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紫貂血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是一座高不过千丈,方圆不到十里的小山。   然而它却以峰峦秀丽,药物珍奇,多隐异人而知名于天下武林。   它的名字也叫黄山,但并非那座横跨皖、浙、赣三省,绵延百里,以天都、芙蓉、朱沙三峰闻名于世的黄山。   黄山虽小,气象万千:拔地而起,耸立云表的峰峦,宛如一把刺破苍穹的利剑。奇岩怪石,突兀峥嵘;一堵陡削绝壁,壁上布满洞窟;山顶清流泻银,野花嫣红;山谷幽深空阔,雾气氤氲。   山谷底,一丘沙坪。   坪旁树荫下坐着一位少年。   看上去,他有十六、七岁,蓬头散发,满面污垢,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条破烂不堪的裤衩,腰间系着一圈树叶。   他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石凿木雕的塑像。唯有脸上那双深陷的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才证明他是个活人。   他凝视着沙坪,眼光仿佛能透射沙石。他在等待着灵物出现。   在这里他已经等了整整七年半——从九岁起直到现在。   其实灵物早就出现。每年九九重阳前后三大内,灵物便在沙坪出现一次。但灵物出现的时间太短,跑过沙坪的速度太快,别说是捕到它,就连个影儿也难以看清。所以至今他还不知道灵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他一定要捕到灵物,因为只有灵物的血才能治疗母亲的病。想到母亲,他不禁心中一阵隐痛。   他叫杨玉,住在鹅风堡庄园,母亲是庄园的女仆,名叫杨贵香。母亲生他时大出血,险些丧命,幸亏好心的庄主请到京都名医皇甫石英才救得一命。此后母亲长年咯血,痛楚万分,九岁那年,他偶听人说起黄山沙坪的灵物之血能治咯血奇症,便离开庄园悄俏来到了黄山。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杨玉就是凭着这份孝心在这里厮守了七年半。他发誓取不到灵物之血,决不回庄。   沙沙沙……沙坪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声。   那响声,似近文远,仿佛是发自虚元飘渺之间,又像是深山幽谷里的回响。   蓦地杨玉眼前闪过一道光亮,霎时间,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骤然收紧,连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灵物来了!终于来了!   他仍是坐着不动,但五指却捏紧了掌中一根削得尖尖的毛竹。   嗖!突地,一道紫光掠过沙坪,宛若一道闪电。不,比闪电还要快!   他瞳仁兀地放大,眼中紫光在凝结,在神奇般地变化。   紫光变幻成一只正在奔跑的周身透紫的貂。   紫貂!那灵物原来是一只紫貂!   呼!他跃身而起,将手中的尖竹掷了出去。涮!尖竹钉入沙石地中,竹尾在空中不住地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颤音。   他猛扑过去,抓住毛竹,狠狠地跺着脚,他看得很清楚,尖竹和紫貂还相距很大一段距离。今天紫貂跑得并不快,还不能命中,他不禁十分懊丧。   多好的机会错过了,他的信心突然动摇,那支撑着他灵与肉的意念,像一堵大墙倒塌了,心中充斥着灰心和绝望。   他猛地拔出毛竹,把竹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仰视苍穹,刺目的阳光映得他双目如绿如蓝。他做然冷视,静待着生命殒火的那一瞬。   他双手一紧……   蓦然,一阵笛声传人了耳鼓。他全身一颤,手中的毛竹顿时垂下。一个人影倏地闪到身旁。啊!又是那个蓝袍书生!四十多岁,身材修长,面容英俊,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病容。   “看清楚灵物了?”蓝袍书生拎笛发问。   杨玉眉头一皱。每当他捕捉灵物失败后,蓝袍书生总要问他这句话,好像是在嘲弄他:   连灵物是什么都没看清,还想捕捉?白日做梦!   想到这里,他昂起头,冷冷道:“看清楚了,是一只紫貂。”   “哦!”蓝袍书生眼中精芒一闪,全身一颤。   “可是……”他猛然想起投出的毛竹,心中的执傲一下子烟消云散。   “灰心了?”蓝袍书生似乎有了几分同情。   “今天紫貂奔跑的这么慢,我还击它不中,今后恐怕是没有希望了。”说着,他眼中涌出两滴泪水。   “哈哈……”蓝袍书生仰面发出一串大笑。   他被激怒了,瞪起双眼:“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紫貂跑得慢了,而是你的眼力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哦?”他感到困惑不解。   “你日夜凝视沙丘,等待灵物出现,实际上是在练一种静眼功,所以你的眼力才能有今天的飞跃。”   杨玉从未练过功,对蓝袍书生的话仍是不懂。   “即便是一个功底扎实、先天聪慧的武生,要练成你现在这样的眼力,至少也得二十年功夫,想不到你……天意,这是天意!”蓝袍书生仰望峰峦,神情显得十分激动。   “天意?”杨玉更不知他说的“天意”是何意。   蓝袍书生倏然沉下脸:“你若想救母亲,就随我来。”说罢,转身就走。   杨玉略一迟疑,立即撒步跟上。   蓝袍书生在绝壁前停住脚步。   “我就住在那儿。”蓝袍书生手往绝壁洞窟一指。   “那儿?怎么上去?”杨玉心疑。绝壁如刀削斧劈,根本没有攀登之路。   蓝袍书生没有回答,却伸手挟住杨玉的腰,猛地一声大喝:“起!”   绝壁前陡起一阵旋风。旋风中蓝袍书生挟着杨玉一旋、二旋、三旋……飞身旋入了绝壁上第七个洞窟之中。   蓝袍书生将杨玉放到地上,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急忙用玉笛撑地,稳住身子,然后在一个石蒲团上盘膝坐定。   他面色苍白,头额汗水涔涔,鼻息里只嘘粗气。   “你怎么啦?”杨玉见状,急急上前关切地问。   “没……什么,老毛病又犯了,歇一会就好……”他有些后悔不该带杨玉上这儿来,原想露一手功夫给杨玉看看,以增强杨玉捕捉紫貂的信心,想不到……一口血水涌了上来,他强忍着将血水咽了下去,急忙合掌胸前,调神运气。   杨玉见状也不再问,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石窟。窟内一切家什全是石头做成,石桌,石椅,石床。   杨玉心中闪过几个念头:   蓝袍书生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隐身在这绝壁洞窟中?   他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洞窟中来?   救母亲?他能帮自己捉到紫貂吗?   他那惊疑不定的眼光,盯在蓝袍书生苍白的脸上。   “吁——”蓝袍书生长吁口气,脸色转红,睁开眼来。   “你不必问我是谁,也无须知道我为什么会隐身在这里,你只需知道一点,我能帮你捉到紫貂就行了。”蓝袍书生那犀利的眼光已把他的心思洞穿。   杨玉定定神道:“你能捉住神貂?”   蓝袍书生暗自苦笑:我若能捉住紫貂还来找你这个傻小子?但,他脸上却绽出一丝笑容,说道:“能。”   “待明年九九重阳?”   “不,就在今天夜里。”   “不对!”杨玉叫了起来,“神貂今天已经出现了,今年再不会……”   蓝袍书生打断他的话:“九九重阳时,紫貂三天之内都在山谷沙坪,三天之中它只现身一次,其余的时间都在沙石地底里。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每年这个季节,要到黄山沙坪地里呆上三天,但我可以肯定,它今夜就在沙坪底下!”   杨玉闻言,神情顿时激动起来,颤声道:“怎……样才能捕到它呢?”   “你过来!”蓝袍书生对他摆了摆手。   杨王走到蓝袍书生面前。   蓝袍书生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杨玉说:“服下去。”   杨玉接过药丸,随即张口将药丸吞下。   蓝袍书生从石蒲团下,取出一只小铁宠,笼门上有踏板活扣,笼内盛有一只小碗。   杨玉不知蓝袍书生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突然,他觉得腹中腾起一股燥热,不觉眉头一拧。   “别动!这是药力发作了。”蓝袍书生肃容道,“听着!半个时辰后,你将小便撒在这碗里,然后提着铁笼去沙坪,每隔半个时辰,你在沙坪撒泡尿,撒个圆圈,再在圆圈中坐定。入夜之后,你提着铁笼盯住沙石地,大概将近子时,沙石地里会有一道紫光渗出,那是一道无光之光,只有眼力达到你这样境界的人才能看到。你认准紫光,将铁笼罩下。若运气不错,半个时辰之内紫貂就会钻入笼内。你捕到紫貂后,我自会来教你取血之法。”   杨玉听他说得神奇,也不知这法儿灵不灵,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蓝袍书生想了想又说:“记住,千万不能带一点血腥之物进入沙坪。这紫貂神灵得很,只要一闻到血腥或是……”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住。   据说这紫貂之血能治任何内外伤,只要受伤之人不断气便能起死回生。因此,紫貂是珍贵之物,堪称稀世之宝。这紫貂天生灵性,凡血腥之物和受伤之体若靠近百步之内,它便能觉察,立即逃之夭夭。而且这紫貂还有一怪性,不知何故,喜欢在未泄真元的童男面前现身。   关于这一些,蓝袍书生不愿让杨玉知道。他之所以不让杨玉知道,自有他的原因,因为他此举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半个时辰后,杨上依言而行,然后提起铁笼:“我怎么下去?”   “当然是我送你下去。”蓝袍书生从石蒲团上霍地跃起,神情、气色与入洞窟时,已是判若两人。   一勾寒月,冷冷地照着山谷沙坪。   空中飘过几团浓云,沙坪一刹明,一刹暗。   杨玉提着铁笼,目不转睛地盯着坪上的沙石。   眼中突地爆出一片精芒,眼前的沙石骤然放大,沙石缝隙变成了一条条通道。地下的通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宛似一座迷宫。   眼光扫过迷宫,通道一一在眼前显露。蓦地,一道紫光呈现在眼前。心格登一跳,眼光顺着紫光而下,那只紫貂就俯身在通道的交叉口处!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须臾,紫光从通道口渗出。   “噗!”铁笼罩在了紫光上。   他铁青着脸,眼光勾勾地盯着铁笼,静静地等待。   天空一片乌云掩住了冷月,天宇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的心中和天宇一样深沉,一样黑暗。   它会钻进铁笼吗?   母亲有救了吗?   心念刚动,“扑通!”铁笼一抖,门已落下,紫貂已成了笼中之物。   他提起铁笼搂在怀中,心中禁不住一阵狂跳。他捕到灵物了,母亲有救了!   “吱——吱——”紫貂在笼中昂起头向他吱叫,那模样一点儿也不害怕。   它全身紫毛,光滑柔软,通身发亮,在笼中轻叫着,蹿跳着,显得十分可爱。   蓦然间,他对它突然生发出一种怜悯之情,它不也是个活蹦乱跳的生命么?   为什么要杀它?就因为它的血能治病?   他的心骤然一紧,一股沉重的郁闷使他感到深深的不安和恐惧。   紫貂在笼中碗边翻腾着,一双晶亮亮的小眼直瞪着杨玉,神情竟是十分欢愉。   刹时,他捧着铁笼,心中千回百转,茫然无绪,不知该如何才好。   突然,紫貂发出一声厉叫,在宠中昂起头,神情显得十分惊慌、恐惧。   他不知何故,放眼四望。远处绝壁上,蓝袍书生形如飞鸟,从洞窟中飞出。   紫貂吱吱一叫,竟朝着杨玉前腿下跪,眼中淌下两滴泪水。   见到紫貂的模样,他便乱了方寸,顿时把七年来所作的种种努力,母亲的病体全都忘了。   蓝袍书生出现在沙坪五、六十步外。   杨玉五指抓住了笼门。   “别动!”蓝袍书生一声厉喝,破空飞射而来,眨眼间,人影重现,已立在了杨玉身旁。   任蓝袍书生身手如何敏捷,紫光一闪而没,铁笼已是空笼。   “你这个傻小子!笨蛋!蠢猪!不中用的东西!”蓝袍书生夺过杨玉手中的铁笼摔到地上,狠狠地踩着,神情已是狂怒。   杨玉噘着嘴,默不作声,但心中已激起了一股潜在的反抗意识。   “你为什么把它放啦?”蓝袍书生朝他吼道。   “难道它就不是一条命?”他反诘道。   “你忘了你上这儿是为了什么?把母亲也给忘了?你这个不孝之徒!”蓝袍书生说着猛咳一声,扭过头去。   “母亲”二字和那咳嗽声,使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的病。鹅风堡庄园的日日夜夜顿时又呈现在眼前……   蓝袍书生迅疾地从袖内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嘴,一口殷红的鲜血悄然地吐在手帕上。   杨玉全然未觉,只是呆呆地痴言着:“娘!娘……可是我怎能杀……杀它!”   蓝袍书生长长地吐口气,靠近杨玉:“谁说过要杀它?”他神态已恢复平静。   “哦!不杀它怎能取血?”   “怎么不能?用吸筒。将针头刺入紫貂血管,然后用吸筒抽血,只要所抽的血不超过紫貂体内血液的三分之一,紫貂就没事,不出三个月,血就生出来了,只是生出来的血再也不能疗伤治病而已。”   “你为什么不早说?”   蓝袍书生仰面一声长叹:“这也许又是天意!”   杨玉突然眼中光亮一闪:“你不是说有三天么?紫貂也许还在,今夜我再来捕捉!”   蓝袍书生淡然苦笑:“这灵物机灵得很,今晚逃过,以后决不会再上当了。”   “这么说我再也捕不到它了?”   “是的。”   杨玉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蓝袍书生问。   “去死。“杨玉回答。   他说的倒是实话,既然救不了母亲,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混小子!”蓝袍书生身形一晃,疾如鬼魅,抢至杨玉身前,伸指一点,扬玉便委顿于地。   他决不能让杨玉去死,因为杨玉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知道杨玉很不可靠,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杨玉悠悠醒来,发觉自己睡在石床上。   蓝袍书生坐在石桌旁,正在拨弄着一根细小的竹筒。   “你醒啦。”蓝袍书生一边弄着竹筒,一边漫不轻心地问。   杨玉用手撑起上身想坐起来,但头一阵晕眩,复又倒下。   “成啦。”蓝袍书生放下竹筒,把脸转向杨玉,“我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夜,终于成啦。”   “三天三夜?我睡了三天三夜?”杨玉问。   “没错。我点了你的晕眩穴,让你昏睡了三天。”   “为什么?”   “让你这混小子醒着,不是走,就是要去寻死。能行么?”   杨玉虽然忠厚老实,但聪慧却也超过常人。他眼光盯着桌上的竹筒:“你想出捕捉紫貂的办法了?”   “嗯,不过……”   杨玉霍地坐起:“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蓝袍书生不慌不忙地抓起桌上的竹筒,踱步到床边坐下。   “你看,这是一支特制的小吸筒。筒头上有刺针,筒尾装有自动弹簧片,当刺针刺入紫貂血管时,弹簧片便会自动抽动筒芯,将血抽入筒中,我已计算过了,吸筒的容量不会超过紫貂血液的三分之一,因此对紫貂不会有什么伤害。”   杨玉接过竹筒细细一看,做得果然是精巧。可是怎样才能将小吸筒的刺针,刺入紫貂的血管呢?这可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   未等杨玉发问,蓝袍书生又道,“如何将吸筒刺针刺入紫貂血管,就要看你了。”   “我?”   “你这次放过紫貂,明年重阳紫貂一定会在你面前现身,而且还会周头一望以示感恩,就在紫貂回头一望的瞬间,你将吸筒掷过去让刺针钉入紫貂颈部血管,刺针一入血管,吸筒便会吸血,血满筒后,吸筒会自动脱落,紫貂也将离去,你便大功告成。”   蓝袍书生后一句话却是假话,吸筒吸血后不会脱落,紫貂也不会离去,因为吸筒将会把紫貂体内的血全部抽干。被抽干了血液的死貂还怎能离去?   杨玉不知底里,只是在想:掷出去的吸筒怎能一下刺中紫貂颈血管?   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蓝袍书生正色道:“你的眼力现已可看清紫貂颈部的血管,需要练的只是投掷。但紫貂异常机灵,反应十分敏捷,投掷不但要求准确,而且需在闪念之间完成,因此,需要具有纯厚的内力和精妙的投掷手法。我决定收你为徒,把我毕生的武学传授给你。”   “不!我不学武功!”杨玉大声叫道。   “什么?”蓝袍书生瞪圆了双眼。   蓝袍书生在武林时,曾有多少人跪在他足下,乞求拜他为师,其中不少还是武林中已成名的人物,他们有的长跪数昼夜,有的磕头磕裂了头骨,他铁石心肠一律拒之门外,不予理睬。今天他决心破例收他为徒,这混小子居然不肯答应?   天与地什么时候倒过来了?!   “我不学武功!”杨玉冲着他再次叫喊。   他两眼勾勾地望着杨玉,眼中闪烁着惊愕、困惑的光。但这眼光不是为着杨玉的这句话,而是为着杨玉的脸,他突然发觉这张脸实在是太像他的一位江湖“朋友”了。   他猛地伸手揪住杨玉的头发,扳起他的脸,鼻梁、嘴唇、下额,像,实在是太像了!瞬间,他眼中射出两道凶煞煞的光焰。   杨玉的一双晶亮亮的眸子,无畏地迎视着他。他在他的眼光中捕捉不到半点胆怯、恐惧、犹豫。   终于,他被他大无畏的精神所感动,凶焰顿敛,手也松开:“不愿学武功?为什么?”   “娘不让我学武功。她说武功练得愈好的人,愈没有好下场。”   “哦。”他喟然一声长叹,声音变得异样柔和:“你娘叫什么名字?”   “杨贵香。”   “这是她的真名?”   “名字还会有假?”杨玉坦诚的眼光中没有半点虚伪。   蓝袍书生顿了顿,又问:“你娘是什么时候到鹅风堡的?”   “听鹅风堡凌二叔说,是怀着我三个月的时候。”   “你今年多大了?”   “还差九天就十六。”   蓝袍书生顿时脸色凝重,默不作声,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杨玉心中疑云顿起:这蓝袍书生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刨根问底?   稍顿。蓝袍书生又问:“你娘得的是咯血病吗?”   “是的。”   “是不是早上脸红,下午脸白,夜间咳嗽,咯血不止,彻夜难眠?”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的?”杨玉扬起双眉,心中又增一团疑云。   “嗯,我听人说过这种咯血病……”蓝袍书生支吾着。突然,他手朝窟外一指:“那是什么?”   杨玉回头。窟洞外掠过一只秃鹰。   蓝袍书生忍住咳嗽声,迅速地将一口血痰吐入袖内。   杨玉回头。蓝袍书生肃容道:“你不想救娘了?”   杨玉毫不犹豫地:“想,当然想,但我决不学武功。我在娘面前已经发过誓了。”   蓝袍书生道:“我教你投掷手法如何?投掷手法是猎户们狩猎谋生的一种手段,算不得武功。”   杨玉凝眸沉思,未置可否。   蓝袍书生又道:“你在沙坪已用尖竹投掷过紫貂了。”   杨玉又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行。”说话时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从明天起我就教你投掷手法。你就睡在这间石屋里,石枕下有你换洗的衣服,衣服是我的,你将就点穿吧。伙食一日三餐,全是素果……”蓝袍书生指指点点他说着,脸上透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如果你觉得闷得慌的话,我还可以教你吹笛。”   “吹笛?”杨玉眼中光亮一闪。   蓝袍书生顺手拔出腰间的玉笛:“想听一曲吗?”   “想。在鹅风堡时,娘经常吹笛给我听。”他是有啥说啥。   蓝袍书生将玉笛横在嘴边,抿起嘴唇,笛声顿起。   笛声,轻柔、悠远,充满着缠绵柔情,像是甜蜜的梦,使人陷入温馨迷离的情思。   杨玉心情一荡,眼前叠幻起母亲的身影,他躺在母亲的怀中,尽情地承受着母亲温柔的轻抚。   笛声,低沉凝重,充满着凄婉、悲伤,像是沉闷的雷声在低低的云层滚过。   杨玉心情一沉,眼前浮现出母亲的病容,苍白憔悴的脸,从口中咳出的大口大口殷红的鲜血。   笛声,高昂、激越,充满着刚毅、悲壮,像是汹涌咆哮的海浪在拍打着岩崖。   杨玉心情一振,眼前出现了沙坪上飞奔的紫貂,呼啸长空的尖竹,抖动的吸筒刺针,迸溅的紫貂鲜血。   蓦地,笛声嘎然而止。   两人一动也不动,石窟中的空气也仿佛凝住了。   良久,蓝袍书生开口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乐曲吗?”   杨玉沉吟片刻,缓缓地摇摇头。对这首似曾听过的乐曲,他叫不出名字。他曾经听母亲吹过此曲,但气韵却是大不相同,永不及蓝袍书生吹得动人。   “这乐曲叫‘广陵曲’是‘钧天之乐’中的一奏。”蓝袍书生抚笛轻叹一声,又说道:   “‘钧天之乐’亦名‘钩天广乐’,乐共九奏,乃上古仙乐中绝传的三大圣乐之一。”   “既是绝传圣乐,你怎么会吹?”杨玉明眸紧盯着蓝袍书生问。   蓝袍书生淡淡一笑:“二十年前,我无意之中,从大唐名乐师段善本大师遗物中得到此圣乐秘本。我一见此本便爱不释手,开始练习吹奏,练了二十年,直到上月初九才能吹奏这圣乐的第一奏。”   杨玉听着不觉听傻了眼:练二十年才能吹奏第一奏?   蓝袍书生玉笛一横,随口问道:“你想学吗?”   好奇心,好胜心使杨玉不加思索,冲口吐出一个字:“想。”   蓝袍书生一撩衣袍,顺势往床沿上一坐:“想学圣乐,还不赶快拜师?”   杨玉毫不犹豫,跨前一步,双膝跪地,“叭叭叭”地朝蓝袍书生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弟子杨玉给师父叩头!”   “哈哈!”蓝袍书生仰面发出一阵大笑。   这混小子倒底还是上当了!   少年人,特别是老实的少年人,毕竟容易上当!   二、玉笛狂生   飓!利器破空之声。   细长的小竹筒在空中如同飞箭疾射。   噗!竹筒尖上的刺针正钉人画在木板上的紫貂颈部的血管。   杨玉挥着酸胀的手臂,胸中一阵气浪翻腾。   蓝袍书生拔出钉在木板上的竹筒:“不错,手法很准,只是……”“内力大差”四个字还未出口,他已顿住话锋,从腰间拔出玉笛来,“累了吧,先歇歇,听我吹上一曲。”   杨玉此时气喘吁吁,只觉体内血气突奔狂涌,已是把持不住,身子连连摇晃几乎跌倒。   笛声顿起,抑扬顿挫,响彻云霄。   杨玉全身一震,身子停止摇晃。   笛声音韵数次变化,忽强忽弱,忽高忽低,忽顿忽扬。   杨玉脸色渐渐转红,翻腾的血气遂告平息。   一声悠长的拖音,笛已离开嘴唇,笛声犹在空中盘旋回响,余音不绝,似有若无……   杨玉直听得神魂飞荡。   “你来练一曲。”蓝袍书生将手中玉笛递给杨玉。   杨玉横笛上唇。   “提气——气走丹田——气海——神阙——关元——章门……吹!”   笛声突起,破空而出,虽不及蓝袍书生吹的气势,却也嘹亮震耳。   “广陵曲!气走四经三脉……”   广陵曲,上古仙乐绝传的圣乐“钧天之乐”的第一奏。其实,这是一派胡言!只不过是蓝袍书生哄杨玉的一句鬼话!   此乐曲是蓝袍书生师门的一曲镇门曲,他巧妙地将练习内功的气运大法融于乐曲之中,正在悄悄地传授杨玉旷世的武学“六合炼气大法”。   一曲吹尽。杨玉垂下玉笛,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片刻,他又觉得丹田涌出一股热气,全身顿时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不知不觉间,两眼中爆出一片精光。   蓝袍书生面含微笑,微笑中又夹杂着一丝忧虑。   他笑的是,杨玉已用笛气冲破了生死幽关,打通了全身经脉,从此以后内力会日益猛增,到重阳节时取紫貂之血,自是易如反掌。   他忧虑的是什么?一时间,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只是感到了忧虑。   杨玉又弯腰抓起了细长的竹筒。   飓!一声极细的像蚊子叫的声响。一道黑色的闪电似的光掠过沙坪。   噗!竹筒牢牢地叮在了“紫貂”的颈脖上,细小的刺将木板钉了个对穿。   蓝袍书生傻了眼。想不到杨玉刚刚打破幽关,力道就如此强猛!   杨玉傻了眼。这一竹筒是自己投掷的么?   良久。两人对视,发出一阵狂笑。   笑声在沙坪上空凝结,久久不曾散去。   此后每天清晨,蓝袍书生便带着杨玉到沙坪练曲,练投掷。   竹筒愈来愈小、愈短,已达到适用小吸筒的大小。   杨玉吹的笛声愈尖愈厉,一曲广陵曲尽,气势力道已不在蓝袍书生之下。   竹筒无声无息地、无形无影地飞过沙坪。   听不到破空厉叫之声,看不到电闪飞逝之影,甚至连杨玉的手也不曾见动过,竹筒已钉在了“紫貂”颈脖上。   第一步已告成功。杨玉练就的投掷手法远远超过了蓝袍书生所料,他已达到了师门暗器手法的最高境界,“动中见静”,“杀人于无形”。   天意,难道这就是天意?   蓝袍书生在高兴之中,感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惧。   星移斗转,日月如流。   转眼之间,九九重阳又到。   杨玉端坐在沙坪等候着紫貂出现。   “抽掉紫貂体内三分之一的血,根本不会伤害紫貂,决不能手软!”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   这是他拯救母亲性命的最后一次机会。蓝袍书生告诉他,紫貂今年向他现身谢恩之后,就再不会到黄山来了。   决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机会!   日近正午。杨玉心跳猛烈,他竭力稳住心跳,让自己平静下来。”   午时正刻。沙地底响起了沙沙沙的响声。   杨玉盯住沙地,眼中精芒四射。   他看见紫貂从地下通道奔来,跃出道口。紫貂跑过沙坪,形如闪电,但在他的眼里紫貂在缓缓地行走,而且还三步一回头。   紫貂走到坪沿,蓦地转身向杨玉扬起了脖子。   杨玉眼中精芒暴长。他看见了紫貂颈脖上一根根跳动的脉管。   “吱——”紫貂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叫,像是在催促他出手。   出手!杨玉心念一动,小吸筒已然钉在了紫貂的颈脖上。   会不会伤着紫貂?杨玉霍地跳起。   小吸筒脱落掉地。紫貂轻叫一声,没身钻入沙坪。   杨玉弹身跃至坪沿,抓起小吸筒,轻轻一摇,筒内哗啦一响,吸到紫貂血了!母亲有救了!   此时,绝壁洞窟传来一声长啸。   这是蓝袍书生向他询问的信号。蓝袍书生显然是等不及了。   他仰面回报一声长啸,那是笛音中的“1”音符,大功告成的信号!   他拧紧小吸筒盖口,拔去刺针,撒腿向绝壁奔去。   奔至壁前,唱一个“1”字音符,身子腾空而起,直入七号洞窟。自从他练习玉笛广陵曲,冲破体内幽关后,上下窟洞就不需蓝袍书生挟带了。   “取到了?”蓝袍书生坐在石蒲团上迫不及待地问。   “师父!”杨玉奔到石蒲团前,双膝跪地,捧起小吸筒,“取……取到了!”   自从杨玉拜蓝袍书生为师学笛之后,两人之间便以师徒相称。   蓝袍书生伸出颤巍巍的手,从杨玉手中接过小竹筒,脸上充满着激动和欣慰之色。他和杨玉的母亲都有救了!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蓦然间,他脸色倏变,竹筒的重量怎么不够?   他急忙摇动竹筒,筒内传来一阵哗响,取到的紫貂血只有三分之一!   哪里出问题了?他急急检查吸筒。吸筒的弹簧片在升至竹筒三分之一的地方被卡住了,被一绺貂毛卡住了,弹簧片被卡住无法带动筒芯,自然就抽不到更多的血了。   他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头额冷汗直滚。三分之一的紫貂血,只能救一个人的性命!而他需要的是……   “师父!您怎么啦?”杨玉从地上爬起来,搀住摇晃着身子的蓝袍书生。一年来他对蓝袍书生的看法已大有改变,眼中尽是关切之情。   “没什么。”蓝袍书生振作着,摘下吸筒上的弹簧片,将吸筒交给杨玉,“你好生收着,师父要回房去休息一会儿。”说罢,起身就走。   “师父!让徒儿送您……”杨玉托住蓝袍书主的右下胁想送他进房。   “不用。”蓝袍书生猛地推开杨玉,径直奔到房中。   咳!咳!咳!三口鲜血咯在雪白的手帕上。   只取到三分之一的紫貂血!只能救一个人的性命!   蓝袍书生又闪过一个一直索绕在心头的念头:难道这也是天意?   救她,还是救自己?抑或两人都不救?   对这混小子该怎么办?杀了他,或是放他走?   他在苦苦地思索,沉浸在矛盾和痛苦之中。   此时此刻,他将对自己的命运作出选择,犹似己到了自己生死攸关的一刻。   夜深了。   没有窗户的石房显得更加黑暗。   杨玉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睡不着,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明日一早就要离开师父了。蓝袍书生虽说不上对他恩重如山,但帮他取到紫貂血,传他“广陵曲”之情,也算得上是大恩大德,可是他连蓝袍书生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在内疚之余,深感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二是,师父今天反常的神态使他感到不安。蓝袍书生脸色异样难看,整个下午几乎没有说一句话。是舍不得自己走,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愈思愈想,愈不得其解。愈不得其解,愈不能入睡。   杨玉轻轻翻身下床,溜出石房   他刚才仿佛听到师父房中发出一声咳嗽声。那是一种特殊的咳嗽声,和母亲半夜那嘶竭、痛苦的咳嗽声一模一样。   他心念疾转:师父难道和母亲患有一样的奇症?   他站在师父石房前,侧耳谛听。   房内没有任何异响,只有师父发出的熟睡中均匀的鼾声。   他踮着脚尖,悄悄走入房内,站在床边。   他屏息敛气,望着熟睡中师父的脸。现在他的眼力已能暗中视物,所以看得十分清楚,一张苍白的脸,脸上横竖交织地布满着皱纹,两鬓已出现了不少的白发……   一年来,师父憔悴、苍老多了!   刹时,蓝袍书生淌着汗珠授他笛法,传他投掷神技的情景,——在眼前闪过。   他明天就要走了,而师父却将留在这里,永远是孤独一人。   心头一阵酸楚,蓦地,眼中滚出两颗的烫的泪珠。   泪珠正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杨玉惊慌地后退两步。未得师父允许是不能擅闯师房的,更何况是深更半夜里。   幸喜师父未被惊醒。杨玉壮胆上前,轻轻揩去落在师父脸上的泪水,轻唤一声:“师父!”然后扯过滑落的被单,盖好师父手臂,转身离去。   杨玉刚走,蓝袍书生霍地坐起,双手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哺喃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蓝袍书生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此刻还未拿定主意。   并非蓝袍书生优柔寡断,在武林中,他曾以果断、刚毅、冷酷而著名,但这事太复杂、太玄乎,无论换了谁,一时之间恐怕都会拿不定主意。   次日天明。   杨玉穿着师父的衣束,整装跪在师父面前。   “师父!徒儿为救母亲性命就此告辞,日后一定……”杨玉眼噙泪花,声音颤抖。   蓝袍书生板着脸,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紫貂血呢?”   “在这儿。”杨玉打开小包袱取出小竹筒。   就在杨玉手摸到小竹筒的时候,蓝袍书生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棱芒,那是只有决心杀人的时候才有的光亮,掌已斜斜扬起……   他已作出了决定:杀死杨玉,夺过紫貂血!他可以用紫貂血救自己,也可以将紫貂血送到鹅风堡去救她,但眼前这个混小子却不能不杀;因为,他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师父,这紫貂血真能救娘吗?”杨玉根本不知眼前的危险。   听到“师父”二字,蓝袍书生全身一震,咋夜杨玉伫立床头泪洒脸面的情景闪过眼前。   刹时,眼中的棱芒消逝,掌也悄然垂下。   杨玉在不知不觉之中又过了一次生死关头。   “师父。”杨玉双手将竹筒捧到蓝袍书生胸前。   “徒儿。”蓝袍书生捂住杨玉的双手,声音中充满着柔情。   “这紫貂血能治任何内伤外伤,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不要透露半点风声,竹筒系在腰带里层,时刻不要离身。”   “是。徒儿谨记。”杨玉一边说,一边将小竹筒系入腰间。   蓝袍书生望着杨玉,脸上露出一种肃穆之情,转眼之间,他又作出了一个决定,是和刚才完全相反的决定。   蓝袍书生摘下腰间的玉笛,交给杨玉:“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师父将玉笛送给自己了?   杨玉又惊又喜,颤抖着双手接过玉笛:“谢师父!谢……”   突然,杨玉觉得有些不对:“送给你做个纪念”,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再也见不着师父了?   杨玉正想再问,蓝袍书生沉声道:“记住,洞窟里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今后若有人间及这玉笛的来历,也不许提到师父!”   杨玉想说什么,但见到蓝袍书生凝重的脸色,不敢再问,急忙点头道:“是。”   “你去吧。”篮袍书生挥挥手。   杨玉整好包袱依依不舍地问道:“师父,您没事吧?”   “时辰不早,上路吧。”蓝袍书生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杨玉走到洞窟口,突然转身问道:“洞窟里的事能告诉我娘吗?”   蓝袍书生脸上肌肉一阵痉挛:“不能!”   杨玉盯着他的脸又问:“师父,你认识我娘?”   “走!”蓝袍书生发出一声厉喝,猛然扬起双掌……   一股劲风袭来,杨玉踉踉跄跄后退十余步,一脚踏空,坠下绝壁。   “咯!”杨玉摔在地上,复又翻身爬起。他练成的“六合内功”,这般高度已是伤他不着。   师父今日是怎么啦?言语不对、神色不对、举止不对!他是个聪明人,心念一动:不好,师父准要出事!   他拈拈背上的包袱,双腿用力一蹬,“1”一声音响,又飞身返上洞窟。   “师父!”他发出一声撕人肺腑的喊叫,扑向石蒲团。   蓝袍书生端坐在石蒲团上,浑身是血,心窝上插着一把短刀,刀柄已经没入。   师父已经自杀身亡了!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他抱住师父血淋淋的尸体,大声哭喊。   杨玉哪里知道,蓝袍书生得不到紫貂血,已离死期不远,他只能有这种选择,因为只有这种选择,才能减少肉体和心灵上的许多痛苦。   杨玉痛哭一场后,便动手将师父埋葬在洞窟石蒲团下。他知道那是师父最喜欢呆的地方。   为了查清师父的身份,他搜遍了师父全身和洞窟。   找不到任何能证明师父身份的信物。他仍不知道师父是谁。但,他却有了两个意外的发现。   这两个意外的发现都和他母亲有关。   他在师父的石枕下发现了十余条咯满着鲜血的手帕。昨夜他听到的咳嗽声并不是幻觉,师父夜间也在咳嗽、咯血,患着和母亲一样的咯血奇症!   他还在师父的贴胸怀中发现了一条绣着梅花的手帕,母亲也有一条这样的手帕!   怪,实在是太怪了,而且怪得可怕。   碎石垒成一个坟堆。没有石碑,更没有碑文。即使是有碑,这碑文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写。   叭!叭!叭!磕过三个响头,他转身走出了石窟。   他要去救母亲,他还有很长的人生道路要走。活人无论如何不能永远伴随着死者。   申牌时分,他走出了黄山山谷。   蓝袍书生帮他取到紫貂血,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可怕的谜,残破的梦……   蓝袍书生是谁?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天呐!母亲与这个陌生人有何瓜葛?   一座古老的小镇。   纵横交错的麻石道,参差不齐的小庭院。一条长长的青石主街穿过全镇,直通镇后的山坳,在十月灿烂的阳光下,看来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百足蜈蚣。   这小镇就叫蜈蚣镇。   杨玉背着包袱,踏入蜈蚣镇。   他长长地嘘了口气,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一路上他提心吊胆,唯恐小竹筒露馅,招来是非,现在总算是到了安全的地方了。   蜈蚣镇富足而宁静,繁荣而温馨。   富足是因为蜈蚣镇处在山坳口的拐角,且有河流穿镇淌过,为水陆交通之要冲,货运生意十分兴隆。兴隆就必然富足。   宁静是因为蜈蚣镇东去三十里,山坳谷地里便是鹅风堡。山坳谷地方圆五十里,百里之内是鹅风堡的势力范围,在鹅内堡的势力范围内没有人敢骚扰。没人骚扰就必然宁静。   杨玉已踏入了鹅风堡的势力范围,自然就感觉到怡适安全了。   一阵微风送来酒肉的香气。杨玉顿觉饥肠辘辘,急步跨上长街。   突然,杨玉觉得有些不对。风送来了酒肉的香气,怎么没送来酒客欢乐的笑语?   心中在想,脚步仍在移动,两眼四处张望。视线及处,陡然止步,杨玉惊呆了。   长街街心横躺着一具尸体。一具血淋淋的被砍开了头骨的尸体!   有人敢在蜈蚣镇长街杀人?在蜈蚣镇长街杀人居然会没有人过问?   杨玉赶紧重进小巷。   他不愿惹祸,凭他现在的身份和本领,也惹不起祸。   小巷也是静静的,听不到往日那种欢悦的喧哗。日头虽然已过三竿,街上仍是冷冷清清,行人寥落。   杨玉走进一家小酒店。他决定先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同时打听一下镇上发生了什么事,再考虑如何回庄。   店内客人倒是不少,不过大家都不说话,兀自埋头吃喝,谁也不理谁,谁也不看谁。   杨玉找到一个空座位坐下,摘下背上的小包袱搁到凳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对身边的一位客人轻声问道:“喂,朋友,这镇上怎么啦?”   那客人瞅了杨玉一眼,端起酒菜,一声不吭,移到堂角的一张酒桌上,继续埋头吃喝。   附近两张酒桌上的客人也像躲避瘟疫似的,赶紧转移阵地,避到堂角。  ”   这是怎么啦?杨玉正在暗中纳闷,店小二搭着毛巾走过来:“客官,你要些什么?”   “一壶茶,四个馒头,一碟盐菜。”   “还要些什么?”   “不用了。”   店小二横了杨玉一眼,声音顿时变得冷冰冰的:“你等着吧。”   “不用急。”   “哼!”   半晌。茶、馒头、盐菜都没有送上,店小二也只在堂角里转,根本不过来。   杨玉正想叫唤,此时堂帘一挑,三个执刀汉子闯入了店堂。   为首的是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另两个是彪形大汉,其中一个项下的短须像是镶在下巴上的一把钢刷,加上一双暴眼,显得十分狞恶。   另外一个脸上显然挨过刀,留下一条暗红色的肉疤,从额头正中央斜到腮边,说多凶有多凶。”   六道冷电似的目光扫过堂内,最后落在杨玉身上。   堂内所有的客人都停止了吃喝,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玉身上。   一片寂静。寂静中透着一丝丝颤栗,一丝丝不安。   紫貂血露馅了?杨玉心中骤然一紧,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刀疤汉走到杨玉桌前,钢刀往桌上一横:“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里去?”   杨玉不会说谎,同时又谨记师父之言,不敢说自己是从黄山而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妈的!臭小子,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刀疤汉怒骂着,“大爷问你是谁,打哪儿来?”说着一抖手腕,刀尖在杨玉眼前一晃。   杨玉天生的傲气,对刀疤汉倨傲无礼的态度早已不满,干脆不予回答。   胡须汉见状,亦趋身到杨玉身旁,厉声道:“宁见活阎王,不见关、王、张。“追魂三王”你听说过么?不想找死的话,就快说出你的来由!”   中年男子两眼盯着杨玉,不声不响,脸色却是异样严峻。   杨玉本不是江湖中人,加之他九岁离开鹅风堡钻进了黄山深谷,哪里知道这些江湖上的人物?当时他一个九岁娃儿,就敢擅离庄园,独自一人闯进深山老林,可见他打娘肚子里出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   杨玉抓起桌上的小包袱,霍地站起身来:“你们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说时,已举步向门外走去。他内心的不满已溢于言表,并且付诸行动。   “找死!”胡须汉一声厉喝,“啪”地击出一掌。   “嘭!”掌正中杨玉背心。杨玉身子托地飞起,连人带包袱飞出店门,“叭”地跌落在街心。   杨玉抓住包袱,翻身正想爬起,猛觉臀部一阵疼痛,便又跌倒。他咬着牙,挣扎着想再次爬起来。   胡须汉傻了眼:看来这小子有些邪乎!   若他不会武功,自己这一霸道的“五雷掌”怎么伤他不着?若他会武功,怎么连个纵跳的起落架式也不会,居然会被跌伤?   三条汉子同时飞身出店,落至街心。   刀疤汉脸上的疤虫一抖:“老大!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让我做了他!”说话间,手中刀光陡然迸射,钢刀直刺杨玉心窝。   杨玉除了在不知不觉中修练的“六合炼气大法”内功和投掷手法外,对武功是一窍不通,他瞧着刺来的钢刀竟是不知如何躲避。   伸头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何必那么窝囊?杨玉挺起了胸膛,冷做地注视着刺向自己心窝的钢刀,等候着刀尖人肉的最后时刻。   当!一声金属相撞的巨响。同时,空中迸起一团刀刃碰击的火花。   中年男子出手格住了刀疤汉子的刀。   刀疤汉子惊愕地:“老大,你,你这是怎么啦?”   中年男子没有回话,却倏地倾身向前,从杨玉腰间拔出一支玉笛。他身手之快,形如鬼魅,杨玉还未曾反应过来,玉笛己落人他手中。   中年男于举着玉笛对着阳光一照,顿时,脸色骤变,变得惨白,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把玉笛还给我!”杨玉从地上爬起来,怒声斥喝。   中年男子直勾勾地望着杨玉:难道这小子是这玉笛的传人?他到底会武功还是不会?   他想起了杨玉刚才冷对钢刀刺向心窝的情景,这小子若会武功,功夫一定达到了神化的境界,因为任何武功再高的人,也决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心念至此,他不觉全身一阵哆嗦。   “把玉笛还给我!”又是一声怒喝。   当!刀疤汉、胡须汉双刀交叉阻住了意欲过来夺回玉笛的杨玉。他们不知老大刚才格刀的意思,所以不敢贸然动手,只是进行封阻。   他们要抢师父的玉笛!无缘无故地要杀自己!   他们在长街上肆无忌惮地杀人!使往日欢乐、宁静的蜈蚣镇,变成了一座充满着阴森和恐怖的坟墓!   杨玉只觉体内血脉陡胀,热液突奔,一股难忍的怒气直冲顶门。他心中突起杀念,怒火的炽。   他想杀了他们!可怎样杀他们呢?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甚至有些后悔,没在洞窟里向师父学会一、两手杀人的本领。   他只有怒目瞪着他们,以此发泄心中的怒气……突然,眼中爆出一片精芒。   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伸长的粗大的颈脖,颈脖上一根根蚯蚓般跳动的,是那青青的血管!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腰间,握住装着紫貂血的竹筒,可惜腰间没有带刺针的竹筒,否则……   “少侠住手!”中年男子发出了一声惶急的惊呼。   他看到了杨玉眼中瞬间闪出的精芒,那是只有内功练到了极高境界的习武人才有的眼光。他暗自骂着自己:“笨蛋!蠢驴!玉笛的传人会不练功夫?”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兄弟关古一、王今二、张中三,九江五虎断门刀三堂主,江湖人称追魂三王,谨向少侠问安!”说罢,双手高高捧起玉笛送至杨玉胸前。   杨玉不知眼前的关古一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不过对方将玉笛双手捧还,他心中的气自就消了一半。他接过玉笛,冷哼了一声,纳入腰中。   “刚才两位兄弟不懂事,得罪了少侠,请少侠多多见谅。”关古一说着,朝刀疤汉王今二、胡须汉张中三厉声喝道,“还不快向少侠赔罪!”   王今二、张中三不知老大为何对这个混小子如此低声下气,但又不敢明问,只得忍住性子,双双拱手道:“少侠,刚才多有得罪,兄弟给少侠赔礼。”   “免!”杨玉冷声一喝。他虽老实也是乖巧人,有便宜怎能不占?   “请问少侠大名?”关古二趁机发问。   杨玉到此时觉得不好意思不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答道:“杨玉。”   “哦,原来是杨少侠,久仰,久仰。”他从未听说过杨玉的名字,这完全是一句应酬的恭维话。话锋一顿,他又接口问道:“杨少侠要去哪里?”他已知杨玉来历,故此只问去向。   杨玉聪明过人,他想,有人敢在娱蚣镇杀人,鹅风堡必是有不小的麻烦!他可是个不愿惹麻烦的人。于是,随口答道:“西口太平村。”   杨玉不是去鹅风堡!关古一长长地吐了口气。   “杨少侠,您请!”关古一拨开王今二、张中三,给杨玉让开一条道。   杨玉猜不透追魂三王为什么对他这么客气,他也懒得去猜,只要能走就行。他撒开大步,在小巷两旁一片惊愕的眼光中,踏上长街。   王今二、张中三同时抢近关古一身旁:“老大,就这么让那小子走了?“关古一瞄着杨玉消失在长街上的身影,脸色凝重。   “老大!”王今二忿忿地一拍钢刀道,“堂堂的追魂三王竟向一个毛小子低头赔罪,此事若传了出去,咱们在江湖上还能混吗?”   关占一阴沉沉他说:“混不混倒不要紧,难道你不想要命了?”   王今二、张中三身子同时一震,急声问道:“那小子什么来头?”   “你们没看清那支玉笛吗?”   “玉笛?”   关古一定定神,缓缓地吐出四个字:“玉笛狂生。”   四个字,令人心惊胆战。这是个足以震撼整个武林的充满着血腥的名字!   三、百合神教   鹅风堡,典雅而且神秘。   典雅在于庄园的秀丽。   庄园依山就谷而建,建筑雄伟华丽,园内景物千姿百态,巧夺天工,月桥如拱,凉亭卓立,碧池清流,花树掩映,山坳里终年笼罩着一层轻纱似的雾蔼,远远望去宛如天府仙境。   神秘在于庄园的势力。   庄主凌志宏并未加入江湖任何帮派,但江湖各帮派的头目却常常悄悄地在庄园出现,就连五省九州的八大镖局主局也时不时地登门拜访,似乎江湖上所有的人对鹅风堡都敬畏三分。   现在情况是大不相同,鹅风堡已处在危难之中。   昏黄的烛光映着大厅内一张张严肃的脸,烛光把一条条扭曲了的身影投在冷森森的厅壁上。   没人说话,没人吭声,连出大气的人也没有。空气仿佛已经凝结,沉闷的气氛几乎使人窒息!   “吱——”大厅内壁门徐徐打开。   鹅风堡庄主凌志宏从内门踏入大厅。   “序主!”   “大哥!”   “凌大侠!”   座位上十余人一齐起身,向凌志宏拱手示礼。   凌庄主终于回庄了,大厅内的阴霾之气一扫而光。   庄主回来,鹅风堡就有救了!   凌志宏炬电似的眼光扫过大厅,抱拳环场一周道:“诸位请坐。”言毕,首先在厅中的虎皮靠椅上坐定。   那深沉的目光,精悍的装扮,加上镇定自若的神情,显示出他不是个平凡的人物。   平凡的人物怎能坐镇鹅凤堡?   凌志宏首先落座的目的,就是要稳定军心。   果然厅中众人见到凌志宏的神态,心绪立即稳定下来,看来事情原来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糟!   唯有凌志宏一人心中有数,实际上事情确实糟得很,本来就糟,现在更糟。   因为有许多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但有人比他更有心计。   “大哥!我派出去求援的二十四个庄丁全被百合神教的人杀了!”说话的是鹅风堡二庄主,凌志宏的二弟凌志云。   三弟凌志远接着道:“现在鹅风堡与外面的联系都已被全部切断,百合神教占据了蜈蚣镇,见到鹅风堡的人就杀!”   凌志宏点点头,示意这些情况,他都已知道了。   振远镖局的二镖头雷振字开口道:“凌庄主,大哥接到鹅风堡鹅毛飞帖后,立即命我带领局里七个好手赶往贵庄相助,不料途中遭到百合神教袭击,七个好手尽皆丧命,唯有在下与其说是赶来,倒不如说是逃来了贵庄,实在惭愧!”   “雷镖师哪里话来?”凌志宏道,“雷镖师误中埋伏,神教人多势众,自是难敌,贵镖局七位弟兄为鹅风堡捐躯,日后凌某自当亲登镖局向镖主致谢。”   紫云山庄的柳绿叶看着身旁的柳如风、柳小慧道:“我们三人来得最早,又是绕道而行,倒没有遇上百合神教的人。不过,昨天我们兄妹三人出得鹅风堡和神教的人干了一仗,竟遇上了江南三杰黄启文、鲁洛之、朱士良,没想到他们竟也加入了百合神教。”   在座的武当剑客云玄道长接口道:“贫道未曾接到鹅凤堡的鹅毛飞帖,只是路过此地想来拜会拜会凌庄主,不想正巧碰上此事。贫道一路而来,看到许多江湖中人正赶往鹅风堡,其中还有不少名门正派的知名人物,甚至还有改头换面的少林寺护法高僧,这倒奇了,他们怎么会与百合神教联手来对付鹅风堡?”   凌志宏脸色微变,但瞬间迅即宁定,淡淡他说:“这倒是奇怪得很!”   凌志云问道:“云玄道长,你能肯定那少林寺护法僧是与百合神教联手对付鹅风堡?”   “贫道曾亲眼看见他们用神教的暗号进行联络。”云玄道长肯定地回答。   和众人一道前来援手鹅风堡的八卦堂少主彭震道:“我们一路人马在路上也遭到了神教袭击。约定和我们一齐赴庄的晋阳七子也不见到来,恐怕……”   凌志远抢着道:“关北四胡,冥阴八怪、‘振声’、‘金龙’、‘飞虎’三大镖局都已接到了鹅毛飞帖,此刻未来,恐怕亦是中了神教的埋伏。”   凌志云用忧郁的眼光望着凌志宏:“以后庄中求救的飞帖就送不出去了。”   “不知百合神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百合神教的教主不知究竟是谁?为何能号令江湖如此多的高手?”   “听说成立百合神教是专门来对付鹅风堡的,不知是也不是?”   云玄道长道:“凌庄主,关于百合神教,您有何见教?”   凌志宏略一沉吟,说道:“我也不知百合神教的内幕,但是……”   此时,大厅外传来两声令人心悸的惨叫。“啊——”,“啊——”,那惨叫声在寂静的夜晚,幽深的山坳里,显得特别尖厉、刺耳。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拔兵刃,因为厅内在坐的都是些一流高手,听到叫声情知救之不及,因此都按兵不动,静以等待。   等待的时刻,往往最折磨人心。厅内十余张脸,张张板得如同冷铁。   “报——”一个庄丁头目长号呼喊扑进内厅。“二庄主,不好啦!神教……”   凌志宏一声沉喝:“慌什么?慢慢说!”   庄丁头目见到凌志宏,脸上顿时闪过一道异样光彩,神色迅即宁定。他先单膝下跪向凌志宏行过拜礼,然后站起身说道:“禀告庄主,百合神教信使夜入庄园,闯入内中门,打死王、曾二教头,在庄主坐椅上留下一柬,然后离庄而去。”说罢,庄丁头目双手捧着一张信柬呈到凌志宏面前。   众人闻报脸色顿变,尤其是凌志云的一张脸,恰似罩上了一层严霜。   鹅风堡虽说援手尚未全到,但庄内的力量却也不弱,除厅内十余名正在议事的高手外,庄内各道关卡上能独挡一面的一流高手,还有数十余众,且鹅风堡建筑奇巧,庄内暗藏“三才”、“五行”、“八卦”阵式,虽无机关暗道,却是道路迂回曲折,形势异常险峻,再加上各道关卡上镇守的高手,要出入鹅风堡谈何容易?   眼下百合神教信使,入庄破阵,直踏中门,击毙镇守中门的王、曾二教头,留柬后扬长而去,出入鹅风堡似踏无人之境,其武功之高自可想象。厅内众人不由不暗自心惊。   凌志宏冷然一笑,接过庄丁头目的信柬,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交给凌志云道:“请二弟一读。”   凌志云瞅了大哥一眼,清清嗓门,大声念道:“三日后在山坳口青石坪约凌志宏庄主一会,届时凌庄主若不赴会,定将鹅风堡杀个鸡犬不留!百合神教教主石啸天。”   石啸天?石啸天是谁?   好狂的信柬!好狂的名字!   厅内众人都在思索着同样一个问题。   凌志宏心中一震,百合神教果是冲着他而来!但他仍是不动神色,缓缓地从凌志云手中接回信柬。   “启禀庄主,王、曾二教头不知被神教信使用什么手法击毙,大叫一声立即丧命,可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伤痕。”庄丁头目又继续禀告。   “哦,二位教头尸体在哪里?”凌志宏眼中闪过一道幽光。   “二位教头尸体,在下已命人抬到了厅外。”庄丁头目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抬进来!”   随着喝声,四个头扎黄中的庄丁抬着两副木板走进大厅,木板上躺着王、曾二教头。   云玄道长第一个起身走到王、曾二教头尸体旁。   众人见状一齐起身涌至,将王、曾二教头尸体团团围住。   尸体衣襟已经解开,云玄道长对胸背仔细看过,退到凌志宏身旁,一双深沉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位神情肃然的庄主。   雷振字、柳绿叶、彭震等人正在察看尸体。   “果然不见任何伤痕。”   “论王、曾二教头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居然没有还手反击的机会,真是不可思议。”   “依在下所见,他们二位是被掌力所伤。”彭震捏住尸体的手脉说。   “嗯,不错。”雷振字用手掌捂住尸体的心脏部位按了按说,“他们心脉确实已被掌力震断。”   “掌力震断心脉而不在肌肤上留下任何痕迹,这是什么掌法?”   “怪,真是有些儿怪。”   “云玄道长。”柳如风扭脸问云玄:“您老知道这是什么掌法吗?”   云玄道长轻咳一声,故意拉长了声音说:“如果贫道猜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少林寺中早已被废止了的‘残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   “枯心掌?”众人一声惊呼。   云玄道长说话时,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凌志宏。然而,他在凌志宏那冷漠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到。   “嗯,不错。”云玄道长点点头,继续说:“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赐少林寺黄袍马褂,御笔题词,允许少林寺习武收徒,从此少林寺便广收门徒,扩充势力,很快地成为江湖九大门派之首。悟法大师为了以武镇住各大门派,在少林寺中增设了一座‘残佛殿’。‘残’乃‘残酷’之‘残’,顾名思义,残佛殿中习的是什么武功便可想而知。当时残佛殿的护法大师悟真和尚,将各类残杀武功汇集一起,取其精华,研究出了‘残殿十八掌’绝功,‘枯心掌’就是十八掌之一。”   “哦,少林寺也曾练过这种阴毒的功夫?”柳小慧瞪起一双明眸,似是不信。   凌志云、凌志远、雷振字、彭震、柳绿叶等人在静候云玄道长的下文。   “后来少林寺传到玄德大师手中,他极力主张以佛性悟人,不以武力制人,练武只能护寺,健身强体,决不能用武杀人,于是他下令拆除残佛殿,废止残殿十八掌少林武功,并当众将残殿十八掌秘籍投入香炉烧毁;自此残殿十八掌便在少林武学中消失。今日不知何故枯心掌又在此出现。”云玄道长说话时,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凌志宏的脸。   凌志宏在认真地听,但脸上仍然只有空漠的、无知觉的木然神色。   “枯心掌究竟有多厉害?”凌志云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就要看练掌人的功力了。”云玄道长缓缓答道:“一般来说,枯心掌练到三成火候就能伤人,受伤之人伤后咯血不止,并逐渐加重,直至咯血而亡,死亡的迟早,自然因出掌人的掌力和中掌人的承受力所不同而异,枯心掌练到十成火候,便能杀人于无形,掌到心碎脉断,立时毙命,身上却看不出任何痕迹。根据王、曾二人死亡的情况来看,此神教信使的枯心掌火候,大致在七成左右。”   云玄道长一番话,不管是不是事实,说得倒也尽情尽理,众人不得不点头称是。   云玄道长突然问凌志宏:“凌庄主难道对少林寺残殿十八掌竟是一无所知?”   凌志宏冷声道:“云玄道长对少林寺废止的武功竟是如此熟悉,难道曾在少林寺中学过艺么?”   “哼!凌庄主说什么笑话。”云玄道长的声音也突然变得很冷,“贫道路过此地,只不过是想与你谈一谈。贫道的话现在已经谈过了,就此告辞。”说罢,双手一拱,转身就走。   “道长!”凌志宏猛然唤住已跨步到大厅门外的云玄道长,“三日后,你不想陪我去青石坪么?”   “贫道有要事在身,无法看这场热闹,庄主好自保重!”一阵旋风,云玄道长声落人杳。   云玄道长的离走,使厅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谲诡、神秘。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凌志宏一抖手中的信柬,大声道:“诸位英雄,承蒙各位看得起凌某,不顾安危,前来鹅风堡助拳,这份情意,凌某心领了!眼下百合神教人多势众,占据蜈蚣镇,切断了鹅风堡与外界的联系,援手一时不能赶到,情况是十分严重。凌某谨请诸位退出鹅风堡。”   “不行!”未等凌志宏把话说完,彭震便嚷了起来,“凌庄主是看不起我八卦堂的人么?”   柳绿叶怒目圆瞪:“紫云山庄的人难道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雷振字手在钢刀上一拍:“凌庄主这句话,可对不起振远镖局死去的七个弟兄!”   “诸位!”凌志宏拍掌道,“现在我再给大家念几个数字。自从百合神教占据蜈蚣镇后,杀鹅风堡妇女一个,求救庄丁二十四人,外出采买庄丁九人,巡哨庄丁八人,蜈蚣镇店主二人,来往商客十九人,加上王、曾二教头,一共是六十五条人命,这还不包括遭到神教伏击被杀的英雄,此外,神教歹徒还在蜈蚣镇强奸妇女十三人,幼女二人……”   “妈的!这些畜牲!”   “该千刀万剐的!姑奶奶饶不了他们!   “杀了这些魔鬼!”   厅内响起一片怒骂声。众人心火已被撩燃,情绪陡然激长。   凌志宏继续道:“百合神教滥杀无辜,无恶不作,不管它是怎样的一个组织,不管它有多大的本领,终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古语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鹅风堡必将以它光明磊落的行径,坦诚无私的胸怀,取得最后的胜利。诸位不要误会凌某的意思,凌某只是想让诸位暂避锋芒,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愿与凌庄主共生死!”   “决不退出鹅风堡!”   又是一片吼声,声浪更高。   凌志宏仰面一声长叹:“好吧,既然是这样,大家三日后与凌某一同去青石坪,看看石啸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一弯残月,吃力地从云层中透射出暗浅昏黄的幽光。天地间一片浑浊。   鹅风堡紧贴着后山谷的一块荒坪上,垒着一座新坟。   杨玉痴痴地站在坟前。   潇潇秋风从山谷吹来,扫落下片片枯叶。枯叶在空中飘荡,在坟前盘旋,更显得悲惨凄凉。   “娘!”杨玉忍不住扑伏在坟堆上放声大哭。   母亲就在他回庄前的三天,突然病发身亡了。凌二庄主将她葬在这块荒坪上。   “娘!娘……”他不住地呼喊,攥紧的拳头在坟堆碎石上使劲地捶打,鲜血从指缝间淌流出来,染红了碎石沙土,“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皇甫神医说您能活十年,十年!您为什么就……”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耳旁响起一个沉重的声音:“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孩子,认命吧。”   “认命!我为什么要认命?!”杨玉头也不回地嚷道:“难道我命中注定是个生下来就不知道父亲是谁,对母亲也不能尽孝的苦命儿?”   身后没有回答,只传来一声长叹。   “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杨玉猛然转身跳起,忽然,他脸色顿变,声音顿时跌落下去,“庄……庄主?是您?”   他没想到庄主半夜会来荒坪。   凌志宏深沉地瞥了杨玉一眼,没有回话,却向紧跟在身后的鹅风堡大管家于歧凤摆了摆手。   于大总管走到坟堆前,摆上香烛、钱纸、米酒、供果和一只草蒲团,然后垂手退到一旁。   凌志宏上前点燃了香烛,跪倒在草蒲团上,“叭叭叭”地朝着坟堆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抓起钱纸凑到烛火上。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他那肃穆森严的脸。   火光映出杨玉充满狐疑的面容。   庄主为什么会来凭吊庄中一个死去的女仆?   庄主为什么会向母亲行祭奠大礼?   庄主和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已经开始学会动脑筋,聪明的人一旦动脑筋,便会意念飞转。   杨玉正在遐思冥想之际,凌志宏已烧完钱纸,起身来到杨玉身旁。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深邃探索的眼光紧紧地盯着杨玉。   凌志宏在杨玉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到一种异样的神色、异样的精芒,那是无畏、刚毅、坚韧之光,显透着无限的内力。   良久。凌志宏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杨玉:“这是你母亲留下的遗物。”   “娘!”杨玉一声悲怆的轻呼,眼中又滚出两行热泪。他接过母亲遗物,定睛一看,顿觉有股寒流穿过脊梁,呼吸顿止,血行也告中断。   娘留给他的遗物是一条手帕,一条绣着梅花的手帕!   他怀中也有一条这样的手帕,但那是师父的遗物!   两件遗物,两条同样的手帕,决不是偶然的巧合,其中必有微妙的、不能告人的秘密。   刹时,他眼前闪过师父自杀时的情景。   他突然发问:“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凌志宏眉头微微一皱,很细微的表情,极不容易觉察,但杨玉却注意到了,凭修练出的内力和静眼功,这细微的表情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杨玉心中格登一跳,脸上闪过一个恐怖的阴影。   凌志宏板着面孔道:“三天前奇症迸发,咯血身亡。怎么啦,不相信?你可以问问于大总管。”   于歧凤急忙点头道:“不错,你娘是咯血病发作而死,她咽气的时候,我和庄主都在场。”   越想不露出破绽,结果越是破绽百出。   庄主今天才回庄,三天前怎会和于大总管一起看着母亲咽气?   眼下大敌当前,鹅风堡危在旦夕,庄主怎会有心思去关心一个女仆人的生死?   庄主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庄主为什么会有刚才那个细微的表情?   杨玉扭脸望着坟堆,心中疑云翻滚。   凌志宏横了于歧凤一眼,复对杨玉说:“你娘临终前托咐我,你若回庄就让我将你送回山东老家。眼下百合神教困住山庄无法送你出去,等我见过神教教主后,就派人送你回山东。”   杨玉没有回话,仍望着坟堆在想自己的心思。   半晌,杨玉猛然回头:“庄主……”他下面的话,没能说出口来,因为荒坪上已是空荡荡了。   凌志宏与于歧凤早已离开了荒坪。   荒坪上留下的只是一团团谜一样的迷雾。   “呜嗯——”空中传来一声轻轻的怪呜,“呜一——嗯——”又是一声令人心悸的鬼叫。   “下来吧,别在那儿装神弄鬼!”杨玉没好气他说。   坟堆左面大树梢上发出一阵格格的笑声,一条人影形如飞鸟,双臂舒张,翩然滑下,直扑杨玉;   那人影扑到杨玉身前,双手一伸,在他胳腋窝里一顿乱抓:“玉哥,嘻嘻嘻……”   “花妹,别乱来!”杨玉板得绷紧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站在杨玉身前的这位十五岁的小姑娘,就是鹅风堡二庄主凌志云的宝贝女儿凌云花。   凌家三兄弟,凌志宏虽为老大,至今尚未娶妻,三弟凌志远娶了五房老婆,却无一生育,唯有二弟凌志云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且夫人生下云花后就因病去世,凌志云也未再续弦,因此凌云花是凌家的独树一枝花。   凌云花是凌家的独根苗,自然是被看成掌上明珠;既被看成掌上明珠,自然是从小娇生惯养,百依百顺,养成了任性骄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她对眼前这位从小一起玩耍,青梅竹马的仆人,更是随随便便。   八年不见杨玉,她一心想找这位仆人,重温一下“少年骑竹马”的好玩情景。   “笑啊,你为什么不笑?”凌云花噘起小嘴,“你再不笑,我就要生气了!”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心思笑?”杨玉脸蛋如同一块冷冰。   “我管它是什么时候?我想笑就要笑,想哭就要哭!现在我不但要你笑,还要你给我当马骑——”她晶亮亮的明眸里闪烁着骄矜任性的光芒。   “你……”这位鹅风堡的骄做的小公主性格依然未变,但他却变了,一种屈辱感像条毛虫似地爬上必头。   “来嘛!来……”她猛地扭住杨玉的手臂,将他按在地上。   凌云花不仅性格骄横任性,还天性聪明,慧黠过人,小小年纪已习得爹爹和三叔传授的武功,除内力外,其它功夫已可列入鹅风堡一流的高手行列之中。杨玉虽有六合内力,但从未练过武功,怎是凌云花的对手?   杨玉虽被按在地上,但仍高昂着头,拼命地扭动着屁股,不让凌云花骑上背脊。   杨玉的不驯更激发了凌云花的童心。她格格地笑着:“想扮野马?嘿嘿……你以为我就没法子制服你这匹野马?本公主再露一手给你瞧瞧!”说着,她左手五指猛然往杨玉手脉门上一按。“这叫做‘玉手治野马’!”   凌云花本意按住杨玉脉门略一使劲,杨玉定会半身酸麻,半身酸麻了,这匹野马还能不乖?   殊不料凌云花这一招却无意中引发了杨玉的六合大法神功。杨玉正在气头上,体内无形之中已聚集了六合内气之力,只是不知如何发泄出去,手脉一震,反抗意念萌动,内力就自然而然地迸发而出。   “噫——”凌云花一声轻叫,倒飞出数丈,空中一连翻了九个跟头,才落身立足于地。   她捂着发麻的左手腕,怔怔地看着杨玉:这小子练了什么功夫?但是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杨玉有练武功的模样。   杨玉还以为凌云花在变花样戏弄他,不觉怒从心起,他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灰尘,正色道:“凌云花!我现在已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你也是个大姑娘了,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你这模样成何体统?难道凌家就这么没有家教?”   凌云花仍是怔怔地看着杨玉。   月光照亮了他英俊的脸孔,那是一张坚强刚毅的充满着男人魅力的脸孔。   他长高了,长结实了。身材魁梧匀称,肩宽腰细,矫健有力,显得俊逸潇洒。   不错,他已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   蓦地,她心中一震,脸刷地变红。惊异、羞涩、喜悦和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浸透了她那颗少女的心!   然而,她心中的感受如此,口中却仍不肯服输:“我才不管那些清规戒律呢,管他是男是女,是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大姑娘,只要玩得痛快就行。”   “你要再是这样任性,我就不同你玩了。”杨玉又祭出了少年时候的“镇妖宝”。   没想这招仍然管用!凌云花闻言低下头,走到杨玉身前:“玉哥,我再也不任性了……”   见到凌云花当年的那副天真的模样,杨玉心中的怒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是当年,此刻杨玉定要抱起凌云花旋上三个圆圈,然后对她说:“好啦,我同你玩!”   现在可不成,他已经是大人了!   他默默地望着母亲的坟堆,没有出声。   “玉哥!”凌云花仍然低着头,“你别以为我还真是小孩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想逗你开开心,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杨玉正想说话,忽然心中一动,沉声道:“花妹,我娘是怎么死的?”   “你娘……”凌云花脸色倏变,猛地扬起头,樱桃小嘴一阵哆嗦,“你娘是病发身……   身亡……”   她在说谎:   凌云花在鹅风堡虽是个后辈,但她地位特殊,生性好动,爱管闲事,庄园内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凌厉的目光,加上沉凝的音调,给人一种非回答不可的压力。   “你娘……不行!”凌云花全身一阵颤抖,“庄主不让我告诉你!”她在鹅风堡中唯一害怕的人,就是这位很少回庄的大伯。   杨玉内心在颤栗:“花妹,算我求你了。”   凌云花抵不住他痛苦郁结的眼光,低声下气的乞求,咬咬牙道:“好,我告诉你!”   她决心豁出去了。   四、五大杀手与四大天狗   “听着。”凌云花板起面孔,“在我告诉你娘死因之前,你先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杨玉沉声问。   “第一,不准将此事告诉庄主,若露出半点风声,让庄主知道了,唯你是问。”   “行。”   “第二,在我没有将武功传授给你之前,不准你去寻仇雪恨。”   他眼中闪过一道棱光,心一阵狂跳。“寻仇雪恨”四个字,已使他对母亲的死因猜着了几分。   “答应还是不答应?”凌云花一本正经地问。   “你教我武功?”他手指指指她,又指指自己。   “是的。我决定告诉你母亲死因之后,便收你为徒,把全部武学传授给你,好让你为母亲报仇。”她挺着胸脯,昂着头,俨然一副师尊模样。   “好啦,你快告诉我,娘是怎么死的?”他急急地问。   “好啦”二字,在她耳中认为是他答应了自己的第二个条件,于是打开了正题:“自从你离庄出走之后,你娘每年九月九日都要到蜈蚣镇西郊的城隍庙替你去烧香,求菩萨保佑你……”   “九月九日?每年九九重阳?”杨玉忍不住插嘴问。   “别打岔?听我说下去。今年九月九日那天,你娘照例去城隍庙烧香。这天我也去了城隍庙……”   “你去城隍庙干嘛?”杨玉忍不住又插嘴问。   “你还让不让我说?我去城隍庙干嘛?还不是和你娘一样,替你去烧一住。”她话锋突然一顿,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哦!”