,而谷主亲笔所书‘不归谷’创建始末和白冰如进谷经纬,及两部绝学宝典,却俱皆安放在‘洞中洞天’之内,设有大胆之人,进得洞去,苦经研习,则彼出困之日,必为天下第一高手无异。   果然后来梅三丰心怀耻仇,进入谷中,他不计生死,先闯‘洞外洞天’,尽得了数百年来谷中隐藏的所有灵药,但他却用了五年之久,方始脱困而出!   他再闯‘洞中洞天’,这次却在三年之后才能脱困,但他为了精研绝学,矢志复仇,竟在‘洞中洞天’静自参修上乘功力垂十九年之久,上天不负有心人,他已是独步天下绝无敌手的人物……”   九娘突然接口说道:   “不见得吧,难道他不惧习有‘三禅绝功’的高手?”   忘我方丈喟叹一声正色说道:   “女檀樾受白冰如之毒已深,怎不再思再想,‘不归谷’近四百年来,经代代无敌前辈所精研而得的奇功,他已全部得到手中,三禅绝功虽系上乘功法,但怎能伤及梅老施主?”   “可是白冰如曾说……”   “女檀樾请恕老衲言语过分之罪,白冰如向无实话,怎能听信,何况她当年留下遗书地图,是心存狠毒阴谋呢?   女檀樾若不嫌弃老衲哕嗦,仍请仔细听我说完始末,即知是非何在了。   “梅三丰功力习成之后,自然发觉了白冰如的往事,可惜当白冰如为恶天下人神共愤之时,梅三丰尚未成年,虽自谷主所留遗稿之中发现事实,但他既末亲临,自然毫无仇怨,才打定了要救活白冰如的主意。   彼时先父已经发现了白冰如卧身玉棺之事,怎样发现此事的经纬,乃老衲的一段伤心恨事,在此恕我不愿再来详细解说,总之先父令其门下,杀了一位妇人,将其肢解带进谷中,以特残药物涂之,使残尸不腐,然后准备置于墨王棺内,这才发觉墨玉棺中早已有了一具尸体。   先父认识白冰如,更知道她也是被送出谷的人物,曾按其四脉,始知白冰如并末死去,先父彼时功力虽高,但却无力解救白冰如,不忍挪动她的身体,只好将残尸置于墨玉棺的四旁而去。(墨玉石棺睡有美女,旁置残肢之事,详见前文)。   “梅三丰看到白冰如卧身墨玉棺的时候,先父适正出谷而去,故此他俩始终没有在灵堂之上碰头……”   “和尚,俗语说‘言多必失’是一点不假,令尊放置残尸在先,梅三丰到达灵堂在后,前后相差数十年之久,你怎说他两个没在灵堂碰头呢?”   “女檀樾问得好,果是有心之人,不过女檀樾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先父年必亲往谷中灵堂吊礼一番,梅三丰去时,先父走末半日,是故老衲才有他俩始终没在灵堂碰头之言。”   九娘冷笑了一声未再开口,忘我方丈接着又道:   “梅三丰以本身绝顶功力,果然将白冰如救醒,只惜因服奇药的缘故,虽然保住了青春永驻,但却失去了她那无敌的一身功力。   女檀樾,白冰如的聪慧是胜过别人的,她在功力尽失之下……”   九娘适才就想接话,此时忍耐不住娇叱说道:   “和尚你怎敢胡言乱语说她功力尽失?”   “女檀樾说老衲胡言乱语有何凭证?”   “当然有,我这一身功力都是她所亲自传授……”   “请恕老衲插言之罪,女檀樾见到白冰如的时候,已非老衲适才说她功力尽失的时间了,这一点女槽樾不能否认吧?”   “不错,但是仍然不足证明和尚你的话可信呀?”   “不错,老衲再问女檀樾一言,白冰如青春久驻,当女檀樾见到她的时候,曾否有所疑心?”   “有!”   “女檀樾问过白冰如了吗?”   “问过。”   “她怎样说呢?”   “她取出来一个玉瓶,瓶中有粉丸三粒,她说服此药丸则可永保青春,不过一身功力却怕……”   九娘说到这里突然醒悟已经失言,不由停下了话锋,忘我方丈并不给她难看,缓缓说道:   “她没有骗你,但也没有全说实话,服下那种奇药,非只功力尽失,并且等于死去一般,白冰如既已对女檀樾说过,足证老衲并无诳言。   白冰如在一身功力尽失之下,故作惘然不知前尘之事,娇柔羞涩地频频追问梅三丰一切始末。   梅三丰二十年谷中独处,非只性格已变,并在功力日深之下,悟解了人生真谛,立将所知详尽地说了一遍,白冰如这才装作了然一切,竟而矫啼不止。   她事后直对梅三丰恳求再传绝艺,梅三丰念在她是‘不归谷’中创始诸侠的后代,还将一部‘玄功宝典’赐赠,她却熟知另外一部‘静天功决’方是武林至高的上乘宝典,苦求授艺,梅三丰因知她巳服过奇药,设若再习‘静天功诀’必将勾动药性而自封任、督两脉,当时若肯说明要点,虽仍难保无事,但却不致于像后来一样成为仇家,只惜梅三丰不忍说明内情,并再坚决不将‘静天功决’传授,才惹得白冰如一心用阴谋暗算梅三丰。   但她表面上反而对梅三丰越发恭敬,梅三丰不惜以十种灵药,代其增强功力,结果不出一年,白冰如又变成了一位武林高手。   当然她比起从前,还是差了些许,因之她图谋‘静天功诀’的心意也就日深一日。   不过梅三丰因为遵重谷主遗言,早将‘静天功决’封存‘洞中洞天’之内,白冰如妄想之事,早成泡影……”   九娘听到这里,不由接口问道:   “那‘静天功诀’至今还存封在谷内‘洞中洞天’之内?”   忘我方丈知道她所问此言的目的,慨然答道:   “不错,至今仍在‘洞中洞天’之内!”   九娘轻微地哦了一声,脸上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不料忘我方丈话锋一停之后却长吁一声又道:   “只可惜‘洞中洞天’巳早陷于地腑之下,虽大罗神仙怕也无法取它到手了!”   九娘闻言一惊,但她瞥惕地并未开口,萧一剑了然九娘心意,接话问道:   “这岂不可惜,从此宇内武林,恐将……”   他话尚未完,忘我方丈巳接口说道:   “不过老衲却知世上还有另外一部‘静天功诀’存在!”   “欧阳大侠,这另外的一部怕不真吧?”   “老衲不敢欺骗施主,另外一部‘静天功诀’不是真迹!”   九娘冷哼一声说道:   “既非真迹提它干吗?”   “女檀樾听我解释,另外这部‘静无功诀’虽非真迹,却和真迹所载一字不误,并且另有详细注解,敢说还比真迹有价值得多!”   “欧阳大侠,这部‘静天功决’是在何处?”   “洞中洞天!”   九娘怒声叱道:   “和尚,你敢戏耍我们!”   “女檀樾何出此言?”   “洞中洞天适才你说已然陷于地腑,如今又说另外那部‘静天功诀’仍然是放于‘洞中洞天’之内,这岂不是戏耍的言语?”   “女檀樾,难道只许‘不归谷’中有‘洞中洞天’?”   “莫非他处还有?”   “不错!”   “在什么地方?”   “在‘赤水’山镇飞瀑灵泉之后,有座玲珑小巧美伦美奂的山庄,庄名‘万梅’,那‘洞中洞天’就没在‘万梅山庄’之中,那另外的一部‘静天功诀’,也就放置在‘洞中洞天’之内!”   “哼!和尚你这些话说和不说一样,那是梅三丰的山庄!”   “不错,但是女檀樾莫以人之心度人,梅老施主因那‘静天功诀’真迹已沉幽冥,才在‘万梅山庄’布置了一座‘洞中洞天’,一切和不归谷中的那座洞天相同,自然种种埋伏和危难也是一样!   然后他沐斋三日,亲自恭敬地将‘静天功诀’从头默写了一部,并在紧要所在详加附注习练之法,将它放置在山庄内的‘洞中洞天’之中。   声言任何人皆可进入‘洞中洞天’习学这上乘的功法,只是生死祸福他不负任何责任,设若萧施主或女檀樾要去,老衲敢说山庄中人,绝对无人阻止,更不会对两位视同仇家看待!”   九娘不置可否,萧一剑也沉默无言,忘我方丈却哈哈震声大笑了起来。   九娘突然扬声叱道:   “和尚你笑些什么?”   “老衲突然想起了白冰如设阱自陷的的事来,不由大笑!”   “和尚,你认为你说了这半天的话语,我会相信?”   “不由女檀樾不信,老衲怀有证据!”   “拿出来看!”   忘我方丈并来作答,却突然手指秘洞以外扬声叱喝! 第八十九章 疑真疑假 萧一剑却疾似电掣般已飞纵出秘洞,九娘才待继之而出,忘我方丈却倏地坫起飘身九娘近前悄声说道:   “女檀樾若信老衲之言,勿离秘洞而远去,十日之内,老衲当取得证物交由女檀樾一阅。   萧一剑别具用心,女檀樾却须留患,‘玄功宝典’内载功力,亦为武林罕绝之技,妄传非人足贻大祸,切记切记。   老衲一干蠢徒日必隐身铁索长桥两端,诚恐老衲遭遇不幸,如今老衲大半言辞俱已说出,有关白冰如设阱自陷之事,留待十日之后再为详述,女檀樾即请答我一句,老衲立将告辞。”   九娘沉思刹那,冷冷地说道:   “不管和尚你怎么说,我既已决定在此暂居三年,谁赶也赶不走我,我欢迎和尚你随时前来,三年之内我和萧—剑决不离此他往!   不过和尚你要记住一件事情,我虽欢迎和尚你随时的来,但却不容他人暗中窥我隐私,设若兹后我要发现伏虎禅林的寺僧深夜仍在附近逗留或埋伏,必将置彼等于死地,莫怪无情!”   忘我方丈一笑说道:   “老衲与女檀樾一言为定,告辞。”   他“告辞”二字刚刚出口,肥大憎袍的衣袖微展,身影微闪,已迅疾无与伦比的飘出了秘洞,恰和正好返回秘洞的萧一剑迎面相对。   萧一剑在匆促之下,秘洞甬道又窄,慌不迭地向一旁侧身躲避,岂料忘我方丈身形突然消瘦了一半,竟已闪电般从他身旁一晃无踪,萧一剑心头一凛,原来忘我方丈已经练成了“易筋”神功和“百化”真解,只此两项功力,已是天下难敌的高手,何况以忘我方丈适才所说,其父乃是曾经独占过“不归谷”的人物,则忘我方丈一身怀有三家绝学,设若为敌,就算九娘功力高,恐也难有胜望,因此萧一剑决定要和九娘开诚的一谈未来之事。   忘我方丈飞上索桥的时候,恰好明修明恒和狂僧明觉到来,他们目睹方丈安然返回,不由欣喜异常,立即迎上前去。   讵料忘我方丈面色一寒,立身铁索桥头沉声说道:   “是谁作主以紧急钟声召集寺内全部弟子来的?”   明觉大师合十俯身恭减地答道:   “是弟子鸣钟集众大殿……”   他话未说完,忘我方丈已接口又道:   “哼!不用说分派寺内弟子在索桥两端隐伏着的也是你了?”   “是弟子,弟子愿领重责。”   “今夜也是你作主张明修明恒前来此处的?”   “一切都是弟子的主意。”   “很好,明修明恒,你们可是都携带了‘碧绿火珠’和兵刃来的?”   明修明恒齐声说是,忘我方丈沉叹一声说道:   “明觉,你可是已经告知了弟子们,说我因事已然离寺他往?”   “是的,弟子并且告诉众位师兄,说弟子与明修明恒也已奉谕随行。”   忘我方丈冷哼了一声说道:   “天意如此,违之不祥,好,你们就随我一起走吧。”   明觉大师看了明修明恒一眼之后,才低声问道:   “方丈要到什么地方?”   “路不算远,但却危险得很,怎么,明觉你不敢去?”   “只要方丈恩准弟子随行,任它是虎穴龙潭弟子不惧。”   “好,那就随我走!”   忘我方丈走字出口,身形陡起,他虽然双目失明,足下却分毫不失,在铁索桥上微沾再起,如冲天云鹤,已抖飘过了铁索长桥。   明觉等三人,随后疾纵追上,他们师徒四个,登上栈道,飞身绝崖,渡秘峡,穿危谷飘然消失在远处暗影之中。   忘我方丈目的之地,是那昔日为武林之谜,今已沉沦地下的“不归谷”,他深知此行极端凶险,但他为了几点重大的原因必须前往,尤其是适才当他在秘洞之中,说及“洞中洞天”沉入地腑之时,触动灵机而不安至极,古家姑娘和梅傲霜,若中途不生意外的话,必已早到谷中,设若他所突然怀疑到的事情是真,晓眉姑娘和梅傲霜恐已踏在了生死边沿,因此忘我方丈心急如焚,电掣般飞驰不停!   此时铁索桥下秘洞之中,萧一剑和过九娘,也已展开了一场争辩。   忘我方丈走后,萧一剑立即开口说道:   “九娘,这和尚……”   九娘不待萧一剑说完,已接口说道:   “萧,别再唤我九娘,我的名字是‘凤翔’,过凤翔,从现在歼始,我要用自己的姓名了。”   萧一剑微然一笑说道:   “看来你的年纪不会比我大了?”   过凤翔凄然一笑说道:   “怕不比你小吧,算算年月,至少我要比你大上二十岁。”   萧一剑似有所指地含笑说道:   “不管这些了,为着称呼上方便,我仍然当你是比我小些,称你‘凤’吧。”   过凤翔嫣然一笑没有开口,萧一剑接着说道:   “欧阳易说你是‘过启明’的孙女儿,可对?”   “不错。”   “你曾经去过‘不归谷’对吗?”   “不错。”   “是在‘不归谷’沉沦之后?”   “当然罗,萧,你问这些干什么呢?”   “我奇怪令尊为什么不拆阅白冰如的遗书?”   “先祖母临终之时,遗命交由第三代的子孙拆阅,因此……”   “因此你就看过了遗书,按照地图进入了‘不归谷’对吗?”   过凤翔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   “萧,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决无半点恶意,但是现在我却要弄清楚那些令人烦心的诡诈事端,我要在千头万绪之中,理个条理出来,凤!不归谷沉沦之后,形势已非,纵然你有详尽的地图,也绝对无法找到谷口的路径,这是第一个可疑的地方!   过启明前辈娶妻未久,青城二老已串同门威逼着白冰如自了,因之白冰如才有写妥遗书留下地图进入峨嵋的事情,她潜返不归谷后,立被谷主迫其服下奇药卧身墨玉石棺之上,后经不少年月,梅三丰方始闯进了不归谷,二十年后,梅三丰才和白冰如见面,在他们见面的第二年上,不归谷突然沉沦,那时候梅三丰的儿子梦生,还没有和章性初的爱女天蓉姑娘成婚,如今,梅傲霜已是梅家第四代的长房,算来不归谷沉沦至今,最少也应该有四十多年了。   过启明前辈婚后生子,子生孙,那他的孙儿或是孙女,应该和梅傲霜的年龄相仿……”   过凤翔突然接口问道:   “萧,你认为我有多大岁数了?”   “我认为你大不了梅傲霜几岁,至多是二十三四。”   “那不就对了吗?”   “那可就怎么算都算不对了!”   “萧,你说得我糊涂起来啦。”   萧一剑正色说道:   “不只你糊涂了起来,算来算去连我都变成糊涂人。”   过凤翔似乎有心地说道:   “那还算它个什么劲呢?”   “要算要算,否则越来糊涂啦,凤,你听我算下去。   你本来是借用白冰如这个名字的,你别气,只当我是替真的白冰如来算流水账好了,在四十年前,不不不,仔细说来应该是在三十六年零七个月前,九婆婆突然在‘赤水’山镇附近建下了一座宏伟的山庄,三十年前,她已是黑道中的最高人物,二十六年前,她结交了一位知己的好友,此人就是后来隐居‘九环谷’中‘翠柏山庄’的古月苍!   从此九婆婆摒弃了所有的近身人物,和古月苍花开并蒂朝夕相共,后来古月苍虽经娶妻生子,但是她俩仍然恩爱不渝。   有一天,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她们争吵了起来,那是在十一年前端午之日,古月苍一怒而去,适巧我萧一剑心慕九婆婆的威名,不远千里来访,在彼此相见恨晚之下,我作了九婆婆山庄之中的上客,古月苍在七七之夜,方始回来,可是那个时候,我与九婆婆已到不能离分的境地,结果古月苍在和她经过一夜的长谈之后,终于声明永远脱离九婆婆的约束,不再返来。”   萧一剑说到这里话锋微顿,看了过凤翔一眼,过凤翔神色木然,毫无表情,萧一剑暗自警惕,接着说道:   “从那个时候开始直到现在,我和九婆婆始终没离开过,这样计算起来,三十六年零七个月前建庄而居的九婆婆,那时至少应该有二十吧,二十加上三十六年零七个月,她今年至少已经有五十六岁了。   欧阳易说过,不归谷中的奇药,服后虽能水驻青春,但却功力尽失而不能挪动,姑且不论能否挪动,只说功力好了,凤,现在我必须拿你比了,假若你是‘过凤翔’,那你至少已经有五十六岁了,但是你的容貌告诉我说,你最大不过二十三四,除非你服过不归谷中的奇药,可是你的功力并没有失去,自然证明你没有服过那种药物。要是你真是过启明前辈的孙女,你的年纪不应大过二十五岁,因此不论暂时你算‘过凤翔’或是任何一个人,在年纪上就无法核对!   “因此……”   过凤翔突然神色凝重的接口说道:   “萧,你怎么那样唠叨,左一个因此,右一个因此,没完没结?干脆点况,你认为我是谁吧?”   萧一剑并未立刻答她所问,却顺手把适才忘我方丈用过放置一旁的水袋拿了起来,一边打开紧塞,一边问道:   “凤,你喝不?”   过凤翔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萧一剑喝了几口水后,把紧塞扣死,大步走向靠近秘洞甬道那本来放置水袋的地方。   他放下水袋之后,没再挪动,长吁一声又接着说道:   “凤,我心中疑端很多,要是问你,你可愿意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过凤翔娇笑着说道:   “萧,你问吧,不管什么事,我已经决定凡我知道的,今夜都要明明白自的告诉你个清清楚楚。”   她神色可人,话意却不善,箫一剑早存戒心却故作不解,闻言欣然说道:   “那白冰如留下遗书和地图的事情是极端隐秘,欧阳易又怎会知晓的呢?”   “你没听他刚才说吗?是白冰如在被迫之下,告诉给谷主听的,谷主写于所留遗书之中,所以别人也知道了此事。”   “凤,你到底多大?”   “你刚才猜算得很对,我是二十三岁。”   “这么说建庄而居的不是你了?”   “不是。”   “与古月苍情义绝断的也不是你?”   “也不是。”   “你果然是‘过凤翔’?”   “不错。”   “与我恩爱不渝已有十年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自然也不是我!”   “不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在高宾客栈的那座小楼之中,曾与我共效于飞的那个人难道也不是你?”   过凤翔冷冷地一笑,凛然说道:   “也不是我!”   “我,我明白了,自始至终有另外的一个人,假扮作你,扮得使古月苍和我萧一剑都分别不出真假来,对吗?”   “对!”   “那么数日之前,曾经答应我在此秘洞共居三年那个人是你呢还是她呀?”   “是我!”   “凤,是你?这怎么会,你又为了什么?”   “那个人左右着我的一切,她要我答应你,我只有答应你,这很简单,也不为什么。”   “凤,照这样讲你还是善良的姑娘,难道你就不怕我萧一剑突然动心,误你为她而折辱了你?”   “我不怕。”   “为什么?”   “第一你的功力差我太远,当真我要不能抽身换她,或者她适巧不在附近的话,我会先把你制住。   第二你素常听命于我,任你怎样动心,我要说不的话,想来不敢妄动,所以我根本不怕!”   “凤,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很想见见她,不会这么巧她偏偏就不在附近吧?”   “萧,天下事就这么巧,她正好不在附近。”   “我明白了,她追踪梅傲霜去了对不?”   ”萧,你越来越聪明了,也越来越讨人喜欢啦。”   “真难怪我和古月苍分别不出真假虚实来,你和她不但装扮得容貌相同,就是声调,神色,和说话的语气及惯用的句子竟也无不一样,这……唉!这若非是我亲身经历,我真无法相信!”   “天下事无奇不有,萧,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凤,你为什么这样呢?”   “我告诉过你,我受命于她,为什么这样只有她才能够回答。”   “哦,总算我弄清楚了一件大事。”   “萧,你要问的都问完了?”   “问完啦。”   “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有,还有不少话要说呢。”   过凤翔娇笑一声,眼看看秘洞的石顶说道:   “有话你干脆都说出来吧,免得闷在心里!”   萧一剑暗中提起了十成功力,点了点头,声调一震说道:   “凤,你要我说完,可不能中途又变了主意?”   ”萧,我不会的,这次绝对不会,你放心大胆地说吧!”   “好,凤,你听着!”   萧一剑话锋一顿,声调高昂激动地说道:   “白冰如聪慧狡诈无比,她留有遗书在和地图的事情,谷主并不知晓,她断然没有自承其事的道理,何况她阴谋安排之下,所害的又是谷主的族人晚辈,难道她就不惧谷主在大怒之下将她处死?这是可疑的第一点!”   过凤翔咯咯地娇笑了两声说道:   “听你这样说来,可疑的地方好像还不少嘛,别忘了,这是忘我和尚说的,这和尚似乎不会帮着白冰如撒谎吧?”   萧一剑一笑说道:   “欧阳易绝对没有看到过谷主的遗书,他是听梅三丰说的,这个判断我认定不会有错,白冰如告诉了梅三丰,梅三丰信以为实……”   “萧,你认为梅三丰那样傻?”   “凤,你怎知道梅三丰非常聪明呢?”   “我不跟你抬杠,你说你的。”   “总之,梅三丰若不是传言失误,那就是他在帮着白冰如撒谎,不过这一点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人世之上,根本就没有……”   萧一剑说到这里,突然停口,过凤翔不由接话问道:   “这个人世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呀?”   萧一剑一字字震声说道:   “根本就没有‘过凤翔’这个人在!”   过凤翔闻言止不住咯咯地娇笑连声,随即反问萧一剑道:   “那我是谁呢?”   萧一剑并不答她所问,却扬声说道:   “梅三丰和‘过’氏家族,没有那么深交情,他断然不会听凭‘过凤翔’杀死古月苍—   家而不闻不问!”   “咯咯咯咯咯咯!萧,你怎么糊涂了呢?我说过我是我,也说过还有一个人扮成我的模样,杀古月苍一家的不是我,是她!”   “她!她!她!她是谁?”   “她是假扮我的人呀?”   “她姓什么?叫什么?又为什么?”   “她的事我怎敢多问?”   “你不敢问谁又敢问呢?”   “你呀,萧,你一身是胆,我想没有什么不敢的事吧?”   萧一剑面色一正,声调悲慨地说道:   “事到如今,我真的已无惧怕了,你听我说下去!   “何必声严厉色,我不是一直在听吗?”   “凤,我告诉你,你不是‘过凤翔’,这个人世之上根本就没有‘过凤翔’此人,你是‘九娘’,我称你作‘九娘’,别人叫你‘九婆婆’,你就是那如假包换的‘无情仙姬’白冰如!”   “萧,你在白日作梦吧?”   “不错,我作了十几年的梦,如今醒了,九娘,世上知道你是谁的人,只有一个‘梅三丰’,从前他代你隐瞒着一切,后来是你所作日非,他痛心之下,不再理睬你的生死,可是他誓言在先,只好既不杀你,也不再来维护于你!   古月苍心直性爽,但他不是愚蠢之辈,后来发现了你的隐秘……”   “萧,白冰如这三个字是隐秘吗,这多年来我不就是假扮着白冰如出现在武林之中嘛?”   “九娘,你以真作假,又似假作真故意令人识破你并非无情仙姬,幕后你必有极大的图谋,古月苍发现了你的图谋事情,结果惨遭丧命……”   这里“九娘”却陡地冷笑着站了起来,沉声说道:   “他知道得太多,必须死!你在我的心目之中,只及他的一半,今天你还想活吗?”   说着她五指陡伸…… 第九十章 黑影何来 萧一剑在危机已临之下,却满面诚恳地说道:   “我不想逃,九娘你可否稍等片刻再下毒手?”   她五指已然伸出,闻言冷笑一声束手说道:   “你还有事吗?”   “我还有话要说,适才九娘你曾答应过我,不管怎样,你要我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之后……”   “我答应过你来着?”   “不错。”   “那你说吧,不过我要警告你一话,千万别想逃走!”   “九娘,你放心,我说过我不会逃的,再说,上是铁索长桥,下临万丈悬崖,我又能逃向何方?”   “萧,你很聪明,知道这是个绝地。”   萧一剑看了她一眼,微吁一声说道:   “当然,我早就清楚这是绝地,否则又何必自寻死路。”   她闻言似是愣了一愣,好像在猜索萧一剑这句话的含意,萧一剑这时却离开了甬道边沿,缓缓走到九娘的身旁,轻轻扣住了九娘的一双柔荑,两跟一瞬不瞬地看着九娘,声调哀伤地说道:   “我没提丝毫劲力,你随时可以置我于死地,但是这却不是我关心的事情,九娘,告诉找,我赤诚相恋有十年的人儿到底是谁?”   九娘似颇感动,任由萧一剑抚摸着自己的双手,幽幽说道:   “萧,你猜得不错,我是‘白冰如’!”   “九娘,欧阳易说见过你对不?”   “不错,可惜他如今双目失明,否则他要惊骇了。”   萧一剑惨然一笑,轻微地摇着头,低沉地说道:   “九娘,天下虽大,看来却巳没有九娘你立身的地方了,我明白隐名埋姓和强颜欢笑的悲哀,兹后剩下九娘一个人,一切要特别当心,这万丈绝崖是个好的葬身地方,我死之后,九娘请看十年恩爱和始终追随左右的这点情份,将残尸扔于崖下,我心愿已足,九娘,你动手吧!”   萧一剑说着松开了双手,缓缓闭上眼睛,静待一死,白冰如突然娇吁一声说道:   “萧,我奇怪你既然已经推测出我是何人,为什么不藏在心中始终不说出口来呢?”   “对了,九娘,我纵然傻蠢,想来也不致于傻到愿意自寻死路吧?我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九娘,你应该多想一想。”   白冰如摇了摇头说道:   “萧,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甚至和古月苍一样,是为了我,我也无法留你再活下去……”   萧一剑暗自惊心,但他早有安排,闻言一笑说道:   “我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不过在死前这刹那的时刻,却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事关重大,九娘可能让我说……”   白冰如不待萧一剑话罢,嫣然一笑接口说道:   “萧,这样办好不,咱们把今夜要办的事,都放到明天……”   “明天?”   “你听吗,我本来是答应你在秘洞之中住上三年的,如今当然是办不到了,不过我也不忍现在就杀了你,何况你还有很多话没况完,于是我决定和你在这个秘洞之中,欢欢乐乐地共渡一宵。你所有的话,可以留在明天再说,现在咱们就先安置被褥等卧具如何?”   萧一剑一笑既道:   “官家处死犯人,每有当夜佳肴美酒之赐的惯例,犯人是却之不恭,受之无愧,咱们就这么办了!”   说着他立即动手整理被褥等物,其实,忘我方丈早巳在洞中原有的一座石床上面,替他们安置好了卧具,不过白冰如却另有居心,偏偏要萧一剑把他们自己制置的卧具打开。   白冰如接着萧一剑的话锋,娇笑一声说道:   “你把我比作大狱之中的美酒佳肴,不嫌恶行了些?”   萧一剑此时此地,竟有说笑的心肠,闻言笑道:   “夫子早‘食色性也’,我适才所比是恰当不过。”   白冰如微然一笑,没再开口,萧一剑已将卧具整理妥当:   他瞟了白冰如一眼,当先将衣衫脱掉睡了下去。   白冰如刚刚解开长衣,萧一剑却突然又爬了起来。   ”你又起来干吗?”   “渴了。”   他一边答话,一边已走向放置水袋的地方,中途顺手抓起了长衫,披在身上。   白冰如转过身去,褪下了长裤,接口说道:   “我也要喝。”   萧一剑答应了一声,却直待白冰如褪尽衣裤只剩下一个兜肚的时候,方始缓步提着水袋过来。   他瞟了白冰如全身一眼,顺手把水袋递给了她,笑着说道:   “好白!”   白冰如一连喝了三大口水,才微笑着问道:   “什么东西好白呀?”   “你这一身皮肤好白。”   白冰如娇笑一声把水袋向萧一剑一丢,闪身钻进了被窝。   刹那,那护胸的撩人兜肚,从被窝里面飞了出来,飘呀飘地落在了萧一剑的头上,好香,有些薰人欲醉。   萧一剑塞紧了水袋的活塞,他竟然没喝一口水,把水袋向旁边一抛,凌空一掌击灭了火炬,火炬上面冒起了一阵浓烟,萧一剑倏地甩落披着的长衫,长衫卷起一股疾风,吹散了浓烟,他却像一条水蛇般,快捷异常地从棉被缝中钻了进去,什么叫吉凶,哪个又是祸福,他们目下却已忘了个干净!   是狂风,有停歇的时候,似暴雨,总也要住下,累极了却反而睡不着觉,人比大自然高明的地方就在这儿,可以拿着晚上硬当白天,当然,老天爷有时开了心,也许出着太阳来一阵雨,他们,萧一剑和白冰如,就像出着太阳下雨时候的老天爷,现在是开心到家。   “萧,我睡不着。”   萧一剑明知道白冰如睡不着,他就要她现在睡不着,这是那三口水在作怪,萧一剑怎肯如此被杀,他暗中捣了鬼!   “萧!”   萧一剑明明睁着眼,就是不答应。   “嗯,萧,你不理我?”   “我在想一个问题。”   “我说我睡不着。”   “那不正好帮我想这个问题……”   “箫,刚才不是说好的吗,不管什么事咱们明天谈,今宵……”   “对,九娘,今宵值得珍惜。”   黑暗中,秘洞内,突然幽灵般出现了一个影子!   这个影子就站在甬道中间,动也不动。   萧一剑的右手,这时恰在白冰如的酥胸之上,南道口上突然出现幽灵,他根本毫无所觉。   白冰如闭着眼,一双柔荑在被窝里不知道千些什么,竟也设有看到这条奇特的影子出现!   萧一剑为着逃命,此时正按预计进行。   白冰如一心欢乐今宵,目下根本不闻不问被窝外面事情。   半晌,萧一剑气喘如牛,白冰如一身酸懒得像是一堆烂泥,动不能动!   片刻之后,萧一剑低声说道:   “九娘,往里边点,我要掉下去啦!”   白冰如想答应,竟然无法出声,她也想向里面挪动一下,谁知全身连口吃奶的力气都没有了,休想再动。   她心中的怒火腾腾升起,知道中了暗算,无奈为时巳迟,只好忍着无比的恨怒,迅捷地试图以本身真气恢复暗伤。   萧一剑却又说道:   “九娘,你怎么了吗,没听到我的话?”   白冰如暗中思忖,莫非不是萧一剑捣的鬼,否则他何必还再次追问自己为什么动也不动呢?   她忖念未毕,萧一剑已哈哈敞声大笑起来,白冰如又怕又恨,她决心在体力恢复之后,要好好地收拾萧一剑,使他生死两难!   萧一剑在笑声止住之后,冷冷地说道:   “此时我要杀你,易如翻掌,但是我们有十年恩爱之情,我下不去手,但是我却知道,有朝一日我要落在你的手中,你会毫无怜悯地将我处死,所有我只好远走高飞到一个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当然我不会永远忍耐下去,因此我在隐身期间,要好好习练几种罕绝的功力,这并非为了对付你,而是为了保护我自己的安全。   由欧阳易今宵一番话语之中,使我醒悟了很多事情,假如你不是要决心杀我的话,我仍然不愿意离开你,就这样,在我走前还要告诉你几件事情。   我虽然不知道梅三丰和你有什么誓言秘约,但却深知内悄复杂到令人难测的地步,不过你却应该想到一件事情,就是欧阳易所说,在万梅山庄之内‘洞中洞天’的事情,设若当真‘静天功诀’己毁,仅剩梅三丰默记而书写的那一部时,梅傲霜又何必远行峨嵋再探‘不归谷’呢?   高宾客栈小楼之上,你本已存心收为面首而终因忤你被杀的那位少年,并没有死,是我救了他,原因非常简单,我突然觉得你手段和心肠都太狠辣了些,兴起兔死狐悲之哀而救了他,此人并非古月苍,亦非我萧一剑,迟早他会练成绝艺天涯海角找你,你要当心一些!   你我自从相识至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你却也不晓得我的出身门户,如今我也告诉给你听。   昔日江湖之中,有三位名扬天下的黑道高手,人称‘天鹏三鸟’,我是天鹏三鸟第三代的门下,说来现在应该算是‘天鹏’门下的掌门人了,不过‘天鹏’一门第三代的门人早已死亡殆尽,我这掌门人也不过是个空位子而已,本门师祖自从留言先恩师远行峨嵋之后,就失去了音信,据说三位师祖曾经驾临过‘不归谷’中,我发誓要探出详情,因此方始行走江湖,不料冤孽之缘前定,竟会投身在你的座下,作了你身旁的不二之臣,结果却几乎惨死在你的手中,这却出于意料之外!   九娘,最后还有两件事情告诉给你,萧一剑别的也许差你不少,但是在机智上,我却自信强过你些,我据理推断说你是白冰如,不错,但是世上尽多奇特的药物,单说驻颜,也许能使六十老媪望之若二十许人,但是上天所赐的这个身体,任是什么药物也无法改变,你过贪男女床第间事,怎是古稀之人所应有的……”   九娘,你到底是哪个,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不过迟早必有一天,我会揭开你的假脸,使你现出真正的面目。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你所服下去的药物,是我‘天鹏’门中不传之秘,每隔数十日必然发作一次,发作之时和你现在一样,口不能开,身不能动,无药可医,必须耐过两个时辰自然无事,因此我劝你从明朝开始,守在洞中切莫妄行,大约一年的样子,你就会体验出病发的日子,然后只要在病发的前一日觅地休养,则可不致病发之时身受外来的伤害了!   九娘,咱们缘份至此巳了,话也到此为止,恕我不再陪伴你了,听我的话,反正你不能挪动,何不安心睡上一觉呢?”   白冰如只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   萧一剑陡地揭开了被子,露出了白冰如小白羊一般的胴体!   他看了又看,终于俯身从头至脚吻了个够,方始飘身而起。   他也是赤身裸体,哈腰刚刚拾起下衣,蓦地颈后袭来一股凉气,他不由魂亡胆丧,慌不迭地一闪到了洞角!   定睛注目,一条黑影正阻拦在甬道口上,他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木愣在那儿动也不动。   那条黑影却冷峻地说道:   “穿上衣服,快!”   萧一剑这才魂魄归窍,急急忙忙地穿好了下衣:   “还有上身和长衫,都穿好它。”   萧一剑又慌慌张张飞快地取了衣衫,三把两把穿在身上。   “去替床上的那个人也穿好衣服!”   萧一剑不敢不听,立即遵命而行,替白冰如也穿好了衣服。   其实萧一剑功力很高,但他不知道为了什么,根本就没有想到和这个人搏战的事情,也许这人毫无声响地突然现身,已经震住了萧一剑。   “用解药把她救好!”   萧一剑这可为了难啦,解药他当然有,不过救好了白冰如之后,他非死不可,因此他犹豫着并没有动手。   “难道你没听见我的话?”   萧一剑立即答道:   “我不敢救她。”   “哦,你怕她会杀你对吗?”   “她一定会。”   “你怕死?”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我生平恨男人矫情和虚假,怕死是人之常情,说出来又有什么可羞耻的,你到底是怕不怕死?”   萧一剑哭笑不得,只好老着脸说道:   “你刚才自己说过,怕死是人之……”   “我说的不是你说的,你怕不怕死吧?”   “怕,当然怕。”   “很好,怕死就快一点救好她!”   “我……我救她岂不是自己找死?”   “你不快点救她才是自己找死呢,听到了吗?”   “你,你是谁,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你……”   “我是我,我进来的时候进来的,萧一剑,我叫你快去把她救好,你听到了没有?”   萧一剑暗中一皱眉头,打定了突下毒手逼开此人而逃之夭夭的念头。   哪知他眼珠转过心念才动,黑影已冷哼一声说道:   “只要你敢妄动,我可要叫你尝尝阴火焚身的滋味了!”   “你逼人太甚,明知我救活了她非死不可……”   “谁说的?”   黑影不讲道理,竟然追问萧一剑是谁说的救好了白冰如之后非死不可。   萧一剑生了气,也横了心,抗声说道:   “谁说的?我说的!我知道非死不可!”   “你自己说的怎么算?”   “喂!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我和她的事情是我知道得清楚呀,还是你知道得清楚呢?”   黑影再次答上了奇妙的话语说道: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和你们同样知道得清楚!”   萧一剑不由怒声说道:   “你是神仙?”   “不,我是人!”   “喂,朋友,你仗恃着在功力上能够胜我的威势……”   “萧一剑,你怎么越说越混蛋了,咱们什么时候对过手来的呀?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功力准能胜得了你呢?”   萧一剑闻言自忖道:对呀,我怕他何来?心念才动,黑影又接着说道:   “你听清楚,真敢妄动是你自找惨死!”   萧一剑喟然长叹一声说道:   “算我自承不如阁下而认败,解药在这儿,你去给她吃吧。”   黑影嘿嘿地冷笑着说道:   “你想我闪开甬道之后好逃走?”   萧一剑已然忍至极限,若非他那柄“地煞寒光剑”已失,真有心和黑影拼个生死存亡。   他刚刚想起自己的宝剑,黑影却已开口说道:   “看你这种忿怒不服的样子,好像要是你那一柄‘地煞寒光剑’没丢的话,准会跟我拼命似的……”   “不错,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听我的活,去救你曾经喜欢过的姑娘,然后去喜欢她,我保你平安无事就是。”   萧一剑无奈,一面替淫女服下解药,一面说道:   “你保我无事?你是什么人?她会……”   “什么你啦她啦的,萧一剑,今宵就为了你自以为聪明,几乎惨死,要不是我来得巧,听清楚了你最后说的那番话,你已早死多时了!   记住,今后只要全心地去喜欢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我非但保你平安无事,还敢说你更有想不到的好处。   惯用剑的人要是丢了剑,自然难免伤感和不便,地煞寒光剑固然不错,却还算不得是柄宝刀,咱们相见有缘,我就送你一柄宝剑用吧,接着!”   “接着”二字出口,黑影右臂微抖,果然一柄带鞘的宝剑被抛了过来,萧一剑神魂已被黑影话声所夺,竟然伸手接住了它。   黑影声调一变,接着说道:   “你那爱侣误饮你的药水虽不能动,但却大碍听闻,我的话她自然都已听清,我敢说她比你听话,好了之后绝对不会再想杀你!   你剑术虽说还过得去,但若遇上武林高手却无异顽童弄棒毫无用处:这柄奇剑你绝对无法保有,床上躺着的人有一套奇异的剑法,叫她传授给你。   我喜欢你是因为正合我用,不论心性、机智,都适合我,否则只说你敢水中下药一事,也要落个阴火焚身的罪刑!   床上的那人既已答应你在此共守三年,她自会如约而行,不过那瞎了眼的老贼秃却有心买好惹人讨厌,我助你们一臂之力,三年当之中可不受侵扰。   目下我还不到露面的时候,否则我早就告诉你我是谁了,快去给她服药,咱们三年后见了!”   黑影来得忒怪,走得更怪,话罢之后,猛地抡掌击在了洞内一张石桌上,随即身形陡起,疾若闪电飞射而去! 第九十一章 生死之间 萧一剑未曾想到黑影说走就走,愣得一愣,黑影已然无踪。   他才待飞身迫出秘洞,怪事陡生,突然秘洞四壁隆隆雷鸣传来,三丈甬道竟然无故拢合,眨眼阉了个严密无缝!   他,萧一剑,她,白冰如,竟被生生活葬在秘洞之中,他们俩的生死等事——   如今,且说那率领着明觉,明修,明恒深夜急行的忘我方丈。   他虽然双目失明,路径却熟悉至汲,越润纵崖疾似闪电,拐、盘、转、旋、轻车熟路,他们师徒一口气直到次日晌午,方始停步。   明觉等三人,早巳累得全身汗湿,喘气如牛,计算这一路不停地飞驰,少说也走出了两百里地。   停步之后,忘我方丈对明觉说道:   “明觉你往左斜方走,大约半里路上有条小溪,去弄点水来。”   明觉答应一声立即走去,但他心中却有疑虑,只有半里之隔,方丈怎不就到溪畔歇足?   莫非前行道路不是左方?   刹那,明觉捧着一块尺大的石头走了过来。   他们身边并无器具,明觉将溪畔碎石洗净,以重手法挖空石心作碗盛水。   师徒们喝过溪水,休息片刻,忘我方丈说道:   “此时山间果腹之物甚多,沿路见到要摘取存放留为食用。”   明觉等自是连声答应,忘我方丈当先走下,方向却是左行,正是适才他要明觉取水的小道。   明觉暗中皱眉,当然他不会认为这是忘我方丈懒走几步才叫他去取水的,他更不会误解到忘我方丈存心叫他跑腿,因为他深知方丈的为人。   但是也就因为这个缘故,明觉才无法想通方丈既是前行必须向左,为何又叫自己多跑一趟的道理。   如今忘我方丈行走并不快捷,应该说是慢得令人奇怪。   行近溪旁之时,忘我方丈却对明修说道:   “明修你在前面走吧,快一些,要是看到有一株独立的巨大古松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   “方丈,前面有两条路,一直行,一右弯,走哪条路对?”   明修不知应走哪条道路,自然发问,忘我方丈说道:   “右边那条路,独立的巨大古松在那条路上。”   明修答声是,快步前行,忘我方丈紧随在他的身后,这次要比刚刚忘我方丈领路时候快了许多。   明觉暗中又一惊心,他奇怪方丈指点路程,为什么不先说方向?   不久之后,明修低声说道:   “方丈,已经到了那株独立的古松啦。”   忘我方丈立刻说道:   “好,古松右方有一小径,快些走,看见奇怪的东西别忘了告诉我。”   明觉的眉头皱在了一处,方丈今天像是有些不对,什么地方不对,他却无法说出口来。   转古松右行果然有一小径,行未十丈,已是一片密林,小径绕行密林左方,他们自然是照小径弯曲而行。   他们步履很快,几乎像是奔跑,明觉暗中注意忘我方丈,方丈似乎叨念什么,但却没有出声!   转过这片密林之后,小径突然一分为三,忘我方丈却停步问道:   “明修,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奇怪的东西?”   “弟子非常注意,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物。”   “哼!前面没有一个高大的石人?”   “有呀,方丈:”   “这不就是奇怪的东西?”   “方丈,石人怎能算是奇怪的东西呀?”   “此时此地,竟有石人,这还不够奇怪?”   明修只好称是,但他暗中却并不心服,因为石人不远地方正是一座占地甚广的古冢,古冢石人,说起来当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明觉这次似有所悟,他在暗中想好了办法:   忘我方丈却催着明修说道:   “走呀?”   “前面已经分成了三条路……”   忘我方丈不待明修话罢,接着说道:   “走石人左旁的那一条!”   明觉不由颌首,他已经聆悟了个中的原由。   走着走着,忘我方丈突然问明觉道:   “明觉,你看右边那堆山岩之中,有一块像个什么东西?”   明觉等不由停下脚步看去,果然一堆山岩之中,有一块约高丈余,活像一只狮子。   可是明觉早巳存心,他暗打手势警告明修和明恒,随即用惊讶的声调说道:   “方丈,右边没有山岩呀?那是一处宽约十数丈的断崖。”   “啊!”忘我方丈不禁惊骇出声!   明修明恒虽然不知道明觉大师为什么突然说谎,但是明觉曾经打过手势,料定必有原因,故此没有开口。   “你们三个人快到那崖边上看看,有没有可以通过的道路。”   明觉示意明修明恒,答应一声走向远处。   当他们回来之后,仍由明觉开口说道:   “方丈,断崖前后更宽,深约百丈,无路可通。”   忘我方丈闻言之后,急得跺脚,连声说道: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然后他话声一停,沉思刹那之后又道:   “难道别有通路,否则梅傲霜和古晓眉是怎样走过去的?”   他话锋又停,残眉一皱接着说道:   “快找山藤,咱们由崖下过去!”   明修明恒看着明觉并没有开口,明觉大师却突然地跪伏在忘我方丈的膝下,扬声悲慨地说道:   “方丈,您双目失明之下,仅凭昔日的记忆,不顾险难必欲前行,但是却又深知昔日退经此地,时间既短,路途又长,诚恐要是直说出口,弟子等会冒死阻拦着您,因此……”   忘我方丈不待明觉话罢,沉声叱道:   “明觉,前面果是断崖?”   “方丈,您听弟子……”   “住口!告诉我前面是否断崖?”   “弟子该死,前面仍系石堆,有一块活像狮子,只因弟子……”   “不要说下去了,你起来,我知道你用心良苫,不过如今已断然不容退缩,否则梅傲霜和古晓眉,必然会惨死‘不归谷’中!   你推测得不错,当年‘不归谷’沉沦之时,先父与老衲为赎一身罪孽,竟以本身功力与自然相抗,因之皆落重伤,侥幸末死,但山势地形已变,苦无通路出困,最后先父尽其余力震昔日一处秘径,逃出绝地。   彼时伤重难支,先父已将毕命,是故仅能记住几处好记的东西来作为指路之标,等到达适才饮水小溪附近,先父巳死,而我也伤重濒危,幸被梅三丰救起,复蒙章性韧医治照拂经年,体力虽复,独目却也无法见物!   今日全凭记忆前进,我又知你一心不二,断然不会令我涉险,事又不能中止,才出此下策,不料仍然被你窥破内情。   明觉,你若现在率领明修明恒回去,我决不怪你,但我意念巳决,誓不中途罢手,是去是留……”   明觉却已悲声接口说道:   “明觉万死不辞,方丈咱们走!”   忘我方丈脸上闪过一丝凄凉地笑容,点了点头,明修明恒也不禁热泪盈眶,师徒四人再无他顾,不计一切,不顾生死,勇往直前!   可惜,是天绝人?他们行仅数里,忘我方丈昔日曾经记忆的路标,竟然真的失去了踪影!   忘我方丈亲自用手摸索,证明三个弟子未曾谎言相欺,他不禁悲由衷生。   他功力已到化境,此时已然料到原因,恨声说道:   “孽障忒煞狠毒,认为毁我路标就能阻我进程,明觉你听着,由你不停地说出附近的形势和山川树木,老衲搜索记忆,仍可前进!”   于是,在明觉明修明恒不断地细说前进的路径、山势,地形之后,师徒四人仍然前行不已!   忘我方丈所凭的那些好认的目标,果然是人暗中破坏,这人始终隐随在他们的左近,只惜这人功力高过忘我方丈,因此他没被对方发觉。   这人目睹忘我方丈不届不挠的精神和毅力,也不由敬佩万分,但是这人却不能容许忘我方丈师徒踏入‘不归谷’中!   在这人实难阻止之下,决定当忘我方丈真能重返“不忘谷”时,暴出杀手将他师徒四人处死谷外!   忘我方丈已存必死之心前进,自然再无所惧。   明觉等三人,誓与方丈生死进退相共,当然不再顾虑一切。   行行重重,当明觉说出附近形势之后,忘我方丈突然笑指着右方说道:   “我佛护佑,上天见怜,咱们到了,终于到了‘不归谷’啦!”   明觉和明修明恒,闻言立即向右方瞥目观望,移时,明觉对忘我方丈说道:   “方丈,右面是一处悬崖绝壑,无法渡过。”   忘我方丈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对岸是个什么样子?”   明觉一边注目对岸,一边回答:   “对岸有座插天高峰的峰顶,崖脚……”   忘我方丈不待明觉话完接口问道:   “那座插天高峰,看来可像是两颗鬼头并在一处?”   “是的,方丈。“   “明觉,这座高峰名叫‘双魔岭’,适才我虽认定咱们果然到了地头,但却仍有怀疑,如今我放心了,就是这儿,过去这座‘断魂桥’……”   明觉闻言一愣,四外看了一下接口说道:   “方丈,断魂桥在哪里?”   忘我方丈凄然一笑,摇头说道:   “名谓之桥,实在却是没有丝毫桥的影子,仅有一投长竿和竿右刻着‘断魂之桥’的一块三尺长石,石面古斑灿灿,却有星星亮光。如今那枝长竿必已失去,但是长石却在,你不妨找找看。”   说着他喟嗟出声,似乎对当年他和及哮天的孙儿及威,双双自其父所示绝径秘道之内,日夜兼程渡过“苦水涧”踏上“断魂桥”的往事,兴起了无边的怀念和惆帐,是故神色黯然。   明觉果如忘我方丈所示,缓步踱向悬崖边沿仔细找寻那块三尺长石,在不远地方他高声说道:   “方丈您说的刻着‘断魂桥’的长石找到了。”   忘我方丈被明觉高呼的声音,震断了对往事的思忆,也踱了过去。   明修却借此机会恭敬地问道:   “方丈,此桥是否因为修建年久而塌毁尤余……”   “不是,它从来就没有建造过。”   明觉接口问道:   “既然根本投有建造过桥,却又怎的起个‘断魂之桥’的桥名呢?”   忘我方丈沉叹一声说道:   “说来话长,要是简单些讲起来,也非要半天不可,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们单单起这桥名的原因。   很久很久以前,不归谷中每隔一些年月,必然有不少人必须出谷而不能回归,出谷的这些人,都是经此秘径,因为出谷之后,再也无法回转亲人的身旁,故而他们的亲人,给这座悬崖绝壑起子个‘断魂之桥’的名字,象征着那些离开不归谷的晚辈,自此失家失亲,有若失去魂魄一样。”   明修皱眉说道:   “这真令人费解,好好的出谷干吗,却又不能再回……”   他话未说完,明恒自以为聪明地说道:   “这才是简单不过的事呢,出谷的人必然是曾犯谷规,被罚逐谷外,终生不得回归。”   忘我方丈却玲哼一声道:   “明恒,不知道的事情,今后莫要胡猜乱说!”   明恒慌不迭地连声应是,忘我方丈深知明觉心怀疑问,懒得多说闲话,接着又道:   “此时无暇谈说这些,等进谷见到梅少侠后,我自会对你们详细地把当年一切说个明白。”   三人答应一声,不再迫问此事,忘我方丈却又接着说道:   “渡过了‘断魂之桥’,左行里许飞越‘双魔岭’……”   明修却在此时接口问道:   “方丈,双魔岭大概是悬崖对岸这座高插云天的山峰了吧?”   “不错,这正是双魔岭,越过双魔岭后,就是‘天泉飞瀑’,瀑后有一秘洞,此洞深有里许,出洞即在‘不归谷’中了。   不过这却是‘不归谷’未曾沉沦以前的路径和地势,如今却已变改,‘天泉飞瀑’早巳干涸无水,瀑后秘洞已封……”   明恒急不可耐地插口说道:   “方丈,既然路径皆变,咱们岂非虚此一行?”   忘我方丈冷冷地说道:   “你真聪明,既知虚此一行,你说,咱们可该怎么办呢?”   明恒闻言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再多插口,忘我方丈低吁一声摇了摇头,方始接着又道:   “昔日老衲侥幸不死,逃出谷来,所经就是这个秘洞,彼时老衲无此功力,全仗老父鼓动起余勇,以至阳掌力能进一个尺宽缝隙,如今我们进谷,必然仍按着这条道路而行。   明觉想了一下,以怀疑的声调问道:   “方丈,梅少侠难道也是从这条秘径进谷去的?”   忘我方丈摇头说道:   “我想事情断然不会如此巧合,他们恐怕另有进谷的地方。”   明修一旁接口说道:   “假如梅少侠另有进谷的地方,方丈,我们能否在谷中找到他们?”   这句话忘我方丈很难答复,如今他双目失明,谷中地形已然早变,往昔记忆的方位毫无用处,实在不敢保证一定叮以找到梅傲霜和古晓眉两人。   明觉对这一件事却另有看法,他道:   “事求心安,人定胜天,这些顾虑现在多余。”   说到这坚他转对忘我方丈说道:   “方丈,如今怎样渡过这道悬崖绝壑去呢?”   忘我方丈沉思未答,明恒俯视了悬崖一眼说道:   “此时春藤横生两壁,正好沿藤上下,只是要多耗费时间……”   忘我方丈闻言点头接口说道:   “明恒,有时你的聪慧也能恰到是处,咱们就沿藤而下吧,”   他夸赞明恒,明恒非常得意,可惜忘我方丈没有知晓昔日那头戴竹篓尚未露出本来面目的梅三丰,在“双魔岭”下和果慧禅师的问答经过,绝壑之下,乃百亩瘴菌聚生之地,休说是他和明觉等人,当年他的生父,人称“长寿老人”的欧阳子规,那高的功力也不敢妄窥一步!   不过事也真巧,似乎冥冥中早有安排,那一路追蹑他们身后,毁去昔日忘我方丈所记标识,决心在忘我方丈师徒四人进入不归谷前的刹那,将方丈师徒处死的人物,已然准备动手,耳闻忘我方丈师徒决定由悬崖降身,继再登对岸的策略之后,竟然不再出面动手。   因为这人了然壑下瘴毒的厉害,忘我方丈师徒四人,若不降落崖底,根本无法发现瘴菌聚生之事,但是等到下降崖底发觉瘴菌之时,必已身受瘴毒无形的袭击,那时已然离死不远,不会再有进入不归谷中的希望。   但是这人却不退走,她要亲眼目睹忘我方丈师徒四人自悬崖下降之后,方始放心而去。   果然,在明觉明修三人仔细找寻到妥善下降崖底的地方之后,明觉在前,方丈继之,明修明恒为尾,顺序缓缓而降。   暗中隐身的这个人,此时方才闪身而出,俯身窥探,直到忘我方丈一行人的影子渐渐渺小之后,嘿嘿一笑,飞身而退下。   此时那生生活葬在“铁索长桥”下面秘洞之中的萧一剑和至今难分真假白冰如的淫女娃,却已有了变化。   萧一剑未曾防到黑影走得那样迅捷,追赶已然不及,面秘洞的三丈甬道也适时隆隆作声拢合在一处,毫无缝隙可寻。   他慌忙焦急之下,竟然扑向已经扰合了的石壁之上,不由地拍打喊叫,只是凭他这点微薄的功力,怎能如愿,只喊得力竭声嘶方始罢手。   他正彷徨无计之下,背后突然有人说道:   “萧,你应该喊够了吧?”   他闻声方始如梦乍醒,霍地转过身来,随即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然后幽幽地说道:   “九娘,现在我真是再无逃路了,要杀我的话就动手吧。”   九娘却只咯咯地娇声笑着,并末接话,萧一剑却接着又道:   “不过现在秘洞已封,你杀了我也再难逃生。”   九娘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仍然没有开口。   萧一剑双目还是紧紧地闭着,声调却异常激动地说道:   “你笑罢,笑罢,反正洞内无食无水,看你能笑到多久!”   这句话竟惹得九娘咯咯笑起来没有完了,萧一剑沉重地嗟吁一声,不再说话,他认定早晚是死,听天由命吧。   不料九娘在笑声歇止之后,却温和地说道:   “萧,别再说叫人好笑的话啦,你睁开眼睛瞧瞧!”   “瞧瞧?有什么好瞧的?”   说着他却睁开了双目,目光随着九娘纤手所指的地方看去,竟然狂呼出声。 第九十二章 涉险历奇 原来就在他们安置妥当丫的卧榻旁边,平添了一座石室,室虽不大,却也有两丈宽阔,萧一剑所以狂呼出声者,是因为这座刚刚出现的石室,壁间竟有储水石池,池旁还有备好的炉灶。   萧一剑立即飘身这间石室,方始发觉不论水池或是炉灶,全由天然岩石凿成,工精艺高,独具匠心。   水池约三尺见方,二尺深浅,泉出石壁清凉无比,萧一剑捧手试尝,入口甜香无异甘露,他不由得赞叹出声。   九娘此时已缓步踱到了萧一剑的身旁,娇声说道:   “萧,你没有想到吧?”   萧一剑这才如梦方醒,忆及自己祸事未了,目下虽况秘洞突现石室,不虑无水供饮,可是这却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甬道已封,出路已绝,逃已不能,他不由得暗自懊悔不迭。   九娘看他久久没再答活,又笑着说道:   “萧,你想什么呢?”   萧一剑霍地记起了粮食的问题,冷冷地说道:   “虽然不虑无水,可是九娘你也用不着就这样高兴,咱们准备的食物不多,就算加上那个丑和尚绐找们的,你一个人也不过顶多吃上一个多月,到粮食吃光了之后,还不仍然是死路一条。”   九娘噗哧地笑了一声说道:   “萧,你说我一个人吃?”   萧一剑错认九娘有心讥讽调侃他,冷哼一声说道:   “我早就把生死置诸不顾,你要动手就动手,何必多说!”   九娘本来就靠在萧一剑的身旁,这时索兴把整个娇躯软绵绵的都偎依在了萧一剑的身上,悄声说道:   “萧,你又想到哪儿去啦?”   萧一剑眉头一皱,他摸不清九娘的意思,干脆不再开口。   九娘却瞟了他一眼,暗示说道:   “萧,这些粮食要是两个吃的话,岂不悄耗得更快?”   萧一剑仍然设有开口,九娘再次娇笑一声道:   “萧,你忘记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了?”   “你说的是哪个?”   “把你封在这秘洞之中的那个人呀。”   “哦,那个人怎么样?”   九娘瞪了萧一剑一眼说道:   “那个人不是说,要你老老实实的在这秘洞里面,陪我住下去么?”   萧一剑这时从九娘的谈吐之中,业已了然九娘不会再对自己绝情而施辣手,不由悬心放落,但他却有心地叮问一句道:   “那个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也值得听信?”   九娘面色一变说道:   ”什么?你说那个人的话并不值得听信?”   