他脸上也涨起一阵红潮。   她定定神,继续说:“你娘烧完香从庙内出来,有个老太婆跌倒在你娘脚下,你娘弯腰去扶老大婆,突然,老大婆猛出一掌击在你娘肚腹上!我跟在你娘身后走出庙门,所以这一切看得很清楚。当时你娘被这一掌打得飞去数丈,撞在庙壁上,庙壁顿时坍下一截!我立即飞身抢到你娘身旁!”   “我娘怎样?”杨玉感觉到自己血管内的血液已加速了奔流。   “这一掌力道之强实在惊人,江湖上谁能有这般掌力呢?”凌云花答非所问,像是在故弄玄虚,“此时,老太婆己露出真貌,大吼一声,向我们扑来。原来老太婆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汉,满脸长满着肉瘤,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霹雳手胡世海,刚才打你娘的那一掌,就是他扬名江湖的五雷掌!五雷掌,石裂山崩,掌到之处,身毁人亡!”   凌云花年纪虽小却喜爱向爹爹、三叔打听江湖上的事,所以对江湖上各门派的人物和武学之事都了如指掌,九派十三帮的数百名知名人物,若在她口中说出来是如数家珍。   “我娘怎样了?”杨玉脸孔已经胀紫。   “怪事!你娘中了五雷掌居然还没有死!我心中正在惊疑,胡世海的掌又已击到,我不想接他的掌。”她把个“敢”字改成了“想”字,做师父的总得给自己留点面了,“闪避当然不成问题,可你娘怎么办呢?我正在迟疑之际,又有两条人影从左右扑来……那两人又是江湖上的两个有名杀手,阴爪手谷伏生,闪电手徐芒!”   “啊!”杨玉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我这一迟疑,左右的退路已被封死。想闪避也无法了,只得牙关一咬,准备与他们硬拼。此时,只听得你娘大喝一声弹身而起,一掌击向胡世海,一手托住我的右胁,双腿分叉横劈向谷伏生、徐芒……”   “我娘会武功?!”杨玉惊愕地瞪圆了两只大眼,“不!这决不可能!怎么会呢……”   他不是不相信凌云花的话,而是无法接受母亲会武功的这个事实。   “你别嚷嚷好不好?”凌云花瞪了杨玉一眼,“我不说了。”   杨玉咬住嘴唇,再不出声,静候凌云花的下文。   “你娘一掌竟荡开了胡世海,劈出的双腿将谷伏生、徐芒逼退丈外,她挟着我电射般掠过胡世海头顶,落至街心……”   杨玉的心一阵扑腾乱跳。   “我们的足尖刚落地,空中又有一大一小的两圈电光,朝我们头顶落下,我还未曾醒悟,你娘挟着我又是一跃,在两圈电光罩落的瞬间,从圈缝中斜飞而出。钻出电光圈,我回头一看,两个貌似文弱的书生正拎着一长一短的宝剑,瞪眼瞧着我们。乖乖!这就是江湖上千金难雇的杀手,追风双煞卢无赦、卢无生!”   杨玉心念疾转:娘为什么会武功?五个杀手为什么要追杀娘?娘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越想越糊涂,反而一片茫然,脑子里变得空空荡荡。   凌云花仍在继续绘声绘色他讲述。   “你娘挟着我就往蜈蚣镇方向跑,五个杀手随后紧紧追来。跑着,跑着,你娘突然一个趔趄,猛一声咳嗽,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我从地上爬起,正要去扶你娘,你娘却大喝一声:‘快走!’此时五个杀手已经追至。我正欲拔剑,‘哇!’你娘又一口鲜血喷在我脸上,同时她猛出一掌将我推开。这一掌直将我推出十余丈……”   杨玉痴痴的似在聚精会神地听。   凌云花轻叹一声,复又说道:“论武功,若是一对一,这五个杀手,我谁也不怕,但我决敌不过他们五人联手,可我又不能抛下你娘不管,于是我便闪身一跃,似是逃跑,实际上却绕到了他们身后。他们五人正围着你娘。你娘正在大口地咯着血,已是不能动弹。”   她瞅了杨玉一眼,用一种令人颤栗的声调继续说:“我听得胡世海说:‘小心,别伤了她的性命,教主吩咐要活的。’卢无赦、卢无生兄弟说:‘这娘们曾被称为江南第一大美人,在把她交给教主前,我们为什么不能享受一下?’谷伏生、徐芒叫道:‘妙!这个主意妙极了!’说着,五个人便开始动手剥你娘衣服,这些畜牲!”   “你说什么?”杨玉全身陡地一震。   “他们五人正在剥你娘的衣服!”   “畜牲!我要宰了他们……”杨玉竖发怒目,双眼喷火,周身血脉似要炸裂。   “我立即挥剑扑了上去,此时蜈蚣镇内,爹爹、三叔带着庄园一群高手赶到,他们是来救我的。一场混战,五个杀手退走,我们把你娘抬回了庄园。你娘伤势很重,咯血不止,庄中各种伤药、止血药全然无效。你娘硬撑了十余大,直到大伯秘密回庄,到房中看你娘的那天夜里,你娘便咽了气。”凌云花叹口气,又说:“你娘临死前,日日夜夜都在呼唤着你的名字,真是……”   “娘!娘!”杨玉脸上滚下两行泪水,滚烫滚烫的泪水。   “玉哥……”凌云花温柔地掏出手帕,想替他揩去脸上的泪水。   杨玉一扭头,用手背抹去眼泪,从牙缝中恨恨地迸出一句话:“我一定要替娘报仇!”   “报仇!当然要报仇!”凌云花叫道,复又拖住杨玉的手臂,“磕头,快磕头呀!”   “磕头?磕头干嘛?”   “拜我为师呀。”   “哦?”   “你不学功夫,怎么替娘报仇?你忘了答应我的条件了?”   杨玉沉吟片刻,道:“行。但在我拜你为师之前,你也得答应我的一条件。”   “什么条件?”   “带我去认认那五个杀手。”   “你?”她瞪圆了一双惊愕的大眼。   “只是去认认,你不肯,我就自己去。”他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她还在犹豫。   “怎么,害怕了?”他逼问着。   “哪里!我只是怕庄主……”   他打断她的话:“你我悄悄溜出去,谁会知道?这事只有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她拍着他的手格格地笑了,“成!明天清早我来叫你!”   凌宏花走了。杨玉独自一人仍然伫立在母亲的坟前。   一个可怕的念头索绕在心间:   杀!杀了他们!可是他没有学过武功,怎样才能杀死这五个害死娘的杀手呢?   他痴痴地望着坟堆。突然,坟堆骤然膨胀,坟上的小草像树干一样在眼前晃动。   眼中迸出一片精芒,但精芒此刻已变得异样可怕,因为精芒中透着一股冷森森的杀气。   ※※※        ※※※        ※※※   晨曦微露,朝阳犹如一把金剪,剪碎了厚厚的云层,把金灿灿的光洒射到蜈蚣镇上。   蜈蚣镇,这条彩色的百足长虫,在阳光中开始蠕动。   这是鹅风堡庄主凌志宏答应约会后的第二天。   所有的百合神教的人,除了负贪联络的信使外,都已在蜈蚣镇聚集。蜈蚣镇就像是百合神教攥紧的一只拳头,随时准备给鹅风堡致命的一击。   镇口。百合神教的人正在交班换哨。   凌云花领着杨玉闪进了蜈蚣镇。   两个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这蜈蚣镇,他们进得来,回得去么?   凌云花一心只想找到那五个杀手,杨玉一心只想认清杀害母亲的五个仇人,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如何能回去的事。   凌云花、杨玉悄悄溜进了长街交叉路口的一座酒楼。   凌云花窜进楼顶的阁房,将一名酒保点昏后捆绑起来,嘴里堵上毛巾,塞到床下,他们可以从这里瞭望四方。   杨玉走到窗户口往外一看,整个长街和左右小巷尽在眼底,的确是个理想的观察点。   “怎么样?不错吧。”凌云花搬来一条长板凳搁在窗前,得意洋洋他说:“咱们就坐在这里,等着那五个畜牲。”   “那五个杀手还会在蜈蚣镇吗?”杨玉担心地问。   “当然在。”凌云花有十足把握他说,“他们五人是教主雇来捉你娘的,没捉到你娘之前,他们决不会离开蜈蚣镇。”   “可我娘已经死啦。”   “你娘死的事,除了庄主几个人知道外,并无人知晓。你放心吧,他们五人一定会在这长街出现。”   杨玉扭头转向街心,脸色变得阴森森的。   “哎……”凌云花扭过他的脸道,“你可千万要记住我的话,见到那五人时不准叫喊,不准出手。要是被他们发觉了,我自己当然没问题,可就护不了你啦!”   “嗯。”杨玉顺从地点点头。   “好。咱们就坐在这钓鱼台上等着瞧吧。”凌云花贴着杨玉身旁坐下,把脸也转向了街心。   长街上出现了三个头扎黄中,背插宝剑的精壮汉子,身后跟着六个左臂扎着黄中的百合神教教丁。   从昨天起百合神教的人便扎着黄巾,公开在蜈蚣镇露面,到处闪动着黄色。教主的意思大概是想在约会前的三天内显示一下神教的力量,给鹅风堡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凌云花指着那三个背插宝剑的精壮汉子,悄声对杨玉道:“这三人就是江南三杰黄启文、鲁洛之、朱士良。他们姓虽不同,却是同胞兄弟。据说他们幼年时,父母遭到仇敌围杀,恰遇茅山三隐士路过拔刀相助,三隐士带伤救出他们三兄弟后,不幸因伤势过重相继死亡,为了报答三隐士的救命之恩,三兄弟便改姓三隐士的姓。”   想不到凌云花小小的年纪,知道的事却是不少。杨玉禁不住瞅了凌云花一眼,没想凌云花也正看着杨玉,两人目光相遇,倏地分开,脸上一红,胸中一阵怦然心跳。   “啊!”凌云花突然一声轻呼,“胡世海!”   杨玉眼光转向长街。   胡世海在右侧的巷口,迎着霞光伸了伸双臂,一边扎着头上的黄中,一边踏上了长街青石道。   一双杂草纠结般的浓眉,一对凸突的暴眼,满脸的横肉,横肉上长满了一串串葡萄似的肉瘤!   “这就是霹雳手胡世海,可认清楚了?”凌云花问。   他咬着牙,没有吭声。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狰狞可怖的丑脸!   镇内各街巷人影开始流动,到处是闪烁着耀眼光彩的黄巾。   杨玉发觉左臂扎着黄中的教丁,流动到街巷口便立即返回,若无头上扎着黄中的人带领,他们从不踏上长街。长街东南西北四角,都有头扎黄中的人带着教丁,按照一定的路线,有规律地在移动。显然,他们有统一的指挥,严格的分工,十分协调的合作。虽然镇上到处都是扎着黄中的人,但一切都有条不紊,黄色的人流就像是百足长虫体内流动的血液。   想不到百合神教中竟有能将一盘散沙似的武林人物,凝聚成一个协调机体的天才组织者!   教主石啸天但不知是何许人物?   “注意!”凌云花从窗缝中指着长街路口的两个人,“那两个人是少林寺们和尚。”   杨玉困惑地:“少林寺的和尚?”   凌云花得意地翘起嘴:“那年我和爹爹到少林寺找大伯时,见过这两个和尚,他们虽然换了便服改了容,可还是逃不过本姑娘的眼睛!没错,他们就是少林寺的护法僧悟空、悟净。”   “少林寺的和尚到这儿来干嘛?”杨玉问。   凌主花瞪起眼:“你问我,我去问谁?鹅风堡一无寺庙,二无尼姑庵,这些光头和尚也来凑什么热闹?咦,这伙和尚说不定是为你娘来的。”她晶亮亮的眼珠溜溜一转。   “为我娘向而来?”   “你没听那个五个杀手说么,你娘是江南第一大美人。”   “你……”杨玉气得双眼圆瞪,两颊青筋凸突。   “玉哥!我是和你逗着玩的,你可千万别生气啊!我该死,真该死!”凌云花见状连忙向他赔礼,“这行了吧。”   杨玉却在想:“我娘是江南第一大美人,江南第一大美人又是谁呢?”   他心中又打上了一个难解的死结。   此时,俊云花指着街心又说:“你瞧,从左边街巷走过来的五个人,走在头里的两个瘦高子,便是阴爪手谷伏生,闪电手徐芒,谷伏生是阴阳先生鬼谷子的徒弟,徐芒是鬼谷子帅弟卜算先生卜生子的徒弟,所以他们是同门师兄弟。他们现在的职业就是在江湖上承接杀人的买卖,眼下的这桩买卖是他们承接的第三十六桩杀人生意。   “这也是他们最后的一桩生意。”杨玉咬着牙,盯着街心,一字一吐地说。   “那当然!本姑娘一定要杀了他们替你娘报仇,为徒儿雪恨!”她昂着头,睥睨着杨玉,口气托大。   杨玉阴沉着脸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凌云花见杨玉没有反应,脸上得意之色顿时消逝一半,她顿了顿话锋,继续说:“走在谷伏生、徐芒身后的三个是……”   杨玉淡淡地截住她的话:“那三人我认识。”   “你认识?”   “追魂三王关古一、王今二、张中三。”他在此镇店中与这三人打过交道,怎不认识。   蓦地,关古一三人在长街街心突然转变态度,向他赔礼,请安,捧手送还玉笛的情景夜他眼前闪过。   玉笛!难道这玉笛会有什么蹊跷?!心念之间,他的手不觉摸住了插在腰间的玉笛。   “咦?”凌云花轻呼一声,“你也会认江湖中人?你可知他们是何门何派?”   “九江五虎断门刀三堂主。”他把他那天听到他们自报的门户说了一遍。   “你可知他们的师父是谁?”她岂肯在他的面前认短服低。   “这……”关于江湖上的事,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得意地笑了:“他们的师父就是九江木炭栈的。”突然,她发出一声压低了声音的尖叫,“追魂双煞!”   杨玉眼光盯住了从长街口走过来的卢氏兄弟。   凌云花在他耳旁道:“追风双煞是江湖上一对最凶残的杀手,他们兄弟俩既好杀又好色,所以江湖上又称他们为血色双魔。这次蜈蚣镇上两名幼女就是被他兄弟俩奸杀的。”   杨玉两眼喷火,牙齿咬得格崩直响。   “他们原来是一对孤儿,从小被血宫宫主无影天魔张阳晋收养,兄弟俩艺成之后,因贪女色,屡犯血宫禁令,被张阳晋逐出宫门,他们流落江湖便沦为职业杀手。他们一对追风剑,一长一短,一套血虹剑法实得张阳晋真传,不知杀了江湖上多少成名人物,加之张阳晋有个为血宫护短的怪脾气,卢氏兄弟俩虽被逐出宫门,但若有人要找兄弟俩的麻烦,他却是定然不允,因此江湖上谁也不敢轻惹这一对血色双魔。”凌云花继续介绍追风双煞的情况。   杨玉双目勾勾地盯着从酒楼下走过的追风双煞,手背上的筋一根根地跳动着,显然是处在极端愤怒之中。   陡然间,眼中迸出一片精芒。杨玉觉得自己身子从窗中腾跃而出,扑向了追风双煞……   但,这只是一个意念,并不是行动。   凌云花仿佛看到了杨玉眼中闪过的精芒,不觉芳心一震,眸光立即像利刃刺向杨玉。但她再也捕捉不到那瞬间的精芒,从杨玉眼中她看到的只是浑浊、茫然、幽怨、忿恨的光。   良久。她定了定神说:“要杀血宫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有真本领才行,以后我设法让爹爹求大伯教你真功夫,要是大伯……”她突然脸色一变,“咦,怎么这几个家伙也来了?”   长街一行走来九人。   “第一位是华山剑客周亚平,他曾经到鹅风堡做过客。”凌云花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对杨玉说,“第二位是洪门会的第一高手,无情刀客魏景文,随后并排的三人,左边的是闽山怪客周郁牛,左边的是泰山神仙罗逍遥,中间的是五台山金光寺大慧法师,后面的四位……   这四位矮汉我怎么会不认识呢?”她面露惊异之色。   她当然不可能认识所有江湖上的人物。她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今天早上向她报告蜈蚣镇所到神教人物的庄园密探,没有向她提到这四个人。   但她立即醒悟,庄园密探没有向她提到这四个人,只有一个原因,这四人刚到蜈蚣镇。   他们俩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长街上九人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房中床下还塞着一名酒保,酒保久久不下楼,楼下的人是否会上楼来找?   楼下的人找上楼来了!   “臭小子!什么时候了还在睡……”房门被咚地一脚踢开,一名酒保闯了进来。   酒保见到凌云花和杨玉不觉一怔:“你们是推?”   凌云花反应极为敏捷,手在板凳上一按,身子已凌空而起射向酒保。   她哪把一个小小的酒保放在眼里?凭她的功夫,自信在半招之内便能稳稳地将酒保放倒。她料定酒保会逃,于是身于斜里将房门封住,同时右手骄起二指准确无误地点向酒保胸部的章门穴。   酒保托地往后一跃,倏然折身,五指如钩,抓向杨玉,只听“噗”地一声,已将杨玉双手腕扣住。他这几个动作迅捷悍狠,实出人意料。   大意失荆州!凌云花没想到酒保会不夺门逃走而返身扑向杨玉,没想到酒楼的一个小小酒保竟会有如此身手!   此刻,杨玉在酒保手中,凌云花是“投鼠忌器”,一时竟不知所措。   “呀——”杨玉陡发一声怒喝。“呕当!”窗台破裂,酒保和杨玉破窗而出,跌向长街。   “玉哥!”凌云花心一急就乱了方寸,顿忘利害,足一点也跟着跃出了窗台。   “叭!”一声沉重的闷响。酒保的后脑砸在青石板上。顿时青石板上渗出一片殷红。   不是酒保的轻纵功夫不好,只因杨玉紧紧地压在他的身上,两人的重力加上破窗时的冲力,他怎能承受?酒保死了。但他至死都不明白,他已牢牢抓住了杨玉手腕,怎会被杨玉反弹出窗台?   酒保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杨玉,那神情像是在弄不清原委之前,犹是死不瞑目!   杨玉也弄不清原委。他迸发出的那股六合大法的神力,只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的反抗,他并不知自己已练就了六合炼气大法的旷世内功。他正在埋怨酒保抓住他的手腕不放,否则他在坠楼时就不会摔这么一个大跟头。   忽然,他发觉酒保已经死了,而那双手还抓着他,那双已关去了光泽的死鱼般的眼睛还瞪着他。他先是困惑,继而惊恐,拼命地挣脱酒保的双手,往后倒退数步。   空中泛起两道白光。两柄钢刀像闪电一样剁向了杨玉的脑袋!   杨玉仍痴痴地望着酒保,对砍向脑袋的钢刀,既不知招架,也不知闪避。   当!当!两声金铁交鸣。   凌云花凌空而至,手中的长剑架住了砍向杨玉的钢刀。   凌云花长剑横胸,卓然屹立在杨玉身前,她面前一字排列着刚才在长街见到的一行九人。   ”臭丫头!敢挡你大爷的鬼魂刀?”两个用钢刀剁杨玉的矮汉子抖动着手中的刀,厉声喝骂。   “哼!”凌云花冷哼一声,“本姑娘还要取你们的鬼魂哩!”她唇舌似剑,从不饶人。   “哈哈……”另两个矮汉迸出一阵大笑,“小美人,瞧你这模样,早就把我们的魂给取走了。来呀,冲着你这句勾魂的话,咱们四大爷今日就陪你乐一乐。   他们的话使杨玉感到一阵窒息和恶心,世上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丑汉!   凌云花却冷冷他说:“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瞧瞧是副什么模样?凭你们这长相这德行,就是摩天岭的母夜叉秃皮花豹伍如珠也不会要你们!”   秃皮花豹伍如珠是江湖上有名的嫁不出去的丑女。若说她有多丑,不用形容,单从她向满脸肉瘤的胡世海三次求婚,都被胡拒绝,便知她的丑态。   四个矮汉被激怒了。他们连秃皮花豹伍如珠也配不上?   “臭丫头……上!”四把钢刀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刺向了凌云花。   “休得无礼”杨玉一声怒喝,趋步向前,想阻住四个矮汉。   “玉哥,快走!”凌云花大叫一声,手中长剑挽起四朵剑花刺向四个矮汉。   两个矮汉在攻击凌云花的同时,左手点向了杨玉九大穴位。他们人虽丑,出手都是极快。   他们认定杨玉也是一位高手,敢来蜈蚣镇闹事的人,决非平庸之辈。   杨玉听得凌云花一唤,脚步不觉一顿,就在这一顿之时,忽觉胸、腰一麻,顿时瘫软在地。   两个矮汉大吃一惊。才点中三穴,仰面就倒,这小子怎的这么不中用?   就在两个矮汉大吃一惊,动作销销迟缓之际,凌云花剑光已抡入刀圈,一声娇喝,刹时,剑尖颤动,寒光点点如浪花直洒而出,竟逼得四个矮汉走马灯一般团团直转。   华山剑客周亚平,无情刀客魏景文,闽山怪客周郁牛,泰山神仙罗逍遥,金光寺大慧法师五人站在一旁,冷眼观看,谁也不出声,谁也不动手。   “好一手修罗剑法!”一矮汉一边挥刀招架,一边高声喊着,“兄弟们,四相连环刀!”   “嗨!”暴喝声中,四矮汉同时往后跃退丈外。   凌云花收剑于胸,凝招待发。她不是不想追击,而是无法分身追击四人,若是追击一个,必将遭到另外三个的袭击,于是只好收剑,以待其变。   四把刀再次重新扬起,四个不同的位置,极巧妙的“四相”方位排列。   “注意,不要伤了这小娘们。”为首的矮汉嘻嘻地一笑,复又是一声爆喝:“进!”四把刀幻成一幢刀网,罩向凌云花。   毫光突起,剑花迸飞,金属碰撞声响成一片,像是被搅拨的火堆,火星飞溅,但这只是刹那间的景象。   凌云花的长剑脱手而飞,人委顿在地,身上九大穴位己被矮汉制住。   她凝视着四个矮汉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了。你们是洞庭猢碧绿山庄四相刀王岳灵生的四个畜牲,四大天王岳福、岳禄、岳寿、岳喜。”   岳寿拍手道:“不错,我爹也是这么骂我们四个畜牲的。”   岳福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鹅风堡的千金,小精灵凌云花!”   岳喜大声叫道:“大哥与她罗嗦作甚?快让咱们瞧瞧这位鹅风堡千金的肚皮,比那摩天岭秃皮花豹的肚皮细嫩多少?”   “啊——”随着凌云花一声惊叫,空中响起了衣服被撕破的裂帛之声。   杨玉咬牙切齿,厉声怒骂:“你们这些畜牲,我一定要宰了你们!”   “臭小子!老于先宰了你,省得碍眼!”岳喜叫着,放开凌云花,抄起钢刀,朝着杨玉胸膛就是一刀!   杨玉穴道被制根本不能动弹,怎逃得过这要命的一刀?   凌云花见状,忘却了自身的危险,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住手!”   果然,刀在半空顿住了,就愣愣地顿在那里。   五、飞竹神魔   岳喜的刀顿在半空没有往下砍。   他不是不想往下砍,而是不敢往下砍,因为他脖颈上架上了一把冷冰冰的刀。   那刀是属于无情刀客魏景文的。他这一刀砍下去,那傻小子当然会没命,但他的命也肯定会没了,无情刀客的刀从来不留情。   “你要干什么?”岳喜瞅着脖子上的刀锋,手中的刀既没往下砍,也没往回收。   岳福、岳禄、岳寿三人早已放开凌云花,执刀弹身跃起。岳福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没错。此时,华山剑客周亚平腰间宝剑已然出鞘,闽山怪客周郁牛手已握住背上双钧钩柄,泰山神仙罗逍遥手中折扇已摺开二格,唯有大慧法师怀抱掸杖,双掌合十,在闭目祷告。   “放开这小子和凌小姐。”无情刀客魏景文说。   “为什么?”岳福瞪眼问。   周亚平道:“教主已到蜈蚣镇,抓到的人,尤其是鹅风堡千金这样身份的人,自然要交给教主发落。”   周郁牛则瓮声瓮气他说:“四大天狗,你们要干那种好事最好是换个地方,在下最见不得公狗爬背那活儿,见了就手痒痒的,想宰狗吃狗肉!”   岳禄闻言咬牙道:“我们就是要干,怎么样?”   “我先杀了他。”魏景文冷冷地说着,手中的刀微微一抖,一缕鲜血已从岳喜脖子上淌下。   “大哥!”岳喜一声惶急的惊呼。   “住手!”岳福大声喝道,“我们放开他们就是。”说着,首先移步走到离开凌云花十步远的地方站定。   岳福并非真正关心兄弟的性命,只是少了一个兄弟,四相连环刀就无法使出,使不出四相连环刀,他们兄弟在江湖上就没个屁用了。刚才的事实已经作了最好的证明,不使四相连环刀,他们四兄弟联手都斗不过一个小小的凌云花。   岳禄、岳寿也跟着跃开。岳喜收回手中的刀,在魏景文松开脖上的刀后,最后走到兄弟身旁。   周亚平、周郁中、魏景文则隔在了凌云花身前。罗逍遥已收回折扇,面含冷笑,立在一旁。大慧法师一声长号出口:“阿弥陀佛!”   周亚平与鹅风堡凌志云颇有交情,是有心要救凌云花。   魏景文在关古一口中得知杨玉“来头”,是故意在杨玉面前卖个面子。   周郁牛生性憨厚耿直,是看不惯四大天狗的行径。   罗逍遥、大慧法师来蜈蚣镇虽是身不由己,却仍有一匡正义之心。   五人各有心思,此刻却一致与四大天狗岳氏兄弟作对。   岳福见兄弟到齐,立即暴声道:“四相连环刀!”   四大天狗若是这次认栽,今后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神教内,都必定会日子难捱。   四把刀高高扬起,刀光辉映,照出团团杀气。   周亚平、周郁牛、魏景文、罗逍遥、大慧法师立即靠拢,都亮出了各自的兵器。   面对五位高手,岳福没有丝毫的取胜把握。命必须保,但气更要出,他们兄弟走到这一步,已是别无抉择。   岳福咬咬牙:“进!”但“进”字刚出口,长街上传来一声厉喝:“大胆!”   刹时,九人脸色倏变,急忙收起兵器,垂手退到两旁。   谁?是谁来了?九人为何害怕成这个模样?   杨玉挣扎着扭过脸看着街心,一看,不觉两眼顿时直了,一颗心也随之跳荡起来。   街心停了一顶华丽的四人大轿,轿子后面并排着八名雄纠纠的黄衣剑手,轿子旁边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婢子装束,但仍掩不住她超凡脱俗的健美。婢子尚是这样美丽,轿内的主人但不知是何等美人?   杨玉第一次领略到这种美。但,使杨玉心旌跳荡的原因并不是这女人的美,而是这轿中女人的权势,能使大慧法师、罗逍遥、魏景文等人俯首贴耳,能叫四大天狗闻声变色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轿前站着一位年过六旬,白发斑斑,鹰目如电,枯瘦如柴,满脸皱纹,留有三撮白须的佝偻老者。刚才那一喝,便是出自他的口。   佝偻老者缓步向前,拈着白发,喷喷怪笑道:“还未与鹅风堡凌庄主见面,你们就干起来了?”   岳福急忙上前,垂手施礼道:“禀告大管事,刚才我们抓到了鹅风堡凌志云的女儿凌云花,还有一个鹅风堡的小伙计。”   这个老者就是百合神教的大管事?大管事伺候的轿主难道是……   杨玉在胡猜乱想之时,凌云花心中却是骤然一紧:神教的大管事绝命神抓常润香,传说是个色中饿鬼,若是落在这个老色鬼的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   “哦,抓到鹅风堡的千金了?很好。”常润香说着跨步上前,走到凌云花身旁。   凌云花穴道被制,衣襟己被四大天狗撕破,裸露部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常润香盯着凌云花,冷漠的脸上透出一丝惊悸、贪婪的神色。那一闪而逝的神色令凌云花胆颤心惊!   “凌云花是鹅风堡的千金,留着她做个人质。明晚与凌庄主约会,若有什么变化,便可以用她来要挟鹅风堡。”常润香手一摆,立即有两个黄衣剑手走过来架起凌云花,把她带到轿旁。   “放开她!放……放开她!”杨玉放声大叫。   这傻小子也不看看什么场面,现在能乱喊乱嚷么?岳喜趁机跨前一步:“大管事,这小子怎么办?”他明知故问,意欲继续完成刚才使他丢尽了面子的那一刀。“做了他!”常润玉说罢,转身走向轿子。   魏景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是!”岳喜高兴地应着,扬起了手中的刀。   “住手!”一声委婉动听的娇喝。   岳喜的刀又停在半空中。他不敢不停,因为那声动听的娇喝是从轿中传出来的。   杨玉心中又是一荡,这次使他心荡的不是轿中女人能命令眼前这些武士的权势,而是她的声音,这声音委实动听,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吸引人的声音。   常润香急步走到轿前,垂手道:“这人是鹅风堡的。”   “放了他!”又是一声娇喝。   常润香怔了怔,马上低了头,毕恭毕敬地应道:“是。”他侧过身,袍袖一拂,一股劲风袭向杨玉。   杨玉正在挣扎,突觉全身一畅,不觉托地跳起。   常润香这一手铁袖衫解穴的功未,道力之强,认穴之准,使在场的九人悚然一惊。这枯瘦老头的功夫简直是高深莫测!   老头的功夫尚且如此,轿中主人的功夫更是不可思议。   九人心中赞叹、惊喜、恐惧、忧虑,各种心绪纠结在一起。岳喜赶紧收刀,垂手退到一旁。   唯有不懂武功的杨玉,体会不到常润香这手解穴功夫的精妙,他只是痴痴地站着,在想:“这轿中的女人怎么会放了我?”   这确是他根本意料不到的事。   “你为什么还不走?”轿中女人又柔声问,那声音似有一股极强的磁力。   杨玉极力地定住心神,沉声道:“放了凌姑娘。”   这小子也太狂了!自己白捡了一条性命还不知足,居然还要求放凌云花!他不是疯,就一定是傻!   轿中没有回话。   常润香眼中闪过一道杀人的棱芒。   找死!九人一致认定这小子完了,连魏景文也不例外。   这小子再好的功夫,也决不是场上十余名高手的对手,何况轿中的主人还可调动蜈蚣镇上数百名援手。这小子死定了!   然而,场上继续发生的事却更使他们大出意料。   杨玉见轿中没有反应,居然又说:“放了凌姑娘,你不放,我就不走!”那神气简直是在威胁轿中主人。   “放肆!”常润香一声厉喝,五指微屈已勾成利爪。   此时,轿中又传出一道命令:“放了凌姑娘。”   满场皆惊。九张由于惊愕而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来。   魏景文在想:“这小子即便算是玉笛狂生的传人,轿中的主人也不至于对他的话唯命是从呀!”他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奥秘。   “可是……”常润香对着轿内女人说:“凌云花是……”   “我说放人就放人。”轿内传来一声不容拒绝的命令,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是!遵命!”常润香立即改变口气回答,同时出手解开了凌云花的穴道。   杨玉向轿子作个长揖,道:“谢”   他正在不知该称呼轿内的女人为夫人,还是小姐的时候,凌云花已飞身而至,抓起他的手臂,转身就跑。   没人阻挡。没人追赶,只有得到教主允许的人才能径直通过长街街心,因此纵有吃了豹子胆的教丁也决不敢去招惹他们。   刹时间,凌云花和杨玉已由长街跑出蜈蚣镇,消逝得无影无踪。   “啪!”凌志云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盅蹦起老高。   “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他双眼圆瞪,右掌高高扬起。   “爹!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凌云花一面装出极其害怕的样子,一面悄悄地用眼光探询着坐在靠椅中的凌志宏的反应。   凌志宏铁青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凌云花在他脸上看不出对她的任何反应。   “二哥,”凌志远说话了,“你就把她打死了又能怎样呢?依我看云花能从蜈蚣镇脱身回来,便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我们庆贺还来不及哩。若是说怪罪,就该怪罪那个小贼人,他好大的狗胆,竟敢哄骗小姐去蜈蚣镇。”   “奴才!’凌志云一声厉喝,眼光落在了站在凌云花身后的杨玉身上,“好大的胆!竟敢愉偷拉小姐去蜈蚣镇,险些害得小姐丢了性命!蜈蚣镇是你们去玩耍的地方么?”   杨玉跨步走到凌云花身前,一双明眸静静望着凌志六、凌志远、凌志宏三人,说道:   “奴才知罪,不该带小姐擅闯蜈蚣镇,请庄主处罚奴才,不要怪罪小姐。”   “不!是我逼他带我去蜈蚣镇的!”凌云花闪身抢到杨玉身前,“爹爹,不能怪他!是我,真的是我……与他没有关系……”   “死丫头!还敢护着这奴才?”凌志云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右掌又高高扬起。   “你打!你打死我好啦!”凌云花索性撤野,迎着爹爹的手掌,昂着头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地乱嚷。   “你,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凌志云手掌顿在半空,五指一阵颤抖。   “你打!你打呀!”凌云花闭上了双眼,嘴里仍在叫嚷。   凌志云这下可为难了。要是只有他父女在场,这掌当然就不打了,这一仗也就如同往日二样,以凌云花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可是现在大哥、二弟、还有那个小奴才在场,无论如何也得给自己撑着个面子。他咬咬牙,一狠心,“啪”地一掌打了下去。   “算啦。”凌志宏突地出手托住凌志云的手掌,“这件事就这么算啦。”   “谢大伯!”凌志宏难得如此大发慈悲,凌云花抓住时机,赶紧道谢。   “我说这事算啦,但并没有说不处罚你。”凌志宏板着脸,神色凝重。   “大伯,你还要处……罚我啊。”她瞅了凌志宏一眼,垂下头,“不知大伯如何发落我?”   “去清心斋,面壁思过三天。”   “啊,要在那石屋里关三天?”凌云花花容变色。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处罚。   “大哥……”凌志远知道云花的心性,想替她讲个人情。   “不用说啦,就这么办。”凌志宏冷冷地堵住了凌志远的口。   凌志云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掌重重一拍。   门外应声进来两个庄丁头目:“庄主有何吩咐?”   “将小姐带至清心斋,面壁三天。”   “是。”   两个庄丁头目走到凌云花面前,毕恭毕敬地:“小姐请!”   凌云花幽怨地瞅了爹爹一眼,从杨玉身旁跨过,走向房门。   走到门口,凌云花转身向凌志宏道:“侄女还有一个请求,请大伯恩准。”   “讲。”凌志宏仍是唬着脸。   “大伯已经处罚侄女了,请不要再处罚杨玉,这事本怪我……”   “死丫头,还敢护住这奴才?!”凌志云怒冲冲地喝骂。   “行。”凌志宏手一摆,“你去吧。”   想不到大伯既然会这样爽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凌云花赶紧向凌志宏道了个万福:“谢大伯。”   凌云花瞟了杨玉一眼,转身跟着庄丁头目走了。   “大伯已答应不处罚杨玉,那面壁三天又算得了什么?”她心中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她和杨玉刚回庄园,便被大伯叫到了内厅房中,孩没来得及让杨玉拜她为师。看来这过师父的瘾,只好三天以后再说了。   “大哥。”凌志云说道:“这奴才无视庄规必须严加处罚,否则……”   凌志宏冷冷地打断凌志云的话:“我已经答应过云花了,怎能再处罚他?”说着,他脸转向杨玉,温柔地说:“杨玉,你过来。”   杨玉闻声向前跨一大步,一双明眸灼灼地望着凌志宏。   “孩子,你娘去世时托咐我将你送回山东孝里铺乡下,我原想等见过百合神教教主再送你去,看样子现在得马上送你走,行吗?”凌志宏两眼瞧着扬玉。   “不。”杨玉摇摇头。   “为什么?”   “我……”他冷电似的目芒一闪而隐,“我不能在鹅风堡有危难的时候离开。”   杨玉一闪而隐的目芒,使凌志宏既觉心惊更感忧虑,他断然道:“不行!你必须马上走!”说罢,霍然起身,双掌一击。   庄丁头目应声出现在门外:   “叫于大管家立即前来见我。”   “是!”   凌志远向二哥凌志云投去了一个眼色。   女仆杨贵香在庄园十八年,一直受到大哥的特殊照顾,但大哥对这位逃离庄园八年多又突然回庄的杨玉也是这么客气,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难道大哥与杨贵香有什么特殊关系?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但他们知道大哥的脾气,心中虽是这么想,嘴里却决不敢问。   大管家于歧凤一股风似地赶进房中:“庄主叫我?”   “是的。”凌志宏点头道,“你马上护送杨玉回山东孝里铺乡下。”   “庄主!这……”于歧凤想不到庄主叫他来,是要他护送杨玉回山东老家,不觉顿时为难。眼下他正在安排明夜庄主与百合神教教主在青石坪会面一事,这事干系到庄主的性命,鹅风堡的存亡,他怎能撒手?   “大哥,百合神教已将蜈蚣镇封死,怎么送这小子出庄?”凌志云挑起双眉,高声发问。   于歧凤主管着鹅风堡大小事务,眼下又在安排青石坪约会之事,凌志宏竟要抽他去护送一个女奴的儿子回山东!难道这小子比整个鹅风堡还重要?凌志云心中甚是不满,故此大声发问,话中并带弦外之音。   凌志宏当然听得出二弟话中的“弦外之音”,不觉一皱眉,沉声道:“走天穴秘道出庄。”   “大哥!”凌志宏、凌志远不觉同声惊呼。   天穴秘道是鹅风堡通往后山口的一条秘密暗道,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启用的“紧急出口”。   凌志宏为了杨玉,居然不惜启用天穴秘道!   凌志宏板起脸,语气极为凌厉,“照我的话去做。”   于歧凤正要应声,杨玉却抢先发话:“不!我此刻决不离鹅风堡!庄主若定要逼我走,我就死在庄主面前!”他炯炯发亮的目光盯着凌志宏,语气异样坚定。   凌志宏脸色倏变,厉声叱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你这个时候要于大管家离开庄园,是置鹅风堡的安危于不顾,你这个时候要我离开危难中的庄园,离开母亲的新坟,是欲置我于不忠、不仁、不义、不孝,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听?!”杨玉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凌志宏一时语塞,竟无言回答。   房内所有人的眼光都注射在杨玉身上。   杨玉昂首挺胸,傲然而立,天生一付傲骨!   除了凌志宏之外,凌志云、凌志远、于歧凤都在想:这小子究竟是谁?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房中的空气使人感到窒息。   于歧凤首先打破沉默:“庄主,这次鹅风堡约会,除百合神教的人外,还有武林各派人物,各路人马正络绎赶来,此刻若是送杨玉出庄,万一有个差错,在下恐怕担待不起,况且青石坪明夜约会之事,在下正在……”   凌志远也立即改口附和于歧凤道:“于大管家所言极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明夜青石坪与教主约会之事,至于护送杨玉回山东的事,待过了明夜再说。”   凌志云也说道:“杨玉不会武功,路上危险,不如留在庄中安全些,再说这娃儿倒也有志气,不愿此刻离开庄园,大哥就成全了他这份忠心吧。”   凌志云有自己的心思。从大哥对杨玉的态度,可以看出杨玉决不是一个普通女仆的儿子,他要查清杨玉的身份,揭开这团神秘的谜,再说他那位宝贝女儿从清心斋出来,要是不见了杨玉,准会将他吵个头昏脑胀,因此他也想留下杨玉。   凌志宏思忖片刻,对杨玉道:“好吧,你就留在庄园,但我有一个条件,在百合神教的人没有撤走之前,不准你离开后院坪一步。”   杨玉默默地注视着凌志宏,半晌,才点点头道:“行。”   他不想给这位在他心目中一向受到十分尊重的庄主,带来过多的麻烦。   “你去休息吧。”凌志宏挥挥手,脸上仍是带着几分忧虑。   “谢庄主。”杨玉转身大步离去。   “庄主,我已经见过百合神教的信使了……”于歧凤开始向庄主禀告青石坪约会的事。   房内的空气仍然显得紧张诡谲,但已是另一种气氛。   杨玉在暮色深沉的后院荒坪上,冷冷地伫立着。   面对的是母亲的坟堆。   眼前幻叠的是五张杀手的脸,然后再加上四张“天狗”的脸。   耳旁响起的是掌击在母亲身上的声音,云花衣服被撕裂的声音,一阵阵下流的不堪入耳的秽语和淫笑。   杀!杀了他们!   他两眼迸起一片精芒,心火已开始炽燃。   杀人,尤其是杀杀人的人,必须要有杀人的手段,光凭勇气是不行的。   他已经找到了杀人的手段,那就是师父教他的投掷手法。他想:为什么不能像取紫貂血一样,把杀人的武器钉在他们的颈脖上?意念一动,心便开了窍。   杀人的武器,他也找到了。那是十八支一段削得尖尖的三寸长的小竹管。   他在黄山练习投掷时使用的都是竹筒,因此他在寻找武器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竹子。   竹子这东西到处都有,就地取材十分方便,削尖之后锋利无比,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十分理想的武器。   三寸长短是腰间竹筒的长度,对投掷这种长度的小竹管,他已是十分熟练了,因此在制造武器时,他便把尺寸定为三寸。   至于十八支竹管,那是“有备无患”,万一一掷不中,还可以掷第二次,他没有杀过人。(坠楼而死的酒保不算),更没有与人交手对仗的经验,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场上可能出现的变化,对手的武功,对方援手的人数等等。他想的只是九个该杀的人,自己如何去杀他们。   十八支削得溜尖的“杀人武器”,分插在腰带左右两旁,腰带正上方斜插着那支玉笛,后下方贴身处掉着那个装着紫貂血的竹筒,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就是这副模样出战!   现在他唯一缺乏的就是信心,而这是能否替母亲报仇的关键。   九个人,就算是除去四大天狗,他能一下子杀了那五个杀手吗?   那是五个专门杀人的杀手,如果他不能杀了他们,他就必会被他们所杀。   然而,他们是该杀的人,而他现在确不能死,他还没有重新安葬师父和母亲,他以前不知道父亲是谁,现在连母亲是谁也弄不清了,在未查明自己身世之前,决不能就这么死去!   他不由得傲气顿发,胸中滚过一阵热浪。   他拔出玉笛送到唇边,复又缓缓放下。他怕笛声惊动庄里的人,于是握着玉笛在心中默吹了一遍广陵曲。   一曲吹毕,气血翻腾,热浪如潮,心中杀气愈炽。   他发动起六合炼气大法,但内气未由玉笛引出,只在体内奔突冲撞,一时间,他竟把持不住。   他跨前数步,凝视着三十步开外的一片小树林。   树林中九棵不同方位的小树干上画着九个小白点,那是他想象中的九个歹徒颈脖上的喉结。   刚才他已试过,无论怎么出手,小竹管只能同时击中三到四个小白点,其余的小竹管总偏离小白点有一寸多的距离,所以他感到信心不足。   眼中迸出一片精芒。   九点小白点在不断地扩大、扩大……   九个大大的白色的洞出现在眼前。   他感到了自己特异的反应,感到了体内那股无穷无尽的内力。刹时,他心中充满了无比坚定的信心!   杀!杀死他们!   替娘报仇!替云花雪耻!   不曾见他身动,不曾见他出手,然而他的动作已经完成。腰带上少了九支小竹管,九棵树干一阵颤栗。   九支小竹管正中九个小白点,没入树干之中!   他笑了,那是冷傲的充满自信的心。   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一个可怕的人物:“飞竹神魔”杨玉。   到底姓不姓杨?他不知道。但,在今后的日子里,他的姓却在不断地改变。   六、残殿十八掌   “哎——来人啦!”凌云花扯长嗓门厉声尖叫。   两个穿着佛堂号衣的庄丁,应声来到清心斋的石门前:“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要撒尿了!”   庄丁摇摇头笑着说:“斋房里有便桶,小姐请便吧。”   另一庄丁说:“我说小姐,您别给我们找麻烦行不行?您在斋房已有一天多了,难道就没撒过尿?我们兄弟俩看在二庄主的面子上,已经待你十分客气了,按照庄主的规定,我们不准和面壁的人说话哩。”说着,他就准备关上石门上的小窗洞。   “哎,蔡哥哥别那么急嘛。”凌云花从小窗洞中伸出五指抵住窗门,“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姓蔡的庄丁还未开口,另一庄丁急忙道:“小姐,现在已是申牌时分了。”   “唉!”凌云花发出一声长叹,“稍刻,庄主就要去青石坪会百合神教教主了,不知这一去是凶是吉,真叫人担心。”   话题一触及到鹅风堡的安危,两个庄丁立即心事一沉,这是眼下鹅风堡内人人最关心的问题,关系到鹅风堡的存亡,自身性命的大事。   蔡庄丁道:“但愿菩萨保佑,庄主此去能战胜百合神教,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等待消息是最难忍受的事,宋哥哥,给我弄壶酒来喝吧。”凌云花踮着脚将脸凑到窗口。   “这……”姓宋的庄丁扭过脸,“蔡大哥,你看?”   “不行,绝对不行!面壁的人怎么能喝酒?此事要是让庄主知道了……”   “唉,凡事总要往坏的一面想。”凌云花趴住窗口说道,“庄主此去若是回不来,稍刻百合神教的人杀进庄来,我们谁都活不成了。你们死了倒是心安理得,我可就冤了,临死前想喝杯酒都喝不上。”   “不会的!庄主决不会败在百合神教手中!”蔡庄丁高声叫道。   “也不一定。”凌云化静静他说,“没听说百合神教的信使一掌就将王、曾二教头打死了,死后连个伤痕也找不到吗。此外,黑魔煞,白魔煞,五法大师,六不秃僧,江湖七大杀手,八大神王都己到了蜈蚣镇了。”她信口雌黄,一通胡编。   一番胡话,说得两庄丁头额冒汗,心念开始动摇。   凌云花暗自发笑,嘴里继续说:“我现在关在这石屋里,就像是一名被判处了死刑的囚犯,听说死囚犯在问斩之前,还能痛快地吃喝一顿做个饱死鬼,我真是连个死囚犯也不如。”   两个庄丁被凌云花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自己也极想喝酒,仿佛就变成了两个问斩前想做饱死鬼的死囚犯。   “蔡大哥……”宋庄丁说。   “去吧,去弄壶好酒来。”蔡庄丁跟着说。   “喂!”凌云花隔着窗口嚷道:“上我房去拿酒!那里有一壶西湖太岁坊送来的状元红,还有一盘你们从未见过的下酒点心,一起拿来!”   “遵命!小姐。”宋庄了急步离开了清心斋。   蔡庄丁阴沉着脸,在石门前大步踱来踱去。这位鹅风堡的忠心庄了,此刻身心都在挂念着庄主的安危。   片刻,宋庄丁提着一个篮子回到清心斋。   篮子里有酒壶酒杯,大盘点心和数碟下酒卤菜。   窗口太小,篮子塞不进去,纵是拆散也有些盘、碟放不进去。   “请二位哥哥进屋来喝一杯如何?”凌云花主动发布邀请。   宋庄丁没有作声,蔡庄丁却道:“那怎么行?清心斋怎能作酒堂?再说小姐是千金之体,我们怎敢与小姐一起喝?”   “哈哈……”凌云花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们忘了当年庄主和那叫花子在这里饮酒么?庄主是什么人,叫花子又是什么人?他们能在此喝酒,我们为什么不能?”   “蔡大哥,进去喝一杯吧。”宋庄丁道。   蔡庄丁还在犹豫。   “唷!你是怕我逃出清心斋吗?”凌云花嚷道,“我才不会哩。庄主的脾气你们也知,我敢逃么?再说你们二位也会让我逃么?我才不会干这种蠢事。”   凌云花的话说得确是不错。蔡庄丁二人虽只是护守清心斋的庄丁,但功夫却是庄园中的一流好手,凌云花若想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清心斋内还有二十余名庄丁,只要一声招呼就会蜂涌而至,凌云花决逃不出清心斋。   “来呀!快开门把酒菜端进来呀!”凌云花连声催促。   蔡庄丁终于打开石门,拎着菜篮进了石屋。   “感谢二位送酒入室,云花敬二位一杯?”凌云花抓起酒壶给蔡、丁二人各斟上了一小杯酒。   屋内顿时弥漫起美酒香醇之气。   “谢小姐!”宋庄丁端起酒杯就饮。有这样好的酒,有这样美貌的小姐伴酒,他早已迷醉。   “慢!”蔡庄丁出于捏住了宋庄丁手中的酒杯,“在小姐面前哪有小的先饮的道理?小姐,您先请!”   “哦!蔡哥哥倒底不愧是个老江湖,怕我在酒中下了药是不是?”凌云花手接酒壶,面含愠怒。   蔡庄丁连忙道:“小人不敢,不过……”   “奴才!”凌云花柳眉一竖,已生怒气,呼地端过酒杯,“我喝给你们看!”说罢,一仰脖子,酒已下肚。接着,她又端起敬给蔡庄丁的酒:“我再喝给你看!”   “小姐……”   蔡庄丁话还未出口,凌云花酒又咽下。她瞪眼道:“我看得起你们,才叫你们进屋采一同饮酒解闷,你们还怀疑我酒中有毒?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   宋庄丁鼓着双眼对蔡庄丁说:”小姐这样看得起我们,你也是太过份了!”   蔡庄丁赶紧低头赔罪:“小姐,实在是对不起。我……”   “算啦!算啦!”凌云花却也是爽快,马上转怒为喜,“不管怎么说,你们今日让我在面壁室里喝上酒,总得要感谢你们才是,来,再满上一杯!”说时,又给二人和自己各斟上了一杯酒。   蔡庄丁端起酒杯:“祝庄主平安无事!”   宋庄丁:“祝小姐多福多寿!”   “干!’凌云花先干为净。   蔡、宋二人酒入喉管,落入胃中。   凌云花弹身而起,娇声一喝:“倒!与我倒!”   蔡、宋二人果真听话,仰面就倒。   “小姐,你……”蔡庄丁一面往下倒,嘴里犹在咕噜。   凌云花得意洋洋地对蔡庄丁说:“你这个老江湖,在本姑娘面前还嫩得很哩。”   酒壶中的酒没有下药,第一次斟出的酒也没有下药,她是利用蔡庄丁向她低头赔礼的时候,用极其巧妙的手法把随身所带的蒙汗药弹在了他们的酒杯中。她这一手弹指下药的功夫,就是向刚才她说到的那位与庄主凌志宏在清心斋喝酒的叫花子——“狗不理”花老头学来的。   “小姐,你要去……清……石坪……”蔡庄丁还在挣扎着发问。   “当然啦。这样的热闹,本姑娘若是不去看,简直是白活了一辈子!”   “小姐!”   鸿飞冥冥,人声寂寂。清心斋哪里还有凌云花的身影?   天空是一征悒郁的灰黑。夕阳的光辉都全被空中的乌云掩盖。   青石坪上一片悒郁的烟雾。远处山峰苍茫朦胧,分不出真幻上下。   石坪南北两端,分立着两簇人群。   北端站着的是鹅风堡庄主凌志宏、凌志云、凌志远三兄弟,以及雷振字、柳绿叶、柳如风、柳小慧、彭震等十余人。   南端站着的是百合神教的大总管常润香,和身穿便服的悟空、悟净,五杀手胡世海、谷伏生、徐芒、卢无赦、卢无生,以及四大天狗岳氏四兄弟、周亚平、魏景文、周郁牛、罗逍遥、大慧法师、关古一、王今二、张中三、黄启文、鲁洛之、朱士良等二十余人,放眼望去,蜈蚣镇后街口青石道上也站着一簇人群。   他们分别是武当、少林、峨嵋、华山、黄山五大门派及丐帮、洪帮、青龙帮、淮泅帮、青竹帮等十三大帮派中的人物。他们之中有的是鹅风堡的朋友,有的是百合神教的帮手,有的是为物而来,有的是为人而来,有的是想弄清事实而来,有的则是看热闹而来。他们各怀心思,各有打算。现在是坐山观虎斗,打算谁胜了就帮谁。   这一仗将决定鹅风堡的存亡。   胜则在武林称王,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青石坪上。双方对峙,凝立如山。   在人数上,鹅风堡明显处于劣势。但这一仗将不会是群打斗殴,而是另一种形式,凌志宏已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有意留了一手。   常润香奉教主之命带众多人手出阵,是志在必得。神教已倾巢而出,而且不顾一切地重金雇用杀手偷袭鹅风堡,自信已有必胜的把握。尽管如此,常润香在人手布置上也如同凌志宏一样,暗中留了一手。   双方静立着,都在静静地等候。   这出奇的平静,却如酝酿着暴风雨的天空。大家都在等待着天空突然迸发的迅雷。   等待中的气氛,使人隐隐感到不安和恐惧。   凌志宏跨前一步,大声说道:“常润香,你们教主若是再不露面,凌某就要告辞了。”   他运动发话,声若洪钟,山鸣谷应,回声悠悠。坪场上的人只觉耳膜发胀,脑袋嗡响,连站在蜈蚣镇后街口的人也隐隐感到一股气浪逼进耳膜,话语句句可辩。   群豪相顾骇然,改容的悟空、悟净更是大惊失色,想不到凌志宏的内为如此精纯浑厚,发话的功力竟在“狮于吼”佛门禅功之上。   一声清脆的铃响。   常润香等二十余名百合神教的人,闪身让出一条道路。   一顶华丽的四人轿子,在八个黄衣剑手簇拥,一个婢女的引道下,进入青石坪。   凌云花来得正是时候。所谓“正是时候”在这里有两层意思。   一是热闹刚刚开始,她没有错过机会,这趟来得不冤。   二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进入坪场的轿子上,谁也没有发现她。若是早一点来,或迟一点来,她都会闯下大祸。   她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兴致勃勃地躲到坪旁的乱石堆旁,注目张望。   轿子落定。八名黄衣剑手退开,分左右各二护在轿旁,另四名扇形站立。婢女立身在轿帘前。   常润香等二十余人在轿后一字排开。   轿帘内传出娇滴滴的如夜莺啼唱般的声音:“久闻凌庄主英武盖世,气宇不凡,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声音娇弱,细若蚊音,但却尖利如刺,划破天空。坪场上的人只觉耳膜刺痛,远在蜈蚣镇后街口的人也觉如钢针刺耳,话语字字清晰。”   群豪脸色顿变。这种发声之法,乃是江湖上早已被摧毁了的“乐天行宫”宋娘娘的绝技。这轿中女子为何会此绝技?她究竟是何人?   凌志宏口中绽出一声春雷:“你是谁?”   轿中迸出一丝银刺:“百合神教教主石啸天。”   石啸天竟是个女人!一个女人竟是百合神教的教主!   凌云花更为惊愕,轿中这个放走杨玉和她的女人,就是百合神教的教主?!   她在惊愕之余,不禁发出一声情不自禁的惊呼。声音还在喉门尚未出口,突然喉咙一麻已是叫不出声来,在这关键时刻,有人点住了她的哑穴!   她扭头一看,惊愕的双眼瞪得更圆,点住她哑穴的,是那位离庄去而复返的云玄道长!   云玄道长按住她的肩头,用“密音人耳”之法对她说:“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来青石坪偷看,你不想活啦?”   凌云花摇摇头,表示不明白他的意思。   “鹅风堡与百合神教约会时规定,除双方带人坪场的人外,坪场周围一里之内不得有任何人在。双方若有违约,违约一方的庄主或教主以死谢罪,双方之外的人违约格杀勿论。你是鹅风堡的人,而且还是千金,想让大伯为你向神教自杀谢罪?”云玄道长神情严肃得不能再严肃。   凌云花头额渗出一层冷汗。若不是云玄道长,今天她就要终生遗憾了,忽然,她心思一动,云玄道长为什么要偷看?   云玄道长像是看到了她的心思,又在她耳边说:“死丫头,想问老夫为什么也来偷看吗?老夫正正当当的人物,岂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只因见你闯进了青石坪,怕你惹出祸来,所以就跟着闯进来了,幸喜还未被发觉,否则……唉,老夫跟着你,也只好做一次贼了。记住,千万别动,别出声!坪场上全是顶尖的高手!”说完,他手指一弹便解了她哑穴的穴道。   事关大伯性命,鹅风堡存亡,她再调皮任性,也不敢再动,再出声,只得老老实实地趴在石堆中和云玄道长一道观看坪场上的热闹。   “本教主约会凌庄主有三件事。”轿帘内石啸天说,“第一件……”   “慢!”凌志宏冷声一喝,“请石教主现身!”   “本教规定教主约会外人一律不现真身。”   “石教主既无诚意,免谈。”   “凌庄主的意思是要与本教放手一战?”   “鹅风堡办事历来光明磊落,石教主不肯现身自是毫无诚心,有意激我一战,屠戮庄园,对于此事,日后各派英豪自有公论!”   沉默片刻,只听轿内道:“本教今日为凌庄主破例一次。”   婢女闻声,上前挑起珠帘,石啸天从轿内缓步而出。   众人眼睛顿觉一亮。   石啸天浑身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紧身衫裙,虽然此刻是暮雾沉沉,仍然能透过薄衫看到她那凝脂般的肤体,窈窕的身材,优美的线条,浑然天成的风韵,加上一身缟素,俏丽淡雅得如同一朵盛开在坪场上的白兰花。   众人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她罩着一块面中,看不到她的脸。   石啸天的现身,使蜈蚣镇后街口的群豪有一种春风拂过的感觉。有的人拼命伸长脖子向坪场张望,有的人禁不住咽下几口馋涎,有的人则喷喷地发出一声惊叹,石啸天竟是这么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然而,因为有约,谁也不敢跨越街口一步。   百合神教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教主现身。大家两眼都直了,主宰着他们命运的就是这个绝色的美人?   卢无赦、卢无生、岳福、岳禄、岳寿、岳喜等几个色鬼,更是呼吸急促,唾涎三尺,浑身酥酥地搔不着痒处,连常润香一双眼睛也在石啸天身上贪婪地扫来扫去。   “凌庄主,现在我该可以……”石啸天在众人眼光中,盈盈向前挪了数步。   “请石教主摘下头巾露出真容。”凌志宏目光似电,声如雷吼。   他决心要揭开石啸天的真容,这是他应约赴会的目的之一,就像石啸天今天想要揭开他的真容一样。   各施心计,手段不同,目的不一样。   石啸天微微一笑,声音变得格外温柔:“凌庄主定要一见在下真容?”   “不错。”   “那好。不过我先得告诉凌庄主一件事,这不是什么教规,而是母亲临死前的遗训。我生下来的那天,母亲在我脸上罩上了面中,并说第一个看到我面孔的男人便是我的丈夫,说完此话后,母亲就去世了。此后我就一直戴着面中,连父亲也不敢看我的脸。九岁那年,父亲也去世了,临终前他老人家又再次重申了母亲的遗训。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男人揭开过我的面中。听说凌庄主虽然年过四十,却尚未娶妻,如果凌庄主一定要我摘下面中……”   石啸天话音一顿,透过面中,眼中两道棱芒射向了凌志宏。   凌志宏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石啸天的面巾里,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这故事是真还是假?   故事不管是真是假,面巾是不能摘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成为石啸天的丈夫!   趴在石堆旁的凌云花张大了嘴巴,要不是云玄道长的手指抵住了她的哑穴,她又险些叫出声来。   “凌庄主!”石啸天又是一声轻呼,手伸向了面巾,“你注意看,我这就摘下!”   “住手!”凌志宏厉声一喝。   石啸天手停在面巾上:“不摘了?不想看我真容了?”   “算啦!”凌志宏只好认栽。   第一回合,凌志宏算是告败。   常润香等百合神教的人很是得意,得意之中却有一丝遗憾,那就是未能见到教主的真容。那勾魂的脸蛋究竟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石啸天这时说话了:“本教主约会凌庄主,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到凌庄主本人,现在已经见到了,第一件事就算完了。”   就这么简单?坪场上除了凌志宏本人及常润香、悟空、悟净几人心中明白外,其余的人都惊诧万分。   石堆旁,云玄道长脸色凝重。凌云花在心里喊道:“这娘们在搞什么名堂?”   “第二件事,本教久仰凌庄主武功,想借此机会,向庄主讨教几招。”   “石教主与在下亲自动手?”凌志宏心念一动。   不料,石啸天却道:“本教主从不与人交手,只是属下三人向凌庄主讨教。”   凌志云高声嚷道:“三对一,这是什么讨教法?”   石啸天厉声道:“这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没有礼貌?”   “在下鹅风堡二庄主凌志云。”   “哼”石啸天冷冷一哼,“鹅凤堡除了凌庄主外,谁也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石堆旁的凌云花险些冲出。爹爹没有资格和石啸天说话,她不是更没资格了么?这个娘们竟敢小看她?   凌志宏瞪了凌志云一眼,示意他要沉住气,然后对石啸天道:“不知石教主准备如何讨教?”   “本教比试武功全凭真才实学,决不取巧,更不依仗人多。属下三人轮流向庄主讨教一掌即够。”石啸天目芒像一束刺人的针,洒在凌志宏脸上。   一人一掌?众人疑惑不解,一掌之中能讨教什么武功?   凌志宏脸色一沉,他自然知道这一掌的份量。   石堆中,云玄道长凝重的脸上透出几分焦虑,显然他也知道这一掌的份量。   凌云花噘起了小嘴:一掌,就一掌,这有什么看头?   凌志宏跨前三大步,挺胸而立:“来吧。”   “爽快!”石啸天闪身后退数步,“石源上!”   改容的悟空应声出列,来至坪中。   “凌庄主,请!”悟空双掌合十胸前,一个坐桩下蹲。   凌志宏含胸缩腹,双掌交叉放在胸前,身体微弓。   谁也没有发掌,都在运功静待。   静中所蕴含的动是最可怕的,也必是最强烈的。现在大家感到了这一掌的压力。练到了真功,一掌可以代表整个门派的精华武学。   “嗨!”悟空的掌迸发了,双掌一推,身子往下一陷。   “嘭!”一声闷响。凌志宏身躯微微一晃,双掌往腹部一缩,身子矮了三寸。   蜈蚣镇后街口有识货的高声喊出口来。   “大力金刚掌!”这是少林派的正宗武功。   “连绵掌!”这是用武当派的内功气法创造的一种掌法,属武当派武功。   凌志宏以柔克刚,用内功气法化解了悟空凌厉霸道的一掌。   “好功夫。”石啸天微微点头道,“现在由石泉向庄主讨教。”   坪场上的人望着场上留下的足足有三寸深的四个脚印石坑,暗自咋舌。   改容的悟净出列来至坪中。   “凌庄主,请!”悟净盘膝于地,双掌合十胸前。   凌志宏亦盘膝坐下,双手抱肩,两目微闭。   石堆中,云玄道长脸色渐开,看来凌志宏对印掌之事已早有准备。   凌云花目不转眼地盯着坪场,脸上也是阴雨转睛,这一掌的比武倒是蛮有看头。   石啸天在想,不知凌志宏对悟净的这一掌,又用哪门功夫化开?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坪场。但不知这掌如何?   天空的阴云渐渐散开,虽然天色不早了,但青石坪上倒比先时光亮了许多。   “嗨!”一声猛喝,仍是悟净首先发动,上身不动,下盘擦地射向凌志宏,双掌猛然击出。   “啪!”“啪!”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凌志宏这次是硬碰硬地对了两掌。   “扑哧!”悟净盘着的身子往后倒滑出丈外。   凌志宏的身于仅往后滑出五尺。   蜈蚣镇后街口再次发出呼喊。   “少林磐石功!”又是少林派的正宗武功。   “石碑天开!”这是形意门独创的盘地御敌之功。   百合神教怎么使的都是少林寺的功夫?   凌志宏倒底是哪一门派弟子?   坪场上留下了三道凹痕。一道深二寸的凹痕是悟净发掌攻击凌志宏时留下的,一道斜斜的深一寸的凹痕是悟净对掌后倒滑的痕迹,一道三寸深的凹痕是凌志宏对掌后倒滑的痕迹,其中以凌志宏倒滑的凹痕最短。   很明显,凌志宏的内力强于对手。   鹅风堡的人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石啸天也在暗笑:看来,凌志宏的内力也不过如此!   石啸天玉臂轻轻一摆,没有发声。轿旁的婢女却大步走到坪中站定。   这第三掌难道由婢女向凌志宏讨教?   婢女停停玉立,浑身上下秀里带俊,俏丽妩媚,一副弱不禁风之态。真由她向凌庄主讨教?石啸天莫不是在开玩笑?   答案立即揭晓。婢女双手朝凌志宏一拱道:“神教信使‘信天子’向凌庄主讨教第三掌。”全场一怔,连凌志宏也不例外。这美貌娇弱的婢女就是神教那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威武不可一世的信使?   于歧凤见过的神教信使是悟空,怎么会是这婢女?婢女又怎能是少林寺……凌志宏心念疾转,刹时,拿定主意,按原定计划不变。   凌志宏抱拳还札,淡淡一笑:“请。”虽是如此,他的额头已开始渗出汗珠,生死只决于一念。   “凌庄主,请!”婢女语音刚落,飘身向前,朝凌志宏轻描淡写地拍出一掌。   婢女这一掌不见掌风,不听掌响,似是极为平淡的一掌。   凌志宏双掌重叠,平胸推出迎击,却似拼尽了全身的功力。   两掌一触即分。婢女半空斜旋飘落,恰如花蕾临露,弱柳迎风,轻风不扬,点尘不惊,身形动作之美妙,令人叹为观止。   凌志宏跟跟跄跄倒退数步,勉强站稳,脸色绯红。   蜈蚣镇后街口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谁也叫不出婢女这一掌的掌名!   谁也不识凌志宏化解这一掌的招式!   石堆中,云玄道长面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他叫得出婢女这一掌的掌名,这就是少林寺残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   坪场上,石啸天的神情由惊愕到茫然,又由茫然到窃喜。   她识得凌志宏化解枯心掌的招式,那是西域神伽功中的天魔大化神功。神伽功决化解不了枯心掌,她断定凌志宏已身负重伤。   果然,凌志宏猛咳一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第二个回合,凌志宏又以受伤吐血,全功尽弃,再告失败。   令石啸天窃喜的并不是第二个回合的胜利,也不是凌志宏的受伤,而是已证实凌志宏不是教主要找的人,她此行的任务己完成一半。   她不是石啸天,也不是教主,她只是奉命冒称石啸天教主,来鹅风堡完成三件事,现在两件事已经完成。   她不是教主,谁是真正的教主?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也是一个谜。   “大哥!”凌志云一声惊呼,抢过去扶住凌志宏,“你……受伤了?”   凌志宏一掌推开二弟,用手背揩去唇边的鲜血,仰天发出一阵长笑。   笑声响过云霄,在天空震荡回旋。山峰石谷回应着笑声,形成一股无比强劲的声浪。   群豪顿觉一阵阵浪涛排山倒海压过来,不觉面容变色,心惊肉跳。镇后街口功底较差的人,已是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笑声嘎然而止。坪场一片肃寂。   唯有空中余音犹在绕耳不绝。   凌志宏这一手震天笑的功夫,把群豪都镇住了。这深厚、纯净的笑声中,哪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石啸天、云玄道长此时才真正领略到了,枯心掌杀人于无形的威力。   凌志宏卓然挺立,红光满面,气字轩昂。   鹅风堡的人见状,精神大振。   石啸天笑道:“凌庄主,好一手内力纯厚的震天笑!现在我要问第三件事了。”   “请讲。”   “想向鹅风堡讨一个人。”   “谁?”   “女仆杨贵香。”   “非常遗憾,杨贵香己在数天前病逝了。”   “哦,尸体现在哪里?”   “葬在庄内后荒坪。”   “能否引我等到后荒坪坟前一祭。”   凌志宏浓眉一扬:“杨贵香是什么人,怎敢劳动教主大驾?”   石啸天正色道:“杨贵香是在下好友,我己找十八年了,想不到她就躲在贵庄中,而且在数大前去世了,真是可惜呀可惜。久闻鹅风堡广交朋友,义薄云天,在下请求到她坟前一祭,凌庄主该不会拒绝吧?”   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一个于情于理都不容拒绝的请求。   凌云宏沉默着。这沉默不是思索,不是犹豫,而是故意装出的诱惑。因为石啸天的这个请求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凌志云一旁在想:问题果然就出在杨贵香身上!   群豪在等候凌志宏的答复。   如果凌志宏让百合神教的人进入鹅风堡,而且深入后院,这台戏将会更加热闹。蜈蚣镇后街口,想扮演“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角色的,大有人在。   良久。凌志宏口中吐出了一个字:“请!”   鹅风堡内的好戏就由这一个“请”字,拉开了序幕。   坪场上已空无一人。蜈蚣镇后街口的群豪也开始涌向鹅风堡。   石堆旁,凌云花向云玄道长:“喂,老道士,咱们怎么办?”   云玄道长皱起眉:“没有别的办法,咱们也只好去后院荒坪了。”   “你说百合神教的人会在鹅风堡内动手吗?”她心中忧虑重重。   云玄道长闭眼道出一声佛号:“无量佛,善哉!善哉!”   “臭道士!难道鹅风堡要大难临头了吗?”道士号佛和老鸦噪空一样,都是不祥之兆。   “死丫头!鹅风堡要大开杀戒了!”   她还是不明白云玄道长的话。“鹅风堡要大开杀戒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女魔头石啸天   鹅风堡。   后院荒坪。   两簇人群在杨贵香坟前分左右站立。   凌志宏挥手吩咐庄丁送上纸钱、香烛和祭供用品,对石啸天说:“这就是杨贵香的坟,请石教主祭奠吧。”   石啸天冷冷一笑:“谁知道这是不是杨贵香的坟?若是祭奠了别人,岂不枉费了本教主的一番心意?”   凌志宏沉声道:“石教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中明白。”   “依石教主的意思该怎么办?”   “开棺验尸,以辨真伪。”   凌志云跨前一步,厉声道:“石啸天!你不要欺人太甚!”   常润香趋身向前,阴恻恻地对凌志云说:“教主迢迢千里前来拜祭亡友,自然要辨个真假,‘张冠李戴’、‘偷梁换柱’、‘假死假生’种种事在江湖上屡见不鲜,谁能断言这坟不是假的?二庄主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本教主既来了就决不会空手而回,没有人能阻挡得了神教的行动。发火是没有用处的,还是快叫人准备铁锹掘坟吧。”   “你……”凌志云双掌一错,拉开了动手的架式。   常润香五指成钩,鹰隼般的三角眼里透出了碧绿的冷光。   百合神教的五杀手胡世海、谷伏生、徐芒、卢元赦、卢无生,四大天狗,江南三杰,追魂三王等人刷地一齐亮出了兵器。   鹅风堡的凌志远、雷振字、柳如风、柳绿叶、柳小慧、彭震等人及侍立在身后的庄丁头目,虽然刀剑尚未出鞘,但个个怒目相视,手已按在刀剑柄上。   荒坪上的气氛骤然变得异样紧张,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现在就等待着石啸天、凌志宏最后一声命令。   天幕迅速往下扯,天边山头横着几丝昏昏游光,阴森恐怖的黑夜即将来临。   已到掌灯时分,凌志宏还未下令点燃火把。他希望能避免流血就把这位冒牌的百合神教教主打发回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动手。   他已在荒坪四处埋伏下了数十名高手,晋阳七子、关北四胡、冥阴八怪、四大镖局的援手都在其中,这些援手早已被他秘密接到了庄园,他之所以放出援手被杀被阻的消息是想迷惑住石啸天。火把便是信号,只要他点燃荒坪上的十二支火把,埋伏的人便会杀出。   他也知道百合神教在庄园四角埋伏了四支援兵,而且神教还迷惑、串通了后街口的一批武林人士,只要后荒坪一动手,他们便会杀人庄园。   这将是一场混战,一场残酷的杀戮。无论胜负如何,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石啸天却不像凌志宏那样,把别人的生死看得那么重要。她唯一的信念便是要完成教主交给她的使命,至于死多少人,她毫不在乎。凌志宏凭仗鹅风堡的实力,也许能与她神教人马一搏,但他决抵挡不住后街口那群趁火打劫的群豪,只要出现混战局面,她便稳操胜券。   她坚信只要后荒坪一开战,混战局面就会出现。   “石教主,一定要使强?”凌志宏在作最后的努力。   “只要凌庄主让在下开过棺,无论是真是假,在下都将率人退出鹅风堡,并且本教保证今后再不碰鹅风堡一草一木,如何?”石啸天话语虽然客气,意思却强硬得很。   “除了掘坟开棺,没有别的办法么?”   “没有。”   双方话已经说僵,剩下的就只有行动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凌志宏手一摆:“掌灯!给石教主掘坟!”   此时,坟后突地冒出一人,一声冷得不能再冷的厉喝:“谁敢掘我娘的坟?”   全场的人皆是一惊。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满身沾着了泥土的杨玉!   “杨玉!”凌志宏喝道,“谁叫你离开后院房的?回去!”   杨玉冷冷他说:“有人要掘我娘的坟,不干你的事。”   凌志宏正想上前拖下杨玉,突然,他眼光瞥见了斜插在杨玉腰间的玉笛,不觉全身一颤,竟一连倒退了数步。   杨玉抖抖身上的泥土,斜扬起头对石啸天道:“是你要掘我娘的坟?”   石啸天心中暗自叫苦:怎么没想到这个臭小子会在此?这小子在此,事情就难办了!   她定定心神,说道,“不错。”   “为什么?”他晶亮亮的眼里发出的光似是不信。   “我要看看这坟里埋的究竟是不是你娘。”   “我娘还会有假?”他对此却是深信不疑。   “你想阻拦我?”   “不是阻拦,是不准。”   “如果我一定要看呢?”   “除非我死了!”   石啸天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幸喜有面中遮着,别人看不出来。今天的行动难道就因为这个又蠢又倔的傻小子横插一杠,就这么敛羽而退么?   她并不是害怕这小子,而是因为教主有令,不准她伤害这小子。教主为什么不准伤害他,她不知道,但既是教主的命令,她就必须执行。   “教主!”胡世海早已按纳不住,“这小子想死,就让他死吧。”说罢,急欲动手。   “慢!”石啸天一声轻喝。   满场震惊。石啸天为何会畏惧这个小娃儿?   追魂三王关古一、王今二、张中三和无情刀客魏景文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们猜到了石啸天畏惧杨玉的原因,但却猜得不对。   常润香碧绿的冷光射在杨玉的脸上,眉尖一皱,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教主!”胡世海不明白教主为何阻止他出手。   “去吧。但不准伤害他,把他制住就行了。”石啸天下令道。   “哼!”杨玉冷哼一声,手朝谷伏生、徐芒、卢无赦、卢无生四人一指,“你们四个一齐出来吧。”   谷伏生、徐芒、卢无赦、卢无生跨步到胡世海身旁。卢无赦道:“臭小子,你……”   “是你们五人杀了我娘?”杨玉两眼勾勾地盯着五人的脖子,冷冰冰地打断了卢无赦的话。   卢无生叫道:“我们原本是要活捉你娘的,谁知这臭娘们……”   杨玉又是冷冷地一喝:“我只是问,是与不是?”   “是又怎样?”卢元生被杨玉冷峻的气势所压倒,声音竟是低了许多。   “很好。”杨玉动手解开了上衣最后的两粒纽扣。   “臭小子!你在此神气个卵!”四大天狗中的岳喜忍不住叫了起来,“在蜈蚣镇要不是石教主饶你一命,老子早就一刀把你和那臭丫头给宰了!”   杨玉冷冰冰的脸转向了岳氏四兄弟:“四大天狗,站出来吧!”   岳福的脸变得乌青,下巴上的胡须一阵抖动。岳氏四兄弟闯荡江湖多年,从未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戏弄过!   岳寿高声叫道:“你这臭小子是……发疯了吗?!”   杨玉眼光扫过四人的颈脖:“你们在蜈蚣镇长街上公开轻薄鹅风堡小姐,是我亲眼所见。”   刷!岳氏四兄弟亮出钢刀,一齐跃出,吼声雷动:“做了他!”   还是谷伏生、徐芒沉得住气,两人对视了一眼后,谷伏生跨前两步说道:“小子,你叫我们九人出来,究竟要我们怎样?”   “死!”杨玉脱口冲出了一个字。   一个单调的字,简单而轻巧,但显得无比坚决,掷地有声充满了信心。   九人脸色刷地一变。“死”是个可怕的字,虽然出于一个小娃儿的口,也教人心惊肉跳。   凌志云、凌志远在想:这小子是不是因为娘死,伤心过度而精神失常了?   凌志宏、石啸天在想:在这种场合,口气强硬唬不了人,勇气和信心必须有真本领作支撑,这小子难道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其余的人都被惊呆了。他们没想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对这种想不到的事,她们根本无法去想,实在是来不及想!   坟场上,谷伏生又问:“你叫我们九人出来,就是要叫我们九人同时死?”   “是。”简短干脆的回答,仍是掷地有声。   “换句话说,就是要我们九人联手与你一搏?”   “是。”毫不含糊的回答。   满场惊愕得不能再惊愕。一双双瞪圆得不能再瞪圆的眼睛。连常润香、婢女这种超一流的高手冷漠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愕之色。   与江湖五大杀手、四大天狗九人联手一搏?   而且断言要九人死?   这小子的功夫无论如何高深、也决不能在一招之内同取九人的性命,这小子必死无疑。   九人,这是九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武功绝高的恶魔,在他们的刀剑之下不知杀了多少江湖知名人物,没有谁能抵挡得住他们九人的联手一击!   结论得出来了。这小子发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向这九人联手挑战。   谷伏生心中的疑云已经散去,此刻他和众人一样认定杨玉是精神失常了。他挥手止住哇哇大叫的四大天狗和胡世海,对杨五道:“让我们九人联手对付你,实是有失我们的身份,请少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他故意称杨玉为“少侠”,显然含有嘲弄的意思。此刻,他已不把杨玉再放在心上。   “你们九人不一齐上,我杀了八个,跑了一个怎么办?”杨玉一本正经的模样,果是一副傻相。   “谷杀手!与一个疯子罗嗦作甚?”胡世海扬掌叫道,“早做了他完事!”   谷伏生笑道:“胡大哥,人家是个娃儿,咱们总得让着点,否则鹅风堡会说咱们以大欺小。喂,小子,你就划个道儿,咱们九人认了便是。”   九人精神同时放松,发出一阵大笑:“快……划道儿,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好。你们听着!”杨玉唬起脸道,“咱们就这么站着,我开始数数,数到‘三’,大家就上齐动手,‘三’字未出口之前,谁也不准出招,不准乱动!”   哈!全场一片哗然。九人勉强敛住了笑声。   这小子发疯,可是疯到顶了!与九人联手拼搏不说,还发口令让九人同时出招!若九人出招有先后之分,尚有一一化解还击的机会,九招同至,如何化解?‘三’字过后,这小子不被九人剁成肉泥,那才怪哩!   杨玉这一道儿看上去是愚蠢之极,其实正是他聪明过人之处。他划这个道儿,自有他充足的理由。   若是九人先后出手,或有人在他尚未准备好的时候就突然发动攻击,他真不知该如何对付,他是个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人,而且除了投掷以外,什么功夫也不会。   现在九人纹丝不动地立在他面前,等待着他的口令。口令是由他发出,所以他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而且在口令发出之前,他也不必担心九人出手或逃走。   实际上九人都中了杨玉的道儿。他们直挺挺地做立着,就像九颗不动的树干,颈脖上的喉结,就像树干上的小白点。   凌志宏挥了挥手,荒坪上顿时燃起了火把。   火把恰是九把,而不是十二把。   他总觉得杨玉这个道儿定有什么溪跷。因为他认定杨玉没有发疯,没有发疯就一定在使心计!   他向另外三名执火把的心腹庄丁丢了个眼色,示意他若出手就立即点燃火把,引发埋伏之兵。他已决定如果杨玉有危险,他就出手相救,即算是鹅风堡庄毁人亡,他也决不让杨玉受到伤害。   石啸天面中里的脸扭曲着,心中充满了憎恨。   她恨这小子搅乱了她的行动,使她无法完成教主的使命。   她恨这小子太狂,太傻,太倔,居然在她面前装疯卖傻。   她恨这小子使她丢尽了威风,稍刻还得要她亲启出手制住这小子。   她和凌志宏一样,认定杨玉没发疯,但和凌志宏又不一样,她不认为杨玉是在使心计,而是认为杨玉决心在母亲坟前以死尽孝。   傻!傻得不能再傻的傻瓜蛋!但这傻瓜蛋却是教主严命不准伤害的人,她不得不极不情愿地决定,在杨玉最危险的时候亲自出手。她想,至少得让这小子吓上一大跳“一——”杨玉开始数数了,眼中迸出一片精芒。   九根“树干”一字排列,九张脸上是冷漠、嘲弄的笑。谁也没把这疯小子放在心上。   “二——”杨玉眼前九人的喉结相继展开。这是,‘紫貂”颈脖上的血管,树干上的白点。细小的尖竹管可以将木板、树干、紫貂颈脖钉穿,当然也可将九个喉结钉个对穿!他的眼中精芒四射……   九人凝身未动。离出手的时候还早着哩。   场内的空气随着杨玉的喊声,变得无比的紧张。   虽然都料定杨玉必死,但九个恶魔九招齐发匝落杨玉头顶的情景。必定十分精彩。   “三!”   随着这一个“三”字,刀光剑芒乍闪,“三”字余音还在空中,闪光已灭,九人的刀剑斜斜停在半空,只挥出一半……   杨玉仍然卓立在坟前,伤佛根本就没有动过。   谷伏生第一个仰面倒下,刺目的殷红从喉结一个圆圆的窟窿中冒出。   胡世海第二个倒下,也是喉结处一个圆圆的窟窿在冒血。   接着是徐芒、卢无赦、卢无生……   最后是四大天狗四条矮汉。他们最后倒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九人中他们武功最强,而是因为他们人矮重心低的缘故。   太快,快得似乎超过了人们的视觉,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没有见到任何物体,九人便倒下了,别说是还击,就连出招的机会也没有。   只有凌志宏见到了杨玉手中飞出的九条细线。   只有石啸天听到了小尖竹管钉入九人喉结骨隙时的细微轻响。   这小子从哪里习来的这手神技?   这小子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石啸天、凌志宏两人脑际里闪过两个不同的疑问。   场上空气凝滞,所有的人还在麻木之中尚未苏醒。   邪乎!玄乎!这小子在半招之内,同时杀了江湖上赫赫闻名的五大杀手和四条恶狗!   半招,只有半招!   杨玉却不以为然,心中的杀气仍然炽烈,复仇的怒火还未平息,六合大法运动起来的内气还在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扉。   杀这九个人,太容易了,比钉树干的小白点要容易得多。母亲的仇就这么算完了?   母亲?!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自己又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事能去问谁?   他心火更炽,脸面胀得啡红,体内血气翻腾。他拔出玉笛凑至唇边。   笛声突起,尖厉,嘹亮,悠远若虹,刺破云天。   凌志宏脸色在火光下骤变,变得凝重,阴沉。   石啸天面中洞眼中射出两道棱芒,棱芒不仅冷而且充满着刻毒。   群豪刚从惊愕中苏醒,又被笛声慑住。   充满着凄凉、绝望的笛声,透过漆黑的夜空,在云层中回响。那声音裂人心肺,哀转不绝。   笛声渐沉,复又突起。低低的云层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在厮杀。冷森森的杀气,尖厉绝望的惨叫,令人不寒而栗,胆颤心惊。   一声长笛,声逝悠悠;曲终韵尽,余音犹绕。   杨玉长吁一口气,纳笛于怀,心中的火气已经随着笛声消失。   场上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杨玉。   荒坪上一片死寂。只有九支火把在夜风中呼呼发响。   杨玉把脸转向了石啸天,明眸中透出两道晶亮亮的光。石啸天面中眼洞里的那双眸中棱芒已经消逝,飘起了一层雾,蒙蒙的水雾,雾中隐隐有一种火焰在燃烧。   这是一双令人迷醉的眼睛,的确引人遐思。   杨玉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尤其眼中的那股火焰,仿佛能将他浑身的血液点燃。   他开始感受到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极强的磁力。   他痴痴地望着她,准备问她:“你为什么要掘我娘的坟?你为什么不准神教的人伤害我?”他嘴唇动了几次,但没有问出口。   石啸天在紧张地思索:“对这小子怎么办?出手,还是不出手?”   突然,静寂中常润香迸出一声带着恐惧的呼喊:“断……断魂曲!”   常润香终于悟出了杨玉吹的,就是当年断魂谷“销魂一指令”令主白石玉在杀人后吹的断魂曲!   断魂谷的门人,姓名中都必有一个“玉”字。杨玉!不错,杨玉一定就是那个断魂谷的杀人魔王玉笛狂生肖蓝玉的传人!   随着常润香的惊呼,百合神教的人呼地一下往后退出三丈多远。   断魂曲?杨心中悚然一惊。什么断魂曲?这不是钧天圣乐中的第一奏广陵曲么?   “撤!”石啸天终于作出了决定,下令撤退。   常润香带着百合神教的人仓皇撤走,连荒坪上留下的九具尸体也不顾了。   石啸天还站在原地。她身后除了婢女和改容的悟空、悟净之外,所有的人都走了,连黄衣剑手和轿夫也不例外。   她耳旁响起了教主阴森森的声音:“别以为人多势众就能压倒鹅风堡,那些人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要成大事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   现在她有了亲身的体会。她意识到她要干的事,还十分、十分的艰难。   她望着杨玉,心念一动,嘴唇一抿正要说话。杨玉却跨前一步道:“石教主,在下杨玉能否一睹教主真容?”   石啸大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火焰,心中不觉暗自一声冷笑,嘴里却是无恨温柔他说:   “如果杨少侠……”说着,手已扯住了面中。   凌志宏知道这是石啸天的诡计,正欲出面阻止。   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惶急的惊呼:“玉哥!这面巾揭不得!千万揭不得!”   “啪!”地一声,凌云花跌倒在杨玉面前。   “花妹?你……”杨玉十分惊异,凌云花为何会从空中跌下,为何又不许他看看百合神教的教主究竟是何模样。   他当然不会知道,在荒坪外的树林中藏着云玄道长。在他现身后,云玄道长就一直点住了凌云花的穴道,让她叫也叫不得,动也动不得,只能瞪眼于着急。直到刚才,云玄道长才解了凌云花的穴道,并把她隔坪扔了过来,所以她才凌空飞降。   他更不会知道,凌云花不让他看教主真容的原因,面中一揭,他就是石啸天的丈夫了,那她自己怎么办?   “哎唁!哎……”凌云花穴道刚解,被云玄道长这重手一扔,摔的确是不轻。   杨玉见状,只得转腰去扶凌云花。凌云花却故意一声“哎唁”,身体一晃倒在了杨玉怀中。   凌志宏朝三个庄丁挥挥手,三支火把立即点燃。   一声发喊,埋伏人马,一齐现身。   石啸天瞪了杨玉一眼,娇喝一声:“走!”   四人身形一晃,黑影幻化成淡淡流光,眨眼间,己飞出荒坪之外,速度之快不可思议。   杨玉目光仍盯着石啸天的背影,凌云花却还偎在杨玉怀中。   坪中爆出凌志云一声怒喝:“云花!死丫头,不知羞耻!”   凌云花在这么多人面前,敢依偎在杨玉怀中,也算得上是胆大包天。她听得爹爹的吼声,竟是格格一笑:“爹!我被那老道士摔痛了嘛,要不是玉哥扶着我,我早就……”突然,她脸色一变,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凌志宏正铁青着脸瞧着她。   凌云花猛地弹身跃起,箭也似地奔向清心斋。   鹅风堡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杨玉这个神秘的人物。   他有支玉笛,会吹断魂曲。   他在半招之内杀了九个恶魔,退尽百合神教全部人马。   百合神教教主对他也似乎敬畏三分。   他到底是什么人?   杨玉却痴痴在想:常润香为什么叫广陵曲做断魂曲?断魂曲为什么会让群豪如此害怕?   师父,母亲,玉笛,断魂曲……一把乱麻,一团神秘的谜,一个纠结在一起的心结……   心结解不开时最痛苦。他在痛苦中苦苦思索,该如何为自己开出一条可行的路?   八、母亲真是江南第一大美人   山谷边。   日落黄昏。   一抹腥红的残霞舔着峰峦,吻着峰岩上的多情的翠绿。   一双人影兀立在谷崖前,默默地仰望着山峰。   他俩,正是杨玉和那位鹅风堡的千金凌云花。   两人都在想各自的心事,所以默默无声。   良久,杨玉问道:“庄主今日定要我去大厅赴宴,说是有重要事情交待,不知是什么事?”   “当然是替你摆庆功宴罗。大伯把方圆五十里之内的有名人物都请来了。”   “替我庆功?”   “你杀了九大恶魔,解了鹅风堡的围,是有大功的人,当然要替你庆功,说不定大伯还会重重地赏你呢。”   “赏我?可我什么也不需要。”   “傻瓜!笨蛋!蠢货!是你救了鹅风堡,你向大伯要啥,他就一定会给啥!”   杨玉噘起嘴:“我能要啥?”   凌云花眉毛一挑:“你看过《西厢记》吗?”   “看过。”他九岁那年和凌云花一起看过《西湘记》,那是一本带图画的书。   “《西厢记》中张生一封书信退了围兵之后,就要了莺莺小姐。”凌云花脸上飞起一层红晕,“你就不会要吗?”   “可鹅风堡没有莺莺小姐啊。”   “唉哟,你真是傻透了顶!没有莺莺小姐,你就不会要……”   “要什么呀?”   凌云花瞪起眼,红晕的脸上升起一团怒气:“要我呀!”   “要你干嘛?”杨玉索性装傻。   凌云花怒气之下,忘了害羞,大声一吼:“给你做老婆!”   老婆?杨玉心中一动,摹地眼前又浮现出石啸天的身影。   他转口问:“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石教主的真容?”   她眼中闪过一道怨恨的光,但随即答道:“怕吓着你啊!”   “哦?”他惊诧万分。   她心念极快:“那是一张非常非常难看的脸!”   “你看过了?”   “傻小于!石啸天既然在众人面前敢敞胸露背,就决不会怕别人看了她那张脸,因此可以断定面巾内的那张脸必定奇丑无比,不是长满了肉瘤、雀斑、暗印、缺鼻少唇,就是个大麻子!”   杨玉正想问什么,一个庄丁飞也似地奔来,“庄主请二位立即去大厅。”   “杨少侠,小姐到——”随着庄丁扯长嗓音的报号声,杨玉、凌云花走入大厅。   酒宴上已是宾客满座。除了前来鹅风堡助拳还留在庄中的柳绿叶、柳如风、柳小慧、彭震,金龙、飞虎镖局的总镖头罗义、李铁凡,晋阳七子赵氏七兄弟之外,还有附近山庄的飞天龙蒋翼、神叉刘虎、樵夫伍剑强及周围各村庄的长老、有名绅士。   庄丁径直把杨玉、凌云花引到酒宴首席座前。首席座上留着有几个空位。   凌云宏见杨玉到来,便和正在说话的几个宾客打个招呼吩咐人席,然后让杨玉在首席座位坐下。   杨玉刚坐下又呼地站起:“庄主,这座位我怎能……”他发现这是首席座位中央的第一把座椅,这座位应该是庄主坐的。   “哎呀呀!庄主叫你坐,你就坐嘛!”还未等凌志宏开口,凌云花跳过来,一把将杨玉按在座椅中,自己则在旁边的座椅中坐下,她依着杨玉而坐,神情是得意己极。   “死丫头!这是你坐的地方么?”凌志云走过去将凌云花从座位上拉起。   “我要坐这里嘛,我就要……”凌云花娇声突顿,凌志宏已站在了靠椅旁,这座位是凌志宏坐的!   凌云花最惧怕大伯,这座位既是大伯的,就只好认栽了。她快快地站起来,小嘴噘得老高。   “云花!别胡闹,快坐这儿来。”凌志远将凌云花拖到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至此首席所有座位均已坐满,依次顺序是:杨玉、凌志宏、凌志云、凌志远、凌云花……   大管家于歧风宣布酒宴开始。刹时,大厅内腾起一片欢笑之声。   众人纷纷向杨玉和凌志宏三兄弟敬洒,庆贺鹅风堡的胜利。   在庆贺的同时,大厅内飘浮着两团疑云。   凌志宏为什么让杨玉坐上大厅第一把交椅?   凌志宏为什么把那些与武林毫不相干的各村长老、绅士也邀来参加庆功酒宴?   酒过三巡,众人已有七分酒意。   凌志宏站起身来,双手抱拳,环场一周,大声道:“诸位!凌某今日设宴请诸位前来,一是为鹅风堡杀退强敌庆功祝贺,二是想向诸位宣布一件大事。”   凌志云、凌志远心中悚然一惊:难道大哥要当众公开那件隐事不成?   那件隐事,昨天晚上大哥已经告诉他们兄弟了,但他们却是不信。   “大哥!”凌志云想阻止凌志宏。   凌志宏手微微一摆,正色道:“在宣布大事之前,我想向诸位先说一件隐事,那就是这位杨少侠杨玉的真实身份。”   全场的人不觉一怔,都呆呆地望着凌志宏,酒端在手中,肉塞在嘴里,忘了吃喝。   凌志云、凌志远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杨玉脸色变得惨白,呼吸骤然加剧。庄主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凌云花的一张俏脸,此刻也变得异样严肃。玉哥到底是什么人?   凌志宏全然不顾众人的反应,缓缓他说道:“杨玉是我的儿子!”   大厅内如晴天起个霹雳,把大家都打懵了。   凌庄主从未娶妻,听说他小时就向佛,一心想遁入空门,他书房中的藏书也全是佛门经卷,他怎么会有个私生子?   杨玉神情木然,自己怎么会是庄主的儿子?   “哦——”凌云花把持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凌志宏的声音仍在大厅内缓缓响着:“十八年前,我在关外遇见了一个女子,她长得和当时被称为江南第一大美人的吴玉华一模一样,当时我也把她当作是吴玉华了。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们同宿在一个破山神庙里,为了御寒我俩喝了很多的酒,于是……”   大厅内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也听得见。大家都在痴痴地听。   凌志宏继续道:“事后我才知道她并不是吴玉华,而是关北一个山庄里逃出来的女奴。   三个月后,那女奴寻到了我,她告诉我,她已有了身孕,并且在怀孕的时候患上了一种咯血病。我把她接到了鹅风堡,改名为杨贵香,六个月后,她便生下了玉儿。”   在一片静寂之中,凌云花心中迸出一声无声的喊叫:“不!他决不会是我堂哥!决不会的!”   凌志宏瞧了大家一眼,猛地咳嗽一声,接着说道:“这段隐情我本想再瞒一个时期,但现在我不能不说了,因为我已死期将至。”   这句话在大厅中绽出了第二个霹雳。   死期将至!凌庄主究竟怎么啦?   凌志宏脸色变得绊红,嘴角渗出了一缕鲜血:“青石坪百合神教那婢女一掌,已伤我心脉,经这几天调养,不但不见好,伤势反而日愈加重,我预料自己再活不过七日。”   “大哥!”凌志云、凌志远同时站起,他们没想到问题竟会这么严重。   “百合神教此次败走,日后定卷土重来,现在庄内能保住鹅风堡和周围乡邻安全的人只有玉儿,因此我……我……”凌志宏身子微晃,嘴角鲜血不住涌出。   于歧凤一挥手,立即有两名心腹庄丁上前扶住凌志宏。   凌志云急忙道:“请大哥回房休息。”   凌志宏咬住牙,从牙缝中吐出声音道:“不!现在我要宣布大……事。我宣布,玉儿从今日起即是鹅风堡的庄主!”   “大哥!”凌志云、凌志远脸色刹时变得十分难看。大哥这个决定实是出乎他们兄弟的意外。   这是凌志宏在大厅中迸放出的第三个霹雳。   杨玉为鹅风堡的庄主?!   赴宴的所有客人也未曾料到。   凌志宏目光转向两个兄弟:“玉儿为鹅风堡的庄主,我怕你们兄弟不服,所以特此请了各路英雄和村庄长者、绅士前来作个证人。”说着,声调突然提高,“还不赶快拜见新庄主!”   “哇!”一口鲜血从凌志宏口中喷射而出:“玉儿………   喷射的鲜血如同雨点落在杨玉脸上,杨玉全身一震,从木然中惊醒,心中顿生一种怜悯悲切之情,忍不住脱口呼出一声:“爹!”   “爹”字刚出口,于歧凤衣袍一撩,单膝下跪,高声道:“叩见庄主!”接着便行了对新庄主的拜见大礼。   大管家行了礼,大厅中所有的庄丁头目、庄丁一齐单膝跪下,齐声道:“叩见庄主!”   凌志云、凌志远兄弟瞅了大哥一眼,大哥那双血红的眼睛正盯着他俩。他俩只得也单膝跪下,行拜见庄主大礼。   论辈份杨玉是他们的侄儿,论地位杨玉却是他们的主子,现在是论地位而不是论辈份的时候,因此他们不能不拜。他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决不敢违背大哥的意愿。   宾客见状,自是一齐拱手,向杨玉道:“恭贺庄主!”   满面是血点的杨玉却傻了眼,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他忘了回礼,也忘了叫大伙免礼。   凌云花呼地跳到杨玉身旁,手朝跪着的人一拂:“免礼!”复又双手一搭,抱拳胸前,对宾客道:“谢诸位厚意!”   这一来,大伙又愣住了,回话该是谢庄主,还是谢小姐?   “哇!”;凌志宏又吐出一口鲜血,胸膛一挺,竟昏厥在庄丁手臂中。   “庄主!”   “大哥!”   “爹!”   “大伯!”   大厅中顿时一片混乱。   凌志宏从大厅抬回房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七日后,凌志宏溘然去世。   鹅风堡上上下下,素衣素服,一片雪白,楼阁檐梁上白带飘飘。   随着杨玉半招之内杀了九大恶魔,恐怖的传闻,像瘟疫般轰传江湖后,凌志宏的死又像一股旋风,刮遍了武林。   鹅风堡失去了一个神秘的英雄人物,又多出了一个可怕的少年魔侠。这两个消息同样地令人震惊。   凌志宏丧葬的一切事务,都由鹅风堡大管家于歧凤主持。   遵照凌志宏的遗愿,尸体将进行火化。   火化仪式就在山谷坪里举行。   一堆高高垒起的干柴。   柴堆四角站着十二个持着火把的白衣庄丁,火把在他们手中熊熊燃烧。   柴堆前肃立着杨玉、凌志云、凌志远、凌云花等人。他们的身后整整齐齐地站着鹅风堡的数百名庄丁。   人人都一身素白,山谷地里像是盖上了一层白雪。   于歧凤一扬手,山谷里响起了哀乐和磐钹之声。   二十四位喇嘛身着长袍,吹奏击打着乐器缓缓进入谷坪,十二个抬着凌志宏尸体的和尚走在后面。   喇嘛停在柴堆前继续吹打着乐器,十二个和尚扶搭着将凌志宏尸体搁在柴堆上。   和尚退到喇嘛身旁伴着哀乐,高声号佛。   凌志云、凌志远脸上滚下两滴泪水。凌云花依在爹爹的肩上已是泣不成声,她虽然怕这位大伯,甚至有些恨他,但对他的死仍是感到悲痛万分。   于歧凤沉着脸,发出一声悲枪的呼喊:“点火!”   十二个庄丁把火把伸向了柴堆。   “慢!”杨玉一声大喝。   于歧凤脸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庄主!你有什么吩咐?”   “我要在爹爹升天之前,再看他一眼。”   “这……”于歧风在杨玉眼中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此刻他是丧事的主持者,他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拒绝杨玉的要求,但他没有这么做。沉默片刻后,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杨玉上前爬上柴堆,解开了扎住凌志宏头部的白巾。   他盯着凌志宏的脸,眼中迸射出一片精芒。   凭着特异的静眼功,超人的聪慧,他认出这具尸体不是凌志宏,而是整容改装后的一具无名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心中在想,手伸向了尸体的面孔,他断定他能在尸体面孔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于歧凤紧张地注视着杨玉的举动,心在扑腾乱蹦。   杨玉手略微顿了顿,复又扎上尸体头部白巾,跨下柴堆。   他默默地望了于歧凤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   于歧凤暗中长长地吁了口气,再喝一声:“点火!”   十二支火把点燃了柴堆,火立即辟哩叭啦地燃起来。   谷地里腾起了一股浓烟。火焰很快地吞没了凌志宏的尸体。   “庄主!”   “大哥!”   在一片哭喊声中,谷坪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恭送凌志宏升天。   唯有杨玉冷然站立着,火光照亮了他铁青铁青的脸。   远处山峰上,云玄道长望着鹅风堡谷坪冉冉升起的烟柱,自言自语道:“不,凭他的修为,十天之内决不会丧命,莫非……”   他沉思片刻,复又喃哺道:“焚尸灭迹,想得倒是周到,凌志宏无论怎么说也……也算是完啦!”   杨玉端坐在内厅垫着虎皮的靠椅上,于歧凤和八名庄丁侍立在靠椅两旁。   坐在左边靠椅上的凌志云说道:“庄主,蜈蚣镇秩序已经恢复,十街巷各店铺都已开门,受到百合神教伤害的各家亲属都已送去了抚恤金。”   他说话的声调虽是十分恭敬,心里却是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以前大哥虽是庄主,但大多数日子都不在庄中,庄中的事由他主持,每天庄厅议事,这虎皮靠椅都是他的座位,可现在……   坐在右边靠椅上的凌志远说道:“庄主,泰安、永安、福安、吉安四大镖局和青龙、淮泗、哥老三帮又派人送来拜帖贺札,请庄主过目。”说罢,将拜帖札单呈了上去。   杨玉接过拜帖,点点头,顺手交给于歧凤。他对这每天庄厅议事的规定很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谁叫他是凌志宏的儿子?   想到凌志宏,杨玉不觉眉头一皱,一个一直索绕心头的疑问又掠过脑际:爹爹为什么要装死?   凌志远见到杨玉的模样,以为他还在为爹爹的死悲伤,于是劝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庄主要节哀顺变,振作起来好好治理庄园,这才是大哥的好儿子。”   他和二哥的心思不同,对杨玉为庄主的事虽然感到意外,却是心悦诚服。一来这是大哥的遗命,二来杨玉确有奇才,功夫高深莫测,自从杨玉当上庄主后,各门各派的拜帖礼单纷纷而来,使鹅风堡的声望在江湖上达到颠峰。庄主能使鹅风堡兴旺就行!   “报——”内厅外报号庄丁高声呼报,“阎王帮阎帮主进庄拜会庄主——”   杨玉闻声脸色微变,哪有这么多事儿?   于歧凤附在杨玉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抬起头来说道:“请阎帮主进来。”   厅外响起长呼声:“有请阎帮主——”   凌志云心中暗想道:“阎王帮是山西雪花山一带的一个新创立的帮会,距此地迢迢千里,不知来鹅风堡干什么?”   三个身着青缎长衫的大汉跨入内厅。为首的大汉环眼扫过四周,然后向另外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三人一齐走到杨玉身前,长衫一撩,单膝跪地,齐声道:“在下阎王帮阎大鹏、阎中伟、阎小虎拜见凌庄主!”   杨玉是凌志宏的儿子,自然早就改姓凌了,所以阎大鹏三人是以“凌庄主”相称。   杨玉赶紧起身弯腰扶起阎大鹏:“这……阎帮主何必这么客气……请坐。”他在深山多年,撒野惯了,很不习惯这些套礼节。   “谢凌庄主。”三人拱手谢过,分别在一旁的宾客位上坐下。   阎大鹏在落坐之时,只稍稍向凌志云、凌志远拱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那模样仿佛根本没有把他俩放在心上。   凌志远倒没什么,凌志云心中却顿起一股妒意和一种失落感。   于歧凤吩咐庄丁沏上香茶,一双利目在阎大鹏三人脸上一瞟。   阎大鹏含笑道:“凌庄主神功盖世,半招之内便杀了江湖九大恶魔,震惊武林、今天下习武之人无不惊叹。今日得见凌庄主,果然少年英雄,豪爽超俗,气字不凡,令人敬畏。”   他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恭维。   杨玉对这番恭维话并不高兴,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地:“三位未到鹅风堡,有何……”   阎大鹏急忙道:“闻得少侠是凌志宏的儿子,已为鹅风堡庄主,特来向凌庄主祝贺。”   说着,站起身来,双掌一连两击,“把贺礼献上来!”   两个阎王帮的帮丁应声进入内厅。他二人手中各自捧着一个盖着红绫布的木盒。   “这是敝帮向凌庄主表示的一点心意,望乞笑纳。”阎大鹏说着努努嘴。   阎王帮两个帮丁将木盒举起,高高呈上。   靠椅旁的两个庄丁接过木盒递到于大管家面前。于歧凤摆摆手,示庄丁打开木盒。   木盒一个呈长方形,一个呈正方形。打开长方形的木盒,里面装着一支酷似人形的千年首乌。打开正方形木盒,里面装着一颗硕大的晶莹剔透的珍珠。   好贵重的贺礼!   杨玉立即意识到如此的重礼必有所求,但他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他正想开口,于歧凤挥手命庄丁盖上木盒,抢先说话了:“阎帮主迢迢千里而来,献上如此厚礼,不知对敝庄有何指教?”开门见山,一言中的。   阎大鹏干咳了一声,嘿嘿笑道:“嘿嘿,一桩小事。敝帮想在黄河风陵渡口立个码头,混碗饭吃,所以……”   凌志云忍不住插嘴道:“要在风陵渡口立码头,应该去找韩阳镇颜府的颜大公子才是,找我鹅风堡管什么用?”   “在下已经找过颜大公子了,颜大公子说,只要有鹅风堡凌庄主一句话,敝帮就可在风陵渡口立个码头,而他还说……”阎大鹏支吾了一下,才继续说,“这位发话的鹅风堡庄主必须是半招之内杀了九大恶魔的飞竹神魔杨玉。”   杨玉在江湖上已有了绰号“飞竹神魔”。   “飞竹”指的是钉人五大杀手、四大天狗咽喉的小竹管,“神魔”指的是他的投掷技巧和杀人的必胜信心。给他取绰号的人,没有用“狂”而用了“神”这个字眼,说明江湖上的人希望他这位销魂谷的传人,不要像他师父玉笛狂生肖蓝玉那样狂,那样狠,那样杀人。   杨玉在江湖上的威望,已足以影响到千里之外的风陵渡了。   这是凌志云、凌志远所没有想到的:鹅风堡一句话就能在千里之遥的黄河最大渡口立下个码头!   兄弟二人中,一个是欣喜万分,一个是嫉妒无比。   杨玉眉头紧蹩,满脸的不高兴。他不喜欢“飞竹神魔”的绰号,也不喜欢管这些江湖上的闲事。   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于是把眼光转向了于歧凤。   于歧凤略一思忖,说道:“好吧,我这就派人去风陵渡与颜大公子说说。”   阎大鹏三人喜孜孜地一齐拱手:“谢凌庄主!谢于大管家!”   谢札已毕,阎大鹏转身朝厅外的帮了高喊道:“速速备马,回风陵渡!”   于歧凤望着三人跨出厅门的背影,阴沉着脸,但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凌志云望着沉思中的于歧凤,心中又升起一种大权旁落之感。   杨玉每事必问于歧凤,与其说杨玉是鹅风堡的庄主,倒不如说于歧凤是鹅风堡的庄主来得实在,他们兄弟二人尽管对于歧凤的芥蒂由来已久,但谁也不敢开罪大哥的这位心腹,因为鹅风堡少不得一位像于歧凤这样精明强干的管家,同时于歧凤在鹅风堡内有着不可估量的实力。   此时,于歧凤肃容高呼:“今日议事已毕,诸位各行其事,散!”   等散过‘每日议事’,杨玉悄俏绕道来到荒坪。   他在母亲坟前默立一会后,步入坪旁小树林。   现在,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冷静地仔细思索,寻求谜团的突破。   母亲真的是凌志宏的妻子?   母亲和江南第一大美人呈玉华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凌志宏为什么要装死,火焚尸体?   再诡秘的事也有其原因,只要用心剖析,也可以找出蛛丝马迹。   他倚着树干,把许多纵横交错的谜仔细地猜想,希望能找到这团乱麻的结头。   想了很久,心中的疑窦没法疏解。   突然像醍醐灌顶,脑际生出了灵明。   石啸大为什么执意要掘开母亲的坟?   难道这秘密就在母亲的坟中?!   心念一动,正待往下想,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欣喜的欢叫:“哈!玉哥,找了老半天,原来你躲在这儿!”   一阵清风,凌云花飘入林中,展臂扑向杨玉。   杨玉一皱眉,手在树干上一按,奋力一纵,身形上升翻腾,半空回旋,再上升后滚翻再上升,眨眼间竟已跃过数棵树梢。   这就是师父教他纵身上悬崖石窟的轻功绝技,其中只不过是加了一些凌云花教他的花样,使其动作更加显得优美。   “好俊的身手!”凌云花发出一声赞叹,双足一点,身形又起,疾如飞乌。紧紧追赶。   两人围着小树林转了三个圈,凌云花仍没追上杨玉。   杨玉此时使的是六合大法内力和师父的八步赶蝉轻功绝技,她怎能追得上?三圈一过,她已是香汗如雨,娇喘吁吁。   “不……不与你玩啦!”凌云花顿住步,噘着嘴,呼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杨玉走到她身旁,唬着脸:“你找我干嘛?”   “玩嘛。”她一双调皮的大眼瞪着他,一点也没有被他的“威严”所吓倒。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这么玩耍惯了的缘故,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口气道:“玩什么?”   “玩骑竹马!”她两眼闪着梦幻似的光,似又回到了童年,“这次我做马,你来骑!”   “你我都已经是大人了,还玩这种游戏?”   “那,捉迷藏?”   “不玩”那还是小孩的游戏。”   她望着他叹口气:“那么,咱们还是来练功吧。”   “练什么功?”   “当然是十段锦啦。”   “十段锦”是武学中初入门的功夫。   “我……”他不愿意练这种功夫。   她噘起嘴:“要是我教不好你‘十段锦’,那个臭管家又要教训我了。”   杨玉虽能在半招之内杀却九大恶魔,但他除了纵跳的轻功外,其它功夫可以说是全未入门,所以于歧凤叫凌云花每日教杨玉练些基本功。   “好吧。”杨玉点点头。他要是不答应她练点什么,她准会缠着他没个完。   “双足成丁字步,挺胸,直背……”凌云花严然一位教师爷的模样,“瞧我的!像我一样,蹲身,吸气,出拳!”   “嘭!”凌云花一拳击在杨玉左胸上,杨玉仰面倒地。   “傻瓜蛋!真是没一点用!””凌云花尖声叫着,“十段锦的功夫都练不会,我真不知你那些绝功是怎么练的?”   杨玉随口答道:“我就只会练这些绝功夫。”   “只会练绝功夫?你当你是天生的高手?需知这功夫要……”突然,她眼珠子溜溜一转,光华四射。   “你要干什么?”他知道她一定又想到什么歪主意了。   “绝功夫,我带你去练绝功夫!”她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有专练绝功夫的地方?”他肯定她在胡扯。   “有!那地方好玩得很哩!”她拖着他就跑。   鹅风堡真有专练绝功夫的地方?   九、百门残功   一座小巧玲珑的石塔,耸立在鹅风堡内的天坛顶峰上。   塔虽小,但像一把被神刚刚掷出手的利剑,挟着山风欲腾空而起,气势异常雄伟。   它就是鹅风堡内那座谁也不准靠近的、神秘莫测的“冲霄塔”   除了凌志宏以外,谁也没有进过此塔。   听说此塔内机关密布,险恶无比,擅自人塔者从未有活着走出塔门的。   凌云花带着杨玉踏上了天坛。   “小姐!请留步!”四个执刀庄丁阻住了走向冲霄塔塔门的凌云花。   “为什么?”凌云花瞪起眼,明知故问。   塔内走出一位四十开外,满脸络腮胡须的庄丁头目:“小姐,难道你不知本庄的规矩,这冲霄塔是不让外人迸的么?”   凌云花冷声一笑,闪身让出杨玉:“陈青云!庄主也算是外人?”   这庄丁头目叫陈青云,奉命守这冲霄塔已有二十年了。   陈青云和四个庄丁见到杨玉立即单膝下跪道:“冲霄塔护守陈青云率庄丁叩见庄主!”   凌云花越俎代庖,拂袖道:“免了,起来!”   陈青云等人怔了怔,才一齐起身:“谢庄主。”   “打开塔门,庄主要进冲霄塔一游。”凌云花下达命令。   陈青云从塔内走出来后,塔门已关,此时石塔四门紧闭。   “不行。”陈青云道,“没有于大管家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冲霄塔。”   凌云花冷哼一声,指着杨玉对陈青云说:“在鹅风堡里是于管家大,还是庄主大?”   “当然是庄主大,不过……”   “不过什么?还不快开门!”一声娇喝,已然动气。   “小姐,不是在下不遵命,封闭石塔是老庄主的遗命,在下决不敢违背。”   凌志宏的遗命?杨玉心中一动。   “哼!”凌云花冷冷一笑,“你才说要于大管家的命令才能人塔,此刻又说是老庄主的遗命封闭石塔,你把我当三岁孩儿?开塔!”   “石塔已经封闭,除了老庄主和于大管家外,谁也不知开塔之法。”   难道凌志宏就藏在这石塔之中?杨玉心念疾转。   “庄主!”凌云花扭过脸对杨玉说,“这家伙刁猾得很,请庄主……”   未待她说完话,杨玉已抢至陈青云身前:“开塔,替本庄主开塔。”   陈青云“咚”地单膝跪地:“请庄主恕罪,在下实在不能开……”   杨玉沉声一喝:“开!一切责任由本庄主承担!”   陈青云猛地扬起头:“请庄主不要逼我!”   “开!你一定得开!”杨玉眸子一翻,精光毕露。   他生性倔犟固执,越是遭到阻挠的事,他越是要干,何况这塔里隐藏的秘密也许正是他心中疑团的死结。   刷!陈青云拔出钢刀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庄主一定要在下开塔,在下只有以死谢罪!”   杨玉伸手按住陈青云的手腕:“我只要你开塔,并不要你死,你死了,塔也得开,死又有何用?”他轻叹一声,声音变得有几分凄凉,“再也没有办法了吗?”   “这……”陈青云盯着杨玉想了片刻道“如果庄主能自己打开石塔的中门,在下便关上塔内所有机关消息,替庄主打开通向‘天霄室’的暗门。”   “天霄室?”   “难道庄主不是为天霄室而来么?”   “正是!正是!”凌云花抢着替杨玉回答。   陈青云垂下钢刀,仰望天空:“且看天意如何!”   杨玉再不言语,跨步走到石塔中门前。   “庄主,我来帮你!”凌云花抢身到石门前,伸手在石门上一顿乱敲乱捣。   “这石门机关,不外乎‘八卦’、‘九旋’、‘十洛’的设计,门坎下有凹槽,槽内有滚珠。门上有铁链系在绞盘上,绞盘又有铁链相连,铁链又系着绞盘,这种大小不一的绞盘通常有好几个,最后的一只绞盘上的铁链系着一个悬空的大铁锤,铁锤由一个活动的托板顶撑着。只要找到了开关也就是机关的暗纽,这么一扭,托板松开,铁锤坠落下去带动铁链,铁链带动绞盘,绞盘又带动铁链,最后铁链带动滚珠上的石门,这门就自动打开了……”凌云花一边检查石门,一边头头是道地向杨玉解说着活动石门的机关奥妙。   杨玉凝身未动,在想着陈青云的一句话:“且看天意如何。”   天意又会如何呢?   凌云花对石门机关的解说倒是不错,可就是找不到石门机关的暗纽。足足半个时辰,她已累得腰酸背痛,还是一无所获。   “玉哥,说真的,这塔内一点儿也不好玩,咱们回去吧。”她已经泄气了。   杨玉眼光落在石塔中门上方的“冲霄塔”三个字上。   三个遭劲雄浑的大字!   眼中迸出一片精芒。三个大字逐渐在眼中展开。   “冲”字,一挑的那块石砖后有一个圆形小洞。   “霄”字,月字中的第二横那块石砖后也有一个圆形的小洞。   “塔”字,口字中的那块石砖后有一个把手按纽。   他纵身一跃,跳上中门顶上的横石,伸手扭开冲字一挑的那块石砖,顺手取下腰间的一根小竹管塞人圆形小洞。   自从他在后荒坪杀了九个恶魔后,他腰间就一直插着十八支小竹管,这竹管的粗细恰好插入小洞,如同定制。   莫非这就是天意?顿时,他信心百倍。   再伸手扭开霄字月字中第二横的那块石砖,将小竹管插入圆形小洞。然后推开塔字口字中的那块石砖,抓住把手,向上使劲一扭。   冲霄塔,把手扭动的方向应该是向上,但愿没错!   塔内传来一阵轻微的细响。他听得出来,那是铁链与绞盘运动的声音。   他拔出小竹管,跳下石门顶,傲然肃立在塔门前。   “哗啦!”石门随着铁链的响声,徐徐打开。   “开啦!开啦!“凌云花发出一阵欢叫。   陈青云等人立即奔到杨玉身前,再次跪下:“庄主神威!”   叩礼之后,四庄丁急急奔进四门,关上塔内机关消息。   陈青云引着杨玉、凌云花径直登上塔顶层。   陈青云在一扇石壁上揭下九块虚坎的石砖,然后从身上取出九片钥匙插入砖后的锁孔。   他将锁孔一一打开后,在石壁上轻轻一推,石壁便旋开,露出了一个回转过道。   “这便是通向天霄室的过道。”   凌志宏会藏在天霄室么?杨玉在想。   天霄室不知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凌云花在想。   “庄主,您请。”陈青云对杨玉说。   “你引道。”   “恕在下不能为庄主引道。”   “为什么?”   “这天霄室只有庄主一人能进去。于大管家送老庄主时,也是只到这里便止步。”   “哦。”杨玉跨步进了暗道。   凌云花所得陈青云之言,身子一晃,贴着杨玉闪入暗道,她动作敏捷,如同飘渺的轻风。   谁如她脚还未落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那风不是往前推,而是将她往后吸!   她想拼命地往前窜,但脚未落地使不上劲,空中的道力又尽,那股劲风竟是硬生生地把她从暗道里拖了出来。   她脚刚落地,立即弹身而起,再次箭一般射向暗道。   “噗!”又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将她击退到数丈之外,依靠着石壁才将身于稳住。   “小姐,得罪了。”陈青云双掌错胸,立在暗道门口。   “你……”凌云花气得颈上青筋直暴。   她没想到看守冲霄塔的陈青云武功竟会如此之高,凭陈青云刚才露的这两手,她断定他的武功已在她爹爹之上。   “请小姐恕罪,这天霄室除了庄主之外,实不能让第二人进去。”陈青云一面拱手赔礼,一面解释。   见陈青云那副严肃的模样,她知道要进天霄室恐怕是困难了,但她仍不死心,纵身跃到暗道门前,哭丧着脸对暗道内的杨玉求情:“玉哥!我要……”   “别胡闹!”杨玉板起面孔,“这是你来的地方么?在外面等我。”说着,眉头一皱,对陈青云道,“关上暗门,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接我。”   皱眉?这傻小于板起面孔又皱眉,干嘛?凌云花心中顿生疑窦。   “遵命!”陈青云一面应声,一面伸手去关石门暗纽。   此时,杨玉突然脸朝门外,一声惊呼:“于大管家!你怎么也来了?”   “于大管家?”陈青云吃了一惊,急忙扭转头去。   凌云花聪明过人,杨玉话刚出口,她就明白了他皱眉的用意,她连看也不看,想也不想,便疾出二指点向陈青云腰间的“关元”穴。   陈青云扭头不见于大管家,情知中计,急待闪身却已是来之不及,只觉腰间一麻,便瘫软在地。   “哈哈!,倒了!”凌云花嘴里叫着,手却是不停,一连封点了陈青云十三大穴位,连哑穴也点上了。   杨玉对陈青云道:“委屈你了。对你护塔的忠心,日后我一定重重有赏。”   凌云花窜进暗道,拉起杨玉的手:“玉哥,咱们进去吧。”   陈青云躺在暗道门口,无可奈何地干瞪着眼,看着他们消失在暗道拐角里。   天霄室,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   室内除了一排插着十八般兵器的器架外,就是一张方桌,桌上搁着一件用红绫布盖着的东西,从外形上看像是一本书。   室内没有生活用具,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凌志宏没有藏在这里。   杨玉不禁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地方?”   “唉!”凌云花叹口气道,“瞧这些兵器,当然是练功的地方罗。听爹爹说,这石塔是大伯练绝功大的地方。我原以为练绝功夫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器械,肯定会很好玩的,谁知就是这样!这兵器谁没见过,有什么好玩的。”   杨玉眼光落到方桌上:“这地方既被列为禁地,必有它的秘密。”   他在想,红绫布下盖着的若是一本书,也许书中记载着凌志宏和母亲的真实关系,说不定还有自己的身世隐情呢。”   他刚想走过去揭开红绫布,凌云花已捷足先登。   红绫布下果然是一本书!   “啊——”凌云花一声欢叫,“这下子可好玩啦!”   “那是什么?”   “快,你快来看!”   他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本武功秘笈。   他心中一凉,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之消失了。   “玉哥!这可是一门绝功夫!”   “嗯。”   “你看看这书的题名,哎……你看啦!”   他扭头一看,秘笈的内页上写着四个字,“百门残功”。   他眉头锁得更紧,顾名思议,“残功”必定是一些残忍的杀人功夫。凌志宏为什么会习练这种功夫?   “不用看啦。这种功夫我不练,你也不要看。”说着,他意欲抢下此书。   凌云花忽地伸手格住他:“你急什么?这里页还有一行小字哩,我念给你听。”   她也不管杨玉听不听,就念道:“‘百门残功’乃是一种以杀止杀,旨在救人性命的武功。老衲浪荡江湖数十年,深为各门竟出的杀手,心狠手毒,杀人如同儿戏而深感不安。遂与老叫花苏流星、九全和尚三人,对百门残杀绝招进行了研究、剖析、逐一研出了对应的招数,取名为百门残功,意是对付百门残酷杀手的功夫。”   原来是对付杀手们的功夫!才杨玉心中的憎恶渐渐消失。   他最痛恨的就是那种自仗功夫,不分青红皂白就拔剑杀人的恶棍,和那专为金钱。不分善恶是非,就取人脑袋的杀手。   凌云花继续念道:“这一招式的功夫,对穷凶极恶的杀手是致死的绝招,但若用它去杀人,就连一个普通的习功人也杀不了,因为它的招式是针对杀手绝招的破绽研创的,它本身则是漏洞百出,毫无价值。因此习百门残功的人,他只是那些身怀绝招杀手的克星,决不会危害武林。”   杨玉忍不住插嘴道:“想得倒是周到。”   “以杀止杀,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是拯救更多无辜性命的最实际有效的办法。阿弥陀佛!现在我们三人将百门残功交与凌志宏大侠,由凌大侠付诸实施,替天行道。蒲田广济寺云游僧六戒和尚。”   凌云花按住书页:“不知大伯是否练了这门功夫?”   “肯定没练,不然爹爹怎会丧生在百合神教婢女一掌之下?”杨玉口里这么说,心中却在想:江湖上从未听说过凌志宏出手杀过人,可以断定他没练过此功,否则是遇上杀手,怎能不开杀戒?   “如果那婢女的杀手功夫没有收入百门杀招之中呢?大怕当然就不会有反杀手的绝招了。”在论理方面,她是绝不肯认输的。   她说着又翻开一页:“咦,这里有大伯写的话!”   “给我看看!”他急忙低头去看。   “还是我念给你听吧。”她拍拍书页,又念道:“百门残功虽是对付那些残忍杀手的功夫,但毕竟是致人于死地的残酷招式,一出手那些发动攻击的杀手就必死无疑,所以我并未将三位老前辈的计划付诸行动,我在寻求改变残功招式的方法,经过十年研创,在叫花子‘狗不理’花布巾的帮助下,我已将百门残功的百招功式修改于后,用它来对付杀手绝招,只需断敌执兵刃一臂,不必要其性命。虽是如此,亦是残忍,但非如此,不能制恶止杀。阿弥陀佛!现将百门残功交予……”   凌云花满脸惊愕,顿住话语。   “交予谁啊?”杨玉问。   “交予玉儿与云花,由玉儿付诸实施,替天行道。鹅风堡凌志宏。”凌云花合上书本,又道:“看来大伯早就料到我们会闯进这天霄室了。”   杨玉心中对爹爹又增添了几分敬意,心向佛,心为善,而他一出手就杀了九人,虽然是九个恶魔,但就心性比,他与爹爹就差得远了。   “玉哥,咱们就开始练吧。”凌云花迫不及待地催促。   杨玉长叹一声,说道:“既然爹爹要咱们练,咱们就练吧。”   他哪里知道,凌志宏的留言中根本没有“云花”两个字,那是凌云花在念时故意加进去的,这门绝活,她怎不学?   凌云花翻开残功武式第一招。   秦门十三绝命剑。创剑人秦山伯。秦门已有三代为杀手,以十三绝命剑,杀了九十五人,其中包括朝廷命官二人,武林掌门二人,共得雇金五十一万余两。   十三绝命剑,十三招融于一招,出手姿势如图。右边画了一个执剑人出手的架式。   残功对招,一招。如图。左边画了一个执剑人出手的招式,标有出剑的弧线和剑锋指向,并有小字说明必须在对方剑刺到胸门时方能出手。   平平淡淡的一招,极为普通,毫无惊人之处。   “玉哥,咱们先练这一招,太容易了。”   凌云花说着,拔出兵器架上的剑,就找杨玉过招。   杨玉凝视着图,良久,才转身:“来吧。”   这一试,凌云花才知道,这极为普通的一招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练的。   勇气、信心、内力、速度缺一不可。千钧一发出手,断敌一臂,谈何容易?!   难怪六戒和尚三人要凌志宏练此功,只有凌志宏才有练这种功夫的素质。   凌志宏是在荒坪见到杨玉出手后,才决定留下此言,要杨玉习练此功。   凌云花眼下的修养,如何能练得这种绝功夫?   尽管杨玉把“秦门十三绝命剑”的出手架式缓了又缓,但他手中的木剑仍然三次刺中凌云花的“心脏”。   她不能把持住剑锋刺到胸门时,那瞬间的出手机会。   杨玉使的还只是秦门十三绝命剑的出手架式,若是换上杀手的真招,准得将她心脏刺个对穿。   “这是什么鬼招式?”她忿忿地将手中的木剑摔到地上,“为什么不早出手?偏偏要等剑锋到胸上才能出手!这不是分明让人去送死吗?不练了!我不练了!”   “让我来试试,你出剑。”杨玉垂下手中的木剑,随意立个姿势。他虽不会武功,但内力修养和镇定力却远远地超过了凌云花。   “那好。”凌云花捡起地上的木剑,“玉哥,你可小心罗。”   “来吧。”   “看剑!”   凌云花摆出秦门十三绝命剑的架式,一剑送出。   剑锋刺到杨玉胸门,杨玉垂下的剑突地一抬,斜里一劈,木剑竟后发先至,抢先砍在凌云花执剑的手腕上!   “不算!不算!”凌云花霍地往后一跳,“我还没有尽力呢。我就不相信这鬼招式,能抵挡得住绝命剑。”   “那就再来试试吧。”   “小心了。”凌云花再次摆出秦门十三绝命剑的架式。   杨玉盯着凌云花手中的剑,眼中迸出一片精芒。   嗖!凌云花迸尽全力刺出一剑!   这一剑虽不是绝命剑杀手的真招,但道力之强却是凌厉无比。   杨玉不懂剑术中的招式变化,对刺来的一剑不知如何化解、抵挡,但对百门残功一招的含意却能领悟。间隙,抓住对手剑招中的瞬间间隙,一剑砍去,定能成功。   能从简单的剑招图中领悟“残功一招”的含意,谈何容易?要抓住剑招中瞬间的间隙,更是异常困难!   杨玉却一点儿也不感到难。   他不懂武功、剑术,无论对手刺来的剑式含有多少变化、杀机,他全不知道,不知道,便没有恐惧,没有恐惧,便镇定自若,镇定归若,才能抓住那瞬间的间隙。他和凌志宏那种武功高深,心性超俗的高手一样,从另一个角度具备了习练这种百门残功的先决条件。   他习练得“六合炼气大法”,内定力极强,再加上特有的奇异眼力和超乎神速的手法,更使他具有了习练这种绝功夫的特殊条件。   他大生是习练绝功夫的人?不,并不是,仅仅只是偶然而已。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   凌云花的剑抵到他胸膛时,剑尖激起了一朵剑花,锋尖斜挑向上,直指向心脏。在激起剑花,锋尖斜转之时,这中间出现了一个间隙。   这是一个比电光石火还短暂的间隙,锋尖换招之间的缺缝连针也插不进。   然而,在杨玉限中,那间隙似乎停留了好久,锋尖间的缺缝很宽很宽,足以插上十把手中的木剑。   他缓缓地朝那锋尖缺缝,依图砍出一剑。   “咚!”凌云花手中的木剑坠落在地下,捂着手腕尖声大叫起来:“哎唷!玉哥,你动真格的?”   杨玉手中若是一把真剑,凌云花的手腕岂不就与手臂分家啦”   “花妹,对不起,其实我并没有……”杨玉想不到“残功一招”这么灵,木剑依图这么轻轻一挥,就断了凌云花的“手腕”。   “哎啃!我不练啦……”   “你不练,我一人练。日后要再遇上这些无人性的杀手……”   “哎!”凌云花急忙说,“我说个练,可没说不学啊。”“不练只学?”杨玉感到困惑不解。   “对啰!”凌云花跳过去拿过秘笈本,拍着本子道,“我明白大伯为何要叫你我二人同练此功了。”   “为什么?”杨玉虽然聪明,人却老实。   凌云花反手抄着秘笈本在房中一边踱来踱去,一边说:“你没学过武功,对各门派的武功招式全然不懂,对刀啊,剑啊的也不熟悉。要是碰上个杀手,他不报门户,也不先摆架式,举剑就杀,你用哪一门残功一招去对付他?”   “这个……”他的确未曾想到这个问题。   “这百门残功是一招对一招的功夫,你若是‘张冠李戴’用措了,准得丧命。还谈什么替天行道,惩治凶恶?”   “这话不错。”他也感到问题严重。   “所以大伯就要我帮你的忙罗。”凌云花头头是道他说,“花妹不是吹牛,人称‘小精灵’,江湖上的事,地上的全知,天上的半知,哪一个门派,哪一门武功,我花妹看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杨玉似有所悟。   “不是我的意思,是大伯的意思。”她得意地眨眨眼,“我将秘笈上百门杀手的来历和绝杀架式背熟,你将各门的残功一招练熟,若是遇到杀手,只要他一亮招,我就报出他的门号,你就用那门派的残功一招去对付他……”   杨玉皱着眉:“这么说,今后我若闯荡江湖就非要和你在一起了?”   “那当然!”凌云花神气地点点头,“这是大伯的意思。今后你在江湖上就必须和我在一起。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对付天下的杀手!”   “我不练了。”杨玉扔下手中的木剑,转身就走。   “哎……玉哥!”凌云花急步追上,拽住他的衣袖,“你怎么不练了?”   他没出声,心中在想:今后若是拴上这个小精灵,可是够呛!   “你这个不肖之子!难道死去的爹爹的话,你都不听吗?”她摆出一付教训人的架子。   他仍是不吭声,长脸就像一块冷铁。   她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没想到一番真心待他,处处为他着想,他却是如此讨厌她!   “玉哥,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么?”她鼻子一酸,泪水已籁籁落下。   他并不讨厌她,只是把她看成是个麻烦。调皮捣蛋的小姑娘,不惹祸那才怪。他虽然还未完全成熟,却已把自己当作了大人。   他以大人看小孩的眼光,看着凌云花,不觉被她的泪水所软化。   自己日后踏入江湖,这绝功夫兴许还有用。他已断定自己不是做庄主的料。   良久,他把脸转向凌云花:“咱们练吧。”   学百门残功是爹爹的的遗命,不能不遵,况且有句俗话:艺多不压身。至于出江湖的事,以后再说。   凌云花破涕为笑:“这就对……了。想江湖上一对对的游侠夫妇多着哩,如太湖的鸳鸯侠宋金堂、李芹兰,四海阁的双飞翼余微波、梅轻烟。无影双侠吴做君、丁冷雪,玉雪四姐妹和粉面四郎君,还有黑白双鹰马瑞其、冯美芬。”说到江湖上的人物,她是口若悬河,如数家珍。   “别罗嗦啦。”他打断她的话,“时辰不早了。”   她噗地一笑:“嗯。”说着,翻开秘笈本念道,“柳庄七煞剑。创剑人山东柳林集柳庄柳天星。”   凌云花心性聪明,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半个时辰之内已背熟十余门杀手的门户及出手杀招架式。   杨玉对这种一招式的简图,有特殊的惊人悟性,半个时辰之内已练就十余招不同门户的残功一招。   其实说来一点也不巧。凌云花平日便爱记些武林门户之事,自是熟能生巧。杨玉只管图上一招,不管对手杀式,依葫芦画瓢,囫囵吞枣,自也是容易得很。   学完十余招,一个时辰已到。杨玉和凌云花商量一阵,决定将秘笈带出塔去继续练习。   杨玉在前,凌云花挟着秘笈本在后。   “花妹,你先行一步,快去替陈青云解了穴道,刚才也实在是委曲他了。”杨玉说。   “嗯”凌云花应着,将秘笈本塞人怀中,弓身一窜,一溜清风出了暗道。   暗壁门还开着。陈青云还躺在地上。   凌云花闪身到陈青云身旁:“嘿嘿,大胡子,今后还敢不敢再为难你家小姐?这点穴的滋味不好受吧。本姑娘今日还算是客气,只点了你十三道大穴,要是下次再惹恼了姑娘,我就点你……”   “二十四道大穴”几个字还未出口,陈青云霍地跃起,左手疾出,点了凌云花身上十三道穴位,右手从她怀中拽出了百门残功秘笈本。   这是怎么回事?她用的是凌家独门点穴法,而且点了十三大穴位,陈青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个时辰之时,自解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喊,但哑穴被点,却是喊不出声来。   十、断魂谷门令主信物   杨玉走出暗道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凌云花,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正想开口发问。   此时,塔层内壁闪出一人:“鹅风堡管事于歧凤参见庄主!”   原来是于歧凤!凌云花心中顿时明白,解开陈青云穴道的就是这个糟老头。   杨主轻轻地嗯了一声,对陈青云道:“解开云花小姐的穴道。”   “是。”陈青云应着退后一步,但没有动手,眼光却瞅着于歧凤。   于歧风一点头,陈青云这才急急解开凌云花被封住的十三穴位。   杨玉看在眼里,满肚子的不高兴。他倒不是与于歧凤争什么权力,而是觉得凌志宏最后突然宣布他为庄主,一定是别有用心。   “庄主到冲霄塔来干什么?”于歧凤问。   “冲霄塔我就不能来么?”杨玉板起脸反诘道。   “庄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鹅凤堡内还有哪些地方我不能去?”杨玉继续诘问。   凌云花惧怕大伯,对这位大伯的心腹管事自然也有几分怯意,此刻虽不敢大喊大叫,暗中却是连道几声:“好!问得好!”   于歧凤也肃起面容,沉声道:“在下是奉老庄主遗命办事,一举一动都是为庄主着想,请庄主见谅。”   “我也是奉爹爹遗命来此石塔。”杨玉边说边指了指陈青云手中拿着的秘笈本。   “在下认为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于歧风一双鹰目盯着杨玉,“庄主必须先……”   原来于歧凤早就知道秘笈本和凌志宏遗言之事,果然一切早预谋好了。   他冷冷地打断大管家的话:“我认为那本上的功夫并不难学。”   “可是……”   “我决定从今天起就开始练这秘笈上的功夫。”   “这件事……”   “哈哈!”杨玉故意放声一笑,说道:“爹爹已死,难道这件事,大管家还要去阴府向爹爹禀报么?”   于歧凤脸色陡变,但迅即镇定,淡淡地说:“既然庄主执意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了。”   “那好。”杨玉想趁机压一压于歧凤在陈青云心中的威信,“云花,取过秘笈本,咱们去天霄室再练一阵。”   “遵命!”凌云花得意洋洋地笑着,挪开莲步,走上前来取秘笈本。   “慢!”于歧凤阻住凌云花,“庄主,你说什么?和云花小姐一起练这功夫?”   “是啊,爹爹命我和云花一起练此功夫。”   “老庄主在临终前,曾向在下交待过石塔天霄室秘笈本的事,他交待说待你三年之内学完各门武功后,就引你入天霄室习练秘笈本上的功夫,但没听说要小姐一同习练此功夫啊!”   “爹爹在秘笈本留言上写着的,你不信,自己去看看吧。”   “哦。”于歧凤接过陈青云手中秘笈本,准备打开查看。凌云花暗自叫苦,事情要露馅了!   “大管家!”杨玉声音变得十分冷峻,“你认真看看秘笈本封面上的字。”   秘笈本封面上八个大字:“非受命人严禁翻阅。”   这八个字,杨玉也是刚刚才看到的。他在凌云花的脸上看出了事情的真相,这才借此八个字阻住于歧凤。   于歧凤手腕一抖,合紧了秘笈本:“庄主所言,是真的吗?”   “难道于大管家还要去找爹爹查个真假?”杨玉又是一个致命的反诘。   凌云花心中禁不住再道一声,“好!”   于歧凤垂着头:“在下不敢怀疑庄主的话,只是不明白老庄主为什么要你们二人同练此功。”   杨玉却不缓不急地道:“我曾向你和爹爹说过,我除了在深山捕猎时与一怪人学了投掷手法外,什么武功也不会,对刀啊,剑啊的什么也不熟悉,要是碰上个杀手,他不报门户,也不先摆架式,举剑就杀,我能用秘笈本的哪手功夫去对付?要知道秘笈上的功夫是一招对一招,乱不得套的,若是张冠李戴用错了,准得丧命,还谈什么替天行道,惩治凶恶!”他将凌云花在天霄室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明白了。”还未等杨玉把话说完,于歧凤便明白了“老庄主”的用意,“老庄主的意思是,叫云花小姐记住百门派的架式,然后报号给你,你再去对付他们。这……就对了。”   于歧凤知道凌志宏虽然对云花小姐很严厉,实际上却是十分喜爱她,若是将她许配给杨玉,那才是金玉良缘,锦上添花,也许这秘笈上的功夫就让他俩系结在一起了。   他想得很有道理。但,他毕竟曲解了凌志宏的心意。   杨玉微微一笑:“不错。你很聪明。”能哄住于歧凤这样精明的人,的确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云花小姐,误会了,请恕在下不恭之罪。”于歧凤双手将秘笈本呈给凌云花。   凌云花接过秘笈本,心花怒放。这傻小子,真是聪明得可爱!   “于大管家,你到石塔来干什么?”轮到杨玉问正话了。   “向庄主辞行。”   “辞行?”   “在下有要紧事需去办理。”   “什么事?”   “八大镖局联手护送的一批贡品出了点麻烦,有些事牵涉到鹅风堡,需在下去凤城总会商议。”   这是件大事,不能不去。   “多长时间?”   “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月。三个月内在下一定赶回。”   “啊——”凌云花暗中又发出一声欢呼。这糟老头一定,庄内就没人能管得住她了,她要尽情地玩,把鹅风堡玩个地覆天翻。   “庄内的事谁来管?”这是杨玉最关心的问题。他最害怕那些繁琐的日常事务。   “庄中一切日常事务由二庄主凌志云主持。”   “二叔?很好。”   “庄主,我……”于歧凤欲言又止。   “有话请讲。”   于歧凤瞅了凌云花一眼,说道:“在下离庄以后,无论庄内发生什么事情,庄主都要沉住气,待在下回来处理。”   杨玉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庄主若听到什么谣言或流言蜚语,一定不要相信。三个月之内无论如何不能离开鹅风堡。”   杨玉心头一凛,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请庄主答应在下,三个月内一定不要离开鹅风堡!”于歧凤仍在坚持要杨玉答应。   “好。我答应你。”   “谢庄主。在下告辞。”   俄顷,塔外传了急骤的马蹄声。   蹄声渐远,于歧凤已经离去。   杨玉还在焦虑的思索中: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离开庄园?   此刻,于歧凤扬鞭催马,旋风般掠过蜈蚣镇长街。   他心中焦虑万分。三天之内接到三份鹅毛急报,飞竹神魔杨玉在天王寺、十戈桥和黑风口用飞竹杀了少林讲法的大德高僧、南下赴会的天山牧马场主谷风健和青竹帮的帮主常长青。   这当然不是杨玉干的,杨玉从未离开过鹅风堡,显然这是有意陷害。有意陷害,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他此去并不是为什么镖局贡品的事,那是他信口胡捏的借口,他此去的真实目的,就是要去会见被害的各方代表,向他们说明杨玉从未离开过鹅风堡的事实,并协助他们找出凶手,澄清事实真相,   他相信凭他在江湖上多年的经验,鹅风堡的威望,还有那些多年的朋友,他一定能说服受害代表,相信他的话,一同与他携手去寻找陷害杨玉的共同的敌人。   在这一段时间内,杨玉一定不能出庄,否则事情就无法解释清楚。   他己下令封锁庄园的消息,唯恐杨玉听到有人借他名义杀人嫁祸时,按奈不住,惹出祸来。年青人毕竟血气方刚,一气之下,什么事干的出来?   消息封锁,杨玉又在练那秘笈上的功夫。据他估计,那功夫没有一年半载是练不成的,因此庄内是没事了。他焦虑的只是如何能尽快地找到那个冒称杨玉的凶手,那可是件棘手的麻烦事。   简单的事有时候会变得很复杂,复杂的事有时候会变得很简单,这些变化受到很多内外因素的影响,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往往难以预料。   于歧凤就没有预料到,问题就偏偏出在鹅风堡内。   半个月过去了。   鹅风堡内一片平静。   然而,这平静之中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二庄主的卧室。   昏黄的烛光映出两张阴沉沉的脸。   那是凌志云和凌志远。   “二哥,你说杨玉不是大哥的儿子?”   “不是,肯定不是。”   “可是大哥……”   “三弟!”凌志云凑过脸去说,“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但我可以肯定他决不是大哥的儿子。大哥从小就向佛,爹妈逼他,你我兄弟劝他,他都不肯娶妻,他怎会一见杨贵香就动了心?况且在那种地方苟合,大哥更是不会。”   “这事我也不信,不过……”凌志远支吾着,似在想找理由替大哥辩护。   “大哥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既敢把杨贵香接到庄中,就敢认她,为什么直到临死时,他才公开此事?再说,你看杨玉那长相,哪点儿像大哥?”凌志云的话倒是很有道理。   这是他经过长时间考虑后才说出来的话。经过了考虑的话,自然听起来就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大哥在临死前认他做了儿子,并当着四邻证人的面传他为庄主,这件事咱们兄弟总得认帐。同时我觉得杨玉这小子还很不错的。”凌志远是老实人说老实话,踏实得很。   “三弟,”凌志叹口气道,“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道杨玉到底是谁?”   “是谁?”   “杨玉在荒坪坟前杀人后,吹的那一支笛曲,是什么乐曲?”   “‘钧天之乐’圣乐中的广陵曲。”   “不对。那是断魂谷白令主的断魂曲。”   “不会的!我问过大哥,大哥说是圣乐广陵曲嘛。”   “百合神教的大总管常润香也听出是断魂曲了,怎么会不是?”   “能听到断魂曲而保住性命的人能有几个?常润香也不是瞎猜罢了。”   “那是断魂曲。”   “广陵曲。”   “断魂曲!”   “大哥说是广陵曲就一定是广陵曲!”   “你呀,”凌志云弓起身,拍拍凌志远的肩膀,“真是个木脑壳!我敢断定杨玉不是玉笛狂生肖蓝玉的儿子,就一定是他的传人!”   “什么?”凌志远惊愕地瞪圆了两眼,“玉儿会是那个杀人恶魔的儿子或传人?”   “一定是!”凌志云语气坚定,似乎已拿到证据。   “决不会!如果是大哥怎么会庇护他?!”   “大哥为什么要庇护他,我不清楚。可他身上的那支玉笛就能证实他的身份。”   “玉儿说那玉笛是怪人送给他的呀。”   凌志云阴侧恻地一笑:“送?谁不知道玉笛是断魂谷门的传令信物,又是肖蓝玉的防身兵器,自从肖蓝玉出谷之后就从来没有离过身。杨玉若不是肖蓝玉的儿子或传人,他会将玉笛送给他?”   凌志远仍是瞪着眼反问道:“你怎么能肯定那怪人就是玉笛狂生肖蓝玉?”   凌志云盯着三弟,缓声道:“你忘了么,当大哥和你我向杨玉问及深山怪人时,杨玉对那怪人的情况是守口如瓶,只字不肯吐露。这不奇怪吗?”   凌志远却不以为然:“玉儿说过他与那怪人有约,为人要讲究信用。这有什么奇怪的。”   “三弟若是执意不信,我自有个印证的办法。”   “哦,什么办法?”   “听说肖蓝玉的玉笛有个特殊的标志,举起玉笛对着阳光一照,笛管内壁上便会显出‘断魂谷令玉笛狂生’八个金字。”   “这话我也听大哥说过。”凌志远霍地站起来,“我这就去找玉儿,要过玉笛一观。”   “哎呀,我说你真笨。”凌志云挡住凌志远,“杨玉若真是肖蓝玉的传人,他会将玉笛给你看?他若是知道我们在怀疑他的身份,我们就没命了。你能挡得住他的‘飞竹神功’?”   “那……该怎么办?”   “这事只有交给云花去办。”   “难道要向云花说明真相?”   “不,千万不可!云花心性好耍,只需这么……”凌志云将嘴凑到凌志远耳根上,说了一番话。   凌志远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二哥,玉儿要真是玉笛狂生肖蓝玉的传人,你准备怎么办?”   “把他赶出鹅风堡!”凌志云眼中射出两道的的的光芒。   朝日冉冉升起,晓霞映照着鹅风堡山坳,暖暖的,酥酥的,直透人心底。   荒坪上。   一抹眩目的金黄色阳光,洒在杨玉脸上、身上,远远望去,宛若一尊金光四射的金身如来。   母亲是谁,不知道。   凌志宏现藏在哪里,不知道。   自己究竟是不是凌志宏的儿子,不知道。   自己吹的笛曲是广陵曲还是销魂曲,不知道。   阳光灿烂,金芒闪烁,又一个新的开始,然而杨玉还置身在迷雾之中。   他想了半个月,什么头绪也没有,谜依然是谜,心结打得更紧。   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周围的人仿佛都在利用和愚弄着他。   一阵轻风从身后拂来。   他知道是谁来了,所以仍然凝身未动。   良久,身后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花妹在捣什么名堂?杨玉忍不住转过身子。   顿时,他愣住了,凌云花正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痴痴地望着他。   “云花!你老瞧着我干嘛?”杨玉定定神,发出一声呼喊。   她仍然盯着他,痴痴地:“玉哥!你好英俊……好潇洒……好神气……好威风,我好喜欢……”断断续续的细语,充满着灼热的深情。   他与她自幼相处,交情甚深,虽然知道她想什么就说什么的脾气,但仍然被她的大胆震惊得不知所措。   他陡地一声大喝:“花妹!你发痴呆病啦?”   她全身一抖,从绮梦中震醒过来,眉毛挑起又垂下,只是两眼明亮如故,隐隐还有一种火焰在燃烧。   “玉哥,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嘛?看东升的太阳?”她的声音十分分温柔。   “我不是说过今天上午不练功,你不要来打搅我吗?”他唬起了脸,但声音并不严厉,他不愿刺伤她的心。   凌云花却根本不理会他的态度:“今天我带你去钻后山坳的天穴密道好吗?那里好玩得很呢!”   “不去,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又要去想母亲的事?其实事实就是事实,无从逃避,也无法改变。既然力不能及,想了也是白想,顾忌更是多余,倒不如泰然处之,听天由命。”她想竭力开导他。   “云花姑娘!你别烦我行不行?”他冲着她打了个揖手。   她当然不理解他的心情,噘起小嘴:“你还是这么讨厌我?”   “我并不是讨厌你,只是……”   她突然想起了爹爹交待她的使命,于是急急地打断他的话:“哎,咱们今天不练功,也不去钻山洞,你教我吹笛子如何?”   “哎呀呀,吹笛子……”杨玉真急了,这花妹可真难缠,花样百出!   她歪着头,斜视着他:“怎么?不能教吗?”   杨玉这次可真的唬起了脸:“你别胡闹行不行?要不然今后我就不与你玩了。”他再次祭起了镇妖宝。   “好,不教就不教。”凌云花在镇妖宝面前让步了,“把笛子给我看看总行吧?”   “不行!”   “不给我看,我就不走!”   “你……”   “给我看过后,我立即就走,不走是乌龟王八狐理精!”   “给你!”杨玉从腰间抽出玉笛递给凌云花,“看过就走!”   凌云花接过玉笛,高高举起,迎着阳光一照。   玉笛内壁出现了八个金光闪烁的小字:“断魂谷令玉笛狂生”。   爹爹的话果然没错!她的心中一阵狂喜,他肯定不是大伯的儿子!   “喂,你这样瞧着笛子干嘛?”杨玉问。   凌云花嘿嘿一笑,将玉笛塞到杨玉手中,转身就跑。   她已洞察到了杨玉玉笛的隐情,自觉和他的距离缩短了不少,心中很是高兴。   她的使命已经完成,只等候爹爹的最高奖赏,很是得意。   杨玉怔怔地望着她飞逝的身影。   花妹今日是怎么啦?   还是二庄主的卧室。   还是昏黄的烛光。   还是那两张阴沉沉的脸。   但是房内的气氛不同,压抑的沉默中充满着诡异。   “唉,真是想不到,玉儿竟会是……”凌云远似乎仍然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大哥把庄主的宝座也交给了他,他怎么会是玉笛狂生的传人?”   凌志云脸罩严霜:“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事实的确是如此,他就是那个杀人恶魔肖蓝玉的传人。”   “如果真是这样,我想一定是玉儿到深山求药时,遇到了肖蓝玉,于是肖蓝玉便收他做了徒弟,然后……”   “然后命他携带玉笛,趁百合神教围攻鹅风堡的时候,返回庄中,伺机夺取庄园。”   “夺取庄园?”   凌志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听大哥曾经说过,肖蓝玉早就对鹅风堡心怀歹意,这不正是个极好的机会?”   “可是,杨玉却杀了九大恶魔,退了百合神教人马,保护了鹅风堡呀。”凌志远仍是不信。   “杨玉那么做是为了取得大哥的信任,大哥在鹅风堡,谁也别想夺去鹅风堡庄园的一草一木。他这一计成功了,终于取得了大哥的信任,大哥不但认他做了儿子,还将庄主的位子传给了他。”他语气中夹带着几分愤怒。   “难道大哥就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就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大哥是被那小子的神功和装出的老实模样迷住了。”   “像大哥这样的聪明人,决不会做出这种傻事,其中一定有其它的原因。”凌志远仍然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凌志云为之气愤已极,但他涵养颇深,在最激动的情况下也能自我控制,转念一想,按住了即将爆发的怒火。在驱赶杨玉夺回庄主的这件事上,他必须得到三弟的支持。   他叹了口气说道:“天下的胡涂事,有一半是聪明人做的。大哥就是因为过于聪明,而不信任我们兄弟,才做出了这种傻事。”   “大哥会不信任我们?”这是凌志远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事。   “大哥将庄主位于让给杨玉就是不信任我们。大哥不在庄时,庄中的事全由你我兄弟主持,二十年来,哪一件事办得不好?即便杨玉就是大哥的亲生儿子,毕竟年纪大小又刚回庄园,不懂庄中的事务,也不必要就将庄主的位于让给他,这不是明明不信任我们兄弟吗?”   说话时他两颊青筋已微微突凸。   凌志远心中一凛,想说什么,却未出声。   凌志云又说道:“大哥在宣布让位给杨玉时,有意请来了四邻证人,并公开说怕我们两兄弟不服,则更是明了大哥历来就不信任我们兄弟!”   二哥此话倒是不假。凌志远脸色刹时变得苍白。   凌志云紧盯着凌志远道:“我决没有丝毫违背大哥意愿,和丝毫与杨玉夺庄主权力的意思,我只是耽心一旦鹅风堡落在那个杀人恶魔玉笛狂生的手中,鹅风堡数百条性命和数十年的家业便会毁于一旦!”   凌志远的脸色由苍白转成铁青。   “现在庄中知道杨玉真实身份的只有你我二人,因此你我兄弟要担起这拯救鹅风堡的重任!”凌志云两眼熠熠发光,神情庄严凝重。   凌志远望着大义凛然的二哥,思忖片刻,点点头道:“这事得与于大管家商量商量。”   “于大管家?你还相信他?”   “于歧巩也不可靠?”凌志远铁青的脸上又罩上一片阴云。   “大哥对我们的不信任,对杨玉作出决定,我想都是于歧凤在暗中捣的鬼。”   “哦?”一个偌大的问号冻结在凌志远惊愕的脸上。   “大哥二十年不在庄中,一切事情都由于歧凤禀告,他若不捣鬼,大哥怎会不信任我们?”   凌志远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木然地望着二哥。   凌志云心中在想,只要除去了杨玉和于歧凤,他便是鹅风堡真正的主人!   他继续说:“我怀疑于歧凤是肖蓝玉的同伙,他在暗中帮助杨玉控制着鹅风堡,此次他借口八大镖局护送贡品被劫,离开庄园必有其阴谋。我已派人查证过了,八大镖局根本就没有护送过什么贡品。他这次赴凤城,是因为有人用杨玉的名义杀了天王寺大德高僧,天山牧马场主谷风健,青竹帮帮主常长青。”   “哦!”又是一声短短的惊呼。   “这也许是个圈套,有意借杀人为由,行嫁祸之实。恐怕于歧凤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引人前来鹅风堡,对我们兄弟下手,因此我们必须在于歧风回庄之前解决杨玉!”   “解决?不!决不能杀杨玉!”凌志远道,“大哥是当着众人的面传位给杨玉的,我们杀他便是谋反,大逆不道!”   “我并没有说要杀他,我只是说解决。”   “怎么解决?”   “赶他出园,然后再全力对付于歧凤。”其实凌志云并不怀疑于歧凤对鹅风堡的忠心,他只不过是想独掌鹅风堡的权力而已。   “他现在是庄主,谁能赶他出庄园?”凌志远问。   “我要他自己离开庄园。”凌志云早已胸有成竹。   “那怎能行?”   “怎么不行?”他俯下头在凌志远耳边说了一个计谋。   “不行!绝对不行!”凌志远几乎叫了起来,“要是让云花知道了……”   凌志云冷冷笑道:“除了当事人外,此事就只有你知我知,云花怎会知晓?云花不知真相,一定会帮我们撵那小子!”   “这种手段也未免太卑鄙了!”   “卑鄙?对付玉笛狂生的门徒还讲究什么手段不手段?你若是要再迟疑,鹅风堡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无论什么事,大不过鹅风堡的命运。   凌志远哭丧着脸再不说话。他感到沮丧,也感到无能为力。   凌志云盯着漆黑的窗外,两眼闪烁出蛇一样的寒光。   为了达到继承鹅风堡庄园的目的,他对任何人都不惜采取任何手段。   十一、蒙面臭道士   百门残功名为百门,其实只有七十二门,七十二家不同门户的杀式,七十二招不同的“残功一招”应式。   若是一个普通的武土来练此功,因受本门武学的影响,在对手发出各种不同门户的杀式时,他首先想到的总是本门武学的应式,由于这种障碍,要练好此功确是十分难。   杨玉无门无派,心无杂念,没有武学和心理上的障碍,在短短的几十天中,已将七十二招不同的“残功一招”应式,练得滚瓜烂熟。   只是心结没有解开,他仍然浸淫在痛苦之中。   长期浸淫在痛苦之中的人,有两种变化,一是消沉颓废,一是暴躁失常。   他正处在变化之中。幸喜有六合炼气大法这种旷世的内气功护体,他的变化比较缓慢。   尽管如此,他已觉无法忍耐,他决定等于歧风一回庄,就立即找他,将凌志宏的事问个明白,然后再揭开母亲和自己的身世之谜。   他缓步走下石塔台阶。   举头仰望,清澈透明的天穹下,阳光照得草地如绿如蓝。   正是日近正午的时分。   “庄主!”一位使女在台阶下挡住了杨玉,“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凌云花刚刚被二叔叫走,此刻就派人来叫他,难道又惹了什么麻烦?   杨玉摇摇头,轻叹一声,跟在使女身后走向堡中的后花园。   凌云花的住房就在后花园中。   使女引着杨玉走进一间偏房。   “小姐请庄主在此稍待。”使女冲着杨玉莞尔一笑,挑开珠帘走进了内房。   杨玉眼光扫过四周。   这是一间丫环使女的住房。花妹叫他到这里来,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样?   正在此时,内房传出使女一声呼喊:“哎唷——”   出事了?杨玉心念一动,抢身进入了内房。   “哎……哎唷……”使女弯着腰,扶着床沿,一个劲地哼喊。   杨玉顿住脚步:“你怎么啦?”   “庄主,快……快来帮帮我……”使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请求他帮。   杨玉转身喊到:“来人啊”!   房内竟元人答应。   使女扭过头来,头额汗水滚冒,面色苍白:“快……帮帮我,我不行了啦……”她身子开始往下滑。   难道使女遭到了暗算?   杨玉跳过去扶住使女:“你究竟……”   突然,使女展开双臂抱住杨玉,猛地把他拉倒在床上。   在使女展开双臂的时候,他看见了使女被撕裂的内衣和敞露的酥胸,他感到不对,想推开使女站起来,可使女又紧紧地抱住他,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呼喊。   “出什么事啦!”随着一声喝喊,凌志云、凌志远带着一群庄丁头目涌进内房。   杨玉从使女的身上爬下来,使女扯过一幅被撕破的衣襟掩住胸部,转身缩到床角哭泣起来。   房内发生了什么事,不用问,自是一看便知。   杨玉转身望着进房的人。二叔、三叔和庄内的主要庄丁头目都到了!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坠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庄主,你怎么可以……”凌志云指着杨玉,气得全身颤抖。   在其他的庄园,庄主调戏、侮辱一个使女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可在鹅凤堡却不行。鹅风堡的严明法规,决不容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所有的庄丁头目都以愤怒、遣责的眼光望着杨玉。   杨玉犀利的眼光射向凌志远:“你们怎么都会碰上了?”   “我……我……”凌志远低下头支吾着,不敢正视杨玉的目光。   “庄主!”凌志云赶紧抢过话头,“请你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   “你们怎么会都在这儿?”杨玉仍然坚持发问。   凌志云咬咬牙,扬起眉,道:“我正召集他们在后花亭议事,听到房中的尖叫声……”   杨玉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议什么事?为什么要在后花亭?”   凌志云想不到出了这种事,杨玉居然还如此镇定,太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稳住心神,咬牙道:“有消息说江湖上有人用飞竹神魔的名义,杀害了少林天王寺大德高僧、天山牧马场场主谷风健和青竹帮帮主常长青,同时还有人说庄主是杀人恶魔玉笛狂生肖蓝玉的传人,所以我兄弟二人避开庄主,在后花亭议事,想不到庄主竟会此时在使女房中干出这种事来?”   杨玉目光一转,犹如两道冷电徐徐掠过房内众人。他发觉除了凌志远之外,其他人眼中都透露着怒火。   使女仍在哭泣,从那被撕裂的内衣缝隙中,可以看到她雪白抖动的胸乳。   解释、声辩有什么用呢?他已陷在了陷阱之中。   “你们说该怎么办?”干脆的,直截了当的问话。   “你还记得大哥在与百合神教约会前与你说过的话吗?他曾经说他想把你……”凌志云瞪圆了眼望着杨玉。   他明白了凌志云的意思,他们要他离开鹅风堡,去山东孝里铺老家。   这正是他近日来思考的问题,这庄主他早就当腻了,若不是等于歧风回来,也许他已经走了。   他毫不犹豫地:“行!我走!”   “爹!发生什么事啦?”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凌云花旋风般扑迸内房。   “玉哥!这是……”她惊愕地望着众人。   “你自己瞧吧。”凌志云说。   这种事,瞟一眼便能明白。   “你……”她眉毛挑了起来,眸子里射出怕人的光焰,“你这无赖!畜牲!你怎么可以……”   使女哭得更加厉害了。不过,她的哭声是因为被侮辱,还是良心的责备,就无人知道了。   “我走了。”杨玉吐出了冷冷的三个字,大步出内房。   凌云花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嚷道:“滚!你滚!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   所有的人都感到一种沉闷的压抑。   唯有凌志云在心中得意地笑。   然而,不管大家心情如何,杨玉这一定,便注定了鹅风堡走向衰亡的命运。   后花园假石山洞。   “小姐,我……”使女贴着石壁,惊慌地望着瞪眼瞧着她的凌云花。   “说!是谁指使你陷害玉哥的?”她雪白的牙齿咬住鲜红的下唇,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她后悔,后悔极了,她认为是自己赶走了杨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发那么大的火,竟不查实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玉哥会是那种人吗?   事后仔细一想,此事漏洞百出,疑点甚多,于是她便将使女诱骗到假石山洞来审问。   她年纪虽小,却是见多识厂,连哄带骗,不到片刻,使女便承认是有意陷害杨玉,但问到是谁指使时,使女怎么也不肯招供。   她却决不肯放过陷害杨玉的人。   “不肯说?本姑娘可有十八种刑法!”她有意吓唬使女,想让她轻易就范。”   “不,我要是说出来就没命了,请小姐……”使女苦苦哀求。   “哼!你要不说,就会有命么?”   “小人愿意死在小姐手中。”   “这……这是什么话?”凌云花怔住了,没想到使女会说出这种话。   使女淌着泪道:“是我陷害了庄主,我对不起庄主,甘愿以死谢罪。指使我这么做的人,我是不能说的;请小姐原谅,因为……”说着,使女突地一头撞向石壁。   “想死?没那么容易!”凌云花眼疾手快,格身挡住了使女,将她制服。   “请小姐赐小人一死!”   “说出谁是指使人,再死不迟!”   “我决不会说的,小姐就死了这条心吧。”   “想激你家小姐生气是吗?本小姐今日就不生气,要慢慢来折磨你,叫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痛楚万分,看看到底是你嘴硬还是我手硬?”凌云花寒光闪烁的两眼紧紧逼视着使女。   使女贴在壁上,索性闭上眼睛,一声不响。   “臭丫头!睁开眼,否则我挖了你的眼睛!快说,不然我就要动刑了!先剥皮,再剐肉,后抽筋!”   使女仍是不吭不响。   凌云花吓唬的话已无作用,她也根本不会用什么刑,难道真去挖眼睛、剥皮、剐肉、抽筋?   忽然,她眼睛一亮。她想起了曾经向老叫花子花布巾偷学来的“分筋错骨”法,老叫花子说那是武林中的一种最残酷的刑法。   今天就拿这分筋错骨法,在使女身上试一试。   “噗!”“噗!”她出手了。   她没有使用过这种功夫,也不知道这种功夫的厉害,所以下手下得很重。   “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她斜着眼睛,略带揶揄的口气说,“说还是不说”   使女仍然闭着眼,不动也不说话。   没有反应!怎么花老头的称为武林中最残酷的刑法竟会没有一点作用?   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使女开口呢?她愣住了。对一个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她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忽然,使女发出一声呻吟,又一声呻吟,眼睛陡地睁开,全身一阵颤栗。   分筋错骨法产生作用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使女。   使女的脸色变得惨白,头额渗出一层汗珠,牙关紧咬着,牙缝里透出一阵阵格格的磨牙声,显然她在忍受着彻骨的痛苦。   蓦地,使女脸上肌肉一阵痉挛,身子弯曲下去,蜷缩成一团,全身开始扭曲。   使女发出一声又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身体已变得不成人形。   四肢变形,是错骨的结果,浑身抽搐颤抖,是分筋的反应。在分筋错骨手法下,天下最强硬的铁汉也会变成一摊烂泥。   瞧着使女的模样,凌云花惊呆了。分筋错骨手法竟是这样厉害,这样残酷!她盯着使女忘记了发问。   当年老叫花子狗不理花布中,是在凌云花敬了他三大坛百年女贞陈绍后,在醉醺醺的情况下,才向凌云花显露了一手分筋错骨手法,事后他也没放在心上,料想这丫头一时半刻也学不会此手法,没想到凌云花慧黠过人,居然偷偷将此法学到手了。   这是酷刑,一种极其残忍的令人无法承受的酷刑。汗水浸透了使女里外衣衫,她拼命扭动,使劲呼喊,但痛苦有增无减,体内似有千万条小虫在啃咬,仿佛要把灵魂活生生地剥离躯壳。   她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但此刻她宁愿死而不堪承受这种痛苦。   凌云花一声不响地看着她,使她的痛苦愈加剧烈。   她终于开口了:“我说我说……”   凌云花听到使女的声音,才从震惊中苏醒,“你说……说什么?”   “指使我的人是……是你爹爹!”   “是我爹爹?!”又是一个震惊,凌云花只觉眼前金星四进。   “是……是的。他说事成之后,让我当庄园使女的……领班……”   “不……不会的……”凌云花喃喃他说着,突又爆发地对使女叫道,“爹爹怎会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   使女凸突的两眼几乎要从眼眶中暴出:“小姐,你让我死吧,我受不了啦……”   凌云花咬紧牙,骄起二指,眼中凶焰的的:“你这奴才,这种下流的事也答应去做!我饶不了你!”   使女急促地:“动手吧!快!快……”   凌云花手指一顿,旋即指点如飞点下,每点一下,使女便觉有一把刀利在身上。   凌云花解了使女的穴道,呼地窜出假石山洞,直奔爹爹房中。   “咚!”凌云花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去。   “云花!”凌志云放下手中的茶盅,从睡椅中欠起身子,“你怎么啦?”   凌云花沉着脸:“你干的好事!”   凌志云心中一震,故作镇静地笑道:“爹做什么啦?你还在为杨玉的事生气?其实像杨玉那样无耻的人……”   “住口!”凌云花一声厉喝,“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使女将一切都告诉我了。你要使女将杨玉引进房中,然后假装受伤诱杨玉入内房,当杨玉走过去帮助她时,使女就敞开早已撕破的内衣抱住杨玉拉倒在床上,同时发出尖叫报信,这时你与三叔就带领早已等候在花亭的人冲进房中。卑鄙,实在是太卑鄙了!”   凌志云不觉一怔。他挑中的这个使女也不是一般的人,口已封死,应该不会露馅,这丫头不知是用什么办法,居然让使女说出了真情。自己本以为秘密到家的事,想不到居然被人知道了,而且知道的人又偏偏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云花!你听爹爹说,这杨玉是当年江湖上一个杀人恶魔……”   “我不听!”往日遇到爹爹说江湖上的事,她总是要缠着爹爹打破砂罐问到底,今日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我只知道玉哥是鹅风堡的庄主,你这样做就是谋反,就是大逆不道!”   “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拯救鹅风堡!不让庄园落在一个杀人恶魔的手中!”凌志云至此不能不与女儿摊牌,八张牌摊开打。   “哼!你的心思以为女儿不知道?拯救鹅风堡?说得好听!你就是想要赶走他,自己当鹅风堡的庄主!有他在,你就没庄主的份儿!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凌云花言语如同利刃掷向爹爹。   凌志云打了个寒噤,女儿对自己的心思知道得这么彻底,实在是太可怕了。八张牌还未打出,女儿一张“天王盖地虎”便把他彻底打垮了。   他不觉恼羞成怒:“放肆!你竟敢以这种口气与爹爹说话?!看我不拿家法治你!”   “指使使女用卑鄙手段陷害庄主,你还是先用家法治治自己吧!”凌云花面对怒气冲冲的爹爹,竟是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凌志云两颊暴起青筋,右掌高高扬起。   “不用打!”凌云花昂起头,秀发一甩,一声大喝,“我走!”说着,转身往外就走。   凌志云掌停在空中:“走?你去哪儿?”   “跟玉哥走。”   “你疯啦?”   “和你一样!”   说话间,凌云花已消失在门外:   凌云花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任性撒野的脾性,在爹爹面前尤其是这样。凌志云对这位桀骛不驯的宝贝女儿竟是毫无办法。   他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啦!快去叫三庄主过来!快,快去!”   夕阳余晖,洒落在静静的山坳里。   凌云花拎着包袱,呆呆地站在杨玉母亲的坟前。   坟堆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个长方形的深坑。   庄丁告诉凌云花,杨玉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而且还带走了母亲杨贵香的坟棺。   连母亲的棺木也挖出来带走,说明他已经决心再不返回鹅风堡了。   他要去哪儿?   他能去哪儿?   她并不急于去追他,他带着一口棺木,是很容易追上的。她在想另上一个问题。   爹爹如此卑鄙地陷害他,她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怒骂他,他还能容纳她吗?   她呆在坟坑前,心是空洞的,充斥的只是一种浓浓的失落感。   “云花!”有人在叫她。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   不知什么时候,凌志云、凌志远已带着十余名心腹庄丁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们呈扇形站着。她处的位置正在扇形的核心。   她的眼光触到了爹爹的脸,心中顿时又激起一团怒气!她头一昂:“你们干什么?”   “云花。我们是……”凌志远说着话,向前跨近几步。   “别过来!”随凌云花一声厉喝,空中闪过一道白光,她手中多了一把长剑。   凌志远停住脚,唬起脸道:“要与叔叔动手吗?”   凌云花淡淡一笑:“怎敢?云花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叔叔动手啊。”说看,手腕一翻,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凌志远惊慌地:“你要干什么?”   “我要走,要去找玉哥。”   “要去找玉哥,也不要把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呀。”   “要是有人敢阻拦我,我就死给你们看!”她说着,手腕一紧,脖子上便有一缕鲜血淌了下来   凌志远急忙叫道:“傻丫头,别乱来!”他知道凌云花的脾气,犟起来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云花,”凌志云跨上一步说道:“你别误会了。爹知道这件事做错了,特来给你送行,让你去把杨玉追回来,杨玉受气而去,除了你恐怕没有人能将他劝回。”   “真的?”她眉毛一扬。   “那还有假,当然是真的。”   “那就闪开条道。”   凌志云手一摆,庄丁立即闪至两旁,扇形让出一缺。   凌志云又从怀中掏出一物道:“云花,这是鹅风堡的武林牌,你将它带在身上,若是遇上麻烦,把它亮出来,武林中的人总还是要顾着爹爹几分面子的。”说着,就想上前。   “站住,你别过来!”凌云花又发出一喝:   “死丫头!杨玉初出江湖,没有这武林牌,麻烦可多着呢。”   凌云花想了想:“让叔叔送过来。”   凌志云将武林牌交给凌志远:“你去给云花。”   凌志远心中一声暗叹,接武林牌走上前去。   凌云花右手长剑仍然架住颈脖,伸出左手去接武林牌。当她手指刚触到武林牌时,突然全身一震,原来凌志远在武林牌上运透了功力,使上了一手隔物传功的绝招。   刹时,凌志远左手二指一弹,“当!”凌云花脖子上的长剑已被弹开,凌云花急欲跃起,空中凌志云飞掠而下,抽袍一拂,凌云花身上几大穴位已被封住。   凌志云制住云花后,一声怒喝:“死丫头!今后我得好好地管管你了。来呀,将小姐押入清心斋石屋,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是!”   四个庄丁将凌云花从荒坪押走。   凌志远望着天边的残霞,叹口气道:“不知玉儿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管他哩,他有飞竹神技护身,谁也欺辱不了他,但愿他不要胡乱杀人才是,否则江湖上又要多个魔鬼了。”   “我们这样对待玉儿,大哥在天之灵,不知该怎么说话?”   “三弟!死人是无法知道活人的事的,你我兄弟二人,要全力治理好鹅风堡。咱们走吧。”   凌志云走后,凌志远仍遥望着远处的夕阳发愣。   凌志云走入卧室。   一个四十开外,商客打扮的汉子从靠椅中站起身来:“凌庄主!”   凌志云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   “很好。你很能干”   “不过……”   凌志云脸色一沉:“还有什么不妥吗?”   “无形剑客吕公良嫌出价太少?”   “五千两银子还少?”   “吕公良说,凌庄主若肯出五万两,五日之内必将杨玉人头送到。”   凌志云沉吟片刻,咬咬牙道:“好,就五万两!”   “在下这就去与吕公良回话。”商客汉子拱手告退。   凌志云唤住已走到门口的商客汉子:“告诉吕公良,担心那小子腰间的小竹管。”   “知道了。”商客汉子退出门外。   凌志云脸上浮起一丝阴森的笑。   凌云花喊破了嗓子,小铁窗也没有打开。   装肚痛,装中毒,喊上吊,喊碰壁,装疯卖傻,扮鬼弄神,诡计都使尽了,也没有人理睬。   清心斋的人仿佛都死绝了!   人当然没有死绝,只是奉了庄主严令,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任小姐如何胡闹,一律不予理睬,违命者将严加处罚。看来凌志云是下了狠心,要好好治治这个任性、撒野的宝贝女儿。   凌云花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昏睡之中,她感觉有人在她肩上轻轻一推。   这石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她以为是梦幻,没有理睬,又昏睡过去。   有人又在她肩上一推,这次使的力气大了一些,她有了明显的感觉,这不是幻觉。   陡然间,她的心狂跳起来,睁大了眼。   “谁?”她一声轻唤。   “是我。”一男子的声音,绝不陌生,但听不出是谁。   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眼前是一片漆黑,她无法看清来人的身影。   “你是谁?”   “别出声,跟我来。”   “去哪儿?”   “救你出去啊。”   “救我出去?你为什么要救我出去?”   “你要再问,我就自己走了。”   她不再出声,双肘撑床爬起,跟在那人的身后。   那人先走到屋中抓住一根悬着的绳索,拨弄了一会,绳索掉了下来。“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收挽绳索。   她虽然看不清他的动作,但听得出来,他是从清心斋顶上通风口里钻进来的。通风口四面光滑如镜的石壁不说,壁洞小得连个婴儿也钻不过,这人能从这里进来,功夫自是高深莫测。   那人收好绳索,走至石门边,不知怎么一弄,竟将石门推开一条缝。   两人一前一后从门缝钻出,复又将石门关好,然后贴壁滑出殿堂。   二人一出殿堂,立即施展轻功,身形一晃,幻化流星,射向山坳荒坪。   荒坪上,两人对面而立。   淡淡的月下,那人蒙着面中,凌云花仍是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她问道。   “别管我是谁,快去搭救杨玉。”   “玉哥有危险?”她脸色顿变。   “有人雇了三路杀手,要他的脑袋。”   “他现在哪里?”   “不知道,但他带着一副棺材,是很容易找到的。”   “谢谢。”凌云花转身就跑。   “去哪儿?”蒙面人唤住她。   她转回身:“去取行装啊。”   “不用,我替你都准备好了。”蒙面人扔过来一个小包袱。   她打开包袱一看,全是男人的衣装!她眨眨眼说道:“朋友,你的意思我明白!”   “这样就方便多了。”蒙面人说。   凌云花皱皱眉又道:“还是不行啊。我的宝剑,百宝囊、还有银两……”   “都在这儿。”蒙面人又扔过一个小包和一把长剑。   小包内装着女人用品和她的百宝囊,想得真周到!再看看那把剑也是自己使的那把,钱袋也是傍晚时被爹爹搜去的那只。   “哈哈!”凌云花立时乐了起来,哈哈一笑,“在开石门时,我就知道你是个老贼,果然不错,我的东西,你全都给偷来了。”   “死丫头,真不知好歹!”蒙面人说着正欲转身。   “哎……请留步。”凌云花双手一拱,“请恩公留下个姓名。”   “在下助人为乐,从不留名留姓。”   “你不留名,日后我怎冬向救命恩人报恩呢?要是不报,有人又会说我不知好歹了!”   凌云花又是一副顽皮相,盯着蒙面人嘻笑。   “死丫头!”蒙面人转身一闪,已远出三十步之外。   “臭道士!臭道士!”凌云花叫道,“你当我真不知道你是谁?”   “死丫头!算你聪明!”声音传来,人身已杏。   须臾,一条人影从鹅风堡遁出,飞向山坳口蜈蚣镇。   十二、霍家杀手   古怪人有古怪人的脾气。   杨玉放下坦荡荡的官道不走,偏偏扶着棺材上了山道。   其实他有他的理由。扶着口棺材走宽敞的官道,必定格外显眼,少不得要招惹麻烦,若走山道,行人稀少,谁会过问?再说山里人迁坟移棺之事常见,不引人注目,因此他决定走山道。   正因为这样,他才错过了官道上等候他的两路杀手,同时也让凌云花追错了方向。   天已近黄昏,他还在山道上缓缓而行。   他不得不缓行,因为身后还拖着一口棺材。四个脚夫正吃力地拉拽着毛驴,车架上缚着的棺材一晃一晃的,如同在浪里颠腾。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   大德高僧、谷风健、常长青是被谁所杀?为什么要嫁祸于我?   师父难道真是那个杀人恶魔玉笛狂生肖蓝玉?   旧的心结尚未打开,新的心结又缠在了一起。   身外仿佛什么都已不复存在,只有一团一团谜一样的雾,雾一样的谜。   他在谜雾中缓缓行走,就像一缕无主的游魂。   毛驴车终于拉上了陡坡,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地势较平缓的沙石山道。   脚夫发出一声欢呼:“客官,前面便是沙口嘴!”   杨玉赶到沙口嘴时,已是掌灯时分。   沙风客店蹲踞在三条山道的交叉口路旁。一扇柴扉,一庭沙石坪院,三间土造平房斜搭一线草棚,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脚夫告诉杨玉今夜非在沙风客店歇脚不可,因为沙口嘴的客店,独此一家,别无分店,而此处前后五十里之内皆是荒山野岭。   一盏标有“沙记”的纸糊灯笼,斜挑在柴扉横媚上,在昏暗的黄昏中就像一点招魂的鬼火。   杨玉谁开柴扉,店老板娘便从屋内滚了出来。   说老板娘滚了出来,是因为老板娘太胖,胖得就像一只装满了饭的饭瓮,她从屋内不是走,而是跑了出来,那形态自然是“滚”了。   “今日是财星阎照,又来客人啦!”老板娘滚到杨玉身前,笑嘻嘻地对杨玉说:“少官人,您……”突然,她顿住话音,脸上的肥肉拉成了八字形。   脚夫拉着载着棺材的毛驴车,进了坪院。   尽管生意人看重的是钱,但遇上棺材这种东西,总觉得晦气。   杨玉虽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却也是个聪明人。他立即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老板娘脸上的肥肉立即变形,绽出了一朵菊花:“少官人,您……请吩咐!”   那锭纹银足有三两。在这荒山坳的客店里,三两纹银还怕买不到一张笑脸?沙风客店有时候一个月里还挣不到二两纹银哩。   “请给我准备一间上房,一间大房,还有这灵枢也替我安顿好。”   老板娘一面接过纹银,一面笑着说:“您就住里屋东首的第一间房,那是本店最宽敞、最清洁、最舒适的上房,四位脚客就住外屋西首的大平房,灵枢车就停在大平房窗外的草棚里,这样既可以睡觉,又可以照顾灵枢,您看这样安顿行不行?”   杨玉点点头:“行。”   “少官人请随我来,四位脚客请将车推到西首草棚里。”老板娘说完,身子便开始向堂屋滚动,日中尖声叫道:“贵客到了!小二,沏茶,快沏茶!”   杨玉在堂门前停了一下脚步。   堂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上书:未晚先投缩,鸡鸣早看天。   沙口嘴煎后五十里是荒山野岭,若不早投宿,恐怕遇上强盗,若不早赶路,恐怕翻不过野岭,这副对联贴在这里倒也是贴切得很。   杨玉踏进店堂内。   四张方桌,已坐了六个人,占了两张桌子。   靠里的一张方桌,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正在埋头吃饭,中间的一张方桌,三个樵夫模样的人正一面喝茶,一面轻声交谈。   六个人一齐抬头,扭脸看了杨玉一眼。   沙口嘴很少有客人,所以凡是进沙风客店的人都禁不住要互相看一眼。这是很自然的事,并不奇怪。   “客官,您请坐!请坐!”店小二飞也似地奔来,将杨玉引到一张空桌旁坐下,然后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揩揩桌面,送上准备好了的泡茶壶,说道:“您先喝口茶,喘口气,然后小的就引您去看房间。”   杨玉摆摆手:“不用了,你给我们弄点吃的来。”   “您要什么?请吩咐。”店小二恭声问。   “店里有什么就弄什么,只要是五个人的饭菜就行。”杨玉吩咐。   “是,请客官稍……”   店小二的话还未说完,内屋伙房又传来了老板娘的尖叫声:“小二!快,快来啊!”   “哎——来啦!来啦!”店小二转身急急奔向伙房。   沙风客店从未到过这么多的客人,六加五,一十一。店老板、老板娘加个伙计共三个人,要接客,要跑堂,要收拾房间,要煮饭炒菜,能忙得过来?   四个脚夫收拾好灵枢车架,走进堂内。杨玉招呼他们在桌边坐下。   四人刚坐定,堂门外又传来一声高叫:“老板娘——”   又有客人到了!真是越是热闹,越有人凑热闹;越有人凑热闹,便越热闹。   “来啦!来……啦!”老板娘肥大的身躯又从伙房隆隆滚进堂屋。   “哈!原来是廖大爷、胡大爷、朱大爷来啦。”老板娘嘴里说得亲热,心里却是发慌,这三人怎么也来了?   生意人也有一本难念的经。生意淡了,着急没钱赚;生意太旺,着急有钱赚不下。不是吗,店内房间都已住满,这三位大爷怎么安排?   老板娘不由心里暗自骂道:“真见鬼!没生意时,一个鬼也不上门,生意一来,大鬼、小鬼、屈死鬼、冤枉鬼,都赶集似地赶来了!”   廖、胡、朱三大爷,身穿豹皮背心,腰系一根宽边牛皮带,脚踏一双方头虎皮靴,皮带上插着一把短刀,手中执着一柄钢叉,一副猎户的行装打扮。   他们三人经常在附近荒山行猎,偶而遇见单身的商客,也顺手牵羊,干一干那翦径的勾当。他们自仗有点武功和蛮力,在附近一带称上称霸,凡进入荒山行猎的猎户必须向他们交纳迸山费,否则轻者猎物被抢,重者被打得致伤致残,附近的人都称他们为“荒山三虎。”   “老板娘,好生意啊!”廖大爷目光扫过堂屋,双手抱着钢叉一拱:“诸位好!”   “廖大爷好!三位虎爷好!”三个樵夫拱手起身还礼,显然他们都是熟人。   “原来是荒山三虎三位虎爷!”四个脚夫急忙站起,揖手道,“小的是石林村的脚夫,替这个客官送母亲棺木还乡路过此地,侍明日送客官过山讨得赏银之后,再来向虎爷请安。”   杨玉不知道这荒山三虎是什么人,见脚夫这般模样,也就起身,还了个礼:“三位虎爷好。”   里角桌上的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兀自埋头吃喝,仿佛不曾见到荒山三虎的到来。   廖大爷眼中闪过一道凶焰。   在沙口嘴,荒山三虎廖大爷向人问好,居然会有人不还礼?   此事真是奇怪,就像沙风客店,今夜突然来了这许多客人一样的奇怪。   “三位虎爷,你们请坐。”老板娘上边抹着堂内的最后一张空桌,一边急忙招呼三位大爷落坐,“小二!沏茶!快给虎爷沏茶,要上上上等茶!”   “哈哈哈……”廖大爷发出一阵大笑,“老板娘,多日不见,你又发福啦,要不要大爷我给你消瘦消瘦?”说着,便伸手在老板娘屁股上捏了一把。   “唷!”老板娘尖叫一声,扭到一旁,“虎爷,您的手好重哇!”   “哈哈!”三位虎爷爆出一串怪笑。   杨玉眉头一皱,心中顿觉不快。   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仍在埋头吃饭。   廖大爷在笑声中落坐,“扑通!”一声闷响,廖大爷连人带椅跌倒在地。   原来廖大爷坐的这张椅子只有三只脚!   廖大爷霍地跳起,脸色胀得紫红,脖上青筋直跳。   全场肃然,怎么这张三只脚的椅子偏偏让廖大爷坐上了?!   “妈的!这桌子也不平!”胡大爷摇着方桌,也发作了。   “给大爷换一张!”朱大爷冲着老板娘叫道。   “三位虎爷,咱店里就这么四张桌子,哪里有换?”老板娘哭丧着脸,“请三位虎爷……”   “那里不是有的换吗?”廖大爷手朝里角的方桌一指。   杨玉心一沉,要闹事了!   “廖大爷,这……怎么能……”老板娘急得全身发抖。   廖大爷嘴巴朝朱、胡二人一努:“老板娘不肯去换,咱们自己去换!”   “廖大爷!”老板娘身躯一抖,拦住廖大爷,“求求三位虎爷别在咱店中闹事。”   “滚开!”廖大爷一掌推开老板娘,“在沙口嘴前后五十里,老子想要在哪儿闹,就在哪儿闹,谁也管不着!”   荒山三虎拎起店小二刚送上的茶壶,走向里角方桌。   “咯!”廖大爷将茶壶往方桌上一蹾:“换张桌子!”   三人此时已吃完饭,一齐抬起头来,望着荒山三虎。   廖大爷一看,这三人容易对付。当中的一人单单瘦瘦,年纪约摸三十多岁,脸色泛白,像个病夫,这样的人,他一拳就能送他上西天。   另外二人,虽然个头不小,但比他两个虎兄弟却还差得远,决不是胡、朱二兄弟的对手。   看清了对手,廖大爷气势更盛!   “咚咚咚!”廖大爷手中的茶壶蹾得震大价的响:“听见了吗?换张桌子!”   胡、朱二大爷:“妈的!都是聋哑汉?滚,滚到那张桌上去!”   瘦汉子正襟危坐,木然的脸上,毫无表情。   另两个壮汉冷冷地看了荒山三虎一眼,各伸出三个指头捏住了一只小酒杯。   “哼!”随着一声轻哼,“哐当!”小酒杯应声破裂,化成了碎片。   廖大爷脸色一变,妈的,找错对头了!他已看出这两个壮汉不是等闲之辈。   胡、朱二大爷,也被两个壮汉露的这一手功夫镇住了,不觉把眼光瞧着大哥,干还是不干!   堂内刹时一片寂静,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廖大爷浓眉一锁,这场合若是退阵,今后在沙口嘴还怎么混?眼前就是一缸屎,也得撑着吃下去!   “哈哈!”廖大爷发出一串长笑,稳定了一下情绪,大声道:“这手三脚猫的功大就能唬住你虎爷?虎爷只要用两个指头就能一口气捏碎五十只酒杯!不过,今天虎爷不与你们玩这假功夫,要玩就玩真格的!弟兄们,抄家伙!”   廖、胡、朱三人哇哇一叫,退后十余步,抄起钢叉。   两个捏碎酒杯的壮汉,望着瘦汉子,用眼光询问,是否该出手。   说也奇怪,瘦汉子却把眼光盯着杨玉。   杨玉在想:两个壮汉若与三位虎爷交起手来,必是一场恶斗,若是伤着了瘦病汉,岂不是冤枉?若是伤着了他的脚夫,明日母亲灵枢如何运过荒山?   他虽有飞竹神技,但不愿杀人。他虽有百门残功绝招,但遇不到出手杀他的杀手,这功夫一点用也没有。他虽有六合炼气大法旷世内功,但不知道如何随意发功。从某一种角度来讲,他是一名身怀绝技的绝顶高手,但在实际中他却是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少年。   杨玉决定出面调停,避免这场厮杀。   “三位虎爷请住手!”杨玉起身隔在廖大爷三人身前,“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大家既然都在这里投宿,便是朋友,何必伤了和气?”   三位虎爷一看,好,下台的梯子送来了!   荒山三虎慑于二位壮汉的捏杯功夫,并不想与他们真动手,只是碍着面子上下不去,现在杨玉出面,他们正好借梯子下台了,不过虎爷下台自然也要下得威风。   廖大爷瞪眼一喝:“朋友,你也配是虎爷的朋友?”说罢左臂突伸,一拳击在杨玉脸上。   杨玉万没料到廖爷如此凶恶,竟会出拳打他这个调解人,冷不丁中了一拳,“扑嗵”一声,仰面倒在地上,鲜血从嘴鼻中流了出来。   “臭小子!你给虎爷换桌子?”胡大爷厉声喝问,手中钢叉叮当一阵抖动。   杨玉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就是要他动手,他此刻躺在地上也不知如何出手,加之他自从看了凌志宏在秘笈本上的留言,习练百门残功后,不知不党中,内心的定力已到了一定的火候。   他抹去嘴角的鲜血,点头道:“行,我换……换就是。”   他从地上爬起,对四个早已站起了身的脚夫道:“还不快给虎爷让桌子!”   四个脚夫慌忙捧过廖大爷跛桌上的茶壶,放到桌上,一齐退到跛桌边。   “哈哈……”三位虎爷又是一阵狂笑,“还是这小于识相!”   两个壮汉手放到了膝盖上,两人膝盖上各横搁着一柄钢刀。   瘦汉子仍是端坐着纹丝不动,一双精芒闪烁的眼睛直盯着杨玉。   杨玉命脚夫拾来木片,垫好肢桌,自己在三脚椅上坐下。   店小二送上酒菜:“少官人……”   廖大爷桌上一巴掌:“送这儿来!”   店小二:“这……”   “送去吧,算我请客。”杨玉索性一个人情做到底。   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人!众人心想。   今天总算遇上了一头好宰的绵羊!三位虎爷心想。   瘦汉子摆摆手,三人一齐离桌,退出堂屋,迸了里房。   一场打斗终于被制止,室内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   三位樵夫又在轻声交谈,谈话的内容是指责里角桌上离去的三位扎罗布头巾的汉子,人家为他们讲情、让桌、挨打,他们不但不出手相助,居然连道谢的话也不说一句,屁股一拍就走了,真是太不近人情!   店小二给杨玉送上酒菜,老板娘穿梭般为三位虎爷和杨玉斟酒。   老板娘对杨玉格外殷勤,一来杨王出手阔气,二来杨玉制止了一场可能毁灭风沙客店的打斗,心中自是万分感激。   杨玉吃过饭后,老板娘亲自引他去房间。   廖大爷望着杨玉的背影,附耳与胡、朱二人说了一句话:“三更宰肥羊!”   “哈哈!”三位虎爷又爆出一阵会心的怪笑。   浩月当空,月光如水,遍地流银。   又是一个清新宁静的夜晚。   杨玉心中却不宁静。   今天正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包括婴儿、童年在内的十八年,并不算是很长的旅程,但对他来说却是那么坎坷艰辛。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留下的是满脑海的迷雾,和世态的炎凉。   猛然间他兴起脱俗之念,领悟到凌志宏为什么一心向佛,最后要假死隐退。   他顿觉心灰意懒,仿佛己看破红尘,只求找个世外桃源,躲避这人世间的无限烦恼。他明白了母亲在临死前为什么要他去山东老家,生前为什么不准他学武功,就是要他避开这世间的烦恼。   十八年,他仿佛做了个梦,而且至今还在梦中!   他决心扶棺回老家后,便隐姓埋名在家乡,再不管江湖之事,也不管自己究竟是谁,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做个普通农夫,渔樵耕读,平静地度过一生。   这是他的,也一定是母亲的愿望。   灯熄了。窗关上了。   他把一片清幽的月光关在窗外,把一个甜蜜宁静的梦关在屋里。   “吱——”房门被人轻轻拔开。   一条人影闪到床边。   杨玉弹身而起:“谁?”他虽在熟睡中,反应却是极其机敏。   “嘘——轻声!有人要害少官人,请随我来!”来人蒙着面罩,杨玉看不清他的脸。   杨玉翻身下床,跟着蒙面人走出房间。   蒙面人引着杨玉,走到客店外一里之遥的荒林中站定。   蒙面人一击掌,又有两个蒙面人从林中走出。三人将杨玉围住。   “你们是谁?”杨玉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故意问道。   若单论杨玉的眼力,目前江湖中恐怕已无人可及。这是他体内奇异功能和六合大法结合的结果。先天与后天的结合,不是修炼的成果,而是天赐的神力。   “哈哈!”一阵大笑,三个蒙面人摘下了面罩。   果然是荒山三虎!   这里是荒林,林后有许多很深的石岩洞,是宰肥羊的最合适的地方。   “原来是三位虎爷。”杨玉挺立了身子道:“不知谁要害我?”   “谁?”引杨玉到荒林来的胡大爷笑道:“傻小子!就是咱们三位虎爷!”   “你们为什么要害我?”杨玉平静地问,一点儿也不慌张。   朱大爷叫道:“你以为我们三位虎爷来沙口嘴,就是为了喝西北风?”   廖大爷手中的钢叉一墩道:“我与你实说了吧。你带者棺材穿过蜈蚣镇,不走官道,却走山路,一路上躲躲闪闪,因此我们兄弟料定你棺材中必藏有偷盗来的财物,所以决定宰了你这小子,夺了你这不义之财。”   胡大爷补充道:“懂了吗?这就叫‘宰肥羊’、‘赶肥猪’、‘杀肥狗’……”   朱大爷接口道:“也叫‘谋财害命’!”   杨玉叹口气道:“你们错了。”   “错了?杀人性命,取其钱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会错?”廖大爷嚷道。   “棺材里根本没有什么财物,那是我母亲的尸体,我奉母亲遗命运回山东老家。”   “哦!”   “小人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若三位虎爷不嫌少……”   “小子!虎爷出手从不留情,你十几两银子,我们当然要,那棺材我们也要。”   “要棺材干嘛?”   “我已看过了,那棺材木质很好,将你母亲尸体扔出去喂野狗,把棺材再重新油漆一遍,定能卖个好价钱。”   杨玉再不言语,仰面望着夜空。   皎洁的月光和他眼中的精芒,交相辉映。   自从杀了五个杀手和四大天狗之后,他已不愿杀人,但此刻心中却又陡起一股杀意。   他不愿杀人,但有人要杀他,而他又不愿死,这是他遇到的最棘手的问题。   他在考虑要不要杀他们。在现在的位置上,他要用飞竹杀他们,是易如反掌。   若不杀他们,他们要杀他,他又怎么办?   荒林中,突然多了三人,   头扎罗布汗中的瘦汉子和两个壮汉,出现在荒山三虎身后。   胡、朱二大爷,倏地折身,两柄钢叉闪电般刺向两个壮汉。   “当!当!”不见两个壮汉如何拔刀出手,只听两声巨响,胡、朱二爷己倒退十余步,手中钢叉几乎脱手!   廖大爷大惊失色,这两壮汉好神力!但吃惊的还在后头。胡、朱二大爷刚刚稳住脚跟,又是一声惊叫,急忙伸手去抓滑落的裤子。   两壮汉在出刀磕退钢叉的同时,还削断了胡、朱二大爷的裤腰带!   廖大爷面如死灰,急声道:“二位壮士!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二位好功夫!你们这三位朋友,虎爷今日是认定了!这小子是头肥羊,就让给你们啦。”   两位壮汉也不理他们,却把眼光转向了杨玉。   杨玉和瘦汉子对面相视。   良久。瘦汉子道:“你不会武功?”   “说会也会,说不会也不会。”杨玉说的是实话。   瘦汉子微微一怔,又说道:“我今日要杀你。”   又是要杀人?!   杨玉淡淡地:“为什么?”   “有人出三千两银子,要我取你的脑袋。”   “啊!”廖大爷发出一声惊呼,“三千两?兄弟,能不能让咱们兄弟也搭上一成?”   杨玉眉头一皱:“谁?”   “买卖上的规矩,我不能告诉你雇主是谁,请少官人原谅。只是……”   “只是什么?”   “三千两银子不算太贵,但也不算低,我原以为你一定是个高手,想不到你竟不会武功,要早知这样,我就不会接下这买卖了。”   “我说过,我有时也会武功,请问阁下大名?”   瘦汉子认为杨玉是在有意回避他的问题,皱皱眉道:“在下若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报姓名岂不有失身份?在下若杀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必死无疑,报姓名又有何用?”   杨玉已猜到瘦汉子三人是江湖上的职业杀手,若报上门户,姓名,他就可以用百门残功上的招式来对付他们,不必杀生,不料瘦汉子就是不肯通报姓名。   杨玉沉思不语,尚未作出决定。   瘦汉子却又道:“今夜客店见到少官人,才知少官人也是条汉子,现在我要送少官人上路,没有什么可替少官人做的,唯一可做的就是在送少官人上路之前,杀了这三虎,替少官人出口怨气。”   瘦汉子说罢,转身面向荒山三虎,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上。   “风紧扯呼——”廖大爷喝喊一声,转身就跑。   刷!刷!两道白光,两条人影。   两壮汉横刀阻住了三虎爷的去路。   “大哥,杀这种人有失您的身份,让小弟来吧。”一壮汉说。   “不,我要亲手杀了他们,还这位少官人一个情。”瘦汉子冷冷地说。   廖大爷闻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就你一人动手杀我们?”   “是的。”瘦汉子声冷如冰。   “你们不出手?”廖大爷又问两位壮汉。   “当然。”   廖大爷胆气顿壮,三位虎爷还胜不过一个病夫?   “三虎结阵!”廖大爷一声大喝。   叮当当,三把钢叉交织成一片叉网。   “不怕死的,就来吧!”三位虎爷在嚎叫。   嗖!一道白光透进叉网。   没有兵刃碰击,叉网中迸起三道血光。   嚎叫声顿止,叉网散开,三位虎爷瞪着暴眼,徐徐倒下,颈脖上三道可怕的裂痕。   瘦汉子已退到原处,卓然而立,刀己还鞘,身上滴血未沾。   瘦汉子转向杨玉,他要向杨玉下手了。   但此刻,杨玉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在瘦汉子杀荒山三虎的杀招中,已经认出了他的门户。   他是百门残功中,第三十六门中记载的霍家杀手。   十三、十万银子一口棺材   “请住手。”杨玉阻住即将出手的瘦汉子。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瘦汉子问。   杨玉抖抖瘦汉子丢给他的钢刀:“你一定要杀我?”   “你放心,我会做得很干净,不让你有一点痛苦。”瘦汉子眼中棱芒闪烁。   “你自信你那断喉刀中的飞天断水一招,能杀得了我?”   瘦汉子脸色倏变,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两个壮汉惊异地望着瘦汉子,大哥断喉刀中的杀式,究竟是什么招数,他们也不知道。   简直是不可思议,然而这确是事实!   杨玉继续说:“你不能将这笔买卖退了吗?”   瘦汉子全身打了个哆嚏,随即眼中电光四射:“不!决不能!你就准备接飞天断水这一招吧!”   杨玉说:“你是条汉子,为什么要做杀手呢?世上许多的买卖可做,为什么一定要靠杀人挣钱?”   “看刀!”瘦汉子绽出一声厉喝,钢刀随声疾出。   两人一触即分。和三位虎爷交手一样,也没有兵刃碰撞声,只有“当”地一声钢刀坠地声,和一股喷溅的鲜血。   瘦汉子退回原处,惊异地望着杨玉,他为什么还没倒下?   他脖子上为什么没有鲜血?他脚下那把钢刀,还有刀柄上的那只手掌是谁的?   “大哥!”两个壮汉发出一声惊骇的厉叫,跳到瘦汉子身旁:“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瘦汉子心一惊,这才觉得右手腕冰凉凉的,低头一看,右手掌已经不见了,他这才意识到,杨玉脚前的那把钢刀和断手掌原来是自己的!   杨玉破了他霍门断喉刀的杀招,活生生的切下了他执刀的右手掌!   可怕,简直是太可怕了!惊骇之余,他心中又顿生一种感激之情,他推开正欲替他包扎手腕的二壮汉,“咚”地跪倒在地,大声道:“在下霍门十一代弟子霍成安谢少官人不杀之恩!”   杨玉扔下手中的钢刀,仰面一声长叹。   二壮汉见状,也随着霍成安跪倒在地,齐声道:“神刀林凡,震天刀金自立谢少官人手下留情!”   杨玉又是一声长叹,然后说道:“你们快替大哥包扎好伤口,走吧。”   “是,是。”林凡、金自立一面应诺着,一面急急从腰间布囊中取出金创药撒在霍成安的断腕上,然后撕下一幅衣襟包扎起来。”   霍成安捧着断腕,痛苦万分地问杨玉:“请问少官人尊姓大名?”   杨玉眉毛一挑:“你要杀我,还不知道我是谁?”   霍成安窘了窘,说遣:“实不相瞒,在下身为职业杀手,只认出手银两和被杀人的面貌,从不问被杀人的姓名、身份和被杀的原因。三天前,在下接下这笔买卖时便收到了你的画像,昨天下午雇主又派人送来消息,说你一路上还带着一口棺材。因为雇主除了我之外,还请了两位杀手要取你的性命,我恐他二人抢先下手,便快马赶到蜈蚣镇探听消息,恰恰遇上林、金两位兄弟,提及此事,他们说见你带着棺材上了山道,于是我邀请了林、金二人,绕道进山,抢在沙口嘴客店等候着你。”   林凡插嘴道:“到现在为止,我们只知道画像上的人是你,却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杨玉思忖良久,才缓缓地答道:“在下杨玉。”   金自立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少官人就是在半招之内杀了九大恶魔的飞竹神魔杨玉?”   “什么飞竹神魔,我不知道,但杀那侮辱我母亲和表妹的五大杀手和四大天狗的人正是我。”   霍成安、林凡、金自立肃然而立,默不作声。   杨玉在江湖上虽然名声大噪,使不少人谈虎变色,闻风丧胆,但见过他相貌的人却不多,除了那夜在鹅风堡荒坪见过他的数十人外,他的相貌在江湖上仍是鲜为人知。   他们三人没想到雇主凌志云要杀的竟是自家庄园的庄主,更没有想到,鹅风堡的庄主竟会携带棺木离开鹅风堡。如果霍成安知道要杀的对象是飞竹神魔杨玉,他决不会接下这笔买卖。   生意人要赚钱就得做买卖,但明知蚀本的买卖,宁可不做。然而,他做了,结果蚀了大本。不过,不幸之中的大幸,他的脑袋没丢,总算是保住了老本。   杨玉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他已经猜到雇霍成安杀他的人是谁了。他心中一阵忿懑又夹杂着一阵绞痛:人们为什么要这样残杀?要这样冷酷无情?   心目中的地狱赫然呈现在眼前,黑幽幽的地狱中,仿佛有股魔力要把他吞吸下去。   霍成安再次捧起断腕:“杨少侠不杀之思,霍某今生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此大恩。”   杨玉仰面夜空,喃喃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霍成安不知杨玉所指,微微一怔,立即又道:“霍门今后再也不做这杀人的买卖了。霍某回到钱庄立即遣散门徒佣人,携带家眷返回故里,永世不出江湖!”   “其实江湖上也有许多正正当当的事可干,设个健身强体的武馆,立个押送货物的镖行,开个真正的钱庄茶庄盐庄布庄,做个真正的生意人,有何不可?”杨玉未曾涉及江湖,哪知江湖上的险恶,只道这都是些很容易的事。   “在下谨记少侠教诲。”霍成安却句句记在心里。   “请林、金二位壮士将荒山三虎尸体掩埋好,带着大哥,走吧。”杨玉说罢,转身就走。   “杨少侠请留步!”霍成安喊道。   杨玉回身,一双晶亮亮的眸子望着霍成安。   “你不想知道另外两个要杀你的杀手是谁吗?”   杨玉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心中在想:知道了又能如何?   “另外两个杀手,一个是一刀斩冷如灰。冷如灰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去劝阻他退了这笔买卖,凭着在下与他多年的交情,料没问题。另一个是无形剑客吕公良。吕公良是江湖上身价最高的杀手。据说他每年只接一桩生意,而且……”霍成安顿住话语,看了看杨玉。   杨玉淡漠的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明眸仍然盯着他。   “若是吕公良接下了买卖,那么被杀的人必是个该杀的人。在下不知道吕公良为什么会接下这桩买卖,听说吕公良现在还在为出价与雇主讨价还价,若是吕公良真的出手,少侠一定要多加小心,他的剑法奇诡无比,号称‘无形’,出手比在下还要快上十倍!依在下的愚见,少侠不能让他先出手,一定得在他出手之前将他制住,否则……”   杨玉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他是哪一家门派?”   杨玉在扶灵柩归乡之前还不愿意去死,尤其又不愿死在这些以他的性命去挣钱的杀手手中。   “吕公良是形意门第九代弟子,练的是迷幻剑法。”   “谢谢。”杨玉言毕,将身一纵,已去十丈开外。   他心中已有了把握,吕公良属于百门残功中第九门中记载的杀手。   林凡、金自立将荒山三虎的尸体扔下荒林后的石岩洞,然后和大哥霍成安连夜离开了沙口嘴。   翌日。清晨。   杨玉带着四个脚夫拖着棺材上了往南的道。   三个樵夫上了往西的山岭。   沙风客店昨夜失踪了六个客人。住在老板娘房中的荒山三虎和住在西首上房里的三位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都不见了。   没人问,也没人吭声,仿佛这六个人都不曾到沙风客店投宿过。   在这个世道里,谁愿给自己自找麻烦?   五十里崎岖山路,还拖着一辆载着灵枢的毛驴车,路上艰难,可想而知。   申牌时分,杨上和灵柩车才赴到朝城。   此地已进入山东境界,四个脚大执怠不肯冉往前送灵柩,杨玉只好付了脚资,独自赶着灵车进入朝城。   夕阳下,城墙石传彩色斑斓,煞是好看。赶车近前看,城砖已经发青,有的斤始脱灰,显然这城建立年代甚久。   城中纵横四条街道,两旁房屋建筑古香古色,虽然陈旧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扬玉赶着灵车从街上驶过。没人议论,没人观看,也没人指手划脚,人们对这种运棺过市的事,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杨玉在城中兜了一个圈,走向第一家客店。   跨门人店,来至柜台。   “老板,请开间房间。”杨玉说。   “住店?”柜台内的老板瞅了杨玉一眼,“对不起,本店房间全住满啦。”   “老板,我……”杨上边说边去掏钱。   “你有钱?有钱也不行,本店房间全住满啦。”老板的脸像是出娘肚皮就没有过表情,冷冰冰的像块生铁。   杨玉翻山越岭,赴了五十里荒野路,此刻是篷头散发,满面污垢,身上的衣服也被荆棘挂破,脏兮兮的,那模样就像个打从河南来的小叫花子,谁瞧得起他?   杨玉银子刚掏出袖:“老板!两间上房!”门外跨进两个身穿锦绣团袍的公子爷儿。   “呵!原来是姚大公子和三少爷来啦!”老板从柜台内急急跑出来,搓着双手,满脸是谄媚阿谀的笑,“房间有!有!有!请二位登楼。”那模样就像是一条见着了主子的摇头摆尾的哈叭狗。   杨玉将银子纳回袖内,转身就走,他天生冷傲,怎受得这股窝囊气?   他出得店门,赶起灵车,心想:“有的是银子,还怕没有宿处?”   他哪里知道,事实却并非如此。   杨玉走入第二家客店。   还未开口,先掏出一绽纹银托在手中:“老板,住店!”   店小二闻声而至,眼光盯着杨玉手中的纹银,脸上绽开一朵纹银似的笑花:“少官人,您好!您要几间房?东边间的还是西边间的?”   “一间上房,东西间随便,另外还有一辆灵枢车……”   “灵柩车?”店小二捏着手中的纹银,瞪圆了双眼,“不行,那可不行!”   “行个方便吧。我明日天亮就动身,这灵车可宿在马棚里或后院坪里都行。”杨玉说着又掏出一绽银子塞到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捏着银子的手在颤抖:“老板最怕这晦气,要是……”   杨玉狠狠心又掏出一绽银子塞过去。他虽然未闯过江湖,却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这个道理。   果然鬼开始推磨了。   “好吧,你先把灵车拉到后院去,从左边绕过去,别让人瞧见……”店小二着手安排。   磨盘开始转动了。   杨玉返身出门,将灵车赶进店门。   突然,杨玉勒紧缰绳,灵车停在大门与院坪之间。   店小二捧着三绽纹银站在灵车前,他身后站着店老板。   “客官,对不起,老板说这灵车不能迸店。”店小二将纹银退还给杨玉。   “这是为……什么?”杨玉怔怔地问。   店老板上前道:“不为什么,这是本城的规定,灵柩不准宿店。”   店小二插嘴道:“昨天,福生客店还宿了三辆灵枢车,怎么会……”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把店小二的下半句话打入了肚中。店老板厉声道:“多嘴!还不快滚下去!”   店小二没头没脑地挨了一记耳光,还敢在此停留?飞也似地跑进了店内。   “客官,请另找方便吧。”店老板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冰丸。   杨玉只得收起银子,又把灵车赶出店门外。   他一连找了三、四家客店,都遭到了同样的冷遇,无论他出多少银两,谁也不肯留他宿店。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信心已开始动摇。   现在剩下最后一家客店,那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   福生客店。昨天还宿过三辆灵枢车。   但是昨天还宿过三辆灵枢车的福生客店,说什么也不肯接纳杨玉。杨玉忍着心火说尽了好话,出高出十倍的房租,仍被拒之门外。   更令杨玉惊讶和气愤的是,所有客店除了拒绝留宿杨玉外,还拒绝向他提供食品和茶水。   他开始意识和体会到了江湖上的险恶。   “请给我一点水和几个馒头。”杨玉将一两银子塞给福生客店的店小二。   店小二把银子在手心掂了掂:“你到店后门等着吧。”   杨玉赶着灵车,绕到了店后门。   好不容易店后门打开了,店小二脸板得像砖头既冷又硬,把一竹筒水和两个冷馒头往杨玉灵车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小二哥慢走!”   “怎么?”   “请问本城除客店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歇脚?”   “义庄。”   “义庄?那是什么地方?”杨玉涉世经验实在太少。   “是专门停棺木灵柩的地方。”   “哦!本城义庄在哪儿?怎么走?”   “你自己去问吧。”店小二的声音比灵车上的馒头还要冷。   杨玉心火陡动,硬吞下一口窝囊气,赶车就走。   “呯!”店后门已经关上。   炎凉的世态和冷酷的人情,使他仿佛坠入了孤独深渊之中。   终于,他赶车来到了城郊半里外的义庄。   义庄的看门人对杨玉倒是客气,帮着杨玉将车拉到庄堂内,又叫人卸下棺材搁好,抱来一把干草扔给杨玉。   义堂是存放棺木的厅堂。这里存放的棺木,有活人为自己准备后事的空棺,有刚死不久待葬的葬棺,有出土待迁的陈棺,有像杨玉这样路过借宿的挂棺。   义庄不是客店,除了守庄的看门人外,没有住宿的房间,要随枢护棺的人只能歇在义堂里。一般存挂棺的人,将棺木存在义庄后,大都回到城里去找店歇下,次日再到义庄取棺动身。   杨玉阅历甚浅,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已带棺在城内各店问宿过了,自然不能再返回城里投宿,同时他也放心不下灵枢,万一遇上个盗棺贼,那可怎么办?   杨玉取下灵车上的衣物包,搁在干草上作枕垫,然后和衣躺下。   杨玉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义堂的横梁顶,伸手从衣物包中抽出玉笛,横在嘴上。   他怕笛声惊扰义堂的看门人,惊扰义堂中这几十口棺木中的幽灵,故而没有吹出声来,只是在心中将广陵曲默默地吹奏了一遍。   杨上在默吹广陵曲的时候,义庄看门人正在庄门外与人说话。   “三爷,这小子怎么果然投义庄来了。”   “二爷已吩咐全城各店不许收留这小子,他带着棺材,不上义庄还能去哪儿?”   “三爷,大爷的意思是……”   “三更动手,杀人夺棺!”   “那棺材内真有宝贝?”   “有!那还是无价之宝哩!”   “噢?”   杨玉吹完广陵曲后,心绪渐渐平静,抱笛入睡。   三更。   一阵冷风将杨玉吹醒。   厅堂的灯笼不知为什么灭了,只有四盏搁在“待葬”,的棺材前的清油灯,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又一阵冷风吹过。这风来得没头没脑,令人心悸。   杨玉不觉霍地坐起。   他并不害怕,深山八年多的磨炼,已使他变得胆大包大,这几十只棺材和他在深山遇着的白骨堆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他只是觉得奇怪。   这冷风从哪儿来的?   他眼光缓缓扫过义堂,眼中精芒一闪,谜底已被揭穿。   他身旁的四口棺材,面向他的底面都有一个小洞,冷风就是从那四个小洞中吹来的。   四口棺材中藏有人!人藏在棺材中干嘛?   杨玉托地跳起,手中玉笛一指,说道:“棺材里的朋友出来吧。”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四口棺材盖一齐飞向杨玉。   杨玉目光锐利,反应敏捷,纵跳功上乘,见棺盖挟风飞来,双脚一蹬,身子一连几旋冲天而起。   咚咚咚咚,棺盖合叠在杨玉刚刚睡过的干草上!   杨玉空中飘然落下,脚尖一抵,正好站在棺盖顶上。   四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恶鬼”,从棺材中跃出,愣愣地站在棺前,抬头望着屹立在棺盖上的杨玉。   他们被杨玉的这手精妙的纵跳功慑住了。   杨玉望着从棺材中跳出的四个“恶鬼”,眼中精芒四射。   四个恶鬼猛然惊醒,一齐摇头怪叫,暴眼、阔嘴中冒出火来,长舌长爪抓向杨玉。   “算啦!别再装神弄鬼了!”杨玉厉声道,“我已看清你们是谁了。”   四个恶鬼互相瞧了一眼,头一摔又变了个鬼脸,叫声更厉。   杨玉冷冷一笑,手中玉笛朝第一个恶鬼一指:“你就是福生客店给我冷馒头的小二。”   第一恶鬼往后一跳,停止了怪叫和跳动。   杨玉玉笛朝第二恶鬼一指:“你就是在街口告诉我义庄方向的那个马车夫。”   第二恶鬼停止了怪叫和扭动。   第三、第四恶鬼也同时停止了怪叫和扭动,望着杨玉。   杨玉玉笛一横:“你们就是义庄帮我卸棺材的那两个脚夫。”   真是活见鬼!他们四人扮鬼,描容改装戴上了假面具,而且义堂内只有四盏清油灯,这小子怎么能够认出自己真貌?   有鬼!真有鬼!四人怔怔地望着杨玉,一时分不出自己是鬼,还是杨玉是鬼。   他们不知道杨玉的特殊眼力。杨玉就是用这种眼力,在他们摔头更换假面具的瞬间,识破了他们的真貌。   “哈哈,好眼力!”   随着一声长笑和赞喝,三条人影射入义堂,与此同时堂内八盏灯宠同时点燃。   三条汉子立在重叠的棺盖前。   三张完全陌生的脸。   杨玉跳下棺盖,立在义堂中央的一个石台上,发问道:“你们是谁?”   中间一位身穿长衫的大汉道:“要你命的人。”   杨玉牙关一咬:“又是雇请的杀手?”   “那倒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我的命?”   长衫大汉道:“我们要你棺材中的东西,你一定不会肯,但我们又非要不可,所以就一定得要你的命。”   杨玉叹口气道:“你们恐怕弄错了,那棺材里什么宝贝也没有,只有我娘的一具尸体。”   “那就够了,我们要的就是你娘的尸体。”   杨玉脸色变成铁青:“为什么?”   长衫大汉沉下脸:“因为有人出十万银两买你娘的尸体。”   杨玉厉声喝问:“谁?是谁?”   “江湖上的规矩,恕在下不能奉告。如果杨少侠想保住一条性命,就将棺材交给我们,并发誓今后不找我们的麻烦,怎么样?”   杨玉没有回答。他在想:是谁出十万两银子买娘的尸体?那人为什么要娘的尸体?   长衫大汉误认为杨玉在考虑他的条件,便又大声问道:“把棺材交给我们怎么样?”   杨玉突地爆出一声怒喝:“不准动棺材!”   “那你就死定了!”长衫大汉手一挥。   四个恶鬼摘下面具鬼服,露出一身紧身衣靠,身穿紧身服的看门人和另一汉子也执刀抢入义堂。   长衫大汉长衫一摔,和另二个大汉露出了一身五色彩服。   九人成一个圆圈将杨玉围定。   长衫大汉道:“杨少侠,我们知道你飞竹神功厉害,但我不相信你能在一招之内将前后左右的人都击中。”   九个,又是九个,怎么老凑这个数?杨玉眼光绕过一圈,心中暗自为难,目光不能转弯打折,要用飞竹击中四周的人,尤其是背后的人,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也得试一试,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地杀掉自己,夺走母亲的尸体!   他将玉笛插回腰间,手就停在了小竹管上。   长衫大汉又说,“听说你在飞竹出手时,很讲究公正,喊‘一,二、三’,喊到‘三’时就出手,对吗?今天我们也公正地对待你。我开始数数,数到‘三’,大家就动手。”   杨玉再不说话,眼光集中在三个大汉身上。他虽无交手实战经验,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还是明白。   长衫大汉开始数数:“一……”   “一”字刚刚出口,突然义堂石台顶上落下一张大网。   杨玉正在全心听着对方数数,考虑如何出手,没料到对方竟会施出这种卑鄙的暗算手段。   “一”字字音刚落,“哗!”地一声响,杨玉已被罩在网下。   “卑鄙!卑鄙!”杨玉叫骂着拼命挣扎,网却越勒越紧,直至将杨玉紧紧缚住。   “大爷!咱们成啦!”看门人高声叫着,双手飞舞。   “咱们五龙帮没有办不成的事!”   “哈,十万两银子到手啦!”   “哎,说不定打开棺材,那里面的东西还不止十万两银子呢。”   “若是不止十万两银子的东西,咱们就分啦,若是那娘们的尸体就送出去。”   “听说那娘们是江南第一大美人,不知死后还美不美,要真还那么美……”   “你还想试一试?”   “当然罗,抱着个死美人也是怪有趣的。”   “……”   杨玉气得全身发抖,两眼睁睁喷出血来。   长衫大汉:“别闹了!先去做了那小子!”   “是!”看门人抄起钢刀走上石台。   杨玉瞪着血红的双眼望着看门人。   看门人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义堂内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住手!谁敢抢我的生意?”   全堂的人一震。那声音太冷,冷得令人心里发毛。   十四、无形剑客   “你是谁?!”长衫大汉一声怒喝,双刀已经出鞘。   五龙帮廿余的人亦闻声跃开,刀剑出鞘,搭成犄角之势。   一线冷风从堂中掠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啊——”耳旁爆出了看门人的一声怪叫!   定睛一看,看门人己跌倒在长衫大汉脚前,石台大网旁看门人原所站的位置上已换了一人。   那是一位精壮的汉子,一身青色对襟衣挂,背上斜插一柄长剑,腰间一根青色扎带,足下一双青色薄底快靴,三十多岁,面色泛青,脸上一双精光毕露的眸于,正瞧着五龙帮的九人。   长衫大汉与身旁的两个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浮起一片狐疑。   这人是谁?这张脸从未见过。   