萧一剑明知那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人物,和九娘必有极深的渊源,但他却依然故作并来会心及此,仍旧淡淡地说道:   “九娘你这句话岂不是问得奇怪,我自从和你相逢至今,除去你的吩咐之外,又听过谁的话来?那人姓名来历我俩皆不知,故然我不能不服那人的一身轻功,但是我又怎能单凭她……”   他话末说完,九娘已急促地接口说道:   “萧,你还想胡说些什么?那个人的话如金似玉,一言九鼎,我说应信的,就不会没有道理,你信就是。”   萧一剑越发知道所料不虚,但他极端狡狯,暗中早巳打定了应付的主意,故作无可奈何,苦笑一声说道: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只好信了,不过我却非常奇怪九娘你的态度,你根本连那个人的高矮胖瘦都投见过,却怎地……”   九娘哼了一声说道:   “萧,别再罗唆了,你当我不晓得你的居心?”   萧一剑闻言心头一凛,在沉思应对话语的时候,目光不觉停留在那壁泉和石池之上,霍地又发现了一处奇特的所在,心中又是一凛,他尚未来得及接答九娘的话语,九娘却已又开口说道:   “萧,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要紧的话,希望你能诚实的回答我,我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永伴一起?”   萧一剑始终对刚才九娘所说“你当我不晓得你的居心”那一句话,深怀不安,对现在这句奇特的问话,尤觉难答,他皱了皱眉头,有心暂时拖延过去,手指着壁泉和水池说道:   “九娘,你问的这两名句话很好回答,咱们无妨等一下来谈,现在你先看点奇特的事情吧。”   “什么奇特的事情?”   “九娘,你看地上有水没有?”   九娘低头横扫了身前池下一眼说道:   “你这算什么?有石池接着壁泉中的流水,又怎能流到地上?”   萧一剑知道已经转换了九娘的注意,逐正色说道:   “九娘,壁泉流水不会停竭的吧?”   九娘瞟了他一眼,嗤声说道:   “除非泉源起处水涸或中道被物阻碍,这壁泉又怎会停竭而断水呢?”   “你说的对,九娘,大概这座石池满了!”   九娘恼了,沉声说道:   “萧,我明白你是因为不想答复我问的耶句话,故意顾左言右指东说西,这样并不见得是高明的策略!”   “九娘你惯会冤枉好人,这座石池真的……”   九娘不等萧一剑把话说完,已怒声喝道:   “你用不着捣鬼,一会儿是壁泉能不能停竭?一会儿又说地上有水了吧?再不就是石池怪道!告诉你,壁泉永远不会停竭,下面有石池接着也不会流到地上,难道你没看见地上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水痕吗?除非石池接满了水……咦!对啦,萧,你说得有理,确实怪道……”   九娘先还怒气冲冲,但她说到“除非石池接满了水”的时候,方始悟及一事,因之她惊咦了一声,接着改变了语气,说萧一剑所讲奇特怪道的事情不假。   萧一剑却越发郑重其事地说道:   “九娘,这总该相信我了吧?”   九娘蛾眉微蹙说道:   “这件事诚然怪道,壁泉畅流不停,石池深度有限,就算水流极慢,石池深极,但是也有水满而溢的一天呀?何况壁泉水流甚急,石池仅有数尺大小呢?按说石池早该满了,那时……”   她话未说完,萧一剑却有心地接口说道:   “那时非但这间石室地上应该积有水迹,就是外面那同宽广的秘洞,迟早也必然被水淹没,但她……”   萧一剑话到这里,突然顿住,九娘自然扭头看他,他却微然一笑才接着说道:   “但是那个娇美而多疑的姑娘,却就偏倔不信这种怪道的事情,九娘,你况这又有多么怪道呀?”   九娘这才听出萧一剑是成心调侃自己,不由得瞟给了萧一剑一个媚眼,矫嗲地嗯了一声道:   “你呀,你坏死了。”   说着似羞含愧的把一头青丝,揉在萧一剑的怀中。   虽然石池当满而不满,当溢而不溢,是属怪事,不过萧—剑却是有心拿它来掩饰无法回答的话语罢了。   此时他已经能够断定,九娘是绝对不会再下毒手了,因之非但已将悬心放下,并且暗自决定仍照已经忖念好了的计划实行。   但是萧一剑因为熟悉九娘的性格,又惧适才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物,眼珠一转,故作慨然的样子说道:   “其实石池溢否,并不是目下切要的问题,刚刚九娘你误解我另有居心,我不愿反驳,不过说实在的话,我求生之念却不如就死之心来得坚决!”   九娘又上了他的大当,不由抬头惊嗯一声说道:   “这……这又为什么?”   萧一剑苦笑一声,他装得好像,幽幽说道:   “我有三大原因愿意就死!”   “哦?萧,说给我听听。”   “不说也罢,说来徒惹人笑。”   “萧,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可是指着我说的?”   萧一剑并未回答,九娘反面庄重而严肃地说道:   “萧,你放心,我决不会笑你,说吧。”   萧一剑似逼无奈,这才长吁了一声说道:   “第一个原因,在适才你无法挪动的时候,我吐诉过心里的实话,那些话没有一句不伤你的心,虽然我最后的目的是因为太爱你了才在失望之下说出那种话来,但是话已出口不能收回,我不愿你今后不安!   第二,我放走了你要杀的人,这个人也许就是我们未来的大患,我已不忠于你,生莫若死!   第三个原因是目下迫切的问题,秘洞已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开启,洞中存粮仅供一人月半之用,设若你我两个来分食,你就会少活二十几天,也许就在这二十几天的当中,机缘凑巧,秘洞重启,如此九娘你就能活……”   他话刚说到这里,九娘突然神色感激而含情地接口说道:   “萧,我不许你说下去了,我没想到你对我这样好,这么真,萧,我告诉你,第一第二两个你所认为死胜于生的问题,从那位封闭秘洞甬道的前辈谕示之中,已不存在,你懂吗?   我曾经说过,那位前辈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因此你应该不要再去为这两件事情不安而烦心了。   第三个问难看来严重,不过萧,我却敢保证那是你多余顾忌的事情,秘洞甬道是那位前辈封闭的,她明知道我们在里面,她又谕示我应该和你结为夫妇一般的生活在一起,你放心,她不会不想到粮食的问题而代我们解决的。   退一步说,即便从现在开始真的没人再管我们,我们必须死在洞中的话,萧,我也老老实实地告诉你一句真心话,从前我都是当人的替身,非但金玉不觉其贵重,情爱不知其感受,反而认为那是世间最最痛苦的事情!   如今,洞中只有你我,你我真心相爱,食尽则共死,食存则同生,我初次了解这种真挚快乐的可贵,萧,真的,我愿意陪着你死,死并不可怕,和真爱自己的人儿一起死更不可怕,可怕的是世间无人不爱我,实际却又无一真诚可托,假的欢乐!虚伪的言辞!真正的寂寞和孤独!这才可怕,可怕到令人寒凛!   生活在这种虚假欢乐而真正寂寞之中,有很多年了,容貌和年纪,使我仍然像一朵盛开的蔷薇或是百合,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却已经是朵枯萎了的幽兰,我所以不死,根芽所以尚未凋谢,是在等待有心人的灌溉,萧,粮尽食绝还早,二十几天的真正快乐,岂不强过苟安偷活虚伪作假的百年千年?萧,抱紧我,抱紧我,我们生当同穴!”   萧一剑的心,像被千把万把钢刀不停地刺扎着一样的痛疼,他不能自制地颤栗着,泪珠夺眍而出,霍地,他猛力一推九娘,九娘不防,倒退不止碰到了石墙,但是九娘并没有恼,星眸含着莹莹珠泪,双肩一抖,一抖,抖个不停,但却毫无悲声。   萧一剑的双眼,叫泪水迷漫成了一片光幕,他激动地说道:   “九……九娘!我……我怎……配……配你这样爱我,我……我……啊!九娘我的心……   心……”   他在极端感愧之下,几乎要说出自己的卑恶念头,哪知九娘却不等他说完,已猛地扑了过来,于是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萧一剑从甜吻中醒来,下了决心,那些鄙卑恶污的念头,他永远不再叫它们回来了,他要真正地、诚坦地、一心一心地使九娘快乐。   他们无路可退,无处可去,秘洞成了他们幸福温暖快乐的源地,他们根本不愿再离开这里了,只有这里,他们才感觉到宁静与安适。   世间多少男女,不是在祈求着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供他们居留息止吗?   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呢?   其实说来简单,为别人活得太久了,自然会想到应该也为自己打算!   怨偶分飞,正是彼此的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应乃无上的喜事,但是世间偏偏有那些闲人,愿管闲事,善说闲话,结果,怨偶仍须假装下去,到永远水远,有情人也只好嗟吁一声“奈何天?奈何天!”   秘洞中,喜扬扬,欢乐乐,脸儿偎,胸儿靠,肩碰肩……   一天——又一天——再一天——天天……   但是还在“不归谷”外,“断魂桥”旁那悬崖绝壑之下,忘我方丈和明觉明恒明修,却已踏上了必死的绝境!   忘我方丈大师徒,以万年春藤为索,坚毅不拔自“断魂桥”头缓缓顺着绝壁崖壁下了悬崖。   崖下另有天地,明修不由吁叹出声,设非仰望可见对面插云的峭壁,明觉等人几异到达无垠野林之中,忘我方丈不由问道:   “明修,你叹息什么?”   明修看了明觉一眼,明觉摇了摇头,明修这才答道:   “仰望绝壁似将苍天一划为二,令人感叹!”   忘我方丈残眉一皱又道:   “我觉得已履平地,对吗?”   明觉当先接口答道:   “是的,方丈,咱们到了壑底的平地了。”   “明觉,壑底宽阔吗?”   “要穿林而过才能到达对岸悬崖的边沿山脚。”   “我是问你一直前行要很久不要?”   “方丈,大概不要太久吧。”   忘我方丈残眉又是一皱,突然说道:   “那何必穿林而过呢,咱们绕走林边就是。”   明觉知道隐瞒不住了,这才说道:   “方丈,壑下全是密林……”   忘我方丈不待明觉把话说完,巳急促地接口说道:   “看不见对岸山脚石岩对吗?”   “是的,方丈。”   “约计一下,明觉,有半里路宽?”   “方丈,恐有数里路吧。”   忘我方丈闻言一惊,他沉思有顷,才郑重地说道:   “你们仔细听着,深壑而林茂,必然隐有奇特的虫兽,慢慢前行,小心戒备,注意地上禽兽爪痕,若有发现立即回禀。”   明觉等答应一声,这次由明觉和明修两人前导,平行而互隔丈远,没若遭遇袭击,他俩当能彼此互应救援。   忘我方丈居中,明恒在后,明恒已悄悄地取出来了一粒“碧绿火珠”,全神注意着前后左右。   行走已久,仍未有人开口,忘我方丈突然唤”停”,继之向明觉问道:   “明觉,咱们早已进入林中了吧?”   “是的,方丈,大约走了有半里路的林径了。”   “什么?咱们深入密林已有半里多路啦吗,明觉?”   “是,方丈。”   “那……那你们还没有发现虫兽足迹爪痕?”   “一点都没有,这儿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鸟兽似的。”   明修答上了一句,明恒又接话道:   “何止像是从来没有鸟兽,竟然连一条蛇也看不见,这有多怪?”   忘我方丈霍地问明觉道:   “明觉,你也没看见虫兽爪痕?”   “没有,方丈。”   “这是座什么树林?”   “是座长青松林,方丈。”   “云松还是……”   忘我方丈活还没有说完.明恒在身后已接口说道:   “古松林,一株一株高插云天。”   忘我方丈残眉横锁到了一处,半晌之后,他沉重地问道:   “不会连一只松鼠都汉有吧?”   这次三个弟子却一块答道:   “别说松鼠了,从进松林到现在,说怪真怪,连只蚂蚁都没看见过!”   忘我方丈心头一凛,立即吩咐道:   “你们火速准备临敌之变!”   明恒眨着眼睛说道:   “方丈,弟子早巳全神戒备了,可是此间却连半个禽兽的影子都没有,怎会突然出现敌者呢?”   忘我方丈语调严肃的说道:   “大凡反常的事情,必有其反常的道理,古野森林,设若毒虫猛兽交相出没,是正常的,反之只有两大原因,一是被人群所占据而开辟,虫尽兽藏,但是却仍然间或发现一二松鼠,蚁虫更是到处可见!   再就是另有奇毒而厉害的怪物隐藏林中,其余虫兽为全性命不得不远避此林,但是鼠蚁等物也能随时见到。   如今林中非但不见禽兽毒虫,连爪痕行迹都没有,更无鼠蚁么小虫介,不但反常,而且反常得令人难测高深,所以我要你们如临大敌般小心戒备,极可能不知在什么时候,会有奇特的人物或毒物出现!”   明觉不由心折,他们停了好久,仍然末见人物虫兽到来,明觉不由皱眉对忘我说道:   “方丈,仍未发现可疑之物,是进是退?”   忘我方丈沉思有顷,猛一咬牙说道:   “此时后退,岂不前功尽弃,走!不过明觉你要注意,遇到奇特的地方,却要立刻告诉老衲。”   明觉答应一声,和明修双双迈步仍然朝前走去。   第九十三章 怪人怪事 深谷绝壑,本来风势大过平川,但是这条广漠的深壑,因为弧弯长极,偏巧风吹不到,因之茂林不见枝叶摆动。   森林中,除掉忘我方丈师徒四人的步履声音外,不闻其他响声,是故显得寂悄得怕人。   忘我方丈因失双目,听觉特别灵敏,正行走间,他突然再次停步不前,因之明觉等也仁立不动。   久久之后,忘我方丈仍然静立无言,明觉等不由互望一眼,摇了摇头,他们不晓得老方丈因何如此。   忘我方丈神色极为凝重,双手不停地揉擦,可见他心中正在对一个问题难下决定,故面有些焦烦。   明觉不由退到方丈身前,低声问道:   方丈,您想到什么困难的问题……”   他活还没有说完,忘我方丈已接口说道:   “明觉,自进此林,除不闻鸟虫鸣声和不见禽兽形影之外,你可还发觉其他异常的事情了吗?”   “弟子只觉得四外寂静得怪异,别无发现。-   “明觉咱们大概走了有一里路了吧?”   “是的,方丈,恐怕一里多了。”   忘我方丈点了点头,残眉紧锁地说道:   “前次停步的时候,我没有觉到地下有落叶堆散,但是从此大约三数丈的来路开始,足下似乎踏着了松针落叶,对吗?”   明觉闻言不由注意地上,明恒却已经答话说道:   “方丈,您说得不错,弟子走在最后,为了戒备突如其来的强敌或猛兽,手里早巳握着一粒“碧绿火珠”,不停注目四下,在来路上大约半箭的地方开始,才发觉有了松针和落叶。”   忘我方丈没接明恒的话语,却吩咐明觉说道:   “明觉,你抓一把散落地上的松针瞧瞧,告诉我颜色和松针的长短。”   明觉闻令即行,俯身抓起了一把松针,一边仔细地注目松针的颜色,一边对忘我方丈说道:   “方丈,松针看来并不应该脱落枝头,才寸半多长,颜色已经变成深褐色了,怪的是并非全针脱离散落,像是突然从中间断掉的一样。”   “你把松针给我!”   明觉把手中的一束松针递绐了忘我方丈,忘我方丈轻轻用拇指和食中二指一揉,松针竟然齐化成灰,散落地上!   忘我方丈面色陡变,立刻间道:   “明觉你们注意地上,不会没有绿色的松针。”   明觉明修明恒同时仔细向外搜索,走出数丈之后,返身回转,明觉语调有些激动地说道:   方丈,地上一枝绿色松针都没有,真怪!”   忘我方丈突然郑重地说道:   “你们谁要愿意回去,我非常高兴,要不……”   明觉跟随忘我方丈时日巳久,他立即接口说道:   “除非方丈愿意回去,否则弟子誓不离开方丈一步!”   明修明恒也继之说道:   “弟子等决不弃置方丈于不顾,任何艰险甘愿身先!”   忘我方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况道:   “你们误解老衲的用心了,老衲自出江湖到双目失明,敢说步尽天下绝地,历遍宇内山川,什么罕绝奇特的事情都遇上过,但是像此间这种特殊的异常事故,却还是生平第一次身临其境,前途之险,令人无法想象。你们与老衲虽说份乃师徒,但却并无为老衲一己之意而涉险的责任,如今你们假如有人愿意立即折返,老衲高兴之心情实在胜过其他,所以……”   明觉早已忍耐不下,此时贸然说道:   “方丈,弟子和明修带路了,弟子等早巳抱定决心,宁死毋悔,决不后退!”   说着他果然和明修并肩大步向前走去。   忘我方丈慨叹一声说道:   “你们意念如此,老衲复能何言,不过千万记住我的吩咐,莫急进,遇有奇特之处立即禀知老衲。”   明觉等齐应一声,师徒四人又步上了行程。   走又半箭多远,明觉和明修蓦觉日光照射,抬头处,仍在松林之中,不过此处的古松却无一针叶,光秃秃如遭火焚,他俩不由皱起了眉头,此时本应停步向忘我方丈禀陈才是,不过明觉错当野火所肆,一时疏忽走了过去。   忘我方丈虽然双目失明,但他行经秃松下时,也已觉到日光临身的温暖,不过忘我方丈却错当已经渡过了松林,因之并末发问。   又行半里,明觉霍地惊咦出声,忘我方丈立即问道:   “有什么发现?”   明觉声调含有欣欢地说道:   “方丈,咱们刚刚渡过松林,想不到林外竟然另有天地,”   忘我方丈残眉一皱,急声间道:   “明觉,你说我们刚刚才渡过了这片松林?”   “是呀,方丈,林边就在方丈您身后不足两丈的地方。”   忘我方丈闻言不由惊哦出声问道:   “我却觉得远在半里来路之上,已有日光下射,难道不是?”   “方丈说得对,这半里多的来路上,松树尽秃,因此难蔽日光的透射。”   忘我方丈声调急促地问道:   “你说什么,明觉,松树尽秃可是真的?”   明觉没有想到忘我方丈会如此焦急,立刻答道:   “弟子认为大概是野烧而致,所以……”   他话还没有既完,忘我方丈巳接口说道:   “快些去轻轻拭摸一下秃了的树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赶紧告诉我。”   明恒立处适正接近秃干边沿,闻言立即走到一株秃枯松树之下,轻轻用手一摸一推,岂料秃干早巳枯朽,竟然随手而颓,化成了极细的木粉,缓缓地散飞飘落到地上,久久始停!   明觉和明修不禁目瞪口呆,明恒也傻傻地不知如何才好,忘我方丈听到些许奇异响声,扬声问道:   “是什么东西散落飘坠到地上了?”   明觉等不由心佩老方丈听觉的灵敏,明恒答话道:   “弟子摸推一株枯松秃干,不料全株秃下触之皆已颓散成粉!”   忘我方丈立即吩咐明恒抓了一把木粉给他,他仔细地用手指揉搓了半晌,又举到鼻端微嗅,立即扬散地上问道:   “明觉,适才你说‘另有天地’,是不是看到了奇异的花朵?”   明觉声音又转变为欣欢地说道:   “方丈说得一丝不假,现在距离咱们两三丈外,就是一片无际的花丛,金色的,黄色的、紫色的……”   忘我方丈神情大变,猛一跺脚说道:   “明觉,花放艳彩,怪道的是有茎无叶,似虚植在一片茫茫浮雾之中,日光映射其上,现出无法形容的奇异彩霞,可对?”   明觉连声应对不止,忘我方丈悲叹一声说道:   “咱们生死尚且不知,你们听好,立将气穴自闭,不准喘息,火速由来路退下,最好是解下扎带,彼此系于腕上,快!”   明觉明修明恒虽不知忘我方丈何故突出这些言语,但却无不遵命而行,刹那彼此已成串连的队列。   忘我方丈上步俯身紧抓住了最后明恒的僧衣说道:   “明觉带路,莫呼吸,莫停顿,快走!”   明觉闻声飞身,明修明恒亦步亦趋,忘我方丈压后,师徒四人如一串飞蝶般,疾如流星退驰回程。   刚刚越过了秃干到达另有枝叶松针的古松时候,明恒突觉心头发慌,呼吸已然感到有些窒息,   再行片刻,他霍地想呕,不料嘴巴虚张几次之后,头顶如遭雷轰,嗡地一声耳鸣,立即晕倒不醒人事。   明觉明修才待停步,忘我方丈已俯身抱起来明恒,对明觉叱道:   “闭口速行,不准换气!”   明觉明修不敢不遵,仍然飞身疾纵前行。   忘我方丈抱扶着明恒,身法仍比明觉明修快了不少,他们师徒风驰电掣般眨跟越过了光秃的那片松林,身后却传来异常的声音,似潇湘夜雨,若泼喇水声,接连不断始终未停!   明觉明修也已发觉异声,不由回顾身后,只见那些峙立于他们疾纵飞行两旁的秃枯朽干,一株株连接坍颓,是故发出奇异的声音。   忘我方丈料知原委,那些秃枯了的松树,早巳被一种奇毒的东西触腐朽烂,只因此处日夜无风无雨,故而株株仍能峙立不颓,如今自己师徒飞身疾行,四人所带出来的风势甚大,致将枯树朽干摧毁,因而株株连接坍散。   一口气疾纵出了这片广大的松林,回到了最初顺藤下壑之伫立的地方,再也无法闭住气了,明修当先急吐猛吸,岂料一口气尚未吸完,身形一晃,摇摇向前走了两步,就昏死过去。   明觉继之换气呼吸,尚未到达平日自如的地步,巳觉心头涨闷,双目极端酸懒,不由色变,急忙地对正在替明恒服药的忘我方丈说道:   “方丈,弟子已中暗算……”   他话未说完,忘我方丈已厉声叱道:   “闭口静心,火速以玄门静功自疗奇毒,然后等我代你救治!”   明觉竟末应声,立即强自按捺下所有的意念,摒除一切苦痛于不顾,趺坐地上用起功来。   忘我方丈替明恒明修服下随身所带的灵丹之后,立即点拿了他俩的穴道,这才走向明觉。   在走动的时候,他巳自己一连服下了三丸灵丹,所余只有两粒,全都放于明觉口中,他就在明觉的身后跌坐,也用功疗起毒来。   忘我方丈功力深厚,移时已觉心胸舒畅多多,立即缓缓站起走向一旁,手摸着了一块巨大的岩石,逐蹲于石后净解。   余毒下净,忘我方丈却已感到有些虚弱,不禁叹息一声,虽说他侥幸功深体强而所服灵丹又具奇效,但却也须好好将养几天,才能恢复元气。   明觉此时已用玄门心法逼出了一身臭汗,神智渐觉清朗,忘我方丈以手抚摸着他的额头说道:   “不碍事了,你觉得要想方便的时候,也就是余毒已下的时候,方便之后,只是体力减退些许,然后再以玄功静坐,等周天自循之后即能恢复,明修和明恒却非好好疗治不可……”   他话刚说了一半,明觉已霍地站起步向远处,移时回转,果如忘我方丈所说,毒虽已解却体弱至极。   师徒只有先将体力恢复,然后救治明修明恒,遂仍然相背肤坐,不再言动。   自晌午到傍黑,忘我方丈和明觉方始醒来,时节虽是暮春,但是山中仍然寒冽,所幸绝壑无风,尚能耐得。   忘我方丈嗟叹一声说道:   “明觉,设若你要能在我们刚刚走到那些秃枯松干的时候就对我说明,那就不会遭受这一场危厄子!”   明觉含愧地答道:   “方丈,这是什么毒物,如此厉害?”   “瘴气之毒,这绝壑之中的瘴毒,并非普通可比,名为‘七彩蚀骨瘴’,所幸此间无风,我们又末踏上瘴毒重地,否则就难望生存了。”   明觉事后思忆,仍然难禁颤凛,低声说道:   “方丈,明修和明恒怎么办?”   “目下只有先找一个可供宿留的山洞,然后动手医治。”   “那……明觉立刻四外探看一下,方丈您请休息片刻。”   明觉说着才待站起,忘我方丈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侧耳仔细地听着,刹那,忘我方丈低悄地说道:   “明觉,事情太怪,此处竟然会有人来,我故作和明修明恒一样昏死卧地,你也减去几成功力,像是受毒甚深似的,因为来者敌我难知,心性难测,没若我仍然假死,就是任你自主去和来人周旋,否则我自会故作乍醒来应付对方,来人若问我等至此的原由,无妨推在老衲身上,当心,人来了。”   忘我方丈话说完了之后,果然故作昏沉不醒卧于地上。   明觉亦暗自留心,双目敛去神光,静待变化。   移时,两条瘦长的人影,脚不沾尘般飘到了明觉的身前。   明觉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其实他却是在暗中打量这两个奇特而诡谲的人物。   这两个人都是秃头而无须,因此很不容易看出年纪大小,但是从那千浪百纹的皱脸上面,明觉知道他们年纪必然很高。   左面那个一张吊客脸,残眉,薄而大的一张嘴,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奸猾狡狯而贪暴的人物。   右面这一个,长着一张虚胖的肿脸,一对灵活而小的眼睛,远远分开的两道八字眉,厚嘴唇,神色冷酷,望之不似恬人。   这两个阴阳怪气的人物,都不开口,直愣愣地看着明觉。   明觉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举起手来,指指明修明恒和身旁假作昏死的忘我方丈说道:   “贫僧等皆已中瘴毒,幸遇两位施主,恳祈两位施主行些方便。”   这两个怪人动都不动,也不开口,仍然是直愣愣地呆看着。   明觉衰弱地叹息了一声又说道:   “贫僧带有疗毒的药物,已代其余的师兄弟们服了下去,只惜体力不支,又无休歇地方,如今幸遇两位施主,请能恩赐一席之地……”   这次那个吊客面孔的怪人开口了,他不等明觉把话说完,冷冷地像腊月的寒天,毫无热气地说道:   “这里地方不是很大吗,比一席大下不知道有多少倍呢!”   明觉若非曾经忘我方丈严嘱,若非顾念明修明恒兄弟的安危,他真想跳起来给这个东西吃只巴掌,这简直不是人话,哪个不知道旷野比一席大得太多:   另外那个虚肿胖脸的怪人却接口说道:   “和尚,你们一共来了四个?”   明觉真想不去回答,这两个东西竟都不说人活,可是他却必须假装下去,只是虚弱地点头说道:   “不错。”   吊客面孔的那个人又接口说道:   “你们到过‘七彩蚀骨瘴’的边沿了?”   “不错。”   明觉不愿意多说废话,干脆用最简单的字句来回答他们。   吊客面孔的这个人看了那个虚肿人物一眼,又道:   “后来你们发现不对,又跑回来了是不?”   “嗯!”明觉这次更简单子,就用了一个字来答复对方。   虚肿胖脸的这一个突然开口说道:“你是和尚头吧?”   和尚头有多难听,明觉强忍着怒火,指了指身旁的忘我方丈,并设有答话。谁知道那个吊客脸的怪人却“哦”了一声说道:   “那他怎么快要死了而你还活着呢?”   明觉已经怒火冒到了头顶,不由脱口沉声说道:   “施主们这是什么居心,他年纪大了,受毒深些,但是并没有死……”   虚胖的怪人不等明觉话完,就冷冷地说道:   “没人说他现在死了,不过也活不到天亮啦。”   “施主们存的是什么心肠,设若不能怜悯贫僧等,就请远走,莫多言多语引人愤慨!”   他这句话却召来了吊客脸子的诮语道:“脾气不小,你也死定了!”   明觉怒极,但他却更加小心,故意有气没力地颤抖着手臂,指着这两个三分人七分鬼的东西况道:“生死天命,出家人更不把死放在心上,难道你们就能活上千年万年?”   吊客脸子的那人冷哼—声叱道:   “贼秃驴,你想死容易,不过我不会叫你舒舒服服的死!”   “死就是死,舒服的死和很难过的死又有什么分别,莫不成你们两个人还能叫和尚我死上两次?”   明觉在说话的时候,已将内力提足,他准备万一这两个怪人突下杀手的时候,好还他们个厉害的颜色。   讵料这两个性格特殊的人物却闻言互望一眼之后,呵呵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笑声乍止,虚胖的那个人说道:“和尚你好胆量,哪儿来的?”   明觉这次却乖巧多了,接口说道:“辽东‘铁佛寺’!”   这两个怪人闻言一愣,神色立即和缓了下来。   明觉目睹此情不由暗念了声佛,原来他从这两个怪人的话语声中,听出是白山黑水之间的人氏,凑巧当年他去过辽东,在“铁佛寺”内作客甚久,熟悉铁佛寺中的一切,所以才假言搪塞这两个怪人。   哪知歪打正着,竟然悦对了路,明觉从这两个怪物的神色上看来,知道他们不会再对自己和忘我方丈等人不利了,其实若非明修明恒生死不知,明觉才没有这大的耐心来和这两个东西虚与委蛇呢。   他正忖念之间,吊客脸的那个人又开口问道:“铁佛寺谁是主持?”   “是‘五印僧’法禅大师!”   明觉说的是实情,半点儿不假,虚胖的那个人一皱八字眉问道:   “那‘金轮’大和尚呢?”   这人突然提到“五印僧”法禅的师父“金轮”,明觉心头凛极,此时他已知晓对方是何许人了,不敢迟延,故作怒忿地说道:   “你们又是什么人,怎知我铁佛寺中大长老的法号?”这两个怪人闻言霍地再次狂笑了起来,明觉却故作毫不理会的样子,静待对方答复。 第九十四章 九死一生 这两个怪人好半天才止住了那种听来刺耳的狂笑之声,虚胖的那个神色正经地问明觉况道:   “法禅和尚是金轮大长老的什么人?”   明觉却故意不答对方的这句问话,仍然像刚才一样说道:   “你们又是什么人,怎知我们大长老的法号?”   吊客脸子的那个怪人却接话说道:   “金轮和尚是我们的……”   他刚要说明内情,虚胖的那个怪人却急忙拦阻道:   “慢点告诉他,谁知道他既的是真是假,咱们必须要先问明白一切,免得一时大意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   吊客脸子的那一个摇头说道:   “老二你太多心了,谁又认识咱们呢,就是金轮大师兄还不和别人一样想法,认定咱两个早就死在不归谷了,哪知……”   虚胖的怪人八字眉儿一皱说道:   ”老大,你这不等于告诉和尚了吗,真是性子急。”   说到这里,他却转对明觉道:   “实话告诉你,我们弟兄和金轮大和尚是亲师兄弟,分手的年头可不少了,详情咱们等会儿说,你先回答我们法禅是金轮大和尚的什么人,你又是铁佛寺里的什么人物?”   明觉本巳料到这两个怪人是谁,此时更有了十成的把握,但他必须故作仍末理解,遂缓缓地说道:   “法禅是大长老的首徒……”   他话还未完,吊客脸子的耶个怪人巳接口说道:   “那你也是大长老金轮的门徒了?”   明觉不愿吃这种窝囊亏,摇头答道:   “不是,我是由大长老恭请出任铁佛寺护法的首座大师。”   吊客脸闻言看了看虚浮胖肿的那个伙伴说道:   “你是和金轮长老平辈称呼了?”   “不错,但真按功力实学,大长老要比我高出不少。”   这两个怪物再次互望一眼,虚浮胖肿的那一个才待开口,明觉大师却不待对方说出话来已当先问道:   “两位问的话不少了,可否先请助我一臂之力,将中毒昏死的师兄弟们找个地方安置一下呢?”   两个怪物闻言又互相示意了一次,吊客脸开口说道:   “老二,给他们每人服下一粒‘神丸’。”   “老大,好在‘神丸’药到病除,我看还是问明白……”   “我叫你先给他们服药,你就先给他们去服,难道还怕他们跑上天去不成?万一有错,顶多糟塌几粒神丸而已。”   虚浮胖肿的这个怪人,八字眉一耸,从怀里取出来了一个小绿玉瓶,倾出四粒神丸,将玉瓶放回之后说道:   “老大,这玩意儿咱们有的固然不少,在此处也显不出特别珍贵来,可是你别忘了,等‘七彩蚀骨瘴’所结精英奇果长成,咱们采合百瘴异花练成了那‘独一散’和‘飘魂香’之后,神丸就成了价值连城的珍物了。”   “老二,你真能罗唆,神丸在别人固是价值连城,但咱们却是要炼制多少就能炼制多少,快老给他们服用吧。”   虚浮胖肿的那个人,这才无可奈何地首先给明觉服了一粒,继之又喂服绐忘我方文一粒,当他目睹忘我方丈耶奇丑怪绝貌像的时候,竟然吓了一跳,不由吸口凉气摇头对吊客脸子的那人说道:   “老大,你来瞧瞧这个和尚,咱两个加起来也比他强些。”   他这句话并没有指明说的什么,因此吊客脸子的那个怪人闻言一愣,随即迈步走到忘我方丈的身前。   这时那个胖肿丑陋的人物,已经走向明修和明恒的旁边,每人喂服了一粒神丸之后又说道:   “老大,这个和尚够难看的了吧?”   老大这时正紧锁眉头沉思什么,因之没有回答老二,明觉故作服药之后心中难过,双手捂着肚皮,愁眉苦脸地哼叹不比。   老二慢慢地又踱到了明觉和忘我方丈的身前,老大却突然转向明觉大师,声调奇特地问道:   “你怎么称呼呀?”   明觉早已想妥对答的语句,闻言说道:   “你是问俗家的名姓呀还是现在的法号呢?”   老大接话快捷了当,他道:   ”都要知道。”   “俗家叫‘文三石’,出家之后,人称‘狂僧’!”   明觉没有撒谎,就因为说的是实话,因此这两个聪明狡狯多疑而猾诈的怪人,才相信了他的话。   老二点点头道:   “以你的岁数,和金轮大和尚平辈相称不太衬合吧?”   明觉大师生心作弄这两个怪人,正色说道:   “世间要是只论年纪而定长幼的话,还要辈份干吗?”   老大和老二这两个怪人彼此看了一眼,老二继之又道:   “其余的这三个和尚,都是‘铁佛寺’中的什么人?”   明觉大师适才已经复原不少,吃下怪人所赠神丸之后,已和未中瘴毒之时无异,他又明知道忘我方丈诈死,明修明恒亦不虑再生意外,闻言故意郑重其事地指着忘我方丈首先说道:   “这位别看双目失明相貌丑陋,连金轮大长老还要称呼他一声好听的呢,那旁两位是……”   老二字眉一扬,冷冷地接口说道:   “那旁的两个是谁你先等会儿再说,我就不信这个瞎眼难看到了家的和尚会比金轮师兄的辈份还高。”   “你不信自管不信,事实却是事实,我狂僧用不着骗你们。”   老二又要开口,老大却挥手示意说道:   “那你就说说这个和尚的来头听听。”   明觉大师面色一正道:   “你们所赠的药丸很灵,此时我已觉到好得多子,按说蒙赐灵药解毒,应当无话不能相告,只是你们问的这位,其来头其生平实在太大,我必须要首先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之后,才能相告。”   老大和老二神色不由一变,沉默半晌之后,他俩交换了一个眼色,老大方才缓慢地回道:   “你出道太晚,就是说出老夫兄弟的姓名你也不会知道,你既是江湖中人,对于昔日的江湖中事或许你还能听到前辈们说过!   昔日武林之中,有所谓‘武林三圣’,江湖之中却有与三圣齐名天下的六位前辈,人称‘青城六友’,又名‘幽魂六大修罗’……”(事详本书正集第十册)   明觉大师当年沦入绿林,在“铁佛寺”中作客之时,已知“幽魂六大修罗”与金轮长老的渊源,故而适才这两个怪人称呼金轮师兄之时,明觉已然断定了对方是谁,如今他故意在中途插口说道:   “这些事情既然身为江湖中人,自然早巳知晓,说它作甚?”   老大冷冷接着又道:   “你急什么?听下去好了!”   “并非我急,实在因为此地不能久停,为昏死之人着想……”   老大也不容明觉把话况完,就接口道:   “他们只不过是中了瘴毒,神丸服下之后,我保你巳然无事,顶多一顿饭的光景自然就会醒来的。”   “那我就放下心了,你请接着说下去吧。”   老大瞪了明觉一眼才又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幽魂六大修罗’相串到达这绝壑上面的‘不归谷’前,和‘武林三圣’约搏生死,结果六大修罗和武林三圣,一齐进入不归谷中,但却始终没有再能出谷!   那时六大修罗之中的首长,聂承天聂老前辈,在约搏武林三圣之时,曾派出门下年纪最小但却功力最高的两个门下,从另一途径绕下绝壑采取一种奇异的花果,以备配制某种药物……”   明觉大师此时越发知道所料不虚,他冷眼旁观,明修兄弟仍无动静,有心拖延时刻,接口插嘴问道:   “你话语之中颇多矛盾。”   老大面现怒容沉声问道:   “矛盾何在?”   明觉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幽魂六大修罗’之中的聂承天,却又怎知不归谷前绝壑之下生有异花和奇果呢?”   胖肿的老二这时大脸绽破了一道血缝,黄牙由血缝中露了出来,似笑非笑地冷诮着说道:   “井蛙就是井蛙,聂老前辈曾在不归谷中居留甚久,何事不知?”   明觉对不归谷中的事情却知之不多,但他仍然能够从老二话语中找出漏洞,于是也笑着说道: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明明这一位说,六大修罗赴约不归谷另一人口之前,那当然是并未居留在不归谷中喽?可是你却又说六大修罗居留在不归谷中很久,听来真是矛盾得怕人,简直……”   老二厉声接口叱道:   “六大修罗和武林三圣约搏的原因,就是为了……”   明觉大师故作恍然之态答道:   “我这可明白了,原来是争回所居而引起的一场搏斗,先前我没有想到这些,请多恕罪。”   老二冷哼一声,老大却接着说道:   “谁知彼时绝壑已经有人在暗中施弄了诡计,结果那奉令采取异果奇花的两个人,竟然被困于瘴毒之中……”   明觉大师神色故意一变,接口说道:   “哎呀!那这两个人是死定了!”   老二又忍耐不住,沉声说道:   “要是那两个人死定了的话,今天你可是当真碰上鬼了!”   明觉大师心中暗笑,但他却能肃色郑重地既道:   “莫非两位就是当年下临绝壑采取异果的朋友?”   老二余怒未熄,恨恨地说道:   “不是我们难道还是你吗?”   明觉大师霍地站起,不料他身形难稳,竟然晃晃摇摇地又坐在了地上,皱着眉头苦丧着脸,似乎不耐晕痛一般。   老大不知这是明觉故意矫作,立刻问道:   “你可是觉得头沉而昏痛,腹部……”   明觉大师不待老大把话说完,又摇头又颔首,手也舞,足也动,似是疼得能够要命一样,老大话锋一顿对老二道:   “快,再给他一粒神丸。”   老二一愣激道:   “一粒就够了,多给他吃干吗?”   老大哼了一声道说:   “他功力高过旁人,中毒最深,发作又最晚,多吃上一粒免掉好些痛楚,咱们也好早知道点要紧的事情呀。”   老二赌气又取出了一粒神丸,递给明觉大师说道:   “拿去,自己吃,没人侍候你的。”   明觉大师颤抖着右臂,伸手接过神丸,突然像是腹部陡地奇疼难禁似的,腰一哈身一躬,急忙把神丸吞了下去。   其实他却在躬身哈腰的当空,手一滑一松,把那粒神丸滑在了他那又肥又大的僧袍袖中。   这一手施得很绝,却也很够冒险,万一被这两个怪人发觉,非但是他,连忘我方丈等人也将难以括命!   所幸他矫作得极像,这两个怪人又都没有留意,才方始侥幸保留下了一粒奇特的神丸。   明觉深知瘴毒解去之时必须“方便”,适才他已经泻下了余毒,但是当着这两个怪人,他不能不故作一番,于是片刻过后,他突然急急站起,身躯仍然又摇又晃的不能稳立,略一顾盼,很快地跑向那块巨石后面去了。   他趋彼此互难看到之际,悄悄地将那粒神丸放置于肋下的囊袋之中。   那老二却冷嗤一声对老大说道:   “老大怎么样,这种东西连一点微弱的痛疼都忍受不了,白白的又糟蹋了一粒神丸,有多可惜。”   老大并没有接话,明觉大师却暗中冷笑,他已认定老二要比老大阴损和狡狯得多,迟早他要给老二点颜色看看。   老二的话却并没有完,他才待开口,突然掩鼻不迭地说道:   “隔开了这样远,还这么臭,老大,瘴花的力道比从前又大多了。”   老大眉头一皱说道:   “不对,这股臭气是从右面来的,很近很近……”   他活还没有说完,老二业已发觉另外一件怪事,接口说道:   “老丈,怎么那两个和尚服下药去这半天啦动都不动呢?”   老二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明修明恒卧身的地方而去。   他边走边嗅,一边又连连摇头,等到已经走在明修和明恒身前的时候,突然恨声对老大说道:   “老大,你看这群和尚有多大的出息,我说怎会这么臭呢,原来这两个东西不言不语的已经拉啦!”   说着他却已飘身避到两三丈外,老大惊哦一声,大步走向明修明恒身前,闭住气息仔细看了一遍,面色一变也飘身到了老二旁边,悄声说道:   “老二别喊,我说这两个和尚既然余毒已下,怎地还未回醒呢,原来他们已经被人点封了穴道。”   “老大,这是什么人干的,点在哪儿?”   老二也悄声询问,老大低低地蜕道:   “老二,这四个和尚之中,有位高手,点穴的手法竟然施的是‘云漫中天’的绝奇功力!”   “什么?那岂不是……”   老大没让老二说完,己悄声接口道:   “少发空论,多当心就是,万一不对咱们足能打发了他们四个。”   老二点了点头,适时明觉回归,而忘我方丈也假作醒来,他用手东摸西摸地高声喊道:   “三石,三石,你在哪里,你在……”   明觉大师急步上前说道:   “老前辈我在这里。”   忘我方丈急促地说道:   “快,快扶起我来,肚子痛得很,大概要方便方便。”   明觉答应连声,立即扶起忘我方丈又走向巨石后面去了。   巨石后,明觉才待开口,忘我方丈立即摆手阻止,紧附在明觉耳旁蚊哼般说了几句话,明觉闻言大喜,并轻嗯作答。   蚊哼,轻嗯,仍难逃过老大老二以内力静视之功,可惜对方语不成句,不类对答,老大老二错当是忘我方丈腹痛之下的呻吟之声。   移时,明觉大师扶着忘我方丈缓缓回来,慢慢地又扶他坐好,忘我方丈才有气无力地说道:   “辛家兄弟呢,是死是活呀?”   “您老人家放心吧,死不了的……”   忘我方丈不待明觉把话说完,沉声喝道:   “我是要你去看一看,你不看怎会知道!”   明觉恭顺地答道:   “他们已经服过药了,所以……”   “服过药?什么药?谁给的药?我明明觉得仍然没有离开这片深壑。三石你休想骗我!”   “晚辈天胆也不敢欺骗您老人家,我们幸遇大长老的同门,蒙赐专解瘴毒的奇药,方始死里逃生,晚辈就因为服过药物,才能泻下余毒平安无事,您老人家适才昏卧地上的时候,也服下了这种奇药,所以晚辈敢说辛家兄弟死不了的。”   忘我方丈似乎仍然不信,怀疑地问道:   “你说幸遇大长老的同门,可是指咱们‘铁佛寺’金轮太长老说的?”   “是的,老前辈。”   忘我方丈突然沉哼一声叱道:   “你明明欺我目无所见,金轮太长老师门兄弟,自昔日‘幽魂六修罗’同死‘不归谷’中之后,早巳生散,如今仍然活在世上的恐怕只有金轮一个人了,你却大胆骗我说……”   老大和老二这时互望一眼之后,老大接口说道:   “老和尚,狂僧的话并没有丝毫虚假,是我兄弟救了你们,我兄弟和金轮长老也确实是亲师兄弟。”   忘我方丈似是因为突然有人在身旁接话,吃了一惊,眨动了一下他那干瘪而失去了眼珠的蠢厚眼帘,问道:   “谁?你们是谁?”   老二已经不耐烦地说道:   “金轮长老的亲师兄弟,刚刚救你们脱身瘴毒死劫的朋友,老和尚,你是谁,怎么个称呼呀?”   忘我方丈的气派却并不因为对方曾经救过自己而稍乐,闻言反而毫无表情地淡然说道:   “要单说救命的这份德情,我和尚自然是应该感激,不过你们既然一再自承是金轮的亲师兄弟,那话却又当别论了!   金轮因为师门收徒不按授业师尊而定名位,那‘幽魂六大修罗’对门下一视同仁,故而他虽是六修罗之首聂承天亲身授艺,排行却在第八名上,他们同堂师兄师弟一共三十三个人,你们行几?   此地乃不归谷秘径绝壑,六修罗门下,除当年曾随聂承天到达峨嵋后来渺无消息的‘熊氏兄弟’之外,再无他人知晓或到达此处,你们骗不了我,说出你们的名姓咱们再淡别的!” 第九十五章 约搏一掌 老大和老二这两个怪人,闻言一愣,他俩梦想不到这个又瞎又丑的老和尚对自己师门中事这样清楚,因之一时忘记了答话。   明觉大师暗中窥笑,冷眼旁观来来的连台好戏。   忘我方丈却因为老大老二未能立即答话有些恼了,他突然冷冷地哼了几声,继之低沉地说道:   “你们怎不答话,莫非对自己的名姓还要想一想才能记得起来?”   老大闻言面色一变,才待开口,哪知忘我方丈却又冷笑了一声,缓慢地接着适才所说有关六修罗的话锋又道:   “其实你们现在就是想冒充熊氏兄弟都办不到了,当年事,距今已有数十年了,金轮同门师兄师弟,几乎无人还活在世上。   金轮若非我和尚破出死命救他不死,也早在二十年前断魂对头手中,其实你们救我们不死于瘴毒之下,本来是件令人感恩的好事,何苦一定要冒顶他人的名谓呢?除非是三石有口无心,适才说出了‘铁佛寺’的名称,而你们又恰和我‘铁佛寺’中有仇,才企图……”   老二虽也惊凛忘我方丈的话浯,但他却比老大阴险得多,此时突然在中途哼了一声插口说道:   “我们要是和‘铁佛寺’有仇,现在难道不能陡下杀手?”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说道:   “你们认为‘铁佛寺’中的僧人,这般容易对付?”   老二又要接话,老大却阻住了他,开口说道:   “说来老和尚你可能不信,我俩正是适才你曾说过,跟随恩师聂承天前来峨嵋的‘熊氏兄弟’:熊式文,熊式武。”   忘我方丈呵呵哈哈的又大笑了起来,说道:   “我早知道你们早晚会这么答复我的,好好好,就算你们是熊氏兄弟,老和尚我要问你们三个问题,还有一个特别的要求!”   老二却冷冷地接口问道:   “说吧,你有什么问题?”   忘我方丈也冷冷地答道:   “三个问题能够证明尔兄弟的真假,不过为?这三个问题本身有种极端的机密分量,所以你们必须先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仍然是老二开口,他道:   “说说听!”   “你们过来,让老和尚我摸摸脸!”   老二又怒又恼,沉声说道:   “你拿我们当成了什么?”   忘我方丈也厉声答道:   “我把你们当作熊氏兄弟!”   老大接话问道:   “老和尚,你这个要求令人英明其妙,难道……”   忘我方丈不待老大话完,接口道:   “真金不怕火炼,要是真是熊氏兄弟,自然会答应我老和尚,否则那就绝对不是熊氏兄弟!”   老大看看老二,他兄弟皱着双眉点了点头,老大说道:   “老和尚,我们答应你了,不过事后你要还不出我们一个公道的话,哼哼!老和尚,怕你想死都很难了!”   忘我方丈昤嗤一声说道:   “事后能否还尔等一个公道,那要看尔等是否真乃熊氏兄弟而定了,设若老和尚发觉尔等并非熊氏兄弟,这‘公道’二字却还不定谁向谁来讨要呢!”   忘我方丈言下之意,很明显地告诉老大老二,要是他两个并非熊氏兄弟,老方丈大概想对付他们了。   可是老大和老二却没有接话,大步行向忘我方丈身前,本来距离不足两丈,几步已经到达:   忘我方丈却点头指着左边的老大说道:   “你是哪个?”   “熊式文!”   忘我方丈摇头问道:   “你的左脚曾经受过伤吗?”   这一问却吓得老大和老二变了脸色,神情立即恭顺了不少。   忘我方丈因为老大没有答话,不由沉声又道: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老大这才如梦方醒急忙说道:   “当年被困……”   他刚说到这里,老二咳嗽一声,老大话锋一变又道:   “不错,我左脚曾经折断,现在早巳好了。”   忘我方丈冷嗤一声说道:   “早巳好了?莫非你施展‘幽魂飘风’身法的时候,仍然能够发挥出全部的功力?”   老大和老二又是一惊,老大呐呐地说道:   “差半筹火候,不过已经……”   忘我方丈不等他把话说完,哼了一声说道:   “毫厘之差,谬之千里,半分之误,生命葬送,你今后必须会心思考出一朝万一之时补此不足而护命的妙式来,否则迟早因此而丧命!”   说到这里他不容老大答话,手指老二又道:   “你现在心有不服,故而气浊而神浮,本来你的功力就差着你大哥些许,再要临敌气躁,遇上高手焉有命在?”   老二现在虽说对这个老残的和尚,已然另眼看待,不过他仍然疑念未去,闻言冷冷地说道:   “老和尚你先少吹胡子瞪跟睛的……”   老大不待兄弟说出下面的话来,已接口叱道:   “二弟住口!”   忘我方丈这次却微然一笑说道:   “不要紧,老大你不用管他,‘吹胡子瞪跟腈’是句俗话,说惯了自然就顺着溜出口来,别看我眼瞎了,心却没瞎,有意和没意的话,我还听得出来,没有关系,老二你接着说下去。”   老二这才想起来忘我方丈是个瞎子,不由一皱眉头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摸脸就快一点。”   “好,我就先摸摸你,过来。”   老二忍着气叫忘我方丈摸了半天,老大继之完成了这个过程,忘我方丈却沉思有顷说道:   “我没有见过熊氏兄弟,几十年来他们当然也应该已经老了,不过听说他们兄弟貌相非常英俊,你们两个,一位是虚浮肿胖,一位却又瘦得像个吊死鬼,要说就是熊氏兄弟,实在叫人难信!”   老大和者二这才明白忘我方丈摸脸的原故,不由又互望了一眼,老大慢吞吞地说道:   “不瞒老和尚说,当年我们兄弟不是这个样子,因为无心被困瘴毒之中,所以才改变了形貌!”   忘我方丈闻言点头说道:   “这句话有些道理,此间又恰有极为歹毒的‘七彩蚀瘴’,就像我老和尚一样,和当年变得成了天上地下,好,这一关咱们算是过去了,不过我老和尚已说过,另外还有三个问题要问你们呢,这三个问题说复杂,复杂到了家,说简单却又简单到极点,你们要是熊氏兄弟的话,绝对能够回答得出来,反之任凭你们有多聪明,也休想能够答上半句!”   说着他突然右手食指指着天上呼道:   “天在人上!”   老大和老二这次非但面色已变,神态也肃穆万分,两个人缓缓一起低声恭敬地答话道:   “人定胜天!”   忘我方丈神色也庄严地又道:   “人定虽能胜天,却贵在恒毅!”   老大和老二又同声答道:   “遵诚有恒!”   忘我方上突然扬声喝道:   “仁、义、忠、信,何者为先?”   老大老二也高声答道:   “天、地、君、亲,师命乃首。”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欢颇说道:   “好好,你们兄弟果然是熊家哥儿们,那是一家人了,你们既然在这里很久很久,不会没有居所,走,别的话咱们到家里谈去。”   老大老二竟然没有再发出疑问,明觉大师却有心地说道:   “老人家,辛家兄弟还封着三处大穴呢,刚才服下熊家兄弟的神丸之后,又弄脏了衣衫,这可怎么办呀?”   忘我方丈残眉一皱说道:   “我倒把这个忘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顿,转对熊氏兄弟说道:   “这里可有山泉?”   熊式文接活回道:   “行约半里有处小溪,可以涤物。”   忘我方丈含笑点头,继之又对熊氏兄弟说道:   “那辛家哥儿两个,被我用‘云漫中天’的功力点封了穴道,你们兄弟应当能够解开,就去帮个忙吧。”   熊氏兄弟闻言一愣,熊式武却道:   “我们弟兄虽然看得出来这是‘云漫中天’的神功所封,可是却没有拍解这种功力的技艺。”   忘我方丈似是极感惊凛地说道:   “你们六位前人都没有传过这种功力?”   熊式文答道:   “恩师等曾经详细解说过这种功力的奇绝之处,但却没有传授。”   忘我方丈喟叹一声自语说道:   “聂老大竟然不把这种功力传授给你们,想来真是令人不解!”   说着他转对明觉道:   “你去拍开辛家哥儿两个,叫他们随在后面走。”   明觉大师答应一声,步向明修明恒卧身之处,忘我方丈这时却又转对熊氏兄弟说道:   “有劳贤昆仲领路了,我自会相随身后的。”   熊氏兄弟一边答应着,一边目光瞥向明觉大师,只见明觉大师五指一张一阖,明修与明恒已双双醒来。   熊氏兄弟面色微变,互望了一眼之后,立即转身带路走去。   忘我方丈随行身后,不慌不忙,望之绝对不像双目失明之人。   明觉和明修明恒走得慢了一些,那是因为辛家兄弟不能疾行的关系。   其实明觉已受忘我方丈的指教,有心和明修等缓步留后,以便小心而详细地嘱咐他们两个人,免得误出话语坏了大事。   等明修明恒了然一切的时候,他们也正好走到耶小溪旁边,明修明恒立即洗衣沐体,熊氏兄弟和忘我方丈仁步溪旁相候。   熊老二熊式武,虽在忘我方丈的先知和气魄上面,默然自承输了一筹,不过心中总还觉得有些疑虑不安,此时趁辛家弟兄沐体之暇,说道:   “老和尚,这两位姓辛的朋友,似乎出家没有好久嘛,看他整理衣衫仍然有些别扭的样子。”   忘我方丈淡然说道:   “你眼力很高,能注意到小的地方,要是再能遇事莫过多疑,对敌心静安然的话,就是无敌的高手了。   辛家兄弟非但当和尚不久,至今还不能就算是‘铁拂寺’的门下,他兄弟各有一处暗穴被我封死,等回寺之后才能代其解开呢。”   熊老二奇怪地问道:   “这又是什么原因?”   “前些日子他们兄弟到‘铁佛寺’寻仇,被老和尚我擒获,因为他两个还有些用处,我才决定收归门下。”   “不过他们却是当年‘火怪’寸飞的第三代掌门之人,暗器极端歹毒,功力也不错,故而用绝门手法点其暗穴,设若他们兄弟此间事了仍能活命而忠诚的话,回寺之后就算是‘铁佛寺’中的僧人了。”   熊式武峨了一声,没再发问,他心中已经决定了一件事情的计划,忘我方丈早巳洞悉熊老二的诡谋,却故作毫无所知。   明修明恒沐浴完毕,只是衣衫无可更换,所幸僧袍足能蔽体,一行人遂在熊氏兄弟带路之下,步向溪右面右。   移时,到达一座天然的石洞,洞中洁净异常,共有三处通连着的石室,辛氏兄弟找到木枝,生起火来烘烤衣衫。   明觉大师扶着方丈坐于洞中木殿之上,熊老大这才开口说道:   “老和尚,现在可否示下您的名姓和来历?”   忘我方丈点头说道:   “当年武林之中,有位人称‘玉潘安’的欧阳易,你们可听人况过?”   熊式武接话问道:   “你说的可是那曾经自承系‘飞龙山庄’庄主,江湖人称‘笑面银豺’的欧阳易?”   “不错。”   熊老二冷冷地况道:   “听说过这个人,不过年头可不少了。”   忘我方丈颔首接口说道:   “嗯,是几十年前‘不归谷’尚未沉沦时候的事了。”   熊老大轻轻地问道:   “老和尚为什么突然提起此人来呢?”   明觉大师一旁冷冷地说道:   “你们两个不是问这位老人家的名姓吗,这位老人家就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玉潘安’欧阳易!”   熊老二闻言忍不住嗤笑出声,明觉勃然说道:   “熊式武,你笑什么?”   熊式武冷冷地说道:“我笑欧阳易他还活在世上?”   明觉怒叱一声道:“熊式武,这句话你要自负其责!”   熊式武哈哈狂笑了一声,沉色说道:   “若非念你是‘铁佛寺’僧,和尚,熊式武早就叫你知道对熊某兄弟出言无状的下场了!”   明觉又待接话,忘我方丈却挥手示止,转对熊式武道:   “你是不信我就是欧阳易了?”   熊式武瞥了他胞兄一眼,答道:“实难相信。”   “那要怎样你才会相信呢?”   熊式武又看了熊式文一眼,说道:“另无良策,只有接我一掌而试真假!”   忘我方丈闻言微笑着说道:“熊式武,一举搏后,你怎能知晓真假呢?”   熊式武冷冷地接话说道:   “据说那欧阳易身怀罕绝之技,当年大约武林之中,除三圣及我兄弟之恩师而外,能胜过他的怕再没有人了,数十年之隔,我兄弟在这绝壑之内潜修功力寸步未离,自认巳然到达昔恩师的火候和境地,设若老和尚你果然是那欧阳易的话,今日的功力自然又胜过往昔,因此一掌搏后,熊式武自命能够判断真假。”   忘我方丈闻言爽朗地大笑起来,继又慨然说道:   “你未免屯太看重我欧阳易了,昔日武林胜过我欧阳易的人物,多如牛毛,欧阳易实不敢当你这般重视。   不过我如今虽已老残,却雄心犹在,你既愿意以一掌之傅而定真假,欧阳易自当从命,可是熊式武你要记住,欧阳易份属尊长,你目无尊长妄逞英豪,稍停一掌搏后,欧阳易设若不胜,除自认老迈无能之外,再无话说,要是我掌力胜你,熊式武,你却要身受抗上违上的重责了!”   熊式武再次和熊式文示意,然后答道:“敬如所命,设有不胜,任凭责罚!”   忘我方丈点头说道:“有信心总是好的,熊式武,怎样动手呀?”   “互立三步,同时掌发,各凭内力相搏就是。”   忘我方丈嗯了一声说道:“我双目失明难见百物,这座洞府有多宽阔?”   熊式武冷冷地说道:“长约三丈,深够两丈有余,老和尚问这些作甚。”   忘我方丈并未答话,缓缓站起对明觉大师说道:   “三石扶我出去,我和熊式武在洞外较搏!”   明觉答应一声,上前扶着忘我方丈,熊式武却嗤笑一声道:   “莫非这座石洞不够宽敞?”   忘我方丈仍然没有理他,明觉大师却一边扶着老方丈踱向洞外,一边冷冷地转对熊式武道:   “洞要够大,老人家不会到洞外去的,难道给你留下个歇宿的地方你还不满意?”   熊式武接口说道:“满意与否要等一搏之后才能沦定呢。”   熊式文一言不发,随在他弟弟的身后跟忘我方丈师徒鱼贯走出了山洞。   洞外约妥,由熊式文高呼“动手”为令,继之双方发掌。   忘我方丈立于右旁,熊式武让身左边,相距三步,提力相待。   霍地听到熊式文高呼一声“动手”!熊式武已含蓄劲力施展独门的功法拍出掌去!    第九十六章 虚实奥妙 幽魂六修罗门户之中的阴功掌力,乃武林之中一门罕绝而狠毒的特殊技艺,否则昔日六修罗也不会与威震人寰的三圣为敌了。   