这人他们不认识,这脸也不曾见过,因为凡是正面见过这张长脸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长衫大汉再次一声喝问:“你是谁?”   “你不配知道。”冷冷的回答。   长衫大汉怔了怔,扬起头:“你可知五龙帮,三龙头,双头龙许士元,双头虎黄金榜,双头豹郭瑛的大名?”   “不知道。”仍是冷冰的一答。   “大哥!与他罗嗦作甚?做了他!”黄金榜挥着手中双刀,怪声吼叫。   “做了他!”其余七人一齐呐喊。   杨玉躺在网中望着青衣人的背影,心想:这人是谁?   许士元挥手阻住众人,又对青衣人道:“朋友,你刚才说不要抢了你的生意,莫非朋友也是为这棺材而来?”   “那倒不是。”   “既是这样就好,请朋友闪到一旁,待我们结果了这小子,打开棺材,里面的东西见者有份,决不亏待阁下就是。”   “我虽不为棺材,却为这小子而来。”   “那就更好,这小子归你,任凭阁下处置,这棺材就归我们了,两下扯平,互不干涉,怎么样?”   “不行。”   许士元睁大了双眼:“难道你要独吞?”   “也不是。”   “那是什么?”许士元困惑不解。   “在下一年只接一次买卖,在买卖中最忌讳两件事,一是有人抢我的买卖,二是在买卖中不公。这两件事你们都犯了。”青衣人沉缓缓他说。   杨玉心中一震。他猜到青衣人是谁了,不禁暗自叫苦。   许士元沉下脸:“我们犯了又待怎样?”   “死。”青衣人叶出冷森森的一个字,背上的长剑徐徐出鞘。   堂中泛赵一道冷森森的寒光,九人顿觉脖子一凉。   黄金榜、郭瑛同时颤声道:“你是……无形剑客吕……公良?”   青衣人冷做地注视着九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许士元急忙道:“吕大侠,请恕我等有眼无珠!我等实不知这是……”   “哼!”青衣人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哼。   “在下向吕大侠磕头赔罪,请吕大侠……”许士元向兄弟丢个眼色,“扑”地跪倒在地,低头就磕。   嗤嗤嗤!许士元一低头,颈后背上暗藏的三十六支五毒梅花针,急雨一般射向青衣汉!   与此同时,九人一齐跃起,一片刀光朝青衣人头顶盖落。   噗噗噗!一阵细声。   “啊——”“啊——”九声惶急凄厉的惨叫。   九人仰面向后倒下,九道喷射的血柱在空中交织出一片血花!   青衣人卓然而立,右手的剑仍然垂着仿佛不曾动过,左手却多了一只斗笠,那斗笠原是背在背上的,斗笠上密密麻麻的钉着三十六支梅花毒针。   好剑法!九人颈脖上只有一道很小的伤口,然而这伤口恰恰使脖上的血脉被割浙,而且断口挑露在皮外!   青衣人转身,剑锋一抖,杨玉身上的网索顿时削断。   杨玉抖落断网索,站起身来,望着青衣人问道,“你就是无形剑客吕公良?”   “正是。”   “谢吕大侠救……”   “命”字还未出口,吕公良伸手托着杨玉:“不用谢,因为我将要杀你。”   “我知道。”杨玉答道。   “你知道?”这次轮到吕公良吃惊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听说你虽然为钱杀人,但从不杀不该杀的人。”杨玉一双明眸瞧着吕公良。   吕公良脸色变得异样阴沉:“你是飞竹神魔杨玉?”   “你已经知道,何必再问。”   “在下杀人前的提问,你必须回答,也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杀手吕公良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吕公良再问:“少林天王寺大德高僧是你所杀?”   “不是。”   “天山牧马场主谷风健是你所杀?”   “不是。”   “青竹帮常长青是你所杀?”   “不是。”   “当时你在哪儿?”   “鹅风堡。”   “可有人说那段时期你不在鹅风堡。”   杨玉淡然一笑:“我确未离开过鹅风堡,更未杀过你说的三人,信不信由你。”   吕公良想了想,又问:“你是玉笛狂生肖蓝玉的传人?”   “不知道。”   “这话怎么说?”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还有怎么说?”杨玉并未说谎。   但在吕公良耳中,这却是一句不折不扣的谎话。   吕公良脸色更青:“你腰间的那支玉笛可是你的?”   “是的。”   “可否借我一观。”   “这……”师父生前曾嘱咐他,这玉笛不能给任何人看的。   “难道不可?”   他想起吕公良刚才救他的情景,毅然拔出玉笛递给吕公良。   吕公良举起玉笛对着灯笼照了一会,脸色由青变白,又由白变青。   吕公良将玉笛还给杨玉,托地跳下石台,退到一丈开外的地方,垂下手中的剑,冷声道:“没错,你是个该杀的人!”   “就为了这支玉笛?”杨玉问。   “你自己瞧吧。”   杨玉举起玉笛迎着灯笼光一照,他视力比吕公良好,一望便见到了管壁上的“断魂谷令玉笛狂生”八个小字。   “这八个字怎么解释?”   “你这个小魔头,还要再戏弄吕某?”吕公良已然动气。   在吕公良看来,杨玉不懂自己玉笛中的八字解释是不可能的事。玉笛是断魂谷的令旗,肖蓝玉决不会轻易将这玉笛交给杨玉,杨玉一定肩负重振断魂谷门的重任。   他哪里知道,肖蓝玉将玉笛送给杨玉,只是想将此断魂谷的令旗交给杨玉的母亲。肖蓝玉认为杨玉带回紫貂血,母亲的病就一定会好,杨玉母亲见到玉笛后定会另有安排。肖蓝玉又怎会料到杨玉母亲遭到袭击而死,杨玉会带着玉笛在江湖上乱跑?   有料想不到的事,才会有巧遇;有巧遇,才会“无巧不成书。”   杨玉已无法解释,只得长叹一声道:“因为我是玉笛狂生的徒弟,你就要杀我?”   “没错!”吕公良将斗笠戴到头顶,双掌一击。   嗖嗖嗖!三条人影,旋风而至。   三人在吕公良身后二丈远的地方站定。一位是年近七旬的老者,满头银发,项下三络长须,另二位是两个劲装疾服的中年汉。   杨玉又是一叹:“这是你找来的帮手?”   “在下做买卖,从不要帮手。这是在下请来的证人。”   “证人?”   “证明在下这趟买卖是公平交易。”   “公平交易?”杨玉还是不解。   吕公良道:“在下虽然要杀你,但这将是一场公平的决斗。这三位证人是天山华容长老、玄武门门主丁戈、岷山同盟副主董克俭。”   华容长老、丁戈、董克俭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以正直闻名的人物。吕公良能请得动他们三人,也是难得。   杨玉明白了吕公良的意思,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敬意。他抚着玉笛道:“吕大侠,除了决斗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解决我的问题,比如说让你废了我的武功……”   吕公良瞪圆了双眼。习武的人谁不把武功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这小子是在说胡话,还是在耍弄自己?   杨玉在想:也许没有了武功,到乡下能安安静静地过上一辈子。   “不用说了,准备,在下要动手了!”吕公良厉声一喝,“有人提醒我要注意你腰间的小竹管,你曾经用那玩意儿半招之内杀了九大恶魔,我很佩服。今天是公平交易。杀了你,我将得到五万两银子,你不必手下留情,有本领就只管使出来。三位证人作证,在下若死在你的飞竹之下,死而无怨!但你不杀我。我必定杀你,决不会手下留情。”   杨玉皱皱眉,垂下手中的玉笛,说道:“我不用飞竹,就用这玉笛接你形意门的迷幻剑法。”   吕公良也是眉头一皱:“这小子怎么知道我使的是形意门的迷幻剑法?真是有点邪乎,可不能大意。”心念至此,不觉增添一层戒意。   杨玉还在想如何阻止吕公良动手,他想说出迷幻剑杀式的招数镇住吕公良出手,但那杀式的名称,一时间怎么也记不起未。   吕公良突然再出一喝:“窗外的朋友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杨玉不觉一愣,又有谁来了?   “嘿嘿……”一阵轻风夹着一阵嘻笑,一个少年公子从窗外飘然而入,落至杨玉身旁。   杨玉全身陡地一颤,这个小丫头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绕道追寻而来的凌云花。   丁戈、董克俭见到凌云花,衣袍一撩,对吕公良道:“有捣乱的来了,让我们把他赶出去!”   吕公良剑锋一抖:“小兄弟,这不干你的事,请你立即离开此地。”   “哎——”凌云花嘴巴对丁戈、董克俭一翘,“这不是玄武门丁门主和岷山同盟董副盟主吗?你们近日可好?蔡夫人、蓉蓉姑娘、郑盟主和吴老伯可好?”   丁戈、董克俭顿时傻了眼,这小子是谁?没见过这门子亲戚呀。   凌云花脸又转向吕公良:“你刚才叫我进来,我进来了,你又叫我离开,你究意要我怎么样?进来还是离开,离开还是进来?”   吕公良唬起脸:“我叫你进来,就是要告诉你离开。”   “可我离不开呀。”   吕公良瞪起眼:“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公平交易。”   华容长老说话了:“小兄弟,你认为吕大侠的交易不公平吗?”   “当然不公平!”   吕公良沉声喝道:“你……”   华容长老:“我们是这场公平交易的证人,有何不公,请教。”   “吕大侠是要杀人的一方,这位大哥是要被人杀的一方,要杀人的一方有三个证人,要被人杀的一方却一个证人也没有,你们说这公平不公平?”凌云花反抄起手在杨玉身旁走来走去,手指暗中伸出九个指头,向杨玉示意吕公良是百门残功秘笈上记载的第九门杀手。   丁戈道:“决斗的只有他们二人,与双方的证人多少并没有关系,有什么不公平?”   “话可不能这么说!”凌云花噘起嘴道,“万一吕大侠斗不过这位大哥,被这大哥斩了一只手腕,你们四人一齐上,杀了这位大哥,然后证明这位大哥是在公平交易中死去的,天下又有谁知道呢?”   丁戈、董克俭厉声道:“你把咱们看成什么人了?”   华容长老道:“小兄弟放心,老夫决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吕公良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吕公良决不是这种卑鄙小人!”   凌云花脸上装出惊愕:“你们这是怎么啦?我没说你们会这么做啊,但是若是换了别人呢,你们能保证他们不这样做吗?我只是说这种方法不公平。难道就没有这种可能?”   吕公良怔了怔,问道:“你说该怎样?”   凌云花翘翘嘴说:“我留下来做这位大哥的证人。你们二人决斗,咱不管,万一你们一齐动手,我就跑,以后好在武林中揭露你们,哎……别发火,我是说别人可能会这样,那就有个揭露真相的人,再说……”   吕公良一喝:“你就留下做证人吧,退到一旁去!”   凌云花冲着杨玉一笑,退到窗边:“这个地方好,万一动起手来容易跑……”   吕公良又道:“小兄弟,你别想打暗器什么的,只要你一出手,我就杀了你!”   “哪里话?你根本不是这位大哥的对手,哪里还有我出手的机会?”凌云花边说,也在窗旁站定。   吕公良哪曾受过这等气?但像他这样的高手,自制力也极强,咽下一口气,说道:“准备……”   “慢!”凌云花突然一叫。   吕公良冷声道:“小兄弟,你是存心捣乱?”   “决不是,我觉得交易还是不够公平。”   “为什么?”吕公良冷冰冰的声音中己透出的炽的杀气。   “你的剑长,他的笛短。笛身只有你剑身的三分之一,因此你在兵器上就占了便宜。”   凌云花说得在理,就连三个证人也无话可说。   “好吧,你与他换把剑。”吕公良无奈他说。   凌云花摘下腰间的长剑:“大哥,换把剑吧。”   “不用。”杨玉玉笛轻轻一摆。   “大哥!这笛身太短……”凌云花担心笛身太短,恐怕制不住吕公良的迷幻剑。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杨玉冷冷他说。他已见过吕公良出手,那杀式一招中的缝隙刚刚能穿过一支玉笛,虽然有些冒险,但他自信有把握。   凌云花把剑往地上一扔:“不管就不管!哼!”   杨玉道:“吕公良来吧,小心你执剑的手腕!”   凌云花心中格登一跳,暗中骂道:“臭小子!还怕他不知道你的应招么?真是个笨蛋!”   华容、丁戈、董克俭心中也是一跳,杨玉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有把握战胜吕公良?   吕公良凝住神也在捉摸,这小子有没有神经病?   凌云花又叫了:“吕大侠,杀了这小子吧!这小子太狂了,居然用短笛应你长剑,还未交手就让你三分。这小子那模样,根本就没把你形意门迷幻剑的杀招赡宫摘佳放在眼里……”   杨玉被凌云花提醒突然记起了“赡宫摘桂”的杀式名称,不觉哺喃道:“不错……就是……赡宫摘桂……”   凌云花知道杨玉只有对付赡宫摘桂杀式的一招应招,吕公良若看不起杨玉,用别的剑式,杨玉就必死无疑。刚才她所表演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诱吕公良出这一招杀手。   吕公良在杀五龙帮九人时,使上了赡宫摘桂这一杀式,是因为对方先放暗器,又有九人同时扑至,才不得不施展绝手。在他承接的买卖中,除了杀天竺国的法轮大师外,从未使过此招。杀杨玉,他原不准备施展这师门杀式,但现在被杨玉的神态和凌云花的言语一激,这位绝顶的高手也沉不住气了。   “杨玉!在下二十年来,在公平交易的一对一的决斗中,只使过一次此师门杀式,今天就成全你,让你接一招赡宫摘桂!你提醒我注意执剑的手腕,我也警告你,地上的九具尸体就是你的榜样!”吕公良说着,手中长剑斜扬,摆开了一个架式。那是蟾宫摘桂的杀式架式。   凌云花长长地吐了口气。   吕公良终于上当了!   但杨玉用短笛能击中吕公良的手腕吗?击中的功力能足使吕公良撒手撤剑吗?   一丝一毫的闪失,便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凌云花的心登时又悬了起来。   接着发生的事,使凌云花绷紧的心弦拉得更紧,几乎要断裂。   杨玉举起玉笛缓缓地做厂一个动作。那是对付赡官摘桂杀式的应招。   天啦!这傻小子居然把应招演示给要杀他的对手看!   吕公良赡宫摘桂的杀式,谁也没见过,三位证人瞪圆了眼细心观看。能欣赏到武林高手的绝技表演,这趟证人做得不枉。   了戈、董克俭见到吕公良的架式和杨玉的动作后,只是感觉古怪而已,但在超级高手华容长老眼中便不同了,华容长老感受到了吕公良杀式,和杨玉动作中隐隐泛着的可怕杀机,在静态中杀机是无形的,但能感受得到。   吕公良不但是超能高手,也是职业杀手,他当然能感受到杨玉做的那个动作,正是赡宫摘桂杀式的克星。可怕,太可怕了!   他直觉地感到这一买卖没多大把握,信心已经动摇,后果还难预料。   杨玉垂着玉笛没动。他见过蟾宫摘桂的杀招,现在将应招演示给吕公良了,这才是真正的公平交易。剩下的只是等待,他除了飞竹之外,没有进击的招式,也不会其它的武功,他已说过不使用飞竹,所以除了等待外,己无事可做。   吕公良感到压力愈来愈重,他的心和脸色凝成了铅体,他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因为招牌不能砸。   双方仿佛都变成了石像。   一方心情沉重,苦苦思索找不到对方应招的解法。   一方心情轻松,“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招式在握,听大由命。   “吕公良!”凌云花眼珠溜溜一转,嚷道:“你要是不敢动手,就向小兄弟磕个头,小兄弟替你向这位大哥求个情,要他放你一条生路”。她的目的在于扰乱吕公良的思路,激怒他的情绪。   “住口!”吕公良一声厉喝,“注意!在下要出手了!”   吕公良不愧为超级高手,在这种情况下出手,仍不曾忘记先发言警告。他决心拼全力一击,与杨玉比速度,比内力。   吕公良出剑了。只见人身不见剑影,然而这却是凌厉无比的一击!   敛剑于身,隐招于手,杀人于尤形,这便是无形剑客吕公良蟾宫摘佳的绝招杀式!   天下有几人能接下吕公良的这一绝招杀式?   “当!”一声巨响,剑光突现,划空一闪而灭,极短暂的一瞬,场面静止下来,然后堂外坪中传来一声长剑落地的声响。   杨玉站在石台上,玉笛仍然垂着,手臂上衣袖已被削去一幅,袖内渗出一缕鲜血。   吕公良站在石台上,手里己没有剑,执剑的右下掌悬吊在血肉糊糊的手肘骨上,血在向下淌落。   杨玉惊呆了。本想只击落吕公良手中的剑,想不到一笛下去,竟将吕公良长剑击飞堂外,手腕全部击断。   其实杨玉应招的威力,在于对手进击的能力,对手进击的速度愈快,应招的威力则愈大。力和速度是相互融合的整体,没有力就没有速度,没有速度就没有爆发的力。   吕公良是位超级高手,进击速度之快在闪念之间,杨玉应招的速度自要比闪念还快。这瞬间,由于速度要求而爆发的六合大法内力,由六合大法内力而爆发的速度,产生的威力自是强大无比,加之这股内力由练功的玉笛引发出去,功力更是倍增。   吕公良惊呆了。本想一剑将杨玉了结,想不到一剑击出,竟是这个结果。这小魔头的内力修为居然在自己之上!   凌云花惊呆了。杨玉这一击的威力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三个证人惊呆了。这小子果然断了吕公良执剑的手腕!   蓦地,吕公良暴喝一声,猛然扯下悬吊在断骨上的右手掌扔到地上,恨声道:“好小子!这趟买卖我认栽了,但我要告诉你,在下立意要杀的人决逃不掉!”   超级杀手吕公良就是这般傲气,在这种情况下仍不肯示怯。他举起血淋淋的断腕,转身又对三位证人道:“谢谢三位见证。”话毕,单足一点,人已射出堂外。   华容长老、丁戈、董克俭望着地上的断掌,相顾骇然,半晌无声。   杨玉望着地上的尸体和断掌,心火突然躁动,体内翻腾的尚未平息的血海,排山倒海般涌动。   玉笛横上嘴唇,笛声顿起。   堂内人的心弦随着笛声起了剧烈的震颤。   笛声在堂内鸣响,四壁回音,梁柱震撼。   笛声绕梁,穿窗而出,在夜空中盘旋,飞扬。   一曲广陵曲尽,杨玉猛然纳笛敛气,笛声凝绝。   听曲人还在笛声之中。   杨玉垂笛发问:“华容长老,这是钧天之乐圣乐中的广陵曲,还是断魂谷的断魂曲?”   华容长老凝视着杨玉,良久,缓缓吐出三个字:“断魂曲。”   断魂曲!果真是断魂曲!   了戈、董克俭的脸变得惨白。   玉笛是断魂谷的令旗,断魂曲是断魂谷的令主曲,杨玉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   “断魂谷”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年后,又复出江湖,目的何在?   杨玉喃喃道:“我……真是那个……杀人恶魔玉笛狂生的徒弟?”   华容长老道:“我想是没错。”   “这是为……为什么?”   华容长老想了想问:“玉笛狂生肖蓝玉现在哪儿?”   “死啦,已经死啦。”   “阿弥陀佛!他交玉笛给你时有何交待?”   “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   华容长老沉吟片刻道:“江湖上有句话: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望杨少侠,慈悲为怀,切勿妄杀生灵。”   杨玉此刻心冷如冰,仰面长叹:“我佛慈悲!长老之言,杨玉谨记!”   “喂!我说你这个糟老头,究竟还有完没完?”凌云花又嚷了起来。   华容长老双掌合十,朝着杨玉深深一揖,然后一声号佛,带着丁戈、董克俭,出了堂厅。   杨玉望着华容长老离去的身影。还在痴痴发呆:我果真是断魂谷门的传人?   “玉哥!”凌云花跳过去,抓起杨玉受伤的手,“你怎么啦?伤的不要紧吧?”   杨玉甩开她的手:“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啊!还在生我的气啊!”凌云花噘起小嘴,“我已查清了,那都是我爹捣的鬼,我不明真相骂了你,这里向你赔礼行不行?”   杨玉仍是板着脸:“走开!”   “哎呀!俗话说,阎王不记小鬼过。你干嘛和我这个小鬼生气?宰相肚里能撑船嘛。你是做庄主的,气量大得很,还不能原谅我这点过失?还有话说:亲不亲家里人。你是我哥,我是你妹妹……”但心里却在说,“你是我男人我是你老婆……”   “好啦!”   “你原谅我了?”   “走开!”   “好!咱们别斗嘴,先离开这义庄再说。”   “你走,我不走。”   “这里闹出了这许多人命,你不走,还等着人家来抓?”   杨玉瞧瞧地上的九具尸体,没回话。   “抓了你去杀头,那还不要紧,要是将你娘的棺材也收去……”   “好,咱们先走!你可别跟我!”   “嘿嘿……”   庄外的道路上,华容长老和丁戈、董克俭也在说话。   丁戈:“这小魔头一定在撤谎!”   董克俭:“他这次以断魂谷的名义出现,一定有目的。”   华容长老:“我看他说的是实话。这其中定有什么溪跷。”   “哦,您老看有什么不对?”   “有人在暗中陷害杨玉。”   “是鹅风堡的凌志云?”   “除他以外还有人,一个更厉害的人,他正在利用杨玉制造一个阴谋。”   “谁?”   “暂时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   “……”   华容长老没说错。   有人正在制造一个偌大的阴谋,所有的武林人都被自觉或不自觉地卷入了这个阴谋之中。   十五、神秘锦衣卫   坦荡荡的官道上,行驶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车夫座上坐着一个锦衣珠帽少年,左手执着五色丝缰,右手提着三尺五的金丝马鞭,一袭金线飞云的天青色披风在风中飘拂。   “得……驾!”少年手一扬打个响鞭,雄姿英发。   车厢内彩帘紧闭,掩得纹风不透,看样子坐的是达官贵人。   马车风驰电掣般从大道驶过,车后扬起一股尘埃。   过路行人无不掩鼻皱眉,心中暗骂一声:“哪家王室狗爷在大道上抖这威风?”   少年车夫就是凌云花。   达官贵人就是杨玉和那口棺材。   只有“小精灵”才想得出这种“好主意”。   杨玉离开义庄后,凌云花一直跟着他,向他讲述自己如何审讯使女,如何准备自刎,如何被关进清心斋,如何被臭道士救出,如何绕道追赶到此,如何日夜思念他,如何,如何……最后以死威胁,如果不让她跟着,就立即拔剑自尽。杨玉无奈,只得答应由她相助护送母亲灵枢回山东乡下老家。   凌云花承接护送任务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杨玉改容。   现在的杨玉已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威武汉子。   凌云花第二件事就是用重金买下一辆华丽马车,和两套华丽衣服。   现在的杨玉是显赫的贵人,她是英姿勃勃的小车夫。   日近黄昏,残阳如血。   凌云花驾着马车旋风般冲进阳谷城。   泌香酒楼,位于阳谷西市街口,是一座颇有名气的酒楼。   酒楼高二层,一式宋代装磺。楼台上雕龙琢风,檐梁上斜飘一面彩色三角绣旗,金线缀成的“酒”字,在晚霞中格外炫目耀眼。   “叭叭!”一声震耳的响鞭。   “闪开!”一声威武的厉喝。   一辆华丽的马车闯进了泌香酒楼。   楼前出入的客人纷纷闪避,动作迟缓的人,脸上都挨上了重重的一鞭。   马车在酒楼前坪停住。   酒楼管家和小二如飞一般奔来。   “泌香酒楼管家在此恭迎贵客!”管家和小二一齐垂手立在车旁。   凌云花从车座上跳下,手中马鞭轻轻一扬:“快去准备上房一间,要宽敞的!”   “是!是!”   凌云花走到车厢后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有请大人。”   杨玉从车厢里跨出,锦绣团袍,彩带缠腰,果然像个大人。   杨玉眼光扫过酒楼和管家的脸,心想:但愿不要出什么差错。   “大人,小人向您大人请安。”管家一面恭维地向杨玉请安,一面揣测着杨玉的身份。   凌云花指着车厢对管家说:“叫人把车厢的东西送到上房,把马车拉到车棚去!”   管家往车厢里膘了一眼,脸色倏变:“这……这东西怎么能迸上房?”他把脸转向杨玉,“大人,这……”   这丫头又在耍什么花样?像这样的大酒楼怎能将棺材搬迸上房里?   杨玉正要答话,凌云花走上前来,沉着脸对管家道:“这里面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要随着我们进上房。”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件东西朝管家一晃。   “是!是!”管家态度即变,高声呼喊,“来人啦!快将车厢里的东西抬迸上房去!”   这丫头给管家看的是什么东西?管家居然答应将棺材抬到房里去。   杨玉正在犯疑,凌云花向他弓身摆手道:“大人,请!”   杨玉无奈,只得跟在引道的小二身后,跨步迸了酒楼。   凌云花跟在后面,摇头摆脑,神气十足,俨然一位大大的当差。   管家还在前坪指挥小二卸棺材,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凌云花给他看的是一块御前锦衣卫的金牌。   在这个世道,谁敢得罪御前锦衣卫大人?   酒楼西首上房。   杨玉和凌云花隔着小桌面对面地坐着。   小桌上摆着一壶茶,一壶酒,两只茶盅,两只酒怀,四碟凉菜,四碗炒菜,一盆炭火汤锅。   桌旁搁着那口大棺材。棺材上的泥土已被小二擦净,油漆光净明亮。   凌云花抓起桌上的小酒壶:“喝!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壶吗?”未等杨玉回答,她晃了晃酒壶又继续说道:“这是唐朝南王府有名的‘雪玉莲’酒壶。此壶用白金打制而成,形为莲苞,做工极为精巧,壶嘴能左右转动,斟酒之时有飞泉流水之声,而且无论什么颜色或是浑浊的酒,只要一过酒壶就会变得净如清泉,酒味却丝毫不变。”   凌云花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雪玉莲酒壶的精妙,杨玉却只字未听入耳。他在想:自己在朝城赶着灵车找遍了所有的客店,连个宿处也找不到,凌云花居然能在阳谷第一大酒楼住下,还将棺材搬进房中,受到如此特殊款侍,若论江湖经验和阅历,机警和应变能力,自己与这小姑娘相比,是自叹弗如。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雪玉莲酒壶,这只是件膺品。不过这膺品用镀银精铜打就,制作十分精细,也是一件上上之品。”凌云花说着,给杨玉斟上一盅酒,故意恭声道:“大人请!”   杨玉瞅了凌云花一眼,端起酒盅呷了一口,顿时美酒香醇之气直透肺腑,不觉轻赞一声:“好酒!”   “什么酒?”凌云花捂住酒壶问。   杨玉摇摇头。只知酒是好酒,但叫不出名称。   凌玉花自斟一杯,呷上一口,秀眉一挑道:“果是好酒!酒醇而不腻,甘而不涩,隐泛花香,乃是江南有名的‘千杯醉’。”   “千杯醉?要饮一千杯才会醉?”   “此酒人口香醇,但后劲却猛烈,像你我这样不善酒者,三盅便足矣,若是饮上千盅,只怕你要睡上三个月哩。”   “哦,没想此酒还有如此耐性。”   凌云花的眼光又落到四碟凉菜上:“玉哥……哦,大……人,您知道这四碟凉菜的名称吗?”   杨玉瞪眼瞧着碟子:“这不就是笋片炸条鱼,凉拌黄瓜,酱醋草虾和小鸡蛋吗?还有什么名称?”   “你别小看这四碟凉菜,这可是江南有名的‘四荤碟’。这碟笋片炸条鱼叫‘八仙过海’,八条条鱼是用八种不同的炸法,八种不同的佐料作成,垫底的八块笋片也是各有风味。”   “哦。”   “这碟叫‘八屋藏珍’。八条大小一样的黄瓜中,灌着猪肉、羊肉、牛肉、鸡肉、蛇肉、兔肉、鸭肉、鹅肉等八种不同的瘦肉。这碟麻油酱醋醉草虾,叫做‘八轿联姻’,这名字很奇怪吧?八只大小一样的背朝天的草虾就像八只迎亲的彩轿,虾须扎在一起转成一个圆圈就是联姻。”   杨玉听得睁圆了双眼,想不到这几碟凉菜中还有这么多学问。   “这最后一碟‘小鸡蛋’叫‘八宝珍珠’。这蛋并不是鸡蛋,而是一种鸟蛋,是一种叫鹁鸪或称水鸪鸪的鸟所生的蛋。这种乌,羽毛呈思褐色,天要下雨或刚晴的时候,常在水下咕咕地叫。”   “你知道的可真多。”杨玉禁不住赞道。   听到杨玉的称赞,凌云花更是得意:“这算得了什么?我知道的还多着哩!这四碗菜……”   “算了吧。”杨玉打断她的话,“咱们还是先吃,你要再说话,这菜都全凉啦。”   凌云花余兴未尽,噘起小嘴:“话都不让人说完,真没意思。吃,吃,大人您请吃!”   酒菜下肚,凌云花的怨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面吃,一面又津津乐道地向杨玉介绍四碗炒菜和炭火汤锅:“这都是南方的名菜,做作精细,刀工、佐料、火候都很讲究……”   杨玉一面吃,一面在想:在山东境内能吃到这种南方名菜,这泌香酒楼的老板究竟是什么来头?   酒饭用毕,小二收拾过桌子,沏上香茶,然后退出房间。   已是掌灯时分。   凌云花执着点燃的蜡烛,围着房内走了一圈,每走三步,在问壁上轻轻一敲,俯耳听上一会。   “你在干嘛?”杨玉问,“难道这房中还有机关?”   凌云花板起面孔,一副托大的口气:“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上步步险恶,泌香酒楼虽是阳谷最大的客店,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黑店?”   杨玉肃然,默不出声。   凌云花将蜡烛放还桌上,又从怀中敢出一捆丝线和九只小铜铃。   杨玉盯着她,不知又有什么花样。   凌云花扯起丝线,在棺材四周交叉织起了一道丝网,然后将小铜铃悬吊在丝网的九个结头上。   杨玉猜到了她的用意,忍不住问道:“有人会偷这棺材?”   “没有人偷这棺材,我会叫人把它搬到房中来?”   “我不信,谁会偷我娘的棺材?”   “你呀,真是个笨蛋!天下第一号笨蛋!”凌云花收起剩下的丝线,指着杨玉的鼻尖道:“你也不想想,在义庄,五龙帮许士元、黄金榜、郭瑛为什么要抢你娘的棺材?有人出十万两银子要买你娘的尸体!三龙头虽然死了,难道就没别的人来赶这趟买卖?”   杨玉冻结在心头的疑云,顿时又翻腾起来。   “好啦,大人。”凌云花搓搓手说,“这房间已查过,没有夹壁、暗道,除了房门外,唯一能进房的地方就是窗户,现在已安上了‘护网’,只要有人一进窗户就会触动丝线,丝线就会引动小铜铃发响。一切都已布置完毕,现在咱们可以睡了。”   “睡?咱们怎么睡?”杨玉望着房内唯一的一张床说。   凌云花歪起头,嘻笑道:“睡觉还有怎么睡法?衣服脱了,往被子里一钻,不就这么睡?”   “哎呀!你……”杨玉脸胀得通红,“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怎么可以……”   “嘘——”凌云花单指压唇,“轻声点!别让人听见,露了馅。”说着,便走到床边整理被子。   杨玉走近前,压低声道:“云花,你别乱来。”   他知道凌云花胆大包天,什么事干不出来?   凌云花扭过脸,眼睛里闪出两团迷人的星光:“我乱来什么了?”   杨玉眉头一皱,正色道:“你要是想干那事,万万不可能。”   “我想干什么事?”她眼中燃烧着一种灼人的火焰。   杨玉的脸蓦地红得像刚出油锅的红虾,心儿一阵狂跳。   “你说我究竟想干什么事吗?”她偏着头,故意紧紧逼问。   他被她逼得一时语塞,窘态万分。这话儿怎能说得出口?   凌云花“噗”地一笑:“大人,您请上床安歇。”   “你睡哪儿?”杨玉问。   凌云花抱起一条床毯往棺材旁一扔:“我睡那儿。”   “不行,我睡地上。”杨玉说着便抢到棺材旁。   “想抢小人的铺盖?”凌云花挺身一隔,“做不到!大人和小人当差同房,自然是大人睡床,小人睡地。”   “可我这大人是假的!”   “大人是假,庄主可是真,在庄主面前也没有奴才的铺位呀。”   “我这庄主早已被你爹爹废了,不算数。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当然是女人睡床,男人睡地。”   “不管怎么说,你睡床,我睡地!”   “你睡床,我睡地!”   “你睡床,我睡地!”   “你要再是这样,我就不与你玩了。”杨玉再祭“镇妖宝”。   “不玩就不玩!我正懒得玩,要睡觉了,走开!”凌云花推开杨玉,往地上就倒。   “镇妖宝”也不灵了!杨玉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不准胡闹!到床上去睡!”   “不去!”   “你要不去,我就揍你!”杨玉手已擦起拳头。   “你打!打呀!”凌云花挺胸直撞,杨玉连连后退。   世上女人最难缠,而这小精灵又是最难缠的女人!   杨玉叹口气道:“你究竟要怎样?我总不能真让你睡在地上吧。”   凌云花眼珠一滚:“如果真要我睡床上去,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她翘起小嘴:“你亲我一下!”   他的脸再次胀红:“那……怎么可以?”   “你不亲我,我决不去睡床,睡了是王八兔子贼!”   “你……”   “亲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哥哥亲一下妹妹,表示一下亲热嘛。”   “哪有这样表示的?”   “哼,你不亲,我亲!”凌云花说着突地张臂抱住杨玉,踞脚把嘴唇压了上去。   一个销魂的亲吻。   她贴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惊悸而喜悦地体会着那种梦寐以求的崭新的感觉。   一个令人心悸的吻。   他感觉到了她滚烫的嘴唇的压力,急剧起伏的胸脯电似的触感。他感到惊惧,但惊惧中渗有甜蜜温馨,和一种令人迷醉的诱惑。   她沉缅在亲吻中,双目低垂,尽情地享受。   他想抱住她,但不敢抱,他想推开她,又不忍推。他在迷人的诱惑中挣扎。   终于,他猛地推开她。   她松开手,飞也似地跳到床上,钻进被子梦吃似他说道:“好玩,这比那骑竹马,好玩得多了!”   杨玉和衣躺下,拉过床毯盖在身上。   桌上的蜡烛还亮着。   烛光映着床上凌云花红扑扑的脸。她还在品味着刚才的吻,红艳艳的双颊像盛开的花瓣,充满了女性的诱惑。   杨玉不敢看她的脸,心中充斥着一种朦朦胧胧的异样的躁动。这躁动使他不安,使他产生出一个可怕的想要到床上去和她睡觉的欲望。   这就是女人对男人的魔力?   想到女人,他脑海中又膝膝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使他心中的躁动变成了一个幻觉,绮梦中的幻觉。   他苦苦思索,那似曾相识的身影是谁?身影渐渐清晰……大哪,那身影竟是百合神教的教主石啸天!   “噗!”他支起身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两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着想着,两人各自迷迷睡去。   四更将尽,五更将到的时刻。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守夜人最容易睡着的时刻。   这时刻,小铜铃突然铃声大作。   杨玉弹身而起,此刻耳边响起了凌云花的声音:“快掌灯!”   凌云花闻铃反应的速度,比杨玉还要快!   杨玉点燃了蜡烛。   凌云花却按住棺材旁的贼,怔怔地发呆。   那贼不是自己闯进来的,而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从窗口扔进来的。   那贼不是别人,正是泌香酒楼的大老板侯达光。   杨玉进酒楼时曾受到过侯达光的迎接,故此认识这位大老板。他不觉也是一怔,泌香酒楼果是家黑店?   凌云花双眉一扬,抿嘴发出一声厉喝:“侍卫何在?”   侍卫?哪来的什么侍卫?杨玉疑惑万分。他原本和凌云花两人一道,这个锦衣卫大人也是冒称的,还有什么侍卫!   说也奇怪,凌云花话音刚落,窗外嗖地飘人一条人影。   人影落在杨玉身前,单膝跪下:“叩见大人!”   果然来了个侍卫!杨玉一时惊愕得不知如何回答。   凌云花一旁厉声道:“大人在此歇息,居然让盗贼人房惊扰,该当何罪!”   “这……”   “哼!好大的狗胆!还不认罪?”凌云花又是一喝。   “盗贼坠人房中惊扰了大人,奴才知罪,罪该万死!”侍卫顿首道。   凌云花得寸进尺:“掌嘴!”   杨玉此刻已定下神来,急忙道:“免,免了!”他极力想看清侍卫的脸,但侍卫脸上罩着块面中,无法看到面孔。   侍卫刚站起身,凌云花又喝道:“还不向大人谢恩?”   侍卫又只得再次弯腰行礼:“谢大人开恩。”言毕,这才退到一旁。   侍卫从凌云花身旁走过时,面中眼洞里一双精芒闪烁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凌云花拎着侯达光,一双明眸迎视着侍卫面中眼洞里射来的棱芒,神情好生得意。   杨玉为人聪明,虽不知究里,但已明白自己在这场戏中所扮演的角色。   他在桌边靠椅中四平八稳地坐下,摸摸项下假须,沉声道:“将盗贼押上来!”   凌云花见到杨玉的那副模样,差点儿“噗”地笑出声来。这傻小子,有时也真聪明可爱!   她强忍住笑,将侯达光往房中央一扔。   “咯!”侯达光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头额砸出了血。没有哼叫,没有蠕动,显然他全身穴道包括哑穴都被制住了。   “替他解开穴道。”杨玉发出命令。   凌云花出手首先解了候达光的哑穴。侯达光“咝咝”地吁了一口长气。   凌云花正要解他其它穴道,侍卫在一旁说道:“当心!此人袖内有刀。”   侯达光穿着是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靠,紧扎袖口内还能藏刀?   杨玉正想着,凌云花手腕一翻,己在侯达光双袖口内摸出两柄三寸长的薄身快刃短刀。   凌云花执着短刀道:“大人,这人袖口上有一道三寸多长的开口,用搭扣掩着,只要将搭扣一按,手腕一翻,这刀便能从袖中弹出,这就是江湖上有名的‘袖中刀’!”   凌云花言罢,将手中两柄短刀相互一击,“当!”火星飞溅,响声不绝。   好刀!果然是好刀!   能执有如此好刀的人,必是武林的高手。   杨玉板起脸,喝道:“你是谁?”   “小人是泌香酒楼老板侯达光。”   杨玉脸上罩起严霜:“本大人问的是你的真实身份。”   “小人原本就是侯达光,祖籍湖南浏阳人氏……”侯达光一双蜥蜴般的小眼睛在眼窝里不安地闪动着。   “哼!”杨玉冷哼一声,截住侯达光的话,“你这刁贼,若不用大刑谅你也不肯从实招供。侍卫!”   侍卫跨前一步:“在!”   “与我大刑伺候!”杨玉为了把角色扮得更像,同时也想吓唬一下侯达光,争取不打自招,于是喝令搬出大刑。   侍卫可为难了,这里连个刑堂也不是,哪来的大刑?   侍卫面中眼洞中的眼光转向凌云花求救。这种情况下,只有这臭丫头才有办法。   凌云花得意地瞪了侍卫一眼,这才对杨玉道:“大人息怒。这刁贼虽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在下却知这刁贼的来历。”   “哦。”杨玉轻哦一声,他并不怀疑凌云花的这门本领。   侍卫瞪圆了眼洞中的双眼,似是不信凌云花从这对刀上就能说此人的真实来历。”   “此‘袖中刀’又名‘鬼魂刀’,是宋代卫侯公侯长庚的御赐宝刀。侯长庚死后此宝刀便成为了侯家的传家宝物,传到侯家第四代候文晋的手中,此刀便成为抗元靴子的兵器,经过一百多年后,传到侯家第十一代弟子侯若飞的手中,此刀便成为了杀人越货的凶器。几十年来,这一对刀作恶江湖,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犯了多少官案。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人就是候若飞的孙儿侯石蚊,也就是当年在漕运河口抢走十万石粮食和五万两军饷的自称为‘袖中刀’孙石蚊的凶犯……”凌云花从侯达光的老祖宗说起,一直说到他现在的真实身份。   侯达光脸色变得灰白,嘴里仍在辩解:“我不是侯石蚊,确实是侯达光,是湖南浏阳人氏,世代农民,请大人明察。”   凌云花冷冷一笑:“且不说你为何有这对刀,也不问你为何能做上这泌香酒楼的大老板,在下且闻侯石蚊左胁下有三颗梅花黑痣,右脚指为六趾儿,请大人验证。”   杨玉手一摆:“验!”   侍卫应声上前,“嗤”地撕开侯达光的衣襟,举起左臂,复又脱下右靴,查看过后说道:“禀告大人,此人左胁下确有三颗梅花黑痣,右脚指为六趾,确是劫漕运官粮军饷的凶犯侯石蚊。”   侯石蚊灰白的脸上肌肉一阵痉挛,嘴角翕动了几下,但没有说话。   杨玉心猛然一动,沉声道:“候石蚊,你身为被朝廷通缉的劫粮饷要犯,本应随车押到京都,交刑部定罪,但你若能如实回答本大人几个问题,本大人放你一条生路。”   侯石蚊垂下头,似在思考这笔“买卖”做得还是做不得。   “你进房来是欲行刺本大人,还是为本大人带的棺材而来?”   没有回答。   “指使你的人是谁?”   仍没有回答。   凌云花一旁冷冷他说,“劫十万石粮食和五万两军饷,杀戮了三十七名将士的凶犯,在刑部定罪,必是个剐罪。对这样的凶犯,咱们也不必客气,明日路上待小人用武林‘分筋错骨’酷刑慢慢地审问,还怕他不招供?”   凌云花说着,手指如飞点下解了侯石蚊被封的穴道,复又五指在他全身主关节上几捏几拍。   主关节和主筋脉上传来了一阵酸麻痒的感觉,侯石蚊是武林高手岂不知这种滋味的感受,不觉心中又惊又怕。   他是被身旁的侍卫点中全身穴道后扔进房中来的,侍卫的功夫远在他之上,刚才小差人露的这一手警告他的分筋错骨手法,功夫更绝,他们功夫尚且如此,这位大人的功夫则更是高不可测,若真被他们押往京都,路上决无逃脱的机会。   剐罪暂且不说,这一路上的分筋错骨酷刑,如何消受?   若是招出主子,主子心狠手辣,倘若被知晓,一定得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想到此,双重恐怖使侯石蚊的身子都仿佛缩小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侍卫也瞪圆了双眼。这死丫头怎么会分筋错骨大法?   凌云花向杨王使了个眼色。   杨玉轻咳两声,拈须道:“本官此次出京公干,并非为办你的案件,只要你能如实说出实情,本官决不追究,并为你保守秘密,决不让第四人知道。”   侯石蚊听杨玉这么说,蓦然在黑暗中看见了一道光亮。   他咬咬牙道:“回禀大人,在下确是侯石蚊,近日接到主子命令,要我在此拦劫离走鹅风堡的杨玉母亲的棺材。”   凌云花插嘴问:“要那棺材干什么?”   “不知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主子说无论如何也要盗到棺材中的尸体,同时又严命不准伤害杨玉的性命。”   “哦!”凌云花脸上露出一丝惊愕,“这事倒是有点奇怪。”   “我见大人带着棺材,又将棺材放置房中,唯恐有失主子之命,所以便亲自前来查看,不料刚上屋檐就被这位侍卫大人拿住,扔进了房中……”   杨玉脸色凝重,心中思绪翻涌。   “小人说的句句是实,求大人开恩!”侯石蚊磕头如捣蒜。   “主子是谁?”   “玄天娘娘石啸天。”   杨玉和凌云花禁不住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石啸天?”   “玄天娘娘?!”   侍卫在一旁阴森着脸,在沉思。   “恕你无罪,起来吧。”杨玉想过一阵后说,“差官,将刀还给侯老板。”   “谢大人!”侯石蚊从地上爬起来,接过短刀纳入袖内。   此时,窗外坪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什么人?”凌云花发出一声厉喝。   侯石蚊急忙道:“这是前来接应我的人,他们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请大人和我一同前去喝退这些人,事后我也好向主子交待。”   杨玉点点头。现在他这模样,出去一亮相,谁也知他不是杨玉,侯石蚊自然就好向主子交待了。   侍卫一旁道:“你们快去退了那帮接应的人,这棺材我先替你们守着。”   侯石蚊、杨玉、凌云花走出房间。   侍卫待三人刚离开房间,立即欺身至棺前,伸出二指,轻声一哼,一颗棺钉应声拔出。   侍卫下手如飞,刹时盖板上三十六颗棺钉都已拔出。他正欲推开棺盖,房门突地推开,凌云花飘身而入。   “臭道士!我料定你这贼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不错!”   “你……死丫头!”   侍卫原来是在清心斋救了凌云花,又替她偷来衣物的云玄道长!   十六、黑风口血战   见到凌云花,云玄道长面中后的脸刷地变得通红。   老道士做贼,居然让小丫头抓着了现场!   云玄道长疾手如飞,又“啪啪啪”地将三十六枚棺钉钉人棺盖。   “哎……臭道士!”凌云花压声叫道,“别钉!别钉!让我也看看这棺材内装的是什么宝贝,连道士也想偷。”   云玄道长手在棺盖上轻轻一按,身子己穿窗而出,消逝在窗外夜空之中。   凌云花抢步到棺材旁,伸出二指,想如同云玄道长那样把棺钉拔出来。谁知出手一试,她才知这活是真功夫的活,并不那么容易,别说是拔出钉子,就连钉子的圆头边也够不着。   她连试几下都不成,不觉恼火,“啪”地在棺盖上就是一巴掌!   “你这是干嘛?”杨玉跨步入房,目光一扫,“咦,侍卫呢?”   “走了。”   “走了?那侍卫是谁?”   “不知道。”   杨玉皱起眉:“你一叫侍卫,他就出来了,怎么会不认识他?”   凌云花亦皱起眉:“当时我抓着侯石蚊时,发觉他全身穴道己被点住,显然有人在帮我们,帮‘大人’的人会是谁呢?当然是侍卫了,于是我一声喊,他那里就出来了,他出来时罩着面中,我怎能知道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罩面中?”   “一定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真貌。”   “我们认识他的面貌?”   “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   说话间,窗外已露出一线曙光。   “哎”杨玉问,“你刚才在棺盖上拍一掌干嘛?”   “天色不早了,我告诉你娘快快醒来,准备动身启程。”   杨玉闻言,也禁不住摇头一笑。   得得得得……   清脆急骤的马蹄声踏破了黑风口山隘的静溢。   凌云花驾着马车,手中长鞭甩个不停,把马儿赶得拼命狂奔。   黑风口这是什么地方?   顾名思义,决不是什么好地方!凡是冠以“黑”字相称的风,不会是凉爽、惬意的令人爽快的风。   过了黑风口,穿越阿城,便到了黄河畔,改换水路,孝里铺指日可待。   黑风口是杨玉母亲灵枢在还乡途中,陆路上的最后一道关隘。   凌云花的马快,但还有比她的马更快的马。   马车后面尘烟起处,三骑快马疾驰而来。   凌云花心急,手中的长鞭甩得“叭叭”直响。   眨眼之间,三骑人马已追上马车,马上是三个劲装疾服的汉子。   三骑从马车旁掠过,对马车仿佛视而不见一般。   凌云花不觉暗中吁了口气。   三骑驰出一箭之地,猛地勒住马头,三匹马支起前蹄,“咴——咴——”发出一阵长啸。   马上三人同时迸出一阵狂笑,笑声夹着三股强劲的内力,震得山岗回响,枯枝坠断。   马车前一阵狂风扫过,飞沙走石,逼得骏马连连后退。   凌云花勒住缰绳,在车厢板上连击了三下。   这是告警的信号,前面出现了危险!   “嘎——嘎——”路旁山岗上射出了几支响箭,尖鸣之声,甚为凄厉。   一簇人群从林石草丛中跳出,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凌云花回首一望,另一簇人群也同时抢至车后,堵住了马车的退路。   数一数,一共是三十七人。   她的手在车厢板上再次一连三击,杨玉打开车门跳下,跨步走至车前。   凌云花空中一串跟头,飞身落在杨玉身旁。   她嘴贴在杨玉耳旁:“来者不善!这些人都是百合神教的歹徒,等下若动手对他们千万不要客气!”   眼前的人,杨玉认识一半,他们都是随石啸天到过鹅风堡庄园的神教头目,华山剑客周亚平,无情刀客魏景文,闽山怪客周郁牛,泰山神仙罗逍遥,大慧法师,追魂三王关古一、王今二、张中三,江南三杰黄启文、鲁洛之、朱士良等人,其余的人虽不认识,料也都是百合神教的人。   杨玉跨前一步,拈须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挡住本大人的去路!”   凌云花随即双眼一瞪,厉声道:“大胆的刁民,见了御前锦衣卫魏大人还不赶快下跪行礼!”说罢,手高高擎起了御前侍卫金牌。   杨玉、凌云花已经改容,想借御前侍卫金牌试一试,能不能不战便吓退这些歹贼。   “哈哈……”一阵狂笑声中,绝命神抓常润香从人群背后踱步而出。   百合神教的大总管常润香也在这里出现,杨玉隐隐感到不安。   凌云花趋步到杨玉身前,手中金牌朝常润香一指:“大胆!大人在此,还不让道!”   常润香哈哈笑道:“凌云花,你这套鬼把戏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常润香!”   凌云花唬起脸:“你这臭老头!糟老头!胡说些什么?”   常润香转向杨玉:“飞竹神魔杨玉,难道你也不肯认帐吗?”   杨玉被常润香一激,傲气顿发,“嗤”地撕下粘在脸上的软皮,抹去易容粉,沉声道:   “不错,我就是杨玉。”   “玉哥!你真笨!”凌云花扭脸瞪着杨玉,满脸怒容。   她这手易容术是跟叫花子花布中所学的手艺中最得意的一手,她自信这手功夫学得很到家,常润香不可能一下子就识破,若不是杨玉认帐、他们也许还能蒙哄过去。   凌云花猜得不错,常润香并未识破他们二人,仅仅只是怀疑而已,没想到随口一句话,杨玉便露出了真貌。   常润香手一挥,三十多人立即散开,像演练阵式一样,纵深错落,交织成网,将杨玉、凌云花围住。   杨玉冷电似的眼光盯着常润香:“你要怎样?”   “杀你并夺取车内的棺材。”冷声的回答。   “为什么?”   “为死去的五大杀手和四大天狗报仇。”   “我不是问这个,我问你为什么要夺取我娘的棺材?”   “有人出十万两银子买你娘的尸体。”   “是石啸天?”   “石啸天已经背叛了神教,她已不是神教的人了。”   “教主背叛自己的神教?”   “她不是教主,上次到鹅风堡,她只是代替教主行事。”   “哦,她为什么背叛神教?”杨玉问。   “为了你。”回答大出杨玉所料。   “为……为了我?”杨玉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她在鹅风堡不愿出手杀你。”   杨玉顿觉心中一阵抽搐,呼吸为之窒息。   凌云花突地怒声喝道:“常润香!休在这里胡说八道!动手吧!我就不相信你们不害怕飞竹神魔的追魂、夺命、杀无赦、见血封喉、鬼见愁的飞竹神技!神魔今天是决心要大开杀戒了!你们来吧,如果不敢来的话,就给我们滚开!”   常润香冷哼一声:“你瞧着吧。”说着,手又是一挥。   刷!三十几件兵器一齐扬开,空中泛起一圈耀眼的寒光。   嗤!三十几条衣领一齐抖开,领中的脖子上都罩着一个锃锃发亮的铜环。   凌云花心中悚然一惊,急忙扭头去看杨玉。   杨玉还在痴梦中,喃喃地叨念:“为……为了我,为了我便背叛神教……”   “玉哥!”凌云花猛地一时撞在他的腰上,在他耳边吼道:“他们要抢你娘的棺材了!”   “抢我娘的棺材?!”杨玉从梦中惊醒回到现实中,手不自觉的滑到腰间的小竹管上。   “变!”常润香一声令下,三十六人走马灯般旋转,布成了另一个阵形。   杨玉、凌云花仍在阵形核心之中。   无论杨玉从哪一个角度看去,都只能看到九张脸,九个带着铜环的脖子,其余的人都被前面人的身体挡住。   常润香一双三角眼中闪出碧绿的冷光:“杨玉,即算你的飞竹能击破铜环,能击中前后左右的人,你出手只能杀我们九人。你在前半招内杀我们九人,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后半招内,我们剩下的二十多人,定能将你二人剁成肉泥!”   杨玉脸色阴沉。他知道常润香说的话一点也不假,而且他还肯定自己决杀不了九个带铜环的人。   情况异常严重,娘的尸体恐怕难保了!   凌云花绞尽脑汁,竟找不出一条脱身之计,急得两颊香汗津津。   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昨夜在泌香酒楼亲过杨玉了,今日又和他死在一块,总算是不冤枉。   杨玉却认为若是这样死去,实在太冤枉!娘的棺材未曾运到老家,自己死前连石啸天也不能再看上一眼。   常润香一声暴喝:“做了他们!”   “嗨!”三十六人一齐呐喊,腾身跃出。   杨玉一声轻叹,手离开了腰间,反抗既是无望,何必又带上几个在死鬼?他闭上眼睛,静候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凌云花见到四周竖起的一片刀山剑网,一声惊叫,花容失色。   “住手!”空中陡地响起一声娇叱。   一道电光闪过山隘。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刀山剑网顿敛,地上一片断刀断剑。   一位全身着青,肩披青色披风斗篷的娇小女子,立在杨玉身前。   百合神教的人发出一声惊呼:“石啸天!”   石啸天?!   杨玉恍若一个霹雷炸在头顶,呼吸顿时窒息,血流也停止了。   凌云花顿觉似有一把利刃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心中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常润香冷声道:“石啸天,你来干什么?”   “救人。”冷冰冰的声音却又那么悦耳动听。   杨玉心中一阵颤栗,两眼勾勾地盯住石啸大的背影。   石啸天卓然挺立,隘风中衣袂飘飘,宛如天间下凡的仙女一般。   凌云花美丽的脸扭曲了,“救人”两个字宛如钢针刺穿了她的耳膜。   常润香突然音调一变,厉声道:“石啸天!上次教主饶你不死,你竟还敢来找麻烦?”   “放他们过去!”石啸天冷语中有一股无形的压力。   “哼!白日做梦!”常润香挥手猛喝道:“上!”   刚刚交叉换阵站到第一排的九人,在常润香的猛喝中,九支刀剑迅厉无比地刺向石啸天。   “啊!”杨玉一声惊叫,惊叫声中一支小竹管应声飞出,射向常润香。   凌云花的脸扭曲得更加难看,杨玉的这声惊叫,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   她咬着牙,暗中在嚷:“杀了她!杀了她这个臭婆娘!骚妖精!”石啸天的救助,使杨玉和她绝处逢生,但她不仅不感激,反而有莫名的反感和仇恨。   当当当当!火星飞溅,又有九支断刀断剑头,坠落在地。   嘭!常润香晃着身子迟后三步,小竹管正打在他颈脖的铜环上,把铜环打得凹下一块。   石啸天双袖一拂,两道白光纳入袖内,依然原地站立。   杨玉跨上数步,站在石啸天身旁,“刷”地抖开衣襟,双手按住腰问小竹管。   凌云花盯着石啸天,心念闪动。   袖里乾坤剑?难道石啸天是乐天行宫宋娘娘的传人?   石啸天沉哼一声道:“常大总管,你若是再不率人退下,我可要开杀戒了。”   杨玉捂着小竹管亦道:“常大总管,这一次我的飞竹可要打你的心脏。   常润香微微一怔,愣了片刻,猛然挥手:“撤!”   百合神教的人闻声纷纷后撤,离开隘口。   “石啸天,咱们日后走着瞧!”常润香话毕,身影一晃,没人路旁草丛。   “得得得得……”马蹄声起,百合神教全部人马尽数离开了黑风口。   杨玉转身面向石啸天。   石啸天还是戴着面中,看不清她的脸,但眼洞中瞧着杨玉的那双明眸,充满了无限的温柔。   杨玉深深地作个揖道:“谢石姑娘,救命之恩。”   “杨少侠不必客气,其实刚才……”她声音又绵又软,使人感到格外的甜。   “听说石姑娘已脱离了百合神教?”   “不是脱离,是背叛了百合神教。”   “为……什么?”杨玉问这话时,觉得心仿佛要从口腔中跳出。   “因为我不愿杀你。”石啸天的回答虽然温柔,但一点也不含糊。   “为……什么不愿杀……杀我?”这也是杨玉心中的一团谜。   “因为……”   石啸大正欲说出不杀杨玉的原由,凌云花气呼呼走过来嚷道:“喂!你还有完没完?玉哥!咱们快上车吧,到阿城还有好一段路呢。”   杨玉正要揭开心中的一团谜底,被凌云花嚷断,不觉心中恼火,没好气他说:“你嚷什么?我与石姑娘还有话要说,你到那边去等着。”   凌云花本来见他俩说话的模样,便打翻了醋坛,心里酸溜溜麻滋滋的不是滋味,听杨玉这么一说,顿时妒火大发。   “唷!是你们说话重要还是娘的棺材重要?我是你的妹子,又是你请的护棺人,你得听我的!我叫你走你就得走!”凌云花说着,上前抓住杨玉的手,“咱们走!”   “云花!”杨玉使劲挣脱她的手,“你别胡来!”。   “我胡来?”凌云花睁大了双眼,“你才胡来呢!她一不是你娘,二不是你妹,三不是你护棺人,你与她说什么话?”   “你……”论口舌,杨玉自不是这位花妹的对手。   在一旁一直未吭声的石啸天道:“如果杨少侠愿意,在下愿为杨少侠护棺回家乡。”   杨玉微微一怔,随即道:“愿意,愿意。”   石啸天微笑道:“凌姑娘,我现在是杨少侠的护棺人,总可以和他说两句话了吧。”   “杨玉!”凌云花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哎呀,云花!石姑娘两次救了咱们的性命,不管怎样也得谢谢她,再说……”杨玉想说石啸天为他背叛了百合神教,其中原因总也得问个明白。   不料,凌云花不待杨玉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长鞭往他一扔,“你去请她做护棺人,你去好好谢她吧!我走啦!”说罢,扭身就走。   杨玉一时不知所措。   石啸天面含微笑,静静地观看。   凌云花奔至马车前,一面卸下车辕,牵出马匹,一面忿忿他说:“你们去坐车……坐车吧!”   凌云花翻身上马,双腿在马肚上狠狠一夹:“杨玉!你这个没良心的,但愿你一出隘口就让人给杀了!”   骏马在马刺的压磕下,一声长嘶,四蹄腾空,“得得得得……”铁蹄在石道上溅起一溜火星,眨眼已出隘口。   “云花——哎,这丫头!”杨玉望着搁在石道上的车架,只得叹口气。   石啸天抿起小嘴,仰面发出一声尖哨。   随着哨音,隘口一马车夫装束的汉子乘一坐骑,另牵两匹空骑,飞驰而至。   马车夫在石啸天身前勒住缰绳,跳下马背。   石啸天把手轻轻一摆:“去,驾好车,准备上路。”   马车夫牵马到车前、将一匹马套上车辕,另外两匹马备上马鞍。   杨玉吃惊地望着石啸天:“你早有准备?”   石啸天点点头:“我原以为和常润香等人必有一番苦战,混战中恐怕伤及车马,所以给杨少侠在隘口早已准备好了另一套车马,想不到……”   “还是石姑娘想得周到,否则我就只好呆在这隘口了。”谈话之间,杨玉对石啸天又增添了几分敬意。   马车夫将两匹坐骑拉到杨玉和石啸天身旁。   杨玉一看,两匹通身雪白的骏马,嵌玉的马鞍,镶金的马蹬,宽边的马肚带,衬垫得相当名贵精致,一颗颗银钉耀目生花。   和华丽的马车相比,这两乘坐骑还要显得更为富丽堂皇。   “杨少侠,”石啸天道,“上马吧!如果我们脚下加紧,也许还能赶上凌姑娘。”   凌云花!这小丫头负气而走,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来?   杨玉想到此,飞身上马,猛杨一鞭。   一车两骑,旋风般刮过黑风隘口。   “驾驾!”   凌云花把马赶得如飞一般。   简直是太气人了!杨玉居然会请石啸天护棺,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   石啸天曾救过他们两次性命,一次在蜈蚣镇,一次在这黑风口,这倒是不错;不过石啸天为杨玉而背叛百合神教,她却是不信,这个百合神教的“叛徒”一定在耍什么诡计。   然而使她最不能忍受的是杨玉对石啸天的态度,两人含情脉脉的语言,温柔关切的对话。一想到这些,她便怒火中烧,气冲斗牛。   她把心中的怨气全发泄到了坐骑身上,一路上残酷地折磨、催打着马匹。尽管马匹己尽到了最大的力气,她还嫌奔跑得不快。   她心中的怒火还在燃烧,怨气还未泄尽。   “驾!驾!”她不停地抽鞭。   马风驰电掣般冲迸阿城。   缰绳一抖,马头拨向了一家酒店,鞭还在扬。   “咴——”一声震耳的长啸,马儿冲进酒店。猛奔的马儿前蹄一立,忽又落地后蹄一蹬,“叭”地把凌云花从鞍上高高抛起。   “咴——”又是一声长啸,马儿跃过墙院,逃之夭夭。   马虽是畜牲,也是灵性之物,一路上忍耐已到了极限,到此给凌云花一个厉害。   “哐当当!”一串巨响。凌云花正跌在酒店柜台内堆码的酒坛上,酒坛劈哩叭啦地倒下来,砸在凌云花的身上。   堂内一片哗然。店老板带着两个伙计从里屋奔出。   “谁敢在此吵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两个伙计,口气煞是大得吓人。   凌云花珠帽被打落,露出一头秀发,浑身被酒浇得湿淋淋的,湿衣勾勒出少女特有的身段。   唁!好漂亮的姑娘!店老板和两个伙计不觉看得呆了。   凌云花本来有气,被坐骑一摔,更是气上加气。人一生气,便失了清醒的头脑。她头一甩,从腰囊中摸出一绽银子:“嚷什么?本大爷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有什么稀奇的?打坏了东西,本大爷赔就是!”说着,手中的银子便扔了过去。   “本大爷”?这姑娘叫“本大爷”?   店老板接住银子,嘿嘿一笑:“大爷,您请后面去换衣。”   “不用了。本大爷就喜欢这身酒气。”凌云花从柜台内跳了出来,“给大爷准备一桌酒菜,要上等的好酒菜,大爷今日要喝个痛快!”   “是!是!”店老板一面点头称是,一面迅速地向两个伙计丢了个眼色。   “大爷,您请里屋坐!”   伙计将凌云花引进里屋坐下。酒菜很快送来了。   “大爷,您请!”伙计毕恭毕敬地给凌云花斟上一杯,“这是本店特制的‘百里香’,您大爷试试口味如何?”   凌云花先呷一口,果然是好酒,仰脖一饮而尽。   “大爷,这是本店特制的千丝糕,您请尝尝。”伙计又敬上一块糕。   凌云花摆摆手道:“放这儿。你们退下,让大爷独自慢慢品尝,大爷喜欢独酌独饮。   这时,珠帘一挑,店老板走进房内。   “大爷,一人饮酒,不感到寂寞吗?”   “本大爷饮酒,从不要姑娘陪酒,女人陪酒会倒霉的。”凌云花误会了店老板的意思。   店老板嘿嘿一笑:“我不是说要姑娘陪你,是说我来陪你。”   凌云花心中一楞,店老板这是什么话?店老板眼中色迷迷的眼光,使她顿时明白了老板在想什么。她手往头上一摸,糟糕,早露馅了!   凌云花眼珠一转,“噗”地一笑:“行!待大爷行个方便后,陪你喝个痛快!”   她见房内太窄小,对方又有三人,动起手来恐怕不便,便假借“方便”,想找个宽敞点的地方,教训教训这些色鬼。   她为人聪明,虽然有些自负,此时没把这三人放在服里,但仍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万一打这三人不过,宽敞点的地方凭自己的轻功,要走是绝没问题的。   “大爷要方便,请随小人来。”伙计转身引道。   凌云花大咧咧地站起身跟在了伙计身后。   伙计在后院深竹林里停住脚步。   “就在这儿。”伙计道。   “这儿很好。”凌云花说。   这是双方都认为理想的地方。   竹林远离店堂、背靠荒岗,即使叫喊也无人听见。   店老板和伙计在这里不知糟踏了多少姑娘,谋了几多条人命。   凌云花年纪虽小,跟随父亲浪荡江湖多年,也不知在这样的竹林中,宰了多少条色狼。   “大爷,您请方便啊。”伙计说。   凌云花抬脚欲人竹间,店老板横身抬手一拦:“大爷这副身材容貌实是迷人死了,能不能让我也方便方便?”   “行啊,只是不知如何让你也方便?”凌云花望着对方,脸色很平静,根本没有生气的表情。   店老板吞了一泡口水:“小妹子,你真的不懂?”   凌云花摇摇头,嫣然一笑。   这一笑,使店夺板全身酥酥地搔不着痒处:“不懂不要紧,我可以教你,小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大爷。”   “李大爷?怎么有这个名字的?”   “我本就叫你大爷嘛。”她声音甜得发腻。   难道她是个花痴?不管她是谁,这样的一个美人决不能放过!   店老板一双色眼盯着了她的胸脯,揉搓着手指,一副馋涎欲滴的丑态:“好,就李大爷。李大爷,先让我抱一抱怎样?嘻嘻!”   店老板双臂一张,饿虎般扑上。   凌云花脸上仍然带笑,手却暗中骄起二指,点向店老板腹部的气海穴,这一点下去,管教这色鬼不死即瘫。   突然,笑容凝固在凌云花的脸上变成了惊恐。她骈出的二指,软绵绵地竟使不出一分功劲!   “嘿嘿,小亲亲……”店老板却把她抱了个严严实实。   凌云花脑际掠过一个绝望的念头:中道了,一切全完了!   十七、一刀斩冷如灰   店老板一个撩腿,“叭”地把凌云花摔倒在地,练家子的动作,十分熟练。   “小妹子,想在葵老爷面前耍花样,你还嫩着哩。”店老板说着,俯身就压在凌云花身上。   凌云花想弹腿、出指、反时或使用藏在腰囊里的暗器,她至少有十八种方法,可将这条压在身上的色狼摔开或送到阎王殿去,但她却使不出一点功劲,全身绵绵的,骨头都似乎酥软了。   鹅风堡这位骄傲的小公主,现在只能任凭身上这条色狼摆布了!   “小妹子呃!我来教你……嘻!”店老板手在她胸脯凸起的地方轻轻一捏。   “你使的是酥骨散?”凌云花无力地挣扎着。   “哦,想不到你还是行家,没错,我在你酒中下的就是那种练功人最惧怕的酥骨散毒粉。”   “你是五毒帮的人?”   “当然罗,除了五毒帮,谁会有这种酥骨散?小妹子,你再猜猜看,我是谁?”   “你刚才说你是葵老爷?”   “不错。”   “那你就是五毒帮的老二,屠夫一刀砍葵申丙。”   “哈哈……”葵申丙发出一串长笑,“好!好!再好不过了!我原以为遇上了一个花痴,谁知竟是个会家子,练过功夫的妹子一定更加过劲……”   葵申丙绽出一脸邪淫的笑,手又伸出捏住了她胸衣上的纽扣。   他不急不忙地解,边解边看边摸,一粒,又一粒……   泪水从凌云花眼中滚滚而出。   葵申丙的手指顿在第四颗纽扣上。他不是不想解,也不是纽扣解不开,而是觉得不对。   不是纽扣不对,而是脖子上不对。   脖子上冰凉凉的,多出了一把刀。   “起来!”耳边响起一声冷喝。   刀架脖子的冷喝就是命令,葵申丙从凌云花身上爬了起来。   眼光从两侧斜膘过去,他看见两个伙计躺卧在血泊里,流开的血水像一条条红蛇。   尽管自己大意,但能在身后近距离杀人而不让他发觉的人,必是一等一的高手。一阵寒意掠过背脊,全身不觉一抖。   “把酥骨散的解药交出来!”耳边又响起一喝。   “哼,交出解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葵申丙在江湖上也是个刀头舔血的人,并非怕死之辈。   “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你知道我是谁吗?”   “五毒帮老二屠夫一刀砍葵申丙,也有人叫你饿色狼。”   “你是谁?”   “在下一刀斩冷如灰。”   葵申丙先是一愕,继而目芒一闪道:“有人出多少银子叫你杀我?”   “若是有人出银子叫我杀你,你早就死了。”   “为什么?”   “为了银子我会不择手段出手,就像你对这位姑娘一样,哪还有让你说话的机会?”   葵申丙知道这些江湖杀手的脾气,不再说话,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红纸包,反手递到身后:“这是解药,用开水一次服下。”   “很好。”纸包被接下,架在脖上的刀也撤走。   刀刚离脖子,葵申丙身子一窜,形如鬼魅,己抢至竹林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葵申丙时机选得极好,但走不走得脱却是另一回事。   断喉剑霍成安、神刀林凡、震天刀金自立,突然出现在林边,三掌同时一扬,“噗!”   一股巨大的劲风又将葵申丙逼回竹林坪中。   “霍……霍成安?!”葵申丙惊慌地望着三人,“你们也来助阵?”   冷如灰就是个难对付的对手,若再加上断喉剑三人,他是必死无疑。   霍成安冷冷一哼:“冷大哥八年来找不到你,原来你竟躲在这里。”   葵申丙脸上一片惊愕:冷如灰八年来一直在找自己?为什么?   霍成安又道,“我们是来找这位姑娘的,你和冷大哥的事与我们无关。”   葵申丙闻言,心中的压力顿时卸去一半。   “不过,话说在前头,这姑娘若有半点差错,我们就饶不了你。”霍成安说着从冷如灰手中接过小纸包解药。   “没事,这姑娘我还没上手,连衣纽扣也没解开……咦,霍大侠,你的手怎么啦?”葵申丙突然发现了霍成安的断手腕,禁不住发问。能砍下霍成安手腕的人,必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他必须记住这个人的名字。   “这不干你的事。”霍成安冷冷地回答,走到凌云花身旁,抖开纸包,准备喂下解药。   “慢!”葵申丙一声大喝,“那不是解药,那是酥骨散,解药在这里。”说着,他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纸包。   “好一个狡诈的东西!”冷如灰浓眉挑了起来,两眼射出怕人的光焰。   葵申丙也不理会冷如灰,只是瞧着霍成安,捏着白纸包道:“我将解药给你,你不插手我们之间的事?”   “决不。”   “好。”葵申丙手一扬,解药脱手而出。   霍成安接过解药,给凌云花喂下。凌云花服下解药后,盘腿坐着运气,加速解药的解毒速度。   葵申丙转向一直怒目盯着他的冷如灰道:“冷大侠八年来一直在找我?”   “是的。”   “为什么?”   “杀你。”   “为什么要杀我?想做个除暴安良的英雄?别忘了你也是个双手沾满着鲜血的人。”   冷如灰脸色变得铁青,声色俱厉:“还记得八年前,在太玄殿后井坪被你杀死的那个女子吗?”   葵申丙眨眨眼:“记得,就是那个在太玄殿假装中了酥骨散后,在后井坪杀了应玄大师和我手下三个弟兄的女子。她是你什么人?”、 “妻子。自从她死后,我便做了杀手。”   冷如灰声音中透出一股凄凉。   杀妻之仇,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梁子,无法化解的仇恨。   葵申丙用脚挑起伙计腰间的钢刀,接刀在手,划了一个圆弧:“刀在脖子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下手?”   “我问清了妻子和你们交手的情况,在她和应玄等人交手时,你没有出手,等她杀了应玄三人后,你给了她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因此,今天我也给你这个机会。”冷如灰钢刀斜举,语冷如冰。   “你错啦。我不想杀她,是因为最后我还想占有她,但是她太执傲了。你想冒称英雄,却犯了个大错误,你失去了唯一的杀我的机会。”   “不见得。”   葵申丙扬起钢刀:“我是有名的屠夫一刀砍,杀人从不用第二刀。”   冷如灰抖抖手中的刀:“我是杀手一刀斩,杀人从不用两招“八年前还未听过这个绰号,你这绰号是针对我取的,毕竟还嫩着点。”   “出刀便见分晓。”   “你的功底我知道,你今日死定了!”   “我有妻子在天之灵护佑,你是无数冤魂缠身,今日已是恶贯满盈!”   葵申丙不觉全身一颤。   邪不压正,在心理和勇气上,葵申丙便先输一成。   “来吧!”   双方向前两步,已到出刀便可要命的距离。   两把斜扬的刀。所有的眼光都注视在这两把刀上。   凌云花的一只细纤的手,俏悄地从霍成安身旁取走了那个小红纸包,红纸包里装的是五毒帮的酥骨散。   “看刀!”同时爆起两声沉喝。   噗!噗!两人贴身而立。   良久。葵申丙徐徐倒下,一道刀痕从头顶穿过脸面、胸膛、腹部,直到胯间,殷红的鲜血向外翻涌。   冷如灰挺立着,一道刀痕从头额挂到腮边,浑身都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大多是对手的血。   一刀斩,很俐落的杀人手法。   葵申丙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死在自己的“一刀砍”之下。当他看到冷如灰使出的“一刀砍”而不是“一刀斩”时,顿觉一惊,就在这一惊之际,冷如灰的刀已抢先砍下,因此冷如灰的刀一直砍到他胯间,他的刀才砍破了冷如灰的脸面。   八年来,冷如灰练的就是葵申丙的“一刀砍”刀法!他要用葵申丙砍死妻子的手法,砍葵申丙,今日已是如愿以偿。   “冷大哥!”   霍成安、林凡、金自立奔了过去。他们一面向冷如灰祝贺。一面急忙替他包扎头脸上的刀伤。   凌云花悄悄爬起来,准备开溜。   “云花姑娘!”霍成安一声轻喝。   “哎,叫我干嘛?”凌云花顿住脚步问。   霍成安病态似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就这么走了?也不谢谢咱们?”   凌云花噘起小嘴:“你们不是爹爹请来捉我的吧?”   林凡一旁说:“我们是和冷大哥一起来找葵申丙报仇的,不巧正遇上这色狼要侮辱姑娘……”   想起刚才的一幕,凌云花不觉心惊肉跳,要不是他们及时相救,自己就……   她急忙走到霍成安身旁,行个“万福”礼:“谢霍大侠!”话未说完,猛觉腰间一酸,便委顿于地。   “你……你们……”凌云花还想喊叫,哑穴又顿时被点,喊不出声来。   霍成安点住了凌云花后,说道:“你爹爹出三千两银子,要我们找你回庄,我们都是买卖人,有赚钱的生意就得做,请姑娘原谅。”说罢,左手一摆。   林凡和金自立走出竹林,片刻,抬来一只大木箱。   凌云花见到木箱便明白了霍成安的意思,不觉暗自叫苦不迭。   冷如灰此刻头上刀伤已经扎好,也走将过去:“云花姑娘,委曲你了。”   送云花姑娘回庄,完全是冷如灰的买卖,霍成安等人只是帮手。霍成安杀杨玉未得手,反失一手腕,生意是赔本了,但生意毕竟是做过了。冷如灰到鹅风堡要退生意,这可是件极不体面的事,恰好凌志云要找宝贝女儿,他便将两桩买卖换了一换,凌志云寻女心切也就答应了,四人一路跟踪而来,不想正碰上仇人葵申丙,这也许正是天意。   林凡、金自立把云花姑娘装进了木箱。   他们要把这位调皮的、花样百出的小精灵,像护送珍贵动物那样送回鹅风堡。   四人抬着木箱,翻出后院,绕过街头,在阿城头号客栈永康客店宿下。   为了安全起见,四人住的是一间大房。   四人围在桌旁正在商讨一件棘手的事。   云花姑娘吃喝怎么办?放她出来,她要叫喊,岂不麻烦?在木箱里吃喝,弄脏了箱内的被褥,岂不又委屈了她?   “咚!咚!”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林凡发问。   “请问房内客人,可曾看见过一位十五、六岁,头戴珠帽,身穿锦服,骑一匹白马的少年?”房外敲门人问。   四人悚然一惊:这是谁在找云花姑娘?   凌云花在木箱中,芳心一阵狂跳。   玉哥!是玉哥!玉哥并没有丢下她,正在挨店挨房地打听她的消息!   她想大声呼喊,可又喊不出声来,只急得头上汗珠直冒。   林凡正要回答“不知道”,霍成安却跃身而起,打开房门。他已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杨玉脚顿在门坎上:“原来是霍大侠和林、金二壮士!”   霍成安将杨玉引入房中,掩上房门,指着冷如灰道:“这就是我说过的冷大哥,冷如灰。”   冷如灰瞧着杨玉,这就是那个一刀、一笛断了霍成安和吕公良一只手腕的绝顶高手?   杨玉谦逊、随和的态度,使冷如灰心中对他顿生一股敬意。   “冷大侠!”   “杨少侠!”   两人同时拱手致意。   “杨少侠请坐。”   “谢谢。”   “杨少侠在找凌云花?”霍成安问。   杨玉点头道:“凌云花原与我在一起,在黑风口她卸下车马一人跑了,云花姑娘从小就娇生惯养,又爱惹事,万一她有个什么差错,如何是好?真是把我急坏了。”他不善作假,说话之间,焦急之情已溢于言表。   四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   木箱内,杨玉前半截话说得凌云花咬牙切齿,后半截话说得她咧嘴一笑。   霍成安道:“杨少侠不必着急,凌云花就在这里,我们正准备把她送回鹅风堡。”   “她在哪里?”杨玉眼光扫过房间。   “在那儿。”冷如灰指着大木箱。他想不透凌志云要置杨玉于死地,而杨玉对凌志云的女儿却是这般关心。   杨玉急步起到木箱旁,揭开箱盖。   箱内很宽敞,垫着被褥,凌云花躺在里面倒也舒服,箱盖上有活板,箱壁上有假钉气眼,空气也很流畅。亏他们想得出来!   “很好!请四位大侠平安将她送回鹅风堡去。这是杨某一点心意。”杨玉从怀中摸出二锭银子放到桌上。   “杨少侠,我们将她送到庄中,凌庄主已许诺我们三千两银子,你就不必破费了。”   “哦,如此便谢谢诸位了。”   “不必客气。”   凌云花气得牙咬咬,怒火直冒三千丈。   “杨少侠,我们现在有一个难题。若放云花姑娘出来吃饭,怕她吵闹、逃跑,惹出麻烦;若不放她出来,又怕委屈了云花姑娘,不知如何是好?”冷如灰问杨玉。   杨玉想了想说:“我与她谈谈。”   他把头扭向木箱:“花妹,你听我说。你逃离庄园,爹爹一定很着急,你是无论如何也得回去的,即算是你送我,也不过两三天便到了,你也得回去。听玉哥的话,跟他们回庄去,一路上不要吵闹,不要再跑,行吗?”   凌云花心里骂道:“你这臭小子!想赶我走,好和那臭妖精一道,我偏偏不!”她心里这么骂,头却是一个劲地点,眼泪也淌了出来。   霍成安和冷如灰在一旁见状,以为凌云花已被杨玉说服,便道:“好了,云花同意了,等会我们便解了她的穴道,一同吃饭。”   “谢诸位,在下告辞。”杨玉见凌云花的事已经办妥,便行告退。   凌云花在箱内牙齿咬得格格响:臭小子,走着瞧!这四个傻瓜蛋看样子倒还老实,等会吃饭时,本姑娘赏你们一包‘酥骨散’……   她正在想时,房内又响起了一阵笑声。   “哈哈,诸位可好?”   “原来是云玄道长。什么风将您老也吹到阿城来了?”   这个臭道土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救自己?她心中一阵窃喜。   “贫道受凌志云之托,来找他那位宝贝女儿。”   “您老敢情是要抢我们兄弟的生意?”   “哪里,哪里。贫道听说你们已找到云花姑娘了,唯恐她再次逃跑,特来相助一臂之力。”   “谢道长好意,有我四人护送,想那小姑娘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除非道长出手帮她。”   “哈哈……”   “诸位不知,这小姑娘机灵得很呢。鹅风堡清心斋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就从那里逃跑过两次。”   “哦。”   “她会装死、装疯、装傻,会打追魂钉,会抛迷魂帕,会弹指下毒,一路上准会喊头痛、肚痛、腰痛、脚痛,要吃这,要喝那,要撒尿,要拉屎,你们拿她怎么办?我敢打赌,只要你们一放她出箱,她就准逃得了。”   “噢?”   凌云花在箱内狠狠地骂:该死的臭道士!该千刀剐、万刀剁的臭道士!臭,真臭,臭得臭不得了的老东西!   “云玄道长,您老看怎样才能将云花姑娘平安送到鹅风堡呢?”   “贫道这里有一张太乙饼,贴在人的天灵盖上,人便会昏昏沉沉地睡去,不吃不喝,七天七夜也不会伤害身体,如果诸位快马扬鞭,七日之内定能赶回鹅风堡。”   “……”   四人轻声商议。   “谢道长。”   凌云花在无声地狂叫:老东西!丑八怪!妖道!恶魔!你太缺德了!   箱盖打开了。   “死丫头!”云玄道长拍着盖板道,“杨玉已找到护棺人了,你就安心回庄去吧。”   凌云花瞪着一双大眼,眼中喷喷的火焰,仿佛要把云玄道长烧死。   云玄道长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太乙饼膏药,然后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臭道士!你不得好……”“死”字还没有出口,太乙饼已贴到了她的头顶,她顿时只觉一阵昏迷。   昏迷中,她看见杨玉和石啸天并肩坐在灵枢车上,手执丝缰,在驾车飞驰。   出阿城,在古灵渡口换上帆船,顺水行舟一日,己到孝里铺。   孝里铺东去五十里,泰山脚下的丝茅沟便是杨玉的家乡。   准确他说,这里应该是杨玉母亲的家乡。杨玉打从娘肚里出来,从未来过这里,除了在深山里的几年,他生在鹅风堡,长在鹅风堡,鹅风堡才是他的家乡,这里只不过是他的祖籍老家。   杨玉、石啸天两骑相并,按辔徐行。   灵枢车紧跟两骑之后。   远处,丝茅沟上空弥漫着如云似烟的雾。雾正在散开,罩得远近景物朦朦胧胧一片。   杨玉眺望着丝茅沟。   那就是他的家乡?   他感到茫然和伤感,一种深沉的寂寞孤独袭上心头。   幸好身旁还有石啸天在。她仍然戴着一路上始终不曾离开过头顶的斗笠,脸上罩着面纱。   他还是没有看到她的脸,不知那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路上,他没再问她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不杀他,她也没有多说话,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用眼光在无声地询问和交流。   奇怪的是,自从石啸天当了他的护棺人后,就再没有人打扰过他,无论是水路陆路都没有。   她在他心目中仍然是个神秘的人物。和曾是自己仇敌的神秘人一同宿行,一同还乡,简直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事。   人生,有时也和烟雾一样迷茫。   华丽的两骑一车,缓缓驰迸丝茅沟。   一座小村在烟雾中豁然显露。   小拱桥跨在村头,桥下漏瀑流水,清澈见底。桥两旁,枫榕二树,根若虬龙,树冠如盖。   过桥入村,一条沙石道通向四方,秋收已过的田畴里,翻起层层波浪,村后山边枫林如火。   几间土造平房不规则地散布在村内,房边是一畦一畦的菜地。   山沟里,村头上,虽然冷清,杨玉却有一种亲切之感。   杨玉引着石啸天和灵枢车穿过田畴,来到一间平房的门前空地,翻身下马。   如果没猜错,这就是蒋大伯的家。   他听母亲无数次说到过家乡,说到过蒋大伯。   “咯!咯!”他举手叩响了门环。   “谁呀?”随着问话声,大门“吱”地一声打开了。   一个半头白发的勾背老头,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瞧着杨玉。   杨玉和石啸大的一身打扮,加上华丽的坐骑、马车,就像是一对衣锦还乡的贵人。   “你是蒋大伯?”杨玉问。   “嗯,”老头点点头,“你是谁?”   “蒋大伯,我是杨玉,杨玉。”   蒋大伯仍然瞪着眼:“杨……玉?”他不知道杨玉是谁。   杨玉从怀中掏出母亲的那条梅花手帕:“我娘是鹅风堡的杨贵香。”这是他唯一的证明身份的信物。   “鹅风堡?哦……”蒋大伯接过手帕,迎着阳光照了照,不觉发出一声欢呼,“少主!   在下蒋伯承叩见少主!”蒋伯承递还手帕,纳头便拜。   杨玉急忙托起蒋伯承:“蒋大伯,您快起来!快起来!”   蒋伯承从地上爬起,大声喊道:“湘君!安札!快出来,少主人到了!”   少主人?难道他们是母亲的仆人?杨玉心中不觉犯疑。   石啸天面中后的脸变得阴沉沉的。杨玉若是此刻能看清她的脸面,定要大吃一惊。   平房内奔出一位白发婆子和一个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白发婆婆和精壮汉于奔到杨玉身前,单膝一跪:“在下吴湘君、蒋安礼叩见少主人!”   杨玉挽起二人:“你们这是作什么?快请起!”   小女孩歪着头,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瞧着杨玉:“爷爷,他是谁?”   蒋大伯慈爱地摸着小女孩的头:“他是玉哥。”   小女孩跑上前向杨玉行了个礼:“玉哥,你好。我叫玉莲,白玉的玉,莲花的莲。”   杨玉抱住蒋玉莲:“莲妹,你今年多大了?”   蒋玉莲噘起小嘴:“今年五岁半了。玉哥别这样抱,让人家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哈哈……”杨玉和众人发出了一阵大笑。   笑声中,杨玉举臂将蒋玉莲高高举过头顶,蒋玉莲格格笑声如珠落银盘。   石啸天的脸色更阴更沉,已凝出一股冷酷而凶残的仇恨。   吴湘君突然顿住笑声,眼光扫过四周:“少主人,你娘呢?”   “在车上。”   “啊,怎么不请她下来?”   “她……她已经……”   说话间,蒋伯承父子已奔到车旁,打开了车门。   车厢里赫然摆着的棺材,使他们父子愣住了。   吴湘君奔到车旁,扑进车厢。车厢内发出了一声悲枪的呼喊:“杨夫人!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蒋伯承向儿子递了个眼色。蒋安札钻进车厢将吴湘君拉了出来:“娘,别哭啦!咱们还是先安顿少主人要紧。”   蒋伯承对杨玉道:“少主人既是送灵枢回乡,请随我来。”   石啸天闻言,朝站在一旁的马车夫摆摆手。马车夫走上前去,拉起车辕索。   此时,蒋安礼望望石啸天,上前道:“请各位见谅,杨夫人的坟地设在村内神殿。根据本村规定,除本村人外,谁也不能走进神殿墓地。”   杨玉正在与蒋伯承说话,闻声便转身走过来。   现在已到乡下老家,蒋大伯也已找到,是该和石啸天分手的时候了。   他掏出一锭纹银交给马车夫。马车夫道声谢,卸下驮着车辕的马匹,也不备马鞍,翻身跳上光溜溜的马背,几声响鞭,飞驰而去。   他转脸看着石啸天。   石啸天面巾里那双眼睛,此刻又变得格外温柔明亮,充满着磁力般的诱惑。   他不忍心开口叫她走,实际上也不愿意让她走。   为什么?他说不清楚。但,要留下她,必须要有个理由。   理由很快就找到了。他要问她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不杀自己?他必须要问明白,这个问题对她和自己都十分重要。   他转向蒋伯承:“大伯,她是我的朋友,能和我一块去神殿墓地吗?”   他没有问石啸天愿不愿去,他不必要问,因为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蒋伯承凝视着石啸天。   良久。蒋伯承问道:“她是谁?”   这是一个极普通的问题,但杨王却十分难以回答。他微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只知她叫石啸天,而这个“石啸天”又是百合神教教主的代名!   他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的朋友,一位可以信赖的朋友。”   石啸天是否真是可以信赖,只有天才晓得。   “少主既是这么说,那就请吧。”蒋伯承朝儿子挥挥手。   蒋安礼套起了车辕,拉动灵枢车驾。   石啸天跟在杨玉身后,脸上绽出一丝冷冷的笑。   一切顺利。她正在一步步接近猎取的目标。   十八、棺材里只有一把断魂刀   山林间,一块空坪,坪上一栋崭新的木屋。   屋前,一条澄澈碧透的水溪。   屋后,一片摇曳的墨竹。   一阵阵袭人的花气,从四面八方飘来,令人迷醉。   斑鸠、秀眼、画眉,还有不知名的清脆悦耳、婉转动听的鸟鸣,充溢在屋坪上空。   好一处清静优雅的住地。好一个令人神往的世外桃源。   这就是杨贵香原准备带杨玉来隐居的地方。   什么“神殿墓地”,什么“除本村人外不准入内”,全是骗人的话,那不过是一种为保守秘密而采取的防范手段。   杨玉和石啸天立在木屋前。   杨贵香的棺材就搁在木屋的堂屋里。   蒋伯承和蒋安礼在屋后的山坡风穴宝地上挖坑。根据当地的风俗习气,杨贵香的棺材需在木屋住宅停放三天再入土。   杨玉偏着头看着石啸天。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从她那凝脂般雪白的颈脖,浑圆的肩膀,勾魂的腰肢和那无形的超凡气质中,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绵绵的声音比鸟鸣还好听。   “因为我看不见你。”他亦老亦实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既不知道你是谁,也没看过你的脸。”   “这对你很重要吗?”   杨玉正要回答,屋后传来了蒋伯承的声音:“少主人!请您过来一下。”   杨玉向石啸天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屋后。   杨玉看过坟坑后,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便转身回屋。他心中还惦着石啸天。关于母亲的事,他决定等棺材入土后,再详细询问蒋伯承。   石啸天不在屋坪。   杨玉进入木屋,推开堂屋的门。   石啸天正俯身在杨贵香的棺材上。   “你要干什么?”他不禁又想起了石啸天在鹅风堡荒坪,执意要掘坟开棺的情景。   石啸天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难道你也和其他要杀我的人一样,跟着我就是为了夺取这口棺材?”他声音中充满着失望和伤感。   “不。我只想看看。”她镇静他说。   “看看?”他感到困惑茫然。   “因为我想证实你的真实身份。”   “我是谁?”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如果我没弄错,打开棺材便会真相大白。”   “棺材里是我娘的遗体,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一切。”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惊扰娘的遗体。”   “现在我可以断定这棺材内没有尸体,只是一只空棺!”   “什么?”杨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空棺?”   “没错,是空棺。”石啸天肯定他说。   “不!我不信!”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杨玉顿了顿:“你为什么要证实我的身份?”   她眼中闪烁着迷人的光,声音也特别的温柔:“因为你应该是我的朋友。”   “真的?”   “真的。”   “这就是你为什么救我,和不愿听从教主命令杀我的原因?”   “是的。”   “谢……谢谢你告诉我实话。我们现在就打开棺来看看!”   她在面中内抿嘴暗笑。她在说慌,无时无刻不在说谎,说谎是她的专长和职业。   两人拔出棺钉,徐徐推开棺盖。   杨玉努力按捺住激动,他不敢想象即将进入眼帘的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尸体?空棺?还是珍珠宝物?有人出十万两银子要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现实是无法逃避的,他把眼光投入棺材里。   “啊!”一声轻轻的惊愕的呼叫。   棺材里果然没有尸体,但不是空棺,棺里搁着一个长形的扁盒。   杨玉取出扁盒,打开盒盖,一把绿鲨鱼皮鞘的短刀呈现在眼前。   刀鞘上镶着九条黄澄澄的金片,雕着金龙的刀柄上嵌着三颗发亮的宝珠。光看这些名贵的装饰,就可知这刀的价值。   杨玉握住刀柄,拔刀出鞘,只见一泓秋水从鞘内泻出,闪闪光华,屋内顿觉寒气逼人。   罕世的室刀!难怪有人要抢,有人要买!   娘没有死!娘在哪里?   石啸天盯着杨玉手中的刀,眼中闪射着阴毒的诅咒似的光。   没错,就是这把刀!就是这把使她洒过血和泪的刀!   这刀本是一对,还有一把呢?   一定要找到另一把刀。因为只有找到这一对刀时,才能洗清她的血和泪!   桌上点着一支蜡烛,摆着一只酒壶,两只酒杯,四碟下酒的菜。   桌旁搁着那把绿鲨鱼皮鞘的短刀。   一张红扑扑的脸,一个红扑扑的颈脖。   杨玉指着短刀问:“这真是‘断魂刀’?”   “如果你举着刀迎着阳光一照,准能看到刀身上隐刻着的‘断魂谷令’四个字。”石啸天做个照刀的手势。   “我娘真是江南第一美人吴玉华?”   “是的。”   “我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是的。”   “怎么会?怎么会呢?”   杨玉端起酒杯,一口将酒吞下。横竖交叉的谜结,令人咋舌的突变,已使他无法把持自己。   石啸天捂住酒杯道:“我来告诉你。”   杨玉明亮的眼睛盯着她,心脏仿佛已停止跳动。   “十八年前江湖上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用一把稀世的短刀,挑了武林九帮十三堂,杀戮了一百零九条人命,其中有三个帮堂是全家满门被杀,连孕妇、婴儿也不曾放过!”石啸天的声音变得格外阴沉。   “这恶魔是谁?”杨玉已猜到是谁,周身一阵发冷,但仍禁不住问。   “断魂谷玉笛狂生肖蓝玉。”她一字一顿,神情严峻。   杨玉咬住了嘴唇,脸色如同灰土。   石啸天继续道:“当时南侠杨凌风和夫人吴玉华接下武林大帖,联合了少林、武当、峨嵋、泰山、华山、丐帮和洪帮的高手出面对付肖蓝玉。经过三个月的索寻,杨凌风夫妇和少林空然大师及嵩山四位少林武僧,终于在石门坎找到了肖蓝玉,于是一场空前壮烈的搏斗在石门坎发生了……”   “结果怎么样?”杨玉忍不住问。   “结果很悲惨。肖蓝玉杀死了杨凌风和嵩山四位少林武僧,挟走了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吴玉华,石门坎只留下了空然大师一人,但肖蓝玉也被空然大师用少林绝技击中,亦受了严重的内伤。当时的情景确是很惨,肖蓝玉下手阴毒,当各门派高手闻讯赶到石门坎时,发现杨凌风和四位少林武僧已死,头颅都被击碎,脸面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是谁了。”   “后来呢?”   “听说吴玉华在被肖蓝玉挟走后的第三天夜里便偷走断魂刀,逃出了断魂谷,下落不明,从此以后肖蓝玉再未在江湖上露过面,断魂谷门也就从此消失。”   “吴玉华逃到了鹅风堡?”杨玉似已猜到了下文。   “不错。吴玉华化名为杨贵香,在凌志宏的庄园里整整躲了十八年。”   “她为什么要躲?”   石啸天顿了一下,说:“她害怕肖蓝玉追杀她,害怕有人夺她的断魂刀,因此她不能不躲。”   “吴玉华真是我娘?”   “虽然我没见到尸体,但凭这把肖蓝玉的断魂刀,我敢断言你就是吴玉华的儿子,几个月前,教主接到密报,有人在蜈蚣镇西郊城隍庙中看见了吴玉华,于是教主便命我带人前来鹅风堡查实此事,并下令若真是吴玉华,便杀了你们母子,夺取这把断魂刀。”   杨玉心中一片茫然。他觉得她的话中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但是世界上的许多冷酷的事实,又有多少合乎情理?   石啸天的话当然会不合情理,因为这些话中有一半是谎言。这一次不是她故意要说谎,而是不能不说谎,有一些事实目前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杨玉知道的。   事实是,吴玉华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在石门坎,她突然出手袭击杨凌风,帮助肖蓝玉击毙了嵩山少林四武僧,然后与肖蓝玉双双带伤逃走。十八年来,少林寺空然大师和武林各派一直在到处打听这对恶魔的下落。   石啸天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为了达到她的目的,这事的真相眼下怎能告诉杨玉?   “我娘没有死?我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凌志宏为什么说我是他的儿子?”杨玉哺哺地发出一串疑问。   石啸天一双冰冷的眸子瞧着他:“你娘或许死了,或许没死,但人或尸体确是被转移了,这一定是凌志宏预先安排好了的。凌志宏是南侠杨凌风的好朋友,换帖的生死兄弟,他转移你娘的‘尸体’,认你做儿子,一定是为了你们母子的安全。”   “可是他自己……”   “他怎么啦?”石啸天急急地问。   “他却死了。”杨玉不善于心计,人却很聪明。   “这是大意,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这句话是针对杨玉,也是针对自己。   “你为什么要帮我广杨玉直盯着她的眼睛。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   她又沉下脸:“我给你再讲一个故事。”   她还未开口,他从她的眼色和语气里已猜测到,这又是一个悲怆的故事。   “十八年前,杭州西于湖畔有座美丽的御赐行宫院……”   “乐天行宫,我听云花姑娘说过。”   “不错,就是乐天行宫。当时乐天行宫的宫主是玄母娘娘宋艳天,大家都叫她做宋娘娘。宋娘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二十一名宫女。一天夜里,那是个杀人的月黑风高夜,一伙强人蒙面闯人行宫院,刹时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宋娘娘她……”她说到这里声音哽住。   “宋娘娘怎样?”杨玉只觉两颊青筋突突跳动。   “她被强暴后,又被开膛破肚……”石啸天的面中里淌下了泪珠。   “那小女儿呢?”杨玉冲口叫了出来,心里已明白了一半。   “这次血劫,唯一幸存的是宋娘娘的三岁幼女,因为此时恰逢南侠杨凌风夫妇路过此地救了她。这也许是天意,该给乐大行宫留下一个报仇的人。”   “那小女儿就是你?”杨玉的声音在发抖。   “是的。我就是那不幸的小女儿。”她面中眼洞里的眸子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这是个血泪和仇恨交织的故事。因为这故事是真的,她没有说慌,所以说出来格外使人热血沸腾。   杨玉全身的血已经沸腾,这种沸腾引发了他的无形内气,而这种内气又演化成了基于正义而生的杀机。   “这是谁干的?”   “玉笛狂生肖蓝玉!”   “不,这决不是我师父干的!”他叫道。   “肖蓝玉是你的师父?”她冷冷的眸子用冷冷的光瞧着他。   他呼地拔出腰问的玉笛往桌上一放:“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烛光摇曳之中,杨玉向石啸天说了他在黄山深林的遭遇。   他不会说谎,说的全是实话,但并非是全部事实。   他隐瞒了两点。一,他没有说出自己已取到了紫貂血,而那装紫貂血的小竹筒就吊在裤腰带内侧,因为他怕说出来会给她和自己惹来麻烦。现在的麻烦就够多了。二,他没有说出师父也有一条和母亲一模一样的梅花手帕,因为他凭直觉感到这条手帕关系到母亲的声誉,不能随便透露。   为了最后证实自己的身份,杨玉将母亲的梅花手帕交给了石啸天。   石啸天举着手帕对着烛光照了一会,说:“这手帕正是江南第一大美人,南侠杨凌风妻子吴玉华之物,你确是杨大侠的儿子,我总算没帮错人。”   杨玉收回手帕,轻叹一声问:“肖蓝玉已经死了,你还打算找谁报仇?”   石啸天眼中闪过一道棱芒:“肖蓝玉虽死,断魂谷的人还在,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替乐天行宫死去的怨魂报仇雪恨!”   “断魂谷还有人在?”   “断魂谷令主白石玉还在人世,断魂谷还有恶魔在。”   杨玉愤然拍桌而起,按着断魂刀和主笛道,“我一定尽力帮你找到断魂谷的恶魔,就用这断魂谷的刀和笛,替你乐天行宫,替我爹娘报仇!”   石啸天露出一丝阴险、狡黠的笑。   杨玉把她当成了朋友,要和她携手寻找共同的仇人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而石啸天此时通过梅花手帕,已印证出吴玉华就是断魂谷的人,她已把她们母子列入了她的杀人名单之中。   凡上了乐天行宫杀单上的人,是必杀无赦的。   她明亮的眸子充满着“关切”:“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在此等待。”   “等待什么?”   “等我娘啊,我娘如果没死,一定会来这里找我的。”   此话没惜!石啸天心念一动,默默地点点头。   杨玉抓起桌上的酒壶,给酒杯斟满酒,支吾着问:“请问芳名……”   石啸天微微一笑:“宋艳红。不过大家都叫我石啸天,叫顺了口,我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你还是叫我石啸天吧。”   “玄天娘娘是你的绰号?”   石啸天脸色突变,幸好有面中遮着,杨玉又未曾留心,才没被觉察。   “你怎会知道?”   “泌香楼老板侯石蚊说的。”   “哦,来,话也说得够多了,我们喝酒吧。”她端起酒杯,“请!”   “谢宋……呃,石姑娘,请!”   二更初起,两人酒意已到了八分。   经过一番“交底”的知心话后,杨玉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明显缩短,亲近多了。   他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她的身世。他和她有着类似的遭遇,有着共同的仇人。   这些使他忘记了自己的酒量,很快地就有些飘飘然了。   任何人喝酒喝到飘飘然的时候,都会与清醒的时候有些不同,说话不会有多大的顾忌,情绪的表露也格外大胆一些。   杨玉一双醉迷迷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石啸天。   俗话说酒能乱性,他并不是喝醉了酒就会乱性的人。他只是想看看她的脸。   那块面中后的脸,到底是张什么样的脸?沉鱼落雁,羞花闭月,抑或真像凌云花所说的那样,长满了肉瘤、雀斑、暗印、缺鼻少唇,抑或是个大麻脸?   石啸天面中微微一抖,两眼明亮如星,隐隐有一种火焰在燃烧。   这是她练的一种绝技——媚功,这种由媚功发出的火焰最容易撩拨男人的心。   杨玉的心火似己被点燃,双眸中也透出了火焰。   “石姑娘,你真美!”   “是你心里话?”   “是真心话!”   “你还没见过我的脸,怎么知道我美不美?”   “虽然没见到你的脸,但我心底却能感受得到,那脸一定很美。”   “是吗?”她嫣然一笑,虽在面中之后仍是十分诱人。   “能否瞻仰一下芳容?”酒虽未使他乱性,却给了他勇气。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会不愿意。”这是媚功中欲擒故纵的手段。   “我不愿意?!要是我不愿意,我怎会向你提出这个要求?我当然愿意,愿意!”他的欲望在她媚功的煽动下,更加强烈。   “好吧。我现在告诉你,第一个见到我面容的男人便是我的丈夫,至今为止还没有男人见过我的面容。你愿意吗?”她又绽出一团笑,那是一种动人的能致人于死地的笑,笑中藏着刀,一种杀人不见血的刀。   杨玉的一点心火已变成了烈火,目光使人心悸,他已无法控制自己:“我……我愿意……”   石啸天微微抬起头,挺起胸脯,脖于上泛起一阵啡红:“你自己来摘这面中。”她绊红的脖子,温柔甜蜜的声音助长着烈火的燃烧。   他迷迷地伸出了手,胸膛对着她的双袖。   她暗中咬紧了牙关,只要他的手指一触到面中,她就要毫不迟疑地用剑刺穿他的心脏!   他是肖蓝玉的传人,他娘是肖蓝玉的情人。当年救自己的只是南侠杨凌风一人,当时杨凌风还和吴玉华打了一仗,她亲眼看见杨凌风刺伤了吴玉华。她虽然只有三岁,但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她还知道他是肖蓝玉和吴玉华的儿子!   杀,杀了他!为娘、为乐天行宫的人报仇雪恨,即算是遭到教主处罚也在所不惜。   他的手已经触着了面巾,他的心全在她的脸上,他完全忘了她对着他胸膛的双袖中,藏着有一对锋利无比的剑。   出手!该出手了!然而,她却迟疑了一下。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这迟疑的一刹那,窗外射进一道寒光,咚!桌上酒壶蹦起,飞向石啸天面颊。   石啸天右袖一拂,当!酒壶应声裂成两半,酒珠雾一般地散开。   借着这一剑的削力,石啸天腾身而起,幻影般化出窗外。   窗外,月光皎洁,竹影摇动,但半个人影也没有。   屋前屋后的坪中,只有浓浓的,一团一团的雾。   石啸天不觉倒抽了口冷气,幸好刚才没下手,若是出了手,那颗寒钉肯定不会打在酒壶上,而会钉入自己的后脑心!   那打寒钉的人会是谁呢?   石啸天返身入屋。   杨玉的酒已醒了大半,满脸都是羞愧。   自己怎么配得上石啸天?自己性命时刻处在危险之中,怎能想这男女之情?   石啸天走到桌旁,拾起地上的碎酒壶。   “是谁?”杨玉问。   “不知道。追出窗外已不见人影,好快的身手,是位轻功极好的高手。”   “嗯,这里的情况,我们不熟,待明日问过蒋大怕,也许有些线索。”   石啸天看着杨玉,知道今晚动手已是无望,又唯恐窗外人捣乱,便起身告辞道:“已经很晚了,我就此告退。”   石啸天住的房间在堂屋另一侧。   杨玉起身道:“石姑娘,刚才酒后失言处,望姑娘见谅。”   “杨少侠不必客气,彼此,彼此。”石啸天说着,闪身掠出了房门。   “噗!”杨玉吹熄了蜡烛,和衣躺在床上。   和衣而卧,一是以防万一,行动方便;二是他在深山数年已经习惯了,并不感到有什么不舒服。   他失眠了。   眼前老是晃动着肖蓝玉、母亲、凌志宏、石啸天、凌云花,还有那个想象中的南侠杨凌风的脸……   他似乎想了许许多多的事,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失眠就是这个滋味。他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睡。   他干脆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扉。   夜空,一弯新月,似银钩斜挂。   远处山峦,剪影嵯峨,掩映着参天古松,针叶加画。   一声怪兽长啸,山谷回应,增添了几分夜色的萧森。   嗖!一条黑线在竹林中一闪而没。   不是一流高手看不到这条黑线。   不是超级大师,看不清这条黑线是一个人在飞驰。   而杨玉却看清了,在竹林中飞驰的人,是云玄道长。   论眼力,武林中没有人能比得过杨玉。   云玄道长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   刚才窗外的人一定是云玄道长了,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揭石啸天的面中?   又是一个令人心烦的谜!   他决定明天去间蒋大怕,将空棺的事也告诉蒋大伯,他相信在蒋大伯那里一定能得到比在石啸天那里更多的情况,也许能解开他心中的谜结。   他关上窗户,回到床上,盘膝而坐,拔出玉笛,横在唇边,无声地吹了一遍广陵曲即是断魂曲。   不管是广陵曲还是断魂曲,一曲既毕,心绪渐渐平静。   稍顷,他便昏昏睡去。   他没有做梦,但即使是做梦,他也决梦不到石啸天现在在哪里。   石啸天听到怪兽长啸,从床上弹身而起,穿窗而出,直奔山林。   她的身形在林间一闪一没,如同幻影,刹时,已出十里之外。   她用移形幻影大法,把云玄道长扔在了身后。   她现身在一座破山庙前。   身还未稳,庙内传来一个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进来!”   石啸天跨步入庙,看也不看便双膝跪地道:“弟子石啸天叩见教主!”   十九、移形幻影大法   黑森森的庙殿,响起一个冷森的如同坟地里发出的声音:“免礼。”   “谢教主!”石啸天起身,毕恭毕敬地垂手立在殿中。   她虽然看不见教主,但却能感受得到他就在自己身旁。   “在黑风口你表演得很不错。”教主虽是赞扬,声音仍是冷森如冰。   原来在黑风口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戏,是教主早就安排奸了的!   石啸天急忙道:“全是教主英明,那小子已经完全相信我了,我从黑风口到阿城后便依照教主的指示……”   那冷森的声音截断了她的话:“事情办得怎样了?”   “回禀教主,果然是一口空棺,里面只装着断魂谷的一把断魂刀。”   “断魂刀刀柄上雕着金龙还是金凤?”   “金龙。”   “你见过杨玉身上的手帕了?”   “见过了,杨玉身上的手帕和您说的一模一样。”   “杨玉是否还藏着另一条梅花手帕?”   “没有。他很老实,不会说谎的。”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   为了自己的利益,她在教主面前也敢说谎,尽管她知道这是极其危险的事。   “噢,”冷森的声音一顿,又说道:“肖蓝玉既然将玉笛交给了他,一定也会将梅花手帕交给他,为什么不会呢?”   她感觉到黑暗中教主的一双神奇的眼睛。正盯着她。   她低下头:“弟子无能,猜不出究竟,请教主恕罪。关于肖蓝玉……”   她将杨玉告诉她的肖蓝玉在黄山养病,收杨玉为徒,取紫貂血失败,最后赠送玉笛自杀身亡的情况,详细地禀报了教主。   她说完之后,良久,才传来教主冷森的声音:“我明白了,嗯,你干得很不错。”   “谢教主夸奖。”她暗中吁了口气,教主终于相信了她。   她心念刚转,教主的声音突地变得十分尖厉:“你在出十万两银子买杨玉棺木的同时,暗示五龙帮三龙头,要他们杀了杨玉?”   “我……”她的脸刷地一白。   “你为何不截住霍成安、吕公良,居然让他们找到了杨玉?”   “我……”她头额涔出了汗珠。   “你竟敢号称‘玄天娘娘’暗中召集人马,准备恢复乐天行宫?”   “弟子罪该万死!”她浑身颤栗,诚惶诚恐。   她害怕的样子,一半是装出来的,一半是吓出来的。她没想到教主的消息竟会如此灵通。   “大事成功之后,百合神教之中自然少不了你乐天行宫一席之地,你急什么?如果你想凭现在的力量与我对抗,简直是白日做梦!”教主尖厉的声音像尖刺一样钻入她的耳膜,“你虽然用药物制服了一批高手,要他们为你效命,但如果我给了他们解药,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一定是将你剁成肉泥。”   “弟子不敢……”   “你不要忘了是谁把你培养成人的。”   “教主养育之恩,弟子结草衔环,永生难报!”   南侠杨凌风当年将她从乐天行宫救出来后,便把她交给了教主,因此教主实际上是她的养父。   “听着!”教主声音更为冷厉,“杨玉虽是断魂谷门的传人,肖蓝玉的儿子,但不准你伤害他的性命!这小子看来已经爱上你了,但你无论如何不得在他面前揭开面巾!”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准我报仇……”她喃喃道。   “这是命令!你已经违背过我的命令了,你如果再敢违抗,我就下令将乐天行官的人全部处死,你也得死,而且你将会死得很惨,比你娘还要惨!”   教主冷酷的声音令她毛骨悚然。   她颤声道:“弟子不敢。”   “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即设法逼杨玉离开孝里铺。”   “为什么不让杨玉留在此地,等候吴玉华来后再下手?”   “我已经知道吴玉华现在哪里了。”   “在黄山石壁洞窟?”   “嗯,你很聪明,听着,现在蒋伯承是个危险的人物,一定不能让他向杨玉泄露身世的秘密。”   “教主的意思是要让蒋怕承保守秘密?”   “不错。”   “但不知该用哪种方法?”   “要一个人保守秘密,方法有很多种,而最好的方法,只有一种,那便是使这个人永远不再开口说话!”   “弟子明白。”   “记住蒋伯承不是一人,而是一家四口。”   石啸天心中一震,随即道:“弟子遵命,不过弟子一人……”   “帮手已到,就在庙外。”   显然,教主己将一切布置就绪。   她想了想说:“在杨玉住处有人打了弟子一寒钉,后又在林中追踪弟子,被弟子用移形幻影之术甩开,此人轻功极好,但不知是谁?”   “你放手去干自己的事,这人我知道是谁,由我对付。”   “是。”   “杨玉离开孝里铺后,你该怎么做,我会再教你。”   一阵清风从石啸天身旁掠过。她感觉到一股旋风,旋风中裹着一团黑烟刮出了庙殿。   一切归于寂静。“唿——”庙外传来一声长哨。那是教主派来的帮手与她联络的信号。   她没有回声,怔怔地呆在庙殿里。   近几年来,教主让她主持教会的事,以教主的名义发号施令,教主本人则很少露面,这次教主竟亲自出面布置事宜,并对她表示出极大的不信任,这是为什么?   她隐隐地感到不安。   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杨玉睡过了头。   阳光泻在山尖上,血光万道,溅红了山,溅红了水,半边天空,殷赤绛紫。   炫目的阳光从窗户透入,射在杨玉的身上。   杨玉从未上弹身而起。   挽好头巾,扎好腰带,腰间又多了一把绿鲨鱼皮鞘的短刀。   收拾停当,跨步出房。   堂屋内棺木仍在,一切正常。   “石姑娘!”他轻扣门环。   没人应声。他手轻轻一推,“吱——”房门应手而开,门是虚掩着的。   床上被叠整齐,房内不见石啸天。   杨玉走出木屋。刹时,他楞在了屋门前的石阶上。   屋坪里站着四个汉子,正歪着眼瞧着他。   “你们是谁?来这儿干嘛?”杨玉问。   为首的一位满脸浓髯的汉子沉声道:“你知道‘坐山雕’严英吗?”   “不知道。”   “不知道?好,我来告诉你吧。这泰山西脚孝里铺百里之内,全是严大爷的地盘,你在这里搭建木屋,可曾到严大爷那儿拜过码头?”   “这,这也要拜码头?”   另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道:“那当然。”   “这块地是山脚丝茅村人的‘神殿墓地’,这木屋是蒋伯承大伯盖的,你们不信可去丝茅村中间蒋伯承大伯。”杨玉边说边在猜想这伙人的来意。   “哼!”浓髯汉子冷哼一声,“我们不知道什么丝茅村,也不知道什么蒋伯承大伯,我们只知道严大爷的话,在这里就是阎王爷的命令。”   杨玉心中一怔,听话音,这四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你们要怎样?”   “烧了这栋木屋!”   “你们……”杨玉眼中闪出精芒。   浓髯汉子神色倨傲:“我们怎样?我们就是要烧了你这木屋!”   “你们敢?!”杨玉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刹时,他脸色倏变。   插在腰间的十八支小竹管不见了!   没有小竹管,他便不能杀人,尽管他身怀数种绝技,而且腰间还挂着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断魂刀,但他仍是个毫不懂武功的人。   即令小竹管在腰间,他也不愿杀人。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躲避杀人,找一块干净的土地,过一辈子安静的生活。现在母亲未死,他在等候着母亲归来,更不能玷污了这块隐地,再说他在未向蒋大伯问清情况之前,怎能随便动手杀人?   他用手去摸小竹管,并非已动杀意,只是对四个汉子要烧木屋的一种反应。   面孔黝黑的汉子厉声道:“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严大爷对抗?”   另一个白净面皮的跟着喝道:“笨小子,你是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报上来路?”   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杨玉反问道:“你们是谁?”   浓髯汉子瞪起眼:“扯长耳朵听清啦!严大爷手下四大金刚,浓髯金刚高超凡、黑面金刚高不俗、白面金刚孙腾江、花面金刚孙倒海。小子,你是谁?”   “丝茅村的蒋玉。”杨玉有意又提出丝茅村和蒋大伯的姓。   “没听说过!”高超凡手一挥,“烧!”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在这里住下,过过安静的日子,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杨玉叫道。   “在这个世道上,哪儿有安静的日子?如果真有安静的日子,咱们也想去哩。”高超凡一边说着,一边和高不俗、孙腾江、孙倒海三人一齐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   “这里是我的老家,难道我在自己的老家也没有一块栖身之地?”杨玉仍在叫。   他这是感叹的呼叫,像似问苍天,又像似问四个准备烧屋的“金刚”,又像似问自己。   “小子,闪到一旁去,别惹麻烦,否则你就真的要回老家去了!”孙腾江挥动着手中的火把,冲着杨玉叫着。   他们奉命烧屋,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他们都是杀人的魔鬼,只因奉命不准伤害杨玉的性命,才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刚才他们在丝茅村里可就没有这种耐心。   呼!呼!四支燃烧的火把逼近了杨玉。   嗖!嗖!两支耀眼的剑,交叉勒着了杨玉的颈脖,把杨玉逼到屋坪外。   火把点燃了木屋。火很快地燃烧起来。   俄顷,金蛇乱舞,烈火腾空,木屋在火中痛苦地呻吟。   火苗像毒蛇的信舌舔向屋后的竹林。   腾起一股浓烟,响起了竹子爆裂声,瞬间,竹林也变成了一片火海。   “四大金刚”已跃身离去。杨玉还呆呆站在屋坪,望着继续向山林漫延的火。   人为什么这样冷酷无情?   苍天为什么这样不公道?   他终于转身离开木屋,跃过小溪,踏上走出“神殿墓地”的迂回山道。   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火,蒋伯承和石啸大怎么都没有出现?   他跨上通向山脚村庄的山岗,心中骤然一紧,脸孔顿时扭曲。   村庄菜畦地里,横竖躺着几具尸体。   他纵身跃下山岗,风一般扑进村里。   血腥味,到处是浓浓的血腥味,到处是刚刚流过的鲜血。   菜畦地里的尸体是村里的农夫。   他跑迸蒋家大屋院,发现了院角花树下躺了个人,一个飞弹逼了过去。   是蒋安礼,准确的说是蒋安札的尸体,手里持着一柄断剑,断剑头深深插在自己的心窝,位置很准,正刺穿心脏。   杨玉虽不会武功,但仍一眼看得出杀死蒋安礼的人,是一位武功极高的高手。   空气突然变得诡谲。   杀死蒋安礼和农夫,就是因为他们在山林里搭了一间木屋?   杨玉心情大乱,木呆了一阵之后,突地跃起,一脚踢开了蒋家大屋的门。   吴湘君仰躺在地上,一地的血,宽大的布衣已儒湿了一半,人早已断气。   又是一条人命!   杨玉立即搜索了全屋,里里外外没半个人影。   蒋伯承和玉莲在哪里?他们逃脱了这场血劫么?   他感到焦躁不安,心中血气又在冲动。他冲进柴房,从后窗口窜出。   柴房后,有一条通向山林的秘密小道。蒋伯承一定抱着孙女从小道逃进山里了。   他目光在小道上四下扫瞄。他希望见到他们,能将这里发生的事问个明白,同时他又不愿见到他们,因为他希望他们能逃出追杀者的魔掌。   小道上伏卧着一个,曲伸的双臂像是要向前拥抱什么。   杨玉心骤然一紧,弹到那人身旁,低头细看,那人就蒋伯承。蒋大伯终究未能逃脱凶手的追杀!   殷红的鲜血侵透了蒋伯承的衣襟,摆脚里血水还在往下流,流迸地面堆积的枯枝里。   “蒋大伯!”杨玉跪在枯枝上,发出一声悲枪的呼喊。   他心中明白,蒋伯承、蒋安礼、吴湘君都是为他而死的。   蒋伯承身子微微一动,接着一阵轻微的抽搐。   蒋大伯还没有死?杨玉眼中光亮闪烁,急俯下身问:“蒋大伯,你怎么样?”   蒋伯承瞪着失神的眼睛,努力翕动着嘴唇,但发不出声音,嘴里血沫直涌。   杨玉从蒋伯承那双失神的眼睛中,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一个临死的人,死前拼命想要说的话,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话。   他将耳朵贴近蒋伯承的嘴唇:“大伯,你要说什么?玉莲呢?”   蒋伯承吃力地咽下一口血沫。眸子大张,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无……果……崖……   白……白……”又一口血沫涌上,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的响声。   “大伯!”杨玉见状,急伸手托起蒋怕承的头,手在他背穴上轻轻一拍。   杨玉一番好意,想拍散蒋大伯喉咙中的血沫;殊不料,这一掌下去,却封住了蒋怕承的嘴。   蒋怕承没有断气,全凭在倒地时闭聚在体内的一口真气。他用这口真气延长性命,等待着杨玉到来,他有重要的话对杨玉说,他要杨玉去找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保护杨玉,才能解开杨玉心中的谜结,才能决定杨玉的命运。他才说出四个字,准备咽下血沫后再把话说完,谁知杨玉此时拍了他一掌,这一掌将他聚集的已将殆尽的真气完全拍散。   一堆血沫冒出盖住了嘴,眸光黯淡下去,瞳孔放大,蒋伯承头一歪,寂然不动,已是断气。   杨玉托住己死去的蒋伯承,眼中猝然滚下两滴热泪。   忽然,杨玉放下蒋伯承霍地跳起。   玉莲!小玉莲!   他朝着蒋怕承双手伸出的方向,扑进树丛中。   杨玉惊呆了。跃人眼帘的惨绝人衰的情景,使他呼吸停止,全身的血液似已凝固。   玉莲躺在树丛的枯草上。   她一丝不挂,颈下一道刀痕从胸脯划过肚腹直到胯下,剖开的心肺、肝脏、肠子,翻露在体外,弄得到处都是。   一个五岁多的小女孩,竟被凶手强暴后开膛破肚!   “呀——”他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销魂刀跃然出鞘,寒光闪烁,紫电飞空。刹时,树丛中狂风顿起,树木摇曳,断干残枝,落叶纷飞!   他不懂刀法,只是一股劲地乱砍,仿佛要把心中的仇恨和愤怒从断魂刀上砍泄出去。无形之中,他的内力已发挥到了极限,他经脉虽已打通,但不知如何控制内力,如何运气,一时间,只觉头昏目眩,百骸欲散,一跤跌在地上晕了过去。   一阵凉风吹过,杨玉悠悠醒来。   人还在林中,玉莲尸体却不见了,他傻了,是谁搬走了玉莲的尸体?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杨玉托地跃起:“谁?”他边问话边转回身。   身后一青衣汉子单膝曲跪:“在下陈青云叩见庄主!”   鹅风堡看守石塔的庄丁头目陈青云!他来这儿干嘛?   心念刚动,话己出口:“你来干什么?”   陈青云仍跪着道:“在下奉于大管家之命,请庄主到广贤庄与九派十三帮的人议事。”   “议什么事?”   “关于有人陷害庄主的那三桩血案。”   “我没有作案,可他们能相信么?”   “于大管家已有充分证据证明庄主不在血案现场,只要庄主一到广贤庄,此事便会水落石出。”   “你对我怎么还以庄主相称?”杨玉疑惑地问。   陈青云顿首道:“你是老庄主凌志宏的儿子,他又当众传位给了你,因此只要你不死,你便永远是鹅风堡的庄主。”   这就是凌志云为什么不借重金雇请杀手,要杀死杨玉的原因。   “可是……”杨玉本想说出自己不是凌志宏的儿子,话到嘴边突然一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于大管家得知你从鹅风堡出走后,就派我到这儿来找你。陈青云道。   于歧凤也知道娘在山东的这块隐身之地?这又是个相当诡秘的谜,无法想透。   “这里的尸体呢?”   “在下已将所有的尸体都埋在脚下的坟地里了。”   “关于凶手,可有线索?”   “没有,村上的人都跑光了,根本没法问,待去过广贤庄后,禀告于大管家再慢慢查访不迟,眼下请庄主速速动身赶赴广贤庄。”   杨上环倾四周,没有出声,他在想:“石啸天哪去了,会不会……”关切之情已露在脸上。   “庄主,我们必须在三日之内赶到广济寺和少林寺的人相会,然后二日之内赶到广贤庄,时间紧迫,请庄主……”陈青云连连催促。   杨玉手微微一摆,默默地点点头。   石啸天若是无心,走便是走了,决不会冉回来,石啸天若是有心回来,决不会找不到他。   陈青云、杨玉走下小道,穿过山脚坟地。   八个坟堆。四个坟堆上插着木牌,上面分别写着蒋伯承一家四口的名字。   杨玉站在坟堆前,想着两件事。   寻找“四大金刚”,替蒋伯承全家四人报仇雪恨!   陈青云怎么会知道蒋伯承全家四口人的名字?他们有何关系?   离开坟堆,穿过村庄,四周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和来时已是两番景象。   严大爷等“四大金刚”的出现。火烧木屋。血劫村庄。蒋大伯全家遇害。陈青云的突然到来。   这都是做梦也估想不到的意外。   杨玉决定随陈青云去广贤庄。他要找到于歧凤,要他解释凌志宏假死之谜,解释空棺之谜,他要找到凌志宏和娘,要他们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四个青衣庄丁牵着六匹快马,在村口小桥旁等候。   “庄主请!咱们今夜一定要赶到响谷岭。”陈青云对杨玉说。   杨玉留恋地回头看了村庄一眼,跃上马背,猛扬一鞭。   六骑似飞箭般从村庄口射出,消失在山脚拐角处。   响谷岭。光秃秃的山岗,光秃秃的石岩,没有一棵树、一根草。   唯有一座花岗石砌成的城堡,挺立在光秃秃的岗上,忍受着冷风的侵袭。   日近黄昏,山影散乱的时候,杨玉一行六骑,驰到了城堡之下。   “什么人?”城跺上发出一声厉喝。   陈青云催马向前,供手道:“请禀告堡主,鹅风堡庄主凌玉到。”   杨玉以鹅风堡庄主的身份出现,当然袭用凌志宏的姓。   “请诸位稍待。”跺上护丁急步奔下城跺。   片刻,城跺上传来高声呼喊:“有请凌庄主——”随着呼喊声,铁索吊桥徐徐放下,堡门也随之打开。   杨玉骑马缓缓走过搭在石岩深涧上的吊桥,环目四顾。   城堡建在响谷岭的谷崖顶上,三面陡峭绝壁,一面千丈深涧,唯有吊桥一条进出之路,地势可谓险峻之极。   堡门用五寸厚的整木做成,表面包着铁皮,钉着铁钉,城跺上强弩铁藜,持着刀枪的堡丁星罗密布,那架势就如临大敌一般。   他不知道这架势就是冲着他来的,否则心绪就不会这么自在。   堡坪上已有一行人在恭候杨玉等人。   夕阳照在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张张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脸。   杨玉、陈青云等人跳下马背,立即有人上前将马牵走。   陈青云上前抱拳道:“诸位久等了,严堡主可在?”   一行人中为首的城堡管事道:“堡主已在厅内设宴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一行人踏上石道,沿石阶而上。石阶两旁,堡丁执刀侍立,五步一对,直至堡厅。   杨玉心中顿生一种赴鸿门宴的感觉,步子不觉沉重起来。   四庄丁在厅前被堡丁引至侧厅,杨玉、陈青云则步入大厅。   厅内摆着一桌酒宴,席上坐着六人。   当中一位老者,六旬开外,满头飞雪,脸色熏黑,一双眼睛闪射着犀利的目光,仿佛能透人肺腑。   老者身旁,各坐一位四十左右的精壮汉子,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典型的山东汉子。   一对男女左首席上坐定,男的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女的肩削腰细,容貌娇好,两人年纪都在三十开外。   另一个人在右首席位上端坐着,长袍马褂,背插长剑,正襟危坐,神色倨傲。   六张冷漠的脸,十二道冷冷的目光。   “凌庄主驾到,伍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当中的老者城堡堡主伍中卓起身发话。   话虽说得客气,冷冰冰的语气却使杨玉不快,杨玉心中不觉傲气引动,双眉一挑:“不必客气。”说罢,大咧咧地在席正中座位上坐下。   伍中卓脸上闪过一道阴影,随即指着左右两个汉子道:“犬子伍俊杰、伍文斌。”   伍俊杰、伍文斌冷冷地瞅了杨玉一眼,双手微微一拱,算是见礼。   杨玉也是双手微抬,冷瞅一眼,礼尚往来。   伍中卓指着那对男女道:“这二位是四海阁的余微波、梅轻烟双侠,江湖人称双飞翼。”   余微波、梅轻烟双双站起,抱拳道:“阁下敢是威震江湖的飞竹神魔杨少侠?”   双飞翼夫妇的名字,杨玉曾听凌云花说过,见二人如此模样,便也急忙起身还礼:“双侠休要见笑,在下便是杨玉,久仰双侠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杨玉在鹅风堡当了几个月的庄主,也学会了些客套话。   “这位是阴阳先生鬼谷子。”伍中卓介绍席上最后一人。   鬼谷子?阴爪手谷伏生的师父!   杨玉心一沉,找麻烦的来了。阴爪手谷伏生是他在鹅风堡娘坟前杀死的九大恶魔之一。   鬼谷子冷冷一笑,作为见札。   “哼!”杨玉回报一个冷哼。   伍中卓手一摆,桌旁侍者立即上前替众人斟满酒。   陈青云端起酒杯笑道:“在下借花献佛,替庄主敬各位一杯。”   陈青云知道这些人都是于歧凤请来替杨玉作证之人,算是朋友,千万不能得罪,所以他在敬酒的同时手肘在杨玉腰间轻轻一顶。   杨玉虽然气傲,却也是个豁达之人,见状便举杯道:“在下初出江湖,礼义不到之处,还望诸位多多见谅,干!”   “干!”厅内气氛由冷转暖。   梅轻烟发问道:“听说凌庄主已被二庄主凌志云赶出了鹅风堡?”   陈青云脸色倏变,急忙道:“此事于大管家已经……”   杨玉笑着打断陈青云的话:“不是我被赶出鹅风堡,是我自己离开了鹅风堡,实不相瞒,我不愿当什么庄主,倒愿做一个像你门这样云游天下的侠士。”   “好!”余微波拍掌一笑,“又传闻你在沙口嘴杀了荒山三虎三位大爷,断了断喉剑霍成安一只手腕,这可是真的?”   杨玉仍笑道:“不错,我断了霍成安一只手腕,只因他要杀我,不过荒山三虎却是霍成安杀的。”   伍俊杰板着脸道:“无形剑客吕公良的右手腕也是你砍下的?”   “是的,因为他也要杀我。”   “吕公良从不杀不该杀的人。”   “我不知道我该杀不该杀,但是我决不杀不该杀的人。”   鬼谷子突地冒出一句话:“谷伏生该杀么?”   杨玉灼灼目芒转投到鬼谷子脸上:“该杀。”   鬼谷子沉下脸又问:“为钱而卖命的杀手就该杀?”   杨玉的脸更阴沉:“五个杀手袭击一个带病的女人,还当街剥这女人的衣服欲行强暴,你说该杀不该杀?”   鬼谷子怔了怔,说:“你亲眼所见?”   “不是。是跟随那女人一同去城隍庙的鹅风堡公主凌云花所言。”   “谁能担保那小丫头不说谎?”   陈青云插嘴道:“五杀手在城隍庙外追杀那女人和凌云花时,蜈蚣镇有数十人在场,一问便知真假。”   鬼谷子阴阴一笑:“我若没问过,还会坐在这里?我现在只问杨少侠一句话。”   “请问。”杨玉盯着鬼谷子,料定他问的决不是什么好话。   “你是不是肖蓝玉的儿子?”   杨玉宛若遭到电击似的全身一颤,傻了,呆了,糊涂了,自己怎么又是肖蓝玉的儿子?!   “你这话怎么讲?”杨玉反问鬼谷子。   “看来你自己也弄不清楚,好,此话不算,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断魂谷门的传人?”   这又是一个杨玉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虽有断魂谷的玉笛和断魂刀,但从未入过什么断魂谷门,就是死去的肖蓝玉也从来没有向他提及过,可如果说不是,却又无法解释。   他只好像诅咒似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不料鬼谷子却迸出一串长笑:“哈哈,很好。”他似乎对杨玉的回答十分满意。   “哈哈……”伍中卓也迸出一阵大笑,“不错,果然是少年英雄!”   六人脸上由阴转睛,厅内气氛由暖变热。   “干!”呛喝声顿起。   酒宴散罢,伍中卓吩咐堡丁带杨玉、陈青云去堡中客房歇息。   陈青云在厅门前问:“严堡主,明日何时动身?”   “五更天明即动身。”伍中卓答道。   杨玉禁不住轻声问陈青云:“堡主姓伍,你为何称他严堡主?”   陈青云边走边低声道:“伍中卓继承的是师父的城堡,他师父姓严,所以泰山脚一带的人都称他为严堡主,严大爷。”   严大爷?!   一阵山风吹过,杨王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意识到,又是一个神秘的多事之夜。   二十、面巾里的谜   月帆在云海中冉冉穿行。   夜幕中的城跺和山岩的剪影旋转摇移。   宁静月色笼罩下,是一片跳荡着的令人惊悸的光秃秃的山石。   陈青云盘膝坐在床上。   日间丝茅村发生的惨案,还在他眼前跳动,横七竖八的尸体,殷红刺目的鲜血,剖露的心肺肠肚,惨不忍睹!   凶手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毫无人性,为何唯独不向杨玉下手?   凶手是谁?用心何在?   他望着窗外的云海,搜寻着答案。   蓦地,他弹身而起,电射出窗外。   托地一掌推向石岩,岩坪旋起一股劲风。   一条黑影从石岩后跃起,凌空一个翻身,掠出三丈之外。   “想走?!”陈青云沉声一喝,人已腾空截住黑影。   “嘭!”一声闷响,两掌拍实。   陈青云只觉虎口一震,身形摇晃,不禁倒退数步。   陈青云沉浸在掌法中习练数十年,尤以铁沙掌功最为厉害,今日对手居然硬接一掌并将他击退,显然武功不在他之下,不觉心中暗自吃惊。   月光下,对手卓然站立。光线很好,但他看不见对手的脸,因为对手脸上罩着头罩。   他暗提一口真气,准备再度出手。   对手突然向他招招手,转身一跃,闪出岩坪。   陈青云没有犹豫,身形一骤,在岩坪上一闪而没。   两条黑影在东面崖壁处站定。   陈青云定定地望着对手,片刻,开口道:“如果没错,阁下可是云玄道长?”   “陈壮士好眼力。”云玄道长答道。   “不知云玄道长到此何事?”   “有话想告诉你,我总觉得城堡今夜要出什么事。”   “哦?”   杨玉又一次失眠了。   这次失眠不是因为心中解不开的谜结,而是因为石啸天。   石啸天现在哪里?   石啸天是否离自己而去?   石啸天是否遭到了凶手的袭击?   石啸天,石啸天,满脑子里都是石啸天!   爱情是一种最奇妙的情感,它不像友情,友情可由累积而深厚;爱情却似乎是突发的,来得令人莫名其妙。   一想到石啸天离他而去,他的心便变得空洞洞的,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仿佛也希望随她而去。   一想到石啸天可能遇害,被凶手强暴,被开膛破肚,他便血脉愤胀,全身都要炸裂。   一想到石啸天的身世、仇恨、今后的命运,他便想替她报仇雪恨,想用自己的温柔来抚慰她受创的心灵。   他知道自己己爱上了她,虽然他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对她还不了解,却已爱上了她。这种感情来得人快,太突然,连自己也几乎不相信,但这感情又如此真实,令他不能不信。   爱情似乎是不讲道理的,什么道理也不讲,它说不来就不来,说来就来,猛烈而又狂热。   他望着窗外的夜主,空中闪烁的是石啸天的明亮的眼睛……   窗外闪过一条人影,又一条人影。   他认出那是蒙面的“侍卫”和陈青云。   他凝视着二人在岩坪上消失,既没出声,也没去追赶,甚至连他们在干什么也不去想。   他心中全是石啸天。   一个幻影闪过岩坪,有如鬼魅,“快如闪电”四个字都不足形容,因为闪电使人有感觉和印象,这幻影连感觉都没有。   然而他感觉到了,这是奇异的眼功和心灵反应的结果。   那幻影是石啸大!石啸天来到了响谷岭城堡!   “石姑娘!”他心里发出一声呼喊,人随着呼声飞出了窗外。   他眼中精芒毕射,芒光扫过岩坪山岗。   他身于一旋,一阵旋风刮向城堡西面崖岩。   石啸天婷婷玉立在崖边。   她仍然戴着面中,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青装,只是一双明眸里充满了惊愕,惊愕之中又带着几分恐惧。   她使出移形幻影大法,居然没能逃出杨玉的眼睛!   “石姑娘!”杨玉急步近前,“你没事吧?”关心之情,露于神色。   “没事。”她淡淡他说。   “你倒说得挺轻松的,可知别人……”他的目光和说话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女人会使男人倾倒;同样的,男人也会使女人倾倒。此时充满着温柔和激情的杨玉,充分体现出了男人使女人倾到的魅力。   石啸天很欣赏这种男人的魅力,但现在,她不只是欣赏,而是在内心用一种冷漠和仇恨来领略着他那份关切之情。   她冷冷他说:“谢谢你的关心。”   他很惊讶她的态度为何这样冷冰,和那夜木屋中的她判若两人。   女人最难缠,也最难捉摸。   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石啸天看着他的窘状,心中暗自冷笑,复又说道:“昨天清晨,我去练功时遭到袭击,来人身手极高,经过一番厮杀才得以脱身,此时山林起火封住了下山之路,我只得绕道下山,恰巧遇上袭击我的强人,我便暗中跟踪至此。”   “在丝茅村杀人放火的凶手,是这城堡的人?”杨玉咬着牙,双目喷火。   “不错。是城堡堡主严大爷和四大金刚。”对她来说欺骗杨玉这样的老实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用不着转弯抹角。   “这些衣冠禽兽!”他忿忿道,“我要杀了他们!”   蒋伯承、玉莲等人的尸体又在眼前浮现,木屋熊熊燃烧的火又映红了他的脸。   “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等到广贤庄集会上,我们再一起揭露他们的罪行。”她似在关心他的安危,似在许诺将同他在一起,实际上她正在牵他走进一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被她的“关心”感动,心窝淌过一股暖流。   他的亮的眸子瞧着她:“你去找过严大爷了?”   “是的。”   他瞧着她鼓鼓的腰囊:“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嘘——有人来了!”石啸天声音一沉,“前面见。”   声落人杳,倏然消逝。她的消失是身影突然淡下去,有如幻象凭空遁去,使人怀疑她是否存在过,是否是个真正的实体。   这就是移形幻影大法,给人的幻觉。   杨玉转身走回岩坪,心中还在想:“前面见,‘前面’是什么地方?”   “凌庄主!”岩坪上响起一声冷喝。   伍俊杰、伍文斌双双执剑立在岩坪。   杨玉心中一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伍俊杰目光如同利刃射在杨玉脸上:“凌庄主半夜出房来干什么?”   “睡不着,出来走走。”扬玉支吾着回答,不善说谎的人就是这样。   伍俊杰、伍文斌相互看了一眼,跨前两步,他们和杨玉之间的距离,已到出手就可致对方于死地的距离。   刷!空中落下一条人影,挡在杨玉身前。   “怎么回事?”陈青云手按住刀柄向伍俊杰兄弟问话。   伍俊杰退后一步,眼珠一转:“没事。咱们兄弟夜巡查哨至此,恰遇凌庄主出来散步,怎么,陈头领也出来散步么?”   陈青云肃容道:“刚才岩坪发现贼影,在下便出房追赶贼人去了。”   “追上了吗?”   “没有。此贼轻功极好,在下和他对了一掌,竟还不是他的对手,望二位少堡主多多小心。”   “知道了。”   伍俊杰兄弟纳剑还鞘,转背就走,神情十分冷漠。   一定出什么事了?陈青云沉着脸,转向杨主:“庄主怎么出来了?”   “我看见你去追贼,就跟着追出来,谁知追出岩坪就不见了你们,我便四外寻找,找到了西崖岩……”杨玉为了掩护石啸天,只得再次说谎。”   “请庄主回房歇息吧,清晨还要赶路哩。”   杨玉、陈青云各自回到房中。   杨玉还在想着石啸天:   她究竟把严大爷怎么样了?   她今夜宿在哪里?   她在前面什么地方等自己?   陈青云却在想云玄道长的话。   云玄道长说的没错,今夜城堡内一定出了什么事!骤然间,他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似千斤,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斗转垦移, 玉免斜坠。   岩坪上已是曙光微露。   二十四骑立在岩坪,寒风吹得众人衣袂飘飘。   伍文斌、鬼谷子、余微波、梅轻烟板着脸,立在马旁,神色有些异样。   最后奔上岩坪的是伍俊杰和城堡管事严长庚。   陈青云见到二人,浓眉一皱,上前问道:“少堡主,严堡主怎么不见出来?”   “家父昨夜偶感风寒,不能前往广贤庄,故由管事严长庚和我们一同前往。”伍俊杰说着,也不等众人说话,便跳上马背,猛一扬手:“出发!”   杨玉立在马背上,心想:“不知石啸天将严大爷杀了,还是刺成了重伤?”   陈青云勒着疆绳,心事重重:“严堡主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二位少堡主为何神色有异,一路上须要格外小心谨慎。”   “呜——呜”城跺上响起了号角呜咽声。   铁索哗响,吊桥徐徐放下。   “驾!”伍俊杰拍马扬鞭,率先冲过吊桥。   二十三骑紧紧随后鱼贯而出,犹如一道流水泄出城堡。   清脆急骤的马蹄声,在响谷岭内嗡嗡回响。   二十四骑在山道上奔驰了两天两夜。   除了吃饭和喂马饮马的间歇外,他们一直在奔跑,所谓“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其实他们用不着这般奔驰,时间虽紧,但对他们这批高手来说还是绰绰有余,这显然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然而,谁也没有发表意见。一路上,没人交谈,没人说话,更没有笑声,大家都在埋头赶路,各想着各的心事,互相警惕着,戒备着。   第三天正午,二十四骑已赶到了广济寺。   从广济寺到广贤庄,还剩下两天路程。   “阿弥陀佛,请众位施主在此稍候,容弟子进寺禀告。”正在寺门外打扫落叶的小沙弥搁下扫帚,飞也似地奔迸寺内。   众人在寺外等候,仍没有人说话。   俄顷,广济寺方丈智仁大师率着八位弟子从内禅房赶来。   按照预定时间,二十四骑应在酉时方到,智仁大师未曾料到,他们会提前大半个日头赶到广济寺。   “让诸位施主久等了。”智仁大师一面合掌向大家致礼,一面说着歉意的话,目光扫过众人,话锋一顿,“咦,严堡主怎不见前来?”   伍俊杰道:“家父突然染病,不能前来,特叫孩儿向大师问安。”说罢,便上前行磕头大礼。   “哦,不必如此。”智仁大师急弯腰托起伍俊杰。   在智仁大师托起伍俊杰时,伍俊杰在大师手肘上轻轻一捏,暗中做了个眼色。   这是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一般人无法觉察得到,但这并未逃脱一直注视着伍俊杰的陈青云的眼睛。   伍俊杰在向智仁大师暗示什么?这种暗示是否会危及庄主的安全?   陈青云此刻心中想的就是杨玉的安全,把杨玉平安护送到广贤庄是于歧凤交给他的任务。他是个讲信义、事事忠主的人,谁要是想伤害杨玉,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对谁下手。   智仁大师——向杨玉、陈青云、鬼谷子、余微波、梅轻烟、伍文斌,合掌见礼后,命小沙弥前面引道,自己则亲自陪同杨玉和伍俊杰在八位弟子簇拥下,走进寺庙。   寺院内栽满着银杏,粗壮的树干,曲伸的虬枝,增添了寺庙几分庄严肃穆的气氛。   穿过院坪,绕过大雄宝殿,进入侧殿客香房。   这是广济寺招待寺外贵客的房间。   八位寺院弟子引着众堡丁随人去下院房侍茶,其余的人分宾主在客香房坐下。   客香房宽敞明净。两排太师高背椅一共十六张,每两张靠椅间一只雕花茶几,正中一张垫着佛堂蒲团的靠椅。   四壁挂着几帧书画,装裱十分精美,落款是王希孟、吴道子,但不知是真迹还是膺品。   房中央一张香案,案鼎中缕缕香烟,冉冉而起,房中充满了植香的气味。   智仁大师吩咐小沙弥沏上香茶,然后缓缓道:“众位施主驾到敝寺,使宝刹蓬壁生辉,乃广济寺的荣幸。”   “方丈客气了。”众人道。   杨玉呷了一口香茶,清香直透肺腑,好茶!   “诸位,此次文贤庄集会乃是想了结关于杨少侠的三桩血案,其中天王寺大德高僧一案直接与少林寺有关,因此贫僧不得不与少林寺定然大师、天王寺四大护法,出面证明此事。”智仁大师说话时,眼光始终未离开杨玉的脸。   陈青云插嘴道:“谢智仁大师和少林高僧为咱庄主主持公道。”   “陈施主不必客气,查清血案真相,找出元凶,乃是少林寺各寺庙义不容辞的责任,若真是冤枉,但愿此次能替贵庄主洗却冤情。”   “谢智仁大师。”陈青云道。   杨玉突然说:“我没有杀大德高僧,也没杀天山牧马场主和青竹帮帮主。”   “但愿如此。”   “本就是如此。”杨玉目光扫向伍俊杰,“三天前有人在孝里铺丝茅村杀了四个农大和我一位朋友全家四口人,其中一个五岁半的小女孩被强暴后又开膛破肚,我若找到这些强人,却一定要杀了他们!”   房内掠过一阵寒意,空气骤然变冷。   “阿弥陀佛!”智仁大师合掌号佛,他在杨玉的眼里看到了一股可怕的杀气。   伍俊杰随后说道:“这种人当然该杀,但有的人杀戮成性,自持武功,个分青红皂白地乱杀人,就像当年的玉笛狂生肖蓝玉一样,这样的人将会受到武林共讨,人人得而诛之!”   陈青云心弦震响,头额渗出一层冷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是谁在暗中捣鬼?   “阿弥陀佛!”智仁大师再一声号佛,说道:“定然大师和天王寺四护法要晚些时候才到,请诸位在敝寺暂且歇息,待他们到后,明日情晨,一齐动身。”   “谢智仁大师!”鬼谷子、余微波、梅轻烟起身告辞,随小沙弥退出客香房,他们在客香房内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这怪不得他们,发生的事情他们根本摸不着头脑,怎好随便插嘴?   杨玉和陈青云走出客香房后,房内就只剩下智仁大师和伍俊杰兄弟了,但不知他们会说些什么。   杨玉被安顿在西禅院的上厢房,靠近后井院。   陈青云被安顿在西禅院的下厢房,靠近中佛堂。   为了保护杨玉,以防意外,陈青云与西禅院禅师交涉好久,才将房间调到杨玉隔壁的中厢房,同时他又将四个庄丁悄悄安顿在自己的房中。   他绝对相信智仁大师不会干那种害人的事,自己也决不会背后袭击对手,他这样做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   一切安顿妥当,他到上厢房去找杨玉。   房门虚掩着,人却不见。   找遍后井院,也不见人。   陈青云唤来四个庄丁分头寻找。   五人找遍了全寺庙也不见杨玉。   陈青云急了,吩咐四个庄丁到寺外四处去寻,自己则偷出后院墙奔上了后山道。   后山道道路崎岖难走,不见行人和游客。   陈青云施展轻动,脚下加急,转眼已到山腰。   他跃上一块突儿石岩,单手遮凉,注目观望,空山古树,幽静无人,哪里见到杨玉的影子?   难道是伍俊杰兄弟悄悄劫持了杨玉?   难道是杨玉观寺误入了少林寺的玄机房?   难道是鬼谷子欲报徒弟谷伏生之仇,与伍俊杰兄弟联手?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林内传来厮杀之声。   他脚尖点地,身形一晃,已射入林中。   林中一块小小的空坪。   三个执刀的蒙面汉,围住一个执剑的蒙面人。   