熊氏兄弟当年已得聂承天等六师兄弟的功力神髓,困于绝壑之后,固然曾因瘴毒蚀体而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但却适巧遇上了奇缘。   昔日在江湖绿林黑道之中,与聂承天等六大修罗齐名而阴功掌法另具威力的人物,就是那以狠心手辣被人凛惧的“元冥四君”。   “元冥四君”却因作恶太多大劫难逃,当年就在这座悬崖绝壑上面,和那头戴竹篓的怪客悔三丰与长寿老人欧阳子规相逢。   结果,在这危崖山径之上的一场拼搏之下,“元冥四君”无一生存,尸体皆被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抛在了悬崖绝壑的下面。   彼时欧阳子规一时大意,竟然忘记搜索元冥四君的衣囊,因之那部名列武林第三奇书的《冥冥幽经》,也随着元冥四君的残尸断肢而求埋于危崖绝壑之下(事洋拙作《不归谷正传》一书第九集之最后一页)。   熊氏兄弟却无巧不巧在元冥四君遭遇死劫,尸坠绝壑之后不久,即身奉聂承天之令,潜下悬崖绝壑采集瘴毒所结的奇花异果。   不幸聂承天六师兄弟,因为远离不归谷的时间已久,错料了绝壑之下瘴毒的威势,而熊式武彼时又年轻心浮艺高而胆大,并且恃仗着练有专门避解瘴毒的灵药和功力,竟然罔顾厉害犯险急进,结果在灵药失效功力不支之下身受瘴毒侵体之危。   熊式文目睹胞弟临危濒死,在极端艰险之下拼死救出了乃弟,为了找寻寄宿的地方以便施术医治熊式武的瘴毒,熊式文不得不遍履绝壑山壁的每个地区,因之偶然发现了元冥四君的尸体。   更巧的是绝壑瘴毒为害,虫兽早巳绝迹,鼠蚁亦皆迁避,故而元冥四君的尸体,完整如故。   熊式文一时兴起了不忍尸骨暴露中天的善心,意欲设法掩埋元冥四君,这才发现了藏在“九冥真君”身畔囊中的一个精巧铜简,打开筒儿,赫然入目的竟是那部武林第三奇书:   《冥冥幽经》!   熊式文翻阅之下,不禁大喜若狂,“冥冥幽经”之中,非但详载着几种奇绝功力的练法及解诀,并对瘴毒的医治及“七彩蚀骨瘴”果的提炼等事,也有极为详尽的说明,他兄弟遂在绝壑山壁之中,觅得一处洁净的洞穴,熊式武安心养息,熊式文却加深精研其本门的各种功力,和冥冥幽经所载的“绝阴大法”。   熊式武在乃兄照拂医治之下,因有冥冥幽经记载的疗毒良方,不数日已复原如昔,继之再次洋探绝壑之中的瘴毒,方始发现正是“冥冥幽经”之中所详列的”七彩蚀骨毒瘴”。   《冥冥幽经》之中,另有一篇练敛至阴至柔至毒的功诀,恰需“七彩蚀骨毒瘴”,熊氏兄弟几经细商,决心等到练成这种罕绝狠毒而无敌的功力之后,再出江湖,于是立即开始四处采集积存所需的一切物品,为习练罕绝功力而作准备。   一切齐备之后,日夜按《冥冥幽经》所载方法急急进修,讵料他们兄弟基本功力和火候不足,又急进过分,熊式文竟然在阴火难禁之下,将一足坐僵而伤残,这才改变了方针,循循缓进不再求快。   今日,熊氏兄弟非但技艺功力和火候已经高出了他们那六位修罗师父多多,并杂有元冥四君之专长。更已练成了奇特的“死瘴阴手”和“绝阴大法”,他们兄弟就等这三十年一开的瘴毒阴果结成而采得之后,再以十日时间,制成灵药服下,然后以真力消纳“阴果”精华,成为宇内第一等的高手之时,重履江湖再闯武林而创立独门的“绝阴”派别。   他们兄弟深知彼时己身非但不再惧怕任何阴功掌力的袭击,设非恰巧遭遇怀具“三阳三绝正神神功”的绝奇高手,则无异天下第一的人物,何止霸称江湖,真可令武林色变!   尤其是熊氏兄弟俱皆了然世上身怀“三阳三绝正禅神功”的高人,只有代代“不归谷”   主一位,不归谷早巳沉沦,是故熊氏兄弟已然自己认为就是当代武林之中绝无敌手的最高人物了。   当然他们兄弟也深知如今功力火候还不到这种地步,必须在采得“七彩蚀骨毒瘴”所结“阴果”服食之后,方能到达蔑视天下的境地。   不过就目下熊氏兄弟的功力来说,业已超过了元冥四君及六大修罗,熊式武敢以一掌之搏而与忘我方丈分定胜负,其所恃亦在此。   忘我方丈却另有想法,他固然无法知晓熊氏兄弟巧得冥冥幽经的那段事情经过,不过从适才他和熊氏兄弟相处的短暂时间中,从熊氏兄弟的谈吐和步履声内,巳然断定熊氏兄弟已经身怀绝高的功力了。   他自忖本身功力足能应付而尚无所惧,但是却不能不替明觉大师和辛家兄弟打算一下,因之对熊式武所提一掌之搏极为赞成。   现在,他和熊式武在洞外互离三步,熊式文巳发令示知,忘我方丈因无法见物,又诚恐一搏不胜而引起其他的祸端,已将在双目失明之后得自梅三丰亲传的一种特殊功力提聚掌上。   这种功力非但护体有余,并能随自己的心意制敌生存或死亡,他如今已非昔比,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对不愿伤残人命,这是因为他自己曾经恶行天下而结果善报的原因,当然,假如他能够料知熊氏兄弟将为武林大书的话,自然又作别沦。   忘我方丈静峙有若山岳,功力提聚巳达神色不动敌者无觉的地步。   熊式武猖狂万端,他虽然现下并末将忘我方丈师徒视如仇敌,但心目中却又有另一个诡诈的意念在作祟,蠢蠢欲动。   自从他们兄弟练成“绝阴大法”,只差瘴毒所结“阴果”一功之后,早存遇机一试本身功力火候之心,但因所居危崖绝壑之中,早绝人迹,昔无对手,除树木山石之外,连个能够分别火候深浅的虫兽都没有,故而徒唤奈何罢了。   如今忘我方丈师徒送上门来,熊式武又怎肯轻易放过这大好良机,再加上他身怀足可代替对方疗治阴毒的灵药,越发放心施为。   熊式武在乃兄式文发示搏战号令之后,右掌巳缓缓高举,他本待暴然击下以试功力深浅,但在转瞬之后,兴起了另外一个恶毒的念头,他自忖忘我方丈双目既然后天失明,则双耳必定练成特别的功力因而聪敏,莫若像对敌偷袭似的,悄没声响地施展全力,如此也可以证明一下真遇强仇之时能否倏出掌力而击敌于死。   因此他脸上闪过一丝奸邪诡诈的笑容之后,高举着的右掌,陡地变拍为推,以全副功力发出了一式内藏“绝阴大法”的“死瘴阴手”!   熊式武发掌无声,连明觉大师这样一位经多见广的高明好手,竟也丝毫没有看出这轻推一掌的恶毒阴损和狠辣之处,错当这看来貌相奸猾的熊式武,所谓一掌之搏只是相试忘我方丈而已。   辛家兄弟功力火候虽然稍差明觉师兄些许,但因出身是阴功外道,所练的是“火”功,却仍然不出“阴力”范围,看出熊式武这轻推出之一掌,藏有恶毒狠辣的杀手。   可惜的是,他们兄弟看到明觉大师无动于衷,错当熊式武的功力火候仍然不足伤损忘我方丈,因此并没有提出警告。   明觉大师全心贯注在忘我方丈的身上,一时疏忽了熊式武的神态,否则他依然能够从熊式武耶种得意而狰狞的表情上,料断出事态的严重。   上苍最最公正,虽然他有时会苦尝善良而嘉惠邪恶,不过迟早总有报应到恶人的身上,或是彼辈的子孙,熊式武阴狠的恶念,也早在上苍冥冥料算之中。   忘我方丈先前本是静提功力等待熊式武出掌,他聪敏的双耳,已经听到熊式武暴然高举右掌的风声,但却迟迟不再听到发掌的风势,他不由心中一动,突然记起了一句俗话说“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又道说“人无系虎心,虎有伤人意”,他不再犹豫,右掌以十成功力推将出去!   时间恰恰凑巧,两般不同的功力等于同时发出,相隔仅有三步,自然接触迅疾,看似轻描淡写的掌力,在正中抵合之后,陡地发出了似乎水火相交般的特殊怪声,嘶嗤不绝!   在嘶嗤怪声之中,辛家兄弟和明觉大师,竟然突觉窒息而昏沉,倏地飘退丈外,方始呼吸得畅!   熊式文在乃弟及忘我方丈的正中五步地方施令,首当其冲,被怪风旋起直退到六尺左右方才站稳,神色已现凛惧。   动手搏斗的两个人.不但相距最近,彼此所发之掌力又是对直攻击,震力自然更大。   熊式武全力所发之一招暗含“绝阴大法”的“死瘴阴手”,遭遇到了他从未想到过的厉害攻击,只觉“阴手”功力突然像一杯冷水浇在了炉灶火上面一般,非但投沉无影无踪之中,并有一股他无法形容的奇特力道暴然生出,反扑而回,料知不好,急忙应变,哪知已迟了刹那,他身形业已纵起,陡觉右臂一热,知觉顿失,竟然昏跌卧倒地上!   忘我方丈多幸一时灵巧,施展了向不应用的绝奇功力,只不过这种功力他还没能提聚到不留余力,固之也被反震的劲力弹退出了三步,但他却毫无伤损。   当他听出熊式武跌卧地上的声音之后,却不禁冷汗滴流惊凛到了极点,暗呼侥幸不已。   原来他在这个时候,方始记忆起当初习练这门罕绝功力之时,梅三丰所嘱咐的话语,设非一念兴起保护明觉大师及辛家兄弟的安全,迫使奇功的活,此时必然已为“绝阴大法”所伤,落个功力尽失而终身残废了。   现在忘我方丈已经明白熊氏兄弟非但身怀六修罗所传绝技,并具“绝阴大法”,他深知“绝阴大法”载诸《冥冥幽经》之上,而《冥冥幽经》为元冥四君不传之秘,不问可知,元冥四君死后所遗的那部经典,已被熊氏兄弟得到了手中。   他耳听到熊式文频频呼弟之声,残眉微皱计上心来,他已多年不愿再施狡狯诈谋,不过如今危机重重,已逼使他不能不以诈谋对敌,立即故作淡然地对熊式文说道:   “令弟不合以我作敌而试其练的“绝阴大法”的威力,已然被我所发“三阳三绝正禅神功”的掌力所伤,目下也只有我能救他不死,念在‘金轮’长老的份上,救他可以,不过你能承诺我三件事情吗?”   熊式文被怪风旋出之后,根本没有看清忘我方丈所施展的功法,胞弟昏死不醒却是事实,闻言既惊且惧,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双目失明了的“笑面银豺”欧阳易,偏偏身怀着足以使他兄弟惨死的“三阳三绝正禅神功”,立即答道:   “熊式文愿意承诺,只求……”   他话未说完,忘我方丈已沉声接口说道:   “你先听我说完三件什么事情之后,再来承诺不迟。”   熊式文迭声应是,忘我方丈这才正色面缓慢的分条说道:   “第一件事,令弟醒后,右臂巳废,功力失去不少,他心胸狭小,必将视我为大仇,再若惹恼了我,必然丧命,你可能代其发誓,不得无理而蠢动?”   熊式文答话快极,他道:   “一搏为舍弟与老……老前辈所约定者,死伤尚须认命,怎敢罪及前辈,我发誓待其醒来之后,严加管教及开导于他,若有违误不得善终。”   “很好,我和尚信得及你,其实我并不惧怕令弟再次寻仇,只为双方是友而非敌,实不愿再生是非而迫我下手杀他罢了。   第二件事情是,你须替我做一件事情,我决不叫你去做你根本做不到的,而你也不能稍加推托并须依限完成。”   “熊式文甘愿听命,请问其三。”   “其三是,我所要你去做的事情,目下尚未想到,何时想到就何时告诉给你,其间恐你食言,我将点你兄弟一处大穴,当你完成所命之后,我自会再替你兄弟将穴道解开,如何?”   “我已发重誓,前辈似乎不应不信。”   “抱歉之至,我欧阳易昔日所发的誓言,像海岸边上的沙子一样多,到今天哪一个又能奈若我何?   誓言就像是‘牙痛咒’,发过了算完,这种当,我往昔惯给别人上,如今怎会再上别人的呢,能够答应我的条件,就救醒你兄弟,否则咱们别无商量,迟误了你兄弟的生命却与他人无干!”   熊式文闻言色变,沉思刹那之后,终于无可奈何地点头道:   “事已至此,似无第二条路走了,我代舍弟应诺就是。”   忘我方丈喜在心间,但却丝毫不敢现诸于色,他深知熊氏兄弟无不狡狯异常,怎肯功亏一簧,因此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明觉大师及辛家兄弟,无一不知忘我方丈的磊落胸怀和待人的仁慈厚道,是故对忘我方丈突然心性一变的这些话语,俱皆料到内中必有极为重大的原因,故而毫无轻蔑的意念。   忘我方丈缓踱着步子走向熊式武昏卧之地,俯身才待伸手,熊式文突然说道:   “前辈可能示知要点拿舍弟的哪个穴道。”   忘我方丈残眉一扬,冷冷地问道:   “你问这个有何企图?”   “前辈请别误会,我不过是准备稍停之后告知舍弟,令他在练功之时当心罢了。”   忘我方丈一笑说道:   “这样吧,要我亲口告诉你是绝对办不到的,不过你可以在一旁仔细地注意看着,咱们各凭天命,看得准,是你们兄弟的福气,看不准则是你们兄弟命里该当,怎么样?”   熊式文吊客怪脸掠过了一丝恨怨神色,明觉大师看在眼里,立即说道:   “老人家,这个东西怪模怪样的像是有点不大服气哩。”   熊式文闻言这才想起一旁还有三个不瞎的和尚,立刻说道:   “前辈请别听‘狂僧’一面之辞,我不过是有点失望罢了。”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授话说道:   “失望的是我,我本来在刚刚和你兄弟相逢的时候,生出亲切的意念,认为‘金轮’师兄弟们竟然还有人能活着。代他欣慰得很,哪知你们兄弟为试身手,竟会不分敌我,不念亲情,如今落得这种下场还况失望,简直可笑可怜。”   熊式文无言答对,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   “舍弟虽有鲁莽之罪,可是我……”   忘我方丈中途厉声接口说道:   “你?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呢!身为长兄,弟弟出言无状,行事不当,你就该立即阻止训叱他一顿才是,不料你沉默无言,何异鼓励他妄行妄为?他要是罪在‘鲁莽’的话,你又罪在何处了?哼!”   熊式文俯苜无语,他已默认忘我方丈的活对,忘我方丈却接着又道:   “仔细点看看,看不清楚你弟弟被点了哪个穴道的话,可别怨我和尚!”   说着忘我和尚立即动手,砰砰叭叭的一共拍了熊式武三十六个小穴道,熊式武故然在一声“哎哟”中醒来,可是熊式文却简直无从记起乃弟所中的各处穴道了,他只好叹息一声而作罢,   熊式武醒来之后,怎肯罢休,霍地纵起,才待指手喝骂,却陡地呆在了当场,原来他这才发觉一只右臂已然失去了知觉,无法挪动。   熊式文含悲上前紧拉着乃弟的左臂,有心警告说道:   “兄弟,欧阳前辈适才和你对掌之时,因为不知你已练成了‘绝阴大法’,竟用‘三阳三绝正禅神功’出手,你右臂已废,人也死去,是欧阳前辈将你救醒,切莫妄言妄动,赶紧向前谢罪吧。”   说着他在拉着乃弟的左臂之上,轻轻捺了两下,熊式武已知内情复杂,这个匹夫简直比猴子还精,立刻神色一变,恭敬地对忘我方丈说道:   “请您恕罪,请您恕罪。”   忘我方丈虽然没法看到熊式文轻捺熊式武右臂的举动,但是他凭着多年的经验,早巳料到熊式文必有暗示,随即冷笑一声说道:   “你不必前倔而后恭,熊式文你更不必暗中捣鬼,我先到山洞里面休息去了。刚才咱们定好的三个条件,熊式文你不妨全告诉给弟弟听听,然后要还有什么话说,进山洞里面对我说吧!   说着忘我方丈不待熊氏兄弟答话,已转向明觉大师道:   “三石,扶我回去。”   明觉大师应诺一声,搀扶着忘我方丈进入山洞中去,明恒明修随后进入,洞外只有熊氏兄弟在喃喃低声地耳语不停。 第九十七章 约法三章 明觉大师却悄声又道:   ”熊氏兄弟还在洞外,弟子……”   忘我方丈残眉一皱,他仍然不待明觉大师把话说完,但他又怕明觉不顾自己的阻拦依旧叮问不休,因之扬声接口说道:   “三石,你现在立刻去唤熊氏兄弟进来,我有话要对他兄弟说明。”   明觉大师知道熊氏兄弟必然已经听到忘我方文说的这句话了,不得不应诺而去。   果然,明觉刚刚走到洞口,熊氏兄弟也恰好踱进洞来,熊式文瞥了明觉大师一眼,缓步走到忘我方丈身前说道:   “欧阳大侠是呼唤我们兄弟?”   忘我方丈冷哼一声问道:   “你们决定这样称呼我了?”   熊式武才待开口,熊式文却怒视了弟弟一眼,接着答道:   “是的,此时此地我们兄弟认为只有这种称呼最为适合。”   忘我方丈突然沉声说道:   “你们这是拿我欧阳易当作冤家看待了?”   熊式文诚恐兄弟突然接口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再次示意于熊式武,方始说道:   “欧阳大侠请您替我们兄弟想想,舍弟固有不是的地方,但他对掌不敌已足当罚,况且我又没有丝毫失礼之处,而欧阳大侠你……”   忘我方丈不容熊式文再说下去,他冷笑一声一字字有力地接口况道:   “熊式文,你对我欧阳易敌视也好,认是朋友也好,不过别忘记适才的信诺和誓言!”   “欧阳大侠,可能容我熊式武说几句话?”   熊式武诚恐乃兄再加阻拦,竟然立刻接上了忘我方丈的话锋。   忘我方丈淡淡地一笑说道:   “没人阻拦你呀?”   熊式武暗中紧咬着钢牙,强压着激动丽忿怒的心情说道:   “适才能某提出和欧阳大侠一掌之搏的时候,欧阳大侠可曾听到家兄开口来吗?”   “没有,不过……”   忘我方丈冷冷地回答,熊式武却不待忘我方丈全句说完就急忙接口又道:   “没有就已经够了,如今熊某敢问欧阳大侠一事,熊某所作的事情,欧阳大侠又凭仗着什么权威和理由要家兄代我负责?”   忘我方丈沉声叱道:   “熊式武,你的意思可是在说令兄适才向我所作的诺信不能算数?”   熊式武也扬声反问道:   “不是不能算数,而是家兄根本不应该代我负责!”   “熊式武,难道你没有问过令兄他为什么才代你承诺负责的吗?”   “家兄告诉我了,就因为如此,我才要问欧阳大侠一声,你凭仗着什么?”   “我老和尚凭仗着你的生死大事,令兄也为此而作诺发誓!”   熊式武紧叮上一句道:   “这就是江湖道义?”   忘我方丈冷笑一声道:   “如今的天下人,很少再以道义为先了。”   “熊式武不惧,设若人皆不以道义为先,请问是以什么为本?”   “利害为先,力量为本!”   熊式武嘿嘿冷笑了两声问道:   “欧阳大侠以三个条件迫使家兄应从而换我一命,就是利害为先,力量为本了?”   “可以这么说。”   “欧阳大侠,您不想一下这就是威胁他人……”   忘我方丈中途接口沉声说道:   “当时令兄尽可不来承诺,因此这算不得是威胁而订的信约。”   “莫非欧阳大侠所行所为还是朋友的本份?”   “你不必出言讽诮我老和尚,我没说过这是做朋友的本份事。”   熊式武至此突然哈哈狂笑了起来,他在笑声歇止之后,冷诮地说道:   “对呀!欧阳大侠有自知之明,适才又何必问及家兄对你是敌是友呢?”   忘我方丈却没有想到熊式武转了个圈子,所为是答复自己所间对方敌友之言,一时不觉语塞,明觉大师一旁突然接话说道:   “熊二施主,我和尚能否也问你几句话呀?”   熊式武闻言白了明觉大师一眼,施主就是施主,明觉却有心藉着熊式武排行老二的名分,称他熊二施主,他怎会听不出内中轻蔑的用意来,于是也犀利而尖诮地答话说道:   “熊某不是和尚头儿,自然管不着和尚你的事,有话随时可说。”   明觉却说不惯过分尖酸的话语,立即问道:   “熊二施主你在出掌搏斗的时候,可曾当我们是朋友看待?”   熊式武答复得非常干脆道:   “没有!”   明觉大师冷哼一声道:   “这就是了,天下有别人已经拿他当作仇家看待而他却仍然拿对方当成好朋友的人吗?”   熊式武也不由闻言语塞,他沉思有顷,话锋一变却转对忘我方丈说道:   “狂僧说得很对,熊式武决不讳言,咱们已经是仇敌冤家了,既是冤家,设再居留一座山洞之中,非但彼此不便,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生令人不敢想象的变故出来,因此必须立即分手!   但是家兄为了救我不死,曾与欧阳大侠立有信约,又不能悔赖……”   忘我方丈此时突然接口说道:   “熊式武,你们为什么不能悔赖而背信呢?”   熊式武看了乃兄一眼,胖肿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凄凉的神色说道:   “熊某不说假话,因为欧阳大侠你已经点了我的穴道。”   忘我方丈冲冲地说道:   “彼时令兄在一旁仔细注目,难道没有看出被点的是哪个穴道?”   “家兄说,欧阳大侠手法快而心又狠,虚虚实实几乎点了几十个地方,家兄只有两只眼,自然无法看得清楚明白!”   “我老和尚不信刚才你们兄弟在洞外的时候,没有提聚真力试过所有的穴道!”   熊式武嘿嘿冷笑了两声道:   “用不着瞒你,我们兄弟已经试过了,可惜仍然毫无发现。”   忘我方丈不知足何居心地突然说道:   “以你兄弟二人的功力,穴道被封不会试不出来,因此找可以告诉你们兄弟一句实话,那就是我老和尚根本没有封点你的穴道!信吗?”   熊式武咬牙冷哼一声道:   “狼对鸡说它已不动荤腥,这简直是天下最最动人的奇谈,”   忘我方文并不气恼,却反问道:   “信不信由你了,你要怎么办呢?”   熊式武恨声说道:   “家兄承诺欧阳大侠你的事情,我要自己来办,你那第二项要依限完成一事的条件,现在就请说出,我办完之后,你拍开我的穴道,咱们立即分手,从此互无纠葛。”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道:   “好办法,不过你认为行得通吗?”   “应该没有问题,熊式武自觉得没有什么能够行不通的道理。”   “你别自说自话,难得很呢!”   “难易不劳你欧阳大侠桂怀,熊式武自有分寸来完成所命!”   “熊式武,你这样有把握吗?”   “当然!”   “好,熊式武你仔细听着,我一共有三件事情要你来……”   “慢着,欧阳大侠,咱们所订的信约只有一件事情,现在怎么又多了两件出来?”   “谁告诉你又多出来两件呀?”   “是欧阳大侠你刚才说……”   “你接话太快是大毛病,我是说共有三件事情,你可以任择其一去完成它!”   “恕我鲁莽,欧阳大侠说吧。”   “第一件事是,你们兄弟立即离开这座山洞,不得携走这洞内的一草一木!   “第二件事是你代我老和尚下手,把令兄立即杀死在这座山洞之中!   “第三件事,你把‘七彩蚀骨毒瘴’所结‘阴果’摘来给我!   “这三件事你任选其一,第一第二两件须立即完成,第三件由你自己说出时日,快些答复!”   熊式武肿胖的大脸上闪闪生出了煞威,他沉思刹那之后,果断地说道:   “熊式武择取第一件事了,在你解开封闲我的耶个穴道之后,熊某兄弟立即寸草不带而去!”   忘我方丈冷静地说道:   “你考虑好了?”   “不用考虑!”   “难道你就不和令兄商量一下。”   熊式文久久没有开口,此时却接话说道:   “舍弟所作乃明智决定,不必再和我商量!”   忘我方丈哈哈—笑说道:   “你们兄弟舍得那部《冥冥幽经》?”   熊氏兄弟闻言互望一眼,熊式武恨声答道:   “家兄的性命,‘七轻蚀骨毒瘴’所结的‘阴果’,都比那部《冥冥幽经》重要得多。”   他说完这句活后,又看了乃兄一眼。明觉大师已然发觉内中必有不妥的地方,不过明觉大师一时却又想不出不妥的原由,只好仍然默不作声。   忘我方丈却已正色接口说道:   “看来那‘阴果’必是尚未结果,否则……”   熊式武却不待忘我方丈说完全句,已催着忘我方丈说道:   “欧阳大侠说话可能算数?”   “当然算数。”   熊式武大步走到忘我方丈身前道:   “我就站在你举手可及的地方,请拍开我被点的穴道,熊某立即告辞!”   忘我方丈有心的说道:   “好,不过我老和尚却要提你个醒儿,我也是为这‘阴果’来的,从此为争此果,你我势必成为仇家,那时设再争搏,我老和尚恐怕不会再有这般好生的心肠了!”   熊式武闻言竟也反唇相讥道:   “我兄弟真是十分感怀欧阳大侠这种磊落光明的金玉之示,因此投桃报李也关照欧阳大侠一声,我兄弟和欧阳大侠分手之后,为了必得而得到耶‘阴果’,迫不得已要施展一切手段来铲除阻碍我兄弟的对头冤家,自然也包括了欧阳大侠!   这绝壑之内,只有一处水溪可供食用,我兄弟或许下毒溪中。   此处并无过多的粮食,当然分手之后我兄弟也不会再为欧阳大侠准备吃食,甚或连现在仅有的一点也毁掉,欧阳大侠却须小心!”   忘我方丈一笑说道:   “这真是唇枪对舌箭,来而不住非礼了,盛情心感,我老和尚对咱们今后的事情,套句俗话说吧,‘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了!”   熊式武点滴不让,也立刻说道:   “欧阳大侠的话不错,咱们只有各凭技艺聪智看鹿死谁手啦,设若至时侥幸熊某兄弟占了上风而获胜的话,看在欧阳大侠曾经封我穴道并不杀我的份上,熊式武也必将以此恩德而报诸阁下。”   忘我方丈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豪放地说道:   “好好好,这才叫大丈夫呢,来来来,我老和尚立即给你解开穴道。”   熊式武一言不发又向前迈了一步,忘我方丈却适时说道:   “在我给你拍解穴道的时候,劝你少想如意的事情,我老和尚早有准备,你要敢蠢动,可别怪我用‘三阳三绝正掸神功’置你于死地!”   熊式武冷笑一声答道:   “欧阳大侠请勿以小人之心度人,不过你这几句话我仍然承情。”   明觉大师这才找到了接话的题目,说道:   “这有什么情好承的?”   熊式武横扫了明觉大师一眼道:   “我自有我承情的原故,不劳和尚你挂怀而多问!”   明觉语塞,明恒却有心提醒忘我方丈,突然接口对熊式武说道:   “难道姓熊的你就不怕欧阳前辈生了气改变他的初衷?”   熊式武微笑道:   “我想欧阳大快是武林的成名人物,想不会自食诺言吧!”   忘我方丈望了他们兄弟一眼,冷冷地道:   “你兄弟既已选定了第一件,我们就照约行事,不要再多逞口舌了。”   熊式文道:   “好!耶就有劳大和尚替舍弟解开穴道吧!”   忘我方丈运气于指,凌空向熊式武点去,并沉声大喝道:   “注意了!”    第九十八章 智谋之搏 忘我方丈在扬喝声住之后,劲力陡地尽皆泄掉,熊式武蓦觉全身一松,才待喘口长气以释重压,哪知忘我方丈霍地又震出了八成硬力,熊式武在不防之下,竟被硬生生地震倒在地上!   熊式文急行向前,扶他起来,方始发觉他全身皆已汗湿,悄声问道:   “兄弟,你觉得身体如何?”   熊式武有气无力地答道:   “全身如虚脱般无力,可能真的中了丑残贼秃的毒手!”   熊式文面色一变,才待喝骂忘我方丈,方丈却已接口说道:   “这是在我老和尚‘隔穴截气’点穴大法解开之后应有的现象,熊式武不解真理,竟敢出言无状,若非念你右臂已残,必将重责,如今既成仇敌,老和尚贯彻前约,你们兄弟火连就此离开这座山洞,再若迟延休怪老和尚无情!”   说到这里,忘我方丈转对明觉大师道:   “三石监视他兄弟出洞,快!”   熊式文扶着熊式武,一言不发向洞外走去,离洞的刹那,他兄弟一齐投向忘我方丈师徒一个狠毒的眼色,恨恨而出。   明觉大师监视着他俩形影消失在远处之后,方始回洞禀陈忘我方丈。   忘我方丈长长地嗟吁一声之后说道:   “你们小心地监视洞口,我己受内伤,必须立即调养,有话回头再说吧!”   明觉明恒明修三人,闻言不由惊骇万分,又不敢多问,只有相顾愕然。   忘我方丈却在话声住后,趺坐调气疗起伤来。   明觉大师立即悄挥手式,和明恒明修相率轻步踱出洞去,约定明觉大师先守洞口,明恒兄弟安睡洞中。   他们师兄弟三个人,一直轮流了两次,已是次日的傍黑时候,忘我方丈才慢慢醒来,明觉大师忍不住立即询问忘我方丈的伤势,忘我方丈叹息一声说道:   “如今已然无碍,侥幸能够没被熊氏兄弟看破,否则此时咱们师徒早巳化为冤魂怨鬼了!”   明觉听出事态严重,问道:   “方丈您是怎么受的伤呢?”   忘我方丈苦笑一声道:   “和熊式武对搏一掌而受的震伤!”   明恒不由接口说道:   “师父您不是用‘三阳三绝正禅神功’将熊式武震昏了吗?这伤……”   我若真的身怀‘三阳三绝正禅神功’的话,又怎会再留这两个恶毒阴狠的东西活在世上呢?”   明觉和明恒明修闻言不禁讶然,忘我方丈苦笑一声接着又道:   “恶人和恶人不同,譬如我们师徒,虽有重大的恶行,但却也具有一颗善良的心,良知和良能并未泯灭,是故能够迷途知返,恶梦霍醒而改恶向善。   熊氏兄弟却是恶人中的恶人,心性已难改移,绝无梦醒回头之一日。   我没有想到熊氏兄弟巳然得到了《冥冥幽经》的真传,更没有料到他们兄弟并已练成了阴绝狠极丽毒辣的‘死瘴阴手’!   说起来真是天意,设若当年我不是遭逢意外丽双目失明,今朝我们师徒已是死数了。   ‘武林至圣’彼时念我一心向善而惨失双目,遂传我一门极具威力而罕绝的功力,名为‘三阳真解’,类似‘三阳三绝正禅神功’,当然前者比后者的威力要差之多多。   我所能够了然‘三阳三绝正禅神功’乃‘绝阴大法’的唯一克星,也是听到‘武林至圣’偶然说起,否则昨夜和熊氏兄弟那场真唱的假戏,也就破绽百出早被熊氏兄弟识破了。   在熊式武提出一搏之议后,我突然想到了他兄弟为何不离绝壑而去的这一件事,由他们早先的对话之中,我料到他们目的在‘七彩蚀骨毒瘴’所结‘阴果’身上,因之我下了个大胆的判断,他们兄弟可能已经练成了一种以瘴毒杀人致死的功力!   从这个大胆的判断中.我又认定这数十年来他兄弟必末遇上过对手,是故存着拿我一试身手的恶毒心肠,于是我才决定以‘三阳真解’与彼一搏。   因为‘武林至圣’曾经说过,‘三阳真解’百毒不侵,我施展这种功力首先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这才提议到洞外一搏……”   明觉大师忍不住插口问道:   “弟子至今不懂方丈必欲出洞一搏的道理何在?”   忘我方丈郑重地说道:   “这就是对敌的经验之谈了,当时我已经疑及熊氏兄弟可能施展具有奇毒的功力,自然就想到了当故我掌力相较之后,万一毒掌被‘三阳真解’所化的劲力击散,势必要伤害到你们三人,设若出洞一搏,那自然就没有这种后顾之忧,故此我才藉着询问此洞的大小宽窄,坚欲到洞外搏斗。”   明觉大师和明恒明修兄弟,闻言彼此互望了良久,他们这才明白,看来那轻易的一掌之搏,没非老方丈料事周详,他们恐已身罹危厄了。   忘我方丈活锋微顿之后,又长吁了一声,方始接着说道:   “当我和熊式武掌力抵接的刹那,方才知晓熊式武的内功真力仅仅输我半筹,并已发觉他是施展的‘绝阴大法’中的‘死瘴阴手’!   我自改恶向善之后,对敌搏虎从来不肯赶尽杀绝,这次自不例外,故此我虽然是施展了‘三阳真解’应敌,功力却只提聚了八成。   当发觉熊式武恶毒意念之后,已经无法再施全力,而熊式武却是推出了十成的内力劲势,‘死瘴阴手’的毒风,固然已被‘三阳真解’破去,熊式武并已身受阴力内逼的重伤,可是我却也在他那十成内力击压之下,震动了肺腑而伤及内脏!   万幸伤虽不轻,我因一念仁慈所留的那两成真力,却能支持住疼痛而未被彼等发觉,再加上我故意喝破他们兄弟的恶毒心肠,使熊式文错当我身怀足能投手置其弟兄于死地的‘三阳三绝正禅神功’,才演出了洞中那场我始终提心吊胆的好戏。”   “后来……”   明恒这时却突然接口间道:   “方丈在洞外救醒熊式武时,是否果已点了他的穴道。”   忘我方丈摇头说道:   “没有,彼时我巳伤疼难支,急欲回洞中坐下以防突生变化被他们兄弟发觉真象,怎有余力再去点拿熊式武的穴道呢?”   明恒等人闻言哦了一声,他们不禁由衷地佩服老方丈料敌和对敌的经验和阅历。   明觉大师接着明修的话锋问忘我方丈道:   “后来方丈拍解熊式武的穴道,弟子看出似是施展一种独门的……”   忘我方丈不待明觉大师把话说完,已挥手示止,低沉地说道:   “不错,那是一种狠毒阴绝不亚如‘绝阴大法’的独门功力,熊式武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不过他不会很快死去,要一天比一天衰弱地慢慢死去,死状很惨,我为此至今尚且不安。”   说着他话锋一顿,幽幽长叹了一声,明觉大师却接话安慰他道:   “方丈被迫如此,况熊氏兄弟心狠意毒,彼此势难两立……”   忘我方丈突然中途接口道:   “话固不错,但是设非我们来到绝壑,他兄弟又怎会突然兴起这般恶毒的意念,我始终挂怀不安的是,他兄弟隐身此处,所为虽是极不正当的目的,但这数十年来井未作恶害人却并不假,而我……”   久未开口的明修,这时却道:   “方丈恕弟子插嘴,适才方丈曾经说过,恶人和恶人不同,没若等待熊氏兄弟采得‘阴果’,练成无敌的绝顶功力而横行江湖的时候再加制止,则武林中已经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惨遭杀劫了!   弟子由方丈话语之中,听出武林之内能够抵挡‘绝阴大法’及‘死瘴阴手’的功力,唯有‘三阳三绝正禅神功’,设若彼时天下已无如此高手,方丈,这后果何堪设想呢?   熊氏兄弟目下虽未作恶,比诸世间百病,此乃‘癯患’,断无养以成害的道理,方丈消灭武林大祸于未发之日,正是极大的功果,似乎没有不安的地方,弟子蠢愚,不知所言当否?”   忘我方丈神色肃穆,但他并未开口表示意见,明恒却试探着问道:   “方丈曾说对掌之时亦受震伤,不知如今可曾痊愈了没有?”   忘我方丈淡淡地说道:   “已无大碍。”   明恒接着又问道:   “设若如今熊式文突然出现,方丈是否仍能稳操胜算?”   明修不待忘我方丈开口,已叱声道:   “明恒大胆,你这是应当问的话吗?”   明恒正色解释道:   “大哥您别误解我的意思,我这是有所为而发,防患末然罢了。”   忘我方丈此时却正色问明恒道:   “我要听听你这种防患未然的原由和道理。”   明恒应了声是,低声说道:   “熊氏兄弟隐身绝壑,绝对无法预先料到能够遇见方丈和弟子等人,因此弟子判断他们兄弟一切紧要的物件仍然是存放在这座石洞的隐秘之处。   当方丈限令熊式武三件事情任择其一的时候,因为只有第一件事他能够办到,又因为他们兄弟误认方丈身怀极端上乘的功力,心有所惧诚恐仅长梦多,方始应诺寸草不带离开这座石洞的条件。   他们兄弟答应得太干脆了,存在洞中的物件别的不说,弟子断定那部《冥冥幽经》他兄弟必然难舍,因此弟子疑心他们迟早还要潜回洞中。   方丈曾说,熊式武日弱一日已难活命,熊式文功力似乎还胜过乃弟,不数日后必然会发觉乃弟身中暗伤而绝无救冶的事情,他为复乃弟之仇,为得所有珍物经典,不管明暗他总要再来此地,那时他可能仍有所惧而暗算我们师徒,不过也许恨怒至极而罔顾一切地明面约斗,弟子自然难敌,势须方丈亲自出手,是故弟子方脸仗胆叩问方丈……”   忘我方丈不待明恒话罢,已点头说道:   “不错,对敌料事应当知己知彼而预为之备,你的聪明加上明修的仁厚,足为我伏虎古刹生辉,如今我告诉你说,仅剩熊式文一人,我的功力足可保住不败,你可还有其他的判断和安排?”   明恒不须沉思,立即答道:   “方丈即说目下就是熊式文索搏亦无所惧的话,弟子已放全心,因为我判断熊式文可能已经潜回附近,此时恐怕已得虚实而去了!”   明修却首先发难问道:   “二弟你说这种言语可有证明?”   明恒摇头道:   “大哥你这不是逼人吗?”   “什么叫逼人,二弟你没有证据怎敢胡乱开口?”   “大哥,方丈刚才说得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还要什么证据?”   “二弟,我听不懂你这种知已知彼的论调是有伺所指?”   “大哥,将己比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小弟要是换在熊式文的立场,自认必将潜回一探!”   “你这句话固然有几分道理,不过二弟,我总觉得他不敢现在就来。”   “大哥,虚虚实实是兵法胜策,攻敌之坚而出奇致胜乃兵法之律,熊氏兄弟就是料到我们认定他不敢今天就来,他却偏偏出乎咱们的意料之外,当真就在今日潜回,小弟敢和大哥赌个东道……”   明觉大师由始至终不知孰是谁非,因此静听不语,忘我方丈却是有心放任辛家兄弟争论不休,此时忘我方丈才突然开口接话况道:   “明修,你要赌东道的话是输定了,不过明恒你虽然料事如见,但却也判断错误了一件事情。”   明修只是俯苜应是,明恒却问忘我方丈道:   “弟子不知哪件事情判断错误,伏祈方丈指示其详。”   忘我方丈默然一笑,手向洞外一指,随即杨声叱喝道:   “熊式文,你既已到达多时,怎不进来和老衲师徒一谈呢?”   明觉等人闻言大惊,本能地各自提聚起一身功力,注目洞口不懈!   此时洞外不远地方,果然传来尖怪的声调,对忘我方丈师徒辱骂道:   “瞎眼的残丑秃驴,你骗得老夫兄弟好苦,不过你休要得意,不出三天,老夫必当使你们这股贱秃驴死无葬身之地!”   忘我方丈哈哈大笑连声,然后说道:   “你怎不进洞小坐?”   洞外熊式文冷消地反讥道:   “贼秃驴你怎不出洞会我?”   “熊老大你岂不闻以逸待劳之理,老衲能省些气力自然就省些气力!”   “贼秃驴,你手下的那三个小秃贼迟早有走单了的一日,老夫至时要不把他们剥皮抽筋生食其肉就誓不为人!”   “老衲师徒恭候熊老大你的大驾,何时请进任随尊意如何?”   “瞎贼秃你不必得意,洞中食水只够明朝一日所用,除非秃驴们变作‘土鳖’(一种性喜脏土的爬虫),否则取水之日,就是秃驴们惨死之时!”   忘我方丈不气不恼答道:   “熊老二脱力难支,只有你熊老大一人,老衲何惧,取水之时,由老衲相伴门下,你又能奈何?”   “瞎子狗眼的丑秃驴,那时这座洞内你还敢留人看守吗?”   “老衲自有安排,不信的话熊老大你至时何妨进洞试试?”   “秃驴们死在旦夕,咱们走着瞧!”   “人生自古谁无死,老衲师徒就死也不会早过熊老二!”   洞外的熊式文突然默无声息,忘我方丈面色沉重的对明觉等摆手示意,告诉他们千万不能离开洞中,否则必被惨杀!   稍停之后,熊式文突然声调和缓地义肘忘我方丈说道:   “欧阳易,你可能暂时放下敌对熊某兄弟的心意,开诚一谈?”   “熊老大何必前倨而后恭,老衲无时不在静候你开诚相谈。”   “欧阳大侠,你可能告知熊某来此绝壑之中的真正原因?”   熊式文语气越发客气了起来,忘我方丈却异常平静地答道:   “这和你们兄弟无关,不必多问。”   “欧阳大侠,咱们可能来个极为公平而合理的交换吗?”   “老衲毫无所求于熊老大你,是故根本淡不到交换二字!”   “欧阳大侠,难道你不是为着那‘七彩蚀骨毒瘴’所结的‘阴果’而来?”   忘我方丈心中早有成算,故意冷笑了几声,尖诮地反问道:   “是又如何?”   “熊某自愿要让……”   忘我万丈不待熊式文话罢,扬声说道:   “大可不必!”   “熊某甘愿代替欧阳大侠犯险釆得‘阴果’相赠!”   “老衲自有采摘之策,不必劳驾。”   熊式文声调突然又转变得激动起来,他厉声说道:   “欧阳大侠你何必逼人太甚?难道咱们当真连个商量都没有吗?”   “老衲至今不知熊老大你意欲何为,这又从什么地方商量起呢?”   “欧阳大侠何必明知而故作不解?”   “熊老大,你要有正经事就直截了当地说,再绕圈子老纳却懒得答理你了!”   其实忘我方丈早巳知道熊式文的所求为何,成心绕着圈子故作不晓。   熊老大被迫无奈,在洞外哀声说道:   “熊某兄弟数十年未离绝壑一步,生死相共,舍弟被欧阳大侠……”   忘我方丈中途接口问道:   “熊老大,你可是替熊老二求情来的?”   熊老大为全老二的性命,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说道:   “欧阳大侠设能网开一面,熊老大愿听欧阳大侠的任何吩咐。”   “昨夜你曾代替熊老二誓信,结果如何?熊老二一语全部推翻,这种当老衲不会再上。”   “欧阳大侠,这次是熊老大自己和您的事情,与舍弟无关。”   “话固不错,可是你要老衲救的却是熊老二!”   “要怎样欧阳大侠你方肯应诺熊老大的恳请?”   熊式文竟然说出了“恳请”这两个字来,可见他实在焦急万分。   忘我方丈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熊老大,你必须先要老衲信你至诚不欺才行!”   ”我熊式文确实是心存至诚而来……”   忘我方丈不等熊式文话罢,接口说道:   “不错,你只是心存至诚地要老衲医冶熊老二的内伤罢了。”   “要怎样欧阳大侠你方始相信熊式文呢?”   忘我方丈却沉默末答,洞外的熊式文,只好焦急地等待下去。 第九十九章 暗伏奇兵 久久之后,忘我方丈仍未答话,熊式文等待不及,再次问道:   “欧阳大侠,你怎不答我所问?”   忘我方丈这才缓缓地说道:   “熊老大你进来谈吧,话很长呢。”   熊式文闻言沉思有顷,说道:   “还是这样说话的好,不管有多少话说,熊式文都会等待静听。”   忘我方丈哈哈地笑了起来,继之说道:   “你有求于老衲。竟然又信不及老衲,咱们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熊式文万般无奈,只得闪身走进洞中,他首先瞥望了忘我方丈师徒们一眼,继之略微拍头扫现了石洞正中顶端—下,脸上显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明觉大师看在眼里不由暗自留心。   忘我方丈这时已开口说道:   “随便坐吧,咱们要详细地谈谈。”   熊式文虽然已经进了石洞,却在处处戒备着忘我方丈,闻言答道:   “欧阳大侠应该知道,熊式文挂记着舍弟的安全,有话就请立即说出来好吗?”   “老衲怕由不得熊老大你的心意了,熊老二内伤虽重,不过老衲可以保证他一时却绝对还死不了,所以你勿须如此焦急,还是坐下来的好。”   熊式文无奈之下,遂在距离洞口不远的一个大墩上面坐下说道:   “欧阳大侠请吩咐吧,熊式文已经入座了。”   忘我方丈点头说道:   “首先熊老大你仔细地看看,这座洞府,是否有什么地方曾经变动过了。”   熊式文根本没有点头或扫视,就回答说道:   “看过了,并无变动。”   忘我方丈残眉一皱又道:   “老衲是请你仔细地看看!”   “熊式文业已仔细地看清楚了!”   明修突然冷嗤一声说道:   “熊老大你骗哪个,你根本连眼皮都没抬。”   熊式文哼了一声道:   “进入石洞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一遍,此时又何须再次耗费时间呢?”   明修闻言接口说了个“你”字,忘我方丈已经挥手止住了明修说道:   “明修不必多言,一切由老衲发问!”   说到这里忘我方丈话声微顿,又转对熊式文正色说道:   “你看过了就好,观在在你对老衲的称谓方面,老衲有几句话说。”   “老衲昔日名为‘欧阳易’是半点不错,但在出家之后,已经另有法号,因此熊大施主再要称呼老衲的时候,请唤我‘忘我’二字,老衲目下是这峨嵋山中‘伏虎神林’的方丈,与辽东‘铁佛寺’毫无渊源,这点也请熊大施主谨记勿忘,莫再弄错……”   熊式文不能再不插嘴,他接口道:   “这些事适才熊某隐于暗处已皆知晓,欧阳……忘我方丈你应了然熊某此时的心情,故而敢请谈话以舍弟内伤为中心如何?”   忘我方丈等待熊式文说完了之后,却依然自顾自地说道:   “老衲既乃‘伏虎禅林’方丈,自然与熊大施主贤昆仲毫无关系,也可以说无恩无怨如陌生人一般,老衲深信熊大施主应该明白这一点。   老衲师徒不幸身中瘴毒,虽说已经服食过身携之良药,断然不致死亡,不过对贤昆仲赠药之德,仍旧是感铭肺腑。   小徒明觉,看出昆仲神色不善,昔日他曾在‘铁佛寺’中作客,故而……”   熊式文摇头急促地说道:   “方丈,方丈,熊某虽然不知方丈再提过往之一口气原因何在,但是熊某愿意向方丈说明,对相逢之时的那些事故已不愿再谈。”   忘我方丈微笑着说道:   “熊大施主既已自愿不谈昨夜是非,老衲怎敢相强,至于今弟内伤之事,老衲业已说过,施主必须要能使老衲信及之后才行。”   “熊某愿听方丈所提‘信及’的条件。”   忘我方丈摇头叹息说道:   “很难很难,恐怕施主不能应承。”   “不论多难,不管熊某是否能够应诺,方丈说出一听再下断论不迟。”   “其实事情好办得很,只要施主能够信任老衲而已。”   熊式文立即接口说道:   “熊某既请方丈施术,自然是信任方丈,难道这还不够?”   忘我方丈摇头说道:   “这是‘施术’以前的信任,而非对老衲施术的信任,怎可含混。”   “既是如此,不管难易方丈说出一听好了。”   “令弟内伤甚重,绝非十日八日可以复原,因此设若施主必须老衲代其医疗,那就一定要把令弟搬来此处居住才行。”   熊式文暗中冷笑,但他表面却故作郑重考虑的样子,自然他不惧怕忘我方丈看到,不过他却不能不作个样子给明觉等瞧瞧。   他沉思多时之后,方始对忘我方丈道:   “为了医疗方便,方丈此以自是极为应当,但不知可能允许熊某陪侍舍弟否?”   忘我方丈很快地答道:   “办不到!”   熊式文眉头一皱问道:   “难道方丈不信任我?”   忘我方丈对熊式文的这句问话,答复得干脆至极,他道:   “一点都不错,老衲信不及施主!”   熊式文不料忘我方丈这般答复,一时竟然语塞无言,半晌之后,他方始恳求着说道:   “舍弟性烈,设无熊某在场,恐其……”   忘我方丈不待熊式文话罢,已淡然说道:   “老衲恰正不愿多事,令弟既然性烈而不驯,医治之议何妨作罢!”   熊式文无言可答,巳然难忍怒气,不由微哼一声说道:   “熊某不明方丈何意……”   “简单得很,如今你我已成敌对,老衲虽蠢,断然不至蠢到使虎狼之徒卧身唾榻之下的地步!”   熊式文大怒之下竟末多作考虑,立即沉声对忘我方丈说道:   “既是敌对,熊某又怎能放心令舍弟独处方丈师徒手中?”   “熊施主这句话问得很好,老衲绝无欲使令弟独处此间之心,因之医治令弟之事,老衲认为最好作罢!”   熊式文忽然而起,厉声说道:   “忘我方丈,你莫迫熊式文太甚,当真熊式文拼得舍弟一条性命,至时……”   忘我方丈突然地沉声接口叱道:   “熊式文,老衲警告一句话说,设若令弟伤发不治之时,你也必然难逃一死!”   熊式文闻言心头大凛,他倏地飘身退到洞口,厉叱说道:   “秃驴你敢暗算老夫!”   熊式文此时又恢复了那种辱骂忘我方丈的声调和称谓。   忘我方丈丝毫不气,平静地说道:   “老衲未曾暗算过你。但却敢晓令弟死时你也必然难逃大劫。”   “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无人必欲尔信,只是老衲既然知晓,我佛慈悲,不容不告知于尔,信否随意。”   熊式文心中怕极,但他表面却故作从容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说道:   “熊老子今日暂别,临行也警告贼秃驴们一句话说,我随时随地皆能举手即置尔等于死地,只为舍弟之伤必须瞎秃驴你来救治,故而一再容忍按撩着性子不肯下这杀手!   稍停之后,老子再来一趟,听瞎贼秃你最后的一句话,若能应诺老子和兄弟一起来此,咱们干戈化尽,过去的不再斤两相较,否则老子绝对不再求你瞎秃贼了,拼却舍弟一命,发誓置你们秃驴于生死两难的地步,瞎秃贼你无妨好好地想想!”   忘我方丈哈哈一笑,继之扬声说道:   “熊式文,老衲现在就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听,代尔兄弟医治内伤之事,已然决不可能,你有什么手段,大可马上施展!”   熊式文猛一顿足说道:   “熊老子话已出口,即同金科玉律,瞎秃贼这几句话留在回头见面时候再况不迟,至时你只要仍然这样答复老子,嘿嘿,当夜就有你的报应,不信咱们走着瞧,熊老子去了!”   说完这番话后,他猛一顿足飞身出洞,疾如电掣般纵驰远去。   忘我方丈在仔细静心测听熊式文果已远去之后,立即悄声问明觉大师道:   “熊式文乍进这座石洞的时候,是否曾经注视过四周?”   明觉大师道:   “没有,弟子暗中注意,他仅仅是向洞顶瞥望了一眼。”   忘我方丈急忙又间道:   “他瞥望洞顶何处,你还记得吗?”   明觉大师道:   “弟子记得,地方恰是洞顶正中。”   “明觉,此洞高有多少?”   “大概丈八左右!”   忘我方文沉思了刹那之后,对明觉大师悄声而郑重地道:   “明觉,你去搬来洞角上的那张木桌,放在距离洞顶正中地方前面三尺的地上。”   明觉闻言看了忘我方丈一眼,和明修明恒打个招呼,立即依照忘我方丈的吩咐办好。   忘我方丈此时又道:   “明觉你站在本桌上面,明修站于你明觉师兄的肩头之上,明恒再立身明修肩上,快!”   明觉明修和明恒互望了一眼,并未发问,立即遵谕站妥。   明觉素有神力之称,肩上站着明修及明恒,丝毫不觉重压。   忘我方丈却仰头对明恒说道:   “明恒,你举起双臂是否已经可以摸到洞顶的山石了?”   明恒答道:   “方丈,不用再伸手臂了,现在我的头正顶在洞顶上面呢。”   “很好,明恒,你平常聪慧过人,现在是施展的时候了,洞顶正中必有穴眼,但大小不知,方位不定,你要找出它来。   “记住,当心留弹,别乱摸索,熊氏兄弟心狠恶毒,也许另有埋伏!”   明觉等三人,这才知道忘我方丈是为什么突然下令自己在木桌之上大叠罗汉。   明恒这时已在仔细地注目搜索着洞顶,久久之后,他喟叹一声说道:   “方丈,也许方位恰正相背,弟子现在所能看到的地方连个米粒般大的窟窿都没有。”   忘我方丈立即说道:   “你说得很对,下来换个方位试试。”   他们师兄弟三人,闻令即行,叠罗汉的方位正好调了个。   明恒这次在刹那之后,已经有所发现,欣喜地对忘我方丈说道:   “方丈,这里有个大如海碗般的深洞,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下来,找个长长的树枝试探一下。”   明恒才待飞身而下,突然记起了另有极好的办法,于是说道:   ”弟子打进去一粒火珠试试如何?”   “试不得,我在找那部《冥冥幽经》,一粒火珠正好把这部奇书化为灰烬。”   明恒脸上一红,飞身而下,顿足洞外,随手折了一根长约五尺的树枝,再次登上了明修的肩头,他非常小心地用树枝试探着那个深黑的洞穴。   半晌之后,他摇头说道:   “方丈,里面深得很,空无一物。”。   忘我方丈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忘我方丈果断地说道:   “明恒,再仔细地搜索一下看,另外可能还有洞穴,不论大小一个也别放过,设若当真无发现,你就打进一粒火珠好了。”   明恒阐言又重新搜索了一遍说道:   “只有这么一个窟窿。”   “那你打进一粒火珠之后就下来吧。”   明恒依言探囊取出了一粒火珠,抖争强着指将火珠准确而迅疾地投进深洞之中,继之他与明修、明觉飞身而下,仰颈观望。   只见一缕浓烟自洞中射出,随即又喷出了大片火焰,浓烟虽已消失,火焰却久久始停。   忘我方丈突然问道:   “有什么变化吗?”   明觉等三人不由齐声答道:   “没有,除了火焰之外……”   他们话声来歇,忘我方丈突然声调奇特地接口问明觉大师道:   “明觉,真有火焰喷射出来?”   明觉不知忘我方丈怎地问出这种好笑的话来,皱眉答道:   “师弟们这种罕绝的火珠,发必自燃,当然会有火焰喷出来的,方丈……”   忘我方丈挥手止住了明觉的话锋,并且深皱着残眉,似在思索着一件极为重大而疑难的事情,明觉等人一时不由得俱皆沉默下来。   刹那之后,忘我方丈脸上泛起笑容,他立即开口对明恒说道:   “明恒你过来。”   明恒闻言立即走到忘我方丈的身旁,忘我方丈却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起话来,明觉大师和明修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听到,他俩不由彼此互相看了一看,奇怪忘我方丈为何不愿自己参予?   这时忘我方丈话已说完,明恒立即连声答应着是字,脸上并且满含着笑容。   明觉大师实在忍耐不住,刚刚唤了一声“方丈”,忘我方丈已接口对他说道:   “适才我曾吩咐了明恒一件事情,你们不准多问,更不准逼问明恒,因为事态严重,故而我不能不有个出奇致胜的决定!   这并不是不相信明觉你和明修,只是此事变化莫测,你们知道了以后,有害无益,而明恒更无法放心去作,所以暂时不告诉你们。   如今熊式文已经远去,以情理判断,他绝对不会去而复返,明修生起火来,咱们应该吃一顿消停饭了,饭后我还另有要事对你们两个人说呢。”   明觉明修至此当然不敢再问,立即遵谕生火做饭。   饭后,忘我方丈间明修道:   “水袋存水还有多少?”   明修答道:   “大概还够明天用的。”   “明修你拿着水袋,明觉你背起熊氏兄弟留存的半袋米来,咱们立刻先去取水。”   明觉大师不由问道:   “取水还背着半袋子米干么呢?”   忘我方丈一笑说道:“虽说熊式文不会去而复返,但是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明觉这才无话好讲,师徒四人立即动身奔向溪旁,忘我方丈命令明修自溪源起处接满了水袋,方始返回石洞之中。   这时不过仍足下午,他们师徒在忘我方丈指挥之下,折得很多木枝枯柴,并将附近半里地区,仔细搜索了一遍,才重新回到洞口聚合。   行前忘我方丈曾有吩咐,令他们小心戒备,若遭意外不可迎敌动手,立即扬啸呼援,但是却没有碰到过意外的事情。   在聚合之后,明觉明修发觉明恒竟然没有回来,才侍向忘我方丈禀陈,方丈却已开口说道:   “不必多言多问,明恒另有要事去作,你们把断柴扎成数捆之后,就回洞去吧。”   明觉明修料知事必重大,不禁心中忧虑起来。 第一零零章 智慧之搏 忘我方丈却不再提起明恒,只吩咐明觉和明修两人,将断柴枯枝绑扎成捆,放于洞内不远的壁脚旁边,随即静坐用起功来。   明觉和明修无奈之下,也双双跌坐一旁凋气怀息,静待明恒事毕而归。   哪知直到夕阳巳坠,满天星斗之时,却仍然不见明恒的踪影。   明觉还能沉着应付,明修却因关怀乃弟,脸上已然现出焦躁不安的神色。   时约二更,忘我方丈始醒来,又过了一会,忘我方丈突然间明觉道:   “明觉,是什么时候了?”   “方丈,大概二更多啦。”   忘我方丈点了点头,慢慢地说道:   “明修生起火来,又该吃饭了,顺便泡壶茶喝,行囊里面有茶砖。”   明修答应一声却低声说道:   “方丈,明恒……”   忘我方丈突然接口道:   “明恒只管让他睡,不必叫他,他够累的了,你生你的火吧!”   明修闻言早愣了半天,又扫视了石洞几眼,明恒根本没有回来,方丈怎地这样说呢,他百思莫解之下,不由说道:   “方丈,明恒……”   忘我方丈声调沉厉地叱道:   “明恒的事由我作主,你只须生你的火,闲话闲事少管少问!”   明修不敢再说什么,满怀心事地去生起火来,方丈却又对明觉说道:   “明觉,把一捆干柴放在离洞口丈远的地方,点着它。”   明觉大师答应一声道:   “方丈说的是到洞外边吧?”   “自然是在洞外,这个还要多问!”   明觉碰了一个软钉子,一声不响地抱着一捆干柴,抛在洞外丈远地方。   这时明修已经生着了火,明觉以枯枝点燃走出洞去,慢慢地燃着地那捆干柴,一时浓烟飞起,火蛇吞吐,夹杂着劈劈叭叭的柴裂声响传到洞中,洞外约半亩大小的地方,因有这捆干柴烧燃的火光照明,看得非常清楚。   饭做好了之后,明修简直连一口都没吃,他记挂着胞弟的安全,不时探身向洞口张望。   忘我方丈和明觉大师也匆匆把饭用过,浓茶泡好,明修端到方丈的身前,忘我方丈伸手拉住了明修的衣袖,用右手食指蘸着茶水,在小几上面写了几个字,明修方始放下悬心。   明觉在一旁自然也看个分明,遂悄悄地示意明修,退向一旁。   明修稍停踱到明觉面前,耳语问道:“师兄示意,可是有什么指示?”   明觉大师也附于明修耳旁低声说道:   “明恒犯险,虽说方丈必已考虑周详而百无一失,但是我俩仍然应该暗中准备应变才是,你那‘碧绿火珠’可带在身旁?”   “就在囊中。”   “天下毒草毒花,最最畏火,方丈洞外设那火堆,除用以照明使明恒得竟其功之外,也有避免熊式文暗施瘴毒之意,设若稍停发现意外之事,人声靠近,远远地用火珠照顾对方就是!”   明修点了点头,说道:   “小弟仍然不解方丈令明恒隐身暗处的用意何在,师兄你可明白?”   “方丈向来神机妙算,愚兄蠢笨自难解得奥妙,不过我却深信方丈必有所得。”   “明恒虽然聪敏,但却不够稳重,心浮而躁,使小弟担心至极。”   “方丈既有安排,明恒藏处定在左近,没有危机,方丈必能立即接应,你不必担心。”   明修又点了点头,明觉虽然这样安慰明修,但他自己却因为深知忘我方丈的为人,而忐忑不安。   