三把刀织成一张刀网罩住剑影,剑影在刀网中冲突,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陈青云认出那使剑的蒙面人便是云玄道长。   云玄道长为何跑进这空山?这三个使刀的蒙面汉是谁,居然能将云玄道长打得如此狼狈?   “嗨!”陡地一声大喝,刀网中迸出一道金光,刀网闪烁,金光已朝云玄道长颈脖落下。   “呀——”陈青云舌上绽出一个春雷,人腾空而起,射向空坪,身还在空中,掌已倏然拍出。   三个蒙面汉听到陈青云猛然绽出的春雷,不觉一怔,就在这一怔之际,一股刚猛无伦,势如排山倒海的掌力已击到刀网上。   “哐当!”刀网震碎,金光如波心荡月散开。   三个蒙面汉托地往后一跃。   云玄道长晃了晃,用长剑撑地勉强站稳,口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陈青云脚尖刚沾地,双掌一错,又是两掌拍出。   刹时,沙石纷飞,掌风所到,附近的树叶都籁籁落下。   三个蒙面汉踉跄后退,手中钢刀几乎把持不住,陈青云欺身而进,化掌为爪,“嗤”地扯下一块蒙面中。   执刀的三个蒙面汉,原来是百合神教的追魂三王关古一、王今二、张中三!   陈青云为了救人,使出的这三掌,是毕生武学的精华所聚,威猛无伦,追魂三王怎能抵敌?   关古一抿嘴发出一声长啸。三人同时跃起,砍出一刀,身于往后一翻,飞出数丈,逃之夭夭。   陈青云也不追赶,返身扶住云玄道长。   “你怎么啦?”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云玄道长不该这么不济。   “我,我……”云玄道长气喘如牛,嘴里有鲜血涌出。   “别说话!”陈青云急忙扶着云玄道长坐下,自己盘膝坐在他身后,倏地拍出双掌。   半个时辰后,云玄道长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陈青云卸下拍在云玄道长背穴上的双掌,浑身已是汗水津津。   云玄道长转过身:“谢谢你。”   “你这是怎么啦?”陈青云问。   “被人打了一掌,那人的武功不知是哪个门道,极其奇诡,高深莫测,所以……”云玄道长说着,猛咳一声,一阵气促,嘴角又有鲜血渗出。   “你这是……”陈青云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管我,我是来向你告警的,不知那些人又要搞什么鬼?”   “怎么回事?”陈青云急声问。   “昨夜伍中卓被人杀了,连脑袋也割走了。”   “啊!”   “今天我发现广济寺后山到了许多百合神教的高手,便追踪至此,先被那神秘人打了一掌,后又遭到追魂三王的追杀,要不是遇上你……”   “他们在这后山干什么呢?”   “我想会不会是要杀害天王寺的四大护法,然后再加罪杨玉,让他在广贤庄集会上……”   陈青云霍地跃起,脸色异常紧张:“若是杀了天王寺四大护法,杨玉浑身是口也就解释不清了!”   “你快去接应天王寺四大护法。”   “你呢,怎么办?”   “我不要紧,一定要保住杨玉,我己查清他确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陈青云默默瞅了云玄道长一眼,闪身抢出林外。   杨玉现在哪里?   天王寺四大护法是否真会走后山道?   现在返回寺中带人再去接应来得及吗?陈青云心中焦急万分,就在陈青云焦急万分的时候,杨玉在后山另一道山口林坪中,也是焦急万分。   陈青云焦急的是杨玉和天王寺四大护法的安危。杨玉焦急的是石啸天的安危。   石啸天就躺在他的怀中,但已身负重伤,浑身都是鲜血,而且面巾里还有血水在不断涌出。   他是在西禅院上厢房接到飞石投来的纸条,得知石啸天在后山左道林坪受伤的消息后,赶来救护的。   是谁飞石报信送来纸条?是谁伤害了石啸天?他无暇去想。他现在关心的只是她的伤势。   他己包扎好了她身上的五处刀伤,那些手臂、腿足上的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直到现在还在不断使她吐血的内伤,那伤可能危及她的性命!   她面如淡金,气若游丝,在他怀中发抖。   他不敢揭下她的面中察看伤情,因为他不知道她愿不愿做他的妻子,他是个正正当当的老实男人。他不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唯恐她和蒋大怕一样,一动她便会断气,于是只好痴痴地抱着她。   她在等待,等待他揭开面中。她坚信只要他一揭开面巾,她就能完全控制他,从而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只要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她就能重立门户,与教主分庭抗礼,独步武林。   但是,他只是傻傻地抱着她,就是不揭面巾。   傻小子!她心里恨恨地骂着,故意扭动了一下身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发出了一声喜悦的欢呼:“石姑娘,你醒啦……伤得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药,药……”她吃力地说着。   “药?药在哪里?”   “胸部小兜里……”   “胸……胸部?”他不敢相信她会把药放在那个地方。   “嗯,快……快!”她面中里又涌出一口鲜血。   “可是……”他慌了。   “快,我要死啦……”她全身一阵抽搐。   他将手伸进她的胸衣,模着了那个装药的小兜,与此同时手指触到了胸乳,接触的刹那,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外。   这是他第一次触到女人的那个神圣部位的肌肤!   他努力稳定住情绪,从小兜中摸出了一粒小药丸。   他的手停在空中,睁得大大的眸子里闪烁着炽烈的光辉。他要喂药,就得揭开她的面巾,她愿意吗?   她那面巾下眼洞里的眸子闪出了一道光芒,流星般的光芒,短促却灿烂。   那眼光是媚功中高超技巧的表现。   那眼光是致人死命的诱惑。   他却感到极度的兴奋和鼓舞,从她眼光中,他看出她愿意让他摘下这块面巾。   他决定摘下这块将改变他性格和命运的面巾。   他伸出手抓住了面巾……   面巾后面是一张怎样的脸蛋?   美如春花还是丑若八怪?   二十一、断脉掌   杨玉颤抖着手,揭开了石啸天脸上的面巾。   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绝伦的脸!   一张真正使男人心热心跳、如醉如痴的脸,一朵春天百花园中怒放的皇冠之花!   后山林本就群芳竞妍,姹紫纷呈,但由于石啸天这一朵水灵灵的奇花出现,使芳野顿有群芳失色之感。   任何男人,只要一看到这张脸,便会心授魂予,想入非非。   杨玉不是圣贤,他是个男人,真正的有血有肉的男人,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这张脸更使他心旌摇荡,不能自己。但他没有邪念。这才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那张美丽的脸上,樱桃小嘴盖着一抹血沫,杨玉赶紧掏出怀中母亲的梅花手帕擦去血沫,将药丸喂了下去。   杨玉勾勾地盯着那张脸。他并非为那张绝世佳人的脸蛋迷住了心窍,而是在焦急地观察着服下药丸后,石啸天的伤情变化。   石啸天眸光浑浊,身子微微一抖,小嘴里又涌出一口血沫。   “石姑娘!你……怎么样?”杨玉单臂轻抱着她,又不敢乱动,只急得头上汗珠滚冒。   刚抹去嘴边鲜血,又一口血沫涌上,再抹,再涌,手帕很快被血沫浸透。   杨玉眼中掉下两颗滚烫的泪珠。看来药丸对这内伤完全无效,石啸天已是危在旦夕,这到底算是天道不公,还是红颜薄命?   石啸天嘴里的血还在往外涌,杨玉在怀中摸了摸,又掏出他在肖蓝玉身上找到的那块梅花手帕替他抹血。   石啸天浑浊的眸子中闪过一道闪电似的光亮。肖蓝玉的梅花手帕果然在杨玉身上!   杨玉抹去她嘴边的鲜血,正欲缩回手,她突地伸出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连同手帕一块紧紧地抓住。   杨玉心刹时悬吊起来,两颊神经像撕裂似的剧痛,她的举动像是一个垂死人断气时的表现。   “石姑娘!石姑娘!”悲呼之声脱口而出。   石啸天没有断气,相反地她握住杨玉手后,呼吸竟逐渐加粗渐趋均匀,嘴中的血也不再往外涌冒。   杨玉仰面望天,感激万分,号出一声,“苍天保佑!”   奇迹,这简直是奇迹!   其实,这一点也不稀奇。石啸天除了手脚上的刀伤之外,根本就没受什么内伤,这全是她假装出来的,她的目的就在于夺取他手中现在捏着的那块梅花手帕。   她缓缓地睁大眼睛,眼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玉哥,你是……唯一见到过我面孔的男人!”   她称杨玉为“玉哥”是有意表示亲热,其实她要比杨玉大三岁。   “石姑娘,我……”杨玉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被突降的“幸福”懵了头。   “我现在已是你……你的人了。”她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足以勾走任何一个男人的心魂。   “我……我……”他仍然找不到适当的词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她手指捏着他手中的手帕:“这手帕就作为你的定亲信物吧,我们今后……”她声音细弱下去,把他的手连同手帕,一起轻轻按在自己的胸脯上。   他感到了手心下她那柔软、富有弹性的磁山的颤动,感到了磁山下传来的急剧的心跳。   骤然间,他全身一阵颤栗和痉挛,体内的热火像火山一样迸发开来。   “嗯!”她梦吃似的呻吟着,灼亮的明眸盯着他,手指在拉扯着手帕。   “这……”他未松手,并非因为他着重这手帕,这是师父也就是杀害她全家仇人的手帕,他在想,这手帕送给她作为自己的定亲信物是否合适。   “你不愿意?”她眸光转暗,声音充满着令人怜悯的伤感。   “我是不是可以换件信物,把娘的这条手帕送给你?”他另一只手拎起那条浸透了鲜血的手帕。   “我就要这一条。”她捏紧了手帕,满脸娇嗔。   “可是。”他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我……算是认错人了!”她松开捏住手帕的手指,低下头去,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毋须做作,像她这样的美人,一举一动都是迷人的。   “石姑娘……给……给你,千万别动气,否则内伤又会发作的。”他将手帕塞到她手中,他不愿让自己心爱的人再受到刺伤。   痴情的男人最容易上当。   她接过手帕,迎着阳光,展开举起。   “好漂亮的手帕……”她哺喃着,像在欣赏他给她的定亲信物。   阳光下,手帕上的梅花图案在变幻,幻成了山崖和洞窟。   这正是她要找的东西!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由于激动,她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杨玉也脸红了,他以为她想到的是他们今后共同创建的家庭。   “等广贤庄洗清三桩血案的冤情后,我们就成亲,什么仇恨、恩怨、谜结、烦恼、不幸都通通地抛开,我们可以找一块‘世外桃源’住下,我耕田、你织布……”翻腾在他胸臆中的许多幻想,倏地聚结为一体,变成了一幅幅光彩今目的憧憬。   她心底迸出一声冷笑:“傻小子!还想活着离开广贤庄?”   想到他在广贤庄被群豪剁成肉泥的情景,她脸上绽出一缕惬意的笑。   她将手帕叠好,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她心中正在考虑第二步计划,对杨玉说的括,好像也没有听见。   杨玉低下头来:“是谁伤了你?”   她凝视着天空,没有回答。   “是谁伤了你?”他又问。   “哦。”她似梦中惊醒回到现实之中,“是……是‘四大金刚’。”   “四大金刚?”   “就是杀害蒋伯承全家的凶手。”   “狗贼子!他们人呢?”   “我已把他们杀了。”   “你把严大爷也杀了?”   “是的。”   杨玉还要再问,猛觉林外已有人到,于是赶紧向石啸天做了个手势,扭脸喝道:   “谁?”   刷!刷!两条人影落人林中。   双飞翼余微波、梅轻烟立在杨玉身旁。   “她是谁?”余微波问。   “她……”杨玉迟疑了一下,毅然道:“她是我妻子。”   石啸天此刻己落下面巾,躺在杨玉怀中一动也不动。她一身村姑装束,使人无法识辨她的真实身份。   余微波和梅轻烟惊疑地交换了一眼色。余微波又问:“她怎么啦?”   “被人打伤了。”   “哦,让我看看。”梅轻烟说。   梅轻烟跨前一步,蹲下身子,伸手把住了石啸天的腕脉。   脉微弱,缓慢,且时有时无。   “怎么样?”余微波问。   梅轻烟沉吟片刻道:“伤得很重,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   杨玉心格登一跳,低头一看,石啸天眼中的眸光又变得浑浊、昏暗了。难道药丸的作用力已过?他的心顿时又悬吊起来。   “请二位大侠救她一命。”   “她这伤是内伤,为外掌所击,但我不知伤她的是什么掌,若要救她,只有一法。”梅轻烟瞧着杨玉。   “什么办法?”杨玉急切地问,形露于色,决不是假装。   “把她送到广济寺,求智仁大师医治。”   “求智仁大师?”   “是的。”余微波道,“智仁大师是少林寺的药法大师,人号‘华伦佛’,天下没有他医不好的病,治不好的伤。”   “好!好!”杨玉抱起石啸天,“我们这就回寺。”   “慢!”一声轻喝,风到之处,陈青云出现在杨玉身前。   “好身手!”余微波、梅轻烟心中发出一声赞叹,难怪伍俊杰兄弟要对这位鹅风堡的石塔堡丁头领畏惧三分。   “庄主,这姑娘不能带回广济寺!”陈青云抬手挡住杨玉。   “为什么?”杨玉问。   “严堡主未能与我们一同来此,事情就有些蹊跷,现在天王寺四大护法又遭截袭,寺内情况已是十分复杂,决不能再带陌生女子入寺。”陈青云面容严肃,语气冷峻,因为他已猜到了这蒙面女子是谁。   “这女子已经身负重伤,命在垂危,难道我们能见死不救?”杨玉板起了面孔。   “庄主若把这女子放在这里,在下相信必会有人来救她。”   “要是没人来救呢?”   “在下愿以脑袋担保。”   “梅女侠说,这女子的伤只有智仁大师才能医治。”   陈青云目光转向梅轻烟:“这是真的?”   “不错。”梅轻烟道,“刚才我把过脉了,这女子的伤是被一种怪异的掌力所伤。”   陈青云立即想到了云玄道长所受的掌伤,这一来倒把他又弄糊涂了,这女子究竟是谁?   “她是谁?”陈青云问。   杨玉咬咬牙,但然道:“我妻子。”   “妻子?”陈青云惊愕得张大了嘴,几乎合不拢来;“你……胡说!”   杨玉心神宁定下来,平静他说:“没有,她确实是我妻子。”   石啸大的身子在杨玉怀中微微一颤,冷如冰窖的心窝里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傻小子!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痴情傻小子!   余微波说道:“暂且不管她是谁,救命要紧,我看还是先将她带回寺中,见过智仁大师再说。”   “凌定主既然承认这女子是他的妻子,就更没理由拒绝将她带回寺中。”梅轻烟是个重情的女子,自然支持丈夫的意见。   杨玉唬起脸:“我是庄主,你是庄丁头领,是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   “庄主息怒,小人不敢。”陈青云只好让步。   此时,后山道上“嘎”地腾起一支蓝色火焰箭。   这是他们互相约定,发现情况时的联络信号。   又出什么事了?   众人一齐跃出林坪外。   广济寺内。中佛堂。   一张竹榻上躺着云玄道长。   智仁大师一手拎着胸前的佛珠,一手把着云玄道长的手脉,端坐在竹榻后的蒲团上。   陈青云、余微波、梅轻烟、伍俊杰、伍文斌、鬼谷子等人坐在堂上靠椅中注视着智仁大师的举动。   杨玉抱着石啸天坐在竹榻旁的靠椅上,等候就诊。   半响,智仁大师缓缓放下云玄道长手臂,睁开了双眼。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了智仁大师,等候他宣布诊断结果,其中以鬼谷子最为关注。   云玄道长是鬼谷子在后山洞中发现的,当时云玄道长正在自己运气疗伤。他把过云玄道长的脉,可是连他这等的“阴阳先生”也把不出这是什么掌伤,所以此刻格外关心。   智仁大师不慌不忙他说:“云玄道长乃是被‘断脉掌’所伤。”   “断脉掌”三字像股寒流掠过佛堂,这是断魂谷白石玉的掌法,断魂谷门果真又复出江湖!   “不过,云玄道长武当玄门内功十分精纯,虽彼此掌断脉,伤势却并不是无法医治,只须一位内功高手在三个时辰内替他打通经脉就行。”   智仁大师话还未说完,鬼谷子插嘴道:“智仁大师,在下在后山洞替云玄道长推宫过血,欲打通其经脉,谁知经脉未打通,却将他打昏过去,至此未醒,不知何故?”   智仁大师道:“老衲的话尚未说完,替他打通经脉的人必须用他本身修炼的武当玄门内功之法,否则运气不当,脉络差错,只会加重他的伤情。”   鬼谷子恍然大悟:“在下明白了,但眼下哪里去找一位精通武当玄门内功法的人?”   “阿弥陀佛!”智仁大师道,“稍刻,等定然大师到来就有办法了。定然大师当年曾与武当石慧道长切磋武功,习练过武当玄门内功。”   智仁师袖袍轻轻一拂,两个小沙弥上前,将云玄道长抬迸了佛堂禅房。   “请凌庄主将姑娘放到竹榻上。”轮到智仁大师与石啸天诊伤了。   杨玉将石啸天放躺在竹榻上:“请智仁大师一定要救活这姑娘。”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自会尽力而为,请庄主放心。”智仁大师说着向两个小沙弥摆摆手。   小沙弥立即取来一个软枕,一根丝线。   “请凌庄主将软枕放在姑娘右手腕下。”智仁大师吩咐杨玉。   杨玉依言塞好软枕。   “请凌庄主将丝线一端在姑娘右手腕上绕上三圈系上。”   杨玉依言系好丝线。   智仁大师一手拉紧了丝线,捏在指间,一手拎起佛珠,闭起双眼,端坐入定。   这便是当年京城名医皇甫石英,入宫为娘娘治病时,使用过的“悬线测脉”。   今日,众人在广济寺中佛堂是大开眼界。   智仁大师手中佛珠停下数次,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一盅茶的功夫,智仁大师才放下丝线,缓缓睁开双眼。   “怎么样?”杨玉急着问。   “是什么掌所伤?”梅轻烟因替石啸天把过脉,也急于想听到结论。   “这姑娘是被‘断血掌’所伤……”   断血掌?众人一怔,谁也没有听过这个掌法名称。   智仁大师不管众人的反应如何,继续道:“此断血掌也是断魂谷门的掌法之一,中掌之人伤及血脉,不停地吐血,自会脱血而亡。这姑娘伤情虽重,但广济寺却有止血的灵丹妙药,只要止住了血,姑娘一个对时便能伤愈。”说着,便吩咐小沙弥:去取两粒‘还血续命丹’来。”   杨玉长长地吐了口气:“谢智仁大师!”   众人对智仁大师的医技,自是惊叹不已。   石啸天在暗中嘲笑智仁大师,号称华伦佛的智仁大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从不说谎的智仁大师,信口一篇谎话,便哄住了她这位说谎话的绝顶高手。   小沙弥取来药丹交给智仁大师,智仁大师将药丹交给杨玉。   药丹两粒,一红一白。   智仁大师道:“请凌庄主先将红丹给姑娘服下,二个时辰后若不再吐血,便将白丹服下,如不出意外,明天姑娘便可行动自如。”   “谢大师。”   “老衲还想问一句话,不知可否?”   “大师请讲。”   “这姑娘真是你妻子?”   “是的。”坚决果断、毫不犹豫的回答。   “哦!请诸位回房歇息。老衲也要告退了。”   智仁大师的话刚完,“当——当——当”寺院响起了钟声。   两个小沙弥飞也似的奔至中佛堂:“禀告方丈,定然大师到了!”   智仁大师带着八位弟子,和众人一道迎出广济寺。   定然大师身披袈裟,带着四个弟子踏入广济寺。   陈青云脸色变得乌青、乌青。   定然大师身后,没有天王寺的号称四大金刚的四位护法!   夜色迷蒙,月光暗淡。   空中闪烁着疏落的星星,不时飘过几缕缱绻的云絮。   万籁俱寂,广济寺隐在夜幕中。   一阵无声的风,一条人影掠过佛殿屋脊。   好大胆的贼!竟敢在少林的广济寺殿屋脊上飞跑。   陈青云并不是贼,但他此刻不能不作出贼的举动。他要探听定然大师和智仁方丈的谈话,以确定他们对杨玉的态度。如果他们要对杨玉不利,他便要先发制人,不管怎样,决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杨玉。   他轻功极好,顺着檐梁一滑,一个倒挂金钟,已挂在内禅房的窗口之上。   内禅房中,九盏长年不灭的酥油灯发出暗淡的光,照在智仁大师和定然大师阴沉的脸上。   定然大师双掌按住云玄道长的背穴,头上腾起一团云气。   智仁大师一手拎佛珠,一手以二指抵住云玄道长的前胸,头上也是一团白气。   他俩都在替云玄道长疗伤。   陈青云没想到云玄道长会伤得这么重,没想到华伦佛智仁大师居然也有如此内功。   “嘘——”定然大师悠吐长气,双掌缓缓卸下。   “嗨——”智仁大师一声轻喝,指落如飞,在云玄道长身上一连九点。   云玄道长弹身而起,复双膝跪地:“云玄谢二位少林高僧疗伤救命之恩。”   智仁大师双手托住云玄道长:“言重!言重了!这本是佛门应尽之责。”   定然大师拂袖道:“哎呀,你我之间少来这一套!快起来,说说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檐梁上,陈青云悚然一惊,云玄道长原来是个密探?   云玄道长抖抖道袍,盘膝坐下,说道:“贫道奉武当掌门石真道长之命,下山查访当年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及其断魂谷传人一事,承蒙少林寺鼎力相助,不胜感谢。”   定然大师再次拂袖道:“少罗嗦行不行?臭道士,你就简单直说吧。”   “秃和尚急什么?性急还吃得了热粥?这事可比热粥还热乎呢。”云玄道长仍是不急不慢他说道。   智仁大帅双掌合十,拎着佛珠,说道:“你还不知道定然大师的脾气?别卖关子啦,今夜的事蹊跷得很呢。”他自己丢了个“关子”给云玄道长。   云玄道长这才正色道:“贫道此次出山至少己查明了六件事。第一件,是白石玉还活着,藏身在无果崖内;第二件,是鹅风堡的女仆杨贵香就是当年背叛丈夫杨凌风的吴玉华,吴玉华并没有死,杨玉运回山东老家的只是一口空棺;第三件,是肖蓝玉在黄山石洞窟已经毙命,临死前将玉笛交给了杨玉,原意是让杨玉把玉笛交给母亲吴玉华,不料杨玉回鹅风堡时,吴玉华已经装死离开了庄园……”   “她现在哪里?”定然大师插嘴问。   “不知道。”   “真是个没用的道士!”   “你道就那么容易?真是个傻瓜和尚!”   智仁大师道:“别斗嘴啦。你打听到的第四件事是什么?”   云玄道长轻咳一声道:“第四件,是杨玉确实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肯定没错?”定然大师又插嘴问。   “贫道肯定的事,几时错过?当时吴玉华离开杨凌风,跟随肖蓝玉去石门坎时,已有二个多月的身孕了。”   “好,暂且就算你没错。”   云玄道长又继续说:“第五件,是杨玉确是肖蓝玉的徒弟,并拥有断魂谷门令主玉笛和吴玉华留在空棺里的‘龙凤断魂刀’中的龙刀,但杨玉却又不是断魂谷门的传人,他除了肖蓝玉传授的玉笛内气功、投掷手法和在鹅风堡石塔习练的看来是专门对付杀手的守招外,什么武功也不会,更不懂断魂谷的邪功。”   “这是真的?”定然大师似是不信。   “那还能假?贫道肯定的事……”   “几时错过!”定然大师接口道,“对不对?”   智仁大师沉吟着:“此事倒有些奇怪。”   “第六件,是断魂谷门确实还有人在,他们隐名埋姓藏在各地,组织十分严密,行动也很诡秘,孝里铺丝茅村蒋伯承就是断魂谷线上的人物。不过,贫道在查实过程中发现断魂谷门的人除了杀富济贫,扶弱抗暴,行些侠义之举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那当年断魂谷肖蓝玉血劫武林之事,又如何解释?”定然大师睁眼盯着云玄道长。   云玄道长亦瞪眼相望:“你问我,我问谁?我看其中定有原委。另外关于凌志宏的事,我很是怀疑,可至今仍未查出他的真实身分。”   陈青云的心一阵猛跳,险些从梁上掉下。   “凌志宏收留吴玉华,可能是为了她腹中怀有杨凌风儿子的缘故,他公开认杨玉为儿子,传庄主位给他,可能是为了保护他,可他为什么要假死焚尸,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云玄道长一双眼睛闪射着鹰隼一般的利光,盯着定然大师。   陈青云头上冷汗直冒。在鹅风堡凌志宏假死的事,只有他和大管家于歧凤两人知道,那具整容扮作凌志宏火化的尸体,就是他去坟地弄来的。虽然他不知道凌志宏为什么要假死,但他确实知道凌志宏没有死。   这个牛鼻子道人,居然嗅出老庄主假死的秘密!   “凌志宏是假死?”定然大师问。他在云玄道长眼光的逼视下,显得很不自然。   “凌志宏从小向佛,与少林寺关系不错,他的假死是否与少林寺有关?”云玄道长反诘道。   “阿弥陀佛!”智仁大师合掌道:“这等事干系到整个武林,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千万瞎猜不得!”语气凝重,且带有严重的警告成份。   云玄道长立即道:“请二位大师放心,贫道明白这个道理。”接着,他话锋一转,“天王寺四位护法未到,是否遇难?”   “十之八九。”智仁大师道。   陈青云的心顿时下沉,神经紧张起来,他勾紧檐梁,仄耳细听。   “贫僧不懂他们为何要加害四位护法?”定然大师语气中带着愤慨。   “制造混乱,在广贤庄挑起武林大斗。”云玄道长沉声道,“只要大斗一起,有人就可以借口收拾武林残局,出面治理武林了。”   “不错,所以我们要尽力不让他们的诡计得逞。”智仁大师道。   “他们将严堡主杀了。”   “已经知道了。”   “那个受伤的女子,就是百合神教的代理教主石啸天。”   “云玄道长,你说得不完全对,那石啸天根本就没有受伤。”   “哦。”云玄道长轻呼道,“装的倒是十分像,不知大师可曾看出她的来历?”   智仁大师道:“老衲悬脉中测出此女子修练的是一种‘迷玄功’,这种阴门功夫出于乐天行宫……”   云玄道长接口道:“她莫非是乐天行宫宋娘娘的传人,现在自称为‘玄天娘娘’的宋艳红!”   石啸天是乐天行宫的传人?!陈青云在梁上又是一惊。   陈青云一惊之际,定然大师双袖突地朝檐梁上一拂:“梁上的朋友,下来一叙如何?”   二十二、隐形教主   “嘭!”一声巨响,屋梁摇晃。   陈青云一个空翻,飘然落入内禅房。   “鹅风堡堡丁石塔护者陈青云拜见智仁大师、定然大师!”陈青云双手一拱,弓腰向智仁、定然二位大师见礼。   “好功夫!”定然大师伸出拇揩赞道,“鹅风堡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定然大师刚才拂出的铁袖衫,已透出八分功劲,本意欲将陈青云震落窗外,给这位梁上君子几分颜色,没料到陈青云倒挂梁上,居然能接住他的袖凤,穿窗入室,平稳落地。   鹅风堡一个看守石塔的护丁有如此功夫,实是出人意料。   智仁大师道:“陈施主刚才这一手‘借力打力,隔物传功’之法,使得漂亮极了。老衲若是没有猜错,陈施主莫不是‘独门客’子阳兄的门下?”   陈青云不觉一怔,随即拱手道:“不敢,在下正是独门客李子阳的关门弟子。”   陈青云出身门派,本是件极其秘密的事,现在竟被智仁大师一招看破,陈青云不由得惊骇万分。   “哦,原来你是李子阳的徒弟!”云玄道长嚷了起来,“当年贫道在杭州灵隐寺曾与李子阳换过生辰帖,以兄弟相称,这么说来,你在我面前该是侄辈份了。”   “云玄道长,你……”陈青云脸涨得通红,他是个不善开玩笑的人。   “臭道士,别尽想占便宜!李子阳在灵隐寺时,你还在武当山扫秋叶呢。”定然大师板起脸,声音一沉,‘咱们该谈正经事了。陈施主,你偷偷摸摸来禅房做什么?”   陈青云脸涨得更红,就像是个被人当场捉住的小偷。   陈青云略略一窘,挺起胸道:“为保护庄主的安全,来听听你们对庄主的看法。”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其实陈施主不来,我们也会派人请你前来共同商议大事。”智仁大师道。   “你们还相信我庄主?”   “当然相信,否则你还能在梁上偷听那么久?”定然大师眼中棱芒闪烁。   陈青云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他知道定然大师口里出来的话决不会是诳言。   “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智仁大师问。   “是的。”   “好,咱们来商议一下,如何对付凌庄主身旁的这个危险、狡诈的对手。”   “我担心伍俊杰、伍文斌兄弟,如果他们……”   “请陈施主放心,老衲已与他们谈过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凌庄主摆脱石啸天的控制。”   “呵……”   内禅房的空气已紧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为他们要对付的是一场将危及武林的浩劫。   上厢房的气氛温柔静谧,荡漾着梦一样的温馨。   石啸天躺在床,烛光映出她令人销魂的身姿。   杨玉坐在床旁,痴痴地望着她,观察“伤情”的变化。   红丹服下后,两个时辰早已过去,血已止住。白丹刚服下不久,她的气色已大有好转,此刻呼吸均匀,酣然入睡。   号称华伦佛智仁大师的药丹,果然灵应!   她就躺在他的身旁,他就坐在她的身旁,两心融融,两情依依。   他的心在急剧地蹦跳,血在突兀奔流。   惊悸而喜悦,羞涩而迷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千般说不出的滋味,万股无名的躁火!   凌云花在泌香楼亲他时,他曾经有过这种感觉,但那膝陇的感觉远不及这次清晰、强烈、狂热。   后山林坪中的一幕又一次在他眼前晃过。   她闪烁着迷人星光的眼睛。   她温柔的带磁性的声音。   她美妙绝伦,勾人心魂的脸。   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磁山下的心跳。   她娇嫩、细腻、凝脂般的胸肌。   他觉得呼吸渐渐急促,已无法控制自己。   欲火在燃烧,越是压抑,越烧得猛烈。   她在睡梦中绽出一丝得意的笑,她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瞟见了他颤抖的双手,她知道自己己获得了成功。   他已经走火入魔,已经完全被乐天行宫的媚功所控制!   杨玉却感觉不到危险,他沉浸在梦呓般的幸福之中。   他一只手掀开了她的面巾,烛光照亮了她那张仙女般的脸。   另一只手对着她的肩膀,轻轻拍抚。   媚功到此,不能再往前进,否则就会伤害自己,该是制止他的时候了。   然而,她并没有制止他,她眸光里迸出了另一种奇异的光彩。她发觉,自己到底,也是个女人。   两颗心猛地一下交触。   “艳红!”杨玉的手臂紧了紧。   “玉哥!”她身子籁籁抖个不停。   他落下另一只手臂将她抱住,她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她也不能自己了。   双方似乎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个神秘而美妙的世界。   但这梦境只保留了短暂的片刻。石啸天突然挣开他的双臂,长吐了口气,眸光中充满了恐惧。”   媚功能降服世上最强大的男人,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将袖中的剑锋刺人男人的心脏。但媚功也有最可怕的克星,那就是爱情!练媚功的人,决不能真正爱上一个男人。   只有对男人深恶痛绝的女子,才能练此乐天行宫的媚功。   石啸天胸怀大恨,自信是最冷酷无情,最痛恨男人的女子,所以她才练媚功。可刚才一瞬间,她险些毁了自己。毁了乐天行宫的大业前程。   难道自己爱上这个傻小子了?她感到了极度的惊慌和恐惧。   她真想闪出袖中之剑,一剑杀了他!   但眼下不能杀他,她并非害怕教主的命令,有了怀中的手帕,她已不怕教主了,可是她必须利用杨玉在广贤庄挑起武林大斗,这样,她的复兴乐天行宫的计划才能实现。   她发出一声娇吟,双掌向外轻轻将他推开。   杨玉像有一样握紧的东西突然失手脱落,错愕一下,随即也回到了现实中。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话的声音仍然在发抖。   “感觉好……多了。”她脸上的面巾已经落了,就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好。”他为自己刚才失态的举动感到羞愧,满脸绯红,你好好歇着吧。”他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嗯……”她拉住他的手,娇声地:“我要你陪我坐着。”话刚出口,她的心猛然一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违心的话,但她却意识到了自己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希望他留在身旁的欲望。   他依言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刚刚熄下的心火又的炽地燃烧起来。心,又猛烈地撞击胸腔。   她们心底,也腾起一股灼炽的不可抗拒的火焰。   两人都面临着深渊。   杨玉面临的是如何抗拒媚功魔力的诱惑,坐怀不乱。   石啸天面临的是如何抵御来自自己心底的爱情之火,保持自定力。   杨玉心中无声地吹奏着广陵曲,运动六合大法内力,抗拒着由于媚功而诱发的种种欲念。   石啸天默默地想着乐天行宫遭到杀戮时,母亲被强暴、被开膛破肚的情景,用仇恨和痛苦抵御要命的情火。   两人的心滚烫滚烫,互相握着的手却渐渐冰凉冰凉。   杨玉握着石啸夭的手,一直坐到五更天明。   中厢房壁洞中一直监视着杨王的陈青云!长长地吐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是一夜没事!”   “当——当——当——”广济寺响起了洪亮的钟声。   金色的阳光洒在寺坪上,草丛上的露珠,在阳光中像闪光的珍珠。   三十六骑,分成四行排列在寺坪。   三十六名执着缰绳,侍在马旁的和尚,就像三十六尊立在寺坪中的石像。   智仁大师、定然大师带着十名袈裟弟子从大雄宝殿,进入寺坪。   杨玉、石啸天、陈青云、鬼谷子、余微波、梅轻烟、伍俊杰、伍文斌、伍长庚等二十四人从侧殿,进入寺坪。   “众施主好!”   “二位大师好!”   见礼已毕,智仁大师走到石啸天身旁:“女施主觉得怎样?”医生关心病人,自是在情理之中。   石啸天道个万福:“谢大师救命之恩,这药丹灵应得很,小女子的伤几乎全好了。”   智仁大师微笑道:“那倒不然,女施主一路之上,每日可自行运气疗伤二次,到广贤庄时就可痊愈了。”   “谢大师。”   石啸天的话最后证实了智仁大师的判断。智仁大师昨天给石啸天服下的还血续命丹,实际上只是一种普通的治妇女血崩的药丸,根本治不得什么内伤。智仁大师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唯恐自己判断失误,故此见到石啸天后便如此一句,石啸天此刻的回答,证实了石啸天昨天是诈伤无疑。   定然大师忽然道:“女施主也要去广闲庄么?”   “当然,此事关系到我丈夫的声誉,我怎能不去?”   她的回答简短有力,而且不易辩驳。   定然大师顿时话塞,没法再往下问。   智仁大师拂袖朗声:“众施主请!”   众人入坪上马,在广济寺晨钟声中踏出寺门。   三十六骑己离寺庙很远,钟声还在响,不知是为他们送行,还是在悼念天王寺的四大护法。   在众人耳里,钟声沉重,压抑而遥远。   申牌时分。一行人经过一天的行程后,在落雁庄“钻天雁”华世盛的庄园歇脚。   晚餐过后,杨玉陪同石啸天到庄外散步。   庄园座落在山谷边。谷口泉水潺潺,花树掩映。虽已是深秋季节,由于谷地气候温暖,奇花如织,耀人眼目。谷顶山瀑响若沉雷,谷下处处秋声,汇成天籁,在冉冉的暮霭笼罩下,宛如仙境。   两人相偎而行,沉浸在绮梦中,情思缠绪,暂时忘掉了一切。   “哇——”山谷中传来一声怪兽长啸。   石啸天身子微微一颤。   “怎么啦?”杨玉柔声问。   “没……什么?”石啸天微翘上唇,轻抿浅笑说,“我要去方便一下,请玉哥在此稍候一时。”   “你去吧。”杨玉并未在意,转身凝视着谷顶的瀑布,品味着两情绵绵的幸福滋味。   石啸天闪进路旁的丛林。   一道黑色的闪电随之在丛林闪过。   石啸天冷哼一声,身形一晃,顿在原地消失。   一阵清风,陈青云现身在丛林间。   奇怪?怎么不见了石啸天的身影?   从出庄园起,他就一直跟在杨玉和石啸天的身后。   他正在惊疑之际,身后又一阵微风吹到。   “谁?!”陈青云一声沉喝,倏地转身,双掌已凝招待发。   “是贫道,休要胡来!”云玄道长立身在阵青云身后,“你是追不上这妖女的,她会移形幻影大法。”   “移形幻影大法?她怎学会了上蚕老魔君的秘功?”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当年宋娘娘跟上蚕老魔君学了这手功夫,然后传授给了她,说不定她还是上蚕老魔君的女儿呢。”   “哦。”   云玄道长掸掸袍袖道:“我们暂且先别管她,请你转告智仁大师,天山七剑客、牧马场二十四分场主,青竹帮九分堂弟子都到了广贤庄,你们大管家于歧凤请的八大镖局和九帮派的人也到了广贤庄,还有不少门派的高手也在广贤庄附近出现,另外有消息说被少林寺逐出山门的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也都到了广贤庄,请智仁、定然大师务必小心。”   “知道了。”陈青云顿觉心事沉重,“云玄道长,我总觉得这次广贤庄集会准会出事。”   云玄道长肃容道:“谁知道呢?也许这是替杨玉洗清冤枉,联合各门派共同查出武林隐贼的一次极好机会。”   “但愿如此。”   “陈壮士一定要有信心,要精神振作,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杨凌风的儿子。”   “请道长放心,在下一息尚存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杨玉一根毫毛!”   云玄道长眉头一皱,但没说什么,道了声保重,便跃身消逝在丛林小道上。   陈青云凝视小道片刻,返身潜到杨玉身后的丛林中,一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山谷密林中。   “石啸天叩见教主!”   一线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在教主灰色的长袍上。   教主不仅戴着面罩,而且背对着她,她根本无法看到教主的脸。   她从三岁起就由教主抚养,但十几年来,她却从未见过教主的脸。   “事情办得怎样了?”永远是那冷森森的声音。   “一切都已办妥了。”   “那条手帕不在杨玉手中?”   “不在。”她应声回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回答。   “那会在哪儿?”教主问她。   “也许还在肖蓝玉的身上。”她试探着回答。   “我已找到肖蓝玉的坟了,手帕不在他身上。”   “那又会在哪儿?”她原话反问,力图争取主动。   “一定在杨玉身上,你要加紧查寻。”   “欲速则不达。教主不必过于性急,待广贤庄动手后,杨玉落在我们手中,还怕找不到那块手帕?”   教主思忖片刻,声音一沉:“你怎敢与杨玉夫妻相称,再次违抗我的命令?”   “我若不与他夫妻相称,怎能随他进入广贤庄执行教主计划?”她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你向他揭示了面巾?”   “没……有。”教主声音中透出的寒意,使她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听着!”教主冷森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广贤庄动手后,你一定要保护好杨玉,在那种情况下,杨玉一定是十分危险,你就是死也要尽力保护好他!”   “是。”教主对杨玉的关切,她感到奇怪;教主对她的冷漠,更激起了心中的反抗情绪。   “各路人马已经到齐,成败在此一举。”教主加重了语气,向她强调她使命的重要性。   “弟子明白。”她自己的成败也在此一举。   “乐天行宫能否重现江湖,就在你广贤庄一举能否成功了。”教主抛出了调训动物的诱饵。   “弟子此举一定能成功!”她这话不是向教主,而是向自己说的。   “去吧,不要让智仁大师发觉了。”   “是。”声音甫落,人己就地消失。   教主缓缓地转过身,一声冷笑,面罩里一双寒芒闪烁的眼睛充满着狡诈。   这是一场横竖交叉,斗智斗勇的搏斗,这场搏斗的胜者将是武林之王。   教主仰面向天,又发出一声怪兽的长啸。   片刻,树梢叶儿一阵轻晃。常润香从空中飞下,落入密林。   “常润香叩见教主!”常润香单膝跪地拜见教主。   教主也是背对着他。   常润香虽然是百合神教的大总管,但也和石啸天一样,从未见过教主的脸,甚至从未正面对过教主。   “禀教主,五法大师、六不秃僧已进入了大汶口。”   “很好。”   “八大神王也到了渡口。”   “很好。”   “石源、石泉已从黄山归来了。”   “哦。”教主灰袍微微一抖,“事情办得怎样?”   “不出教主所料,吴玉华果然就藏在肖蓝玉的洞窟里,石源、石泉已将她‘请’回教堂地室了。”常润香话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她怎么样?”教主声音有些颤抖。   “她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大美人,四十多岁了,还是那么娇嫩好看。”   “住嘴!”教主声音变得异样冷峻,“我是问她的病怎么样了?”   “她病……得不轻,还在不停地咳血……”常润香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一边暗自揣测着教主的反应。   “嗯。”教主打断他的话,“找到肖蓝玉的坟了?”   “找到了,坟就在洞窟之中,杨玉那小子没说假话。”常润香赶紧道,“石源、石泉说他们已按照教主的意思,掘出了他的尸体,砍成八块扔到了窟外。”   “很好。”教主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对肖蓝玉的刻骨仇恨,“洞窟中发现什么没有?”   “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现。石源、石泉把洞窟里外都掘地三尺,仍是一无所获,另外肖蓝玉的尸体也仔细搜过了,不出教主所料,那手帕果然不在肖蓝玉身上,石源、石泉一路上问吴玉华,吴玉华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吴玉华到黄山石窟时,肖蓝玉已经死了,而且被杨玉葬入了土中,想她不会知道这手帕的事。”   常润香点头应声道:“教主高见,依小人的看法,这手帕一定在杨玉身上。”   “这事我己叫石啸天办去了,另外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   “禀教主,石啸天果然在教丁的药物中做了手脚,同时她已把乐天行宫的人暗自派到了各个分会。”   “很好。”教主冷哼一声,声音冷得不能再冷,“不要走露任何风声,首先全力以赴办好广贤庄的事。”   “是。”常润香应声后又道:“刚接到线上送来的消息,少林寺大佛堂印禅、印佛大师现已到了落雁庄。”   “好极了!”教主倏地转过身来,面对常润香发出一串长笑,“广贤庄的这场戏,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得多!哈哈,哈哈……”   常润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笑声刺得两耳发痛,脑袋嗡嗡直响。   这是常润香第一次面对教主。教主戴着面罩,他看不见教主的面孔,但他看见了教主面罩眼洞里闪烁的目芒。   他感到教主的目芒,像是有形之物,戳到了他脸上,他头一次体验到可怕的目芒,这代表着深不可测的功力和冷酷的神威。   杨玉注视着谷顶。   夕阳已被耸立的峰壁遮住,那掩不住的余晖,照射在谷顶的瀑布上,幻起一条七色的彩带,奇丽无俦!   他暂时忘掉了一切。人生的不幸,世事的烦恼,心中交织的谜团,此刻全都远了,淡了,离去了,消逝了……   他望着谷顶的彩带,回想着昨夜的销魂绮境。   他显得宁静、安祥,完全沉醉在两情缱绻之中,就连智仁大师这样的高手,也不曾想到他现在已走火入魔,完全被乐天行宫的媚功所控制。   只有当石啸天的利剑刺穿他胸膛的时候,抑或是他修练到了七情六欲根尽的时候,他才能苏醒。   刷!刷!树丛中两条人影,像两条飞蛇射向杨玉。   杨玉仍是痴痴地望着谷顶上的彩带,对逼近的危险全然不觉。   “飞蛇”将触到杨玉身体。   “嘭嘭”两声巨响。   陈青云立在杨玉身前,“飞蛇”已弹退数丈。   伍俊杰、伍文斌捂住手腕,对陈青云说道:“陈头领,我们少说也有十年交情,下手就这么无情?”   陈青云脸上罩起严霜,沉声道:“谁想打我们庄主的主意,我就决不会与他讲什么交情。”   伍俊杰道:“请别误会,我们兄弟只想借凌庄主一件东西看看。”   陈青云双眉拧成一条线,“什么东西?”   “腰间的一把刀。”   杨玉此时己转过身来:“你们要看刀?什么刀?”   伍俊杰咬咬牙道:“断魂刀。”   杨玉心中一怔:他们怎会知道我有断魂刀?   陈青云心猛地一阵抽搐:杨玉在丝茅村已得到了断魂刀?是一把还是一对?是龙刀还是凤刀?   “你们要看这刀干吗?”杨玉问。   “因为我爹……”伍文斌瞪起眼说。   伍俊杰急急接过话口:“因为我爹说断魂刀是武林的第一宝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且极有灵性,若是一对龙凤宝刀合在一起,百步之内能飞刀取人首级,闻断魂刀中的龙刀在凌庄主之手,故此想借刀一观。”   “既然是这样,便请二位一观。”杨玉倒是爽快,说着便从腰间摘下绿鲨鱼皮刀鞘,“不过,请二位观过之后替在下保守秘密,免得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自然。”伍俊杰连忙点头应允。   “庄主!使不得……”陈青云明白伍俊杰兄弟要看刀的用意。   云玄道长说严堡主被杀,连脑袋也被割走了。严堡主脑袋是被一刀削下,刀口光溜平整,此刀必是一种锋利无比的宝刀。伍家兄弟是使刀的高手,只要一眼便能看出刀口和伤痕是否一致,从而断定严堡主是不是被杨玉所杀。   陈青云正想阻止杨玉亮刀,将此事告之智仁大师后再作商议,不料耳旁突然响起了石啸天的声音:“这有什么使不得?不就看看刀?如果不给他们看,岂不说明咱们心中有鬼?”   石啸天突然幻现在杨玉身旁,伸手接过了断魂刀。   陈青云心中暗自叫苦,却又无法阻挡。   “嗖!”断魂刀应声出鞘!   寒光闪烁,冷气逼人,果是罕世宝刀!   伍俊杰目盯刀刃,棱芒闪耀。   宽口,薄刃,扁平,微弯,正是削下爹爹脑袋的刀!   石啸天翻动着刀刃,像是有意让伍俊杰看个仔细。   伍俊杰双目睁睁喷火。   “看清楚了?”石啸天一声娇喝,“当!”刀已入鞘,双手捧还给杨玉。   “谢谢!”伍俊杰双手一拱,拉起伍文斌跃身退走。   石啸天瞧着陈青云,心中一声冷笑。   广贤庄热闹戏的序幕,已在落雁庄拉开了。   二十三、八大神王   大汶口,虽非兵家必争之地,但确系武林人物常聚之处。原因之一,此处依倚泰山山脚道口,处水陆交通要冲,是所谓咽喉地。   原因之二,此处东去五十里便是历年来调解武林重大纠纷的集会地——广贤庄。   因此,江湖上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常在这里出现。   大汶河几经曲折连环,到这里像是舒了一口气,形成一湾既宽且深的缓流水面,这是最好的渡口处。   渡口,人群拥挤、雍塞成一团。   并不是因为渡船不够,尽管近日来武林中人大批涌至,但还远未超过大汶口渡口的运输能力。   拥挤,是因为有人在捣乱,有人在敲诈勒索。   渡船一字摆开,船都是空的。   八个身穿印着八卦图褂子的彪形大汉,站立在渡船前的沙滩上。   沙滩洁白柔细,阳光灿烂如金。   八人却凶神恶煞,形同魔鬼。   这便是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八大神王”!   他们都是上蚕老魔君从垃圾堆粪坑中拾来的弃婴,经过调养训练,便成了八大神王。   他们姓“上”,这是一个《百家姓》中没有的姓,名为上胆、上大、上包、上天、上无、上恶、上不、上作。   胆大包天,先恶不作。顾名思义,可知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们虽然臭名昭著,为人不齿,但也使武林中人闻声丧胆,八人只要一齐跺脚,地皮也要陷三尺。   现在他们在大汶口渡口沙滩跺脚了。   凡乘船渡河者,每人交纳渡河保护金纹银十两!   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很小的数目,有许多渡河者拿不出银子。   十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很大的数目,有人拿得出银子,可不愿意拿,这并不是小气的缘故,这几天到这里来的人大都是些武林中的有名人物,视声誉如同性命,面子决不能丢。   渡船是空的,渡口却塞满了人。   八大神王中上天的声音在渡口上空震响:“谁过河?十两银子一人!过呀!交不出银子也不要紧,带女人的,让我们兄弟每人亲个嘴,让过!没带女人的,从我们兄弟胯下钻过去,也让过!哈哈!”   智仁、定然大师、杨玉、陈青云一行人,正在此刻来到了渡口。   三十六骑勒住缰绳,停在渡口上坡。   定然大师扭头看着身后两个披着袈裟的和尚,用眼光请示如何行动。   智仁大师瞧着沙滩,凝眸沉思。   陈青云面色铁青,脸上的肌肉绷紧。   伍俊杰、伍文斌的眼光始终未离开过杨玉。   杨玉按辔斜看着石啸天,神情恍惚,对沙滩上的事仿佛视而不见。   其余的人面容严肃,遇到八大神王,必定麻烦不小。   此时,渡口有人发话了。   “八大神王休要欺人太甚!老子银子没有,女人没带,也不愿钻胯,但老子却要过河!”话音甫落,一位身穿八卦服的老者已跃至沙滩。   “爹!让孩儿来教训教训这些恶魔!”又一人跃到沙滩上。   随着喊话声,杨玉的眼光转到了沙滩。他不认识那位身穿八卦服的老者,但认识老者的儿子,那是曾到鹅风堡助拳的八卦堂少主彭震。   “哈哈!”上天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八卦同袍弟子彭天雷!”   八卦堂堂主彭天雷厉声道:“哼!你们也配穿八卦服?!”   “我们不配,你配”上天暴牙毗露,“少罗嗦!既然下来了,有银子就过河,没银子就下河!”   “爹!我来!”彭震双掌一错。   “退下!”彭大雷一卢厉喝,喝声中突然发动,身形骤起,如同闪电,一掌拍向上胆。   彭天雷是位高手,一掌拍向八大神王的老大,意在给八大神王一个下马威,即使自己战不过八大神王,也给岸上的群豪打打勇气。   “嘭!”沙滩上暴起一声巨响。   巨响中,彭天雷如断线的风筝飞向河面。“风筝”在空中喷出了一线血雨。   “咚!”彭天雷坠入河中,溅起一朵偌大的水花。   “呀——”彭震弹射向上胆,手中的八卦金刀划出一道金色的电光。   “嘭!”又是一声巨响。   谁也没看清上胆是怎么出手,两人一触之际,巨响顿起,八卦金刀已落在上胆手中,彭震身子飞起,顺着父亲飘落的弧线飞向河面。   “咚!”彭震坠入河中,就坠落在父亲溅起的,还未收拢的水花中心。   岸上一阵大乱。有人跳入河中援救彭天雷父子,有人怪叫着扑入沙滩。   这次进入沙滩的是八条大汉。   他们是彭天雷的好友“冥阴八怪”。   八大神王一齐叫道:“好!生意来了!”   八对八,这才是好买卖!   上天手一伸:“二八,一十六,一百六十两银子,拿来!”   冥阴八怪中的五弟“黄脸怪”齐雾道:“怎么一百六十两?”在冥阴八怪中五弟为人最老实。   上天嘿嘿一笑道:“你们兄弟人高马大,一人算两人,岂不是一百六十两?”   冥阴八怪的大哥“红脸怪”齐风,向兄弟们丢了个眼色:“好,一百六,就一百六,给你!”   说话间,冥阴八怪托地跃起,八件不同的兵器,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刺向八大神王。   出手之快,自不用说,八件兵器精妙的配合令人惊叹,互补互织,互倚互交,天衣无缝,攻势就如雷电劈顶,凌厉无比!   就在八件兵器匝落八大神王头顶之时,八大神王突地消逝。   冥阴八怪不觉一怔,手中兵器一敛,然而就在这瞬间,遁去的八大神王又突地现身,他们不但又出现了,而且已经完成了交叉、换位。   沙滩上刮起了一股旋风,沙石纷飞,“嘭嘭嘭嘭”,响声顿起,冥阴八怪飞向了河面。   “咚!咚!”冥阴八怪相继落入水中。但他们没有彭天雷那么惨,兵器没丢,也未吐血。   岸上的人惊呆了。   八大神王一招之内击败了八卦堂堂主彭天雷父子,击败了以连环兵器威震关内外的冥阴八怪!   他们目睹了八大神王的移形幻影大法,他们是上蚕老魔君的弟子!   唯一能对付上蚕老魔君的人,只有断魂谷的令主白石玉!   群豪顿时止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八大神王迸出一阵狂笑。   狂笑声中,上胆指着智仁、定然大师这一行人高叫道:“喂!那群和尚过河么?是交银子还是钻裤裆?”   上天跟着叫道:“是让那两个女人跟我们亲嘴,还是跟着冥阴八怪下河?”   定然大师脸上肌肉抖动,压低声音对身后袈裟和尚说:“二位佛堂大师,让我去教训一下这些恶魔!”   “阿弥陀佛,难道你忘了法然方丈的话么?”化妆成普通和尚的少林寺大佛堂印佛大师沉声道。   定然大师咬咬牙,立在马上,不再言语。   杨玉瞧着沙滩上的八大神王,心中陡起一股怒火,两眼精芒渐露,手不自觉地伸向了腰间。   八大神王刚才戏弄少林高僧的恶语,侮辱石啸天和梅轻烟的下流话,激起了他的心火和傲气。   “玉哥!”石啸天在一旁柔声道:“他们又不是冲你来的,何必动气?有我在,由他们去吧。”   杨玉听到她的声音,怒火顿时熄灭,眼中的精芒也随之敛退,心中充满着的只是温柔的爱。他已完全为媚功所左右。   石啸天面中眼洞里一双晶亮亮的眸子,闪烁着兴奋喜悦的光。   昨夜,她又一次详细审查了自己的计划,没有漏洞,没有疑点,她坚信计划一定能够实现。   刚才沙滩上,八大神王又向她发来了“一切顺利”的信号。她禁不住心中的激动,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智仁大师与大佛堂印禅、印佛二位大师交谈几句话后,吩咐手下的和尚:“准备三百六十两银票。”   陈青云牙齿咬住了嘴唇,紧紧地咬着,血从牙缝中渗了出来,终于没有开口。   余微波皱着眉没有吭声。   鬼谷子仰面向天,若有所思。   伍俊杰忍不住问:“智仁大师,真要出银子过河?”   “是的。”智仁大师平淡他说。   “为什么?我们一齐出手还怕斗不过八大神王?”   “小不忍,则乱大谋。”   “哦?”伍俊杰似懂非懂。   小和尚准备好银票交给智仁大师。   “阿弥陀佛!”岸上传来一声长号,六匹快马载着六个和尚飞驰而至。   智仁大师等少林寺的和尚大吃一惊,大殿堂的空然大师怎么带着少林寺的护法僧来了?   石啸天心中也大吃一惊,空然大师来这里做什么?   空然大师是少林寺的武僧首领,自从在石门坎与断魂谷门恶魔肖蓝玉恶斗之后,他便极力主张少林寺对内以武治寺,对外以杀对杀,以暴对暴,并多次要求重开“残殿十八掌”,是少林寺中强硬派的代表。   以少林寺方丈法然大师为首的温和派,则极力反对空然大师的主张,主张以德性治寺,以佛性感人,反对滥施暴力,两派之间争论十分激烈,各有拥戴者。只因眼下多事之秋,武林烽烟四起,支持空然大师强硬派的居然占之多数,但因法然大师是少林寺方丈,除拥有至上的佛门权力外,在众僧中德高望重,也没有人敢公开反对方丈。   此次调停之事因涉及少林天王寺大德高僧,所以少林寺不得不出面派人来广贤庄,法然大师唯恐空然大师强硬派惹出是非,曾下令不准空然大师过问此事,空然大师此时带着护法僧突然出现,智仁大师等人自是惊疑不定。   空然大师是南侠杨凌风的好友,杨凌风在石门坎遇害后,空然大师才变为强硬派,为了到鹅风堡寻找背叛杨凌风的吴玉华,查清凌志宏的真实身份,空然大师曾派出护法憎悟空、悟泽、悟性三人乔装改容,协助教主行动。   石啸天为人慧黠,很快就明白了空然大师的来意。空然大师是杨凌风的朋友,必定是为保护杨玉而来,同时她也明白了教主三令五申不准她伤害杨玉,是因为空然大师的缘故。   但她不明白,教主为什么告诉她,杨玉是肖蓝玉的儿子,而不肯告诉空然大师,教主为什么提及杨玉时总有一种超出常人的情感?   但现在这些对她都无关紧要,杨玉是无论如何要杀的,决不能给乐天行宫留下个后患,因此空然大师的到来,对她来说无疑地是个威胁。   心念一动,杀杨玉的心意更决,利用杨玉的死来牵制住空然大师和教主,更能保证她的计划实现。   空然大师一行六骑直至河岸,猛勒缰绳,骏马长嘶,五人已从鞍上弹起,直落沙滩,另一人弹下马鞍后挽住空骑缰绳,端立在河岸上。   五人在沙滩上一字排开。空然大师在中央,左边是悟空、悟净,右边是悟灵、悟性。   杨玉眼光甚锐,一眼便看出悟空、悟净便是化妆改容跟随石啸天到鹅凤堡的石源、石泉,而那个小和尚悟性,竟是在比武中一掌“打死”凌志宏的那位小婢女!   若不是石啸天的媚功控制着他,他定会呼叫出声来。   八大神王和空然大师五人相隔二丈,面对面地站立着。   岸上岸下,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半晌,八大神王的老大上胆干咳两声道:“原来是少林空然大师到了!请大师与护法僧上船。”   八大神王刷地分开,让出一条上船的道。   空然大师凝身不动,厉声喝道:“放开船家,滚出大汶口!”   上胆脸色一沉:“空然大师,八大神王敬你是条硬汉,才给你一个面子,你不要逼人太甚!”   空然大师沉声喝道:“滚!”   八大神王一齐跺脚道:“难道我们还怕你这秃驴不成?”   空然大师二话不说,手一扬,嘴里绽出一个字:“上!”   悟空、悟净、悟灵、悟性四位少林寺大殿堂护法,应声跃起扑向八大神王,身在空中,八掌已然拍出,八个方向,上下错纵交横,极其诡异的掌法,使人有无法抗拒之感。   “变!”八大神王一声怪喝,再次使出移形幻影大法,身形在沙滩突然消逝。   “嗨!”四大护法在空中旋身转体,八掌交叉移动,封了一个很大的圈。   在场的高手目睹了少林“金刚佛相”掌式的联手表演。这是一个很玄妙的守势,无论对手在什么部位出现,都在圆圈控制之中,而且守中夹带凌厉的攻势。   瞬间,八大神王突然现身,但还未容他们出掌,四位护法的掌已经击到!   电光石火之间,“嘭!”“咚!”清脆的、沉闷的掌声,同时响起,八大神王一齐飞起落向河心。   河中溅起一串水花,掀起八朵巨浪,八大神王相继坠入水中。   悟空、悟净、悟性、悟灵四大护法,双掌合十,端立沙滩,双脚已没入沙石地一尺。   空然大师冷傲地望着落入河中的八大神王,发出一声冷哼。   河岸上突地爆出一阵喝采。   那是群豪对空然大师带着感激和敬意的喝采。   杨玉定定地望着空然大师,心中充满了钦佩和崇拜。   空然大师是少林寺的武僧首领,是父亲生前的好友,杨玉早就渴望能见到他。现在他见到他了。他的人才风度,超凡的气质,都给了杨玉极为深刻的印象和好感。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是最为重要,他对空然大师第一印象相当良好,这就为他们今后友谊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空然大师身子在沙滩上轻轻一晃,人己掠上数丈高的岸坡,立在智仁大师一行人身前。   群豪又是一阵喝采,这是对空然大师显露的这手纵跳轻功的赞扬。   空然大师对智仁、定然大师道:“请二位大师及随人先行过河。”   智仁大师问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法然方丈不允许空然大师过问广贤庄的事,空然大师就不该上这儿来。   空然大师道:“贫僧带四位护法往北八寺分送金刚经本,途中听说八大神王在此拦道打劫,所以特地绕道赶来打发八大神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匡扶正义,解人危难,贫僧这样做,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智仁大师不再说话,手一挥,一行人缓缓移步走下沙滩。   印禅、印佛大师从空然大师身旁走过,空然大师未加理睬,仿佛未曾认出二人。   大佛堂和大殿堂代表着少林中的两派。印禅、印佛大师是大佛堂的代表,与这位大殿堂的代表空然大师,素来不和,佛会上争论最烈矛盾最深。空然大师不知是要有意冷落印禅、印佛大师,还是的确未认出他们。   杨玉走过空然大师身旁,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空然大师那深邃锐利的闪烁着异样光彩的目光,使杨玉全身像触电似的一震。   三十六骑,依次登上渡船。空然大师六骑也随后上船。   定然大师对空然大师道:“怎么,你们也要去广贤庄?”   “不。”简短明了的回答。   “那为什么上船?”   “听说广贤庄前的山隘口还有人在捣乱,所以我决定护送你们过隘口。我们是护法僧,你们是佛法僧,我们护送你们本是份内的事,不是吗?”   定然大师默默地点点头。他虽是大佛堂温和派的人,但对空然大师历来尊重,两人关系也甚好,说实话,他还真愿空然大师能与他们一道去广贤庄。   群豪相继登船,渡船连人带马载向对岸。   杨玉、石啸天、陈青云与智仁、定然、空然等人共乘一船。   谁也没说话,没吭声。虽在河面,风大浪急,空气仍是显得沉闷压抑。   杨玉在想,空然大师既是父亲的朋友,为何派三位护法帮助百合神教教主,到鹅风堡先要劫娘,后要掘娘的坟?   石啸天为何对三位护法装着不认识?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玉哥!”他耳旁响起了石啸天甜蜜、诱人的声音,顿时,心中的疑云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一个个绮丽的梦。   石啸天一面用媚功控制着杨玉,一面再次审度着自己的计划,她发觉计划中有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未曾预料到空然大师的出现。   她越是细想,就越意识到空然大师将是她最可怕、最危险的敌人!   其实,她没有任何根据和理由,她只是一种潜在的意识。然而,女人的这种意识,往往比巫婆的预言还要灵验。   上岸后,行不到十里,便是通向广贤庄的山隘口。   山隘口,又堵塞着一群人。   空然大师说得不错,和大汶口渡口一样,山隘口也有人捣乱。   一张八仙桌横在道中央。   桌旁两根长竿挑着一幅对联。   上联:积德行善来世图报   下联:修复少林广求募捐   横批:一两过关   桌前一只开口木箱,箱上贴着一纸,纸上写着“功德箱”三个大字。   功德箱旁站着两个身披袈裟的光头和尚。   这两个和尚,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高的往人前一站,高出一个头,一张国字脸上挂了一溜子络腮胡,浓眉,大眼,阔嘴,倒也威风。此时站在路口,俨然一位把关守塞的武将。   矮的往人前一站,伸头不过人肩,长得獐头鼠目,面瘦如骷髅,皮肉像是贴上去的一样,用绣花针也挑不出四两肉的脸上,满是狡诈神色。   这二人不别人,就是江湖上恶名远扬的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   五法大师原法名圆云,本是少林寺中弟子,生性好斗,惹是生非,非但如此,他还自作聪明,创立“佛学”与佛门分庭抗礼,脱离少林寺后,他曾创建了佛学堂,立下了自己的佛法、道法、学法、归堂法和刑法。他那狗屁不通的佛学堂,不到一个月就散伙了,但他却得了个“五法大师”的美名。从此以后,每逢寺院讲佛论课,他总要设法捣乱,是佛门中的大恶人。   六不秃僧,原法名色空,也是少林寺中弟子,只因不守寺规,偷鸡摸狗,暗宿娼妓,被逐出山门,此后他便流落江湖,为非作歹。他也不还俗,仍是和尚打扮,自称“六不大师”,不戒酒,不戒荤,不戒色,不戒偷,不戒抢,不戒杀生。人们恨他劣行,故称之六不秃僧。   他俩的体形外貌心性完全不同,却有两个共同之处。   他们同是被逐出少林寺的和尚。   他们同是少林寺中武功极高的高手。   否则,他们决没有这种胆量,敢在这群雄集萃的山隘口设下关卡,也决没有胆量打出为少林募捐的旗号。   有人在投钱过关。   投钱的人大多与少林无关。他们不愿得罪这两个大恶僧,或装作不识,或装聋作哑只认募捐对象,不认收捐之人,匆匆投钱跨过关去,把两个恶僧留给后面的人去诅咒。   停步在隘口道上的人,大多是与少林寺有些瓜葛的人,他们可绝不能向两个被少林寺逐出山门的败类募捐,修什么少林寺。这是对少林寺的极大侮辱。   与少林寺关系密切的人中,出家人自是占多数,因此停在隘口的人群中差不多有一半是和尚道士。   这些和尚和道士中已有十余人带伤,他们都是想替少林寺出头,挺身而出,而被两大恶僧打伤的。   “少林寺的人来了!”隘口迸出一声高喊,人群纷纷闪至两旁。   智仁、定然、印禅、印佛、空然等一行人率先,群豪随后,四十二骑尘烟飞至。   勒马道口,少林寺的大师和弟子排成一个扇面,面对着两大恶僧。   风吹竹联哗哗作响,联中“少林”二字格外醒目。   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一高一矮,在道中央昂然挺立,神色倔傲,那模样仿佛未把这班少林寺人放在眼里。   印禅和印佛大师同时策马向前,厉声喝道:“大胆!尔等山门败类竟敢在此打出为‘少林’募捐的旗号?”   “哈哈……”五法大师发出一阵大笑,笑声突止,大声道,“少林寺佛法呆板,尔等只会引经据典,墨守陈规,使佛学精华得不到发扬光大,致使少林寺在武林中抬不起头,到处受气,卵都不值!人被杀了,还在此地来调解个屌!”话未说出几句,粗话就已出口。   六不秃僧接口道:“我们募捐就是为了修盖少林庙殿,重振少林威风!”   印佛大师:“胡说!”   “我们可没胡说!”五法大师叫道:“我们捐款就是要重修少林残殿,重习残殿十八掌的绝功,比如说枯心掌……”   “还有枯脉掌,枯肠掌……”六不秃僧跟着高叫。   印佛大师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空然大师带着四个护法在一旁如同泥塑一样,便对定然大师一挥手:“摘了对联,赶他们走!”   定然大师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即从鞍上弹起,飞身直趋八仙桌旁的长竿。   定然大师的动作没有花巧,干净利落,五指鹰爪似地抓向长竿。   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的反应也是极其之快。   五法大师身子一转,脚下移动,身已抢至桌旁,倏地一掌击向定然大师背部。他虽然身高体胖,但动作却不迟缓,迅猛悍狠。   六不秃僧一声清啸,人弹起空中,一个翻身,倒栽下来,二指如剑直指定然大师脑顶门。他不去切定然大帅抓长竿的手,却去戳定然大师的脑门,手法也是极其阴险狠毒。   定然大师只得翻身下桌,双掌左右一击,先化解两个恶僧的攻势。   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倒退数步,身子连连摇晃。   定然大师趁势连击数掌,掌风到处,八仙桌摇晃,长竿呼啸,隘口道上群雄被掌风吹得衣袂飘举。   定然大师的武功在少林寺中仅次于空然大师及大殿堂护法僧等人,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岂是他的对手?   他数掌得势后,决定速战速决,一掌击退二恶僧,扯下对联了事,于是猛喝一声。“双掌开碑”,击向二人。   “定然大师!你敢开杀戒吗?”六不秃僧大叫一声,居然放弃了一切抵抗,闭上眼等候着定然大师击来的掌。   定然大师大惊,这一掌如果拍实,六不秃僧就必然丧命。但他未得方丈允许,是不能妄开杀戒的,他的武功已到了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的地步,此时只得硬生生地把击出的掌收回。   在定然大师敛气收掌之时,六不秃僧却陡地拍出一掌,这一掌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其实这一切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   “嘭!”六不秃僧一掌正中定然大师前胸。   定然大师全身一震,退后数步。   “嘭!”五法大师又一掌击中定然大师背心。   “嗨!”两名恶僧齐喝,一前一后,双掌再次击出。定然大师不敢妄开杀戒,两恶僧可没有这个清规戒律。   定然大师奋力一跃,退出场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隘口道上群雄大惊失色!   所有的人都在想:少林寺的不开杀戒以佛性感人的清规,对五法大师、六不秃僧这样的凶徒是不是太宽容了?   唯有三个人例外。   杨玉仍然沉浸在媚功的绮梦中,他虽然很关心隘口道上的事,但已不去细想和推敲。   印禅、印佛大师虽然对六不秃僧的狡诈很气忿,对少林寺对五法、六不这样的恶僧也不能妄开杀戒的作法大不以为然,但此刻他们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八大神王为什么在他们赶到大汶口时就出现在渡口?   两恶僧为什么偏偏在他们入庄的路隘口,打出为少林募捐的旗号?   六不秃僧离开少林寺多年,怎么会知道定然大师不敢开杀戒?   两恶僧对定然大师的武功为什么如此熟悉?那反击的一掌为什么如此准确?   巧合?   多次的巧合,就让人怀疑不是巧合了。   二十四、老叫化子 狗不理花布巾   定然大师受伤退至马旁。   空然大师身旁的四个护法。策马跨上前去。   “哎……怎么?想以多胜少吗?”六不秃僧晃着尖瘦的脑袋高叫。   五法大师挺着身子叫道:“一对一!一对一!谁敢来?”   刷!突然大师托地弹身离鞍,双臂微张,形如大雁滑落到道中央。   他动作并不快,缓滑慢落,姿势十分优美,行家高手知道这一手缓滑功夫,难度之大远远超过快速纵跃。   “晦!”空然大师足刚沾地,五法、六不双掌从左右两方闪电般击到。   空然大师的身体像没有重量的幽灵,反旋飘开。   两恶僧的掌落了空。   空然大师的身体毫不迟滞,回旋侧击。   五法大师、六不秃僧就收掌之势,反腕拔出短刀疾扑,阳光下只见一片银光横闪。   然而,空然大师这一个侧击动作是虚的,中途变势,一个大回旋滑到另一侧,双掌拍出,几个动作汇合成一个动作,一个极快的一气呵成的动作,只在闪念之间。   “嘭!嘭!”两恶僧背心中了一掌往前一扑。   “嘭!嘭!”两恶僧前胸又中一掌,身子往后飞出。   “哇!哇!”空中喷出两柱血雨。   五法大师、六不秃僧“扑嗵”倒地,复又爬起,转身就跑。   他们不能不跑,因为他们知道空然大师和定然大师不同,他可不会讲客气,不会拘泥少林寺不妄开杀戒的清规戒律。   空然大师手一摆,四位护法飞身而上,“嗤”地扯下长竿递给空然大师。   空然大师手一场,长竿带着对联,尖啸着没入空中。   隘口道上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群雄都在向空然大师挥手致敬。   印禅、印佛大师在被冷落中似乎明白了空然大师在此出现的原因。空然大师此举必将大大加强少林寺中强硬派的势力。   群雄跨过隘口关卡。   每一个人都向空然大师表示了敬意,尤其那些光头和尚。   隘口道上,只剩下了智仁、定然、印掸、印佛、空然、四大护法及少林弟子和杨玉、石啸天、除青云等一行人。   空然大师对智仁、定然大师道:“请过吧。”他对印禅、印佛大师二人,仍是视而不见。   众人徐徐穿过隘口。   空然大师带着四位护法欲跟上。   印佛大师回马阻住空然大师:“你去哪儿?”   “广贤庄。”   “去干什么?”   “保护你们。”   “不用,请回吧。”   “有消息说,百合神教不少人已到了广贤庄,有人想借此集会挑起武林混战,所以……”   印佛大师打断空然大师的话:“这是方丈的意思,请带着大殿堂护法回程吧。”   “情况复杂,为了少林声誉和少林弟子安危,贫僧一定得去。”空然大师沉声回答。   印佛大师皱起眉:“你敢违抗方丈的法旨?”   “边关将帅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佛门亦是如此。”空然大师如说警语,一字一吐。   “你好大的胆。”