设若方丈当真怀有十分把握的时候,日间早将所谋告知自己和明修知道了,如今方丈沉默不言,事态已到极端严重的地步,自然,好坏参半,未必明恒有险,只是万一不幸……   明觉大师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更不敢露出丝毫焦虑的神色,否则明修必然会不顾任何危机险难,抗命出洞拯救乃弟。   洞外那捆干柴火堆,已将焚烬,忘我方丈突然说道:   “明觉,火堆还燃着吗?”   “方丈,快熄灭了。”   “别使它灭掉,再加上一捆,在加完第三捆干柴之后通知我。”   明觉大师应声说是,又抱起一捆干柴,加到火堆上面。   火堆倏地又腾起了浓烟,火蛇再次喷向高空,洞外本已喑黯的地方,也都又明亮了起来:   明觉无心中向四外一瞥,突然低声向洞中趺坐着的忘我方丈说道:   “方丈,熊氏兄弟来了,就在半箭以外。”   忘我方丈闻言竟然全身一抖,声调似乎难以压制心情的激动,说道:   “明觉,快些再加上一捆干柴,然后慢慢地回来,丝毫不要现出慌忙的样子,快!”   接着方丈又向明修说道:   “明修立即躺在右洞角下,靠里面用行囊作一个似在沉睡的个人,代替明恒,快!快!”   明觉明修立即应是,明觉布柴,慢条斯理,明修却七手八脚飞快地准备完毕,卧身右洞角下,明觉适时走回洞中,侍立于方丈的身后:   这时,洞外传来熊式文的话声道:   “熊某兄弟已经商妥,为救舍弟性命,敬如方丈所嘱,留舍弟一人在此受医,现在已将舍弟送来,不知可能令我进洞吗?”   忘我方丈淡然说道:   “老衲非无情而不明事理之人,你只管进来好了。”   洞外的熊式文答应一声,搀扶着熊式武一步步走进山洞之中。   熊式文首先向洞顶瞥视了一眼,随即又环扫了洞中一遍,才把扶着的熊式武放置在忘我方丈身前不远地方的木墩上面。   忘我方丈却对明觉大师说道:   “明觉,取床被子铺在我的身前地上,扶熊式武躺下,然后唤醒明恒明修,准备滚水等物。”   明觉大师这次却能闻言会心地说道:   “方丈,师弟们日间取水砍柴辛苦了个够,刚刚睡稳,有事弟子来做是一样,不用叫醒他们了,好吧?”   忘我方丈嗯了一声,明觉大师立即动手铺好棉被,并在洞内炉灶上加了木柴。   熊式文立刻把熊式武扶到棉被上坐着,面对着忘我方丈,当然熊式武和忘我方丈的距离又接近许多。   忘我方丈沉默了刹那之后,缓缓说道:   “熊式武,老衲如今替你医治内伤,你就算是老衲的病人了,过往的恩怨是非和仇恨,在医治的阶段必须放弃,你可懂?”   熊式武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自然懂,设若你想杀我,现在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了!”   忘我方丈沉声叱道:   “医者有割股之心,熊式武,你若不信老衲,回去就是!”   熊式文突然接话对熊式武道:   “二弟,我怎么对你说的?方丈仁厚,前事是你不当,如今方丈既肯不究而代你疗伤,感激尚恐不及,怎地又说……”   他话还没有说完,忘我方丈哼了两声,冷冷地接口说道:   “熊式文,你这几句倒是好话,可惜话与心违,你当老衲双目失明就好欺弄?”   “方丈这是说哪里话来,熊式文心愿可对天日,只可惜无法表达!”   忘我方丈沉声说道:   “老衲深知你‘心愿可对天日’的这句话是实话,不过你存的是什么心?许的是什么愿?   却大成问题了,熊式文你说对吗?”   熊式文暗中惊凛不已,双目失明的忘我方丈,竟然如生神目,能够洞察肺腑,叫他怎不惊惧!   但他不能不立即接话,于是熊式文故作无可奈何,喟叹一声道:   “方丈不信熊某兄弟,熊某兄弟又能奈何,所幸是熊某兄弟有求于方丈,否则……”   忘我方丈不待熊式文把话说完,冷笑一声厉色接口道:   “熊式文住口,老衲已然不耐烦听你这种口蜜腹剑的话语了,设若你真的存心良善,熊式武身怀与敌偕亡的奇毒药物,你怎会不知?   “你们兄弟打定了极端如意的算盘,既已知晓老衲所习并非‘三阳三绝正掸神功’,只能胜过尔等半筹并不足以置尔兄弟死命,因此暗起不良之心!   一方面因需老衲替熊式武疗伤,不能不暂忍一时,另一方面则由熊式武身怀尔兄弟绝不惧怕的奇毒药物,待机而行,候老衲已将熊式武医治无碍之时,暗下毒手将药物或涂或撒置于老衲师徒必然抚摸之处,彼时尔兄弟则可兵不刃血置老衲师徒于死地。   熊式文!熊式武!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兄弟也忒煞轻蔑老衲了。   如今,老衲仍本慈悲之旨,不究既往,熊式文火速将尔弟身携毒药取去,远离此间七日之后五更时分,来此探视尔弟,快!”   忘我方丈这番言语,只说得熊氏兄弟惊心动魄,互望良久,木愣无言。   忘我方丈却又转对明觉大师说道:   “明觉再取一条棉被来。”   说着,忘我方丈一字字有力而威严地,再次对熊式文道:   “熊式文,尔弟衣衫等物,放置此间无用,其所受内伤,须温水净体之后医治,因此尔弟所穿所着,不论内外衣裤及袜履等,尔立即携归!”   熊式文和熊式武交换了一个眼色,由熊式文相助乃弟,立将衣履尽去,脱得浑身无条线挂,再用明觉大师取来的第二床棉被,紧紧裹着熊式武的身体,一切束齐之后,忘我方丈立下逐客之令,熊式文仅嘱乃弟一切听凭方丈之命后,携乃弟衣履等物而去。   有顷之后,忘我方丈对明觉大师说道:   “炉水滚否?”   “开了!”   “用条子净布带,卷紧之后浸入滚水之中拿来备用!”   明觉应声办理,刹那将极热而水湿淋淋的布卷交给了忘我方丈。   忘我方丈对熊式武说道:   “把你那只好手伸将出来,手心向上,平放在木墩上面,”   熊式武依言办理,忘我方丈等布卷稍冷之后,缓缓擦抹着熊式武左臂手腕的脉门。   布卷全被水湿,因此熊式武的手腕在忘我方丈擦抹之下,如被水浸。   忘我方丈突然束手对一旁侍立卫护而不解的明觉大师说道:   “明觉注意,仔细看看熊式武被擦之处是什么颜色,快告诉我。”   熊式武只当此乃疗治必经的手续,因之毫未挪动。   明觉大师在注目之下,立即答道:   “方丈,熊式武被擦之处,皮肉显示出了灰黑颜色!”   忘我方丈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熊式武已觉劳累,但他为求话命却不敢抽手回来,又过了一会儿,水痕已下,忘我方丈又对明觉说道:   “现在是什么颜色?”   “方丈,颜色变得很怪,被擦抹的地方,现在是淡灰颜色,不过在干、湿相接的地方,皮肤呈现淡红而夹杂少许绿色。”   忘我方丈嘿嘿一笑,并没再说什么,却郑重地对熊式武道:   “熊式武,老衲问你句话,你到底是愿意不愿意活下去呀?”   “天下愿意死的人不多!”   “熊式武你不必赌气说话,老衲问你愿不愿意活下去,你只须回答我愿否就好。”   “我当然愿意活下去喽!”   忘我方丈闻言频频摇头,继之冷笑一声,淡然指着熊式武说道:   “老衲认为你是不想活了!”   “秃……你是胡说八道!”   “老衲句句肺腑之言,一字也未曾胡说,天下有你这种想活下去的病人吗?”   熊式武实在听不懂忘我方丈这句话的用意,不由恨声说道:   “你别绕弯子说活好吗?”   忘我方丈沉哼一声道:   “好,老衲就开门见山地和你谈谈,熊式武,你的内伤很重……”   “这一点请不必多说,我的内伤重否,下手暗算我的那个人应该明白!”   忘我方丈一笑说道:   “老衲承认这一件事,不过彼时是你先有了以老衲风烛残躯试手的狠毒心肠,老衲为保师徒四人的性命,对已然成敌的仇家,自然是没有办法不施展制敌而伤敌的策谋和功力。”   熊式武讽讥地说道:   “我佛慈悲,出家人悲天悯人,所以方丈你才又应诺有条件地再给我医疗内伤对吗?”   忘我方丈淡然说道:   “你说得并不太错,不过往往是慈悲生祸患,如今依然!”   “熊式武不懂此言怎生解释。”   忘我方丈陡地厉声叱道:   “熊式武,你当真不懂?”   “不懂!”   “好,老衲告诉你明白就是!”   “你内伤虽重,却不致于困顿至此,你六分内伤,四分矫作,休想瞒过老衲。   既来求医,又惧老衲,你已存了不愿再活的心意,故而与尔兄准备妥善之后才来此处。   你们兄弟所定计谋狠毒而周全,面面俱到,设若对手并非老衲,必将落尔兄弟算中无疑!”   “你说了半天,字字句句罚我兄弟不仁不义,但却空洞无据,何异无的放矢?”   忘我方丈毫不气恼,闻言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歇止之后,方始说道:   “老衲料到尔兄熊式文,此时必然隐身暗处窥听动静,老衲很愿意请他也听听我这空洞无据的话语,然后论断一下是否老衲无的放矢。”   说到这里,忘我方丈突然声调高扬而转厉,沉声对熊式武叱道:   “病家求医,绝少有像尔兄弟一样必欲置救命之人干死地的匹夫!   尔兄弟被逐出此室,事先无法料到有此巨变,老衲断定尔兄弟紧要物件及歹毒药物,必然未曾携走,事实上也无法携去,对吗?   尔兄与老衲相谈过后,深知欲教尔之活命,非老衲不可,归后商诸与尔,才定下奥妙狠毒的杀人计谋,妄想令老衲师徒死于不知不觉之间。   老衲承认尔兄弟心思细密而聪慧,可惜是碰上老衲作为对手,就有些相形见绌,小巫大巫之别了。   老衲故意心疑你身携毒药等物,坚令尔兄携去尔之衣履一切,究其实乃试探尔兄弟毒谋所在罢了!   尔兄弟认为早已经料到老衲此着,也故意矫作一番之后,脱尽衣履以示无他。   不错,尔兄弟此计太妙,妙得不现丝毫破绽,但是哪里知道,天下事过犹不及,计谋太周全了则破绽自露,你衣履尽去之后,非但没有去掉老衲的疑念,反而更加深了老衲怀疑之心。   当你脱成一身上下无条线的时候,老衲即已将广阔而难以猜测的藏毒处所,进而缩小到非常简单的地方,这地方就是熊式武你的身体!”   忘我方丈说到此处,话锋突然停住,不知他葫芦里面又在卖弄什么药物。 第一零一章 危言耸听 熊式武此时已经惊心动魄,这个残失双目的丑陋和尚太厉害了,竟然句句中的,语语凛心!   忘我方丈招手示令明觉近前,附耳数语,明觉点头并随声应是,偶而瞥了熊式武一眼之后,也对忘我方丈耳际低喃几句,方始仍然侍立一旁,忘我方丈冷笑了两声,接续着适才话语停顿的地方说道:   “熊式武,当你脱成光身之后,老衲认定你所携毒药必然就在四肢或发际之上。   这就是计谋太过周全丝毫没有破绽的害处了,当你脱成上下无条线的时候,尔兄弟所定毒谋,已逐渐现露了痕迹。   老衲这时不须在多方面找寻藏毒处所,根据常理,老衲大胆地判断所谓毒药藏置发际一说,不合尔兄弟恶毒的心肠,因力老衲未见得就会抚摸你的发顶,就有,这种机会也是百与一比,对吗?   尔兄弟矢志复仇,怎会在百与一比的机会之下动手呢,所以发际藏毒之事,老衲不再顾忌!   除掉发际藏毒之外,就只有毒药涂于身体之上一举了,人之皮肤肌骨,无不惧怕毒物或毒药者,尔兄弟自不例外,所敢于将毒药涂抹在皮肤之上,自然必须对这种毒药另有克制的办法才行,尔兄弟除对瘴毒不惧不怕并怀有奇特效验的解药外,别无所能,因之老衲对尔兄弟所用的毒药,也了如指掌。   再说,尔兄弟对离此洞府是绝对没有想到的,就有其他毒药,也不在手边,故而老衲已经确实能够断定了尔兄弟所用的毒物是那‘七彩蚀骨毒瘴’的花叶,并且还是刚刚采得焙制而成的。   毒药既已判断无误,进一步只有毒药涂抹的地方何在了,这一点适才老衲已经况过,以尔兄弟的狠毒,涂抹毒药的地方必然是老衲一定抚摸的地方才对,什么地方老衲必然抚摸呢?   老衲既应代尔疗治内伤,则尔之寸关脉门自然必要按触,尔右臂已废,只存左手,将毒药涂于左臂腕的脉门之上,自然就是最最恰当的地方,如此则不怕老衲不上尔兄弟的大当。   可惜老衲天限未至,尔兄弟忒煞轻蔑了老衲,认为老衲已失双目而无法见物,绝对不会看破尔兄弟所定的阴毒诡谋,如今事与尔兄弟所愿相违,毒谋巳被老衲识破,熊式武,你说老衲应该如何办理才好呢?   按说尔兄弟在所求老衲疗伤而活命之下,竟以阴毒之谋暗算老衲,老衲就应手起掌落先置你于死地之后,再找熊式文算账才对,姑念尔兄弟曾代老衲门下疗毒之情,网开一面,放尔逃生,目下你功力已失,无异凡夫,万勿蠢动,否则惹恼老衲,立即将尔处死!”   忘我方丈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对明觉说道:   “明觉,你监视着熊式武出此石洞,设若他有何妄动之时,不必留情,立即处死就是。”   明觉答应一声,随即向熊式武喝道:   “走吧,找个好地方等死去!”   熊式武只恨得牙痒,可惜用不得力气,空有一身功夫无法施展,他冷哼一声勉强站起说道:   “瞎贼秃,咱们走着瞧!”   话罢他立刻打了一声胡哨,熊式文不知藏于何处,闯声疾若流矢般自洞外飞射面进,落地之后对忘我方丈道:   “适才方丈的那一番话,我都听到了,不过……”   他话还没有说完,忘我方丈已怒声叱道:   “熊式文你住口,立即携带尔弟离此山洞,老衲慈悲几乎召致大祸,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话?”   熊式文虽已怒恨至极,为了熊式武的性命,他不得不再三忍耐,强捺着怨恨,和缓地说道:   “舍弟臂腕涂毒之事,是熊式文的主意,与舍弟无关,舍弟已到无力举步、动须人扶的地步,自难……”   “老衲不管是谁的主意,你只要带走尔弟就是。”   “方丈应诺代舍弟疗伤……”   “已成过去,如今不必再提。”   熊式文已然按捺不住,但他瞥见身旁失力而虚弱的胞弟,不由恨怨一齐泄掉,声调悲涩地说道:   “方丈,熊式文求你不管如何,听我把话说完。”   忘我方丈冷哼一声说道:   “你竟然还有脸说话?去!”   “方丈,方丈,请你也为熊式文想上一想,舍弟送至方丈地方疗伤,无异羊入虎口,熊式文怎能放心……”   “既不信任老衲,大可不必前来求治内伤,老衲已早告诉过你,难道这就是尔兄弟阴谋诡计的……”   “方丈,熊式文承认过错,愿受一切……”   忘我方丈不知因为什么,突然改变语调接口道:   “熊式文,老衲今朝已然气恼至极,不论你说些什么,哪怕死人都能让你说得活转来,老衲也绝对不会再代你兄弟疗治内伤了,老衲气头之上,脾气特殊,这样吧,你先带走熊式武,明天中午再说……”   “方丈,舍弟巳然奄奄一息,要到明天……”   忘我方丈不容熊式文再罗嗦下去,沉声道:   “他死不了,要死还得五六天以后呢,这比不得对掌受伤,必须立即医治,现在我烦得很,听我的话,咱们明天还有个商量,否则你要惹得老衲火气上来,发誓再也不给你弟弟治疗的话,那就只好眼看着熊式武死了!”   熊式文至此不敢再说下去了,他无可奈何地脱下衣衫包起了熊式武,丧魂失魄地走去。   当他临出石洞的时候,却又转身对忘我方丈说道:   “熊式文明天中午再来,望求方丈大发慈悲,设能救舍弟不死,熊式文发誓今生绝不敌视方丈。”   “牙痛咒老衲不愿再听,有话明天说吧。”   熊式文嗟吁一声却又说道:   “方丈,熊式文还能再说一句话吗?”   “快说,说完了快走,老衲早巳不耐!”   “方丈,熊式文坦诚地告诉方丈吧,但愿明天中午,方丈能够准允我的请求,否则熊式文也就不再向方丈哀求什么了,那时候熊式文会亲手先杀了我的胞弟,免他生受痛苦,然后……”   “熊式文,老衲不惧任何威胁,然后你又能怎样?”   “方丈,然后我立即离开此处,对方丈的仇恨,自难忘怀,但是我却愿意留在未来清算,我首先会赶奔‘伏虎禅林’,当我到达伏虎掸林以后,在一个时辰之内,伏虎掸林的寺僧会死尽死绝!然后我不论有仇无仇,对方是否武林中人,见一个杀一个,直到我气力用尽为止!   方丈,你莫要认为熊式文只说不做,这更不是我熊式文假言威胁方丈,方丈是过来人,相信会明白熊式文现在的心情,熊某兄弟昔日年少,就有恶行也是在遵奉师命无可奈何之下所为,方丈应当谅解。   从隐居这绝壑之后,却无丝毫恶行恶事,方丈师徒突然光降,方始勾起舍弟一试功力技艺之心,固然这是我熊氏兄弟的错误,但是方丈却也有诱人为恶之意,何况对搏一掌之时,我兄弟确实怀有能够医治方丈万一不幸而不致伤残的技艺和药物,虽说彼时方丈难免病卧些时日,但却绝对不致于死。   如今舍弟之伤,已危在旦夕,是方丈惜仰解穴道之便暗下毒手所致,方丈不肯医治是存杀人之心,设若不幸舍弟因之而亡,熊式文除适才所说愤而再出江湖之外,已无第二条路走。   方丈,熊式文言尽于此,至盼方丈能够仔细考虑一下,但愿明朝中午过后,方丈慨发慈悲救治舍弟一命,否则至时熊式文绝不再求方丈施术,那时武林之中惨遭熊某毒手诛戮之人,虽非死于方丈之手,却系……”   忘我方丈终始没有接话,似在沉思此事,熊式文的用意居心已经说明,果然严重非常,忘我方丈不能不惊心动魄,他深知自己师徒无法阻拦得住熊式文离此绝壑,自然也无法拯救伏虎寺僧及无辜之人!   除非忘我方丈答应代熊式武疗冶内伤,但他仔细思考之后,已有决策,因之中途接口况道:   “熊式文,你这是来威胁老衲?”   “方丈,熊某况过此非空言威吓,设若方丈明朝仍然坚决不代舍弟疗伤,至时熊某必按所说而行!”   “老衲不欠他人恩情,即便是天下人死净死绝,皆与老衲无干,熊式文,你打错了如意的算盘!”   “任凭方文怎样来说好了,熊某之意已决。”   “老衲也任随熊式文你怎样去做好了,老衲亦已早有决念!”   “方丈之意可是已经决心不代舍弟疗治内伤了?”   “如今言之过早,明午再说。”   “一日时间短促易过,方丈……”   “老衲向无空言,今日不谈此事,你去吧!”   “好,望方丈三思。”   熊式文说完这句话后,顿足飞身抱扶着乃弟而去。   明觉大师才待相随出洞窥彼行否,忘我方丈已开口说道:   “明觉不必出去,明恒就要回来了!”   明觉闻言止步,才待开口有所询问,明恒果然已自洞外飞射而入,直到忘我方丈身前方始停下。   忘我方丈不待明恒说话,已低声道:   “此行甚险,你先休息一下再说,灶上有火,吃过东西之后,咱们师徒再为详细一谈好了。”   明恒应声既是,明修早巳跃身而起,他本来就是假睡,此时自然不须再装下去,起身之后先代乃弟准备吃食,明恒已然饿极,很快地吃了三大碗饭,方始拍拍肚皮对着明修明觉含笑致意。   明修和明觉早巳不耐,急欲间明一切,只是忘我方丈始终并未开口,因此他俩也不敢任意发问。   明恒看出乃兄及明觉焦急之情,遂对方丈说道:   “事果不出方丈神算,明恒奉渝……”   忘我方丈不待明恒说完就接口道:   “上面果然还有一间石室对吗?”   “不错,就在咱们这座山洞上层。”   “你没有进去看看?”   “弟子遵谕而行,没敢妄登。”   “很好,适才熊式文离去之时看得清楚?”   “弟子看得非常清楚。”   “他兄弟是奔向何方?”   “东北方向。”   忘我方丈至此点头,明觉和明修仍然莫明其妙,忘我方丈似已知晓,对明恒说道:   “你把经过告诉两位师兄听吧,我懒得开口了。”   明恒应诺一声对明觉及乃兄况道:   “当方丈令小弟打进一粒火珠到洞顶那个圆洞之中后,因为竟有火焰喷出,方丈断定上面必有洞穴……”   明觉突然接口道:   “师弟,我听不懂了,那碧绿火珠的暗器,出手自然发火,师弟怎说方丈因此才断定……”   明恒一笑答道:   “师兄只顾认定火珠是特殊之物,而忽略了另外一个自然的道理,所以才想不明白内中原因。   碧绿火珠虽说出手则燃,但却也须有个自然的条件,那就是必须在空阔地方,换言之这和我们必须呼吸一样,人若窒息刚死,火无空气自灭,譬如将火珠抛进罐中,将盖扣上,火珠必灭……”   明觉大师恍然大悟道:   “对对对,那顶上的深洞若无通气之处,必然不会喷出火焰,因此方丈才断定这座山洞的上面……”   明恒一笑接口又道:   “还不止这一点,师兄可还记得方丈那天说出一搏受伤的经过时候,熊式文竟能听了个完全的那回事吗?”   “当然记得。”   “对了,当时方丈已经心疑熊氏兄弟必有隐身窥听而能无所不闻的地方,后来熊式文进洞之后,首先仰望洞顶,越发令方丈心疑,最后方丈令小弟在洞顶搜索而毫无所得之后,才断定上面另有石室可通。”   明修此时接话说道:   “师兄弟你是否为此才隐身暗处一窥究竟的呢?”   “不错,方丈虽说已然料见及此,但是为了证实此事,并且料到熊式文必然还会潜临,才令我隐身暗处。   “后来果然熊氏兄弟一道来此,熊式武留于洞中祈求方丈医治内伤之事,大哥你和明觉师兄已经亲见,小弟却在洞外暗处小心戒备地注意着熊式文的动态,那时小弟仍怕方丈料错或被熊式文发觉了形踪,因此大气也不敢喘,岂料方丈神算,一切果如预料,熊式文上当而不知。   “他梦想不到我就隐身暗处,洞外的火堆帮了我的大忙,他形影都休想隐蔽得住,被我看清了一切……”   明觉不耐地接口说道:   “你真罗嗦,多说这些没用的干吗?”   明恒一笑道:   “师兄现在说是没用,当时小弟却大喜若狂,我跟看着熊式文离开山洞之后,手里拿着一堆……”   明觉急得一跺脚道:   “那是熊式武的衣服鞋袜谁不知道,我亲服看他带走的还用你说,你只说他后来怎样好了。”   半天没有开口的忘我方丈这时一笑说道:   “明觉你性子太急了些,只顾不让明恒多说闲话,怎不想想你接口岂不更是多费时间吗?”   明觉这才不再插嘴,明恒接着说道:   “熊式文刁猾至极,他出洞之后毫不回顾,飞般奔向东北方去,但在刹那之后,却已空手悄悄赶了回来。   洞外火堆照明,他避着火光悄登壁间,就在我们现在所居的山洞上面三丈地方,他揭开了一片杂草,露出了一个大小恰足容纳一人出入的洞口,他根本就没有向后面看望,身形一闪就钻了进去。   我发现目的之后,仍然不动,又过了半晌,熊式文匆忙而出,飞身而下,随即走进下这座洞中。”   忘我方丈此时突然说道:   “明修再在洞外火堆之上加两捆山柴,明觉明恒立即扎好几枝火把备用,咱们上去一探究竟。”   明觉等闻令即行,刹那火把扎好。   忘我方丈对明恒说道:   “明恒先出洞了望,明修明觉与老衲同行。”   明恒立刻应声出洞,刹那之后他在洞外说道:   “请方丈和师兄们出来吧,外面无人。”   师徒四人由明恒带路,登上壁间。   壁间三丈地方,有一丈余小径,明恒随手拨开了一片杂草,果然露出一个足可容人出进的洞口。   进洞之后,明觉首先说道:   “方丈,这是一间整洁的石室,大约两丈正方:”   “明觉,仔细告诉我室内的布置,记住,室内一切东西不准沾手或挪动,也不准紧靠着石壁。”   明觉答应一声,回顾片刻之后说道:   “这间石室布置得像是一间书房,但却在左角落上有一张石榻,榻上的被褥已经没有了。”   一张石书桌,桌上有不少瓦罐,不知何用。   右壁有一凹进之洞穴,穴中有尺余大小的通风洞眼,这地方大概就是熊式文偷听我们在下面洞中说话的所在了。   书桌上有不少册书籍,有文房四宝,看来这是熊氏兄弟日常静修功力的所在,不过,这绝壑根本无人……”   忘我方丈立即接口说道:   “你说得很对,此间并无他人,熊氏兄弟似乎不该另辟此室静修功力,因此老衲断定这是他们提练瘴毒的所在,故而你们不能挪动任何一件东西,并须极端小心地戒备,防突然而来的意外。”   明修问道:   “熊氏兄弟今不在此,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难说,老衲也无法预料,小心些总好。”   石室不大,既已知晓熊式文得能偷窥我们谈话的原因,自然没有再逗留不去的道理,因此明恒问道:   “方丈,我们应该怎么办?”   忘我方丈长吁一声道:   “走,回下面山洞中再说。”   师徒回至原先的洞中,明修绐忘我方丈端上浓茶,忘我方丈一面喝茶一面沉思,一杯茶尽,他才低沉地道:   “事已至此,老衲只有将熊式文处死这一条路了。”   明觉虽知晓熊式文狠毒,却并不赞成忘我方丈杀之之议,故此他想了一下方始对方丈道:   “方丈,难道别无他途?”   忘我方丈摇头说道:   “毫无其他办法,唉!”   “方丈,难道不能给熊式武泊好内伤?”   忘我方丈苦笑一声说道:   “莫非你忘记我曾经说过,熊式武必死无疑的话??”   明觉闻言一惊,说道:   “熊式武已经无法治疗……”   忘我方丈点头说道:   “那种截穴的手法,过三个时辰之后,虽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因此我才说熊式武是死定了。”   “那……那熊式文设若当真像他说的一样,远离绝壑而赶奔伏虎禅林的话,方丈,众师弟岂不必死……”   “明觉,既便是熊式武尚能救治活命,难道你就敢说这两个东西不会潜入伏虎掸林滥杀无辜吗?”   明觉无言可答,熊氏兄弟心很意毒,什么黑辣的手段都可能施展出来,忘我方丈说得对,事情不在熊式武能否不死的身上,因之救得了救不了熊式武的性命,已成次要的问题了。   明修明恒至此,不禁脱口问道:   ”方丈,那怎么办呢?”   忘我方丈果断地说道:   “将熊式文杀死!”   明恒接话道:   “方丈,熊式文功力高过乃弟,方丈虽说搏必能胜,但他既然已存伏虎禅林报仇之意,设不与方丈对搏,或在搏斗之时料知不胜之下面遁去,那时追必不及,岂不是弄巧成拙?”   “明恒你说得很对,因此必须一搏即分生死才行。”   明觉摇头低吁一声道:   “方丈,熊式文已知方丈的功力和技艺,必早有备,若说一搏之下必能将其置诸死地,怕不易吧。”   忘我方丈颔首答道:   “诚然,但是如今已不容不冒此险。”   明恒突然似有所得地说道:   “弟子有一计策,方丈听听可行与否。”   忘我方丈不待明恒再说下去,已沉声说道:   “你的计策我懂,不外假言代熊式武疗伤,着熊式文在旁将扶,然后乘其无备突下杀手置其死地,对吗?”   明恒脸色一红说道:   “方丈认为此计行不得?”   忘我方丈嗟吁一声并未作答,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一零二章 舍身取义 半晌之后,忘我方丈才缓缓地说道:   “熊氏兄弟狡诈过人,既知这是最后一次要求老衲疗伤的机会,怎能不加倍小心,何况熊式文已存拼得乃弟一死而杀尽伏虎寺中弟子们的恶念,自更防备一切,故若老衲一搏不中,后患何堪?”   明恒点首又道:   “方丈,如此要怎样才是万全之策呢?”   忘我方丈残眉紧锁沉思不语,移时,他突然沉重地对明觉大师道:   “明觉,事已万难,不能不侥幸行险了,为伏虎寺中弟子们着想,老衲要你立即潜离此地……”   明恒不待忘我方丈话罢,接口说道:   “方丈,适才弟子也想到过这条计策,后来觉得仍然无补于事,即便明觉师兄得能侥幸躲过熊式文的阻拦和截击而登上绝壑返回寺中,怎奈全寺上下并无一人能够敌挡熊式文……”   忘我方丈突然沉声说道:   “老衲当然知道寺中无人能敌这个孽障,但却仍能减少无辜死者,不必多言听我接说下去!”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对明觉道:   “明觉仔细听着,离开绝壑之后,立即连夜疾行返寺,通知众师弟火速离寺暂避凶险……”   明觉不待忘我方丈把话说完就道:   “方丈,此处既然无法渡过而登彼岸,不归谷自是不能到达,方丈怎不暂请返寺,非但……”   ”明觉,老衲早已想过,可惜目下我走不得……”   明恒不由接上问道:   “方丈怎么走不得呢?”   忘我方丈道:   “熊式文必然要再次抱扶乃弟前来,至时倘若不见老衲及你们的踪影,他立刻就会明白原因何在,他的功力高出你们太多,轻身功法自亦如此,虽说我们能够早走半天,可惜老衲无法见物不能施展全力加速而行,半途必然被他追上,结果他仍然比我们早到伏虎禅林!   没若由明觉一人立即动身疾行返寺,老衲有法再留熊式文多待一日,这样则明觉自然会……”   明恒不知想些什么,突然接口说道:   “方丈,弟子有条妙计,必能三全其美!”   “哦?你说绐老衲听听!”   “弟子的计策只能对方丈一人禀陈。”   忘我方丈眉间一皱道:   “莫非连你胞兄都不能预闻?”   “弟子迫不得已,方丈原宥。”   忘我方丈沉思刹那之后,对明觉明修说道:   “我与明恒一谈,你们两人到洞外等候片刻。”   明觉和明修无奈之下盯了明恒一眼,面含不悦的神色走出洞去。   洞外,明觉大师对明修说道:   “明修,明恒又在捣些什么鬼怪?”   明修散然答道:   “师兄谅宥,我这个兄弟的心思,不是师弟我所能猜测到的,不过师兄放心,他绝无恶意。”   明觉嗯了一声不再开口,心中却十分气恼。   洞中,忘我方丈在听到明觉明修步履声音离洞之后,冷冷地对明恒说道:   “说吧,你有什么妙策?”   明恒压低了声音道:   “方丈立即率领明觉师兄和家兄返寺,此间留弟子一人在此,弟子自有令熊氏兄弟逗留不去的办法……”   忘我方丈闻言大出意外,不由接口说道:   “老衲深信明恒你能够使熊式文多留一日,不过纸老虎迟早要被拆穿,那时候焉有你的命在?”   “方丈,弟子自有退敌保身的方略。”   “老衲不能相信,除非说出退敌之策我听:”   “方丈,弟子‘随机应变’,自能渡过危厄。”   “很难,老衲不能放你一人……”   明恒焦急地说道:   “方丈,弟子过住恶行难数,早当尽命,如今弟子甘愿拼此残生,能使寺中师兄弟们得保平安,方丈……”   “明恒,你此心实令老衲感念,只是……”   “方丈,事已急迫,时间无多,弟子恐怕家兄阻碍,故而声言此计只能面叩方丈一人。   方丈,就算弟子必死无疑,不过这是弟子心甘情愿之事,死弟子一人,全阖寺生灵,弟子非只不悲,反觉欣慰异常,况弟子自信有随机应变之策,也许足能自保,方丈请勿迟误,弟子祈求成全。”   忘我方丈半响无言,最后终于嗟吁一声道:   “善恶无限,只在一念,老衲欣慰你能舍身成仁而取义,好!设若得能自保,勿忘立即返寺。”   明恒大喜道:   “方丈准弟子便宜行事了?”   “你自舍生机为救阖寺僧侣,老衲感愧之余无言可答,仅愿我佛佑你,使师徒再得相见,你去唤进他们来吧。”   明恒答应一声,立刻请明觉明修进洞,忘我方丈知道明觉必然会问何策退敌,因此首先说道:   “明恒有条极好的计策,老衲认定可行,如今时间无多,不能详述,明觉,你不是暗中保留起一丸熊氏兄弟所赠的解毒之药吗,拿出来交给明恒。”   明觉立刻把所有一粒药丸交给了明恒。   忘我方丈又道:   “明恒,这是专解‘七彩蚀骨瘴毒’的灵药,你留下备而不用吧。”   明觉大师虽将那粒药丸遵谕交给了明恒,心中却不无所疑,听到忘我方丈这样嘱咐明恒之后,立刻问道:   “方丈,这粒奇药为什么单单要留给明恒?”   忘我方丈故意沉声说道:   “明觉,你不高兴?”   “没有没有,弟子不敢,只是……”   他话未说完,忘我方丈已接口道:   “明觉,适才你不是曾说,此地既有七彩蚀骨瘴毒阻路,难登彼岸而达不归谷中,不如归去吗?”   “是的,弟子说过,方丈示云此策难行……”   “不错,老衲说过恐怕路途遥远,迟早会被熊式文追及,但是如今明恒献一良策,已无此忧了。”   “方丈,明恒师弟良策是……”   忘我方丈仍然不待明觉把活说完就道:   “事已迫急,时间无多,这些待路上说吧,现在立即动身,除食水及干粮外,其他的物件不准搬动。”   明觉闻言一愣,接话说道:   “方丈,时虽春日,山中却仍寒冷,尤其在夜晚或清晨时候,至少要带着几床毯子或……”   忘我方丈突然沉声接口道:   “明觉你听着,除食水干粮外,不带任何东西,也不搬动任何东西,快和明修早早准备!”   明修这时间道:   “方丈,现成的干粮路上怕不够吃的了,把米带着好不?”   忘我方丈低沉地说道:   “不准动,听着,照我吩咐的立刻备好,咱们师徒只有这一线希望,别忘了,在此处迟延刹那,兴许误了伏虎寺中一干师兄弟们的性命,快!”   明觉似有所悟,一边收拾干粮水袋,一边问道:   “方丈,这山洞之中一切物件不准挪动和携带,是不是要留作‘疑兵之计’而用?”   “如今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明觉要快办!”   明觉只好答应一声,刹那之后,他转对明恒说道:   “师弟,你和我交换着背水袋和干粮,明修一路扶着方丈……”   “不!明恒我另有吩咐,他暂时不和我们走在一路,水袋交给明修,明觉你背着干粮!”   明修和明觉闻言不由齐声问道:   “什么?明恒另外单走,这为什么?”   “明觉,我叫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忘我方丈不答他俩所问,反而追问食水干粮准备妥当没有。   明觉立即答道:   “都办好了……”   他话未说完,忘我方丈巳接口说道:   “好,明觉在前,当心注意熊式文窥探,老衲居中,明修在后,你们不必关心明恒,他也许比我们早些到达,走!”   说到这里,忘我方丈转对明恒道:   “明恒,莫忘老衲嘱咐的活,我佛佑你。”   明恒声调激动地说道:   “方丈,沿路要快些走,最好走在弟子前面,对伏虎寺中诸位师兄们来说,弟子是个最无能为力的人,早到,迟到,没有关系。”   忘我方丈只点了点头,对明恒挥了挥手,霍地声调坚毅地吩咐明觉和明修两人道:   “离开此洞之后,立即飞纵疾行,要紧靠着崖脚,走约半里的时候,立刻登上绝崖,中途不得停留。”   明觉答应一声,首先闪身出洞,伏身洞外左右顾盼久久,见无人踪,方始向洞中低声唤道:   “弟子前导,出洞右行!”   说着他已顿足驰下,方丈和明修鱼贯而出,离洞之后,各将轻身功法施出,流矢般飞投向远处而去。   明恒也相随出洞,他却立身洞口,故作眺望风景一般四外遥顾,暗中却在仔细地搜索熊式文是否潜窥,直到忘我方丈师徒三人已登高爬上悬崖中腰,只剩下三个极小黑点的时候,才放下悬心。   明恒仍不进洞,又站了半天,约计此时方丈等人业已到达绝壑悬崖上面之后,方始长吁一声走进了洞中。   他并不闲着,首先仔细探视着洞内各处,直到毫无破绽始止,继之他洗濯食米做起饭来。   他做了很多,足够一个人吃三五天的,也许明恒性懒,一次做好几天的饭食省得烦心。   饭好了之后,又烧上水,取出干咸菜很快地吃饱,水也开了,泡上浓茶,然后却将剩饭取出,压成薄饼。又再次淘米做饭,侍饭熟冷凉,仍然取出压成博饼,这样一共做了五次,原来他在准备路上的口粮,现在设若他能侥幸不死,在一个月之内,他已经不虑无物果腹了。   第五次饭熟之后,他却只将当中的米饭取出压好,四周不动,将炉灰淡淡薄薄地撒在洞口附近,不知道他这是存着什么心肠。   他将压好的米饼,妥善包扎,就放置在卧处顶端,当做枕头,若不解开翻看,谁也想不到那是什么。   一切备齐已是晚间,他竟坦然而卧,非但坦然面卧,最后他却似乎毫无牵挂般沉沉大睡了起来。   醒来,时已次日清晨,首先他注目洞口地上,淡然一笑,随即以袍袖轻拂洞口地上的尘土炉灰,然后静待变化。   午间,他吃着昨夜最后一次所留的剩饭,洞外突然扬起了熊式文的声音道:   “方丈,熊式文遵约已带舍弟前来。”   明恒淡淡地道:   “进来吧。”   熊式文搀着熊式武,缓缓踱进山洞。   熊式文扫视了洞中一跟,惊咦一声道:   “方丈呢?”   明恒根本不答复他这句问话,手指着依然铺在方丈座前的那床棉被道:   “把令弟扶着躺在那儿吧。”   熊式文眉头一皱,终于把熊式武抱在棉被之上,今朝熊式文的气色越发难看,明恒暗中十分惊惧,他不由地默祷我佛,但愿熊式武能多活几天,否则自己生死事小,前功尽弃却令人悲哀。   熊式文放好乃弟之后,斜望着明恒冷冷地问道:   “方丈呢?”   明恒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道:   “出去啦。”   熊式文心头一凛,声调反面变得十分柔和地间道:   “什么时候出去的?你是……”   “我是明恒。”   “明恒大师,方丈和明觉及……”   “熊老大你不必客气,明觉大师和家兄明修,陪着方丈一道出去了。”   “我是问方丈什么时候出去的。”   “熊老大你问这个干吗?”   熊式文眼珠儿一转,说道:   “方丈答应今午代舍弟医伤,我自然焦急……”   明恒不待熊式文把话说完,就接口道:   “熊老二命大,老方丈已经答应给他医治了,本来现在老方丈会在这洞中等着你们哥儿两个的……”   熊式文急忙接口道:   “那方丈又为什么出去了呢?”   明恒冷笑一声反问熊式文道:   “怎么,熊老大你不明白方丈为什么出去?”   “当然。”   “当然?哼!熊老大,方丈为了你才出洞去的。”   “明恒大师,你此言令熊式文不解。”   明恒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   “熊老大,你到底想不想救你的弟弟?”   “这还用问?”   “你可是真心要救你弟弟?”   “笑话,你……喂,明恒大师,你问我是不是真心,莫非另有用意?”   明恒冷笑一声道:   “我是怕你另有居心!”   “明恒,你说明白点!”   “熊老大你仔细听着,救好了熊老二,你可就不能在武林中江湖上独自称尊了,反之却……”   “住口!明恒你是活不耐烦了吧,竟敢挑拨熊某兄弟的感情,中伤我兄弟仁厚的爱悌!”   明恒等他把话说完之后,竟也沉声叱道:   “熊老大,你少吓唬我,我问你,你可知道我们方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答应救你弟弟?”   熊式文干脆地答道:   “不知道。”   明恒冷笑道:   “老方丈认定你没有诚意救活熊式武!”   “明恒,设若你再胡言乱语,休怪熊式文……”   “熊式文,你话越狠,心越毒,也更证明你根本就没有救尔兄弟的诚意。”   “明恒,方丈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绝壑无路可通,你认为我们老方丈到哪儿去啦。”   “熊式文不是和你打哑谜来的,说!”   明恒哈哈一笑说道:   “你先少发横,我们老方丈已经懒得再和你说话了,要我明恒问明白你,你有投有救好熊式武的诚意?”   熊式文无可奈何地答复道:   “熊某往返数次,无不为舍弟之事而来……”   明恒不待熊式文话罢,冷嗤一声接口说道:   “如此说来,昨夜你潜进洞中也是为着你弟弟的病伤了?”   熊式文本来已然动疑,此时却不由低声答道:   “我不得不小心一些,万一方丈潜返伏虎禅林,舍弟岂非必死,事出无奈,想方丈他会谅解。”   “哼,我们方丈说了,你要是果有诚心,现在就将熊式武抱扶到上面那间石室里面……”   熊式文面色一变,明恒话锋微顿之后,哼了一声才接着说道:   “你不必变颜变色,天下事,若想别人不知,只有自己不作,你认为上面那间石室极为隐秘,我们不会发觉,实话告诉你吧,方丈早就知晓此事了。   你很可以上去看看,我们师徒动过丝毫物件没有,方丈那天逐你兄弟离此,就为了你们另有居处,有心一试你是否诚实不欺,否则以我们方丈的仁厚,怎能这般不懂情理把主人赶走?   你几次三番暗中潜窥我师徒的动静,现在你仔细想一想看,要是我们方丈有心置尔于死地的话,先你一步在上面等你,在你丝毫无防之下,刚刚俯身进入石室之时,突下杀手,你能逃得了吗?   恐怕直到现在,你仍然想不明白我们方丈为什么不斩草除根,突下杀手置尔于死地的道理,熊式文,明恒现在告诉你听,你兄弟虽然极恶,虽然身怀狠毒的功力,但是却未出绝壑为祸武林,虽有恶念并无恶行,因此我们方丈才想以德化育,不愿不教而诛杀尔弟兄!   如今说别的已经没有用了,我们方丈一再相试之后,认定了你已再难改悔,才决定不愿见你,但是方丈早有治疗熊式武内伤的心愿,故此只叫明恒和你说明,对熊式武的内伤,要你放下全心。   不过这并不是我们方丈惧怕你昨日所晚,万难之时拼却尔弟一命,誓将杀尽伏虎寺憎的言语,才代尔弟弟治伤,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伏虎寺中另有胜过老方丈功力多多的护法,你去无异飞蛾扑火,你尽管不信,无妨待尔弟弟伤愈之后去次伏虎禅林,试试真假虚实。   听着,我们方丈说的,要你把熊式武送到上面的石室中去,拿着地上的那床棉被,半铺半盏,免得着凉。   然后你立即离开熊式武,明天夜半之时,你再来此间,我们方丈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弟弟就是!   不过熊式文你要仔细地听明白,期间设若你再暗中潜来窥探动静,可别怪我们方丈心狠,非但你弟弟的内伤方丈再不过问,就是你,怕也难逃公道!言尽于此,你抱着熊式武去吧!” 第一零三章 绝处逢生 熊式文沉思刹那之后说道:   “明恒大师,姑不论你适才责罚熊某之事对否,方丈既然心存拯救舍弟之愿,则能式文愿认错咎。   不过熊式文实在想不明白,设若方丈如此仁厚,却又为何坚持不让熊式文留下照应舍弟呢?”   明恒毫不考虑地接话说道:   “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们师徒来此绝壑,除去要得七彩蚀骨毒瘴所结‘阴果’之外,还要挖取另外两种奇特的东西,这件事断然不容外人窥探,日子已近,就是明天,所以……”   熊式文似乎被明恒那种神情所服,竟然信以为真,脱口说道:   “熊某不知此事,既然这样,熊式文遵嘱就是。”   明恒接话说道:   “你能这样,咱们是各得其利再好也没有了。”   熊式文正要俯身去抱乃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不由得问道:   “方丈何时归来代舍弟医伤?”   “这句话问得多余,适才我曾经告诉你,明夜三更你前来此洞,保你弟弟伤势尽复就是。”   “倘能如此,熊式文必然不冉以敌者对待贵师徒,若有要我尽力之处,熊式文决不……”   明恒不待熊式文话罢,接口说道:   “不敢烦及阁下,我师徒足能料理。”   熊式文不便多说,只点了点头,立即将熊式武背起,拿着那床棉被,果如明恒所嘱,进入上面石室而去。   刹那之后,熊式文返回下面的山洞,对明恒说道:   “熊某遵嘱已将舍弟置于石室之中。”   “很好,咱们明夜三更见了。”   熊式文想了一下,凝重而严肃地对明恒说道:   “烦劳大师你代我对方丈言说一语,熊某全心信任方丈,自现在起到明夜三更止,绝不再到此处,但愿方丈他言行一致,非但熊某兄弟感念盛情化敌为友,并将有所重报,不过设若熊某此次不幸受欺的话,昨日之言犹在,誓当杀尽伏虎寺僧,并将贵师徒四位……”   明恒霍地怒叱说道:   “你何必等待,明恒如今单独见你,功力又非你的敌手,杀我就是!”   “大师万勿误会,熊某之言乃被欺之后……”   “笑话,设若尔等兄弟未被欺凌,此言岂非侮蔑我师徒……”   熊式文不等明恒把话说完,立刻接口道:   “大师匆怒,熊某愿致歉意,一切留待明夜三更再为详述,告辞。”   明恒却立即阻他道:   “慢着,你可有养气补神的药物?”   “有,大师何用?”   “我没有用处,令弟内伤治好之后,需此进补,明夜来时勿忘此事。”   “熊式文甚感大师德情,告辞。”   明恒这才对熊式文点头作别,熊式文闪身出洞之后,果然不予停留,飞射疾行远去无踪。   其实熊式文曾经疑心内中有诈,只因明恒神态和言语在在看来听来诚实可靠,尤其是最后问到养气补神之药,越发使熊式文深信而不疑,哪知明恒却无一句实话,想来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因果报应。   明恒自熊式文闪身出洞之后,立即暗中窥望,直待熊式文身影消失于远处之后,方始安心。   他首先将衣着米饼和水袋背在背上,继之将来时所用捆扎行囊的绳索取出接好,挂于腰际。   洞内其他物件毫不移动,又将炉火填满,并用水浇过,使其微留星火而不熄。   然后将生米多放食水,坐于灶上,又扫视了洞中一眼,方才满意地飞身出洞而去。   他已经登上了绝岸丈余,霍地记起一件事来,皱眉沉思刹那之后立将所背之物解下,绳索放置一旁,飞身上了洞顶的那间石室。   熊式武正独自躺卧在室内榻上,看到明恒不由开口说道:   “方丈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就要开始代你医治内伤啦,你还能动不能?”   熊式武摇摇头道:   “虽能勉强挪动,但却无法使力,而腹中奇疼。”   明恒故作怜惜地吁声说道:   “我帮你的忙吧,方丈吩咐我先替你推拿一遍,活血之后以便医治,来来来,我扶你坐好。”   说着他迈步近前才待动手,突然束手说道:   “喂,你今天身上涂过毒物设有?我是善心好意对你,要是因此而落得中毒而死,可太冤啦。”   熊式武立刻接话道:   “没有,你放心好了。”   明恒摇头一笑道:   “小心点总没有错,这样吧,我用你铺盖的这床棉被来包上你,然后咱们再推拿活血如何?”   熊式武点点头,明恒立即上前以棉被包好了他,扶他缓缓坐起,背对着自己。   明恒见奸计已成,暗自欣慰,倏地出指用力,隔着棉被点中了熊式武的哑穴,使熊式武无法出声。   继之又点拿了熊式武的麻穴,结果熊式武变成无法开口和挪动的废人。   熊式武此时已知落入明恒圈套之中,并已料到忘我方丈等人早巳潜行离去,可惜此时已难能为力了。   明恒更不待慢,以棉被包着熊式武,解开扎带将熊式武捆在背上,离开石室回至原先存置水袋的地方。   明恒首先用绳索系好熊式武,然后背起水袋等物,将熊式武放于地上,绳索的另外一端紧紧系在腰际,开始爬上绝崖。   明恒每当爬上一段之后,即将熊式武提上来一段,然后周而复始,直到最后登临危崖顶端为止。   明恒累得汗流挟背,熊式武虽然不能挪动或开口说话,但他非常奇怪,明恒大可早早弃置自己于绝壑之中,或将自己杀死而逃遁,为何他却宁费心力时间,也把自己吊上危崖呢?   危崖上,明恒略加休息,将熊式武放于崖上边沿地方说道:   “你也许奇怪,我为什么费这大的气力把你也吊上危崖,对吗?如今我不妨明白告诉你个中道理。   我们师徒,起始本来没有敌对你们兄弟的意思,是你自取其祸,怨不得人,令兄所说万难之时,宁以你的生命换取伏虎禅寺阖寺僧侣的威胁言辞,是使我师徒不得不以谋略应对的原因。   如今我们方丈,早巳返师伏虎掸寺,剩我一人来行这疑兵之汁,不过我最初仍然设有想到把你也送上危崖。   直到我已将离去的刹那,才想起一件事来,令兄功力高过我多多,我虽先他一日而去,仍恐被他追上,故而想起你大可利用,你已如废人,但并没死,设在壑下,明夜令兄发觉上当之后,必然遍搜崖下各处,我已在崖下留了可疑之物,因之令兄发觉之后会很快地由我们上来的地方,找到这里,当然那个时候他就会看到你的,你彼时仍然活着,设若令兄再次把你抱下危崖安置洞中之后再来追我,我已平安而去,令兄要是不作此图,则必须携你上路,那时候你们无法很快地前行,我也能平安无事,对不?   为此,我才不惜费心把你也吊上危崖,当然也有万一不幸的事情发生,譬如你突然死去,或是不巧被蛇兽发现而丧命等,那只好我们各自怨命不能怪人了,言尽于此,咱们来世见了!”   明恒既完了这大段话语,背上水袋子粮飞身而去。   熊式武双目喷火,恨恨地看着明恒飞纵远去,他只有一个意念,祈求着上天能够让他活着和熊式文见面。   明恒过分聪明,抛置熊式武后,疾驰前行,但在里许路外,却转道而回,并未真的沿路回程。   次夜三更,绝壑之下,熊式文飞纵曾与明恒见面的山洞,洞内无人,他立即飞上石室,岂料石室也无人踪,竟连熊式武也无踪无影,再又返回下面山洞,发现炉火熄灭未久,尚有余温。   他仔细注意洞内一切物品,并末发现可疑之处,不禁频频摇头,他十分奇怪忘我方丈师徒带熊式武去了哪里?   最后当他打开灶上饭锅之后,面色陡变,整锅米饭动也没动,皆已变成了焦黑颜色,始知已上大当。   首先在绝壑下面搜索一遍,毫无所得,继之重搜山洞和石室,方始在石室左近发现明恒有心留置地上的一段绳索,熊式文仔细在附近检视良久,证明有人自此处登上危崖,他立即攀爬直追。   自然,当他登上危崖之后立即发现了在棉被包扎下的熊式武,等将熊式武穴道拍开问明原由之时,天光已亮,计算脚程,熊式文认定忘我方丈及明觉等已然追之不及,但是明恒却仍难逃脱。   熊式武立即催令乃兄背起自己加速追赶明恒,发誓要活剥明恒之皮,生食明恒之肉以消心头之恨!   熊式文却满面狰狞地一笑,并扬声发誓定将明恒追到,说着他立即背起乃弟,疾如流矢般飞射追去,   熊式文一口气奔了百里路程,时已近午,他顾盼片刻之后,飞身登上路旁一株古大槐树,将熊式武放置妥善后说道:   “老二,咱们就在这儿等那贼秃送死好了。”   熊式武皱眉道:   “从前夜到现在,明恒这个秃驴少说也已走出二百多里路了,大哥怎说在此处等他前来送死呢?”   熊式文哼了一声说道:   “这秃驴太过聪明,如今要自食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后果了,老二你放心,我保你能……”   他话没说完,熊式武已接口道:   “这怎么可能?”   “老二,你为什么不仔细想想,明恒这个贼秃干吗耍费那大的力气,把你从绝壑下面吊上危崖?”   “这贼秃激过为了使你追不上他。”   “老二,难道多你一个我就当真追不上他了吗?”   “在这贼秃的想法是如此。”   “我上次大当不能再上一次,这个贼秃沾上点毛可说比只猴子还精,他不会想不到我背着你照样追得上他,他这不过是要我们哥儿两个深信他已飞纵前逃罢了。其实,这贼秃却躲到一旁,候我们追过之后,才安然踏上归程,所以我说贼秃聪明反被聪明误,咱们在这儿等他最好!”   熊式武沉思片刻之后,才认定乃兄所料不错,咕咭地狞笑了两声之后,不再开口,静待明恒自投。   明恒忒煞聪明,他深知熊式文的功力和轻身之术高过自己多多,虽然自己早走一日一夜,仍恐难以逃脱毒手,于是他才安排下将熊式武吊上危崖的妙计,意欲令熊氏兄弟错疑自己失策而疾行追赶。   其实他根本并没远去,静等熊氏兄弟相逢崖上之后,见机行事。   后来熊式文背着熊式武飞快追下,明恒看在眼中喜在心头,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回程伏虎禅林。   但他梦想不到,熊式文竟能看破了他的居心,故作疾驰飞行而下,却在半路途上等他自投罗网。   明恒一路行走并不甚快,因此在晌午时候才出来了五十里路,他用过干粮之后,步履如飞,在傍黑时候到达了熊氏兄弟等待于他的那条路上,在相距那株巨槐还有十数丈远的地方,已被熊式文发现。   熊式文轻拍着乃弟的肩头说道:   “老二,大哥料事不错吧,看,贼秃来了。”   熊式武竟连眼皮都没有抬,熊式文目注在明恒身上,并未发觉乃弟的变化,又轻声说道:   “老二,我把贼秃擒住之后,随你处治如何?”   熊式武也没有开口,熊式文这才觉得不对,注目之下不禁悲痛万端,熊式武恰在此时内伤再发巳然死去。   熊式文悲失胞弟,不由脱口喊道:   “老二,老二,你……”   明恒正走之间,霍地听到悲呼“老二”之声自不远地方的一株巨槐上传来,瞥目看时,正和熊式文耶双暴射着凶光的眼睛相对,明恒不由得亡魂丧胆,此时始知弄巧成拙,自投罗网。   他想都不想,飘身而退,古槐之上的熊式文已悲啸一声疾射而到,明恒慌不迭地转向一株古木,背后已传来熊式文劈空掌声,明恒倏地转向树后,目光一扫前面,急如丧家之大向左斜方飞投而去。   左斜约有十丈之外,是一片矮松树林,明恒要能先熊式文一步进入林中,可能有十之五六逃得活命的希望。   不过此时他和熊式文相距仅有数尺之隔,以熊式文的轻身功力来说,明恒已经绝无逃脱的可能了!   明恒自然知晓逃已无望,但他却不能不为这一线希望而挣扎,他决不回顾,施展全力驰向矮松林中。   熊式文已经料到明恒的用意,他心痛胞弟惨死,已将明恒恨入骨中,怎肯容许明恒兔脱,他一声不响叫足内劲劈空打出一掌“死瘴阴手”,打处却非明恒的肩背,而是击向双腿,熊式文只想将明恒双腿废掉,使其不致就死,然后慢慢地带明恒上路,沿途一点一淌地取尽明恒的血肉,他要在到达伏虎禅林之后,再将明恒心肝五脏生生挖出,作为见面礼物交给忘我方丈!   明恒深知功力技艺和轻身之术,在在不敌对方,但他仍有一件护身保命的东西——碧绿火珠!   当他转过古木树干,瞥目矮密松林的刹那,因知敌者就在身后,已然安排好了阻敌追击的方策。   明恒身形高拨扑向矮密松林之时,右手微探已经捏取了三粒火珠,他明知熊式文必然乘机下手,因此明恒看都不看甩手打出了两粒火珠,并以巧妙的手法使两粒火珠在身后数尺地方相撞而引发威力。   死瘴阴手为独绝功力,除惧怕纯阳至刚的禅功外,就是怕火,熊式文不知明恒身怀奇特的火珠暗器,刚将死瘴阴手打出之后,明恒的碧绿火珠也适时甩发出来,结果死瘴阴手在烈火之下,消失而无功。   熊式文不防此着,愣得一愣,明恒却远去了四丈,熊式文暴吼一声待转追上,明恒第三粒火珠也正打了出来,这次明恒算好时间地点,因此火珠在两丈以外爆闪奇光,射出数点星芒而化为一片烈焰!   明恒更不待慢,早又探手取出了三粒火珠,身影再起飘落,已距松林只有四丈,抖手又是一粒火珠打出,结果在熊式文和他相隔的这数丈空间之内,皆被烈火布满,形成一条火巷!   明恒自然毫不犹豫,离身投入了矮密松林之内!   此时已临初更,天色黑暗,不远地方正有两位老者缓步前行,虽说老者们步履安详缓慢,但若仔细看时,就会发现奇特之处,原来老者们每一举步至下落,竟有两丈三四之远,令人咋舌。   火珠爆散之声,惊动了这两位老者,他们不由互望一眼,停止了前进,此时火珠已化烈焰,自更看得分明。 第一零四章 旧地重游 高大身量的老者接口说道:   “晚辈似乎不见对方敌者何在。”   “这难怪你,我也是由火焰之中看出蹊跷。”   “难道这火是在烧些什么东西?”   “对了,你这句话提醒了我,还记得前程路上和忘我师徒相逢的事吗?他说昔日六修罗门下之熊氏兄弟已得《冥冥幽经》而通阴毒绝技,即将重踏江湖,忘我之徒明恒,尚留绝壑,想来这是明恒发出火珠御敌而不误了!”   “事也许对,不过前辈又怎知火中……”   “火焰之内杂有一股淡绿烟霞,这是瘴毒所成,如今我等既已赶上,不容不问,走,咱们近前一探!”   说着两位老者身法展开,虽未看到他俩登顿纵越,去势却似闪电般疾,眨眼已经到达明恒藏身的矮松林旁。   适时烈焰已经逐渐淡熄,明恒早巳藏入密松林内,林外熊式文正仔细注目林中,满面杀气。   两位老者立身之处,乃林旁石岩之后,熊式文因为料想不到,是故根本没有注目那里。   这时熊式文已自密松林的空隙之中,发现了明恒的藏处,他冷哼一声手指松林之内叱道:   “贼秃驴,老夫胞弟已死,他死在秃驴你们师徒手中,老夫要是不能生擒你这贼秃,杀尽伏虎寺僧代胞弟复仇,誓不为人,任你躲向何处,老夫也将迫尔自投,你等着看吧!”   话罢之后,熊式文竟然探囊取出两个巧小瓷瓶,将活塞拔下,抖手疾射打出投于密松林中。   刹那之后,小瓷瓶中透出丝丝缕缕淡绿烟霞,眨眼巳展布开来,不问可知,这是熊式文采集七彩蚀骨毒瘴而练成的奇毒之物。   明恒自然也看得分明,他本可发出一粒火珠将毒瘴烟霞焚化,只因存身之处是松木密林,火珠出手势将引发大火而变成野烧,那时自己必也存身不得,追而走出林中,恰如熊式文所说,自投赴死。   明恒既然无法以火珠御禁瘴毒,迟早会在瘴毒烟霞布满密林之后而中毒身亡,他自是焦急非常。   霍地,他想起忘我方丈在临行之时,要明觉大师交给自己的那粒熊氏兄弟所练专解毒瘴的药丸,不由大喜,立即取出含于口中,他料到熊式文必不防此,不禁又想出了一条能够与敌偕亡而拯救伏虎掸林憎众的妙计。   一旁暗窥动静的两位老者,此时俱皆皱起秀眉,那个高大身量银发银髯的老人,悄声说道:   “瓷瓶之内必然是忘我方丈说的七彩蚀骨毒瘴了。”   另外那位骨格清奇的老者点头低声道:   “不错,果然是熊氏兄弟迫赶明恒至此。”   “怎么办,明恒还有救否?”   “难说,此瘴毒极,就是你我也要小心。”   说着他示意高大身量的老者,将腰挂皮囊解开,探手自囊中取出两粒粕色小丸,自己吞服一粒,另一粒交给高大身量的老者服下之后,又道:   “身中此毒不会立即死亡,仅仅昏死罢了,只要不死,老朽或能救得了他,不过设若时间过晚,那就很难说了,但是老朽认定熊式文必然怀有解毒之药,因此我们不能容他逃脱才好。”   “晚辈先去断他归路。”   “不必,他万料不到我们竟会到达,迟些无妨。”   在两位老者对话之时,瘴毒已然布满密松林内,此物果然歹毒,松枝松针就在这眨眼光景,已经脱落不少。   片刻过去,微风吹袭,林内瘴毒所化浓重烟霞,已皆升升消失,明恒却也仰卧在林中地上,所背之物散落满地,两手拳握似极痛苦,动都不动。   熊式文狞笑着,大踏步迈向明恒卧处,手指明恒才待喝骂。   突然他像是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响声,不由得霍转身形注目四方。   就在熊式文转身回顾的刹那,明恒却悄没声地抖手打出了两粒碧绿火珠。   一因熊式文背立距离过近,再者熊式文正在全神留心适才那声轻响的来处,三因熊式文根本梦想不到明恒在身中自己所练常人当之即亡的蚀骨毒瘴之下,竟能无事,故而那两粒碧绿火珠他都没有躲开。   熊式文被火珠击中之后,非但惧怕焚身之痛,对明恒不惧瘴毒一节,尤觉骇然。   他深知火珠的威力,适才追踪明恒之时曾经身受,因之他不敢慌乱,虽有多处已感奇疼入骨,却仍然慢慢地划破衣衫脱身而出。   万幸熊式文经阅极广,两粒足可将他焚化成灰的火珠,仅仅烧掉了他所有的上衣,外加背部三处烫伤,若是换一个人,在慌张忙乱之下,急急脱衣,必生风势,则早死多时了。   话虽如此,火珠奇毒,烫伤奇疼难忍,背后仍然肿胀出来一片紫色水泡,也很够熊式文消受的了。   熊式文在幸脱火焚死劫之后,缘因始终不解明恒不惧瘴毒的原因,竟未立下杀手,反面飞身三数丈外,注目明恒不懈。   明恒本料两粒火珠俱皆中的之后,熊式文必死无疑,不想对方能临危不乱轻易地脱出死劫,而自己功力太差,对手不死等于自己难活,他已决定万难之下连发火珠拼死一搏的打算。   哪知熊式文非但并末立即进*,反而飘身后退,明恒聪智在在过人,马上想起自己暗服解药不惧瘴毒之事,已令熊式文愕诧而惊骇,他得此良机立下果断,霍地站起手指熊式文道:   “熊老大,你的烫伤如何?”   熊式文没有作答,明恒哈哈一笑道:   “你在惊骇那独骨瘴毒怎未将我杀死,对吗?”   熊式文依然没有开口,明恒接着又道:   “熊老大,你怎不过来动手呀?”   熊老大心中一动,立即扫视了四周一眼,明恒冷哼一声道:   “熊老大你不用疑神疑鬼,此地就只明恒一人,来来来,我也学学方丈的样子,和你对上一掌!”   说着明恒果然大踏步向熊式文走来。   熊式文却倏地又飘身后退了丈远,吊客残眉已经紧锁起来,在他认为明恒决非自己敌手,既敢跃身相搏,必然内藏诡阼阴谋,适才上当几乎丧命,这次他却决不急进,是故再次退避。   明恒目睹此情,突然哈哈狂笑起来,笑声中他手指着熊式文道:   “难怪我们方丈说你胆小如鼠,他早就料到你不敢进步相搏,才留我一人和你周旋,原来你果然……”   明恒话声未完,熊式文已沉声喝道:   “秃赃你住口!”   “住口非常简单,只要你熊老大飞身欺近,出掌震死明恒,那自然就能住口,来吧,来吧,熊老大,你还在等什么呢?”   明恒越是这样催*,熊式文却越是不敢妄进,他不由得暗中忖念道:   “千万沉住气,别再上当,贼秃必有阴谋,否则他为什么话言话语之中,在在表示他是一个人呢?不对,贼秃另有埋伏!他一再催*我向前进攻,难道就不怕死?怕,他当然怕,除非……”   熊式文忖念未毕,明恒却巳背好背上的水粮袋扬声说道:   “熊老大,明恒还要赶路,可没工夫和你耗下去,我走了,要追就快,否则来不及啦。”   说着,明恒看都不看熊式文,转身慢慢地一步步走向松林深处。   熊式文残眉陡地展开,他决心不去理睬明恒,他抱定了一个念头,明恒轻功太差,决难逃远,此时不知暗中有否埋伏、自己烫伤甚重,莫若暂时放过明恒,早早觅地疗伤,况二弟已死,也要掩埋安葬,于是他在明恒走后,竟也转身而去。   处身暗处的那两位老者,目睹结局如此,也不由地深感怪异起来,他俩互望一眼,竟然改变初衷又悄悄地退向来路。   那位相貌清逸的老者首先开口说道:   “我俩要办的事情还早,及贤侄,咱们先和明恒见上一面如何?”   原来那位高大红面白髯的老人.竟是大侠及威,由及威所背药箱判断,清逸的老者必然是耶“神手仙医”章性初了,不知他们为何又踏上峨嵋,重又来到这条通达不归谷中的秘径。   这时及威点头答道:   “前辈可是因为明恒不惧瘴毒……”   神手仙医章性初不待压威话罢,说道:   “不只这一件事,我还要问他是如何能够逃得毒手来到这里。”   及威颁首,他俩展动身形,刹那已经追上了明恒。   明恒昔日未出家前,曾经暗中图谍过伏虎寺中的珍藏奇书,那时偶然偷窥过章性初出进伏虎惮林,故而识得面目,今日相见怎不喜出望外,立即拜叩安康,章性初首先引介过及威,方始询问内情,明恒一丝不遗详述定计始末和预服解药等情,章性初这才恍然大悟,却也不禁佩服明恒的机智。   章性初继之告知明恒,曾与忘我方丈途遇,特意绕道绝壑一探究竟之事,明恒自知前途险难仍多,不由问计于章性初,章性初早有成算,含笑着道:   “熊氏兄弟虽怀为恶之心,挟为恶之技,不过数十年来困居绝壑未曾为恶却是事实!   忘我方丈以特殊手法而杀熊式武一事,乃出于无奈之下,不如此则无法保护其弟子之安全,故而情可原宥,话虽如此,老夫深信忘我方丈必然耿于心怀而甚感苦痛,因此在熊式文未有恶行之前,老夫并不准备对其不利。   但是老夫却也不能师效迂儒,待其为恶之后诛之,如此无辜惨死之人何异己手所乐,况知其必然为恶而任之,乃纵人行凶,是故老夫已有决念,明恒你可放心上路,老夫保证熊式文不会追蹑不舍就是。”   明恒闻言大喜,立即拜别章性初和及威,安心上路而去。   章性初只顾先与明恒相见,并因此间路只一条,不虑熊式文他往,岂料一时大意之下,竟然留下了无穷的祸害。   原来当熊式文决定首先掩埋乃弟尸体,返回槐树时,在存放乃弟尸首的那株古树下旁,竟然多了一个背对自己的奇特人物,熊式文不由止步,暗自提足内力准备应变对敌。   不想背立之人却已开口说道:   “你大概就是熊式文了,对吗?”   熊式文沉声喝道:   “你是谁?”   背对熊式文的这个不迷人物却轻声说道:   “莫高声,我不是你的仇敌,是你的朋友。”   “朋友?熊式文实难相信!”   “我不怪你,你先看看令弟的尸体在否?”   熊式文抬头观望,熊式武的尸体己然失踪,他不由得恨怒齐来,才待喝问,这人巳接着说道:   “我已将令弟尸骨取下,就在树后,你现在抱起他来,跟着我,我要你看点奇怪的事物。”   “什么事物?”   “随我来看自然明白。”   “熊式文怎能信你不另有阴谋?”   “来吧,我在前面,当你看到明恒和尚之后,自能相信我是你的朋友,那时候咱们再论结交与否好了。”   说着这人立即向前走去,熊式文想了一下,抱起乃弟的尸体,缓慢地跟随在这人身后而行。   行有片刻,这人霍地停步,手指右边说道:   “你仔细看看,明恒此时正与两个老者谈话,不要过分欺近,否则若被发现,你必死无疑!”   “你引我至此,当然知道那两个老者是谁了?”   “当然。”   “是谁?”   “现在说还太早,熊式文,你去看过之后再说吧。”   熊式文沉思片刻之后,放下了熊式武的尸首,悄悄地按照这人所指方位掩了过去,刹那之后他返回原处,这人不待熊式文开口,已低声问道:   “看清楚了吗?”   熊式文嗯了一声况道:   “那两个老匹夫是谁?”   这人冷冷地说道:   “一个是名震天下的‘神手仙医’章性初,另外那个身量高大的红面老者,昔日曾以‘飞龙庄主’之名称霸武林,是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的孙儿,名叫及威,他们都是昔日曾在不归谷中逗留,今朝为‘武林至圣’梅三丰座上佳宾的人物,那章性初更是梅三丰的亲家翁,不用说对方功力技艺已达化境你非敌手的这件事了,只讲对方的交游和势力,熊式文,你惹得起吗?”   熊式文目露凶光,但他深知自己目下实在惹不得这两个老者,不由恨声说道:   “若非熊某身受烫伤,绝不惧怕与彼等一搏!”   这人冷冷地说道:   “说得好,熊式文,你可知道你仗以称雄的瘴毒,对付不了那神手仙医章性初吗?”   熊式文无言可答,这人又道:   “凭你目下的功力来说,更休想对付梅三丰了!”   “熊某并不想惹那武林至尊。”   “也好,那你就放弃代尔弟复仇的意念吧。”   “熊式文有生之日,皆为复仇之时,此仇……”   “此仇你报不得了!”   “熊某不信!”   “伏虎禅林的忘我方丈,等于武林至尊梅三丰的家奴,忘我方丈远行绝壑,出于梅三丰之令,尔既不敢面对梅三丰一搏,怎有复仇的可能?”   “熊某并不惧怕梅某,只是为了彼此无怨不愿多事罢了,设若姓梅的阻我复仇,熊某自不……”   “好,你有此志气事尚可图,走,咱们先找个地方掩埋了令弟之后,再从长计议罢。”   熊式文点头应话,随这人走去,正行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立即止步说道:   “慢着朋友,说了半天你是谁呀?”   这人脚步并不停顿,也不答话,只是淡然一笑。   熊式文不得不边行边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多事情?”   这人仍未停步,却低声答道:   “如今你未出险境,这些话难道不能等一会再说?”   熊式文不再言,这人说得很对,有的是机会详细一谈,目下强敌环伺之时,还是早脱险境为上。   他俩行行重重,半晌之后方始停步,这人一笑之后手指不远的地方说道:   “两个自以为是的老匹夫,再聪明也找不到这里,熊式文,你动手掩埋你弟弟吧,要快,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办。”   熊式文闻言不禁难为起来,身边苦无掘土之物,又怎样动手掩葬呢?   他正在沉思的时候,这人却巳缓步踱向预定掩葬熊式武的那个地方,到达之后,只见这人霍地舒臂扬掌拍下,一声闷雷般响,地面立成尺余深坑,这人一连数掌。已经掘成了一个丈二有余六尺宽广的洞穴,熊式文看在眼中不禁咋舌惊心!   他并不犹豫,立即将乃弟抱入洞穴,继之掌扬浮土填平了洞穴,这人此时方始招手带他走向一处僻静的所在,低低谈论起来。   久久之后,只见熊式文频频点头满面欣慰之色,看来这人和他谈得非常投机,最后只听到这人说道:   “我保证必可雪复你杀弟之仇,不过你从今天开始,却要听从我的安排,愿否回答一句。”   熊式文立刻说道:   “一言为定,任随阁下就是。”   这人一笑,手指前途说道:   “咱们说走就走,免得再生是非。”   熊式文点头作答,双双立即飞身疾驰远去。   此时神手仙医章性初和及威,却在四处搜索熊式文的下落,他们没有想到事有这样凑巧,熊式文误中计谋已早离去,故而仍然认定熊式文必要追赶明恒,不虑其他意外。   直到搜索再三仍然不见丝毫踪影之后,章性初始知熊式文已然潜行他处,此间通路虽只一条,熊式文设若绕行群山,仍然穿越而过,此时再追亦必无及,他俩略加商谈,认定只要熊式文无法从通路追赶明恒,明恒则无危险,因之他俩又在通路上守候了半日,方始前行。   章性初约得及威远行峨嵋,是受他爱女所请,及威身奉老祖母之令再入峨嵋,暗存得机除治白冰如之心,及威和章性初的日的之地,说来令人难信,竟然是那早经沉沦的不归谷。   他俩此行的原因,是为了晓眉姑娘,这是一件极悲惨的变故,设着一个应付不好,可能会有三条性命生生断送。因此章性初心情十分沉重。   他俩所走的路程,像忘我方丈一样,是那条危崖绝壑,到达之后,章性初自身畔取出一卷银丝,银丝两端各有一个奇亮而小巧的钢钩,章性初以内力将一端的钢钩甩出,直钉入对岸一株古木干上,另一端绕圈树上,对及威说道:   “你先过去,然后取下钢钩,围绕树间,我自有办法借这天蚕丝力,渡过绝崖。”   及威点头,一面试了试天蚕丝的松紧力道,一面说道:   “傲霜和姑娘是怎样渡过去的呢?”   章性初答道:   “是用昔日欧阳子规听设的‘天心血竹’,溜过绝壑而登彼岸。”   及威点头说道:   “我记起来了,姑娘聪慧过人,当年驾临及家庵的时候,曾用那两枝天心血竹当作轿杆。”   说着及威已飘身天蚕丝上,一顿再起,飞射到对岸巨木之旁。   这边章性初解脱丝钩,那边及威紧紧绕握另外一端,章性初顿足起空,及威适时猛甩天蚕丝索,章性初已如飞燕般到达岸。   收好丝钩,立即飞纵远去,在双魔峰头闪得一闪,形踪顿失。   昔日瀑布今已干涸,洞穴已封,其中却有尺余大小的空隙,可供出入,也就是昔日欧阳子规和他那独子欧阳易,在身受重伤之下开通的唯一道路。   章性初听得爱女说过,晓眉姑娘和梅傲霜,就是遵奉至尊之令从此处进入不归谷中。   当及威及章性初重临不归谷中之时,竟然大吃一惊,昔日他俩俱曾到过谷中,虽说已知沉沦之事,但是多少在心中猜忆谷内必然还存有些许旧观,岂料触目之下,不由黯然生悲,谷中巨石堆横,乱杂无章,触目沙土浮尘,却无一丝绿色,那楼台,那亭阁,巳似烟若雾,难觅迹象。   昔日的武林宝谷,今已变为穷恶之地,章性初眉头一皱,对及威说道:   “及贤侄,老朽此时有些恐惧,你呢?”   及威深知章性初言中之意,不由声调低沉地点头说道:   “晚辈亦有同感!”   奇怪,是什么缘故,什么变化,竟然使这两位功力高超绝顶的武林人物恐惧而不安呢?   章性初悄声说道:   “我如今十分奇怪,三丰弟为何要晓眉姑娘到这种地方,难道内中又有什么非此不可的缘故?”   “至圣行事向难猜测,不过他绝不至于……”   章性初不待及威把话说完,接口道:   “这是当然,不过三丰弟虽然不会使他们犯险,但是此间这种景象,恐怕已非三丰弟所能料到的了。”   “前辈之意可是有何发现?”   “及贤侄,你仔细注目乱石看看!”   及威闻言不由会神观望,刹那之后他面色一变,低低地说道:   “谷中已有强者占据,石堆竟然暗藏阵式,难道……”   他说到这里,却无法接说下去,章性韧颔首说道:   “石堆所摆阵式,凶极狠极,老朽不能不替傲霜和晓眉姑娘担心了!”   “怎么办,我拿……”   “设若真有强者据为居处,及贤侄,你我进入谷中之时必然已被对方发觉,如今故作不知,试上一试如何?”   “正与晚辈意同,走!”   “慢着,谋定而动可保不败,再等上片刻。”   说着,章性初示意及威,故作劳累的样子,就近坐于碎石之上,其实他正在注意石堆阵式不懈。   半晌之后,章性初话锋一变道:   “及贤侄,时已近年,咱们先吃点东西怎样?”   及威不知章性初意图,只有漫然答应。   他们的干粮简单,是略加盐水烤于的肉脯,淡而适口,各人携有水袋,立即开始进食。   边吃,章性初边道:   “及贤侄,咱们就像随便谈话家常似的,别让对方发觉其他,你懂我的意思?”   及威点点头,章性初笑着咬了一口肉脯,说道:   “石堆所列阵式是‘十煞玄寒’阵法。”   “这怎么会,‘十煞’一派早巳死伤殆尽多年了。”   “及贤侄,越是这样就越是可怕!”   “以前辈看来,傲霜和姑娘他们……”   “很难说,老朽无法猜测出来他们如今的生死。”   “生死?当真已经危险至此?”   “及贤侄,就是我们两人能否平安走出此谷,现在也不敢说定呢!”   “并非及威不信前辈之言,就算十煞仍然活着,晚辈认为我们也并不惧怕,何况十煞……”   “你的意思我懂,就因为十煞巳死,此间却有十煞玄寒的阵法,阵中并还暗藏另外三种变化,老朽方始认为,我们已经碰上了罕绝的厉害对手而难测胜负和生死!” 第一零五章 惊心动魄 及威闻言皱眉说道:   “如此说来,晓眉姑娘和傲霜两人,岂不已沦极险之地?”   章性初沉思有顷说道:   “但愿古人天相。”   “我们怎么办?”   “事到如今已无退路,只小心从事。”   “晚辈对这十煞大阵……”   他话未说完,章性初却已摇手示意令其住口,及威立即停下了话锋,暗中注意四周动静。   章性初却突然说道:   “饱了没有?”   及威不知章性初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来,但他却接话点头道:   “饱啦,是不是咱们就走?”   “走,趁着天早,咱们找找看。”   及威暗中摇头,他真不明白章性初怎地说话颠倒起来,但却仍然接着章性初的话意说道:   “对,早些找到了咱们也好早些回去。”   当及威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为了不明章性初的用意,却又怕误了事情,随口接话罢了,哪知当他把话说完了后,却见章性初面含笑容,似极嘉许自己接上的这句闲话,不由深自警惕,他熟知这位前辈的性格,不空言,尚实物,若无用意断然不会说出一些闲话出来。   目下任凭这不归谷中有多厉害的人物居留,小心足矣,当不至于连话语都转变到其他地方,何况现在仅有自己和这位前辈在悄声计议,自更不用中途突出令人莫明其妙的话了,除非……   及威功力声望已是目下武林之首,自然立即料到原由,但他却绝无表示,淡淡地向章性初道:   “咱们从什么地方开始?”   章性初此时已知及威明白了个中的原由,一笑说道:   “好在咱们是胡撞,撞到哪儿算那儿好了。”   及威闻言越发了然一切,接口说道:   “对对对,要不就从晚辈这儿找起如何?”   其实他俩坐个对面,相距不足一尺,不管是真找个找,不问到底要找什么,从及威那儿找起和从章性初坐处开始,并无两样,但是不知为了什么,及威却偏要说一声从他那儿找起如何,可见别有因由。   章性初立即接话说道:   “你说得对,天下事有的时候很怪,要办的就许办不通或者办不好,随口一说就许恰到是处,咱们转从你身后边开始找吧。”   及威越发知道所料不假,心中既惊又怒,他暗中思索,凭自己这身独步天下的功力,竟然没能发觉背后隐有敌者,怎能不惊,对方过分轻蔑自己的这种作为,使及威自然含怒。   及威既知所料不虚,自然不冉犹豫,看了章性初一眼,才待站起,背后突然有人冷冷地说道:   “你们要找什么东西呀?”   及威索兴不再起身,连头也不回就说道:   “我们要找我们要找的东西。”   这句话不客气,背后这人却不生气,哼了一声道:   “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跑到我……”   及威有心一试这人的胸罗,接口说道:   “想不明白最好,其实我们的举止也断然不是别人所能猜测到的,阁下自然也不例外!”   章性初却在这个时候向及威说道:   “老贤侄,朋友们和你说话,你怎么连头也不回,快站起来仔细地瞧瞧。”   及威闻言一愣,章性初话说得明白,称呼背后这人是“朋友们”,可见对方不只一人。   适才及威曾经暗以无上功力试探过左右近十丈地区,只发现该说话的人,章性初却在话语之中指明对方不止一位,难道……   想到这里,及威一边对章性初道:   “朋友是不嫌其多,冤家却越少越好。”   一边却已立马站起,慢慢地回身来。   哪知及威回身之后,不由得心中骇凛万分。   身前两丈以外,站着一个怪异的人物,头上戴着一个竹篓,身穿沓黄颜色的长衫,峙立不动。   及威却并不是骇凛这人的突如其来,也不是骇凛这人一身活倾当年的梅三丰一样头戴着竹篓,而是骇凛这人身后隔有五尺的另外一位奇特的人物。   此人和前头这人一样,头上戴着一个竹篓,他这竹篓是经细工编制而成,极为巧妙,大小也正合适此人的脑袋,篓口恰好阖扣在颈上,此人的穿着尤其怪异,除由大腿至胸,裹着一张“金丝猱”皮外,其他地方竟皆完全赤露。   此人全身打扮和头上的竹篓,无法不令及威骇凛,因为这身“金丝猱”皮的衣服和那只竹篓,竟是当年梅三丰在不归谷中所穿着的东西,昔日在相距伏虎禅林不远地方的“凉风桥”   旁,梅三丰和司徒雷争夺梅梦生时,就是这个打扮。   当然及威知道,如今被人称为“武林至尊”的梅三丰还远在他那“万梅山庄”。   既便是真的梅三丰已自“万梅山庄”来此,时至今日,也断然不会再和从前一样的穿着和头戴竹篓。   怪异的是,目下此人是在什么地方得到这身“金丝猱”皮的宝衣,和这只生竹编织的篓子呢?   及威百思不解,不由得瞥目看了章性初一眼,章性初却正在全神注意此人,竟然没有理会。   还有更怪的怪事,就是前面的银衫人物,似乎还不知道他背后另外有个特殊的怪客存在。   及威因为事出突然,神色之间难免略现愕诧,前面银衣人物已然看出,冷哼一声况通:   “你们从哪里来?来找什么东西?”   及威尚未接话,章性初已开口说道:   “我们来处太远,采药至此。”   银衣人再次冷哼一声道:   “此间除山石之外,还是山石,除洞穴之外,就是洞穴,百物不生,草树不发,哪来的药材?”   及威哼了一声道:   “阁下怎如此寡闻,难道药材非草非木不可?”   银衣人声调一变,沉声道:   “任你利口,只是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及威没好气地答道:   “峨嵋山中的一处所在!”   银衣人因有竹篓遮面,看不出他那神色,但听他声调之激动,似已怒极,扬声叫道: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叫什么名字?”   及威回顾了章性初—眼,章性初对他点了点头,及威这才冷冷地说道:   “阁下又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叫什么名字?”   银衣人怒喝道:   “我是此间主人,你放明白些!”   及威颇觉好笑,有心调侃他道:   “失敬失敬,老朽敢问一声,阁下何时何地由何人手中购得这片乱石山谷,中人是谁。”   章性初一旁闻言竟然止不住笑出了声来,银衣人大怒,手指及威和章性初厉声叫道:   “我本存好心,怕你们误陷绝地而死,那知尔等这般刁蛮……”   银衣人正说话间,及威陡地暴出右手食指向他胸间凌虚一点,随即迅捷无伦地飞身银衣人身旁,探手自银衣人衣袖之中取出来了一枝黑亮长约七寸的圆筒,扭若拇指,不知何用。   及威动作之快,实乃罕见,出指,点穴,飞身,取物及重返原处,不过一霎限的时刻罢了。   他取得银衣人袖中黑筒,递于章性初道:   “前辈仔细看看,此物果系‘十煞’派所专用者,说不得我们要为武林朋友们除此大害了!”   说着他声调一变对银衣人背后那人说道:   “我因你这身穿着乃昔日故人所有,因物思人,客气三分,又见你不似与这银衣汉子一路,故而不以敌者相视,如今至望你能取下竹篓,彼此一谈。”   此人却不开口,仅摇了摇头。   及威又道:   “老朽及威,请你也报个名姓。”   此人仍不开口,依旧摇了摇头!   及威巳怒,才待出手,章性初已接话说道:   “老朽姓章字性初,静视阁下多时,自认双目不花,信有识人之明,阁下虽将面目遮住,但却难掩气质风度,是故老朽敢言,阁下绝非是这‘十煞’门下鼠辈的伙伴或同门!   大丈夫无不可告人者,阁下这身衣着及头上的竹篓,适才及威大侠已经说过,乃老朽知友之物……”   章性初话尚未完,此人接道:   “尊驾能保天下之大物无同者?”   章性初一笑说道:   “造物之奇,天下之大,何所无之,不过阁下所穿这身“金丝猱”皮的衣服,老朽却敢断言天下只此一件……”   此人接话说道:   “世上不会只有一只“金丝猱”吧?”   章性初点头说道:   “诚如阁下所言,世上不会只有一只“金丝猱’猿,不过‘金丝猱’衣却是只此一件!”   此人扬声说道:   “笑话,既有金丝猱,则金丝猱皮之衣岂仅一件?”   及威不耐,才待接话,章性韧却摆手对及威说道:   “让我和这位朋友谈下去,及贤侄可仔细听着,我深信越来事情越明朗了起来。”   及威不便多言,只好颔首作答,章性初转对此人又开口说道:   “姑且不必争论天下金丝揉衣能有几件的事情,现下只说阁下所穿这件,老朽断言此衣绝非阁下手制,亦非坐获而得,然否?”   “是又怎样?”   “设是,则此衣必为老朽知友之物无疑!”   “莫非尊友之衣乃尊驾所赠,而另有认识不误之处?”   章性初暗中窥笑,但却故作正色说道:   “阁下料事如神,诚然如是!”   此人闻言竟然木愣未能作答,章性初却不容此人多想,立即接着说道:   “阁下所穿金丝猱衣之事,今已澄清,由衣论人,老朽自认不致讹误,阁下何不开诚相见?”   此人仍不答话,及威这时中途开口说道:   “阁下设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老朽等不愿强人所难,只是老朽等专为找寻故友子女至此……”   此人不待及威说完,接口道:   “此谷自十年以前,即无外人踏入……”   及威神色一变,扬声叱道:   “你说‘无外人踏人’,由此一句,令老朽恍悟你和‘十煞’门下的鼠辈皆系一党了。”   此人冷冷地说道:   “不只一党!”   及威巳怒,冷哼一声道:   “现在老朽必要你报出姓名并取下头戴竹篓,否则休怪……”   及威说到此处,突然自动地停下了话锋,神色庄重地走向银衣人的身前,伸手取下了银衣人头上的竹篓。   银衣人自被及威弹指所制,动不能动,所惧就是头上竹篓被人揭下,及威和章性初只在喝问后面人物而未有行动,银衣人不由得渐将悬心放下,岂料及威突然想起这件事来,霍地将竹篓取去。   银衣人头戴竹篓被揭开之后,及威和章性初不由同时惊咦出声。   及威毫不怠慢,飞身直取银衣人身后那个穿戴活似当年梅三丰的人物。   岂料此人功力极高,在及威扑上的刹那,此人身形微闪竟然飘向右方,及威一扑不中,才待凌虚出掌,此人蓦地右手五指暴出,向穴道被制木立难动的那银衣人打去!   章性初虽在银衣人前方不远,缘因事出突然,竟未能够及时救护,银衣人已被此人五指听发功力震毙!   及威目睹此情不由暴怒,扬喝一声把他轻易不愿施展的“云漫中天”功力发出,一阵狂风扑向此人。   此人冷笑一声,蓦地投拔云空,如流星、疾箭,射向十丈以外的石堆地方。   章性初怎能容他逃出手去,微登双足已迅疾无伦追下。   及威发掌不中,身形腾涌而起,天马行空由旁截击此人,这次及威不再留情,二指倏弹,一缕疾厉风啸直射对方的肩头而到!   此人身形即将飘落,背后及成二指所发罡风已到,无奈之下此人猛一沉身,及威指力洽将此人头戴的竹篓扫落,赫然露出此人的真正面目,竟是路上曾经见过一面的熊式文!   事情太出意外,及威和章性韧不由一愣,熊式文却在这个时候从石堆旁边盘旋环绕远去。   章性初不由皱眉沉思,及威却近前说道:   “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的怪事。”   章性初并未作答,及威接着又道:   “前辈请看,匹夫是怎样走法!”   其实章性初已经注意到了熊式文,熊式文在一望无际高低不平的大小石堆旁,疾步奔跑,怪的是竟然并不施展轻功身法飞纵腾越。   及威又要开口,章性初已说道:   “明恒与你我会面相谈的时候,已被熊式文发觉,彼时熊式文深知独力难支,故而悄悄退去……”   及威不等章性初话罢,接口道:   “这匹夫却又怎会来到不归谷中,尤其是他怎能穿着那身金丝揉皮的衣衫?我实在想不明白。”   章性初却颔首说道:   “事情现在想来已有些端倪可寻了。”   “前辈您说已有端倪可寻,不过在后辈看来,却百思不解……”   章性初正色接口道:   “及贤侄冷静地想一下看,谁能将熊式文接进不归谷中呢?”   “当我们与明恒相见之时,熊式文已经早已退下,至少他也要掩埋乃弟入土之后,才能再次追踪明恒,断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又突在暗中窥探,除非适巧那个时候有人和他在林中相逢而改变初衷。   能知晓此谷进路而不被阻于谷外的人.目下只有你我等有限的几位,因此从这方面思索,必见端倪。   老朽认为暗中有人追蹑你我,因此你我沿路之上所遇上的种种事故,在在难逃这人的耳目。   当你我约见明恒的时候,这人也和熊式文见了面,是暗中这人指点熊式文悄悄窥虚实,这才发现了明恒和你我相谈的事情。   彼时熊式文独力难支,无路可去,这人趁机动以利害,示之以恩惠,熊式文自必落入这入圈套之中无疑。   谁这样一路关心你我而暗地追踪不舍呢?老朽想来只有一人,就是晓眉姑娘的杀家仇人,白冰如!   只有她心存恨怨,只有她雄心不死,也只有她不能放过晓眉姑娘去,更巧的是,她亦能够往来不归谷中而无阻,并且她是敌视我们的人物,因此老朽大胆判断,如今不归谷中已全是这老贱婆的死党和门下,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明白了三丰他为什么坚要晓眉姑娘前来不归谷中,及贤侄你意为……”   及威接口道:   “前辈分解的是正确,只是设若此谷已成员党秘窟,至尊坚欲晓眉姑娘来此岂非不情不智?”   章性初一笑说道:   “贤侄昔日聪慧功力在在过人,今怎如此谨事,三丰行事无不成算而后动,晓眉姑娘必怀秘技,谷中鼠辈非但不足为虑,老朽敢言,恐即将殆亡无类。”   及威摇头道:   “昔日至圣所着金丝猱衣,今竟落于白冰如之手而转赐于熊式文穿戴,个中情节又应怎样解说?”   章性初吁嗟一声慨然说道:   “人人有其难言之隐,贤侄何必件件较真?”   及威似有所悟,竟也长叹一声说道:   “晚辈已有所悟,造化弄人何如此之甚?”   章性初凄然一笑道:   “贤侄声言有悟,实仍未悟,不说他人,仅以老朽身受与贤侄昔日之事而论,虽造化弄人,但何尝不是人为之咎,贤侄当年因一‘银盒藏书’而尝诛武林中人,至今仍与武当、峨嵋、少林诸门户仇怨难解,论事,彼时怨不得贤侄;论情,则贤侄未能慎察端倪率性杀人,今虽悔忏且恨,但又何补于事。三丰也是普通之人,生困死谷怎能忘情,是故种下今日之果。   老朽若非逞强出头,何致于弃家远逃,设非弃家而逃,自不会有中途爱子被掳之事发生,则拙荆亦断无天涯寻子之事,只为一时之不忍,而落终生之悔痛,今虽已知经非,但经时,非只不以为非,反视之乃当然之理,此与造化何干,人为罪咎也!”   及威深知章性初内心之痛,不便多言,随指前途转为话题道:   “熊式文绕行石堆面逃,前辈看法怎样?”   章性初手指石堆道:   “自我等立处前行,约二十丈外,已是埋伏重重之‘十煞’大阵,熊式文自然知晓,故其退时步行而去,否则必然触发阵中埋伏。”   “晚辈也认为是,现下我们是在此地相待,还是追上的去呢?”   “老朽认为追必遇险被困,虽不惧怕但却费时费力,待之亦非善计,况晓眉及傲霜……”   章性初说到这里话锋突然停了下来,似在沉思一件重大事情,半晌之后,脸上掠过一丝笑容道:   “所幸我们行事并未莽撞,否则早已中敌之计了。”   及威接话道:   “前辈似有所得,莫非……-   “及贤侄,熊式文为何将同党杀死?”   “此事容易,他怕同党多言误事。”   “不错,及贤侄看这死去之人有何怪异之处?”   及威皱眉不愿回答,因为死去之人的面目,使他骇凛难安! 第一零六章 残目死者 章性初似是已经知道及威的为难,所以他在及威皱眉的时候,已神色郑重地接着说道:   “死去的这人,一只左眼被人生生挖掉,面目残伤斑斑,令人无法分别他的年龄和貌像!   这种手法,活似数十年前忘我方丈假房汉臣之名称据飞龙山庄之时,对三丰夫妇及武林中人所施的一样。   彼时忘我方丈志在为复其仇,并因司徒雷曾经对他施以那种残酷无道的手段,故而情有可原之处。   如今呢?如今这个死者所受的酷刑,竟然与当年忘我方丈的手法巧合,并且绝对和忘我方丈已无任何关连,这样想来,内情就并不简单了!   不过设无竹篓掩面的事实,老朽仍难想明个中原由及内情,因此老朽非常感激白冰如弄巧成拙……”   及威这时接口说道:   “此事又怎见得与白冰如有关呢?”   章性初微笑着说道:   “虽然三丰的威名江湖中人无不知晓,但是三丰的相貌却很少有人亲眼目睹过,如今死者的面部伤痕,在在巧合三丰昔日所受的残伤,因此老朽断定幕后之人,必然是曾经熟识过三丰的朋友!   及威颔首说道:   “话固不错,用意晚辈也已了然,只是白冰如难道就不想想,天下何人的功力能是‘武林至尊’的敌手?”   章性初肃色说道:   “由此老朽才越发觉得这老贱婆狡诈狠毒,及贤侄请想,设若有朝一日,普天之下南北各地,突然出现无法计数的‘武林至圣’。武林岂不大乱?   白冰如至时自然不容这些假冒三丰的门下就此罢休,接连而来的必是惨杀无已,武林中人无不敬畏三丰的功力和德格,如此又有多少怪奇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到那一天,任凭三丰功力多好,多高,也无法洗清耻蔑,三丰一家,梅氏一族,甚至我等与梅家义共生死的朋友们,恐怕俱将再出江湖为正名而战,彼时鼠辈突然隐去,使我等无法找寻人物二证,及贤侄……”   及威此时已经全部了然白冰如的居心,不由焦急地接口说道:   “老贼婆这般狠毒,为何‘至尊’对她如此忍耐,听前辈之言,此处事故万梅山庄似已早就知晓……”   章性初叹息一声说道:   “这就是三丰无法告人的难言之隐了,所幸如今我们业已发觉了老贱婆的企图,善应付的话,可能消祸于无形,只是……”   章性初说到这里自动停下了话锋,寿眉紧锁沉思不已。   及威少时极端聪明,如今老来,功力日高而狡谋藏没,这并不是说他智慧日退,而是深解仁者三味,不愿以谋略胜人,章性初话锋自停,及威已经猜得个中情由,低声说道:   “只是目下我们人物稍赚单薄对吗?”   章性初点头说道:   “不错。”   及威却微笑着说道:   “我们相谈已久,熊式文早巳走得无影无踪,设以敌我对立成局的方面来说,白冰如似乎已经早应采取行动了,可是直到如今,仍然未见敌方人物再现身形,前辈认为内中可有原故?”   章性初一笑说道:   “老朽未能目睹昔日飞龙山庄拂云阁上贤侄那种威风和聪智,至今深觉遗憾,适才贤侄说话的神态,却使老朽看出些许当年英豪气概,贤侄必然已有成算,何妨说出一听?”   及威老来失态,也不觉有些好笑,立即答道:   “幸是前辈在此,设是老祖母临驾而目睹适才晚辈的神色,必受叱责,晚辈认为白冰如既知我们在此而迟不动手一搏的原故,不外两点。”   “是哪两点?”   “一是白冰如欲仗‘十煞’阵式困住您我,再是她自知门下的功力,尚且不足与我们一战。”   章性初点头说道:   “很对很对,不过我们却必须在这两个可能之下,立即找出最最准确的一个来,然后议定破敌之策才行。”   及威却摇头说道:   “晚辈认为这两个可能都会准确,设若白冰如门下功力已足能与我们相敌,她不会久待,因此晚辈斗胆判断,以白冰如,熊式文及其一干门下联手的威势,仍非我们的敌手。   那‘十煞’阵式,前辈适才曾说,内藏另外三种阵法,以晚辈看来,恐怕不只三种,甚或能令他人一目了然的阵式,皆为虚设,其中却隐有使人想象不到的厉害埋伏,入阵始知,否则以白冰如的狡狯,她不会这般托大!   “所以这两点假定,是有其串连的必要,一即二,二为一,前辈认为是否?”   章性初恍然大悟道:   “及贤侄,多亏你提醒了老朽,否则你我只要入障,恐怕就不是三月五月可能逃脱掉的了!   贤侄你还记得三丰被困‘洞外洞天’和‘洞中洞天’的往事吗?彼时虽然是在洞内,但那种极具威力的障法,只要略事颠倒,任何地区皆能施展,老朽把这老贱婆曾经被困不归谷中的旧事忘了,几乎上她大当。   设若这老贱婆,在石堆之间,看来是那‘十煞’阵中,暗藏昔日此谷洞外洞天的那种‘小九环’玄门阵法,我们事先不知而入阵之后,必难生出,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确实厉害!   及贤侄,如今我们既已发觉这老贱婆的阴谋,是退,是进,却必须要非常仔细地商量一下才好。”   及威点头道:   “晚辈不怕‘洞外洞天’的‘小九环’阵法,却怕这老贼婆是布置了‘洞内洞天’的‘生死两界’大阵。”   章性初皱眉说道:   “及贤侄这却多心了,三丰彼时虽然不知白冰如的善恶,但是老朽却敢断言,那种最具威力的阵法,三丰绝对不会轻传此女,何况那种阵法要有上乘功力的绝顶高手才敢布置,白冰如有自知之明,设若弄巧成拙玩火自焚岂非死数,老贱婆本身仍然无法放下‘贪’‘嗔’之念,她怎敢冒死相试。”   及威笑道:   “前辈却要原宥晚辈些许,晚辈说必须小心,其实就算石堆所布当真是‘生死两界’阵法,晚辈也有法解。   讨人厌的是怕万一熊式文这个匹夫,乘我们入阵之时,暗施‘蚀骨毒瘴’!”   “这点贤侄可放宽心,老朽药箱之中,存有百毒不侵之物,任凭熊式文散发毒瘴,也无法奈若我何!”   “既是前辈有此专解百毒之物,晚辈已无所惧,就立即前往一探如何?”   章性初沉思末答,及威却又突然扬声发话,声音大到远在数里路外俱能听到,他说道:   “既然不明敌方虚实,晚辈认为立即退出此谷是上上之算。”   章性初闻言立即会意,也扬声答道:   “我认定敌方人手单薄,进是应该。”   及威欣喜异常,再次说道:   “以晚辈和您的脚程,往返甚快,何况接应巳到峨嵋,那时再过此谷擒敌获凶岂不万全。”   章性初似乎无奈地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及威根本不看四外,立即转身向来时路上大步走下。   章性初跟在及威背后,行未太远,二人已成平肩,霍地不约而同身形倏转,捷逾云燕般向适才熊式文和那死者立处后方飞射投去。   他俩施展全功,腾升四丈远射约近十丈,果然正如心中所想,在壁间一处洞穴之中,正有两人探首窥视。   这两个探首窥视的人物,不料及威和章性韧使诈,更想不到回来得这样快捷,再想退回已然无及,四人八目碰了个面对面。   这两个人的面目,竞相适才被熊式文处死的那人一模一样,不问可知,章性初所料白冰如将于未来施展的狠毒阴谋,丝毫不错。   这两个残毁面目的人物,因为根本没能防到及威和章性初突然折转,故而没有戴着竹篓。   及威恐怕这个人物逃脱,凌虚出手五指暴弹,意欲点拿对方的穴道。   这两人探身外窥之时,一前一后,目睹及威和章性韧突然飞纵而来,后面那人却比前面的一个快了半步,一闪而去,因之前面那人的麻穴立被及威点中不能挪动,他却扬声对已失踪影的同伴喊道:   “蔡承五快救我……”   这人话还没有说完,突地惨号一声跌倒地上,嘴角流出了腥红的鲜血,立即死去!   及威怒极,如飞燕般投进了那个洞穴之中,瞬际而出,肋下挟着另外那个面目残毁的人物!   及威忿恨此人心黑手辣,已点此人的三处重穴,单臂一松,将此人扔在地上,章性初示意及威,及威点头,抓起此人走进洞中。   洞内壁间插有火把,但未点燃,时值白日,洞口两丈地方非常明亮,火把自是留待夜间或深入洞穴之时而用。   章性初首先拍开此人的哑穴,肃色说道:   “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望你实答。”   此人虽然已能讲话,但却仍然不能挪动,低着头,看不出他的神色。   章性初手指洞外说道:   “你这同伴是谁杀的?”   此人不答,却冷哼了一声。   及威冷笑一声对章性初道:   “前辈可能将他交给及威处治?”   章性初道:   “好吧,由你来问,不过假如他肯每问必答面实在的话,贤侄无妨高抬一下放他逃生。”   及威会意道:   “前辈放心就是。”   说着话锋一转对那人问道:   “这洞外的那个人是你杀的吧?”   此人仍不开口,及威哼了一声,用右手食指按在此人的“肩井”穴上,加上两成劲力又道:   “你说是不说?”   此人只是咬牙不响,及威又加了两成力气。   四成内力,此人已然无法消受,惨哼出声。   “说,洞外这人是谁杀的?”   此人依然不发一言,及威笑道:   “好,我佩服你是条汉子,我再加上两成力道,你要仍然能够忍受得了,老夫就释尔逃生!”   说着及威猛地束手,却迅捷无伦地在此人“笑腰”穴上轻捺一把,自顾自地退向一旁不再多问。   此人身不能动,“笑腰”重穴被点,只觉奇痒难耐,如有条极为柔软的毛刷,在那里轻轻活动一般,不由地笑出声来,笑声先是嘻嘻、嘻嘻不绝,不久嘻嘻成了哈哈,哈哈变作呵呵,终于大笑不止!   笑时必然身体四肢颤抖,但他重穴被制不能挪动丝毫,结果每笑一声,四肢百骸就奇疼奇酸一次,不停地大笑,酸疼也就不停地连接而来,刹那之后,此人已经满头大汗顺颊滴流。   不过他那笑声仍然未止,音调听来却已不是大笑,而是一种嘶哑并无法形容的疯狂吼叫!   及威突地出掌在他背后一拍,解开了“笑腰”穴道,此人却已累得面色苍白舌尖伸出牛喘不已!   章性初此时淡淡地说道:   “蔡承五,说实话吧,人是你杀的?”   此人已然不敢再抗,点头说道:   “我……我杀……杀的!”   及威沉声接着问道:   “你的名字可叫蔡承五。”   “是……是……”   此人喘息仍然不止,因之说话不能自主地变为时断时续。   及威话锋一变,突然问道: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蔡承五道:   “不清楚,大概有百数十人?”   及威瞥了章性初一眼又道:   “你们的面目怎样残毁到这个样子的?”   蔡承五的回答竟使章性初和及威大吃一惊,他道:   “愿意如此!”   章性初立即和缓地问道:   “你所谓的愿意,可是说自己心甘情愿而不是被迫所作?”   “不错,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如此!”   及威一愣,脱口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甘心这样?”   蔡承五苦笑一声道:   “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章性初和及威交换了一个眼神,及威接话道:   “不知道。”   蔡承五深沉地说道: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出身如何,我是个死囚!”   及威又是一愣道:   “死囚?哪里的死囚。”   蔡承五凄然说道:   “死囚就是死囚,是已经判定必死的囚犯,就等着杀人的日子到了之后被人所杀的犯人!”   章性初严肃地说道:   “你是指官家犯人说的?”   蔡承五冷哼一声道:   “当然。”   及威皱眉说道:   “你犯了什么罪?”   蔡承五半响之后才答道:   “我能不提以前的事吗?总之……”   他话未说完,及威已经恍然大悟,记起昔日飞龙山庄曾为及威义父今已更名忘我方丈欧阳易的往事来了,不由脱口说道:   “我明白了,你们就在已定死期的时候,被人救出牢中,救你们的那个人,要你们知恩须报,将面目残毁至此,对吗?”   蔡承五道:   “你说得很对,就是这样。”   及威再次看了章性初一眼道:   “救你的人是男是女,她姓什么你知道吗?”   蔡承五答道:   “不知道。”   章性初接话说道:   “这座洞穴可有路能通?”   蔡承五道:   “有,有三条能够通行的道路。”   及威正色说道:   “你要老实地回答我们!”   “信不信在你们了,我说的是实话。”   章性初道:   “你为什么将同伴杀死?”   “我们皆有誓言,遇难只有两条路走,一是逃生,一是必死,不准落入敌手中,适才刘五舟……”   及威突然沉声接口道:   “如今你不是已经在我手中了吗?”   蔡承五一笑道:   “事实如此。”   及威降哼一声说道:   “那岂不犯了你们的禁例?”   “当然。”   “那你也是死定了?”   “当然!”   及威哈哈—笑道:   “当然?当然?蔡承五,你这身功夫是跟准学的?”   “谷主所教!”   及威尚未开口,章性初已接话说道:   “什么谷主?”   “谷主就是谷主,这不归谷的主人,也就是我们的主人!”   及威一凛道:   “你学有多久了?”   “三年零四个月了。”   章性初冷冷地说道:   “你学的可是‘千毒寒煞掌’?”   蔡承五心中一惊,却很快地答道:   “不错,我们部是每人专学一样!”   亭性初道:   “朝夕不停地练?”   “不错,日夜不能休止!”   章性初没再接话,却伸手抓住了蔡承五的右臂手腕,倏地翻过来,注目蔡承五右掌心多时,方始放下。   及威暗中冷笑一声,示意章性初后,对蔡承五郑重地说道:   “你说的都是实话?”   “没有虚言。”   “很好,我现在只问你两件事,假如你不作虚言,我立即放你逃生,听明白了没有?”   蔡承五答应一声,心中却欣喜异常,他认定已将及威和章性初骗过,不虑再生变化。 第一零七章 诡奇答问 及威这时却转对章性初道:   “是我问他还是前辈问他?”   章性初笑道:   “贤侄代我问吧。”   及威答应一声向蔡承五道:   “第一件事是,谷中有没有一男一女年轻的人物来过?”   蔡承五想了一下道:   “我无法回答你这句话,因为这些事不归我管。”   及威暗中冷笑,却故意说道:   “第一件事暂且作罢,如今我要问你第二件事情了,你们根本重地是在很远的前面,必须渡过那一望无际的大小石堆才能到达,老夫问你,你是由什么地方前来隐藏在这个洞穴中的?”   蔡承五道:   ”我们是每十五天轮值一日,轮值时候,由‘无忧洞’至此,事后再返回‘无忧洞’中。”   及威哦了一声道:   “无忧洞在什么地方?”   “在渡过石堆之后,即能看见。”   “蔡承五,往返此处及无忧洞,你也是经过前面的石堆?”   “除此之外别无路径。”   及威瞥了章性初一眼,再次问道:   “蔡承五,咱又要回到第一件事情上面来了,你确实是不知道有否一对年轻男女来此谷中?”   蔡承五仍然答声不知,及威话锋突转道:   “昔日救你出狱,今日是此谷谷主的那个人,在不在谷中?”   “在,昨天来的。”   这句话蔡承五认为不必撒谎,哪知章性初和及威听他如此回答,越发知道判断此谷已由白冰如占据之事是真,如今已再没有什么好询问蔡承五的了,及威瞥视章性初一眼,章性初会意颔首,及威正色对蔡承五道:   “你说过,你每次来往什么无忧洞到此处,是穿越那片广阔无际的石堆对吗?”   蔡承五应声说道:   “不错,我说过,事实如此。”   及威一笑道:   “你说别无路径往返通行对不?”   “对,这也是事实……”   蔡承五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话锋一顿之后,突然又郑重地接着说道:   “不过我却要郑重声明,我确实不知道还有其他道路往来通行否,信不信只好由你们了。”   章性初此时缓缓晚道:   “蔡承五,你这句话的意思,可是说,即便是另外还有通行往返的道路,你却并不知道,对吗?”   蔡承五立即说道:   “正是这个意思,不瞒你们说,谷主虽然仁慈,但是规法却严,再说也未见得能相信所有的门下,故而即便别有道路,谷主不说,哪个也不敢擅自开口询问,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些事实的。”   及威笑道:   “邪恶之徒心贼难去,你这倒是说的实话,蔡承五,你每次往返经过石堆,都是一个人来去吗?”   “每次都是两个人一队,自然是两个人同来同去。”   及威颔首说道:   “回答得好,蔡承五,没有别人往返迎送?”   蔡承五苦笑一声道:   “我们的身分还到不了有人迎送的地步。”   章性初突然正色沉声问道:   “蔡承五,老夫等人并无杀人之心,深望你也不要自取杀身之祸,现在老夫分解一下你所说话语中的矛盾之处,愿你听后深为三思,切勿自误!   你所习‘千毒寒煞’掌法,非三五载可望有成者,适才你出掌击毙同伴,老夫曾经检视过你的手掌和死者的伤势,已知你在‘千毒寒煞’掌法之中,独具心得,此非十年莫成,这点你瞒不过老夫,自然你没说实话。   由死者伤势方面,老夫发觉这人功力差你多多,故而老夫已然料到,你们轮值的两人,必然身分相差,可能一是你们谷主的亲信,一是入谷未久的新人,蔡承五,你是亲信,死者是新人,这点老夫不必多问即知。   此处乃不归谷旧址,昔日老夫等人曾来作客,今虽部分沉沦,形势已非,但老夫深信仍有通达你所说‘无忧洞’中的其他路径,你虽声明就有也不知晓,不过老夫却认定你言不由衷说的是谎话。   老夫等人曾经问你,知否有一双青年男女进谷,你避作正面答复,使老夫无心中知道这青年男女来过此谷的事实,也许你很明白目下这对男女居留何处,甚或被掳困于哪座洞中……”   章性初活尚未完,蔡承五已急急接口说道:   “没有,还……”   蔡承五话锋突停,童性初一笑说道:   “由你这断续的三个字上,老夫已知这对青年男女仍在此谷之中,并且尚未被尔谷主擒获,心甚慰也。   蔡承五,你既然声言每次往返皆由石堆渡过,如今老夫可要请你头前带路了,不过老夫却早知晓,石堆暗隐阵法,看似‘十煞’却另有奥妙,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若无迎送识途之人,休想穿越,不信稍停一试,老夫保尔必死阵内无疑!   现在老夫不愿使尔活活丧命,再次询问一言,尔往返根本重地是走哪条道路,快些实说!”   蔡承五略一迟疑,及威已接话说道:   “好在我们并不惧怕石堆所布的那点阵法,此人既愿自寻死路,莫若成全于他,带他通行石堆好了。”   蔡承五不敢延迟,立即说道:   “此洞有条通路,不过我确实没有走过。”   及威闻言大笑,继之说道:   “你未曾走过又怎知有条通路?”   蔡承五道:   “谷主令人传谕,每次都由此处突然出现,故而知之。”   及威道:   “设若你所说不假,何必惧怕由石堆而过?”   蔡承五扬声说道:   “石堆隐有谷中高手,设我独自前往,彼等自不发动埋伏杀我,今与你们同行,他们必然认为我已背叛谷主,首先向我施以狠毒报复,哪有活命的希望,难道我这也是欺人谎言?”   章性初闻言沉思刹那之后道:   “这点你说得有些道理,看来咱们只好走这你未走过但知道能够通行的道路了,对吗?”   蔡承五道:   “我不晓得,随你们吧,不过我认为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这条我未曾走过的道路,想必也有埋伏。”   及威道:   “你这倒是说的实话,好了,我答应过放你逃生,自当守信,蔡承五,告诉我那一对青年男女的下落。”   蔡承五似出无奈,说道:   “很久以前,有一对青年男女……”   章性初立即接口道:   “所谓很久,到底是多少久?”   蔡承五道:   “大概有一个月了。”   章性初看看及威。彼此会心一笑,没有答话,蔡承五接着说道:   “谷中突然来了一对青年男女,彼时谷主不在,我等因奉严喻不得出面,因之并末拦阻对方。   但却俱皆目睹这对青年男女穿越石堆火阵,如履康庄,后来登上‘无忧洞’顶面无踪。   谷主归后,我等曾经面陈,谷上立即前往,终夜始归,归后严谕我等,不得登临无忧洞顶一步,谷主谕令之时,面有悻悻之色,其实无忧洞顶我等深知藏有极端厉害的埋伏,早巳列为禁地……”   章性初不待蔡承五话罢,接口道:   “至今你们未再看到过这对男女?”   “没有。”   及威瞥目章性初,章性初点首示意,及威上步拍开了蔡承五的穴道,随即手指外面说道:   “你去吧,最好连你同伴的尸首一起带走,你不是说独行石堆可保平安吗,那就逃命去好了。”   蔡承五不料结果如此,愣得一愣之后,才迈步走去。   章性初却在他即将出洞的刹那,扬声呼说道:   “蔡承五。”   蔡承五转身静待,章性初肃色沉声道:   “江湖中有一独脚大盗,横行川滇有年,人称‘千手独行怪’,名叫‘蔡璋’,是否你的本家?”   蔡承五面色立变,半晌之后方始答道:   “我不认识此人。”   章性初哈哈一笑道:   “这不能怪你寡闻,人多半有时会不认识自己的,你去吧!”   蔡承五不敢多言或逗留,立即闪身出洞而去。 第一零八章 出现死神 章性初和及威却彼此一笑,也步出洞外,远眺着蔡承五的身影,倒要看他是否真的越行石堆。   岂料蔡承五背着他那已死的同伴。只在穿越石堆十丈地方闪得一闪,再也未现形踪。   及威皱眉说道:“难道此贼的言语是真?”   章性初笑道:   “此贼横行川滇,杀人无算,老朽没非料定他此去必死,怎能纵容此贼就此逃生,贤侄放心好了。”   及威点头道:   “白冰如手下不知藏有多少恶徒,这般恶徒设皆出谷为恶,则武林江湖恐将永无宁日了。”   章性初只长叹一声并未答话,及威却又说道:   “凭晚辈与您两人的力量,怕是很难将此大祸消灭于无形,是故晚辈认为不着趋此退下……”   章性初接口道:   “及威贤侄,你看蔡承五此贼的功力如何?”   及威不知章性初此言何指,摇头道:   “前辈是指着什么而言?”   “我是说,此贼若在江湖之上,设非遇上像你我一般的高手,凭他现下的功力,恐将无人能够敌挡吧。”   “这是当然。”   “及贤侄,白冰如手下胜过此贼的党羽恐怕还有不少,适才蔡贼曾言有百数十名,你信否?”   “似非虚言。”   “如此说来及贤侄,我们已无退却召请群友之后再回此地的时间了,白冰如狡狯至极,恐亦不容我们生出此谷。”   及威颔首道:   “老贼婆想要留下我们,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怕只怕果如前辈所料,在我们离去了后,老贼婆下令倾巢而出散布四方,那时即便群友毕至此地,亦无用处,看来只有留此一搏了!”   章性初寿眉紧锁道:   “想来想去仍难阻止老贼婆的妄行,除非此谷果然只有一条通达谷外的道路,否则此时老贼婆已然率众去矣!”   及威沉思半晌之后说道:   “晚辈突然想起,此间事故‘至尊’既早料到,不会没有万全的安排,就算‘至尊’曾有梅氏族人不与老贼婆为敌的誓言,但这誓言却不包括像蔡贼等那样的恶徒,况梦生弟夫妇……”   章性初突然接口道:   “及贤弟,我们尽快地退出此谷,越快越好!”   及威问道:   “前辈有何所得?”   章性初悄声道:   “小女在老朽来时,曾经透露一言,她说她不愿意老朽走在别人的后面,如今想来,小女所指必然是白冰如这老贼婆,小女既知老贼婆将要沿路追蹑我们的身后,却为什么并不实言告诉老朽呢?   再说,老巧医道固是无上高手,晓眉姑娘却非极难重疾待医,似乎勿须老朽风尘奔波这远的路程。   何况行时小女坚要老朽约得贤侄,小女虽说多一人方便不少,现在老朽却已知道她是另有用心。贤侄仔细想想,可能了然小女用意何在?”   及威脸上掠起笑容道:   “弟妹女中英豪,宽厚仁恕,这次却是大不应该。”   章性初笑道:   “听贤侄论调,老朽相信你已知喘倪,不过这却不能罪及小女,老贼婆有多么刁猾,设非如此又怎能骗过她去,如今姑且不论有多少能行谷外的路径,小女等必已严守以待,老朽既巳想通此事,却不愿为人作嫁了,及贤侄,咱们走。”   及威笑道:   “晚辈已不愿老贼婆逃出手去,故而……”   章性初叹息一声道:   “小女等必然已受谕令,此事恐怕已经由不得你我,否则老朽何惧,岂有当真不问而退的道理。”   及威含恨道:   “即便如此,晚辈也要和这贼婆见个真章!”   “贤侄这又何必,俗语道:眼不见心不烦,迟早有天将老贼婆处治于死,现在还是听老朽之劝,走吧。”   及威念笑摇头道:   “前辈恕罪,晚辈意念已决,哪怕事后‘至尊’罚怪于我,如今我断然不容老贼婆生出此谷!”   章性初无言之下说道:   “既是如此,老朽陪你由此洞前往就是。”   及威颌首,二人立即重进洞中,点燃了壁间的火把,缓缓探索洞内深处。   昔日章性初与东川犬叟及哮天,曾经被困壁洞之中,如今地形虽变,洞亦非一,不过章性初却始终警惕不懈。   适才蔡承五言说洞中有三条道路,如今章性初和及威慢慢前行,却仅发觉在走约十五六丈之处,左右各现一条甬道。   章性初悄声说道:   “恶人之言不足信,此又一证明不虚,蔡贼声言三条甬道之说不确,及贤侄,咱们奔左还是奔右?”   及威道:   “右行似是绕到蔡贼所说‘无忧洞’的正路。”   “好,咱们就走右边这条甬道。”   说着转折右行,走又十丈,远处突出微光,及威低声道:   “怪,前辈快看,远处竟有火亮,只是光色甚淡。”   章性初却悄声说道:   “贤侄当心暗算,咱们仍然直前!”   及威嗯了一声,提聚功力暗自戒备。   正行间斜右方竟又突现一条甬道,深黑难测宽长远近,及威不由霍地停步不前,低低地说道:   “弯转还是直行呢,前辈?”   章性初沉静平淡地既道:   “仍照直行,不过我刚才似乎错怪了蔡承五。”   及威一笑,持着火把缓行前导。   又走数丈,及威突地靠近章性初道:   “后面有人!”   章性初颔首道:   “好像是前后夹击。”   及威道:   “等,还是就此动手?”   “自然是等,多看点戏法儿难道不好?”   及威一笑,不再多说,他俩步履仍然安稳自若。   背后适时却传来人声道:   “杀,还是等?”   又有一人道:“自然是等,少时看这两个老不死的自投罗网不好?”   话罢随即传来轻蔑的嗤笑之声。   及威掹地停步,才待回头,章性初却悄声说道:   “莫上鼠辈大当,咱们背后无人!”   及威眉头一皱,才要开口,章性初已再次岔道:   “鼠辈这是用壁洞传声之法,适才我已用‘百步搜音’之术遍搜身后二十丈内,并无人踪。”   及威闻言道:   “由此判断蔡贼仍未实言,甬道不只三条。”   章性初道:   “反正咱们不到黄河不死心,管它有几条甬道呢。”   说着他俩依然缓步前移,章性初却突然低低地说道:   “火把可能立即熄灭?”   “能!”   “好,贤侄注意,老朽说声‘灭’的时候,你将火把立即熄灭,然后向左壁停身不动。”   及威点头,暗将玄门功法提足听令。   远处那点微弱的火光,已开始前移,章性初适时暴喝一声‘灭”!及威立即吐掌,火把应手全熄。   火把虽熄,浓烟却袅袅腾升,及威以内力将火把向身前丈外右石壁上投去,“咚”的一声,火把想必已插入壁中,他却按照章性初所嘱,飘身左壁,连点风声响动也没有,已和章性初会合一处。   远远那点火亮恰在此时停了下来,并且突然大放光明,章性初和及威停身地方相距火光甚远,故而四外仍然黝黑一片。   但是火光亮中地方,却看得分明,那是一块木板,板顶一盏明灯,板上用五柄雪亮钢刀,钉着一个面目残伤丑陋的人物,正是那适才被放逃生,穿越石堆而无踪的蔡承五,如今一身浴血死已多时!   章性初和及威互望一眼,他俩对蔡承五惨死甬道之内一事,虽然有些始料不及,但却另有发现。   蔡承五是在他俩监视目睹之下,自石堆之中而去,去未多时,计算时间也不过到达所谓无忧洞未久,今竟已然被五柄钢刀钉死在木板之上,推之于甬道之中,不问可知,甬道必可通往对方根本重地。   及威悄声对章性初道:   “恶徒占地利之势,却蠢笨得很。”   章性初摇头道:   “谨防有诈。”   及威笑道:   “除老贼婆外,熊式文或能与我们一搏,余者即便另有阴谋,也非敌手,但凭鼠辈有多险诈刁揖……。”   章性初正色道:   “贤侄怎可这般托大,不说他事,跟前蔡承五之死,就是一件颇为阴险恶毒的诡谋!”   及威眨眼道:   “前辈的意思我懂,何不将计就计?”   章性韧神色已无适才那般庄重,但却仍然十分小心地嘱咐及威道:   “我也料到贤侄必能看出鼠辈何以此时将蔡承五尸体暴露于甬道之中的恶诈阴谋,不过小心点总是好的,何况今日贤侄与老朽设若跌翻在这群鼠辈手中,岂不令诸友见笑。”   及威虽说早巳花甲,功力高达化境,但却不敢在正经事上失误,是故闻言立即恭敬地答道:   “前辈放心,我们谋定而动就是。”   章性初颔首道:   “鼠辈此时现出蔡承五尸体,居心不外虚实二途,用意是要我们无法觅得那条通往他们根本重地的路径!”   及威想了一下说道:   “智谋对敌,必须知已知彼,前辈对老贼婆似较晚辈熟悉,晚辈静听前辈的吩咐行事。”   章性初摇摇头道:   “老贼婆自幼就惯会弄诡,令人难测。”   “好在现下只有两条通行的道路,必然一虚一实,以晚辈看来,出现蔡承五的这条路,大概是虚……”   章性初未等及威说完,接口道:   “未见得,老贼婆极可能故弄玄虚。”   “前辈可是认为,老贼婆她故意出示蔡承五的尸体,使我们以实作虚而走上错误的道路?”   “不得不防,”章性初才说出这四个字,从远处无法分别方向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咯咯银铃般的轻蔑笑声。   笑声乍止,有人娇声娇气地说道:   “老不死的章性初,你猜得很对,老娘正是故弄玄虚,你要不要和老枭婆那个宝贝孩儿试上一试呀?”   及威自闻笑声,神色立现郑重,闭目阖睛不言不动,此时却突然扬声喝道:   “老贼婆,人有千算不如老夫一算,你那些恶毒的阴谋,及威怕你已经无法施展了!”   娇声又起道:   “老娘成名的时候,及威,你还穿着开裆裤呢,凭你还不配和老娘斗狠,你那点‘玄门天听’的功力,少在老娘面前施展,有种的何不前来寻我,咱们结结实实地搏战几合!”   原来及威已在施展玄门天听之法,找寻声音来源,不过白冰如却技高一着,早巳发觉而出言讽诮。   及威对白冰如的刁猾聪诈十分凛惊,正要答话,章性初却示意及威之后,有意地扬声说道:   “及贤侄你理这老贼婆的狂吠作甚,设若老贼婆不是惧怕我们,她大可磊落光明地出头一战,现在她只躲在窝里发狠,岂不已是证明孰强谁弱,咱们正好留点儿精神力气,等会儿施展。”   说着,章性初暗自探手药囊之中,取出来两粒药丸,一粒含于口中,一粒悄悄递交及威道:   “速将此丸压于舌下。”   及威一面遵嘱而行,一面却表示“何也”的神色。   章性初将声调压至极低道:   “老贼婆心比蛇蝎还要毒辣,一言一动皆须防其施弄狡侩,老朽认定此时熊式文必然隐伏左右,有备则无患。”   及威这才知晓,所含丸药乃防瘴毒侵袭之用,不由暗佩章性初老谋深远,并暗自惊惕而留心。   此时娇声又起,说道:   “章性初,你不是认定老娘不敢出面和尔等一搏吗?等着,老娘在一盏热茶的时候就到!”   章性初哈哈笑道:   “老贼婆,你这种手段少在老夫面前施展,你认为这种回震传声老夫就无法判定你的方位了,哼!”   哼声之后,章性初本该还有接续的言语才对,不料他却不再开口,悄悄一拉及威的衣衫,手指前面,身形倏起,若闪电般疾飞而去,及威自不怠慢,相随章性初的身后,悄然而下。   他俩飞纵无声,都紧靠在甬道壁边,眨眼光景已经驰到那块钉着蔡承五尸体的木板前面。   及威暗觉诧疑,他怪章性初怎不隐身暗处,反而自投到这光亮的地方,不由看了章性初一眼。   章性初只对他摇摇头,随即挥手示意他伏身而行,两人转过木板,立即迅捷无与伦比地投向黝暗之中,隐伏一旁不再挪动。   就在他俩隐伏不动片刻之后,木板上的那盏油灯,似因已无灯油而突然熄灭,甬道已成极暗,伸手难见五指。   章性初却在这个时候,猛地出于扣住了及威的右腕,一带而起,及威料知必有原故,因之只是相随而行,并不多问。   刹那,章性初再次和及威隐向壁边不动,他俩静心窥听远近甬道之中的种种声响。   刹时,甬道之中极轻微的脚步声,说话声,逐渐变为高昂,终于听到一人沉声怒叱道:   “你们是想作死,还不快些到各处搜索。”   叱声方罢,有人答道:   “说得轻易,哪条咱没有搜过,这么黑,又不准带着灯亮,说个不好听的吧,人家就是混在咱们队里也不知道呀?”   怒叱之人闻言说道:   “你说得有些道理,今让你们一个个从我身前走过,悄声报出号数,老夫自知有无那两个老匹夫在内。   说话声音在相距章性初及威伏身之处后方约半箭路上,章性初和及威闻言不由暗中窃笑。   及威在暗笑之下,越发佩服章性初料敌的卓绝见地,设非连闯这两程甬道,早巳被鼠党发觉。   当然,及威深知即便彼此相逢,鼠党也无奈得何,不过万一老贼婆另有阴谋,却就难防备了。   这时只听得远处报号之声,声音虽小,路程虽远,章性初和及威在施展奇绝功力偷听之下,却十分清楚。   只听到“囊,三号吴’,“兑,七号汪”, “巽,十一号成”,“干,二号欧。……。   章性初与及威这才知晓,白冰如隐于谷中的门下,皆以“八卦”分号,由此可知那个适才怒叱之人,必是总管地位,否则这些人报字报号最后报出姓氏之后,怒叱之人绝对不会知道是对或否。   刹那已经报了一十六名,当第十七名应当报字的时候,却冷冷地说出来下一个“死”字,章性初和及威心头猛一凛,但却欣喜异常,他俩凛惊是事情也太突然,欣感而喜悦的是,老贼婆的报应日子到了。   那个怒叱的人物,听到一个“死”字之后,也是一愣,认为可能这人说得太快自己没有听清,立即沉声问道:   “说得清楚点!”   这位排在第十七个的人物,再次冷冷地说道:   “死神,第三使者,要你死!”   章性初和及威闻言大吃一惊,他俩深知这第三使者手段,看来主持全局的万梅山庄人物,已存绝不留一活口之心。   白冰如手下这个总管人物,在对方突然答出奇特话语之后,已知果有敌人混入,怒叱声道:   “鼠辈自投罗网!”   说着此人已暴然出手击向死神第三使者的胸前,黑暗中动手本极不便,因此他出掌之后,立即喝道:   “敌党已经混入队中,火速亮灯擒敌!”   此人喝声方罢,在他身边有人突然说道:   “谨遵所命,亮灯杀你!”   “你”字出口,突地射出一片奇亮的光芒,接着一道寒闪划空而到,此人竟然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已尸首两分死于地上!   接着又是三片光芒出现,恰将白冰如手下这十数名死党困于垓心,只见剑飞光闪惨号声悲,刹那光景,甬道上只剩下了那三片奇光,白冰如手下十数名高手,无一漏网,尽被诛杀。   那三片奇亮的光芒,闪得一闪之后,倏地隐去,章性初一拉及威,两人顿足飞身直射远去。   蓦地,前面传来人声道:   “谷上有令,各处立即撑起灯笼,迎接来客。”   章性初百忙中悄对及威说道:   ”老贼婆已知暗斗吃亏太大,如今故作大方以武林规矩高灯迎客,我料死神众使者必不肯按规矩行事,设若你我在场,却不能令老贼婆笑我们不解道理,必须喝止众使者,如今我俩只好暂隐他处,任由众使者去做如何?”   及威恨声道:   “前辈现在却须恕晚辈之罪,稍停见到梦生弟妹,我却要罚问于她,怎能巧使我们作为诱敌之饵耶。”   章性初一笑说道:   “俗话说:嫁出的女,泼出的水,回头见到小女,任凭贤侄兴师问罪就是,现在走吧!”   说着他俩双双闪身,扑向适才来路而去。   不料此时甬道各处灯火已亮,章性初和及威,百般躲避和白冰如手下的死党碰头,误打误撞,竟然冲进了他俩没有想到的一处所在,在无心之下,竟将白冰如的一种极端阴狠的恶谋破坏。   此时甬道之中灯火齐明,原来甬道每隔约十丈地方,暗藏一条秘径,供白冰如传声施令及偷窥敌者动静之用,如今白冰如似乎已存与敌誓不两立之心,是故不再保留这件秘密。   哪知在白冰如传令门下迎客之后,来客却并不将这武林规矩看在眼内,三位面罩奇特金、银、铜脸面具的华服怪客,仍是不分首从来意,一律格杀,因之刹那之后,又有十数人丧命剑下。   白冰如闻报大怒,立即传下急退之令,眨跟光景甬道明暗各处的埋伏撒尽,全由一条秘径之中逃回无忧洞中。   白冰如再下秘令,令出移时甬道中猛闪爆火,传出隆隆巨震之声,所有通达无忧洞的甬道秘径,俱皆崩毁,设非章性初和及威早巳远离了甬道,此时必被生生活埋无疑。   万梅山庄的三位“死神”,却在白冰如爆崩甬道以前,接得施令之人的飞燕朱谕,而安抵洞外,如今,白冰如已经不虑敌者再能去其羽翼,双方间隔着那片广大的石堆大阵,但风云正紧血搏方兴。   白冰如不防此次突然生变,几乎将多年辛苦安排瓦解冰消,自更忿恨梅氏一族至极。   她暗中召来手下“干”“坎”“坤”“兑”等八宫之主,命其各率现尚生存的六十四个假“至尊”,由早经打通了的一条出入意外的秘径,火速出谷,并各赐珍宝一小箱,令彼等踏进江湖之后,即照昔日谕之再三的安排办理,希今天下大乱,武林失色而人人自危始止!   自己却率领着另外二十九人,在谷中与来敌决生死最后之一战,并且秘令熊式文,在最最危急的时候,以大量的“蚀骨瘴毒”,注于无忧洞上的一处自己无法进入的洞穴中,杀死洞中的一男一女。   白冰如对她自己的命运,极为放心,她深知此次万梅山庄突然大举前来,只是消灭自己的辛苦安排,无人敢背武林至尊之言而下手自己,何况她自信本身功力除武林至尊外,别无敌手。   待一切安置妥当之后,白冰如方始率二十九名门下高手,隐于石堆之中的“十煞”阵内,待敌一搏。   其实白冰如却也知道,看今胡万梅山庄的遣派阵势,石堆所设的大阵,必然无法将对方施令的高手困住,迟早阵破而敌我相对,但她却要抗得一时是一时,以便另外六十四名假至尊平安远扬。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白冰如做梦也想象不到,今朝率领万梅山庄中人,血洗这已成恶绝之地的,竟然是位出乎地意料之外的人物,因之最后的结果,也大出白冰如的预计,率至……   章性初和及威,为避免与白冰如的传令门下相逢,迫得在甬道之中东藏西藏,最后突然发现一处藏身地方,不由想都没想就双双飞临其上。   原来在四面俱皆已有火光照明之下,及威偶然抬头,发现高处有个黝暗的地方,里面洞石凸凹,恰好就足,于是报告章性初,随即双双飞上洞顶,果然发现那是一个非常巧妙而合适的处所。   这地方从前似有一块丈大的岩石,今已崩落,故而凹进甬道洞顶约六七尺深,二人坐于其他纵横的石岩上面,非但能够听清下面人声语声,并且不虑被人发觉,不禁相视互笑。   坐稳之后,章性初蓦地嗅到一丝奇香,立觉心神特别舒畅.他是近数十年来,武林之中无人能比的神手仙医,敢说嗅香而知系何物,不由得惊咦出声,及威虽也嗅到香气,却不知章性初惊咦为何,问道:   “前辈莫非有何发现?”   章性初重又深吸了一口气道:   “怪事,怪事!”   及威霎眼摇头道:   “前辈足说这阵奇香来得太怪?”   “不错,太怪,怪得使老朽不敢相信。”   “晚辈也觉得此时突有奇香传来很怪,不过却猜不出是……”   “贤侄认为这是什么香气?”   “嗅之清香而神爽,大概是一种上等的花草。”   章性初摇头道:   “虽然和花草有些关系,但却不是。”   及威也摇头说道:   “我不猜了,如今敌我正在相搏,省省精神吧。”   章性初却正色说道:   “老朽以为恐怕咱们要把全副精神,都放在这奇异的香气上面了。”   “这怎么会?”   “一定会,因为这不是普通香气。”   “管它是什么香,只要前辈和我不去理它就是。”   章性初附着及威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及威霍地满面欣慰而精神地问道:   “当真?”   “老朽保无差错!”   “搜!”   不知道章性初在及威耳边说了句什么话,竟使及威推翻自己所说不去理它的诺言,而首先要搜。   章性初笑道:   “这不是搜的事悄,必须静心来嗅它的来路。”   及威点头,二人立即静心缓缓嗅查。   刹那之后,章性初已经断定香气来处,在身后石壁之中。   二人立即起身翻转,以鼻缓贴石壁嗅之,及威突觉丝丝凉气吹袭,夹杂扑鼻的幽香,随即通知章性初。   章性初略试之后,说道:   “此物附生灵石乳上,面前石壁,必是当日本谷沉沦之时改变地形而成,或能活动,试以真力推之。”   及威点头,掌蓄真力,缓缓推动石壁。   岂料石壁重逾泰山,牢不可拨,及威奋聚全身功力于双掌,再次贴靠石壁推去,依然无能为力。   章性初摆手示止,要及威暂时休息片刻,换他下手,结果如蜻蜓之撼石柱,也是无功而罢手。   再次轮换及威,而后章性初,终至双双合力,石壁依旧分毫未动,及威怒极,猛地擂了石壁一拳,这一拳仅用了五成功力,只在出出心头闷气,不料这暴出的—拳打下之后,石壁竟然应手中分,裂出了个尺大空隙,及威和章性初大喜过望,立即以缩骨身法,自空隙而过。   讵料还有怪事,他俩过去之后,只当能够脚踏实地,不料却是虚无的一处夹壁,因之直坠而下。   这时,顶上传来爆震之声,他俩恰正飘临地面,慌不迭地向宽广处躲避,闪开了夹道,夹道在这个时候已因顶端猛震,而合拢在一起。   所幸他俩脚踏地面之后,立向宽广地方躲闪,否则必被夹壁生生活埋而死。   他俩惊魂乍定,暗幸不已,已将奇香之事忘记。   不想章性初无意地抬头观望,霍然发现在夹壁边沿高约五丈地方,两枚晶莹乳果正摇摇将坠!   他慌不迭地手指夹壁对及威说道:   “快,快看!”   及威已然发觉,章性初又道:   “此物除玉石之外,不能用他物触摸,否则立即硬化,虽然似是无价珍药,但内中灵乳已干,功效相差太多,如今已然无法再用玉瓶接取,此乃天赐,老朽将与贤侄一人一枚食之,食时要快,猛咬外皮立即吸取,切莫忘记!”   话声中,两枚晶莹乳果突地坠下,疾投地上! 第一零九章 父子闯阵 章性初和及威立即飞身接取,未等捧落地,二人已双双吸食殆尽,他俩如此之快,仍然各自剩下五分多厚的整个果皮,接时通体温软如脂,此时却已坚硬似铁,没再略迟刹那,必将尽化硬石。   章性初却极端宝贵地将硬皮收了起来,对及威道:   “此果极寒,其性太热,火速趺坐以玄功提其精,使之化而畅顺百穴,则神效立着!”   说着他已经当先趺坐地上,静心用起功来。   及威自不怠慢,也闭目静坐地上不再挪动。   周天复始,真气顺通,百穴皆舒,精神百倍,移时,他俩双双起身,不由相对而笑。   章性初因深解医理百药,至今发须未白,及威却是白发白髯的赤面老人,就这真气畅顺周天的短暂时间,发根已现黑色,双眉透露墨云,脸上赤霞,却已消失,已无先时望之令人生畏的样子,一变而为骨格清奇的人物,章性初双目神光越发充足,是故不禁相对大笑。   蓦地,章性初瞥目远处,笑声立止,对及威说道:   “及贤侄快看,老贼婆在行暗渡陈仓之计了!”   原来他俩存身之处,已是谷内一座露天的洞穴,左旁洞高丈五,恰正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   洞外,遥隔一座断洞,洞宽三十丈有余,过洞,已是不归谷外,这时正有一群头戴竹篓的人物,在顺绕着山环达断洞边洞,这群头戴竹篓的假至尊,整整七十二人,正是身奉白冰如秘令,离谷外出的那些死党。   及威目睹一切,对章性初道:   “晚辈不信这群匹夫之中,能有横渡此洞的人物!”   章性初笑道:   “彼必有所预备,否则来此作甚。”   “前辈可知过洞之后是何所在?”   章性初仰现天色后道:   “过此断洞,当为‘峨嵋’后岭下,已近‘乌斯藏’(即今之四川西部,古属‘三危’地,周为西戎、西羌地,唐、宋称为‘吐蕃’,至明朝始称为‘乌斯藏’,清朝初年,始取‘宁静山’以东地为同边。)地方,老贼婆心肠歹毒,竟欲以化外之地而行其布置四方的诡谋。”   及威暗佩章性初对地势地区的识见,手指断洞道:   “前辈之意,对这群匹夫应如何料理?”   章性初索性仁慈,此时却果断地说道:   “断不容彼等有一人生出此谷!”   “杀净斩绝?”   “似亦不必,阻彼等过洞足矣。”   “前辈可否容许再迟片刻,晚辈倒要看看彼等渡洞之法!”   正说间,章性初已手指下面急促地说道:   “老贼婆果然聪慧至极,竟然预备了这种奇特的东西,若容彼等施展之后,我们势难兼顾这么多匹夫过涧,必须立即下手!”   及威却一笑说道:   “老贼婆果然与众不同,不过天既要晚辈和您无心至此,彼等妄想之事己绝,此时下手,彼辈必然拼死以斗,那时设若稍一延误,可能有不少鼠辈逃过断涧,不若等其将渡之时而断其前端钢矢,使矢存对岸而绳垂此间,彼辈虽有长绳而苦无钢矢,岂非三得?”   章性初点头不迭,立自身畔取出十数枚铜钱,以内力压之成刃,与及威各分其半,静待时刻。   原来白冰如早有成箅,在这条秘径断涧前的一处洞穴中,存放着两双以十六股金线蛇筋拧成而制的巨大强弓,配以四十丈长之轻索,索头锁以尺半钢矢,矢重十斤,柄长五尺,以人之力满弓而发矢,矢如流星索而过涧,钉于对涧巨木之上,则一干人等顾索而渡,转瞬即可安然全部而达对岸。   这本是万无一失而巧夺天工之事,岂料天厌之而必令其毁于一旦,恰于此时使章性初与及威至此。   及威和章性初存身之地,恰在彼辈之上两丈地方,彼辈自奉命起身,沿路无警,此时早将机心放下。   十人一弓,二人装矢,弓有两张,矢为两枝,彼辈早经训练试验多次,如今自是轻车熟路,刹那已满弓待发,八宫队主,着令取准对涧两株古木之后,立即下令射矢,矢发啸声,其疾如电,已双双钉紧对涧古本巨干之上,彼等立即排列两队,丝毫不乱地候令而渡。   恰当此时,及威与章性初双双出手,十数枚金钱如群星云集,一齐奔向正中索绳打去。   白冰如手下这七十二名死党,不防此时会有变化,等发现金星天降,再想抖动索绳避之已迟,轻索双双中断,半垂彼岸,半垂脚下,如今有弓无矢,断索也不足长度,七十二名假至尊,竟然无一渡过断涧。   事既生变,七十二名残变了形貌的江湖高手,不由怒瞒胸膛,不约而同纷纷高拔扑向章性韧和及威所存身的洞穴面来。   章性初蓦地大喝一声,双臂猛地横扫,已将彼等迫下洞去,随即现出身形扬声对彼等叱道:   “尔等暂停动手,听我一言!”   章性初一露身形,七十二名残目高手之中,已有数人扬腕抖臂打出了十数般暗器,袭击章性初的头胸。   章性初冷嗤一声,左袖微拂,已将暗器震飞,再次叱道:   “尔等设愿自寻死路,老夫亦不再留情,否则何不听过老夫话语之后,再定搏战与否?”   及威此时也已在洞前现身,那七十二名残目的高手,在目睹及威之后,却纷纷退步低声计议了起来。   章性初恍然大悟,深知自己和及威来时,彼等必然已在暗处窥过形貌,如今及威形号更易惊人,难怪彼辈疑惧而后退,立即趁机说道:   “你们皆以八卦为字,排行为号,此地必有负责之人,可能出头与老夫答话而论一切?”   彼辈闻言又是一惊,他们深觉自己秘密外泄而骇愕不止。   此时八宫队首,已有人道:   “阁下有什么话对我说吧。”   章性初点头道:   “好,为免朋友你多心,老夫不问你名姓,老夫却须与你约定一事,老夫在没有与朋友你话语说定之后,决不动手,也不离开此地,不过朋友你却也要答应老夫,是搏是和,也在话罢了之后决定,双方不得在其间突然袭击,老夫并不惧怕你们,只是不愿多杀无辜,如何?”   那人立即答道:   “一言为定。”   章性初却转对及威说道:   “贤侄暂时请勿开口怎样?”   及威一笑道:   “晚辈遵命,设若万一彼辈甘愿找死之时,却请前辈莫再阻拦。”   章性初知道及威这是故意说给那七十二人听的,于是也一笑道:   “至时我必不多言就是。”   听到这里,章性初话锋一变转向那人问道:   “朋友,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那人并不犹豫,很快地答道:   “神手仙医章性初!”   章性初颔首说道:   “不错,你们都是曾经在江湖上或武林中的朋友,为了某些事故,不能立足或已沦危境,蒙白冰如救助而至此的,对吗?”   那人只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但是他却不由得暗自惊心章性初怎会无所不知。   章性初这时神色郑重说道:   “现在我要问问朋友你,你和这其余的七十一位朋友,到底愿不愿意还好好地生存下去?”   “人喜生而厌死,我们当然愿意活下去了。”   那人答话之后,章性初立刻扬声说道:   “很好,不过设若老夫适才不阻拦你们渡过断涧的话,你们之中恐怕任何一人也休想活命!”   “何以见得?”   章性初笑道:   “你们可知道白冰如叫你们假冒的人物是谁?”   那人一愣,继之说道:   “你这句话我听不懂!”   章性初叱道:   “你们残去一目,毁去形貌,皆出白冰如一人之手,她要你们假冒‘武林至尊’名字,横行江湖,你们认为不说实话就没人知道了?今朝突然我等来此,你们可知晓还有些什么人物?”   ”不知道!”   “当然白冰如不会告沂你们的,今朝来此谷中的人物,皆系武林至尊万梅山庄的高手!”   “难道武林至尊也来了?”   “此事用不着至尊前来,自然有人代至尊除恶斩邪!”   “我等和万梅山庄无冤无仇……”   那人话未说完,章性初已冷笑一声道:   “不错,只要你们目下并不离开此谷,自然可以说和至尊山庄中人无冤无仇之言,否则那却很难说了!”   “这……这是为什么?”   章性初怒声叱道:   “朋友你再要明知而故作糊涂,老夫就不愿再谈说下去,尔等生死之事,本与老夫无关……”   及威此时却接上一句道:   “前辈可准晚辈出手?”   章性初摇摇头,那人这时说道:   “事已至此,隐瞒已然无用,不过我等皆受谷主活命之恩,今若背叛谷主,实在心中难安。”   章性初道:   “老夫怎能令尔等叛背恩人,只是救你们不死罢了!”   “可有三全之策?”   “事本简单,尔等钢矢巳失,渡涧无法,已尽心力矣,况此时白冰如生死且难料,哪有时间再顾尔等。   尔等若想活命,立即隐于老夫现在存身洞中,不必闻问外间之事,设有万梅山庄人到,只要说是我章性初请你们在此相候,必无是非,设遇白冰如时,你们也大可指着钢矢向她言明一切……”   那人不容章性初话罢,已接口道:   “谷主规严,未能达成所命者必死!”   章性初就等他说这一句,立即接话道:   “你们很可以深藏此间不出,想来……”   “谷主必能搜到这里!”   “朋友,老夫保证你们谷主设有搜索你们的时间了。”   “你可是说我们谷主已然败北?”   ”她无法得胜!”   ”万一呢?”   “你们可随老夫前往一探,设若尔等谷主得胜,老夫愿束手就擒,任由尔等领功受赏如何?”   这时其余的人等,突然扬声说道:   “就这么办,走!”   及威却笑对章性初道:   “前辈您这是何苦?”   他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人却从空地高纵半空,并扬声说道:   “走走走,及威给你们带路!”   章性初也紧随在及威的身后,飞腾而起,他俩有心以本身功力坚定七十二个人的信心,因之身法妙绝,其疾如箭,飘落之处,已距洞穴十丈以外,众人不由咋舌!   七十二人相随其后,章性初按照所见七十二人的来路,领串先行,宜奔白冰如正与万梅山庄中人相搏的阵地而去!   此时,石堆大阵已破,白冰如及其所率高手,皆已被困于一处平坦的广场上,作困兽之斗!   原来当白冰如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领率二十九名高手埋伏石堆阵中待敌来攻时,而对阵那边,万梅山庄中人,都已列成一队,开始进击。   万梅山庄中,除“执行使者”三名“死神”各以“金”、“银”、“铜”色面具遮住脸面外,余者皆以真正面目出现。   “死神”座下的“天”、“地”、“人”三才三煞在最前领路,但却空着正中约有十丈的地方。   正中一队人物,男女老幼皆有,个个气质英奇,腰悬长剑,直达石堆大阵之前,方始停步。   大队乍停,立即有两名绝美而朴素的使女,支起一座淡绿杏黄丝边的圆顶帐幕,高遮日光,继之张起一个活动锦墩,一位乌丝绝色的中年妇人,扶着一位白发朱颜而貌相奇丑的老夫人,坐于墩上。   老夫人左目己残,脸上伤痕无法计数,但却含着柔和慈祥的微笑,右手持着一串佛珠,注目前方。那位中年妇人侍从于老夫人身左,中年妇人身后,肃立着另一对中年夫妻,正是梅傲霜的父母,大侠梅清夫妇。   老夫人身右,站着一位雪发银髯老者,老者慈祥可亲,丰神飘逸,此时却面含怒容,他正是万梅山庄无忧老人梅三丰夫妇之下的最高人物,昔日与及哮天、章性初一道进川的梅梦生。   那位侍从老夫人身左的中年妇人,也正是章性初的爱女天蓉,梅梦生的妻室,梅清的慈母。   如此说来,这位坐于锦墩之上的老夫人,不问可知,必然是那梅三丰的老伴儿,沈氏珏娘。   此次竟然劳动了这位老菩萨的大驾,可见事态到了如何严重的地步。   老夫人此时手指石堆所列“十煞”阵式说道:   “这是‘十煞’为表,内含‘生死天罗’及‘八卦’阵法,并在‘干’‘坤’之中加杂了昔日谷中‘洞外洞天’的‘小环迷境’白冰如杂技旁学懂得不少,蓉儿代我传令,派两个人先打开门户!”   天蓉夫人躬身应命,立即下令道:   “老菩萨有谕,梦生你和清儿去扫平障碍!”   话虽然是天蓉夫人说的,可是她乃代替老夫人传令,梅梦生梅清父子,只有恭敬地答应不迭。   梅清根本不敢多说什么,梅梦生却在应声之后,瞥望了自己老伴儿一眼之后,俯身向老夫人说道:   “白冰如与其死党现在阵中,破阵之时难免死伤,孩儿伏祈母亲大人恩准,对白冰如……”   他话还没有说完,天蓉夫人竟代老夫人接口说道:   “留此女一命,自有找她的人在,余者生擒!”   梅梦生有些恼怒自己夫人,才待分说,老夫人已沉声既道:   “蓉儿是代我传令,梦生,难道你没听明白?”   梅梦生慌不迭地说道:   “孩儿听明白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   “听明白了就好,去!”   梅梦生不敢再多说话,躬身而退。   梅清这时已将宝剑搬出,他忿恨白冰如至极,心念爱子傲霜的安危,但却不敢违抗老阿爷和爹爹的命令,因之空怀恼怒而无可奈何,如今老祖母亲临不归谷中,他已无所惧,故而精神百倍。   梅梦生对梅清示意,父子缓缓向石堆而去。   走离老夫人约三丈之后,梅梦生低低地说道:   “清儿,我知你关怀霜孙儿的安危,再加上晓眉一家惨死之仇,己恨白冰如入骨,不过老人家曾有誓言,梅氏族人不得伤及此女,适才你妈代老菩萨传令,你已听清,莫要任性从事!”   梅清立即答道:   “孩儿理会得,不过设若白冰如与孩儿相遇之时,存不良之意图的话,孩儿却无法束手待毙。”   梅梦生深知爱子幼得至尊和老菩萨的疼爱,功力火候非但胜过自己,井巳练成至尊和老菩萨独步天下的两种神功,白冰如断非爱子的敌手,不由面含怒容盯注在梅清身上说道:   “你功力胜她不少,她伤不了你!”   梅清不敢多辩,只好说道:   “孩儿但愿如此。”   梅梦生摇了摇头,他暗中自忖,天下事真的巧合者多,设非至尊远离万梅山庄访友,老菩萨绝对不会听了自己妻子的话前来此谷,今朝一搏,万一白冰如死于爱子梅清之手,后果……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此时悔清却躬身说道:   “爸,再走几步即入阵中,孩子闯‘干’宫,爸您破‘坤’卦如何?”   梅梦生点点头,梅清压剑纵步闯进阵中。   梅清非但事前早巳了然阵内门户所在,并且已经打定了攻破此阵的主略,故此他不但不安步入阵,反而高高纵起。   他身形高拔三丈有奇,目光瞥处,发现外观尺余或寸许石块,入阵之后已现原状,皆系丈宽大石。   他冷笑一声,剑眉微挑,掌中剑透穿无敌神功,横向自己视准的一处落脚地步扫去,身形随之而下。   脚踏实地,微沾即起,掌中剑微甩,身形再次冲拔而起,巳然看清了“干”宫之中守阵人物的形影。   梅清早存速战速决之心,两次冲拔而起,左掌提足“正阳”功力,十成地拍向地面,他却清啸一声身剑相合投射向守阵之人而去。   “干”宫是这“十煞”阵中的要地,白冰如早有成算,她在目睹梅清飞临之后,立即改换门户,“干”宫变作了“巽”卦,她认定这个破阵的人物,必须在“巽”卦之中搏战久久始能出困,如此她可全心全力发动阵中威力与梅梦生一搏。白冰如只顾认定梅梦生是目下除至尊之外的无敌高手,忽略了年轻的梅清,上了大当。 第一一零章 又一替身 “干”宫转为“巽”卦,也恰正是梅清身剑相合射投守阵之人的时候,阵式已变,自然难击中的,连人带剑已闯进了阵中。   梅清根本不去理会这些,想都不想,左掌以十成功力向前拍去,这是梅清劲力真气所聚的掌法,气劲威力无伦,不管白冰如所摆阵式有如何玄妙,残石既乃死物,怎能抵得住这种纯阳正刚内掌之一击,立即有两处岩石崩碎滚翻到远的地方,露出了巽卦阵内的门户。   门户洞开,按说梅清大可由此起始破阵,但他深知此阵颠倒得厉害,存着每闯一宫,必尽毁之的决心!   于是他步走连环,剑归鞘中,双掌齐出,右掌当先一缩一吐暴然扬发,身形随之飞射出去。   左掌适时相继发了,如此一连着四掌,“巽”宫尽毁,十煞大阵无形中现露出了一处空隙破绽。   梅清一声长啸,身形倏地高拔而起,斜落向十丈外的“震”宫之中,这次因为“巽”宫已破,他看出易攻之处,飘落之后,双掌揉合,发出威震武林的“干元霹雳”,只一掌,已将守宫之人震死地上。   ”震”宫防守之人已死,门户自现,梅清长笑一声,撤剑出鞘,并不再次攻入其他地方,却在身前以剑就地东西南北地画了不少图样,有成三角,有若四方,有为浑圆,不知有何用处。   画时,梅清心神专注面色肃穆,半事之后,却已欣悦于色,剑震寒光,身形再起,斜向右方疾投而去。   “巽”、“震”两宫刹那瓦解,非但出乎白冰如的意外,并因破绽已现门户洞开而被迫得手忙脚乱。   梅清攻破“震”宫,并不再进,白冰如暗自庆幸,有这片刻的时间,她正好重作安排布置一切。   不料梅清在地上所画的那些图样,无不针对白冰如这十煞大阵而起,在梅清突破两宫之后,已知所谓十煞大阵变化前后及生死门户所在,在精心计算之下,认出镇守中宫紧要地方,打定了一举破阵的方策。   他斜右纵击,白冰如心中大喜,那个方位是阵中最最厉害的一处埋伏,也是阵中死地,不想梅清早巳计算清楚,右斜飞进竟是虚势,在身形即将投落的时候,剑锋陡地横扫他方,一声扬喝,硬将身形旋向正南,右掌猛甩,借势提气,疾如云燕般竟空过了死地,改落人中宫重地!   白冰如大吃一惊,设若单单梅清攻入,她仍无所惧,巧的是这时梅梦生也正自左方攻进中宫,她不由得大惊失色。   梅梦生入阵之初,即安步而行,他有心使白冰如能够从容逃去,故而只以内掌凌虚拍击而缓缓进攻,   但是此时梅清已将“巽”宫攻破,因之梅梦生沾了便宜,在白冰如尚未能够倒转门户的时候,一连闯过了两阵,迫向中宫。   阵外的老夫人,此时却对爱媳说道:   “清儿已将“巽”、“震”两宫攻下,梦生业已闯过两阵,速传我令,命门下由左右进阵成包围之势。”   天蓉立即应命传令,万梅山庄中人已分左右包抄而下。   梅梦生本意是要白冰如知晓大势已不可为之后,迅疾逃退,不料阴差阳错却攻进了中宫重地。   梅清虽说不敢违抗老父严命,但却没有事先网开一面令白冰如自己逃生的打算,因之父子二人所谋不同。   梅清早已蓄力待发,他决心擒获白冰如后,交由祖母发落,即便仍须释放,至少出口闷气。   故而在玫进中宫之后,瞥目看到老父之时,不待老父发话,剑顺匹练,贯集老祖父所传无坚不摧的“天罡”神功,身剑涌进,直向白冰如射去。   白冰如此时已经恨怒到了极点,一时大意,一座威力无比的十煞大阵,在毫未发挥功效之前竟然瓦解冰消,知难再守,但是要她就这样认败而逃,却不甘心,梅清仗剑而到,正合其意,她决定以本身所习奇特的功力,将梅清伤在自己的剑下,故面目注梅清身上丝毫不懈。   白冰如腰挂一柄古剑,乃当年“不归谷”未曾生变之前,她被送出谷之时乃母所赠的珍物。   此剑巧而又巧,恰与梅清所使的那柄具有生克妙用,白冰如却不知晓,自然梅清也不知道。   梅清飞身而到,白冰如倏地撒剑迎上,她既想一剑刺伤梅清,并已看出梅清剑术功力卓绝,自是毫无仁厚存心,剑锋透传“七绝”功力,剑展“天罗搜灵”一招,威势凌厉无比。   梅梦生此时反而不敢挪动阻拦,一是自己的爱子,一乃老父严嘱不得伤害的人物,目下双方既以剑术透传真力相敌,设若出声呼战或拦阻,任何一方稍失心神则必罹大难,是故他只有静观待变。   梅清一招“直破九重”射下,目睹白冰如仗剑相迎,他因日受祖父母薰染调教,对天下武技无不熟悉,已知白冰如是以“七绝”功法对付自己,窃笑一声身形更快,双方立即接触。   白冰如虽在”巽”、“震”二宫被梅清突破之时,巳存机心,伹却不料梅清功力胜过乃父,双剑乍抵,白冰如已觉对方剑势重逾泰山,大惊之下却已无法撤退,银牙一咬臂腕猛抖,以十成劲力迫搏,“七绝”功力和“天罡”神功相较之下,只见两道匹练一合一震,一声惨呼,白冰如似弹丸般已被倒震而出。梅清却也被强大的反震之力,弹退飘落。   不过梅清功力本就胜过白冰如一筹,天罡神功又强过七绝之力,因此他虽被弹落,却毫未受伤。   白冰如却因内力剑法和神功在在不敌,被震而出,身受何异如千斤重压,是故落身丈五以外,心头怦跳不止,腕臂疼痛如断。   她明知博亦难胜,却不服就败,娇叱一声作势又起,剑闪奇光,划出千条寒龙,削向梅清。   梅清适才与白冰如双剑接抵之后,却不禁惊诧,这道理只有悔清一人明白,白冰如再次攻上,正合梅清心意,宝剑顺甩,一式“大风起兮”,横架白冰如划出而削到的千条寒龙。   这次梅清劲力加了两成,但却将分寸拿捏得极为恰当,再次双剑交抵,白冰如越发不敌,只是未像适才耶般被震弹出去,所持宝剑却被梅清在一震一引之下,吸到手中。   梅清以真力内功夺去白冰如的宝剑之后,神色一变,白冰如却惊呼一声倏地顿足纵逃。   梅清冷哼一声,双剑交与左手,身形微移已追上了白冰如,怒叱一声,右手暴出,硬生生抓住了白冰如的酥臂。   梅梦生一旁扬声喝道:   “清儿大胆,怎忘为父所嘱!”   梅梦生只当梅清意欲加害白冰如,故此急忙发话训叱,阻拦梅清,但是梅梦生却也深以白冰如功力太差而惊疑。   梅清却未曾留情,右手一紧一甩,已将白冰如抛于地上,随即凌虚点指制住了白冰如两处大穴。   梅梦生怒容满面,行近梅清身前沉声道:   “你好大的胆量,竟敢不听为父的言语,不遵阿爷的谕示,可知家法不容违抗,犯则重责?”   梅清躬身答道:   “孩儿知道,不过……”   他话尚未说完,梅梦生巳冷哼一声道:   “你知道?知道还敢以‘玄天’指力凌虚点拿她的穴道,越发可恶!”   梅清低低地说道:   “老人家请别着急,白冰如……”   梅梦生根本不容梅清分辩,喝道:   “还不解开她的穴道放她逃遁,多说什么?”   梅清恭敬地答道:   “孩子因为看出……”   “你敢再多话!”   梅清万般无奈之下,才待解开白冰如的穴道,身后不远地方有人冷冷地嗤笑一声,况道:   “梦生,你为什么不容清儿说话?”   梅梦生闻声已知说话的正是自己老伴,他深知老伴正在陪着慈母,既到身后,慈亲也必然到来,他故意并不回顾,免得慈亲谕下使自己为难,立即冷冷地一笑,手指地上的白冰如道:   “不管此女如何,老人家既有‘凡我梅氏族人,不得伤及彼女’的誓言,清儿自当遵行,现在这个孩子竟敢当我的面故犯家法,不听亲谕,已应重责,况敢矫饰巧言……”   梅梦生话未说完,背后又有一个沉声接口道:   “清儿,把这个假扮白冰如的大胆丫头,提来见我,你爸老糊涂了,有事你奶奶替你作主就是!”   梅梦生闻言一凛,这次是慈亲下谕,并有怪罪自己之意,立刻回身,老伴儿和慈母就在身前丈远地方,他紧行几步一躬说道:   “孩儿认为此女就是白冰如,故而训叱清儿,不想……”   老夫人瞪了梦生一眼道:   “即便地是白冰如怎样?”   梅梦生不敢再辩,只好俯首无言。   老夫人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   “你爹固然因有当年誓言,不愿白冰如死于梅氏家族手中,但是当真白冰如恶行过重,功力又高到无人能制之时,梅氏家族就不闻不问了吗?清儿之意非常良善,意欲擒获白冰如交由你爹罢了,哪有真要伤她之心,你却畏首畏尾大有释彼远遁之心,糊涂到连真假都看不出来,令人气恼!   白冰如曾得不归谷中前辈亲传功力,清儿功力虽高,却也休想在一搏之下将其震退,何况清儿尚未施展全力,故此清儿已经料到有诈,但他仍恐有误,二次相搏才存了一试之心。   你的经验比清儿多得太多,先时未曾看出,或因知晓清儿功力高超故未注意,情有可原,再次相搏,清儿竟能以吸引之力将此女宝剑夺下,当真此女若是白冰如时,清儿休想成功,难道你也看不出来?”   梅梦生不敢接话,只有俯首唯唯。   老夫人却微呼一声,接着感慨地又道:   “白冰如为复昔日你爹坚不传授无上绝功之仇,蓄谋不懈,非但替身人众,并且恩威兼施收买死党,残彼等之目,毁彼辈之容,使成你爹昔日的模样,其居心实已到达可昧的地步!   你爹未尝不悔,不过他一身而系天下武林安危,无法亲自处理此事,此次他外出访友,我已知其目的,设若我再不闻不问,何以对天下武林,更何以对惨死白冰如手中的古氏一家。   梦生,你只顾遵守你爹昔日誓言,却罔顾二老之心,不去领会个中道理,虽孝而实愚!   若非二老早有安排,对白冰如一切阴谋已然洞悉的话,事再迟上年半,那时武林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法计数的白冰如和武林至尊,万梅山庄中人虽倾尽心力,亦难阻遏武林流血的惨变了。   就拿现在说吧,明暗秘通谷外的路上,虽然皆有山庄高手守阻,怕也无法真能拦住那群被人利用而蠢不畏死的江湖人物。   现在梦生你仔细听著,立即代我守住此间,无论谷中何人前来,也不得释之通过,违则重责!”   老夫人说着不待梦生答话,已转向梅清说道,“清儿把这丫头抓过来!”   梅清闻令即行,立刻伸手抓起适才动手的女子,大踏步走到老夫人的面前,松手将女子扔在地上。   老夫人目视爱媳说道:   “蓉儿你问吧,我早有秘报,凡是冒名白冰如的替身,无不身犯我辈厌恶至极的戒律,虽杀之无亏!   彼等每人皆蒙白冰如传授一门功力,并皆火候纯青,是故每遇高手搏斗,无不上当认系白冰如无误,据我所知,白冰如十二替身之中,有三名身手几可乱真,此女恐即其中之一!”   天蓉夫人闻言已知婆母之意,颔首领会,立即和颜悦色对地上那名白冰如的替身说道:   “我不怕你逃遁,先解开你的穴道。”   说着天蓉夫人凌虚只轻点几下,那名替身已恢复了自由。   天蓉夫人微笑着说道:   “我有几件事情问你,其实我对于要问你的事情早巳知道,由你说出,只不过表示你诚实罢了。   我解开你的穴道,也不过试你是否有意图逃遁的居心,你应该知道,在老菩萨面前休说是你,就算是白冰如自己,也逃不掉的,为免多耗时间,我问你答,事后对你百益无害,你愿意吧?”   那名替身想了一下,点头道:   “愿意,不过您说百益无害,我却不敢轻信。”   天蓉夫人笑道:   “怎样你才能信呢?”   那名替身正色说道:   “除非在您擒获白冰如之后,我才敢信!”   天蓉夫人也正色说道:   “快了,我保证就在这几天里,白冰如必被擒获!”   那名替身一笑说道:   “这不可能,现在……”   她话锋突然自停,天蓉夫人却接着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白冰如现在已经离谷他往,去处我也早已知晓,因此我才敢对你说,她必将被擒。   现在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记住,我不愿意听人撒谎,更不愿意眼看着你步向一条取死的道路!”   那名替身点点头,天蓉夫人淡然说道:   “老菩萨说,白冰如替身十二,功力火候几可乱真者三人,你是不是那三个人之中的一个呀?”   那名替身答道:   “也许功力较高的姊妹,不止三个。”   “几个?”   “我知道的有五位。”   天蓉夫人一笑道:   “你不要认为多替白冰如加上两个功力高些的替身,万梅山庄就怕,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冰如!”   “我问你自己的真实名姓?”   “幼遭孤零,父母偕死于敌手,周龄即为白冰如收留,抚养教导至今,怎知自己的姓氏?”   天蓉夫人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面含着微笑,天蓉夫人才又接着向那白冰如的替身说道:   “既是周岁已为白冰如收归其门下,你不知自己的真实名姓我难怪你,不过你却又怎知道父母偕死敌手的事呢?”   “白冰如曾经说过,我当然记得。”   “你不认为白冰如知道你的身世,是件值得怀疑的事情吗?”   “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天蓉夫人虽然和她简短地互对了几句问话,却已知道此女个性极强,于是语调也就越发温和。   天蓉夫人这次并末问她,却像自言自语地道:   “这件事可真怪,既知人之父母乃敌所杀,并已拯救孤女脱险,但却不知孤女的名姓……”   天蓉夫人话还投有说完,白冰如这个替身已接口说道:   “挑唆是没有用的,除非白冰如早就认得我的父母,否则若是途遇江湖仇杀之事,救我脱险已很难得,再要白冰如去为我打探父母姓氏与敌者结仇经过,毋乃忒煞过分了些?”   天蓉夫人此时突然扬声问道:   “你还有什么别的称呼没有?”   “没有。”   “你再想想看?”   “我自己的事情必比谁都清楚,不必再想。”   “你们姊妹互相称呼的时候,总不会也叫你白冰如吧?”   此女没有作答,天蓉夫人微笑着说道:   “每当我问到白冰如的时候,你也总是直呼她的名姓,听来使人不太入耳,设若你未曾被擒,在和白冰如谈话答对的时候,你是怎样称呼她,她又是怎么来称呼你呢?”   此女仍未答话,天蓉夫人肃色又道:   “我再问你一声,你若真不愿意回答,大可直接拒绝,不过拒绝了之后,对你并没有丝毫利益。”   此女突然冷诵说道:   “既已被擒,当然生死由人了,我回答了又能有什么利益呢?要杀就杀,何必借个因由然后动手呢?”   “我不会杀你的,但是却不能容你再作白冰如的替身!”   “你想对我怎么样?”   “万梅山庄中人,一不杀胁徒,二不杀俘,你也不例外,我只废掉你这一身功力任你……”   此女没容天蓉夫人把话说完,怒声叱道:   “难怪白冰如说,万梅山庄无一不是沽誉之徒,原来你们的心肠真是这般阴狠歹毒!”   “你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在废去你那一身功力之后,任你自己选择一个去处,有人会护你前往。   在白冰如事件完全了断之后,由原先护送你的那个人,再接你去万梅山庄,至时我重新使你恢复功力!”   此女听到这里,低低地哦了一声。   天蓉夫人却威严地接着又说道:   “不过在中间这些日子之内,我们会非常简单地探听出来你的身世和一切,若是过往恶行太多太重的话,功力虽然依旧代你恢复,你却休想再生出万梅山庄的庄门一步了!”   此女立即冷哼一声道:   “莫不成万梅山庄私设囚狱?”   这句活恼了天蓉夫人,只见她连拍两掌,应声自后方飘飞而来了那位银面死神,肃立夫人一旁。   天蓉夫人手指此女对银面死神说道:   “替我掌嘴!”   银面死神颔首领命,才待行动,老夫人突然低低说道:   “此刑暂时记数,蓉儿你下去,稍停一齐施罚!”   天蓉夫人应诺一声,银面死神闪开了三步,但却并没退下,像是等待少时一齐施刑似的。   天蓉夫人再次沉声对这女子说道:   “我劝你说话要有分寸,现在我仍然贯彻前言,最后问你,愿否说出你的名姓?”   此女沉思有顷,说道:   “我真实的名姓叫‘过凤翔’!”   天蓉夫人闻言一笑道:   “你没有说谎?”   “万梅山庄的高手们就这样不敢信人?”   此女出言反嘲,天蓉夫人却没有生气,点头说道:   “你不必问我们敢否信人,只要回答你说谎没有。”   “没有!”   “很好,每有一字是谎言,掌嘴一记,我再问你一遍,你说谎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天蓉夫人等白冰如的这名替身连声喊叫过后,方始面色一正威严肃穆地指着她沉声说道:   “事先我就说过,对白冰如的一切事情,我们知道得清清楚楚,问你的原故,是看你能否改悔。   假如你每句是实,证明已能判断是非,一个能够判断是非的人,当然已不劳他人再去替她*心费力,她自会在良知良能之下,行其是理而却其恶非,设若这人仍然行恶作歹之时,当然不能再使人原凉他了。   要是你句句是谎,这却证明你仍然不能由知、能来分别善恶和是非,依旧需要别人管束和教导。   当然,在你一向身受白冰如养教而身代之下,虽明知其非,其恶,亦甘愿善其恶、其非,自是有的,这却又当别论。   你被擒前事,任有多少恶行,因未得开导及身不由已的原故,我们并不论计,等于昨日霞雾,早已消失。   不过你被擒之后,我们却绝对不能再容你有点滴恶行,犯时重则代除此害,轻则施其应得之罚!   万梅山庄中人,绝无不教而诛恶徒的事情,如今是你自讨苫吃,怪不得哪个,你仔细地听着,我将要你再答复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本来非常容易回答,不过我却怕你很难答复得出来。   你说你是‘过凤翔’,我一连问过你三遍是否实话,你说没有撒谎,那么如今在‘铁索长桥’下面秘洞之中,与萧一剑起居相共的那个女子是谁?她说过她也叫‘过凤翔’!”   天蓉夫人这大段话语,井未使这个自称过凤翔的女于有丝毫形色现出,但是当夫人说到“铁索长桥”下面秘洞的时候,此女却神色突变,双目内射出惊凛骇愕至极的光芒。   天蓉夫人话既完了之后,静静地看着她,听她回答,此女却在和夫人目光相对之后,缓缓低下头去。   天蓉夫人暗自点头,此女俯首而无言,自是有愧,愧而不辩,巳近于知耻,证明此女尚有羞耻之心。   天蓉夫人声调转为过柔地说道:   “你是在撒谎,所以你没法回答我的问话,对吗?”   天蓉夫人有心提醒此女,此女聪明绝顶,自然知晓,立即点了点头。   天蓉夫人故做恼怒地又道:   “此罚也暂且记数,实说你叫什么名字?”   此女低低地说道:   “莫凤翊。”   天蓉夫人这才笑道:   “我们早知道你是‘莫凤翊’了,现在仍然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这次却不许再说谎话。   莫凤翊点了点头,夫人问道:   “过凤翔在秘洞之中,你现在此处,那‘任凤舞’如今何在?”   莫凤翊道:   “昨夕随白冰如离谷而去。”   天蓉夫人暗中一凛,问道:   “由哪条秘径出谷去的?”   莫凤翊道:   “由……”   她刚刚说了一个由字,就停下了话锋,天蓉夫人并没有催促问她,只是慈祥地看着她的脸。   莫凤翊再和天蓉夫人目光相对,刹那之后,她果断地说道:   “那条秘径必须由‘无忧洞’内穿过,适才你们大举来犯时,我巳遵照白冰如行时所示,从那条秘径之中遣派出几十个面目残伤了的……”   天蓉夫人不待莫凤翊把话说完已接口道:   “我知道了,如今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愿意站在万梅山庄一方?”   莫凤翊道:   “我决心说出这条秘径,你又何必还问我其他。” 第一一一章 何来书生 天蓉夫人点了点头,回顾请示老夫人,老夫人已开口说道:   “已由秘径出谷之人,谅难逃脱,此女心意既决,前罚暂免,着令梦生与莫凤翊一同前往无忧谷中,守此秘径,蓉儿即率余众扫平此阵!”   天蓉夫人迭声应是,莫凤翊却又说道:   “凤翊还有要事相告。”   老夫人直接对她道:   “说吧孩子,我不会难为你的。”   “白冰如曾说,无忧洞上有一处极厉害的埋伏,是从前不归谷地形未变时就有,地形变后,那处厉害的埋伏所在并未毁灭,反而更引起其他生克变化,因之连白冰如自己都不敢妄踏一步。   可是现在那个地方,却隐藏着一男一女,白冰如说,男的是万梅山庄第四代的小主人,女的是死于过姊姊手中的古氏孤女,昨日白冰如临行之时,谕我两件要事,一乃谷中若遇强敌侵入而无法力敌之时,速由秘径遣出所有残伤面貌的高手,再是当不能守谷之时,着令熊式文于那个极为厉害的埋伏所在,施放蚀骨瘴毒,如今这两个命令,我早巳下达……”   天蓉夫人不待莫凤翊话罢,即接口对老夫人道:   “傲霜孙虽说功力很高,但却无法力故这种毒瘴,老菩萨可否恩准蓉儿我前往接应?”   老夫人一笑说道:   “那个地方就是昔日连你公爹都不敢妄进半步的‘谷灵洞’,熊式文设在洞外施毒,自然无用,设若走进洞去,只要踏进尺半,亦必引发先后大‘罡阳小元六合’阵法,那时熊式文再施放瘴毒也毫无用处了,你不必着急,我保证孩子们连一根头发都不会伤到就是。”   老夫人既然这样说,天蓉夫人自是深信无疑,随即传谕门下,将十煞残阵立刻扫平回报。   万梅山庄中的人物,个个身怀绝顶功力,闻令即行,刹那光景已将整个的十煞大阵完全破去。   此时莫凤翊却又对天蓉夫人悄声说道:   “谷内白冰如所留下来的手下,泰半功力平常,昔日恶行也少,动手之时盼夫人网开一面。”   天蓉夫人颔首道:   “你可以安心,设非必须,万梅山庄中人绝不轻伤人命,况此次是由老菩萨亲自督阵,老菩萨仁慈无比,久后自知。”   莫凤翊神色诚恳的又道:   “内中一男一女,凤翊叩请夫人要特别将护。”   天蓉夫人问道:   “是你的好友?”   莫凤翊不答此问,却道:   “女名‘金妹’,男的越发容易识别,白冰如手下,只他未曾残目伤面,是故一望即知。”   天蓉夫人正色说道:   “金、银二妹,据我所知是白冰如最早的两个替身,功力巳与白冰如相若,火候稍差而已,她俩恶行之多难以指数,白冰如手下的人物,也只有她们两个最最阴狠歹毒,你为何代彼求情?   另外那个男子是叫什么名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应该把详细情形告诉我,我方能替你作主。”   莫凤翊道:   “关于‘金妹’之事,凤翊至祈事后再为详禀夫人,另外那个男子,是‘凤舞’三妹的好友。她昨夕随白冰如走时,曾悄悄地告诉我说。谷中设有急难,请无论如何要保全那人,所以……”   天蓉夫人立即接口道:   “好,不过你要告诉我那人的名姓呀。”   “我们都称呼他叫‘呆子’,姓什么只有白冰如和凤舞三妹知道,凤舞三妹却在背后喊他……”   莫凤翊说到这里,却自动地停下了话锋,红着脸似乎不胜羞涩。   天蓉夫人不由接口问道:   “是个非常难以出口的称呼?”   莫凤翊点头说道:   “三妹喊他‘冤家’!”   梅清这时早巳不耐,接话道:   “不管是冤家是亲家,我擒来交给你看管就是!”   天蓉夫人瞪了梅清一眼,吩咐梅清道:   “你既然多话,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去!”   梅清心念爱子安危,早就要走,只因祖母和慈亲尚未下令,不敢自请,闻言立即转身就走,莫凤翊却突然扬声说道:   “梅大侠请暂留步!”   梅清停步转身道:   “什么事?”   梅清在万梅山庄中,虽是第三代主人,但因平生不苟言笑,性直而行正,有时连至尊夫妇都不肯对他说句重话,遇事多半交由他来处理,以至于第四代子侄及山庄中人,对他越发敬畏。   “什么事”三个字晓得极具威严,莫凤翊当时竟然没能接上活语,梅清不由剑眉一挑,沉声说道:   “你到底有什么话说?”   莫凤翊却看着天蓉夫人,夫人尚未开口,公孙燕飞在老菩萨背后已经开口对梅清说道:   “你不能和颜悦色地问人家?”   说着又转对莫凤翊道:   “你有话尽管直说,在老菩萨面前没人敢大声大气的,就算你说错了,只要不是有心,老菩萨也不会怪你的。”   梅清闻言瞪了爱妻一眼,天蓉夫人知道爱子的脾性,淡淡地对梅清说道:   “怎么,飞儿嫌你说话声调不中人听你不高兴?”   梅清急忙道:   “孩儿不敢。”   天蓉夫人正色道:   “随时随地应该记住,这里有老菩萨作主!”   梅清迭声应是,天蓉夫人才转对莫凤翊道:   “你有话说吧。”   莫凤翊低低地说道:   “金妹必然不听人的劝阻,她功力很高,我不愿梅大侠中她暗算,却也不愿意梅大侠伤了金妹,所以……”   天蓉夫人已知其意,说道:   “你放心吧,清儿还能应付—切。”   莫凤翊又道:   “那个书呆子,从来就没显露过一点功夫,但是我听凤舞三妹说,呆子功力极高,高到连白冰如都不敢对他过分,呆子似乎只听凤舞三妹的话,对我还好些,其他的人他却连理都不理。   “那个熊式文来时,因为年龄辈份很高,功力确有独到之处,因之对待别人非常傲慢,就碰了呆子个大钉子!”   梅清已不耐烦地强忍着脾气听她说话,这时却一变适才的样,极为郑重地接话问道:   “熊式文和那位呆子的事情,你讲得详细些好吗?”   梅清此言出口,公孙燕飞不禁瞄了他一眼,掩口忍笑,梅清看在眼里不由得面色泛红。   莫凤翊也放下悬心说道:   “事情是出在白冰如和熊式文归来之后,白冰如对大家说,路上已然发现踪影,来的是两个人,一是昔日名霹天下的神手仙医章大侠,一是东川犬叟之孙,当年出名的辣手人物及威!”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梅清不由得看了看慈母,天蓉夫人神色肃穆,似是也在仔细地听着。   莫凤翊话声未停,接着说道:   “白冰如判断来敌必由昔日瀑布秘径进谷,意欲在彼处埋伏高手暗袭,但她却深知手下无人能是章、及两位的敌手,言下之意,似乎有心要呆子自己讨令前去守护那条秘径。”   “可是呆子却呆呆地看着天,一言不发,熊式文自不量力讨令前住,白冰如不便说出她的本意,只说另有更重要的事情劳烦,打消了熊式文讨令拒敌之意,熊式文不知内情,错当果有更为紧要的事情需其力助,因而意气飞扬神色傲倨,呆子却在一旁突然嘿嘿冷笑起来。   熊式文来未多久,自然不知呆子的事情,闻其冷笑,不由大怒,故意出言激诮呆子蠢鲁而无能。   呆子却慢言慢语地警告熊式文,说他是非不明,好歹不知,言辞谑薄,熊式文终于羞怒恼火,熊式文在恼羞怒极之下,向呆子挑战,呆子声言只懂诗词文章,不解牛马武事,要比就比诗同文章,否则作罢。   熊式文无奈之下,强撩恨怒归座,心中却早巳阴蓄恶毒报复之策,静待无人之时下手。   白冰如手下,皆居于无忧洞中,洞有石室大小计十八间,男女分居,只有呆子一人,在无忧洞外约半箭地方,以特殊的‘长碧金线竹’,建造了一间小巧玲珑的竹楼安眠居留。   此谷自经奇变,树木竹兰尽死,‘长碧金线竹’产于苗疆八寨之‘花蛮苗’墟中,呆子是怎生得到这么多而能携之进谷,早成众人议论中心,白冰如为此再三告诫手下不得闻问。   熊式文来虽短暂,却因那座竹楼特殊,已然问过白冰如始末,自然地就知道那是呆子的住处。   他先一步到达竹楼之上,静候呆子前往,决心以一身罕绝的功力和无敌的毒掌,置呆子于死地,   哪知到达竹楼之后,坐未刹那,已知遇上了卓绝奇特的武林异客,原来这竹楼之上,竟是一种熊式文无法叫出名目来的大阵,等他看出已入死地之时,再想出楼却已无路通行。   当时他仍然意为不管是什么阵式,这楼却是竹子搭建而成,只要焚其竹楼,自能安然无事。   不料一试之下,始知厉害,非但火种失效,并已寸步难行,又不便出声呼叫,只好耗在楼上。   妙的是,白冰如等人,皆曾亲跟看到熊式文潜登竹楼,所以并不阻拦者,有心使熊式文将呆子除去罢了。   当然后来呆子慢步登上竹楼安眠,白冰如及其三五死党都看得清楚,认定立即将有搏杀之事发生。   不料呆子登楼之后,竹楼之上连点轻微的响声都没有传出,顿饭光景,呆子却抱着熊式文走下楼头!   这时白冰如不能再不出面,立即上前故问原由,呆子说得真妙,他说‘这位朋友不知何故走错了地方,昏死在竹楼上面,楼上除有诗书经卷之外,别无他物,大概他看书看得昏了头,由此可知,圣贤以德格化人的经诗文章,实在胜过武功霸道!”   他话说完了之后,扔下熊式文又回到竹楼。   白冰如救醒熊式文后,问其经过,熊式文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呆子不是真呆,此人必须小心。   白冰如那时突地皱眉沉思有顷,才决定立即亲率凤舞三妹出谷,行时又再三嘱我几件大事,这些适才都已经说过了。   刚刚梅大侠急欲前往,凤翊生怕呆子不识梅大侠而动手,故此方始请梅大侠留步详告一切。”   莫凤翊说完这一大段话语,连老夫人都不禁频蹙慈眉,梅清却神色极为欣慰地问凤翊道:   “姑娘,那呆子可是永远穿着一身淡绿长衫,腰束紫金衣带,带垂两方碧绿奇石的少年?”   梅清突然称呼凤翊为姑娘,竟令凤翊羞红了粉面,俯首有顷之后,方始缓缓点头说道:   “不错,莫非梅大侠认识他?”   梅清不答凤翊所问,又道:   “那呆子左耳轮上,有无一点朱痕?”   凤翊惊道:   “有!”   梅清神色越发欣慰,却又问道:   “姑娘曾说凤舞和呆子似甚熟悉……”   凤翊接口道:   “不是‘似甚熟悉’,而是知心好友!”   梅清一笑道:   “凤舞姑娘也是女儿身吧?”   此言出口,所有的人都不禁一愣。   凤翊姑娘似乎有些恼意,她道:   “凤舞乃我的三盟昧,自然是女儿之身,梅大侠似乎多此一问。”   梅清却突然哈哈笑道:   “姑娘罚怪得很对,但我却必须发此一问。”   莫凤翊莫名其妙地看着梅清,天蓉夫人这时面带不悦之色对梅清说道:   “清儿,你认识这个呆子?”   梅清躬身道:   “认识。”   天蓉夫人冷冷地又道:   “呆子不呆,清儿你说对不?”   梅清含笑恭敬地说道:   “老人家说得对,呆子不呆。”   天蓉夫人冷笑一声,突然说道:   “我看这呆子不但不呆,并且非常聪明。”   梅清似乎也巳听出慈亲话意不善,因此他只点了点头,没敢答话。   天蓉夫人却接着又道:   “这呆子的出身门户必非武林正大的派别对不?”   梅清再次点头,天蓉夫人沉声说道:   “你怎变哑巴了?”   梅清急忙开口躬身答道:   “母亲大人说得对,呆子出身并非正大门户。”   天蓉夫人冷哼一声道:   “这就是你不敢禀陈双亲及老菩萨知道的缘故?”   “孩儿曾再……”   梅清分辩未毕,天蓉夫人沉叱道:   “这呆子绝对不是男儿,对不?你说实话!”   天蓉夫人既出惊人之言,众人无不骇然,就连老夫人也不由得动容含怒,梅清却微笑着正要答话,莫凤翊已接口说道:   “夫人,凤翊无法相信呆子不是男儿。”   天蓉夫人手指梅清对英凤翊道:   “听听他怎么说,傻丫头,天下事是无奇不有呢!”   莫凤翊摇头道:   “凤舞三妹曾说……”   梅清此时却突然接语道:   “你和你那凤舞三妹都弄错了,呆子不但不呆,更不是个男孩子,不过她聪明绝顶,我相信要骗骗你们这个样的,她不必费心。”   莫凤翊闻言白了梅清一眼,梅清笑道:   “你别多心,我这并不是说你们不好,但是比起她来,却实在差得太多,不论胸罗,丰仪,功力,见识和智慧,在在……”   老夫人心中已恼,突然沉声诮问道:   “清儿,大概这位姑娘已是天上绝无,人间少有的十全美女吧?”   梅清似乎并未听出老祖母口风不善,他竟微徽一笑说道:   “老人家您说得一点也不错,此女果然是十全十美的佳人。”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眼光瞥向公孙燕飞,公孙燕飞竟然出人意外地说道:   “老菩萨,傲霜他爸说得不假,要是当真这个呆子就是那位姑娘的话,晚辈敢说老菩萨您要是看到她,准定会喜爱得合不拢嘴呢。”   天蓉夫人扣老夫人都没有想到公孙燕飞也认识这个女子,已知所料错误,老夫人在沉思了刹那之后,却摇了摇头没再开口,天蓉夫人也在思索个中内情,同样也摇头不迭。   公孙燕飞此时却突然嗟吁了一声继之自言自语地说道:   “可惜,都是一样讨人喜欢,也都是一样的命薄若纸,唉!”   老夫人缓慢而有力地问道:   “燕儿你说什么?”   公孙燕飞回道:   “孙媳是说我那可怜的甥女儿和这个假扮呆傻书生的姑娘。”   天蓉夫人这时却向梅清说道:   “清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梅清立即答道:   “母亲可听说过‘中州一剑’令孤渊这个名字?”   天蓉夫人点了点头,老夫人却开口说道:   “这人和你阿爷昔日齐名江湖,剑术卓绝,人也非常清秀,就是心术差些,据说早巳死在‘不归谷’中,现在说他作甚?”   梅清答道:   “这是昔日的一段秘密事件,阿爷曾经和孙儿说过,要孙儿……”   一旁久未开口的梅梦生,突然叱斥梅清道:   “说话颠三倒四,你不从头说起,老人家怎会知道始末原委!” 第一一二章 令狐世家 梅清道:“孩儿因为现下尚须与白冰如残留死党搏斗,时间不容……”   老夫人却不待梅清话罢,接口道:   “不要紧,各处皆已封闭,彼等已是无路可去,把事情从始至终况个明白好了。”   梅清答应一声道:“老人家可还记得孙儿初次奉令行道江湖的那天?”   梅梦生不耐烦地沉叱道:   “老人家要你自己说明白事情端倪,你说就是了,用不着再多罗嗦别的闲话!”   梅清不敢分辩,迭声应是道:   “那天阿爷把孙儿唤进静室,对孙儿说,要孙儿行道之便,去中州一带访察中州一令狐渊的后代,找到之后,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要孙儿在暗中监视他的为人和本性,在深信这人果然正直的时候,再出面相见,请这人随孙儿到万梅山庄。   说时,阿爷交递绐孙儿一个很小的黑色皮囊,捏来内中似乎有件巧小而坚硬的东西,接着阿爷又说,至时只要孩儿将包囊交经令狐渊的后代,对方看过之后,一定毫无疑问地会跟孙儿上路。   “当时孙儿有心叩向阿爷内情,可是……”   梅梦生此时突然接口道:   “可是你并没问,你为什么不问呢?”   老夫人冷嗤一声对梦生道:   “换你是清儿的话,你敢多问?”   梅梦生俯首无言,梅清接着又道:   “孙儿那时想问而不敢,阿爷已经看出来了,对孙儿说,令狐渊是阿爷的故友,在临危之时见到阿爷,阿爷答应过令狐渊一件事情,所以现在要孙儿去替阿爷办好,小皮囊中的东西,是令狐渊的信物……”   老夫人嗯了一声,自语道:   “这准是当年他们在此谷中相逢,令狐渊死前有托,不过你阿爷也怪,这事应该在他离开不归谷后就去办的,至少也应该要梦生去才对,为什么却在二十年后等你出道才……哦,我明白了。”   老夫人说到“我明白了”一句话后,微微一笑,转问梅清道:   “清儿,当时你可曾想到过这一点?”   梅清答道:   “孙儿没有想到,那时孙儿少年莽撞,对事不能顾及周到。”   老夫人笑道:   “不讳过,不骄满,这正是你的长处,说下去。”   梅清又接着说道:   “次日孙儿离家之后,首先去叩及老前辈一家,然后即转道‘豫’境,孙儿几乎遍历全省城镇,却无处寻觅令狐渊的遗族,经年而返,只好将阿爷所交信物呈复。   阿爷却说东西留在孙儿身边,凡是离家外出,都仍然访寻莫懈,直到第四年上,那是孙儿……”   说到这里他话锋突地一顿,瞄了爱妻一眼,公孙燕飞却羞红了粉脸。   老夫人微笑着问道:   “看你这般吞吞吐吐,那年是你成家的时候?”   梅清仅仅颌首作答,井末说话,老夫人笑出声来,继之说道:“记得那年你婚后只有两月,时正已近冬初,你却坚要离家外出,你妈问你,你说因与中州‘大鸿镖局’裴岩有约,莫非就是为了前注中州一带去找寻中州一剑令狐渊的遗族?”   梅清答道:   “事情很巧,孙儿成家之时,裴岩、裴鸿兄弟曾与及家一道前来贺禧,后来父亲再三挽留及伯父多住两天,固之裴氏兄弟也就没有离去,一天在庄中‘云楼’品茗闲活,不知由准提起,话锋突然转向中州一带代代杰出的武林人物身上,那时孙儿陪侍一旁,答问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是裴鸿在某句话后,感慨地说,中州武林已经一代不如一代,全盛时期像令孤渊,易居安、黑石山等杰出的高手,今日再也不会有了等等。   孙儿当时是有心人,突然触动良机,问裴鸿说,令狐渊剑术功力乃系家传,他后世的子孙不会没有成名武林的人物吧?   裴岩那时却吁嗟一声道,令狐渊一家早已败落,自令孤渊传闻死于峨嵋之后,仇家已找上门去,令狐渊的未亡人和家中徒辈,在力搏敌者不胜之下,惨死人手,次子亦被斩杀,但却找不到长子令孤三宫的下落,事后仇家方始知晓在令狐渊死讯传到中州之后,今孤三宫即身奉母命独自离家,当然这也许是巧合的事情,不过一般人却皆认为这是令狐渊未亡人的未雨安排。   自此中州一带再也无人提及令孤一家,不过那令孤三宫并末离开‘豫’地,是隐于一个仇家想不到的地方罢了。   孙儿闻言自然接着追问令孤三宫隐遁之处,并且拿着禽狐三宫理当复仇的话来作题目。   哪知裴鸿正当要说的时候,爸却训叱孙儿说怎的毫无仁念,裴鸿立即活锋一变不再谈沦此事。   孙儿本来存心再隔个一天两天之后,私下和裴鸿一淡,不料事真凑巧,次日大鸿镖局派人有急事将裴家兄弟请了回去,孙儿因之坐失良机,后来面禀阿爷,才决定亲自再去赵中州。”   梅梦生不由接话道:   “我也记起这件事来了,傻孩子,你当时为什么不禀告我知道呢,否则何必多跑一趟。”   老夫人瞪了梦生一眼道:   “清儿还敢瞒你,能说他不早就说了吗?遇事要多想想再说。”   梅梦生又碰了老夫人一个钉子,老夫人却转向梅清说道:   “你那一趟怎么样?”   梅清答道:   “孙儿到了‘大鸿镖局’,烦裴氏兄弟秘密地带我去令孤三宫隐居之地,不想晚了一步,令狐三宫在月前突然搬迁,下落不知。   孙儿与裴氏兄弟走遍骡马行,跑遍附近大小村镇的客栈酒馆,依然杳如黄鹤,没有丝毫消息。   彼时裴鸿判断,令狐三宫全家突然迁居之事绝不平常,并认为所用骡马车辆等,必然是令孤一家早就备好的,否则不会一点消息没有。   孙儿却直觉得令狐三宫必是得到了仇家的下落,前往复仇,因之再三拜烦裴氏兄弟,四出派人打探消息,以便能够于事前阻遏或尽力相助。   无奈一直找寻了两个多月,仍旧渺无音讯,孙儿只好惆怅归来。   兹后又过了三年,傲霜已经两岁,孙儿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八月初三,突然接到裴岩急件,言说已然知道了令狐三宫的下落,孙儿立即禀告阿爷,即日跨马直扑大鸿镖局。   路上孙儿曾经得到过一个消息,传言昔日中州某一武林世家,避仇多年,已被仇者侦知居处,彼此相约作一光明磊落的决斗,那时孙儿已然联想到可能是令狐三宫,不过却也认为天下少有这般巧事。   不料当孙儿赶到开封的时候,裴氏兄弟不在镖局之中,却给孙儿留下了一封紧急的函柬。   东上写着——   ‘令狐三宫与敌约搏,愚兄弟因蒙嘱托,曾代令狐三宫与对方改约今朝日正搏斗,地点在城南外十里“万姓坟场”,对方高手如云,皆穷凶极恶之辈,至盼睹东火速接应’!   孙儿再看天时,晌午已过,不由心急如焚,滴水未进,却飞骑赶往城南双方搏斗的‘万姓坟场’。   当孙儿到达坟场时候,令狐三宫及其老伴已死,三个儿子一个儿媳,业已重伤垂危,对方十二名黑道高手,正紧紧包围着裴氏兄弟及六名镖局的镖师,扬呼威吓胁迫裴氏兄弟莫惹杀身大祸。   孙儿一步闯到,裴氏兄弟正要招呼,孙儿却暗施了个眼色,故作索不相识的样子问道—   —   ‘这是什么事呀?青天白日聚众行凶!’   那时孙儿出道未久,虽有盛名,但却很少有人见过孙儿的面目,十二名巨寇之中,一个大汉闻言陡地嘿呵狂笑起来,然后大汉手指孙儿消谑道——   ‘公子爷,你说着啦,咱爷们正在聚众杀人,俗话说,杀一个是死,杀十个顶天不过是剐,公子爷你要是也活得不耐烦了的话,凑个数如何?’此贼话罢,群寇蓦地不约而同哈哈狂笑起来。   孙儿故不理会,追问原由,群寇自然无可理喻,裴鸿却趁此际也故作不识孙儿的样子说道——   ‘公子还是少问此事的好。’   孙儿坚持要问,群寇已然不耐,裴鸿却震声道——   ‘人家公子路过此处,看见死了这么多的人,没有个不问问原由是非的道理,反正事有事主,裴氏兄弟有家有业决跑不了,天大的事我兄弟扛啦,难道哥儿们就不能等上片刻?’群寇这才答应由裴鸿把我劝走,裴鸿借此时间,有心说明令狐三宫一家被杀的经过,手指令狐一家尸体对孙儿说道——   公子,死的是我们中州有名的剑客令狐一家,这十二名朋友,是江湖上威名远震的‘华山十二地煞’,双方仇深似诲,相约今午彼此拼搏而定生死存亡,令狐一家不敌而死。   这种事,在我们武林江湖人物看来,是公平而普通的事情,因为死者是死在功力不敌之下而不冤……   孙儿不待裴鸿话罢,接口问道-—   ‘我虽是个读书人,却也明白信誓二字,双方既然互定拼搏生死,则强存弱亡是天经之事,哪怕就是因为人手不够而有些冤届呢,那也只好认命,不过刚才我明明看到你们……’裴鸿自然知道孙儿的用意,接口道:   ‘我们两个是证人,只因令狐一家凡会武技的都已被杀,只乘下了一个两岁的小女娃,是令狐三宫的孙女,我们认为十二地煞朋友们,应该放过这个无辜的小孩子去,不料……’裴鸿话未说完,十二地煞中已有人冷哼一声道——   ‘斩草必须除根,十二地煞绝对不留后患!’   这时孙儿却问那说话的狂寇道——   ‘诸位和令狐一家因何结仇?’   那个汉子手指身旁一个枯瘦短小的老者道——   ‘我们三盟哥一家,早年全都死在中州一剑令狐渊的手中,杀父之仇必报,所以我们三哥……’   孙儿也不容此贼把话说完,接口问道:   ‘阁下说你的三盟兄一家被杀,不知当时令狐渊怎会放过他呢?’这时那个被称为三盟哥的枯瘦老贼却接话对孙儿说道——   ‘彼时老夫年仅八岁,令狐渊钓名沽誉,声言剑下不死弱孺妇女之辈,放过老夫扬长走去。’   孙儿闻言一面点头,一面问他道:   ‘老丈尊姓?’   裴鸿这时接话对孙儿说道—-   ‘公子读书人,自然不晓这位朋友的大名,这位就是华山十二地煞中的三爷,地灵星童子威。’   孙儿早就听说,华山十二地煞无恶不作,只因事不凑巧,始终彼此相左未能碰面,此时孙儿已存除害之心。   不过当时令狐一家和十二地煞却是明约明斗,他们双方又曾互立胜存败亡之约,两旁尚有不少武林或绿林人物在现场观望,孙儿只能拿着令狐一家尚存世上的孤子作题,其余只好在此事了断之后再说,因此孙儿面色一正,郑重地对老贼童子威道——   ‘童老丈,天下事虽千奇百变,‘理’字却只有一个,令狐渊当年既能放过你近八岁孺子,今日你就该放过令狐家族之中唯一没有死的两岁孤女,这才是大丈夫恩怨分明的行径!’不料童老贼却扬声大笑起来,继之手指十二地煞兄弟们冷冷地说道:   ‘老夫倒有此心,不过老夫盟兄盟弟亦皆与令狐一家有些冤仇,咸认斩草必须除根,况今日搏战与往昔不同,事前双方俱皆约得证人,言明胜者则存败者则亡,并未指明孺子小儿除外,因此老夫无法遵命行事,公子却要担戴。’童老贼话虽况得好听,心意却是可诛,那时孙儿立刻反问老贼说道——   ‘你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不过也有漏洞,你们双方约搏之时,虽然未曾言明孺子小儿除外,却也没有说清孺子小儿在内,况所谓搏者,势均力敌而斗也,孺儿孤女行尚欠稳,自然不及于搏,不搏者怎能言及胜负,胜负不存则何能必欲死之,因此令狐女不在其数而理应释也。’   这番话孙儿料到童老贼等绝难答复,彼等在无法答复之下,定然恼羞成怒,那时孙儿则可下手除害而名正言顺了。   果然,彼辈无法答言而羞怒,内中一名大汉手指着孩儿鼻尖叱逼——   ‘酸丁你少在这里跟太爷们罗嗦个没完没结,太爷们不管什么叫说明没有,不问什么是应该与否,就知道斩草必须除根,杀定了这个小丫头了,哪个多事,太爷们连他也算上。’孙儿此时方始冷冷一笑,然后对冷眼旁观的武林绿林人物们说道——   ‘这是众位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小可生性喜管不平,今有众位可供见证,只要证明小可未曾无理欺人就是。’   孙儿说到这里,声调一变,手指十二地煞说道——   ‘小可管定了这件事情啦,你们不是说过哪个多事也连他算上吗?此举正合小可之意,不过咱们也要作个约定,胜则存,败即亡!’   孙儿不待十二地煞接话,又转问裴鸿道——   ‘请问老丈,谁是孤女生父?’   裴鸿指了指令狐三宫尸体旁的那个人,此时重伤无救的四个人业已死去,孙儿又问裴鸿道——   ‘老丈适才目睹搏斗,孤女父母是谁杀的?’   裴鸿说道——   ‘是死于十二地煞老八地阴星张建,老九地刑星牛庭,和十一地耗星熊渊,十二地恶星顾保四人手中。’   孙儿再问这四个是谁,裴鸿指告了四人的所在,孙儿仔细的看明白了四人的摸样后,接着说道——   ‘小可如今静候十二煞的答复!’   也许因为孙儿适才那番言语令彼辈感到惊骇,此时那童子威却和缓地向孙儿说道:   ‘朋友既是一心管定此事,想必也是武林中人,老朽愿能够知道朋友你的尊姓大名。’孙儿闻言不由作难,若是说出名姓,彼辈很可能不再争搏而去,那时孙儿必然无法替武林除此大害,想了多时才有了对策。   于是孙儿反问童子威道——   ‘莫非小可报名与否还和搏斗与否有什么关联?’童子威眉头一皱说道——   ‘这是一场磊落光明的搏斗,彼此皆应报出名姓,万一不幸败亡非但尸骨可归祖墓,九泉亦能瞑目!’   孙儿却摇头说道——   ‘事与事不同,小可若将名姓说出,恐怕你们兄弟再也不敢搏斗了。’孙儿有心相激彼辈,十二地煞果然上当,立即群涌向前狂吼喝呼,纷纷指骂道——   ‘酸丁你说吧,就算你报出名姓是阎老五的灰孙子,老子也拼入十八层地狱先生剥了你这张狗皮!’   孙儿毫不理会彼辈的叫嚣,冷笑着问道——   ‘话是匹夫你们说的,现在当着天下人在,要是小可报出名姓之后,匹夫们不敢动手的话又当如何?’   十二地煞固然认定孙儿敢于独自叫阵,自然身怀绝技,不过他等人多势众,功力又高,任凭孙儿是谁,搏亦准输,何况当着裴氏兄弟和不少武林江湖朋友,自更不肯弱了名头,因之齐声扬呼道——   ‘小子你报出名姓之后老子们若不将你生剥活剐,就不是十二地煞中的人物,快快快……’   孙儿却冷嗤一声道——   ‘小可不管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只问你们在我报出名姓之后,敢不敢仍然作约胜存败亡之搏?’   十二地煞为了顾全面子,不由得异口同声说道——   ‘你小子说吧,要老子们怎么样老子们就怎么样,不过老子们却有个声明,老子十二弟兄上阵向来一道,一即十二,十二即一,回头动上手,可别说老子以多为胜,你小子要有帮手,趁早也请他们来!’   孙儿明白,彼辈错当孙儿背后隐有能手,故意激将来侦探虚实,孙儿所谋已遂,立刻答道——   ‘小可只有一人,别无帮手,尔辈一拥齐上恰合我意,设若小可报出名姓之后。尔辈不敢遵约动手的话,小可不愿过为已甚,只有两件事情要尔辈来作,一是张建、熊渊、顾保、牛庭四人,披麻带孝,替令孤一家死者暂充孝子贤孙,风风光光地将死者入土埋葬!   ‘再是其余八人,从小可立处开始,爬出这座万姓坟场,从此不准踏进中州一步!   ‘尔辈答应了之后,小可立即报出名姓,否则……’孙子话还没有说完,那‘地阴星张建’和另外一名大汉,巳怒吼一声一个扬刀一个出拐打来。   张建的鬼头刀取孙儿的左臂,那名大汉的‘点钢拐’一砸孙儿右肩,一取孙儿右肋及腰点扫而下!   孙儿冷嗤一声,左手迎上鬼头刀,一翻一拿,巳将鬼头刀背捏住,右手一穿一甩,抓住了右肋下的钢拐,一扬一撞,碰向大汉另一枝点钢拐上,一声暴响,这名大汉的右手虎口震裂,那拐也斜飞子出去,左手钢拐固被孙儿施力扬撞,也将虎口挣破,他知道不好转身逃去。   孙儿并不追赶,却对张建说道——   ‘一因现在双方尚未正式动手,再因稍停要留你来作披麻带孝的孝子贤孙,姑且饶你一次,去!’   孙儿说着,左手加上二成内力猛地一推,张建不防此着,自然身不由已地直退出去,若非另外一人上步扶住了他,此贼必然摔倒地上。   此时十二地煞已被孙儿震住,孙儿却故意扬声折辱他们说道:   ‘你们还想问我的姓名吗?’   十二地煞竟然未能立即作答,孙儿冷笑一声道——   ‘大概你们不敢和小可约定胜存败亡的搏斗了吧?” 第一一三章 约搏生死 “这时两旁武林江湖中人,已有冷嗤出声者,裴氏兄弟似恐孙儿一时心慈,放过十二地煞,裴岩竟将令狐孤女交给裴鸿,扬声对孙儿说道——   ‘公子,别看你刚才身子不凡,但是好汉架不住人多,再说十二地煞是当代江湖中成名多年的人物,出了名的心黑手辣,丢这大的人绝对不会算完,这里本来没有公子你什么事,你快请吧!’   十二地煞叫裴岩这样反着一激,果然恼羞成怒,裴岩又在话语之中,故意提醒他们大可以多为胜,那童子威这时已阴狠地对孙儿说道一—   ‘自寻死路的小冤家,太爷两位盟弟错当你是个读书的酸丁,丝毫没有防备,这算不了什么!’   ‘十二地煞慢说对付你这个小冤家不会中途罢手,就是被称为天下第一人物的武林至圣来到,太爷们也敢斗他一斗再说,小冤家,你报名出来好了,太爷们和你算是定了死约,快!’   老贼说到这里,却诡谲地转对裴氏兄弟又道——   ‘姓裴的,要不是你们兄弟迁延时刻,太爷们现在早巳远去了四十四里啦,你们兄弟这份恩惠,太爷们没齿难忘,听明白,姓裴的,开封城内的‘大鸿镖局’从现在起就算关定了,你们裴氏一家,在中州一带算是被太爷们除了名!   ‘如今你们兄弟还是多念两声佛,祝祷着让这个管闲事的小冤家得胜的好,否则太爷们只有叫你们兄弟和令狐三宫一家在阎老五那儿作伴了!’裴岩事到如此当然不再缄默,他竟然哈哈一阵大笑之后,手指童子威并十二地煞激讽地说道——   ‘瞎了狗眼该当天报的贼子,你当裴家兄弟怕了你们,告诉你们说,裴家兄弟有这份骨气,稍停这位公子报出名姓,而你们仍敢动手交得胜数的时候,裴家弟兄不劳你们十二地煞费心,自动了断!   ‘不过要是公子报出姓名之后,尔辈不敢搏斗,或是搏之负输的话,裴家兄弟可没有人家公子这份善心,尔辈既然存着毁找大鸿镖局,杀我裴氏一家的恶毒心肠,那时休怪裴家兄弟要请君入瓮,以尔等之道而还之,来一个斩草除根!’孙儿这时不愿再多迟延,问童子威道——‘你说的话,可能代表十二地煞全体?’老贼冷哼一声道——‘当然能够!’   孙儿却摇头说道:‘若非尔辈一口同声,小可无法相信!’十二地煞受激之后,不由得人人怒恨起来,一口同声地扬喊道——   ‘小冤家速报名姓,太爷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快快快!’孙儿这时却转对四外武林江湖朋友们说道——‘小可今与十二地煞相约,敢请列位作个证明,哪方自毁信约,列位应将此事传于武林,令人人知之!’孙儿话罢,裴氏兄弟和他镖行之中的那几位镖头,当先接话说道——   ‘裴某弟兄及局内镖师,皆愿作证。’   话罢,裴岩却转对四外武林朋友们道——   ‘此乃公平之搏,不容有丝毫毁背之事,诸兄皆武林名家,想来不致遇义而束手,愿与裴兄弟共为证人者,请即出声承诺!’   四外武林朋友受激受捧,不由得齐声承诺愿为证人。   孙儿目睹此情,已知诛杀十二地煞必矣,因之孙儿含笑对四外武林朋友及裴氏兄弟当先致谢,随即自身畔取出阿爷的‘罗汉钱’令,弹指将其轻轻钉于相隔十二地煞不足五尺的一株寿松干上,冷冷地说道——‘十二地煞’尔辈自己走近一点去瞧吧,小可的出身门户和名称来历,都在上面!’   十二地煞闻言似出意外,大摇大摆地走近寿松干前,彼等多半都是年过半百的老江湖,当然都知晓阿爷威令天下的‘罗汉钱’,不禁个个骇愕惊凛,神色立即变为苍白。   四外的武林朋友,竟也不约而同近前观望,裴岩此时却扬声说道——   ‘诸位作证的朋友,不必看了,让裴岩仔细地告诉大家吧,钉在松干之上的,是名震天下持之召令武林的罗汉钱,这位公子,是目下万梅山庄第三代的主人,武林至圣的长孙,大侠梅清!’   武林人物闻言立即止步退回,一个一个恭敬面肃穆地看着孙儿,奶奶,妈,您不知道,当时孙儿有多开心。”   梅清一口气说到现出“罗汉钱”令,在欣喜兴奋之下,竟然也像二十年前一样,称呼老夫人为奶奶,天蓉夫人作吗来了。   公孙燕飞一旁提醒他道:   ”你也不怕别人笑你,现在你可不是从前二十几岁的时候了,别忘了公爹和老人家已经把万梅山庄交绐你了!”   梅清闻言脸上不由得一红,老夫人却含笑说道:   “这是人伦天性和至情,假不得。”   老夫人说到这里,又转对梅清道:   “好孩子,你接着说下去,后来你对十二地煞是如何发落的呀?”   梅清这才又接着说道:   “那时孙儿只是对着四外的武林朋友们一笑,却转向十二地煞玲冷地喝叱道——   ‘你们看清了设有?’   ‘十二地煞无人答话,孙儿一连着问三遍,才冷嗤一声道:   ‘你们要是已经看清楚了的话,小可要收回这枚罗汉钱令了!’说着,孙儿早已暗提真力,以阿爷所授‘凌虚牵引’神功,对着那枚‘罗汉钱令’一招,金钱疾若电掣般脱出了寿松树干,回到孙儿的手中,十二地煞目睹孙儿功力如此高超,一个个只吓得面无人色,其余武林人物,却同声暴呼个好,孙儿当时又惊又喜,喜的是初试神功竟能得手应心,惊的是普天之下武林中人,无不以阿爷钱令是从,孙儿处事设有不慎,岂不败辱家声!   当时孙儿却不愿别人看出我的心事,故而神色不动地收起‘罗汉钱’令,对十二地煞说道——   ‘如何搏战,皆由尔等出题,但却要快,因为今夜三更,小可在山东济南府城内,还另有一个约会!’   “老菩萨和父母亲大人可别怪我当时胡说八道,那时候孙儿年纪还轻,遇事都往很坏的地方想,认为这样一来,越发使十二地煞和被等暗中隐身一旁的同党败类,不敢轻举妄动!   开封到济南,上千里的路程,多高的功夫也休想半天赶到,可是说来真怪,当时却没有一人敢不相信,孙儿不觉在得意中又有些凛然,忆昔阿爷课渎,至秦赵高指鹿为马时,孙儿百思莫解,彼时方始恍然大悟,威势可生死人时,他人虽知其不是,不信其是,然亦不敢说其不是,因之孙儿越发激凛,进而悟及占人所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由”…”   梅梦生此时正听列热闹要紧处,不料儿子却把话锋岔向一旁而不说正题,不由叱斥道:   “这里谁不比你明白,罗嗦个没完,快说怎样对付十二地煞的事吧!”   不料老夫人却替孙儿打抱不平道:   “梦生,你说你也比清儿明白个中道理?”   梅梦生不敢置辞,老夫人冷嗤一声道:   “清孙儿难怪能讨你爹的喜欢,武林也罢,江湖也好,甚或为官为吏也都算上,若是身在岗位,势倾朝野,得能虚怀若谷,处事如悬深渊,待人以诚以信,教人以仁以孝,用人惟才而非财,何止此人一身之福,进而必为一乡之福,再进则或为国族之福,何患国之不强名之不盛?   清孙儿彼时能有多大年纪,已能由偶然之事故,进而彻悟人生于斯探世之本,你一个当父亲的,理应欣慰喜悦才是,却说这是罗嗦废话,真真岂有此理!”   梅梦生只吓得迭声应是,梅清更俯身老夫人旁边,老夫人方始息怒,不再理睬梦生,对梅清道:   “你接着说下去吧,我很想听听结局如何。”   梅清恭应一声又接着说道:   “那时裴氏兄弟和一干证人,也迭声催促十二地煞,十二地煞互相计议良久,方由老大出来答话道——   ‘老朽是十二地煞中的老大,人称地煞呈,姓郝名震字镇华,先时愚兄弟不知公子乃万梅山庄……’   孙儿没有容他把话说完,巳冷叱道——   ‘适才尔等曾经言侮家祖,对万梅山庄视若尤物,如今何必再来狡辩,况事前曾有约定,多言何益,尔等意欲如何搏斗,出题就是,否则即按所定之约,留下熊渊张建顾保牛庭,披麻带孝送令狐一家死者入土,尔等八人,立即爬出这座‘万姓坟场’,否则休怪我要用杀手对付你们了!’   郝震闻言并不生气却扬声说道——   ‘梅公子请容老朽把话说完如何?’   孙儿立刻答道——   ‘好,你就说个明白好了。’   郝震正色道——   ‘老朽兄弟与公子之约,定然定信而全始全终,不过如今却另有顾忌,不得不请公子有所承诺。’   孙儿此时已知彼等居心,却故作不解道——   ‘凡我份上所应当承诺者,无不答应。’   郝震老奸巨猾,立即说道——   ‘公子乃武林至尊第三代长孙,搏斗之时,老朽兄弟不敌丧命,自无话说,万一侥幸得胜而伤及公子,老朽等惶恐万梅山庄不罢休,老朽等功力再高,自非至尊敌手,故须公子有所交待。   ‘否则今日胜也是死,败也是死,老朽兄弟却觉得有失公平,若公子无以交待的话,恕老朽兄弟必须背信而推翻适才的约定了!’   孙儿既已早知彼辈居心,自然已有对策,立即郑重地说道‘万梅山庄出入江湖之中的人物,各负各责,保尔绝无后顾之忧就是。’郝震错当孙儿别无法想,摇头道——   ‘并非老朽不能相信公子,只是万一之后,无人再能代老朽兄弟作证,故而老朽不能接纳公子片面之辞。’   孙儿故意又叮问他一句道——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呢,’   郝震竟也故作慨然的样子道——   ‘此搏已成定局,老朽等决不退缩,为求安全而公平,老朽提议,将此约改延时日,公子请来万梅山庄能够负责的人物作证,然后出题一决生死存亡!’‘或者老朽兄弟与公子一道前往万梅山庄,在得到至尊金诺之后,再为拼死一搏也可,公子意下如何?’   彼辈端的狡猾,题外文章作得有声有色,设非孙儿早已料到此事,还真难反驳他们。   不过孙儿既已有备,怎容彼辈狡谋得逞,闻言一笑问郝震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设若此事解决之后,你们怕还另外又有问题了吧?’郝震认定孙儿无法解决此事,立刻答道——   ‘只此一事,别无他求。’   孙儿即扬声叮问一句道——   ‘此事解决之后,尔等提任何问题,恕我概不接受了?’郝震也敞声答道——   ‘别无问题,老朽代表众家兄弟,此事设若公子能够解决,老朽等立即无话说而进行搏斗。’   孙儿闻言转对武林朋友们扬声说道——   ‘话由郝震口中说出,代表出自十二地煞的心意,小可至盼诸位证人证明此言此事。’证人们纷纷响应,孙儿这才冷冷一笑对郝震说道——   ‘小可早巳料到尔辈有此一举,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武林更尊就在此地,尔辈勿须延迟搏斗的时日了!’   孙儿此言出口,不只十二地煞神色立变,满场武林中人,无不左颐右盼目寻四外,却终无所见。   孙儿却在此时,探囊再次取出了阿爷所赐的那枚‘罗汉钱’令,扬举而震声对郝震等兄弟说道——   ‘昔日武林至尊以此令传阅天下,无人不知此令的威信和权力者,此令相等于至尊亲临,已不必小可再为申述!   ‘稍停小可没若不幸伤亡,此令即归尔十二地煞所有,若有万梅山庄中人找到尔辈兄弟,可凭此令灭绝后患!   ‘如今尔等所惧问题,已然解决,如何搏斗,火速出题,设再游辞延迟尉刻,莫怪小可不再忍耐!’   郝震等老奸巨猾,却不防此着,一时语塞而无言可答。   半晌之后,郝震兄弟已知搏斗难免,不由个个显露出阴狠凶恶而歹毒的面孔,童子威抢先对孙儿指骂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尔小子虽是梅家之子,今已成仇,太爷们已无顾忌,小冤家你要当心!   ‘你不是曾问太爷们如何搏斗而请太爷划出道儿来吗?小冤家听着,咱们这是生死存亡之搏,太爷们除上阵十二弟兄例不分开外,软、硬、轻功及兵刃暗器,无所不用,水淹火攻也包括在内,小冤家你答句话罢!’   孙儿知道彼辈已知难逃诛戮,必然如困兽一般爪牙并使,立即暗示裴氏兄弟及众镖师远离当场,免遭意外。   裴氏兄弟会心之下,果然传语一干证人,俱皆退到十四五丈以外,令狐孤女,则由裴鸿背于背上,裴岩和众镖师四外各持兵刃严守不懈。   孙儿静候无辜之人俱皆到达远处之后,方始冷笑一声手指童子威等十二地煞沉声叱斥道——   ‘尔辈无恶不作,早当诛戮,今日休想逃生,不过我却仍然必须留下两个活口,这两个活口要在牛庭、熊渊、顾保、张建四人之中选择,到底你们四人之中留下哪两个暂时不死,却要看你们的命了!   ‘暂留两个活口不死的原因,是免致令孤孤女长成之后伤悲杀父之仇而不能手刃贼凶,换句话说,留下的两个活口,是要等令狐孤女亲手杀之而报身仇,这两个人不但免死,并且留他一身功力,以示公平!   ‘设若我提及名姓的四个人,当真仍有结盟伊始之义的话,现在就可以商议定当,立即退出此地远走高飞。   ‘搏战之后,尔辈当心,我绝对不留丝毫仁厚,故而尔辈所谓以一切功力相较之语,深合吾心。   ‘我等待尔辈片刻,张建、顾保、熊渊、牛庭,你们早作商量,言尽于此,快些答话。’孙儿有心一试这群乌合之众的道义如何,果然话说完后,熊渊、顾保首先双双开口,说他们年纪最轻,应当暂留,那张建还有些骨气,虽然心中也愿能够脱身,表面上却轻蔑地瞥望着熊渊、顾保,一言不发走向旁边。   牛庭素日满口仁义,外面也忠厚老成,哪知却是色中饿鬼、惜命的郎君,首先反对,三人几乎当时反目。   他们三个人僵持不下,竟然不顾别人的笑骂。   裴岩此时突然扬说道——   ‘你们何不抽签决定?’   这句话提醒了他们,顾保才待准备长短签等,那张建却已顺手折下了两枝枯枝,折之为四,两长两短,头作平齐尾在袖中走了过来,冷着一张虚胖的肿脸,横扫了顾保、牛庭等一眼道——   ‘抽吧,两长两短,短签短命留在这里,长签长寿远走高飞!’‘熊渊挺挺肚子没好气地说道——   ‘八哥你也参加?’   张建仍然冰冰冷地道——   ‘当然。’   顾保眉头一皱道——   ‘刚才我们认为八哥你已经……’   张建不待顾保说完,冷嗤一声道——   ‘我不能和你们一样,为求脱身而无耻忘义地纷纷争论,但是若有公平均等的机会,自应当仁不让。’   牛庭哼了一声道——   ‘当仁不让用在此处,八哥你不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其实……’牛庭话还没有说完,熊渊一个哈哈说道——   ‘得啦得啦,乌鸦飞在猪身上,咱们谁也别说谁去,趁早抽签!’张建说道——   ‘我最后抽,这样公平。’   牛庭有心讽诮地接着说道——   ‘我先抽,咱们要当仁不让。’   说着牛庭就要动手,童子威早巳看不惯了,此时扬声阻止他们说道——   ‘慢着,三哥我有话对你们说。’   顾保牛庭等不由束手,个个看着童子威。   童子威瞥了孙儿一眼之后,才开口说道——   ‘不是三哥拦阻你们抽签,实在是这个签你们都抽不得!’顾保首先问道——   ‘为什么抽不得?’   童子威沉声指着孙儿说道——   ‘声言在你们四人之中,暂时放走两个人的是他对不?’牛庭答道——   ‘不错。’   童子威冷哼一声道——‘这个自称是梅清的小子,可曾说过被放走的两个人,是为着今后要令孤孤女亲自报仇……’   熊渊不待童子威话罢,已接口说道——   ‘三哥您也不是没听到,何必又问……’   童子威嗤叱沉声说道——   令狐孤女长成,至少要在十五六年以后,天下如此之大,你们要是隐藏得妥当而秘密,三哥我不信这个小子和令孤家的丫头会找到你们,到那时候这小子岂不是要懊悔不迭?’牛庭恨声说道——   ‘三哥,你成心提醒对方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童子威哼了一声道——   ‘凭这小子那份狡猾,这一点事情还要三哥我提他醒吗?哼!是你们油蒙了心,自己糊涂!   ‘这小子生怕咱们人手众多,借个缘由先打发出去两个,然后他有的是时间再收拾那两个糊涂虫。   ‘你们四个人也不想想,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放你们去享上十几年的清福再杀了你们,万一在这小子没找到你们以前病死了怎么办?令狐孤女岂不是仍然无法亲自报仇而怀恨终生?   ‘何况从我们兄弟结盟至今,哪次出入江湖少过你们四个人,死在你们四个手中的又有多少,这小子会轻松地放过你们去吗?   好兄弟,抽签的事情算了吧,别让天下英雄看我们哥儿十二个人的笑话啦,同心合力宰了这个小子才是正经事呢,那时候后顾无忧前瞻坦途,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四个人多想想吧!’   张建闻言缓缓垂下手来,不过他紧捏着的那四根签儿却仍然没有丢掉,浓眉紧紧地锁在一处,他正在非常沉重地考虑这件事悄。   顾保愣在一旁,当然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熊渊一挺一挺地耸动着肩膀,小眼睛溜呀溜地直转,此人最工心计,自然对事又比别人想得远些。   只有牛庭低着头,缓步走去走来,对童子威的话,他深切地感觉到严重,不过在表面上,他似乎较为平静沉着。 第一一四章 计中之计 “裴岩此时突然冷笑一声道——‘要让我这局外人说几句话的话,童子威说得确有道理,不过要是拿童子威的人格和信用,来比万梅山庄梅少庄主的话,在姓裴的看法,童老三却使人不敢信他。不是我姓裴的口冷,要是梅大侠说明可以立即远走高飞的人是他童老三的话,裴岩敢保童老三这个时候早已跑出三十里地去了,谁不知道好死不如恶活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四位你们认为对不?’   裴岩说到最后,反问牛庭他们认为对不,顾保当时就开口说道——   ‘我说八哥,你认为姓裴的这番话有没有道理,’地阴星张建并未作答,牛庭却瞄了裴岩一跟之后,突然一扯熊渊,两个人走向一旁低声说起话来。   众人目光不自主地都瞥向牛庭和熊渊,这时熊渊却大步走向张建,并且招手召近顾保,三个人又叽哩咕噜地况了半天,最后牛庭走了过来,四个人彼此点头示意之后,张建突地抛掉手中的签儿道——   ‘十二地煞义不分离,童三哥说得对,咱们要合力宰了这个自称是万梅山庄少庄主的小子,才是正经,兄弟们认为对不?’   顾保等立即齐声答道——   ‘那是自然。’   张建闻言转对郝震说道——   ‘大哥,兄弟们一个不缺,就等大哥您下令和这个小子动手了!’裴岩也觉得十分奇怪,不知道牛庭等人是如何突然转变了心意。   郝震却不由大喜,手指着孙儿道——   ‘兄弟们一拥齐上,宰了这个姓梅的东西!’   这十二个匹夫功力颇高,说上就上,孙儿早巳打定除恶之心,自然毫不留情,立即抽出剑来!   他们虽然一拥而到,但却并不马上动手,只围成一个圆圈,将孙儿包围其中。   孙儿因久待彼辈而厌烦,故而巳然走向一株古槐树旁,倚干休息,彼辈既将孙儿围住,自然这株古槐也困在了中央。   此时孙儿方始知晓彼辈居心,古槐粗有两围,不论孙儿立身何处,固然可免背腹受敌,但是彼辈却也能够找到掩蔽的地方,进而施弄狡猾而险诈的阴谋,孙儿却故作不知,静待彼辈施展。   童子威这时却扬声对孙儿说道——   ‘梅朋友,我们十二弟兄可早就交待过了,动上手有什么功力就施什么功力,你可当心!’   孙儿冷嗤一声道——   ‘汝等只要不再延迟时刻就好,其他的事情不劳费神,小可自知应对!’童子威也冷笑一声道——   ‘梅朋友难道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吗?”   这个匹夫话语别有含意,孙儿正色说道——   ‘你们话说完了没有?’   童子威他竟然无耻地接话道——   ‘还没有。’   孙儿恼了,叱斥他道——   ‘我不愿再说空话,动手吧!’   郝震却接着道——   ‘梅朋友稍安勿躁,我们童三弟只有几句活说。’孙儿冷冷地说道——   ‘快,我只再等上片刻!’   ‘够了够了,片刻时间童太爷的话足能说完啦。’童子威这样说着,但他却并不接说下文,孙儿怒声叱道——   ‘说吧童子威,什么事?’   童子威阴谲诡诈地一笑说道——   ‘童某可说老实话,梅朋友听了可别生气?’   孙儿这时已经料到这群东西耍花样了,从孙儿和彼辈答问开始,彼辈对孙儿就左一个小子,右一个酸丁或是小冤家等来称呼,如今突然变得客气了起来,称呼梅朋友啦,内中必有阴谋。   孙儿虽然知晓,但却不能不答,立即冷笑着对童子威说道:   ‘少废话,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   童子威道——   ‘我们十二地煞虽然成名已有多年,可惜仍然比武林至尊晚得太多,因此尽管心仪至尊其人其事,但却恨未拜识面目。   对武林至尊的功力武技,也是道听途说知道不少,自然喽,这些事我们兄弟更是没有亲眼得见。   如今也许是上天安排,叫我们十二地煞兄弟在这里碰到了武林至尊的长孙,休说已有约定搏战之举,就是没有,这大好良机我十二兄弟也绝不会空空把它放过,所以梅朋友大可安心,一搏必矣!   不过我们兄弟实在也太向往武林至尊那身只听得传说而无人见过的罕绝功力了,所以很想仔仔细细半丝一点都决不空空放过地领教一番,到底要试试武林至尊的家数技艺能有多高!’   说到这里,童子威停了下来喘口长气,孙儿却借此时机冷嗤一声,讽诮地对这群东西们说道——   ‘快了,当我们动上手之后,你们就会知道。’童子威不理孙儿这句话,仍然接着说道——   因此,我十二地煞兄弟,决定了个办法。’   孙儿问他是什么办法,他道——   ‘适才梅朋友曾说,较技之时,题目由我们兄弟来出,不知道这句话现在还能不能算数?’   孙儿一笑道——   ‘能,当然算数。’   童于威目光显露出诡诈的笑容,神色却十分郑重,似有介事般道——   ‘那就好办了,梅朋友,我们想在软、硬、轻功和内力、劈空掌指、兵刃、暗器上,逐一领教!’   孙儿眉头一皱道——   ‘你们是一个一个的从首来呢,还是—共要分这几种功夫来较量呢?’童子威一笑道——   ‘为能确实而丝毫不失公平的话,我们兄弟是想每人都有机会从头领教到底,梅朋友意下如何?’   孙儿冷嗤一声道——   ‘你们不是说过要一拥齐上吗?’   童子威恬不知耻地说道——   ‘我们仍然保留这种往例的权力,不过最先是要单对单地比较,这是为了敬重武林至尊,梅朋友你不赞成?’   孙儿冷冷地一笑,并没回答:   童子威一声哈哈又道——   ‘这样虽然在时间上会延长很久,不过却能令人口服心服,我相信梅朋友不会不愿意吧?’   孙儿不愿和他再多罗嗦,立即干脆地说道——   ‘我说过题目由尔辈来出,自然一切守约守信!’童子威拍手说道——   ‘不愧是万梅山庄出来的人物,好,有梅朋友你这一句话就够了,现在咱们马上开始。’孙儿没有想到上了这老匹夫的大当,仍然认为时间虽是拖长,彼辈迟早丧命,哪知童子威说完‘开始’两个字后,接着又道——   ‘搏斗立即开始,梅朋友既然一再声明,他守约守信,搏斗的题目任由我们兄弟来出,如今当着天下英雄,我十二地煞兄弟也发誓不背诺信!   ‘这第一阵第一场,由我十二兄弟中最最年轻的一位,地恶星顾保出场!’顾保应声而出,孙儿自然也缓步向前走了丈远,童子威对孙儿略以颔首,接着高声说道——   ‘第一阵第一场,比硬功,此处石台石人多难胜数,每人各对石台击出一掌,视石台伤损深浅而定胜负!’   孙儿知已上当,这老贼出的题目竟然不是双方搏斗,如此孙儿每除一煞,必须久久,若要诛尽十二地煞,恐非三天两天不可!   不过此时孙儿不能自食其言说了不算,但却怎能如此干休,遂冷笑一声向童子威道——   ‘姓童的,你这个办法想得很绝,不过顶多虚耗上一场工夫罢了,到头来我怕你们仍然难逃一死!’   童子威也冷笑着道——   ‘反正我们十二地煞兄弟早巳有着同生共死之志,你大可不必再说废话。’孙儿接着问道——   ‘硬功完了进而比什么呢?’   童子威哈哈一笑道——   ‘我们况得明白,软、硬、轻功,重兵刃,暗器、内力掌法,凡是武林中应有的功夫,咱们是有一种比一种,比完为止!’   孙儿此时已有对策,正色又道——   ‘设若在比硬功的时候,有人万一不幸而死的话,这可只能怨命,咱们要在事前说个清楚,省得到时候又多话。   童子威不知上当,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哈哈大笑着,道:   ‘当然当然,本事较技不生则死,勿须交待。’孙儿点了点头,有心要拿话扣住童子威,故而又郑重地问道‘出题的是你们,按理我可应该先出手了吧?’童子威并未深思,嘿嘿地一连冷笑了几声,诮讽地说道——   ‘抱歉,我们所谓先出题目者,是你自己坚要如此作的,并非我们抢先,因此我们一定要争得首先出手的权利。’   童子威自觉老谋深远,怎知已然入了孙儿算中,孙儿特意说道——   ‘这不公平——’   孙儿说时,料到童子威必然要争出占先的权利,果然他立即说道——   ‘要打,就这个样,否则作罢。’   孙儿再次故作非常气愤的样子,沉思久久最后方始叮他一句道——   ‘你们难道每一个人,每一种功力,都要占先出手才行吗?’童子威立刻道——   ‘当然喽,要不为什么叫做占先呢,占先就是说不论哪种比试都先发招才对。’孙儿这次接话很快,对着一于旁观之人拱手为礼之后,扬声说道——   ‘大家可都听得明白,童子威声言一切比试占先出手,小可只希证人记住。’证人们同声应诺,孙儿这才对着童子威一笑说道——   ‘姓童的,占先未必能不上当,如今既已定局,你们先出手吧!’童子威听孙儿这样一说,当时一愣,他沉思半晌之后,似是并末想通占先怎的上当,神色之间不由变得惊疑犹豫起来,孙儿怎肯失此良机,笑道:‘现在改变一下,由我占先还来得及!’   童子威像是了然了孙儿的用意,哈哈一笑手指着孙儿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永不更改,就算占先必上大当,十二地煞也是心甘情愿,你不必猫哭耗子假作慈悲,顾十二弟,你还不出手等些什么?   顾保闻言自不怠慢,立即以硬功劈向一张石桌,孙儿存心耍牛庭、熊渊、张建三人不安,因之和顾保比过一切功力之后,并不杀他,最后一掌震他远出之后说道——   ‘顾保,我曾说过,你们四个人之中留两个多活几年,你现在活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咱们未来总能相见,趁着这十几年的光阴,多游乐一下子吧!’顾保虽然比武皆负,但却毫未伤损,闻言喜出望外,他竟转对十二地煞道——   ‘小弟这一场,总算由头至尾应付下来了,不论是人家有心不杀我,还是我的命大,总之我没死是真的,这里已经没有小弟的事了,恕小弟先走一步。’顾保说着对十二地煞其余众人一拱手,转身就走。   童子威冷笑一声道——   ‘十二弟你近前来,小兄还有件事情要拜托你顺便办呢。’‘顾保不知是计,一面问童子威何事,一面巳走向童子威的身前。   童子威声调阴冷地问顾保道——   ‘十二弟你果要先走一步?’   ‘不错,这里已经没有小弟什么事了。’   ‘不错,既然十二弟一定要先走一步,童三哥我别无嘱咐,我成全了你!’‘成全了你’四个字出口,顾保已知不妙,才待闪身要逃,童子威铁掌立下,巳砸在顾保的天灵盖上,顾保立即头骨碎裂惨死地上!   童子威陡下杀手,竟使十二地煞个个色变,他却扬声对牛庭张建熊渊喝道——   ‘你们三位兄弟说句公道活,顾保无义。在你我生死不知而血搏方兴之时,弃众兄弟而去,应否杀之?’   孙儿曾说顾熊等四人,留其二命,顾保一死,其余三人只有一个是必死之外,另两人却能保活命,是谁得活,那时他们三人自难预料,不过顾保一死对他们却是百利而无害,故而他们三人异口同声说顾保无义于先,应该杀以为报!   既有他们三人赞同童子威掌毙顾保之事,顾保已死,其余地煞自然不去得罪活着的兄弟,因之无人责难童子威,童子威看了孙儿一眼,似极得意,孙儿却道——   ‘我巳故顾保逃命,他死在你们自己兄弟的手中,自然我所说在留得熊渊、张建、顾保、牛庭四人两个活命的前言,不能因顾保而推翻,也就是说必须另外一人替代颐保,为示公正,除前曾指名现尚生存的三人,仍只有一人可活外,其余八位地煞朋友们,如今有了一位幸运人物,这人是谁,现在我却尚未决定。   ‘当然也许是郝老大,不过也许童子威的成分居多,总之,顾保之死,并不碍于我的前言,如今轮到哪位动手,请自动站出先着发招!’童子威想不到孙儿会说出这番话来,因此他一时竟然无话可答,不过此贼狡狯至极,如今他已明白弄巧成拙,其余八名地煞,想将各怀鬼胎,为侥幸活命打算。孙儿这时却暗自得计,神色故作负气的样子,冷冷地对童子威道——   ‘我再声明一句,现存的四人中的三位,必须有两人丧命,设若你童老三再亲手杀死一个的话,另外那两人也是死数,不过其余八个人包括你童老三在内,却又多了一个活着的机会,言尽于此,我希望这次你童老三派出来的朋友,不是张、熊、牛三个。’童子威在孙儿话刚说完之后,他不待其余地煞兄弟领会聆悟就扬声道   ‘如今应该十一兄弟地耗星熊渊贤弟出手!’   熊渊有顾保前鉴,此贼又是有名的心机汁谋百出的人物,闻言摇头道   ‘请童三哥更派别人吧,我现在不想动手!’   童子威皱眉说道——   ‘熊贤弟,这是命令,怎能由你。’   熊渊本来还不愿桃开内幕,童子威一再相逼,熊渊把心一横,震声说  ‘三哥你想杀我?’   ‘十一弟休得胡言,三哥我杀你作甚?’   ‘哼!三哥杀我熊渊,自己岂不就多了一个不死的机会?’‘胡说,三哥我’ 第一一五章 绿芒毒刺 熊渊不待童子威把话说完,扬声转对张、牛二人正色道   ‘八哥和九哥你们两位可能还设想明白,梅少庄主刚才说过,顾保贤弟虽死,因为是死在自己人手中,不能算数,咱们三个人仍然只能留一个活着,另外一个,由其余八位盟兄中挑选,也就是说,咱们三个人不论怎样,也要死去两个才行。   ‘当然,这两个必死的人,也许有我熊渊一个,但是也许是八哥九哥你们两位,再不至少你们两位之中有一个必死,另一个能活,如今到底谁死谁活是未知之数,就因为事尚未知,所以小弟我不能下场动手!   ‘八哥和九哥也许还不明白,小弟再比仿真实些,万一小弟下场,梅少庄主仍存慈悲之心,和顾贤弟一样得能活命,那时童三哥必然又下手杀我,杀我无关紧要,那时候八哥和九哥本来可能有一人不死的,却必须认命而死了,因为梅少庄主说过,我们三人当中必须死上两个,并且死在自己人手中还不能算,非但不算,余额却是在其余八位盟兄身上补足,再说一句明白话,小弟若死,八哥九哥也非死不可,其余的八位盟兄,反而有两位能够侥逃大劫了,所以小弟认为现在非但小弟不能出手,就是八哥和九哥也应该为求活命,最后出场才对!’   老八老九闻言恍然大悟,立即互望一眼之后,不约而同的说道——   ‘十一弟说得对,当仁不让,咱们三个人说什么也必须最后出场。’童子威心中不由大凛,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时不忍掌毙顾保而中了孙儿巧施反间的挑唆之计,因此他立即扬声对熊渊和老八老九喝道——   ‘你们莫中敌人的反间之计……’   熊渊冷笑一声道——   ‘人家有什么反间之计?’   童子威恨声道——   ‘十一弟你怎这样糊涂,就算说得对,难道在八个盟兄弟之中,你三哥会有此幸运?你再思再想,这明明是——’   熊渊哈哈一笑,道——   ‘三哥,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假若小弟和八哥九哥都死了之后,你必然按照排行大小下令盟兄们出手,耶时既便有人幸能不死,你也必然要施杀手置其于死地,就算三哥你不会如此,不是小弟口冷,为求活命,那时候说不定哪位盟兄会不顾道义突然下手!最后必然是只剩下三个人,三人之中就有三哥你,三人有两个可以不死,因此小弟敢说,三哥你决死不了!’   童子威暴喝道——   ‘十一弟,你怎敢这样武断?’   熊渊冷冷地一笑,并没回答童子威,却转向其余地煞们说道‘小弟大胆问诸位盟兄们一句话,咱们十二地煞之中,以谁的功力最高?’十二地煞无人开口,却一个一个都用眼睛看着童子威,熊渊接着又道——   ‘咱们十二地煞中,以童三哥的功力真气手法为最高,假若小弟说得不假,判断得也对,最后只剩下三个人活命而有童三哥在的话,我怕三哥他一定会对其中之一猛下毒手,哪位盟兄不信,如今就请出面和小弟答话。’   十二地煞无人不信,无人开口,熊渊冷哼两声,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种借刀杀人的办法可太妙了,诸位盟兄,咱们现在得罪梅少庄主,皆因童三哥他和令狐三宫一家有仇而起,童三哥功力最高,结仇又是为他,是故小弟大胆提议,这第二场应由童三哥出手和梅少庄主一搏才对!’   此言出口,无不应对,纷纷喊是,童子威设阱自陷,后悔巳迟了!   孙儿这时喜在心中,却正色说道——   ‘家有家法,门有门舰,我不相信你们十二地煞就没有主理事务而全权的人在,虽然童老三其心可诛,不过熊十一却不应抗上,这次应否轮当童老三和我动手,应由你们十二地煞发令的大盟兄作主,否则恕我不能奉陪接待。’这是孙儿因为看出童子威已经众叛亲离之后,故意再给上他点压力,一试十二地煞对他的转变是真是假,童子威却认为孙儿用意甚善,立即追逼郝老大问道——   ‘大哥,你是咱们十二地煞的长兄,你说,这一阵该准出场?’‘郝老大还没有开口,熊渊和张建、牛庭一示眼神,并对其余盟兄们示意之后,其余兄弟竟然不约而同地一齐扬声问郝老大,道——   ‘对了郝大哥,是该哪个出场?’   郝老大看了众家盟弟一跟,又瞥了童子威一下,皱眉对童子威道——   ‘老三,我深信你并无其他意图不利兄弟们的行为,不过众家弟兄既已对你生疑,再加上反正今朝谁也无法避免上阵,老三,这一场你就下去吧。’童子威闻言神色立变,他扫视了众家弟兄一眼,众弟兄除郝老大外,无不满脸欣喜而带着轻蔑的样子,童子威长吁一声之后,声调哀怨地说道——   ‘即是连大哥你都认为这一阵应由小弟出场,小弟自无话说,不过小弟出场以前,却有几句肺腑之言对大哥你和众位兄弟们讲,兄弟们就拿这些话当作临别之言吧!   这个姓梅的小狗头,决不会放过我们兄弟之中的任何一个,我童老三所以不愿早些出手的用意,是抱定在久战之后梅小狗累乏之下,再以全力置其于死地之心,不想众位兄弟却罔顾结拜之义,误信真能活命之说,竟然首先中人反间之计,对我下起手来。   我童老三如今早无牵挂,昔日杀家之仇,今日令狐三宫一家也死于我手而得报复,我虽死何憾,只是我悲痛童老三死后,众家兄弟也休想活命,不过如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童老三适才拦阻张、顾、熊、牛四位贤弟抽签的原因,是为了合心同力仍可杀敌致胜,如今童老三已知那是痴人说梦,妄想的事了,既是如此,要是梅家小狗话还可信,张、熊、牛三位兄弟此时大可抽签决定死者是谁,另外抽中生签者,早早退去,免得事后再被梅家小狗阴谋暗算,童老三决无私心,拼搏以前,愿意看到此事。’此贼果然智谋胜过他人,这番话立即挽回了不少人心,并使孙儿作难。   郝老丈这时似乎深受感动,立即拱手对着孙儿郑重地问道‘梅少庄上,你声言四位盟弟可先走两人的活,仍然算数不算?’孙儿立即答道——   ‘自然算数,不过现在张建、熊渊、牛庭三人却非死两个不可,我只能留彼一人暂时活命,另外一人在你们八个身上挑选!’   郝老大眉头一皱,突然对童老三道——   ‘三弟,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要不要干脆一拥齐上杀个痛快?’哪知童老三却苦笑一声道——   ‘小弟自认瞎了一对眼腈,近二十年的结盟兄弟,到头来却毫无义气可言,小弟说过,本身大仇巳复,虽死无恨,其他的事情恕小弟藏拙,现在我管不到这么多啦!’郝老大闯言不禁羞红老脸,童子威却在此时大步进场对孙儿况道——   ‘动手吧,姓梅的小狗!’   孙儿怒叱道——   ‘童老三,你再口出不逊……’   哪知孙儿话还没有说完,童子威却扬声哈哈狂笑起来,继之说道——   ‘小狗用不着发狠,童三太爷顶了天也不过落个死,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真应了那句‘除死无大灾,要饭再不穷!’的谚语,童老三已经拼上了他那条性命,自然对天下人就再无所惧了。   ‘孙儿这时有些佩服此贼的狠劲,遂含笑对他点头说道——   ‘童子威,不含糊,你很够狠,既是决不怕死,就出手进招吧!’童子威在冷哼了一声之后,又扫视了其余弟兄们一眼,才阴狠地说道——   ‘小狗你要当心留意,童三太爷自要发招,可是什么功夫顺手就施展什么!’孙儿正要答话,哪知此贼竟然不待孙儿开口准备搏战,已怒吼一声合拳攻上。   孙儿只当此贼情急拼命,又有心一试他的功力深饯,因此既未招架也没躲闪。   哪知此贼果然狠毒绝,伦双拳招法竟是虚式,在将近孙儿身前不足六尺的时候,双拳倏张,十数点色呈异采的寒芒,暴射而到。   寒芒脱手之后,广范约有一丈,将孙儿四面八方逃退或进攻的路径全皆堵住,端的安排巧妙,计算周详而手段尤为狠辣!   这数点寒芒,色呈异采,一望即知必系淬毒暗器。   孙儿本想待其施展一身功力之后,再为诛戮,令其死而心服,不料此贼却用这种诡诈歹毒的手段和这种阴狠的暗器,自不容多作延迟,怒声叱道——   ‘童子威,你竟敢使用这种暗器,我就让你见识一点罕绝的功夫!’话声中,此贼所发的暗器已然罩在孙儿身上,孙儿却依然毫不闪避。   这时一干公证的武林朋友,多半惊呼出声,裴氏兄弟更高喊道——   ‘这是童子威名震江湖的“绿芒刺”,见血封喉,快躲!’孙儿既已存心要童贼见识一点咱们梅家的绝技,自有成算,根本不去理睬童贼所发的‘绿芒刺’,却视若无睹地对裴氏兄弟   (此处缺一页)   孙儿话罢,立即双手相合,一揉一搓一扬,十四根芒刺化为星雨洒落地上。   旁观之人无不叹息出声,童子威却已面无人色,孙儿一笑对他道——   ‘童子威,你先发招,用的是暗器,如今应该接我点小玩意儿了吧?’孙儿说这句话的主要原因,是准备以‘五龙四象环’取他的性命。   不料此贼非但狡猾阴损而狠毒,并且无耻至极,他竟接话说道—-   ‘不必,童三太爷曾经扬言天下,凡能在三太爷的“霹……”   此贼说到‘霹’字之后,面色一变,话锋突停,刹那之后又继之说道——   ‘凡能在三太爷‘绿芒刺’下逃生的人,三太爷即自认暗器之技为负!   因此暗器的较量已是不必,三太爷这一场认输也,不过其他功力却还不一定呢。’孙儿闻言不由对他冷嗤一声,才待开口,此贼却又抢先说道‘你要是有些凛惧较量其他功力的话,大可借此机会施放暗器!’孙儿怒叱一声道——   ‘莫非你认为我现在以暗器还你一击,是不甚应当的举动?’童子威阴冷冷地轻笑了几声之后,才缓慢地一字字别有含意地说道——   ‘应当与否是另一回事情,三太爷的誓言却向不自毁!’孙儿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瞥望着这个刁猾的老贼并没有作答。   此贼却自以为是,丝毫不知羞耻地故意一正面色慨然激道‘你不要认定绿林之中就没有信义的君子,你若以暗器打我,三太爷决不提聚丝毫功力相抗,并且绝对不躲不避!’   孙儿不禁闻言大笑,手指着童子威,对天下群侠及十二地煞其余的人道——   ‘论聪明,论急智,论计谋,论刁猾,诸位应该跟童老三学学。’说到这里,孙儿面色一正,郑重而威严地转向童子威道——   ‘可惜你这身聪明,完全用到岐路上去了,好,你再出其他的题目吧。’童子威闯言,脸上现出欣喜之色,他错认为已经侥幸逃过一劫。   孙儿曾经一再说此贼阴狠狡侩,片非虚语,当孙儿叫他再出动手题目之后,他竟郑重其事地扬声追问孙儿说道——   ‘大丈夫一言,永不悔改,你再想想,虽设认为不甚公平……’孙儿没有等他把这句堂皇的废话说完,已不耐烦地叱道——   ‘少说废话,火速出题!’   此贼一笑,道——   ‘好,事既决定,三太爷却必须再次声明,我仍本初衷,得便可决不留情!’孙儿怒冲冲地回他一句道——   ‘你遇有机会而顺手的话,还是有什么本领都施出来的好!’此贼哈哈一笑,道——   ‘三太爷正有此意,你小心就是,如今咱们比一场硬功夫吧!’‘童老三你说怎么比好了。’   ‘三太爷仍然题目出在原场的石台桌之上,咱们各击一掌。’孙儿料到此贼必然要用这种拖延的手段,早已打定主意,遂一笑说道——   ‘可以,不过童老三,我在事前却必须要严正地声明两点。’童子威只当孙儿已中所算,故作大方地摊手对孙儿说道——   ‘三太爷洗耳恭听!’   ‘一,童老三,你再在小爷的面前一口一个三太爷自称的话,恕小爷我不再忍耐,翻掌之间我就要置尔于必死之地!   ‘二、比较硬功,以掌碎石,我怕你非但要输,甚或赔上性命,那时休要怪我!’童子威做梦也想不到孙儿另有办法置其于死地,闻言冷笑一声,道——   ‘关于你这第一点,童老三为了尊重‘武林至圣’,答应你改变自称,不过我也要声明一句,这并非是我童老三怕你。   ‘至于第二点,只要你能有办法在较量硬功的范围之中杀我,童老三死而无憾!’‘好得很,话是你重老三自己说的,有人为证,咱们可别说了不算。’孙儿极有把握地再次提出警告,令童子威深觉不安,因此他犹豫起来。   裴岩此时却在一旁杨声说道——   ‘童子威,你可不是走江湖摆地摊卖野药的,别尽说不动,练嘴八式!’裴岩的这句话刚刚说完,裴鸿一旁冷笑了几声,接着说道‘谚语说:狗掀帘子嘴挑着!童子威,你可别跟狗学呀!’裴氏兄弟这两句活,说得很损,惹得一干证人哈哈大笑不止。   童子威凶目圆睁,霍地转身对着裴氏兄弟讥诮着说道——   ‘姓裴的少在一旁说风凉话,有种的下场来和童老三招呼两下子!’童子威说到‘招呼两下子’的时候,右手在腰际猛地一拍,很够英雄:   其实此贼却在这一拍之下,作了手脚,自腰际囊中拈取了两束‘绿芒刺’!   他只当孙儿不会注意,哪知孙儿对他早存成心,始终留心不懈。   童子威在叫阵之后,不待裴氏兄弟答话,双手一背又说道‘姓裴的兄弟听清楚童老三的话,童老三比完了这场硬功,就先向你们请教!?说着缓缓又转回身来,孙儿暗中窥笑,童子威在一转身间,毒芒交到了左手。   这时孙儿暗中注意四外的人们,果然并无一人发觉此事,不由对童子威的大胆和狡侩凛惧十分,孙儿当时也料错了一事,认定童老三要暗中计算裴氏兄弟和那令孤家的孤女。   童子威转回身来之后,对孙儿冷冷地一笑,手指一张石台道‘注意,童老三当先献丑!’   说着霍地迈上三步,到达石台之前,猛地扬起右掌,暴然击下!   此贼功力果然不凡,一张整块的五尺石台,被他一掌击成粉碎。   ‘好!’十二地煞兄弟多半替童贼喝采。   一干武林朋友,也有人颔首称许。   孙儿不禁点了点头,左右顾盼了刹那之后,故意地向他说道‘好雄厚的掌力,你一掌把石台击碎,要指定另外一张给我试手才对。’此贼果然用手一指丈外另一张石台,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就是这张石台好了!’   孙儿点头冲笑一声,立即大踏步走向那张石台,童子威不由得也跟了过去。   裴氏兄弟和一干武林朋友们竟也纷纷移近,孙儿立即说道‘小可仍请诸君站远一些,至少可免遭受池鱼之殃。’裴氏兄弟已听出孙儿话中用意,马上止步并阻拦其余人等走近。   孙儿故意站在石台的北方,这样孙儿等于面对着十二地煞那一群恶徒,童子威任多刁猾狡狯,却没有想到孙儿早巳计算周详,因此他毫未考虑地站在了孙儿的背后稍左地方,孙儿暗笑不已。   以硬功掌力碎石较技,在孙儿来说,自是投手举足即得,不过孙儿先时却存了以罕绝的‘百化神功’碎石,激石飞击童贼置其死地的心意,如今童贼站于孙儿背后,此举只得作罢。   但是孙儿料到童贼既然暗中取了两束‘绿芒毒刺’,自然要得机利用,那时孙儿以绝顶的轻功身法闪在一旁,十二地煞则首当其冲,必有死伤,使童贼落个残杀同盟兄弟的下场!   孙儿随便地在那张石台之上凌虚一按,并不回身,冷冷地说道——   ‘硬功较技的一场,到此为止,谁胜谁负,童老三你自己看吧!’童子威果然识货,他并不向前,只淡淡地一笑,平静地说道‘你虽将石台蚀成朽扮而保其原状,但这却算不得是硬功!’孙儿一笑,道——   ‘那就算我输好了!’   童子威闻言一愣,他想不通孙儿为什么竟会认输,孙儿又是一笑,道——   ‘现在多输两场,反正和最后的生死毫无关系,我乐得输一阵使你高兴。’孙儿这是有心激他发火,果然童子威冷哼几声,语调激动地说道——   ‘你这是针对童老三输的那场暗器较技而发的了?’孙儿闻言已知此贼的居心,故作毫无防备的样子,漫然说道‘随便你童老三怎么想和怎么说吧,不过最好下一场的题目你早些发表。’童子威阴阴地说道——   ‘你认定我童老三在暗器较技这一场,就没有致胜之道了吗?’孙儿闻言暗中自忖:快了,这老贼在引诱我激他暴然发难。因此孙儿道——   ‘不认输的话大可重比一场!’   孙儿故作此言,意在使童贼误认为已人其窍而有陡下杀手的藉口。   童贼果然在孙儿说完之后,自以为得计地哈哈一笑,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童老三和你重比一场暗器,大丈夫说话要算数才对。’‘自然算数,随便童老三你在什么时候要求重比,我无不承诺。’孙儿知道童贼即将发难,故而加重此贼的自满,使其不再等待。   果然童贼在听完孙儿所说的这句话后,激动地扬声喝道——   ‘既是如此,姓梅的你转过身来,童老三这就要再次领教一番你闪躲收取暗器的身法!’‘何必转身?’   孙儿成心给此贼个下手的机会,倒要看看他如何施展。   此贼果然顺风扯旗,得寸进尺,冷笑了两声之后,暴喝道‘这是你自愿背对老夫,老夫就成全你这小子,着打!’孙儿将玄门罡气化布身外尺远地方,此贼暗器打出,自然立生反应,但在此贼‘着打’二字喊出之后,并无警兆,孙儿知道此贼又在暗施阴谋,意图相试孙儿是否躲闪。   想到这里,孙儿不觉犹豫起来,适才孙儿曾以罕绝的功力,不躲不避实受过此贼所发的‘绿芒毒刺’而毫无伤损,此贼怎又试将起来,莫非……   孙儿忖念未已,心灵已生警兆,护身罡气已觉出劲风吹袭之变,知道童贼在喝喊‘着打’之后,已发出了他那阴毒的暗器。   孙儿霍地冷嗤一声,双肩一挺,身形冲天而起,拔上半空!   大片碧蓝而带有绿色异芒的毒刺,恰在这个时候自孙儿足下疾射过去!   这时童子威突然扬声暴喊要他那群同盟兄弟们快快闪避,声调惶急尖厉至极!   十二地煞因为全都挤在石台前方丈远之处,正挡绿芒毒刺的来路,孙儿高纵云空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毒刺之的,虽然童子威呼警甚快,却休想快过耶大蓬毒刺,因之当前数人在童子威示警枉呼声中,巳躲避不及而被击中。   孙儿虽知绿芒毒刺歹毒异常,却仍认为童子威怀有解药,被伤之人只不过受一时之苫而巳,是故毫未理会,斜落在三丈以外静现变化。   讵料孙儿刚刚足踏实地,突然自十二地煞群中传来数声轻微的爆响,继之惨吼厉叫不绝,孙儿定眼看时,竟吓得张口结舌全身猛抖!   那被童子威绿芒毒刺击中的数名地煞,巳四死三伤,伤者正在地上翻滚挣命!   原来童子威绿芒毒刺尖有两种,一系先时刺于孙儿身上被孙儿破去的淬毒芒刺,另外一种非但淬毒,并且藏有令人想象不到的厉害变化!   这次童子威所发之一种,即为后者,击中人体或物体之时立即爆炸,炸力不大,却足能致人骨断肉飞肺腑洞开而死!   童子威先时目睹孙儿以罕绝功力硬收毒刺,认为这遭孙儿依然如此,故而施用了那种阴狠损毒至绝的淬毒绿芒刺来对付孙儿。   设非孙儿一时动了要童贼弄巧成拙的主意,必然会和先时一样的运功硬来接取,那时大蓬毒刺倏地一齐爆炸,孙儿必死无疑!   一念之得而幸逃毒手,当时孙儿虽然深自庆幸,却也不禁心胆悚凛。   童子威没有想到弄巧成拙到如此地步,他双目圆睁似欲喷火,神色狰狞可怖。   这时那三名受伤的地煞,已声嘶力竭强自挣命,余者虎口余生,脸上都变了颜色。   童子威目蹬口呆木愣在一旁,此时突地转身直对着孙儿,狂呼一声拼命扑了上来。   孙儿只当他气怒羞恼之下妄自拼命相搏,正蓄势以待,不料此贼身形高拔之后,却双手互探左右两囊,取出了满把的绿芒毒刺,孙儿这时已知此贼的居心,正要警告大家,童子威已经双腕猛抖将毒刺扬发出去,他好狠的心肠,非但不放过裴氏兄弟及众镖师和那令狐家的孤女,竟连一干证人都不想饶过,十蓬毒刺化为点点星芒,扑罩射下。   孙儿固有前鉴,早巳提聚了上乘劈空掌力相待,这时怎能再容此贼撒野得手,立即飞身而上以无比的内功掌力摇掣毒刺,卒使毒刺在半空自震而散,继之再发一掌,将残碎的星屑扬坠于无人之处。   童子威见计不得逞,功力又相差孙儿太多,他竟怒指孙儿说道——   ‘梅家小狗,三太爷生不能食你之肉,死化厉鬼也必追你命!’说着他竟回掌猛砸天灵,立即头碎脑裂仆尸于血泊之中!   十二地煞生存的几个人,这时如同狂犬疯牛一般,扑奔孙儿杀来。   孙儿虽存留彼等一二活命之心,无奈他们自忖必死,破命出手,因之最后,十二地煞俱皆尸横乱坟场上,无一生存。”   梅清一口气将诛戮十二地煞之事说了个明白,天蓉夫人微吁一声问道:   “如今这假作痴呆的书生,就是昔日令狐三宫的孙女儿?”   梅清恭敬地答道:   “是她。”   梅梦生眉头一皱,道:   “她怎会到这‘不归谷’中来的?又为何女畅男装与白冰如合在一处?”   梅清答道:   “孩儿对她为什么女扮男装和白冰如相结一事,无法知晓所以,不过孩儿却很清楚她为什么才不惜犯险进入此谷。”   梅梦生嗯了一声,道:   “为什么?”   梅清首先瞥了天蓉夫人一眼,方始低低地吁叹一声,道:   “大概是为了‘霜’儿。”   梅梦生嗟吁一声,道:   “为了傲霜这个孩子?这怎么会,怎么可能,莫非霜孙儿……”   他话没说完,老夫人已接口对梅清问道:   “清儿,当年是你把这女娃儿带回万梅山庄之中的吧?”   “是孙儿带她回山庄的。”   老夫人颔苜道:   “把这女娃儿交给了你阿爷了,对吗?”   “是的。”   “你把自从带这女娃儿到山庄以后的事情,拣要紧的说给奶奶听听。”   梅清躬身应命道:   “孩儿带回她来之后,立即交给了阿爷,并将一切经过禀知。   阿爷认为孩儿处置举措失当,否则令狐三宫一家不至惨死,因之罚孙儿启发此女的智力,并恩准孙儿带着傲霜母子和此女留于山庄‘洞中洞天’之内。   阿爷并谕示爹爹,说他老人家另有要事叫孙儿夫妻相伴,不得再有其他差遣,孙儿就在‘洞中洞天’之内整整住了五年。   五年中,阿爷每隔旬日,必然亲临,以绝顶的神功注练此女及霜儿的体魄。   五年之后,阿爷亲自携带霜儿和此女而去,从此孙儿就再没过问此事。   后来,阿爷才对孙儿说及,霜儿和此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来阿爷是有心成全他们。   直到五年以前,阿爷才又对孙儿说知,霜儿已去某一地区,习练无敌的功力,此女另有安排,也已经是天下罕有匹敌的人物了。   当时阿爷曾说,准备在霜孙儿二十四岁的时候,使他们结为夫妇,不过阿爷一再严喻孙儿夫妇,不得在事前泄露点滴有关此女的事情,因此连奶奶及父母亲大人处,孙儿都设敢禀陈。   那知天有另外的安排,古家不幸全家遭死,霜儿恰将阜玉姑娘救回,阿爷为了某种原因,坚要霜儿陪同姑娘来此不归谷中。   他俩走后不久,令狐孤女竟然回转山庄,孙儿不知阿爷和此女说了些什么,此女立即欣然上道,谁知道她竟女扮男装来到此处。   不过以孙儿判断,此女似与白冰如手下的“三凤”早经结识……”   莫凤翊此时突然接口道:   “不是,不过三妹和她好像是老朋友一样,她能进入此谷,连白冰如都深觉奇怪呢。”   老夫人这时却微笑不言,梅清却躬身向老夫人说道:   “奶奶必然已经知道个中原因了,孙儿恭请您老人家指点此谜。”   老夫人笑道:   “此女就在对面,清儿何不到时候问她。”   梅清答道:   “若是事经阿爷谕示的话,孙儿怕她说什么也不会告诉别人听的。”   老夫人末再置答,天蓉夫人却转问梅清道:   “此女叫什么名字?”   “阿爷给她起的,叫‘磊”,令孤磊!”   老夫人突然接话说道:   “三石为磊,好名字,不过我怕咱们在这不归谷中,见不到她了!”   众人不由异口同声问道:   “这是为什么?”   老夫人一笑,道:   “为了这个‘磊’字!”   “这怎么会,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再次同声追间,这次老夫人却只微然一笑,并不作答。   过了一会,老夫人对天蓉夫人道:   “此阵巳破,蓉儿传令前进吧,告诉他们,不得杀伤无辜!”   天蓉夫人立即传令前进,行未多时,已与白冰如残留谷中的替身及手下遭遇,万梅山庄中的门下好手,随即将对方包围起来。   天蓉夫人首先谕令梅清代转意旨,梅清心念爱子,急欲了断,扬声说道:   “万梅山庄中的老菩萨亲自光临,对你们毫无不利之意,莫作困兽之斗,听我一言。”   被围核心的人们却不听这些,纷纷仗手中兵刃向外闯搏。   莫凤翊这时向人群中一瞥,果已不见了那女扮男装的令孤磊,不由回顾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报以慈祥的微笑。   莫凤翊钦佩无已,立即转对被围正中的那些人物高声说道:   “我吩咐你等立即停手!”   莫凤翊是白冰如十二替身之中三大高手之一,素常以真的自冰如自居而领率大众,因此地出面一呼,大家立即停手不动。   莫凤翊接着又道:   “各弃手中兵刃,不得搏斗,如今我们已与万梅山庄化敌为友,你等不得命令设再出手,我定按规法严加处罚!”   众人立即各抛手中兵刃,不敢动手,静候着莫凤翊的命令行事。   莫凤翊才待再次开口详说—切是非经过,人群中突然闪出了一个身披金缕的美艳少妇,背着两柄金鞘宝剑。手指莫凤翊道:   “你有多大的胆量,敢在谷主外出之时背叛谷主出卖门下?”   莫凤翊闻言面色微变,沉思刹那之后,和缓地对这位美艳妇人道:   “我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之后,有些话要单独对你说。”   美艳妇人无情地说道:   “不必,咱们没话可说,除非你立刻站到自已队中,共抗敌者!”   莫凤翊依然柔和地说道: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些人都非敌者,是‘武林至尊’的……”   她话没有说完,身披金缕的美艳妇人已冷嗤一声接口斥道:   “什么是‘武林至尊’?谷主功力罕绝人寰独尊天下哪个不知……”   莫凤翊十分焦急地接口说道:   “那她为何伤残了这多人的容貌,使他们个个皆像‘武林至尊’的模样,逞其阴谋,自己却不敢前往万梅山庄找至尊一搏呢?”   身披金缕的美艳妇人狞笑一声,阴狠而恶毒地盯了莫凤翊一眼道:   “井底之蛙,你懂些什么,听我的话急速归队共御来敌,尚不算晚,否则你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莫凤翊心急之下脱口喊道:   “金妹,你替白冰如卖了十几年的命,得到了什么?两手沾满血腥,背家弃女四处奔波,天下虽大竟无立足之地……”   原来这身披金缕的美艳妇人,正是“金妹”,金妹不待莫凤翊把话说完,厉声叱道:   “大胆的丫头,你还不给我住口……”   此时天蓉夫人巳正色向前,挥手阻止住了金妹的话锋,道:   “我巳答应凤翊姑娘决不伤你,不过却不能被你阻碍大事,你是……”   金妹冷冷地接口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   天蓉夫人一笑,道:   “这个你不必多问,我劝你听凤翊姑娘的话将剑归鞘,否则我要被迫动手制服你了!”   金妹嗤笑一声,道:   “凭你也配!”   梅清早已等得心焦,如今耳闻金妹侮蔑慈亲,立即怒叱一声,道:   “恶妇狂妄,还不给我弃剑受缚!”   金妹冷笑一声,才待答话,梅清已身形倏闪到了身前,金妹功力极高,右腕一翻,剑划一道奇闪,削向梅清的前胸,梅清不愿缠战,早巳打定施展空绝功力一击中的之心,是故并不躲闪,当剑芒扫临前胸只隔寸许刹那,左手五指暴出,其快无与伦比地已击在了剑身之上,将剑弹出了尺余,右手食指陡地直对着金妹凌虚一点,一股劲风袭向金妹的丹田。   金妹眉头一皱,左手甩翻,以劈空掌力相抵梅清的指法。   岂料梅清志在诱敌,金妹玉腕甩扬,梅清身法倏变,左手弹开金妹宝剑的五指向下一沉,迎上了金妹的劈空掌力,右手食提却微曲再伸,一缕劲风已袭到了金妹的“合阳”穴上。   金妹功力虽高,无奈今日梅清施展的是天下独绝的奇异指法,休说金妹始终未能防到,就算是真正的白冰如,对这种功力怕也很难化解,因之金妹突觉腿膝间一麻,立即半身受制无法挪动。   梅清却迅捷无比地一连点了金妹三处大穴,随即转对天蓉夫人道:   “孩儿可否……”   她话未说完,天蓉夫人一指远处说道:   “你外公和及伯父到了,你的心事我懂,老菩萨已有安排,不必焦急,还是先去迎接外公和及伯父吧。”   梅清不敢多言,立即答应一声,远处的章性初和及威,领率着那七十二名曾被残伤面目冒名“武林至尊”的白冰如手下,巳绕至当场。   双方见面互谈所遇,及威本待问天蓉夫人几句,因见老夫人亲自前来,始知一切皆系老夫人安排,自然不便再说什么。   老夫人却对章性韧道:   “亲家翁却须担待我老婆子一些,恕我未在事前告知详情的罪过才好。”   章性初一笑道:   “弟妹是巾帼英雄,自有不能告人的原由,何罪之有。”   老夫人吁叹一声说道:   “此处的事情总算了啦,傲霜和古家姑娘还在昔日的‘谷灵洞’中,亲家翁,这里的事交给你和及贤侄善后吧,我带蓉儿和清孙孙上去,咱们等会儿再详细商讨一切如何?”   章性初点点头,老夫人立即转对梅梦生道:   “你在这里帮着章伯父处理一切。”   梅梦生躬身应命,老夫人挥手招唤莫凤翊近前,指着金妹对她说道:   “金妹虽然穴道被封,却绝无伤损,除不能挪动和施展内力真气外,对听讲等并无妨碍,你不妨开导她一番,并望你能协助章大侠等,处理此间善后诸事,稍停我谷灵洞事了,还有话对你说呢。”   莫凤翊自是答应不迭,老夫人不再迟延,立即和天蓉夫人及梅清夫妇,自无忧洞旁,登上山峰。   此间有莫凤翊在,处理善后自是容易,经莫凤翊详说了一切的事实经过,白冰如那群手下方始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纷纷声言愿听老菩萨的妥善安排。   莫凤翊立即转谕彼等至无忧洞中等候,等老菩萨谷灵洞事了,再为进谒叩安。 第一一六章 冤解恨消 章性初、及威与梅梦生等人和万梅山庄的一干高手,莫凤翊亦恭请到无忧洞中待茶。 最后她才双手捧抱着金妹,进入无忧洞中,向群侠告罪之后,单独把金妹安置在一间石室之中,莫凤翊扣死了室门,对金妹说道: “刚才我对大家所讲的都是事实,你应该比他们懂得多……” 金妹虽然无法挪动,但却谈吐自如,她不待莫凤翊把话说完,巳厉声接口道: “住口!我问你,谷主待你哪点不好,她以重任交托于你,而你却趁此出卖了……” 莫凤翊也中途接口道: “你可能和我平心静气地淡淡?” 金妹冷哼一声,道: “可以,只要你觉得咱们还有这种必要,谈谈就谈谈好了。” 莫凤翊神色庄重地问道: “白冰如说我姓‘莫’,名字是‘凤翊’,这是真的?” 金妹迟疑了半晌之后,方始低声地说道: “你为什么想到这件事情,又为什么偏偏问我?” 莫凤翊简短地说道: “除了白冰如之外,只有你知晓内情,我不问你又问哪个?” “谷主说你姓莫,自然不会有错……” “不会有错,哼!那我问你姓什么?名字又是什么?” “我的事不必你来过问!” “办不到,设若你不是‘金妹’,自然就不必我来过问。” “莫凤翊,我听不懂你这句话的用意何在。” “你听不懂?好,我就全说出来要你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莫凤翊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神色悲伤而沉痛地盯了金妹一眼,金妹双目之中闪射出激动而慈爱的光辉,可惜她穴道受制,无法挪动,莫凤翊看在眼中,嗟吁一声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姓什么,你也姓莫对不,我更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凤翊,你这是听谁说的?” “这一点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姓莫?” 金妹设有回答,莫凤翊接着又道: “莫天仁是你的什么人?” 金妹仍末作答,但她双目之中,却滚下来发滴滴珠泪,莫凤诩突然激动地扬声说道: “让我告诉你吧,莫天仁是我的父亲,你的兄弟,他死在白冰如昔日手下的阴谋暗算之中,你……” 金妹陡地震声说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投入白冰如的门下?” “当然知道!你想报仇,结果虽然你将仇人杀死,但却永远无法脱出白冰如的樊笼。 后来你得白冰如的同意,把我接到谷中,用心我也知道,不过姑姑,结局却不是你当初所能想象到的,今朝万幸,万梅山庄中的老夫人亲身来此,正是我们脱身虎口重新作人的唯一机会,姑姑,难道这些年来你所身受的还没有……” 金妹不待莫凤翊话罢,嗟吁一声道: “傻孩子,姑姑何尝不知道这是个最好的机会,只是姑姑另有难言之隐,生怕……” 莫凤翊接口说道: “姑姑可是怕凤舞三妹遭遇不测?” 金妹惊讶的问道: “你知道风舞是谁了?” “当然,三妹是姑姑的亲生骨血,姑姑曾经嫁给过任元化,任元化……” 金妹慨叹一声道: “任元化虽然恶行甚多,本心却极善良,要不是他心术不恶,也不致于死了,凤翊,你知道,凤舞现在和白冰如远行于外,设若咱们投入万梅山庄,那时凤舞恐将死无葬身之地了,姑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说,你要姑姑怎么办才对。” “姑姑,三妹决无意外……” “你怎敢保证此事?” “三妹对自己的身世也早就知道了,行前三妹和我早已商量妥当,并且……” “慢点凤翊,姑姑不能不问明白你,这一切的事情极端秘密,你怎会知道的呢?” “实话告诉姑姑说吧,这都是那呆子书生告诉我和三妹的。” “那呆子的话你怎能轻宜相信呢?万一不对,你没有想想后果何堪?” “侄女本来不信,但是三妹却说,呆子向无虚言,不过那时侄女仍然心存疑念,直到适才梅清大侠说出呆子是谁之后,侄女方始如梦初醒而深信一切是实。” “凤翊,白冰如和姑姑都早已看出呆子颇有来历,但却不知他的出身,难道和万梅山庄有什么深厚的渊源关系吗?” “姑姑,呆子不是男儿,是位巾帼英雄,自幼被武林至尊收养在万梅山庄,已得至尊罕绝人寰的武技神髓,是有所为而来,白冰如一举一动,休想逃过至尊的耳目,因此证明呆子一切话语,皆可凭信。” 金妹至此嗟吁一声道: “话虽不错,可惜白冰如与至尊立有誓约,梅氏一族,无人敢背诺言而擒她,……” “那呆子不是梅氏家族中人,何况还有一位古家的阜玉姑娘……” “傻孩子,你难道还不知晓白冰如有多高的功力?凭两个女孩子要想擒服白冰如,怎地能够如愿。” “章老英雄和及氏一家,自不能袖手旁观!” “不错,过凤翔足以敌挡及威,萧一剑功力也不可轻侮,何况白冰如还另有安排,事情绝对没有你所想象得那么简单。” “不过侄女听老夫人说,白冰如已是无路可去,旦夕成擒!” 金妹似乎有些不甚相信地叹息一声,接着缓慢地说道: “孩子,别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古语,白冰如不会这样简单受制于人的! “何况还有‘银妹’相伴,那是她的真正心腹死党,功力又高过姑姑,这多年来姑姑已……” 莫凤翊冷静地说道: “侄女了解姑姑的心情,目下咱们不管后果怎样,姑姑您说,我们应当如何?” “事逼至此,只好随遇而安了。” “姑姑,刚才您亲眼目睹,七十二大高手并无一人渡过危崖而逃出此谷,由此可见白冰如自认为极端秘密的事情,在万梅山庄中人来说,已经无不知悉了,侄女深信谷外必然还有其他的高手埋伏,说不定白冰如也没能走出这不归谷去呢。” “傻孩子,这是不可能的,白冰如……” “姑姑,天下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由老夫人亲自领率前来此谷的事情来看,一切早有安排,即便是白冰如侥幸逃去,迟早必被擒,那时……” “别说了,傻孩子,事到如今,姑姑说过,咱们只有随遇而安,一切静待老天给我们的……” “姑姑的意思可是说答应暂时不与万梅山庄为敌了?” “嗯,我不再使你为难就是。” 莫凤翊大喜道: “这样就好,我去请梅大侠来替姑姑您解开被封的穴道。” 说着莫凤翊转身就走,金妹唤止她道: “你去的时候,顺便告诉他们说,熊式文和那呆子打赌,都进入‘谷灵洞’中去了!” 莫凤翊闻言一愣,继之笑道: “姑姑您放心吧,老夫人曾经说过,谷灵洞中设有先后天‘罡阳小元六合’大阵,呆子……不,她是令狐姑娘,令狐姑娘既敢前往,必然已得至尊所传渡过‘罡阳小元六合’大阵的技艺,那熊式文功力再高,瘴毒之技再深,入阵也必无幸,姑姑现在不必为此相心,侄女去去就来。” 莫凤翊转身出室,刹那已将梅梦生等人请到,梅梦生以凌虚掌法解开了金妹的穴道,金妹自是再三致谢,并顺便将她和莫凤翊的关系说出,凤翊姑娘却命人准备饭食,恭请群侠一面吃喝,一面静待老夫人等谷灵洞中的消息。 谷灵洞,是昔日不归谷中每位谷主的埋骨之所,内藏谷中数百年所传之珍物,和极厉害的阵法埋伏。 当年梅三丰困居不归谷中,始终不敢妄踏谷灵洞中一步,直到他得到了阵法经典之后,始知破解进洞的办法,此次他吩咐傲霜相伴阜玉姑娘前来,指定要居于谷灵洞中,含有极沉的意义,非他人所知。 如今,老夫人亲临已经面目全非了的不归谷中,旨在揭开谷中真情。 登上无忧洞顶,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小道尽头,即是谷灵洞口。 洞高丈余,狭窄仅窖一人出入,洞头石壁鉴有三古篆大字,老夫人与天蓉夫人及梅清夫妇,在洞口丈远地方停止不前。 老夫人郑重地嘱咐梅清的夫人道: “谷灵洞乃昔日不归谷中最最紧要的所在,所设‘罡阳小元六合’大阵,厉害无比,如今虽说已有破解之法,但却仍须小心谨慎,你和清儿千万不要妄自轻进,由我和你母亲开启,若遇惊险不要慌张。” 梅清夫妇迭声应是,公孙燕飞虽然答应连声,心中却不无疑念,老夫人看在眼中,一笑说道: “燕飞可是觉得我有些言过其辞?” 公孙燕飞慌忙躬身说道: “孙媳不敢。”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 “这不怪你,你必然会怀疑到谷灵洞中的阵法不会那样厉害。” 公孙燕飞再次躬身说道:“孙媳只是觉得奇怪,谷灵洞中既有这样厉害的阵法,霜儿……” 老夫人不侍公孙燕飞把话说完,已点头含笑接口说道: “我料到你必然怀疑这一点,古家姑娘和傲霜既能平安而进,怎的我们就惧怕起这洞中阵法来了呢?” “燕飞,其实说来非常简单,你祖公在古家姑娘行前,必然告诉地洞中的虚实和阵法的玄妙,但是以彼时古家姑娘的功力和做霜的技艺来说,却无法将那‘罡阳小元六合’大阵破去,是故你祖公只有一个办法能使她们平安到达洞中而毫无凶险,那就是你祖公详细指点她们不去触动阵中的种种埋伏,因之古家姑娘和傲霜,始能安然渡过大阵。 按说我当然也能领著你们躲开阵中的埋伏而平安进洞找到傲霜和古家姑娘,但事实上却绝对无法办到,这就是阵法玄妙的地方了。 你祖公聪慧绝顶,每件事情他都有深心和用意,向来百无一失,此次自不例外。 我深信他在指点古家姑娘进洞的办法之后,必还另有安排,只要他告诉古家姑娘和傲霜,要她俩在到达目的地方之后,挪动些什么东西,则大阵自生感应而发出威力。傲霜她们,尚且不知已将大阵触发,他俩那时因遵守你祖公的谕令,不到时日已无法外出,自不虑固于阵中,但他人再想妄自登临却非死不可了。 白冰如技艺极高,功力罕绝,又曾在不归谷中被困了多年,自知一切变化,设非识得厉害而量力无法破阵的话,她早已潜入洞中将古家姑娘和傲霜于死地了,又怎肯放手不问,并严谕手下之人不得妄自踏上无忧洞顶一步呢? 故此我已断定,现在进入这谷灵洞中的,必须按步将阵法破去方能和傲霜见面。 说来我有些近乎赌气了,你祖公既然叫古家姑娘和傲霜相伴来此,必有深意,我本当不闻不问才对,但是我不忿他对白冰如这般宽大,宽大到任彼为所欲为而污侮我万梅山庄,才负气要瓦解白冰如的一切安排和种种歹毒的阴谋。 再说,我对这不归谷实无好感,也有心以人力再将此谷封死而绝今后武林中人的来往居留。 此举当否,目下还不敢说,因此我要你们切莫失去机心,要谨慎从事。” 经老夫人再三分说,不但公孙燕飞和梅清夫妇不再托大,就是天蓉夫人也不由得小心起来。 老夫人看了众人一眼道: “我开路,蓉儿随我身后,要步步留心应变,清儿夫妇和你母亲要间隔开两丈,不得我或你母亲的呼唤,不准挪动,切切匆忘!” 天蓉夫人颔首作答,老夫人又道: “把昔日得自此谷的‘万年神火’点燃,咱们就要进入此洞了!” 那万年神火在梅清背后囊中,闻言立即点燃,原来是一盏怪模样的铜灯,高约五寸,大肚小口,口上有一细长约尺半的弯曲铜管,顶端有一铜帽,梅清取出之后,略以摇动,似闻石声,继之取下铜帽,以火摺点燃,铜管内喷出一股怪味的气体,遇火立即自燃,火焰喷出两寸。极为光明。 老夫人自梅清手中接过万年神火,再嘱咐大家一声“谨慎当心”,立即首先进入谷灵洞中。 入洞行约三丈,迎面一座水晶石屏,石屏上镶铸着四个金字,是“妄入者死”! 梅清夫妇不由得彼此看了一眼,天蓉夫人和老夫人却神色自若的依然慢步前行。 水晶屏前,老夫人霍地止步,刹那之后转对天蓉夫人说道: “这第一关必须硬闯,蓉儿出手,以八成内力将这晶屏震碎!” 天蓉夫人答应一声,老夫人闪身向左退了两步,神色异常郑重。 天蓉夫人这时已经站在晶屏前八尺的地方,左掌护胸,右掌缓缓提起,凌虚推向水晶石屏! 这一掌看似无力,其实却含着上乘的“百化神功”,晶屏立即“咯叭”“咯叭”的纷纷碎裂,怪道的是,虽然碎裂成了百数十块,但却并未颓坠! 天蓉夫人正觉奇怪,蓦地一声巨震,晶屏爆散,其疾若电,飞射向天蓉夫人击来! 天蓉夫人吃惊之下,才待发掌,一旁的老夫人却陡地沉哼一声,微抖右臂袖甩去,一股强劲无与伦比的狂飚,立将散碎飞扑而来的千百水晶石片挡住,硬生生地又送回原处,接着一片脆响,晶片纷纷钉在石壁之上,随声,石壁悄然划分为二,露出了一道门户。 迎门不远,又有一座晶屏,仍然是镶着赤金大字,是“有胆可敢再将晶屏震碎?” 老夫人一笑,转对天葬夫人说道: “蓉儿,你说咱们应当如何?” 天蓉夫人早巳看清晶屏上面的字迹,因此她想都不想答道: “震碎它!” 老夫人颔首说道: “正合我意,这次换一门功力吧!” 天蓉夫人应声说是,老夫人依然左手撑着万年神火,闪向左旁以备万一。 天蓉夫人这次猛提一口真气,右掌直对着晶屏,缓缓推去。 她似若推出有形的实体,极慢而非常费力,晶屏之上已然起了变化。 首先是邢十个金字,突然缩小坠落地上,继之晶屏略现混溶,最后竟然似被极火,正中逐渐软软溶化,终于变成了一道水晶石门。 天蓉夫人收势之后,小心戒备,晶屏别无变化,更无任何埋伏,老夫人笑问天蓉夫人说道: “蓉儿,你怎生想出施展‘正阳三绝’功力,蚀毁这座晶屏的呢?” 天蓉夫人答道: “儿媳因有前鉴,想起晶石虽坚,乃系化石,蚀之必溶,故而才以正阳三绝功力一试,不料误撞误对,侥幸至极。” 老夫人点头微笑道: “话虽如此,却须心细才能想得周全,很好,唤清儿夫妇来吧。” 天蓉夫人立即召唤梅清夫妇,老夫人已当先自晶屏被蚀而成的门户中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石室,迎面石壁之上,有两行墨字,笔法苍劲.是“若能进入此室,非但躲过三次厉害埋伏,并将到达根本重地,但仍须小心,以免功亏一篑!” 老夫人看罢,立即吩咐道:“清儿夫妇留在晶屏之外丈远地方。” 梅清应命退出晶屏之外,老夫人才转对天蓉夫人说道: “来,咱们找出通行门户所在,若有发现,万勿轻率出手。” 天蓉夫人答应一声,随即四下搜索起来。 这间石室,除迎面壁间的两行墨字之外,空空无物,连只虫鼠都来曾发现。 老夫人这时又对天蓉夫人说道: “蓉儿,咱们怎么办?” 这次可难住了天蓉夫人,她若思半晌,羞愧地摇头答道: “室内空空无物,儿媳实不知该如何搜索进路才好了。” 老夫人一笑,道: “你不觉得晶屏是件东西?” 天蓉夫人粉面一红,道: “儿媳粗心,看来问题仍然出在晶屏上了,不过……” 她话未说完,老夫人已摇头接口说道: “问题恐怕是出在这座晶屏下面,而非晶屏本身!” 天蓉夫人皱眉未能作答,老夫人接着道: “我是指地面的青砖而言。” 天蓉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室内地面已非天然的岩石凿成,而是铺了青砖。 老夫人这时又指点天蓉夫人道: “你仔细看看青砖排列得像个什么?” 天蓉夫人这时已经发觉此事,闻言答道: “乍看排列得极为杂乱,其实却是一个‘谷’字的形状!” 老夫人笑道: “一点都不错,是个‘谷’字,不过你再看看有没有另外的变化?” 天蓉夫人知道,既然老夫人这样吩咐,必然已经发现还有其他变化,不由得聚精会神仔细看了几遍,最后摇摇头道: “儿媳愚蠢,看不出其他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来,只是这个用三角赤砖摆成的‘谷’字,看着不太顺眼,那开始的两笔划本应是个‘八’字,如今却变成了两个点儿!……” 老夫人微笑着接口说道: “对了,就是这点儿上含有变化,若不经心留意是很难发觉。” 天蓉夫人却恭敬地答道: “儿媳虽然发现这两个点儿特殊,但却不知道变化何在。” 老夫人一指三角青砖道: “既是如此,你何不打它一下试试?” 天蓉夫人闻言应是,猛甩双掌凌虚向那“谷”的两点击去! 天蓉夫人以八成内力出双掌,按说那两块三角青砖就算是钢铁铸成,也会击成数片,岂料青砖却是完整无恙,天蓉夫人不由得惊咦出声。 惊咦声中,怪事突生,青砖摆成“谷”字的那个巨大“口”字,竟然悠悠掀起,露出了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甬路! 掀起的整块巨大“口”字青砖反面,写着八个鲜红的大字,是“由此前行,步步危机”! 老夫人只淡然一笑,首先走下石阶。 天蓉夫人招呼梅清夫妇进来,令其相随身后,也步下石阶而去。 石阶仅有八级,然后就是一条幽长深暗的甬道,在万年神火照明之下,石阶底层甬道地上,有八个雪白的大字,是“罡阳小元六合大阵”! 老夫人手指这八个大字说道: “小元六合大阵共计十二个门户,这是其中之一,如今到了最最危险的地区,设若不明阵法不知门户,妄自踏进必死无疑。” 梅清夫妇此时还在第三级石阶之上,举高临下,在神火映光之下,自然看得分明,耳听祖母说出小元六合共有十二门户,不由问道: “莫凤翊曾说,熊式文意图进入此洞暗算霜儿,至今未曾发现他的下落,想必是他走了另外的一道门户?” 老夫人颔首说道: “自进入谷灵洞后,我曾暗中注意,熊式文功力甚高,他必是看出阻路晶屏的厉害,愉巧绕向其他路径,不过这罡阳小元六合大阵,奥妙至极,迟早我们会在中枢要地看到此人,不过我怕那时候他已经无法再和我们答对话语了!” 老夫人言下所指,熊式文必死无疑,梅清却因为熊式文身怀瘴毒之技,诚恐爱子遇害,始终忐忑不安,接着又问道: “熊式文所怀赤瘴,无孔不入,即便他不幸而死,仍能……” 老夫人不待梅清把话说完,冷嗤一声手指甬道尽处说道: “霜儿和古家姑娘习功的地方,百毒不侵,你放心好了!” 说着老夫人话锋一转,对天蓉夫人说道:“蓉儿,咱们走!” 老夫人持着神火当先向甬道深处走去,天蓉夫人相随于后,梅清夫妇遵谕间隔数丈相随,大家脚步轻灵,眨眼出去了十五六丈。 老夫人倏地停步,天蓉夫人急行数步站于老夫人的身后,老夫人悄说道: “怪呀,蓉儿你看!” 天蓉夫人已经借神火光辉看得分明,也不禁连声称怪。 适才深幽黝暗无尽头的甬道,此时竟在不远地方,现露出了光亮。 以光亮的窄长看来,立可断定那是一道门户,灯光由门户内射出,始成狭长形状。 天蓉夫人虽然吃惊,却不明所以,老夫人却心凛万分。她熟悉罡阳小元六台阵法,除须小心从事外,对破阵已有十成把握。 如今突现光亮,老夫人看出这是罡阳小元六合大阵被人破去之后方始应有的现象,是谁有这高的功力破此奥妙无伦的阵法?这人来意如何?万分可疑,因之老夫人凛惊至极。 她暗中忖念,来者是友?不可能,普天之下除自己老夫妇外,一干好友恐怕无人能有这高的功力破去此阵而平安直入重地! 是敌?虽然认定也无这般高妙的好手,但是天下事人难预料,古家姑娘和霜儿尚在洞中,万一来者是敌,后果何堪想象? 老夫人想到这里,立即扬声对天蓉夫人及梅清夫妇况道: “罡阳小元六合大阵突然被人破去,全阵埋伏已停,来者敌友不知,尔等火速随我前去接应傲霜和古家姑娘,迟恐无及!” 说着她不待天蓉夫人等答应,已疾如电掣般飞射而下,天蓉夫人和梅清夫妇更不怠慢,立即施展罕绝的轻身功力,相继追上! 她们毫不犹豫,转进耶间灯火外射的石室。 室内只有一座通往正面的洞穴,本有一道铁门,如今业已打开,老夫人闪身而过,天蓉夫人及悔清夫妇,继之奔人! 穴内又是一条甬道,盘旋曲折,一路不停顺甬道疾驰而前。 尽头处,有一人若木偶般峙立甬道正中,老人等不由倏地止步,注视着此人不懈。 久久并无任何变化,老夫人慈眉一挑,右手食指陵虚点向对方“伏兔”穴上,岂料对方动也不动,老夫人冷哼一声飘身到了这人的近前。 在万年神火射照之下,方始看出这人早巳被人封死了穴道,难怪毫无知觉。 老夫人虽然不认识此人,但从这人的衣衫形态之上看出,此人恐怕就是莫凤翊口中所说的熊式文了。 当老夫人注意熊式文被点穴道的手法时候,不由怒容满面,原来那是万梅山庄独绝的功力! 她冷哼一声转对刚刚赶到身旁的天蓉夫人和梅清夫妇道: “咱们用不着焦急古家姑娘和霜儿的安全了。” 天蓉夫人和梅清夫妇不由同声问道:“为什么?” 老夫人一指这个穴道被封住的人,声调依然含着忿怒说道:“你们可以近前看看。” 天蓉夫人和梅清夫妇闻言走近这人身前,观察之后天蓉夫人低低地说道: “奇怪,这人怎会是被‘梅家凌虚喝穴’的罕绝功力点中?” 其实天蓉夫人已然明白一切,自然也知道老夫人震怒的由来。 不过天蓉夫人身为晚辈,不便现在说破,又不能装作不懂,是故有心这样自问。 梅清却没有自己母亲的那种顾忌,因之不由接话说道: “这人不但是被我们梅家独绝的手法点中,并且还是受真力喝穴之伤,这种功力只有阿爷和奶奶才能施展,因此孙儿敢说阿爷必然先我们一步来了。” 梅清夫人却接着说道: “看这个人的打扮和模样,十有八九是那个熊式文无疑,老菩萨何不解开这个人的穴道问个明白?”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 “这还要问些什么,罡阳小元六合大阵被人破去的时候,我就已经疑心是你们阿爷了,现在自然越发证明不错,走!” 老夫人说到走字,竟然转身走了来时的路径。 天蓉夫人心中焦急却不敢多话,遂示意梅清,要梅清想办法挽回此事。 梅清绝顶聪慧,立即故作奇怪地说道:“老人家您怎么又往回里走了?” 老夫人冷冷地说道: “你阿爷既然在里面主理一切,这里就没有咱们的事啦,不回去等些什么?” 梅清仍作不解地说道:“那不是正好和阿爷会合一处。” 老夫人一笑,道:“说你聪明,原来很傻,你也不想想,有什么事情才能劳动你阿爷的大驾,不惜万里奔波一路疾行来到这不归谷呢?” 梅清立即答道: “阿爷知道您老人家亲身至此,自然就不再顾忌一切而前来接应了。” 老夫人冷笑一声道:“那他为什么不在无忧洞外和咱们娘儿见个面呢?” 梅清仍然很快地接话说道:“大概有三个原因。” 老夫人哦了一声,道: “好小子,我倒没想出还有这么多原由来,你说说这三个原因我听。” 梅清煞有介事般地回答道: “第一,阿爷可能是由另外一个极为秘密的路径进谷,那条路不经过无忧洞,所以阿爷根本没有办法先和老人家见面!” 说到这里,他偷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正在微然颔首。 梅清喜在心中,更放大了胆说道: “第二,阿爷知罡阳小元六合大阵的厉害,先一步将阵收去,免伤无辜。” 老夫人突然问道: “孩子,这无辜两字是指着什么人说的?” 梅清立即答道: “阿爷心疼霜儿,古家姑娘也正在此地,他老人家心慈如佛,怎不着急?” 老夫人淡然说道:“但愿他真是为了傲霜和古家这个可伶的孩子。” 说到这里,老夫人长吁一声又道:“第三个原因呢?” 梅清故意郑重其事说道: “第三个原因,孙儿认为很可能是阿爷追蹑那白冰如的身后,白冰如起意不良,阿爷为了防患未然,只好先办紧要的事情,才没和我们见面。” 老夫人连哼了两声,道: “白冰如现在谷灵洞中是不会错了,所以……” 老夫人本来就说“所以我才不想进去”这一句话,梅清自然早已猜测出来,因此他不等老夫人把话说完,立即接口道: “所以您老人家才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 老夫人慈眉一皱,道:“为什么一定要看个明白?” 梅清躬身说道:“孙儿不敢放肆讲解个中的缘故。” 天蓉夫人已经看出老夫人心意已活,故意对梅清沉声叱道: “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老人家问你所以,你竟敢故意迁延,快说!” 梅清明知这是慈母故作之态,他正好顺阶而降,俯首说道: “孩儿不敢,孩儿就说。”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变,严肃地又道: “武林之中,无人不知阿爷所立‘决不令梅氏族人诛戳白冰如’的誓言,因此才使白冰如妄行妄为至今而无人干涉。 究其实,并非武林中人没有功力武技胜过白冰如的,像及家老奶奶,孙儿的外祖公,及伯母,这些前辈们皆能随地置白冰如于死地,所不愿下手的缘故,当然也是碍于阿爷的誓言。 不过以孙儿大胆假设,阿爷是何等的英雄人物,断不会轻出诺言而令白冰如淫恶天下,内中必有迫使阿爷无法违心的原由。 今日既知白冰如已然进入谷灵洞中绝地,又知阿爷也已至此,为阿爷想,为老人家想,为这无法打破的诡奇事态着想,孙儿认为此时老人家您必须前往观个究竟而澄清一切! 孙儿以事论事,辈份所限,奉不敢妄自多言,故而首先应向老人家自请重罚。” 老夫人陡地慈眉展开,爽朗地一笑说道: “以事论事,何罪之有,走,咱们娘儿倒要进去看看白冰如究竟在干些什么。” 天蓉夫人和梅清闻言大喜,但都不敢现于形色,只答应一声,立即相随老夫人身后,直入洞中深处。 行约盏茶光景,老夫人霍地挥手示意众人停步,不远处一间开启了门户的石室内,传来威严的话声,老夫人和梅清母子,闻声即知是武林至尊,不由静悄地仔细详听所以。 只听到武林至尊沉重地说道:“事已至今,你尚有何言?” 接着一个声音娇柔而带有妩媚诱人的声音说道: “你忘记了昔日所立的誓言?你问我尚有何言,我倒想问问你呢!” 老夫人回顾了天蓉夫人一眼,彼此作了个会心的眼色,她们自然已从话语之中,知道那个带有挑逗诱惑的声音,必然是白冰如无疑: 室内的武林至尊沉哼一声,道:“你无妨提我个醒儿,说说那誓言我听!” 娇柔的声调道: “你说过,你绝不亲手杀我,甚至连梅氏一族的人也包括在内的。” 武林至尊梅三丰沉声道:“不错,我是这样说过。” 白冰如娇呼道:“那,那你为什么追我至此?” 梅三丰冷笑一声道:“这是我逼迫你自投死路的吗?” 白冰如没有作答,停了刹那,她方始娇唤说道: “三丰,你不念昔日我曾救你不死的恩情了么?” 室外的老夫人和天蓉夫人闻言心头一惊,原来白冰如当年曾经救过至尊,难怪…… 梅三丰冷冷地说道:“我没有忘,因此我才立下那个誓言,难道这还不够?” 白冰如声调突然转变,她厉声说道:“够?梅三丰,我能当年救你不死,今朝你难道就眼睁睁看我丧命此处?” 老夫人和天蓉夫人不由得又是一惊,难道室内另有奇特的埋伏,否则白冰如怎地说她将丧命室中呢? 她们正在沉思不解的时候,室内话声又起,仍然是白冰如的声音,道: “梅三丰,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梅三丰冷漠地说道:“爱莫能助,这是你自作之孽,自然应当自作自受!” 白冰如竟然破口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你……” “住口,白冰如,你认为当年我梅三丰若非有你相助,是非死不可了吗?” “当然!” “白冰如,你当真认定你救过我的性命?” “哼!我没有想到被武林中人尊称为武林至圣的梅三丰,竟是一个懦弱而寡情的匹夫!” 梅三丰突然震声哈哈大笑起来,继之声调沉重地说道: “白冰如,你还能清楚记得当年谷中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 “那你何妨说说我听,也许能够唤回我些情谊。” 老夫人和梅清母子闻言都觉得十分奇怪,梅三丰似乎存心想要点醒白冰如一件事情,但却不愿由他自己口中说出,才故意使白冰如提述当年,不过梅三丰为什么要这样作,却使人费解。 白冰如这时已恨声间道: “你像是存心要我提起当年的事情来,这为什么,难道内中……” “白冰如,你莫自以为聪明,为你自己的生死打算,最好照我说的来办。” 白冰如沉默了很久,方娇吁一声道: “当年为了你坚欲获得那部奇经,不惜犯险潜进这谷灵洞中……” 梅三丰不待白冰如把话说完,已沉声喝道:“你怎么知道?” 白冰如怒叱一声.道:“是我和你相伴一起,怎不知道!” 梅三丰道:“不错,是你和我一块儿进入谷灵洞的,不过你从前呢?” “从前?从前怎样?” 梅三丰冷冷地说道: “你淫恶武林,巧言欺瞒使者及一干前辈,重返不归谷,为谷主所制,终生僵卧石玉棺中,是怎样恢复自由的呀?” 白冰如此时方才明白梅三丰所指为何事,不由声调恢复了娇柔,说道: “我自然感激你救我脱困而自由的好意,因此我才把谷中所藏寺经宝典的地方指点给你来作报答,难道我有什么不对?” “很对,不过白冰如,彼时我已经发现谷主的日记了,自然对你的出身也非常清楚,你难道没想过,我为什么使你脱困自由?” 白冰如悄声缓慢地说道:“这一点我没有想过。” 梅三丰嗯了一声,道: “白冰如,我梅三丰—生,最恨淫恶之徒,尤其是聪明狡猾刁坏的淫娃荡妇! 你没有仔细地想想我救你脱困自由的原因,是可悲的事情,现在你的生死仍难预料……” 白冰如这时突然接口说道: “不难预料,现在是你要我活,我就能活,你要我死,那自然……” “住口,这不是我梅三丰要你是死是活的事情!” “怎么不是,你肯伸手,我就能脱困而生,否则就死,一切在你……” 梅三丰沉声叱道:“不!在你,你的生死直到现在还是要看你自己才能决定!” 白冰如,梅三丰是不会欺骗人的,你仔细点听着,听着我把当年事情的真象告诉你,然后你自然明白现在你的生死是操在谁的手中! 彼时谷主临死刹那,忆及昔日与你父母的情谊,又悲伤不归谷巳无后代克守,动了侧隐之心,在日记末段,写了几句沉痛的话语,他要那个能够得天独厚的幸运者,念在他已将谷中绝技功力及一切相授的情份,将你恢复自由! 不过他深知你恐怕巳难改恶行,故而要求解救你的那个人,不妨试试你的心术……” 白冰如突然接口道:“原来当年你是有心相试,早知……” “白冰如,不要中途插口,听我说完。 谷主遗言,要那人试出你尚存仁厚的时候,以他所留的三丸灵药替你服下,这样你不但能够永驻青春,并可恢复所有的功力。 他遗书写得非常明白,他认为那时候你必然要走两条路径,一是仗恃功力为恶武林,再是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不过他怕你痛改前非的机会不多,极可能仍复本态妄行非为! 但是他说,你深知功力不足驾凌那个救你脱困人物之上,所以判断你必然要用尽心机取得谷中那部至高无上的经典,不得不休。 这样,他又写上了一篇应付你的办法,这办法,白冰如,就是你现在所将要身受到的! 他明知你必然为恶而沉痛要求那个得他功力日记的人答应不闻不问,旨在给你个自新之路,但他却也安排了个万难之时,置你于死地的牢笼,我是那个得他功力日记一切的人,因之我故作犯险使你拯救而立重誓以对谷主待我的深恩厚德。 白冰如,我那傲霜和古家姑娘,就是鱼饵,你是自投罗网的啮人恶鲨,告诉你说,此地早巳无人,当霜儿他们进来之后,我就吩咐令狐磊引他们自你潜进的秘径回转我那万梅山庄了。 你必欲置傲霜和古家姑娘于死地,又一心想得谷灵洞中日月壁上的‘大河真解’,终于不惜先令银妹送死相探虚实,后逼凤舞代你舍身一试埋伏,哪知我梅三丰早遵谷主遗命在此候你,银妹恶行过重,我虽巳然不再杀人,但却不能容她再恃功力为恶,已废其真穴使成常人,凤舞乃金妹之女,已由令狐磊接引出谷,只有你个人,却恰如谷主死前安排,被困绝地静待天诛! 白冰如,我梅三丰未毁誓言,梅氏家族也无人伤你毫发,你却仍难逃死,白冰如,难道至今你还不能悟及谷主对你的恩情,有以自处?” 白冰如至此方始了然一切,不禁俯首饮泣无言。 室外的老夫人等,业已清楚前因后果,老夫人沉思刹那之后,脸上闪过一丝慈祥的微笑,立即迈步走进石室,天蓉夫人和梅清夫妇,却不敢妄自进入,梅家规法极严,只有在室外静候召唤。 老夫人进去之后,方始看到怪异骇人的景象,石室广大,梅三丰立于室门一旁,白冰如却趺坐正中,那威震天下的罡阳小元六合大阵,团团将白冰如困于当央,只留尺半空隙,只要白冰如略以挪动,大阵立即触发,白冰如即将死尤葬身之地。 梅三丰似是已知老伴早在室外,故而他只微笑了一下,老夫人却沉着脸道: “如今我俱已听清一切始末,三丰,我不能不怪你了,谷主遗命故不当违,但是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设若你能早早死法活用,以至诚至切对白家姊姊,我敢断言白家姊姊早已和我结成生死的朋友了,现在长话短说,你快些把罡阳小元六合大阵收去,救白家姊姊出险,只要白家姊姊愿意,我极想在那清修的灵山之上,多个志同道合的伴儿,快呀!” 梅三丰摇头说道:“身为谷中再传弟子,死不敢违谷主遗命。”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那可就别怪我了,我没看过谷主的日记,也没受过遗命,自不算不归谷的再传弟子,破此大阵自然不违心志!” 说着,老夫人立即施展一身功力硬生生地撞开了六合门户,一面拼力发掌相抗小元罡阳所化的劲风,一面倏出左手将白冰如带出绝地,随即诚坦地对白冰道: “白家姊姊,咱们不管三丰怎么收拾残局了,走,随我到万梅山庄一行。” 白冰如盖愧交加之下,目射感激的神光才要吐诉心意,老夫人已接着说道: “自家姊姊,昨日种种已死,今朝种种重生,不悔,不惭,笃行善念已足,空言却不是咱们武林巾帼的气概了!” 白冰如脸上惭羞顿失,换来的是祥穆光采,它们手搀手,肩并肩,携带着晚辈们远远的去了,谷灵洞中,只剩下那武林至尊,他面带着无比的快慰,对着空际自语说道: “谁都有错,谁也都能自新重生,愿天下暴戾消散,慈爱永恒!” ————不归谷续集结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