印佛大师动容道。   空然大师对四位护法一领嘴:“进广贤庄!”   “是!”悟空、悟净、悟性、悟员四位护法一齐应声,催马向前。   “大胆!”印禅大师一声厉喝,回马与印佛大师并脑而立,阻住去路。   一时,双方凝立,相峙在道路中央。   少林弟子围聚一团,窃窃私议,却不知应该帮谁。   定然大师拨马到印禅、印佛大师马旁:“二位大师,广贤庄眼下的情况是方丈所未料及的,是否可以暂且权变一下,以免……”   印佛大师解开袈裟,露出里面穿的一件金佛尊袈裟,喝道:“方丈袈裟在此!谁敢违命?”   法然方丈将主寺的袈裟赐给了印佛大师,印佛大师在外便可行使主寺的权力。   见到金佛尊袈裟,如同见到方丈本人!   四大护法立即低首,勒马后退:“遵方丈法旨!”   少林众弟子立即停止了议论,应声高呼:“遵方丈法旨!”   空然大师在马背上也低头垂手道:“遵方丈法旨!”然后,猛一扬手,拨转马头,喝道:“上路!”   空然大师一行六骑,顿时卷起一线尘烟,消逝在隘口外。   夜空,一片漆黑,没有月亮,连闪烁的星星也没有。   广贤在沉浸在夜色中,一片寂静。   庄内的人都睡了,连秋虫也在梦里。   但寂静中透出了紧张,紧张中包含着恐怖,恐怖中充满了罪恶。   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地准备,准备着明天的较量。   有人感到恐怖,因为倘若失败便意味着死亡。   有人感到兴奋,因为明天也许是个武林重新携手合作的日子。   有人决心为正义而战,不惜牺牲生命。   有人暗中筹划,如何将是非黑白,混淆颠倒。   这是二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武林纠纷调解集会,无论是谁,包括看热闹的人,都感到无比的紧张。   调解成功,这将是武林大同的集会。   调解失败,则是武林腥风血雨的开始。   主宰这些微妙变化,千丝万缕所结,调解成败与否的关键人物是飞竹神魔杨玉。   现在,这个将决定许多人物命运的杨玉,却安详地睡了,在乐天行宫媚功的绮梦中邀游。   他不知道有人已将他生命的尽头勾在了明日,到时候,他心爱人抽中的利剑,将刺穿他的心脏!   沉重的夜色掩盖了一切,夜色下什么也看不清楚。   左庭院,大厢房。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不透。   房内九支牛角蜡烛熊熊燃烧,光华四射。   十二张严肃阴沉的睑。   “……我要告诉诸位的就是这些。”于歧凤肃容道:“明日调解集会上,望诸位站在公正的立场替杨玉洗却冤情。”   天山华容长老道:“于大管家,杨玉果真是为治母亲之病人黄山寻药,偶遇肖蓝玉因习笛收其为徒的么?   “没错。此事在下敢以脑袋当保。”于歧凤字字掷地有声。   “嗯”华容长老点头道,“老朽曾在义庄见杨玉与吕安良交过手,他确实不会断魂谷门的武功,而且关于当年断魂谷的事,我看只怕也有冤情。”   叫花子狗不理花布巾老头,眯着一双醉迷迷的眼睛,摇着手中的酒葫芦道:“喂!华老头,敢情你还想替断魂谷的人申冤不成?”   “老朽不敢。”华容长老拈须道:“老朽只是在想,杨玉杀了五杀手、四大天狗后,江湖上传其为断魂谷传人,随后便发生这三桩血案嫁祸杨玉,这嫁祸之人是否是断魂谷的仇人?”   “此人是否想借杨玉引出失踪了多年的断魂谷令主白石玉?”智仁大师思路更深,出语惊人。   “白石玉?!”   全场似有一阵浪涛掠过。   武当石慧道长道:“贫道可不管那么多,只问一句话,杨玉真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他当年与杨凌风的关系极好。   “凌在主当年肯收留吴玉华,就是因为吴玉华怀了杨凌风的孩子,当时她已有三个月身孕。这次凌任主临死前认杨玉为儿,传庄主之位给杨玉,就是为了不让杨玉受到百合神教和断魂谷人的伤害。”于歧凤细作解释。   “杨玉既然是南侠的儿子,我们就相信他。”石慧道长说。   “我们也是。”无影双侠吴傲君、丁冷雪应声道。   南侠杨凌风在江湖上是公认的匡扶正义的大侠,人人敬佩。   “明日只要于大管家将杨玉的真实身份告诉大家,事情就好办了一半。”定然大师喘了口气说道,日间他受的伤还未痊愈。   “请诸位放心。”于歧凤目中光亮灼灼,“在下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三桩血案发生时,杨玉不在现场,同时还可提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三枚血案是谁干的。”   “谁干的?”飞虎膘局总镖头刘振飞问。   “百合神教教主和石啸天。”   “石啸天就是那个称为杨玉妻子的人?”   “是。”   “怎么能够让她……”   智仁大师道:“她就是乐天行宫的首领玄天娘娘,目前她已用媚功迷住了杨玉,我们切不可惊动她,待明日当众揭穿她的面貌后,就擒住她,再顺藤摸瓜找出那个罪魁祸首、神秘的教主。”   石慧道长问:“于大管家,你提供的证据是否确实,是不是能使到会的群雄都信服?”   花布巾手中的酒葫芦往桌上一礅:“狗不理找到的证据条条在理,谁敢不信服?”   叫花子花布巾虽说整日里抱着个酒葫芦酒醉熏熏,但人却精明得很,他未加入丐帮,但一句话就能调动丐帮所有的弟子,他是老叫花苏流星的唯一徒弟,就连丐帮帮主洪九公对他也敬畏三分。   花布巾说找到了在理的证据,当然谁都相信。   “既然是这样,贫道也没什么可说了,就照着这么办吧。”石慧道长道。   “诸位务必小心。”华容长老道:“明日一定要防止百合神教在集会上挑起武斗。”   总镖头刘振飞冷哼一声道:“如果百合神教胆敢在集会上动手,有九派十三帮、天山群豪和鹅风堡人联手,他们必定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刘总嫖头此话不错。”定然大师道:“我看百合神教决不敢在集会上动手,眼下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护好杨玉,在出证之前,杨玉决不能出什么意外。”   于歧凤接口道:“在下已请晋阳七子赵氏兄弟协助陈青云守护杨玉,谅不会有什么差错。”   石慧道长道:“还有云玄道长在暗中监护,应不会出事。”   “哈——欠!”花布巾打了个哈欠,抱起酒葫芦,“你们谈吧,老夫要去睡……睡了,失陪!”   “花老前辈,你歇哪儿?”于歧凤问,花布巾是刚刚进庄,尚未安排住宿房间。   花布巾双臂伸个懒腰:“今日空气闷得很,我就到庭院石板上敞开胸怀,好好地睡他一觉。”   庭院石板就在杨玉房间的窗下,花布巾要亲自为杨玉守夜监护!   有花布巾亲自出马,杨玉自是万无一失。   “谢花老前辈!”于歧凤急忙拱手致谢。   “屁话!谢?你有什么东西能谢花老前辈……”花布巾咯噜着,摇摇晃晃出了房门。   于歧凤转身拱手环场道:“今日至止,明日全仗诸位同心协力!”   “于大管家,不必客气!”众人拱手还礼,纷纷告退。   于歧凤离开大厢房,径直向面向庭院的厢房奔去。   一溜五间厢房,三大两小。   当中的两间小房中住着杨玉、石啸天。   贴着杨玉房间的大厢房住着陈青云和四个庄丁,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杨玉。   贴着石啸天房间的大厢房住着晋阳七子赵氏七兄弟,他们的任务是监视石啸天。   另一间大厢房,于歧凤带着八名在丁高手住着,职责是指挥、协调和接应。   于歧凤先到陈青云的房中。   这位忠心耿耿的鹅风堡在丁头领正端坐在木板壁前,一动也不动地从洞眼中监视着杨玉房中的动静。   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杨玉在媚功中昏睡着。   于歧凤知道杨玉已中了石啸天媚功之迷,他之所以佯装不知,也不替杨玉解迷,是想将计就计,借杨玉反控石啸天,让石啸天落入他已布置好了的圈套。   于歧凤向陈青云做了个小心的手势,闪身来到晋阳七子的房中。   晋阳七子大哥赵浩然贴身到于歧凤身旁,悄声道;“那妖女已经睡了。”   “小心!那妖女跟着杨玉,一定有什么阴谋!”于歧凤提醒晋阳七子。   “知道。”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是这几天来,索绕在于歧凤心中的谜结。   石啸天用媚功迷住杨玉,自称是杨玉的妻子,无非是要伴随杨玉进入广贤庄,广贤庄并无人把守,入任参加集会的人也不受任何限制,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杨玉身边?   难道她真的会爱上杨玉?   百思不解,只得格外小心谨慎。   于歧凤回到自己厢房。   八名庄丁围着一口木箱坐定。   木箱里装着百合神教所作三桩血案的铁证:凶器、供词、证词、还有一个活口,百合神教的大总管常润香!   常润香是被花布巾今日傍晚“缉拿归案”的,在花布巾的五大毒刑中“千寻苦海,万劫轮回”的刑法下,他招供了石啸天率他们作案的经过并画了押,然后被云玄道长的“太乙饼”粘住天灵盖,装进了木箱。   有这样的铁证,还怕杨玉明日冤情不申?   木箱前端坐着断喉剑霍成安、神刀林凡、震天刀金自立、一刀斩冷如灰。他们四人将凌云花送到鹅风堡后,又赶来广贤庄欲助杨玉一臂之力,遇着于歧凤便被请来镇守这证物箱。   这是四个武艺高强,令人信得过的汉子。   于歧凤绕着木箱转了一圈,走到窗旁,透过帘缝注视着天空。   黝黑深沉的天空,给他一种不祥的预兆。   难道凌志宏的计划安排得不妥,哪里会出差错?   嗖!庭院中一条黑影一闪而逝。   喂喂喂!七条黑影闪过院评。   石啸天出动了!她想干什么?   晋阳七子在院坪后坡上,围成了一个圆圈。   石啸天站立在圆圈的中央。   “你们想干什么?”石啸天问。面巾遮住了她的睑,谁也看不到她的面孔,和面孔上的表情。   大哥赵浩然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话,你来这儿干什么?”   “证实一下是否有人在暗中监视我。”她面巾里两眼熠熠发亮。   “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这妖女?”赵浩然冷哼道。   “信也罢,不信也罢,明日杨玉的命就掌握在我的手上。”   “这话怎么说?”   石啸天声音一沉:“去请于大管家过来说话。”   赵浩然与众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抿嘴发出了两声短哨。   空中一道黑影,如俯冲扑食的苍鹰,落至坡坪。   “好身手!”石啸天发出一声带着明显恭维的赞扬声。   听到这赞扬声,于歧凤心中一荡,身子一连几晃,他急忙定住心神,稳住脚踉,沉下脸道:“石姑娘何必讥笑?在下这‘苍鹰摄食’的功夫,怎比得上石姑娘的移形幻影大法?”   石啸天心中猛然一阵抽搐:于歧凤怎知自己会移形幻影大法?难道他已明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格格一笑:“于大管家认为我是八大神王的师妹么?”这是一句试探性的问话。   于歧凤面如冷铁:“石姑娘传讯叫我,不知有何话要说?”话锋转到正题。   “不知于大管家为何不相信我?”她目光如同炬电,投向于歧凤。   “不知我为何要相信你?”于歧风反诘道。   “因为我不愿杀杨玉而被教主逐出教门,难道你不知道?”   “谁知这是真是假?”   “我全家遭难,是南陕杨凌风救了我,难道你也不知道?”   于歧凤微微一怔:石啸无果是当年杨凌风在乐天行宫火海中,救出来的那个小女孩?   石啸天从于歧凤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继续说:“我决定帮助杨玉,我掌握有三被血案的证据,明日集会上我将出示证据证明杨玉的清白无辜。”   于歧凤盯着她,思忖片刻道:“你为什么自称是杨玉的妻子?”   她明亮的眸子像一洼清泉:“有两个原因,一、我在负重伤时,杨玉为替我治伤曾揭开了我的面巾,我发过重誓,第一个揭开面巾看到我面容的人便是我的丈夫。二、我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你们的信任。”   她说的谎言就同真的一样,足以折服任何一个人。   于歧凤却不相信她的话。并不是她的谎言有什么破绽。而是智仁大师已说过她的伤是诈伤,她已用乐天行宫的媚术迷住了杨玉,因此她的谎言再天衣无缝也立不住脚。   小心!这妖女一定又在施展什么诡计!   于歧凤仍是沉声问:“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   “还不够吗?”她眸光一闪,“只要你们相信我,明日三桩血案的真相便会大白。”   “凶手是谁?”问得尖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答得巧妙。   “不相信我?”有力的反诘。   “隔墙有耳,必须谨慎。”合理的回答。   于歧凤还想再问,庭院内传来一声厉喝:“谁?”接着是“当!当!”两声兵刃碰撞声。   于歧凤、石啸天、晋阳七子一齐跃身扑向庭院。   庭院内,两个蒙面人正在与陈青云、冷如灰、金自立、林凡四人交手。   陈青云已经出刀,一刀斩冷如灰已一连斩了三刀,没伤着蒙面人一根毫毛,可见蒙面人武功之高。   “呔——”石啸天一声清啸,飞入庭院。   晋阳七子七剑连环,罩向蒙面人。   于歧凤立在院坪旁没有出手,眼光却迅疾扫过四周。   花布巾还躺在石板上呼呼大睡,鼾声盖过了坪上的打斗声。   花布巾还在打鼾就说明没事。   “唿——”蒙面人一声尖哨。   坪场上两团剑光冲天而起,当当当当,晋阳七子的剑网被撕开了一个大缺口,两个蒙面人空中一连九翻身,落入庭院丛林。   石啸天、陈青云、冷如灰、金自立、林凡五条人影弹向丛林。   晋阳七子在坪中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半截断剑发呆。   于歧凤刚要阻止陈青云等人追赶,话未出口,身子却猛然弹起,电射至厢房左坪暗处,身末到,口中一声暴喝:“大胆的贼子!”掌已全力拍出。   “狗贼!还想逃么?”厢房顶上云玄道长也扑身而下,双掌猛压。   于歧凤看见了从厢房拐角飘出的幽灵,于是全力一击。   云玄道长暗中监视,也发现了拐角处的幽灵,于是配合于歧凤奋力夹击。   他们都意识到了这幽灵是个武功极高的高手,所以出掌都使上了十分功力。   天下有何人能承受得下于歧凤和云玄道长这两位高手的合力一击?!   幽灵必是不死即伤!   “轰!”一声巨响,掌风击到地面,石块碎裂,沙土飞扬。   幽灵没死也没伤,拐角暗处不见了幽灵的踪影!   于歧凤、云玄道长大惊失色,难道刚才两人同时产生了幻觉?   此时,花布巾从石板上弹身而起。   于歧凤急忙问:“没事么?”   “没事。”花布巾答着,人已骤然不见。   “事”字传到于歧凤耳中的时候,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他知道花布巾已经去远。   花老前辈说没事,当然就没事,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陈青云、冷如灰、金自立、林凡、石啸天、晋阳七子听到声响,一齐抢至厢房拐角处。   石啸天第一个问:“出了什么事?”   于歧凤盯着她面巾里的眸子:“没事。大家各自回房吧。”   他在她眸子里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的反应。   于歧凤回到房中,检查了木箱,箱盖上的暗记纹丝未动。   他盘膝坐下,开始静心思考明日的大事。   花布巾人影一闪再闪,瞬息之间,已到在外后坡荒岗。   “哈哈!”花布巾一阵狂笑,“老魔君现身吧,在狗不理面前,你还跑得了?”   荒岗上,刮起一股旋风,旋风顿止,一位红发老者出现在花布巾面前。   这位红发老者就是一跺脚地皮也要动三尺的八大神王的师父,上蚕老魔君!   “老不死的叫花子,你还没死啊?”上蚕老魔君猩红的脸上绽出一丝笑。   花布巾拔去酒葫芦的塞子,喝了口酒道:“你没死,我怎能死?我死了,你再作孽,谁来收拾你?喂,当年老叫花子一掌把你打下仙女峰,你怎么没死?”   上蚕老魔君摸着红须嘻笑道:“福人吉相,自有仙女搭救嘛。”   “这一次还会有人搭救你?”   “这一次你能收拾得了我?”   花布巾拍拍酒葫芦:“一定能。”   上蚕老魔君仍是嘻笑着:“那可不一定,你没见我的移形幻影大法已炉火纯青?”   “臭魔君!”花布巾又喝口酒道,“你瞎眼啦,没见我缩地乾坤大法比你强多了?”   “这十年来,我练的九轮火魔掌,已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还没试过我降魔十八掌的厉害哩。”   “你已练成了降龙十八掌?”   “要不要试一试?”   上蚕老魔君双袖一科:“当然要试试,否则谁知你那降龙十八掌是真是假?”   “不是降龙是降魔。”花布巾故意把个“龙”字说成“魔”字。   “好!”上蚕老魔君红脸一沉:“咱们老规矩,三掌定胜负!”   “行。”花布巾把酒葫芦往腰上一挂。   “嗨!”上蚕老魔君不讲客气,抢先一掌拍向花布巾。   一股热浪随着掌风逼至,上蚕老魔君全掌发红,掌心中一粒朱砂红丹特别耀目。   九轮火魔掌不同于一般的掌势,它不仅有精纯深厚的内功,还有药物辅功的毒性,道势凌厉,威力无比。   花布巾呵呵一笑,左手叉腰,右手倏地拍出一掌。   “嘭!”一声巨大的闷响。   花布巾倒退三步,稳住身子。   上蚕老魔君连退九步,身子不住摇晃。   花布巾这一掌并不稀奇,就是降龙十八掌中的“拒敌千里”一零,这一掌全靠骤发的内力在瞬间封住双方掌势,硬碰硬地把双方掌力和毒气击回去。   花布巾换过架势,右手叉腰,左手托掌:“臭魔君!第二掌该老夫出掌了。你可小心点,老夫这一‘降魔掌’掌名叫‘剥茧取蚕’!”   上蚕老魔君脸色一变道:“老魔今日有急事在身,改日再会!”活还在口中,人已腾空而起。   “想走?留下偷来的东西再……”花布巾也腾身空中。   倏然,空中多出了一条身影,一掌拍向花布巾。   花布巾冷哼一声,左掌迎击,右掌拍向上蚕老魔君。   “嘭!”空中两掌拍实。   花布巾脸色大变,一股强劲的内力透臂直入,猛袭心脏!   花布巾卸力飘身落地,足未立稳,对方双掌又追击而至。   花布巾双掌一错,奋力一推,正宗降龙十八掌掌力排山倒海而出。   “咚!”对方一掌拍开花布巾推出的掌力,欺身而进,“嘭!”另一掌击在花布巾胸膛上。   花布巾原想以内力逼退对方,没料到对方的内力居然还在他之上,竟能一掌拍开他的掌力!   这人是谁?   江湖上哪里冒出了这样的一位超高手?   花布巾身子高高飞起,哇地喷出一柱血泉,雾一般的血珠在空中飞溅。   他竭力地睁大了双眼,想看清对方是谁,在刚才的交手中,因双方速度太快,他连对方的身影都没有看清楚。   他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但不知道他是谁,因为那张脸上还罩着一个灰色的面罩。   他眼光渐渐模糊,身子撞在石岩上,蹦跳着落下荒岗崖壁。   酒葫芦撞碎,酒洒在崖壁上,崖谷里飘散着醉人的酒香……   二十五、广贤庄武林大会   广贤庄大坪。   坪中一个三尺高,九丈见方的木台。   木台上一溜长桌,桌后九张太师木椅。这是调解纠纷双方代表和公证人的座位。   木台两侧又是两溜长桌,桌后两线长木板凳。这是纠纷双方当事人和有关人的座位。   台前一块小方坪,坪上摆着九排长木凳。这是证人和参加调解纠纷的有声望的江湖人物的座位。   坪旁斜展开三个土坡,坡上有台阶。这是前来参加调解集会人的旁观站席。   每一次重大的武林纠纷调解集会都在这里举行。   这里往日是座空庄,谁也不准入内,只有在召集武林纠纷调解集会时才启用,由召集人派人打扫庄院,恭迎各派人物。这是为调解集会的安全着想。也是历来的惯例。   每次调解的结果不同,或握手言和,或结成死敌,但每一次都很热闹。这么多武林高手聚在一起,没有不热闹的道理。   热闹归热闹,却从没有人在调解集会上动过手,即算是双方要拼命,也得在集会散去后才去拼,因为各派都在此地,谁也不想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这次调解集会是武林二十年来最大的一次,九派十三帮、八局十二庄、黑白二道、正邪两教的知名人物都到了。凡是诚心前来参加调解的人,看热闹的人,谁都认为这次集会很安全,决不会有人捣乱。   即便是有人想乱,谁又有这个胆量?   他们忽略了两种有这种胆量的人。一种是野心勃勃,欲独霸武林的人,这种人认为这次集会是集中消灭对手的极好机会,所谓。“出其不意”,又谓“火中取粟”,这种人决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另一种人是被仇恨激怒得丧失了理智的人,这种人为了报仇,为了泄恨,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来,他们就像一堆火药,只要溅上一点火星就可以立即爆炸。   现在这两种人都存在,调解集会潜伏着巨大的危险,厂贤庄就像坐在一座火山上。   火山是否会爆炸,便要看引发火山爆发的导火索是否会燃烧。   引发火山爆发的导火索,便是飞竹神魔杨玉。   木台九个座位上依次坐着,天山九牧场总场主谷奇丕、少林天王寺大怀高僧、青竹帮新任帮主常少青、鹅风堡大管家于歧凤、天山华容长老、武当石慧道长、飞虎镖局总镖头刘振飞、玄武门门主丁戈,泰山五云庄庄主秦华南。   木台右侧的一溜大凳上坐着:天山七剑客华昭维、邱锋刃、楚如君、陈日辉、余竹碧、张文清、曹人可,少林智仁大师、定然大师,青竹帮黑风口分舵主朱尹之。   小坪长凳上坐着:改装的印佛、印禅大师,落雁庄庄主华世盖、伍俊杰、伍文斌、鬼谷子、卜算先生卜生子、余微波、梅轻烟、粉面四郎君尤氏四兄弟,大慧法师、泰山神仙罗逍遥、无情刀客魏景文、闽山怪客周郁牛等数十人。   斜坡站台上站满了九派十三帮,江湖各道上的人近千名,已有人满之患。   这是最大规模的武林集会,盛况空前。   木台主座上的九位主持人暗自吃惊:江湖上竟有这么多人关心这三桩血案?   华容长老感到一丝不安,过份的关心必有缘故。   木台左侧的一溜木凳空着。   群雄开始窃窃私议,声音越来越大,后来竟大声喧哗起来,尖哨声、吆喝声也此起彼伏。   群雄对杨玉迟迟不出场的傲慢态度深为不满。若论傲慢,群豪之中还大有人在。   后庭院通向庄坪的道口。   杨玉、石啸天、陈青云和晋阳七子一行人,与五个身穿玄宫七色服的人对峙着。   陈青云急得满头大汗,挡住道口的是江湖上最难缠的血宫无影天魔张阳晋和他手下的四小太保。   他想派个人去庄坪报信,但道口己被张阳晋和四小太保封死,根本无法过去。   张阳晋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算得真是准确!   石啸天左挨右缠,拖住杨玉最后才出厢房撞上张阳晋,巧合得真是妙极!   石啸天难道是想将杨玉挡在此地,破坏调解集会?   陈青云心念一动,脚尖斜移,已凝招准备向石啸天发动攻击。他与张阳晋距离较远,武功又不及这位血宫天魔,若攻击张阳晋决不会奏效,于是他决定攻击石啸天,只要一打起来,前庄的人就一定会来接应。   这虽是下策,但此刻只能有此一举。   不料,张阳晋此时却将手中斜扬的血虹剑一敛,冷声道:“杨少侠,本宫主很佩服你的胆量,你刚才露的这手对付血宫杀手绝招的应式,实在是精妙极了。”   杨玉垂着断魂刀沉声道:“你知道就好,如果你不杀我,我决伤不着你。”   张阳晋两声“嘿嘿”冷笑:“如果我换一招普通的招式杀你,你将如何?”   杨玉一怔,若是那样,结果再简单不过,死在血虹剑下。   杨玉只是闪念之间,便淡然笑道:“我将死在血虹剑下,而且死得很惨。”   先天的冷傲和后天在深山磨炼的胆量,使他对这些生生死死全然不放在心上。   “冲着你这份胆量,本宫主给你一次机会,明年六月六日在血宫恭候大驾,那时你这小子若没死就来血宫赴会,本宫主到时再讨还徒儿卢无赦、卢无生的那笔血债。”张阳晋两道电似的目光盯着杨玉,似乎在看他有没有胆量应约。   杨玉迎视着张阳晋,冷傲地:“卢无赦、卢无生兄弟奸杀幼女,追辱我娘,是死有余辜,明年六月六日,我若不死,定来赴会,断你一臂,问你个教徒不严之罪。”   “很好!告辞!”张阳晋说着,身子往前一趋,手中血虹剑如同一道虹光在众人眼前耀过。   陈青云手腕一翻,钢刀出手,空中划起一道白光圈。   晋阳七子七支剑同时举起,罩起一张剑网。   杨玉手中断魂刀护住石啸天,一顿乱舞。   “陈青云,得罪了,血虹剑不见血,不落鞘,见谅!”张阳晋和四小太保人已不见,声音从院墙外传来,仍是清晰可辨。   陈青云左臂被血虹剑划开一条血口,血流如注,身后的庄丁急忙上前替他包扎。   石啸天笑着托着杨玉手腕,替他收好断魂刀放还腰间。   庭院道上,门外庄丁飞也似地奔来。   “陈头领!快请庄主出去,大管家说……”庄丁的话突然顿住了,眼光盯在晋阳七子的脸上。   大家一齐向晋阳七子看去,不觉同时一怔。   晋阳七子赵氏兄弟脸上的眉毛全都被血虹剑削光了!   杨玉在众人簇拥下跨上木台,在左侧一溜长凳上坐下,依次坐的是:杨玉、石啸天、陈青云、冷如灰、霍成安、金自立、林凡。   原来安排坐在位上的晋阳七子因被张阳晋削了眉毛,无颜再登台露面,便和冷如灰四人换了一下位置,立在台下垂头守着那口大木箱。   群雄发出了嘘声,那是对杨玉怠慢态度的不满。   石啸天心里笑了,计划中第一步预定的效果已经达到。   火山下的岩浆,已开始涌动。   杨玉瞧着石啸天,他能觉察到她的笑,心中一股蜜似的暖流淌过。   他沉缅在媚功的魅力中,眼中只有这个女人,除了这个女人外,一切都不重要,包括自己的命运也不放在心上。   于歧凤感到了不安。他不安的原因是看不到老叫花花布巾。   昨天花布巾追幽灵后,就没回来,当时他并不着急,花布巾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首屈一指,没有人能伤害他,花布巾性情古怪,行动蹊跷,常有惊人之举,也不足奇怪,可是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候了,这个重要的证人还未出现,他怎不着急?   难道花老前辈出事了?   连同刚才杨玉的推迟出庄,陈青云臂上的挂彩,晋阳七子与冷如灰四人的换位,场上明显的带煽动性的鼓噪等现象联在一起,他感到他正在坠入一个可怕的陷阱之中。   天山九牧场总场主谷奇丕向华容长老做了个手势,华容长老缓缓起身,振臂一呼:“请诸位肃静!”   一阵气浪掠过庄坪,群雄耳膜嗡嗡发响,“请诸位肃静”五个字清晰、洪亮、又不刺耳。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   华容长老虽是天山派人物,但与天山九大牧场毫无关系,他与武林各门派关系甚好,素以正直闻名武林,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所以今日清晨,九位主持人一致推举华容长老为集会执行者。   华容长老举起双手道:“武林纠纷调解会现在……”   “开始”二字还未出口,斜坡看台中挤出一大汉,高声道:“请慢——”   华容长老放下双手,肃容道:“你是谁?”   那大汉长袍一撩,拱手道:“在下洞庭湖碧绿山庄信使岳大宝!”   “擅自呼喊,为了何事?”华容长老话音不高,却透着无比的威严。   “嗯……请长老原谅,在下奉命替庄主给杨玉送请柬。”岳大宝低头道。   “散会后再送吧。”华容长老手臂又举起。   “哎……长老!不行啊!”岳大宝急急叫道:“会后要是杨玉死了,我这请柬送谁?再说庄主要我十五日之内赶回去,眼下只剩下五天了,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华容长老沉声道:“你为什么不早送来?是有意捣乱?”   “不是!”岳大宝急得头上汗水滚滚,“我在前面走岔了道,所以就来迟了,请长老救救我吧,我要是请柬没送到,回庄过了日期,庄主就要罚打屁股,打后还要抹盐,三个月内还不准和老婆睡觉……”   坪场上迸出一阵哄笑,这碧绿山庄的大个信使原来是个浑人!   华容长老和台上几人交换过眼色,皱眉道:“送上请柬,速速离开!   华容长老知道与浑人纠缠,准是没完没了。   “谢长老!”岳大宝从怀中掏出一封套红请柬,大声道:“庄主请杨少侠明年五月五日‘天狗’日,到洞庭君山轩辕台一会!”说罢,手一扬。   呼!请柬挟着破空尖啸,激射向杨玉。场坪上只见一道红光闪过。   岳大宝人虽浑,内力之强,确实出人意料。顿时,群雄对他已是刮目相待。   台上同时伸出两手接向请柬。   陈青云和石啸天的手,目的都在保护杨玉。   碧绿山庄的庄主四相刀王岳灵生,是四大天狗岳福、岳禄、岳寿、岳喜的父亲,杨玉杀了四大天狗,陈青云唯恐岳灵生暗算杨玉,所以出手接柬。   石啸天原已暗中请岳灵生来广贤庄助拳,不料遭到拒绝,此刻岳灵生信使突然出现,石啸天摸不清对方企图,唯恐对方私自下手破坏了她的计划,所以也出手接柬。   两手一触即分,请柬落在陈青云手中。   众人都以为是陈青云的功力胜过这蒙面女子,所以才抢得请柬到手。但陈青云却心中明白,石啸天在接柬时出手比他要快,她不但手指抢先接住了请柬,而且还反腕推了他一掌,他抢得请柬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石啸天把请柬让给了他。   陈青云把请柬打开,验过无毒后,才交给杨玉。   杨玉不看请柬,却瞧着石啸天,石啸天暗暗点点头,杨玉才大声道:“在下届时一定赴约!”   “谢杨少侠!”岳大宝双手朝杨玉一拱,转身便走。   群雄闪出一条道,复又合上,岳大宝顿时不见。   场上渐趋平静。华容长老举起双臂:“武林纠纷调解会现在……”   “请慢!”又有人在高喊。   全场悚然一惊,连华容长老也惊住了。   少林寺的印佛、印禅、智仁、定然大师更是大惊失色。   喊话者竟是九位主持人中的少林天王寺大怀高僧!   这个面子不能不买,同时不买也不行,大怀高僧身为集会主持人之一,按照武林纠纷调解集会规定,可以向执行人提出质询。   华容长老正色道:“大怀高僧,您有何见教?”   大怀高僧霍地站起,高声道:“在调解三桩血案纠纷之前,贫僧要问杨玉另二桩血案!”   台上几个主持人心中猛然一震。   坪场凳上数十人心中一阵抽搐。   坡上看台近千名群豪顿时鸦雀无声。   于歧凤感到不妙,就像落入网中的鱼,觉得网正在一把把收紧。   他眼光扫过四周,心几乎蹦出了胸膛,现在唯一能制住这个场面的就是老叫花子花布巾。   然而,人群中就是不见花布巾!   华容长老道:“请大怀高僧先搁下另二桩血案,将此三桩旧案了结以后,咱们再回头商议,如何?”   “不行。”大怀高僧口气生硬。   华容长老声色俱厉:“为什么?”   “因为这两桩血案的受害者就是这三桩血案的证人,证人被杀若不查清,怎能查清三桩旧案?”大怀高僧举起双臂面向群雄:“这两桩血案的受害者就是响谷岭城堡的严堡主,当时在卜戈桥,天山牧马场主谷风健遇害时,他曾目睹凶手模样,另外的受害者就是天王寺的四大护法,他们曾与凶手交过手。”   大怀高僧话音一落,坡上看台中一群人摘下头巾,露出了一片光秃秃的头顶,顿时,坪场上喊声震耳:“追查凶手,替四大护法报仇雪恨!追查凶手……”   这些和尚有些是天王寺的武僧,有些是少林所属寺院的武僧,有些则是其他寺庙的人,但他们排列整齐,喊声响亮而有节奏,显然事先已有布置。   在近千人的集会中,这种愤怒的复仇呼声,最容易撩人心火。   天山七剑客的首领华昭雄,在右侧凳上站起:“请华容长老允许大怀高僧发问。”   华容长老还未答话,大怀高僧又道:“贫僧只问杨玉一句话,这五人是不是他所杀,他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贫僧决不多言。”   华容长老已无法拒绝大怀高僧的请求,只得向于歧凤瞟了一眼,示意他作好应变准备,然后和其它主持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在台下一片喧哗声中,朗声道:“大怀高僧,请问吧。”   喧哗声顿止,坪场一片寂静。   方坪木凳上,伍俊杰、伍文斌已然站起,面色灰青。   坡上看台,响谷岭城堡管事严长庚也带着堡丁挤到坡边。   于歧凤顿时明白了石啸天等人的用意,他向坐在右侧木凳上的智仁大师投去了一个求救的信号。   杨玉被乐天行宫的媚功迷惑,他要是在媚功诱惑下承认人是他杀的,事情就糟了!   智仁大师端身而坐,双掌合十,闭目运起“玄功”,一股无形的煞气射向杨玉。   大怀高僧问话了:“杨少侠,严大爷和四大金刚,可是你杀的?”   杨玉眼中射出可怕的棱芒。   蒋伯承、蒋安礼、吴湘君、农夫的尸体,在眼前闪动。   玉莲被剥得一丝不挂的开膛破肚的尸体,在眼前闪动。   想象中的严大爷和四大金刚的恶魔身影,在眼前闪动。   他不禁脱口而出:“我要杀了他们!”   全场一震,这话是什么意思?杀了还是没杀?为什么是要杀?死人还要杀么?   大怀高僧又高声发问:“严大爷和四大金刚是你杀的吗?你只须回答是与不是。”   石啸天一双晶亮的眼睛正在运功逼视着他,他心一动,正要说出一个“是”字,此时,智仁大师陡地睁眼,厉声喝道:“堡主伍中卓,天王寺四大护法,是你杀的吗?”   智仁大师已经听出大怀高僧不说伍中卓和四大护法正名,却说其绰号,其中必有缘故。   杨玉听到智仁大师的喝声,全身一震,顿觉一股热浪逼人体内,不觉之间将六合炼气大法内力引动,刹时,人清醒了许多。   “伍中卓是……谁?四大护法又……是谁?”杨玉喃喃道。   石啸天凝住神,用“密音人耳”法对杨玉说:“伍中卓就是严大爷,四大护法就是四大金刚,他们就是杀害蒋怕承全家的凶手!小玉莲就是被他们强暴后开膛破肚的……”   杨玉眼中精芒一闪。   智仁大师的声音在杨玉耳旁响起:“杨玉!伍中卓和四大护法都是准备为你作证,洗却冤情的证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不,想想看,你一定没有杀他们……”   杨玉在凝眸沉思。   智仁大师再发出一股玄功煞气。   杨玉虽未完全摆脱媚功的控制,人已苏醒,瞳孔在收缩。   杨玉扭头,嘴压在石啸天耳根上:“你是不是杀错人了?”   石啸天一愣,咬紧了牙根。   大怀高僧又高声喝问:“杨玉!人是不是你杀的?”   杨玉正待开口,石啸天猛然扬头道:“是我!严大爷和四大金刚是我杀的!”   于歧凤傻了眼,这妖女在搞什么诡计?   全场一震,随即响起了吼声:“杀了她!替严堡主报仇!”   严长庚带着响谷岭堡丁,冲下了坡上看台。   华容长老等人正要阻拦,杨玉却猛然站起跨前一步,隔住石啸天,向全场喊道:“不!   不是她!是我杀了严大爷和四大金刚!是我!是我!”   震天一个霹雳!智仁大师,于歧凤、陈青云、印佛、印禅、定然大师都呆住了。   这是个绝对未曾预料到的情况。杨玉挺身承认杀人,护住石啸天,不是媚功的迷力,而是爱情的力量!他不愿他心爱的人受到伤害。   爱的力量,谁也无法制止,就连智仁大师这样的高手也无能为力。   “果然是杨玉!”   “做了他!”   “替四大护法报仇!”   “替严堡主报仇!”   “替谷场主报仇!”   “替常帮主报仇!”   “替大德高僧报仇!”   “报仇!报仇!”   天王寺的武僧带头冲入方坪,场上一阵大乱。   于歧凤跃身至台中,大声呼喊:“众位英雄听我说!”   华容长老、谷奇丕、刘振飞、石慧道长一齐跃至台中,发功喝道:“谁敢动手?!”   台下方坪,印佛大师霍地站上木凳露出金佛尊袈裟,向涌迸方坪的少林武僧厉声道:   “方丈袈裟在此!谁敢上前?!”   少林武僧停住步,虽然背后还有人在鼓噪,却也不再跨步向前。   场上形势终于稳住下来。   华容长老挥起双臂:“众位英雄,先听鹅凤堡于大管家说话!若人真是杨玉所杀,查清后按武林规矩处置!大家千万不要胡来,乱了武林规矩。”   坪场归于平静。   百合神教教主虽然经过精心预谋,但要引爆这座火山,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诸位!”于歧凤指着石啸天道,“你们知道她是谁?她就是百合神教的妖女石啸天!”   全场一阵哗然。   杨玉叫道:“不!她是我妻子!”   全场一阵惊愕。   于歧凤不理睬杨玉,继续道:“天王寺大德高僧,卜戈桥天山牧马场主谷风健,黑风口青竹帮帮主常长青三桩血案,严堡主和天王寺四大护法遇害都是她与百合神教总管常润香所为!”   大怀高僧问道:“于大管家,你这话可有证据!”   “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证据何在?”   于歧凤朝台下木箱一指:“在木箱里。”   华容长老道:“抬上来!”   四个鹅风堡庄丁将木箱抬上木台中央。   华容长老对石啸天道:“现在要开箱取证了,你有什么话说?”   石啸天道:“严堡主和四大护法是杨玉和于歧凤合谋所杀,杨玉刚才已经承认了,那三桩血案也是他们所为,我今天来就是要揭露他们。”   杨玉惊愕地望着石啸天,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   石慧道长厉声道:“你有何证据?”   “铁证如山,不容抵赖。”和于歧凤一样的回答。   全场空气变得十分诡秘。   “证据何在?”   石啸天手朝台上木箱一指:“在木箱里。”   “啊——”坪场掠过一阵波浪似的骚动。   谁也不知其中奥妙。   “开箱取证!”华容长老发出命令。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木箱。   于歧凤隐隐感到不妙,全身血液都已仿佛凝固。   有预谋的人已暗暗拔出兵器,准备动手。   这木箱就是引发火山爆发的火药。   死一样的寂静,每一寸空间都是寂静,无声的,可窒息人的寂静。   木箱打开了,箱内滚出了五个人头!   那是严堡主和天王寺四大护法的人头!   二十六、龙凤断魂飞刀   火山爆发了!   被复仇烈火烧得肺腑皆裂的伍俊杰、伍文斌,在呼爹的哭喊声中冲上了木台,扑向杨玉!   天王寺的武僧和响谷岭的堡丁随后冲上木台,扑向了鹅风堡庄丁!   接着天山七剑客出手了,冷如灰、霍成安四人出手了,晋阳七子出手了,冥阴八怪出手了!   不一会,所有的人都出手了,有的是有意出手助阵,有的是被迫自卫出手,有的是稀里糊涂地出了手……   一场混战,真正的混战。   当杨玉还怔怔地望着台上滚动的人头时,伍俊杰兄弟双刀已砍向了杨玉的颈脖。   “呀!”陈青云啸声中刀已出鞘,飞向伍氏兄弟。“当!”陈青云架开双刀,单掌将杨玉往后一推,喝令庄丁:“护住庄主快走!”   庄丁护着杨玉就走,杨玉却扭身问石啸天:“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未摆脱媚功的控制。   石啸天冷哼一声:“你到阴曹地府去问你爹吧!”   她认定他是肖蓝玉的儿子。   她说话间,左手已抖出一柄短剑刺向杨玉。   “庄主!快走!”两名庄丁挥刀扑上,话音还在喉间,颈脖脉已被短剑割断,血珠四溅。   短剑仍然直线疾进,对准着杨玉的心脏。   “妖女看剑!”于歧凤人未到,声先至,意在迟缓石啸天的动作,手中长剑直刺石啸天背穴。   石啸天若不撤剑,背穴必将被刺穿,于歧凤不惜用这冒险的手段来救杨玉,实是迫不得己。   岂料石啸天右手反背,袖内又突出一剑,“当!”于歧凤的剑被挡住,只在石啸天背穴划了个很小的口子,而石啸天的短剑却刺进了杨玉的胸膛,刺了个对穿!   “庄主!”于歧凤发出一声悲愤的厉叫,扑向石啸天,手中打出一把寒钉。   石啸天却不恋战,身子与剑已化成一体,剑光如飞虹,在寒钉幻出的流星中飞出,比流星更急!   杨玉身子缓缓倒下,眼前闪烁的是她那冷酷无情的眸光,眸光像寒星一样在他眼中散开……   于歧凤扑到杨玉身上,疾指如飞点住杨玉几大穴位,然后取出止血粉想给杨玉敷上,他是治刀剑创伤的高手,一眼看出杨玉胸膛虽被刺穿,但未刺中心脏,那是由于他背后一击的缘故,杨玉能否有救尚且不知,但要是不止住血,就是必死无疑。   于歧凤手中的止血粉还未打开,天山七剑客中华昭雄、邱锋刃、楚如君三支剑已挟风呼啸而至。   于歧凤一手执药,一手执剑,双腿一绞,身子溜溜一转,一道剑圈护住了地上的杨玉。   “当!,当!”,华昭雄、邱锋刃刺向杨玉的剑被荡开,楚如君的剑却把于歧凤左肩刺了个洞,血立即像红蛇一样在地上游开,与杨玉胸上淌下的血汇在一起。  、“呀——”陈青云怪叫着,浑身是血,一手钢刀抡舞,一手掌如迅雷扑至,接住了华昭雄、邱锋刃、楚如君的三支剑。   于歧凤赶紧将药粉敷在杨玉伤口上,抱起了杨玉。   “赶快走!护送庄主快走!”陈青云狂叫着刀掌齐发,拼命抵挡着又赶上来的天山另四位剑客。   “还我爹爹命来!”伍俊杰、伍文斌跃过人头,空中双刀直落向于歧凤。   “当!”于歧凤反背用剑磕开双刀,身子往前一扑。   他并不把伍氏兄弟放在眼里,但怀中的杨玉伤势太重震动不得,刚才这一磕,杨玉胸部又冒出血来,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   “少堡主!我们来了!”一阵喝喊,严长庚又带着七、八名堡丁赶至。   于歧凤急忙环眼寻找救兵,台上一团混战,不知什么时候上蚕老魔君带着八大神王进了坪场,此刻正在台上围着华容长老、石慧道长、刘振飞、丁戈、秦华南等人恶斗。   冷如灰、霍成安、金自立、林凡、晋阳七子等人已被青竹帮常少青一帮人围住。   定然大师、智仁大师、印佛、印禅大师等人竟被大怀高僧等少林武僧围住,正在高声叫嚷,激烈争吵,根本无法脱身。   虽是混战,对方却像是目标分明。   上蚕老魔君没有死?这老魔头为何敢来闯武林集会?   陷阱,果然是个陷阱!阴谋,果然是个阴谋!   于歧凤立时觉得心头一跳,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大管家!快走!呀——”此时,陈青云一声狂叫,拖着血淋淋的断右腿从地上跃起扑了过来。   “扑!”钢刀刺穿了严长庚的身体。   “当!当!”双掌击在伍氏兄弟的刀身上,刺向于歧凤的双刀飞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天山七剑客的剑同时刺进了陈青云的身躯!   于歧凤抱着杨玉奋力一跃,人已跃到场边。   刷!空中一人飞至,“纳上杨玉命来!”一掌倏然拍到。   来人是被杨玉杀死的五大杀手之一,闪电手徐芒的师父,卜算先生卜生子!   “嘭!”于歧凤抱着杨玉怦然倒地。为了不让杨玉受震,他咬牙反背硬挨了卜生子一掌。   华昭雄剑锋劈下:“谷场主,华某替你报仇了!”   于歧凤忍着背脊疼痛,抱着杨玉奋力一滚,左臂格向剑锋,“噗!”一道血柱溅起,左臂脱离了于歧凤的身躯飞到半空。   “凌庄主!”于歧凤发出一声歉意的、绝望的呼喊,翻身俯在杨玉身上,昏死过去。   “做了他!替谷场主报仇!”   “于歧凤!怪不得卜某手辣了!”   八支剑一齐朝于歧凤和压在他身下的杨玉,猛刺下去!   “嗨!”空中绽出一声怒喝。   声音还在空中,地上已刮起一阵狂飚,八支剑同时被一股无比强劲的力量荡开。   一个蒙着面罩的灰袍人出现在于歧凤身旁,像是凭空幻化而来。   灰袍人一脚挑开于歧凤抱起杨玉。   “留下杨玉!”   “哪里走!”   天山七剑客、卜生子和赶来的伍氏兄弟、青竹帮帮主常少青及手下四名堂主,一共十五人,十五支刀剑,分上中、下三路,刺向了灰袍人。   “嗨!”灰袍人又绽出一喝。   坪场狂飚再起,十五人被劲风荡开,“当!当!”刀剑脱手坠地声,“咚!咚!”身躯撞地声,相继而起。   十五人中九人刀剑脱手,七人跌倒在地。   天山七剑客攻势最猛,伤情也最重。楚如君、陈日辉、余竹碧三人长剑脱手,嘴角渗出鲜血,虎口血流如注,六弟张文清出手时扑在最前,此时不仅剑脱手,而且七孔流血已被震死。   场边,灰袍人和杨玉已经不见。   十四人相顾骇然。惊疑片刻,华昭雄转眼坪场,场内杀声震天,战火正炽。   华昭雄眼中凶焰的的,举起手中长剑:“杀尽鹅风堡人,为六弟报仇!”   “杀!”   十四人扬起刀剑,疯魔般杀入坪场。   场外一声怪兽长啸。   啸声中,五法大师、六不秃僧抢入坪场,直扑向印佛、印禅大师。   “杀了这些少林寺的懦夫,重振少林雄风!”   “杀!”   吼叫声中,少林武僧发生了叛乱,与智仁、定然、印佛、印法大师及手下交上了手。   在狂热的喊杀声中,少林寺方丈的金佛尊袈裟也失去了作用。   怪兽长啸声再起。   五道彩光飞入坪场,刹时,鲜血激飞,喷泉似的血水在阳光下四溅。   血宫无影天魔张阳晋带着四小太保,在坪场有目标地按照计划进行着屠杀。   华容长老倒下了,石慧道长倒下了,谷奇丕总场主倒下了,印佛、印禅大师倒下了……   他们至死都不知道究竟这次集会安排错在哪里。   晋阳七子倒下了,霍成安、金自立、林凡倒下了,丁大倒下了,余微波、梅轻烟倒下了……   他们至死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群雄绝大多数都分不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糊里糊涂地厮杀,糊里糊涂地死去。   只有那些参予了预谋这场厮杀的人,才能准确地分清敌友,准确地出手。对于群雄来说,他们就如同一支支暗箭,冲过要杀对手的身旁时,高呼一声:“我来帮你!”接着便砍上一刀,当对手还分不清来人究竟是要帮他还是要杀他时,就已断送了性坪场上弥漫着血腥与死亡。   与其说是一场混战,倒不如说是一场有计划的屠杀。   密室。   明亮的灯光,照着灰袍人一双精芒毕露的眼睛。   灰袍人正在替杨玉敷药裹伤。   四个蒙面人侍立在两旁,粗气也不敢出。   灰袍人从来没替人裹过伤,从来没对任何人表示过如此的关切。   杨玉面如淡金,气息幽幽,生命处于危险之中。   灰袍人盘膝坐在杨玉身旁,伸手把住杨玉手脉。   密室门推开,常润香急步跨入密室。   常润香看到灰袍人微微一怔,急忙退后一步,垂首道:“教主!您老在这儿?”   灰袍人原来是百合神教教主!   教主仍然闭目替杨玉把脉,对常润香根本不予理睬。   常润香立在原地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动,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良久。教主放下杨玉手臂,微睁双目,开口道:“什么事?”   常涧香急忙道:“禀教主,石啸天已经……去了黄山洞窟。”   “怎么没截住她?”教主声音冷冰得令人发悸。   “在下无能,没截……住她,那小妖女是绕道过去的,如果教主……”常润香支吾着没说出下文。   “你是说我现在若追到黄山,还能截住石啸天?”教主面罩里两道棱芒射在常润香脸上。   常润香虽没抬头,却感受到了那棱芒刺在脸上的疼痛,不觉全身一颤:“我想应该是……”   “好吧,我立即动身。”教主说着站起身来。   常润香顿时如释重负:“如果抓住那小妖女,一定要按教规严厉处置。”   教主冷冷地:“任何背叛我的人,都必将受到严厉处罚!”   “是,是。”常润香全身又是一阵颤栗。   教主从身上摸出两个小瓶放在杨玉床旁,吩咐四个蒙面教丁道:“此药每二个时辰一次,交换喂服,此外早晚喂一次参汤,午时喂一次百丹神水。”   “遵命。”四蒙面教丁垂手道。   “小心侍候,若有半点差错,唯你等是问!”   “教主放心!”四人齐声回答,走至床旁。   教主手掌一击。杨玉床下的石板徐徐降下,顷刻,石板复又升起,杨玉和四个蒙面教丁连同床铺都看不见了。   “教主请稍待,在下这就去备车!”常润香说着,人已抢出门外。   教主双袖一拂,密室内油灯尽熄,一片黑暗。   教主的两眼在黑暗中放亮,像狼眼,阴森可怕。   石啸天偷取梅花手帕和断魂刀,趁广贤庄混战之机,前往黄山石窟,这本在他意料之中,他早就看出石啸天不甘受他控制,已有反叛之心,但有两件事他却未曾料到。   第一,石啸天居然敢向杨玉下杀手,他再三警告过石啸天,也看出石啸天对杨玉动了一份情意,想不到她竟会如此冷酷无情,忍心对杨玉下杀手。他险些犯了个令他终生遗憾的错误。   他之所以告诉石啸天,杨玉是肖蓝玉的儿子,不是杨凌风的儿子,目的是怕石啸天爱上杨玉。像石啸天这样的乐夭行宫的贱女,怎能配得上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第二,教中大多数人都已与石啸天合谋,背叛了他,尽管其中有一部份是被石啸天药物逼迫,但多数却是自愿的。他开始怀疑,自己坚信的以武力、强权、酷刑统治武林的想法是否正确?   他是个精明人,能够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现在开始执行他的第二套计划。   总的目标并没有改变,仍是统治武林,但手段有所改变,冷酷、血腥加仁政。   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他已找到了最好的合谋者,那就是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的杨玉。   他大步走出密穴。   常润香已驾着一辆十六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在等候着他。   石啸天摆开梅花手帕,迎着夕阳照了一会,趋身来到绝崖边。   侧身鸟瞰,只见布满了洞窟的陡削山崖处,暮霭茫茫,什么也看不真切。   “吱——”山壁林中传来一声怪鸟啼鸣。   石啸天定定心神,深深吸口气,奋力一跃,跳下山崖。   她娇小的身躯如同飞燕,在崖间一旋,两旋,三旋。   手在青藤上轻轻一带,借以减轻往下的坠力,足尖在崖壁上一点,身子又是一旋,两旋,三旋……   几次旋落,身已落在崖壁一块微微凸出的石岩上。   石啸天稳住脚根,手在石壁的一片草丛中一拨,壁上顿时显出一个极为隐蔽的小洞。   没错!有洞就没错!   石啸天压住心头的喜悦,闪身钻入洞中。   黑幽幽的洞,深不可测,冷嗖唆的阴风从洞里刮出,里面闪着飘忽的磷火。   石啸天咬住牙,往里一窜。   “嗤!”脚下一滑,身子个由自主地向洞里滑去。   她拼命想稳住身子,手脚在地上乱蹬也无济于事,使个“千斤坠”,结果在重力下,滑行速度更快。   洞底仿佛有股巨大的吸引力在拉扯着她,她已无法抗拒。   如果这是个陷阱,她就完了。   生死悬于一念,完了就完了,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中英杰,既然已别无选择,就只有听天山命!   “咚!”她重重地摔倒在洞底的石板上,昏迷过去。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石啸天悠悠醒来。   洞道一片漆黑,洞底却是一片光明。   她霍地跃起。   第一个意念:这里有人?   环顾四周,石壁光秃,空无人影。   第二个意念:光华从何而来?   洞底中央一洼碧水,光华从碧水中发出。   她走到碧水旁。   这是一个圆形的潭。   光华四溢,石壁生辉,一团金灿灿的物体藏在一泓碧潭中。   她伸手放入潭水中,陡地全身一颤,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手心透入体内,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冻结了。   手帕上指示的龙凤断魂刀的凤刀就藏在这里!   如何下水取出这把凤刀呢?   凝目潭中,她心中又悚然一惊。   清澈透明的潭底沉着几具骷髅!   显然,这是几个不怕死的想要得到凤刀的武林人,留下的尸骨。   她望着那水中发亮的物体,痴呆着。   难道这真是个陷阱?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   忽然:她眼睛一亮。那发亮的物体上有一道裂缝,那裂缝的形状与杨玉断魂刀的刀口形状一模一样!   嗖!断魂刀龙刀出鞘。   跟前迸起一道耀眼的金光,她赶紧眯起了眼睛,手中的断魂刀就宛如一件发光的物体。   断魂刀在这洞底的石壁感应下,能发出一种特殊的光亮!   她决定冒险一试,成与不成,全凭运气和天意。   她举起手中的断魂刀,对准潭中发光物体的裂缝,奋力一掷。   “噗!”断魂刀恰巧插入发光物体的裂缝。   一声极细微的“咔嚓”声,就像房门上开锁一样。   潭水中冒出了泡泡,一个,接着又一个,潭水水位开始下降。   她立即意识到潭底下的水闸门被断魂刀这把钥匙打开了。她成功了!   潭水渐渐退尽,发光物体显露在眼前,那是一个发光的圆形盖子。   石啸天跳下潭中,手捏刀柄,轻轻一扭,又是“咔嚓”一声细响,圆盖徐徐分开,一把绿鲨鱼皮鞘的短刀出现在眼前。   和杨玉断魂刀的绿鲨鱼皮刀鞘一模一样,只是装璜不同,刀鞘上镶着的不是九条黄澄澄的金片,而是九块莹光闪烁的玉片,刀柄上雕着的不是金龙,而是玉风,其余的装饰包括嵌在刀柄的三颗宝珠都是一模一样。   她抓起刀鞘,颤抖着手去拔刀,刀身拔出一寸,精芒四射,搁在一旁的断魂刀即发出龙吟之声,在地上弹跳。   “嗤!”她急忙用尽全力将刀按人鞘内,头上已是香汗津津。   她想起娘曾经告诉她的话,龙凤断魂刀出鞘必合,百步之内飞刀取人首级,如囊中取物。此双刀出鞘之后,若不见血决不肯刀还鞘中,若周围无有生灵便会杀死主人。   石啸天收拾好双刀,正在思索如何出洞,此时,圆形盒底格格一响,露出了一个洞口。   她不加思索,立即钻了下去。   洞中透着一线光亮。   她朝着光亮前进。   拐角,台阶,绳索,铁链,斜坡。   前面始终有一线光亮。   她始终朝光亮前进。   光亮消失。手一摸,头顶是一块石板。   她用力一推,石板移开,一缕清爽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   她跃出洞外:身子已来到下崖时的崖顶之处。   山壁丛林在月色下颤动不定。   “吱——”丛林中发出一声夜鸟啼叫。   她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嗖!嗖!龙凤断魂刀两柄短刀应声出鞘。   两道闪耀的金光,两泓光华闪闪的秋水,伴着龙吟凤鸣之声在山野回荡。   梦寐以求的宝刀已经到手,现在她要试试它的威力。   林中的夜鸟就是她试刀的目标。   她夜眼功夫甚好,五十步外崖壁林中,树干上宿着一对鸳鸯鸟。   该死的鸳鸯鸟!不知怎的,她见到它们成双并对,心中便陡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   她要用龙凤断魂刀,取它们的首级!   手一扬,两柄合在一起的短刀腾向空中,霎时在她头顶分开,各自旋了个不大不小的半圆,然后又倏地合在一起。   她盯着崖壁树干上的鸳鸯鸟,玉手一指,手在刀鞘上一拍。   一道金光射向崖壁丛林。   凄清的冷月惶恐地往云块后面躲闪,寒星害怕地眨着眼睛。   金光射入林中,在鸳鸯鸟颈上绕过一圈,光圈中迸出了一线血水。   石啸天看见了金光绕过鸟头,然后向自己飞来,她双手拍拍刀鞘,金光倏然分开,锵然落入鞘中。   她从地上弹起,凌空一个翻身,掠出数丈,飘入崖壁丛林。   她停在丛林中,眼光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地上。   草丛中,一对无头的鸳鸯鸟凄惨地蜷缩在一起,不远处两只鸟头嘴对嘴地侧躺着,中间草丛叶上一线雾珠般的血水。   龙凤断魂刀果然飞刀杀人,威力无比!   她成功了!   有了这把飞刀,她便将摆脱教主的控制,重建乐天行宫。   有了这把飞刀,她便可以独步武林,谁也对她奈何不得。   夙愿以偿,霸业即成,照理她应该感到轻松和庆幸,但此时此景,却感到了孤独、寂寞。   她的心是空洞的,有一种凄凉的失落感。   她急急扭身跃出林外,似乎要抛掉什么。   “谁?!”她绽出一声厉喝。   崖顶坪上凭空幻出一个身影。   “哈哈!”来人仰面大笑道,“艳红姑娘不认识我么?”   “艳红?!”石啸天脸色一沉,“你是谁?”   她心中意念疾转:此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名?此人红发红脸,这副恶魔样可从没见过呀?   石啸天的娘和将她养大成人的教主,向她说过不少武林上的人物和故事,可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上蚕老魔君,所以她不认识他。   上蚕老魔君:“听说过魔宫吗?”   “魔宫?”这个魔宫,石啸天倒是十分熟悉,“当然听说过,你认识八大神王吗?”   上蚕老魔君呵呵一笑:“那八个小杂种?认识,当然认识。”   石啸天这下子猜着他是谁了:“你是八大神王的师父上蚕老魔君?”   “没错。”   “听说当年你被老叫花苏流星一掌打下了仙女峰,怎么……”   上蚕老魔君被老叫花苏流星一掌击下仙女峰深渊,江湖上几乎是人人皆知。   上蚕老魔君拈着红须道:“嘿嘿,我没死,那老叫花却已先死了,这就叫‘好人命不长,祸害一千年’。”   “你来干什么?”石啸天问话间,手已摸着了龙凤断魂刀刀柄。   上蚕老魔君武功高深,手段毒辣,是天下头一号恶魔,来此必无好意。   “哎……姑娘请别动手!”上蚕老魔君急声道:“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石啸天手仍按住刀柄。   “实际上我已经帮过你了。”   “帮过我了?”石啸天困惑不解。   上蚕老魔君板起猩红脸道:“没有我的帮助,你怎能取到这龙凤断魂飞刀?”   “哼!”石啸天报以一声冷做的轻哼。   “百合神教教主除了安排常润香在西道口拦截你外,还请了老夫在西道口十里外的吉安桥拦截你,要我夺回梅花手帕和龙凤断魂刀中的龙刀。”   石啸天心中格登一跳,嘴里却冷冷他说:“你未必截得住我吧!”   上蚕老魔君:“不信,咱们试试。”   石啸天脚一跺,身影一幻,立时不见。   上蚕老魔君呵呵一笑,双袖一拂,身影顿渺。   两条人影在崖边一现又逝。   八现八逝。   人影再现。上蚕老魔君与石啸天对面而立。石啸天立身的位置正是原来站立的地方。   上蚕老魔君把石啸天逼回了原地!   石啸天心中大骇,头上已冒出汗珠。   “姑娘,你看着!”上蚕老魔君双掌扬起,功劲一透,全掌发红,掌心一点朱砂红丹闪耀。   石啸天不识此掌,但见其状知道此掌必有毒,便暗中戒备,封住七窍,凝招在手。   “嗨!”上蚕老魔君轻喝一声,双掌拍出,崖顶刮过一阵腥风。   “轰!”一声巨响,崖边一块巨石应声碎裂,顿时,整个崖谷地动山摇,群峰间回声如同雷鸣。   “吁——”上蚕老魔君徐徐收掌道:“你娘抄在你兜衣上的移形幻影大法,虽比那‘胆大包天无恶不作’八个王八蛋练的移形幻影大法要强得多,但比起老夫的大法就差得远了,她偷的只是老夫移形幻影大法的副本……”   石啸天没吭声,在思索、选择着自己的决定。   上蚕老魔君继续说:“刚才这一九轮火魔掌,你已见过了,就是十个你这样的姑娘,也决不是我上蚕老魔君的对手,因此,我劝你……”   石啸天此刻有龙凤断魂飞刀在手,并不害怕上蚕老魔君,但是如果当时上蚕老魔君真依教主所言,在吉安桥截住她,她岂能逃脱出教主的手心?又岂能在秘穴取到龙凤断魂刀中的凤刀?   她突然打断上蚕老魔君的话:“你说你是来帮我的?”   “是的。”上蚕老魔君一副认真模样。   “我有了它,还能怕谁?你能帮我什么?”她拍拍腰间的龙凤断魂飞刀。   “你能用它杀了全武林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得罪了武林各派,很快便将是整个武林共讨的女魔头,你难道不需要帮手?”   “在广贤庄,我只不过是杀了杨玉,而杨玉是杀害天山牧马场主,少林天王寺高僧、四大护法、青竹帮帮主、响谷岭堡主的凶手,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会共讨我?”石啸天问。   上蚕老魔君沉声道:“教主早已布置,借你引起广贤庄混战,派出杀手翦灭神教的对头。血宫张阳晋、五法、六不秃僧、包括老夫八个徒弟都动手了。华容长老、石慧道长、印佛大师、印禅大师、谷奇丕场主都被杀了,其余各派被杀的人共有一百三十多人。”   石啸天咬牙道;“原来竟是这样!”   上蚕老魔君猩红的脸变紫,正色道:“姑娘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立即树起旗号,以龙凤断魂飞刀翦灭武林各派,消灭异己,统一武林,成立神教大盟坛。老夫愿效命姑娘,为姑娘出一臂之力!”   “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重返武林便是老夫宿愿,别无他求。”   石啸天沉吟片刻道:“教主怎么办?”   “哈哈!”上蚕老魔君迸出一阵大笑,“姑娘叫常润香将教主引来,不就是想用龙凤断魂飞刀杀了他么?”   “哈哈!”石啸天按住腰间的龙凤断魂刀,也迸出一串长笑。   笑声在崖顶上震荡。   崖顶在笑声中颤栗。   二十七、灰袍怪客   东方出现了一缕曙光。   石啸天凝身在洞窟里等候着教主到来。   若不出差错,教主马上就要到了。   洞窟的位置很好,仰视可看到崖顶的空坪。所以常润香便将教主引到这里。   得得得得……深山响起了马蹄声。   两匹千里追风神驹闪电般飞掠至洞窟下石道前。   教主和常润香翻身下马。   教主仍是灰袍、灰面罩,看不到他真貌。   常润香一身青色衣褂,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和瘦脸上的三撮白须,在青衣映衬下格外显眼。   常润香身子从地上弹起,一连几旋,足尖在崖壁凸石上一连几点,己飞身上了崖顶。   教主双手反抄,背对着石啸天藏身的洞窟。   崖顶响起一声长啸。   教主身子一弹,直线冲起,径直飞上了崖顶坪。   石啸天看得目瞪口呆。往日充斥在胸间的移形幻影大法的自豪感,顿时俱销。   教主反手走到崖沿,眺望着东方。   曙光之中,他那勃勃的神姿,给人一种庄重、威严之感。   石啸天的手摸住了腰间的龙凤断魂刀刀柄。按照预定的计划,她该在这时下手。   教主武功深不可测,究竟已达到了什么境界,谁都不知,但可以肯定,如果和教主面对面地较量,执有龙风断魂刀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出刀毕竟要时间,也许就在出刀的瞬间,刀已换了主人。   因此,她决定立即出手。这一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然而,她的手却在颤抖。   她并不害怕,也不同情崖上那个将被她杀的人,她只是受到一种良心上的责备,他毕竟是抚养她长大的人,养了她十八年。   她虽说是个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女人,心中充满着仇恨和私欲。但天良尚未泯灭。   不能背后下手,至少也得让他死个明白!   主意已定,人便跃出洞窟,一串幻影遁上崖顶。   常润香看到石啸天出现在崖坪,惊愕了一下,随即闪身退开。   石啸天握住龙凤断魂刀刀柄,在教主身后五十步远的地方站定。   昨天飞刀杀鸟就是这个距离。她试过了,在这个距离内,飞刀准确有效。   五十步远,教主要在她出手的瞬间夺刀绝不可能。   她定定地站着,紧握着刀,等待着。   “你来了?”教主仍是背对着她,声音同往日一样冷森。   她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远方愈来愈亮的晨曦,和教主在晨曦中的身影。   曙光带给人们的本是光明和希望,但现在带来的却是死亡。   她和教主之间,在这曙光中必须死去一个。   “你已经得到了龙凤断魂刀?”教主又问。   “是的。”   “常润香也背叛了我?”教主倏地转身。   崖坪上已不见了常润香的身影。   “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你。”石啸天道,“因为你太凶狠,太严厉,每一个手下人在你面前就像是一条被使唤的狗,连我也不例外。”   她胸中腾起一股火焰。   教主冷冷地:“换上你当教主,你将怎么做?”   她抿紧了嘴唇,没有出声。她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给你一个忠告。”教主的声音和往日一样镇定冷漠,“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最信任的亲人和朋友,不要相信任何事,包括自己亲眼见到的事。”   她不理解他的话,咬咬牙道:“准备接刀吧!”   “你要杀我?”   “是的,我一直想杀你。”   “刚才在洞窟中为什么不下手?”   石啸天微微一怔,随即道:“看在你养育我十八年的份上,给你一个出手的机会。”   “谢谢。”   “当!”双刀出鞘,倏然一合。   石啸天扬刀注视着教主。   教主仍是双手反抄,没有任何反应。   “你为什么不出手?”石啸天问。   “除了断魂谷令主白石玉的销魂一指令外,没有谁能挡得住龙凤断魂飞刀。”   “你不出手也没用,别指望我会放你!”   “少罗嗦!动手吧。”   石啸天的刀还顿在空中:“你为什么不让我杀杨玉?”   “答得好,就能不杀我?”教主面罩内那闪烁的目芒,观察石啸天的反应。   石啸天目芒中充满着痛苦,良久,缓缓地:“试试看。”   “因为他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什么?杨玉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是的。”   “你为什么骗我说,杨玉是肖蓝玉的儿子?”   “因为怕你爱上他。”   她脸上的面中微微一抖,痛苦的眼神中好像蕴含着几分懊悔,声音颤抖着,像是在问教主又像是在问自己:“他既然是杨凌风的儿子就不是仇人,我为什么不能爱他?”   “不能,因为你不配。”教主冷森森的声调还是没变,深沉得实在是令人骇异。   她像头被激怒的野狼,眼中露出了凶光:“为什么不配?为什么?”   “你,一个乐天行宫出身的贱女,怎能配得上南侠杨凌风的儿子!”教主的神态和语气说明他说的是实话。   “呀——”石啸天一声暴怒的吼叫,手一扬,龙凤断魂刀飞起空中,分旋半圈,合二为一,射向教主。   教主知道龙凤断魂刀的灵性,百步之内不见血是不会回鞘的,而且你躲避的速度愈快,飞刀的速度也就愈快,换句话说,就是死得愈快。   飞刀的金光盘旋到教主头顶。   教主大叫一声往后一跃,纵下了悬崖壁,金光“嘎”声尖啸着,追射过去。   崖空间迸起一道血柱,曙光中的血柱,就像一朵奇丽无涛的红花!   石啸天跃到崖边。   教主的身体倒栽着,直线落下雾气氛氢的深渊,身后一个滴溜溜的人头跟着往下坠落。   “当!当!”两道金光落入石啸天腰间绿色鲨鱼皮刀鞘之中。   “嘭!”身后响起一声巨响,一股劲风吹得石啸天衣襟高高飘起。   她蓦地转身。   空中一片红色的粉未,上蚕老魔君在她身体与红色粉未之间拂着双袖。   “呔!”上蚕老魔君一声怪叫,双袖又一拂,空中红色粉未顿时随着劲风消失。   石啸天利刃般的眼光落到常润香脸上。   上蚕老魔君拍拍手道:“这是销魂散,只要沾上一点立即就会四肢酥软,全身不能动弹。”   常润香原想趁石啸天杀教主后,不留意之时悄悄用销魂散治住石啸天,夺过龙凤断魂刀,然后再杀死石啸天,这百合神教的教主就是他常润香了。   不料,就在他销魂散撒出手的时候,半空中幻出了上蚕老魔君。   他又气,又急,又恼,又怕。   石啸天的玉手,按住了腰间龙凤断魂刀的刀柄。   他扭身一跃,已到数丈之外。   上蚕老魔君身影一幻,出现在常润香身前,一对红掌阻住了去路。   常润香数次变向窜跃,都被上蚕老魔君阻住。   常润香返身跃至石啸天身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请教主饶命!”   “教主?哈哈……”石啸天发出一阵不知是喜悦,还是苦涩的大笑。   “教主已死,石姑娘当然是神教的教主了。”常润香一面磕着头,一面恭维他说,“百合神教中除了石姑娘外,谁还有资格当教主?”   石啸天两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一丝毒焰,沉声道:“我不是石姑娘,是宋姑娘!是宋艳红!是乐天行宫的玄天娘娘!”   常润香一怔,随即又磕头道:“请玄天娘娘饶命!在下再也不敢背叛娘娘了。   “既是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石啸天冷冷他说,“我数一,你就往后跑,数到三时,我就放飞刀。你若能逃得过,算你命大,你若逃不过,算是对你背叛的惩罚。”   “请玄天娘娘……”常润香还想求饶。   上蚕老魔君在一旁说道:“记住,龙凤断魂飞刀有效距离是一百步,你若能在数到三时,逃出百步之外就有救了。”   常润香知道有上蚕老魔君在一旁,想要石啸天饶他,或是放手与石啸天一搏,都是不可能的事。   常润香从地上爬走,整整衣襟,青挂扎带再紧了紧,毅然道:“来吧。”   石啸天小嘴一抿,再微微一张,从面中后吐出了一个冷冰冰的“一”字。   常润香弹身疾跃,一串空翻,已出十丈之外。   “当”!龙凤断魂刀出鞘合一。   “二!”   常润香奋力狂奔,形如鬼魅,已使出毕生武学。   石啸天有意要试试龙凤断魂飞刀,是否真能取百步之内的人首,所以计算着距离,当常润香奔到百步边缘时,“三”字脱口,手中的刀也应声发出。   金光一闪,常润香一声厉叫,人头与身子已然分开,头还在百步内的空中发出凄厉的叫声,身躯却已冲到百步之外的岩石堆中在蹦跳前进。   一闪之中,包括着两刀分旋半圈、再合并追上常润香,绕颈一圈,冲上空中等一系列的过程和动作。   在上蚕老魔君和石啸天这样的高手眼中,龙凤断魂刀也只是光芒一闪,随即应声落鞘,而常润香已是身首异处。   “砰!”人头落地。   “咚!”身躯倒地。   百步之内,对手速度愈快,功力愈强,龙凤断魂飞刀的威力就愈大!   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杀人的方法——迅速,准确,残酷,而且能因人而异。   上蚕老魔君和石啸天都惊呆了。   良久。石啸天拍着龙凤断魂刀发出一阵狂笑:“哈哈……”笑声嘎然中止,声音变得异样冷冰,“乐天行宫出身的贱女?哼!我就要将整个武林变成乐天行宫,我就是乐天行宫的宫主!”   “上蚕老魔君!“石啸天一声厉喝。   “在!”上蚕老魔君恭敬地应着,脸上居然露出一抹微笑。   “今天起你就是乐天行宫总宫营的大总管了。”   “谢宫主!”   “你立即随我回去接管神教各分坛。”   “请宫主先行一步,在下收拾一下常润香的尸体,便带着八大神王前来听命。”   石啸天眉头微微一皱:“好吧。”说罢,身形一晃,掠过崖坪,瞬即形影俱消。   上蚕老魔君根本不理会常润香的尸体,却运动移形幻影大法,闪身来到崖谷底。   他仔细地拨开草丛,在谷底搜索了整整二个时辰。   没有发现教主的尸体,但发现了教主的人头。   他在血淋淋的人头前呆呆地站着,若有所思。”   突然,他跃过去抓起了人头……   杨玉在昏迷中膝膝陇陇地醒来。   “终……终于醒了。”耳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温柔和关切。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床旁盘膝端坐着那说话人。   一张白皙的脸,一双的亮的充满着慈爱目光的眼睛,一个光亮亮的头,头顶上九颗受戒的香疤。   “阿弥陀佛!”一声号佛声在房内响起,像是感激佛主救活了杨玉。   杨玉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飞去多日的意识又回到了空白的脑际。   他眼中光亮一闪,不禁脱口道:“空然大师?你是空然大师!”   空然大师双掌合十胸前:“阿弥陀佛!正是老衲。”   “是你救了我?”杨玉限中闪烁着感激之光。   “不,不是老衲。”   “那是谁?”   “百合神教教主。”   “教主?他为什么要救我?”   “杨少侠,你现在的伤……”   “教主现在哪里?”   “他已被人杀了?”   “是谁杀了教主?”杨玉觉得有很多疑问要问,心一急,眼前迸出一串金星。   “阿弥陀佛,”空然大师伸出单臂按住杨玉,“你好好歇着吧。明日老衲再来与你慢慢叙谈。”   空然大师立起身来,深情地看了杨玉一眼,才转身离去。   空然大师走到房门口。突然回身,双袖一拂,房内烛光顿时熄灭,一片漆黑。   杨玉躺在黑暗中,心境也如同处境一样漆黑。   教主不是要杀自己么?为什么会救自己?自己为什么会在空然大师这里?   这里是少林寺?   石啸天为什么要杀自己?   那冷酷的闪射着仇恨光芒的眸于,那冷森的闪烁着寒光的利剑……   他努力想许多事,努力思索,想弄明白一点什么,但他意识已无法集中,每一个意念都像跳跃的火花一闪而灭,无法连接,脑海中仍是一片模糊。   他在模糊的意念中,又昏昏睡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虽然仍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但已经移身到了另一间房间。   一束眩目的阳光射在他的脸上。   他从床上弹身而起。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此刻感到有一种强烈的活动欲望。他伸伸手脚,习惯地掀开枕头,喝!那支玉笛居然也在枕下!   他取过玉笛,横上唇边,此时,一个小和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杨少侠!空然大师说你剑伤尚未痊愈,切不可练功运气!”小和尚说。   杨玉垂下玉笛:“空然大师在哪儿?”   “空然大师正在早课,他老人家说,你用过早餐后就在这里等他,他随后便到。”   “这里是少林寺?”杨玉问。   小和尚微微一笑,对他的提问未置可否。   “我在这里躺了几天了?”杨玉又问。   “你已经换了三个地方,一共躺了整整十五天,我们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   杨玉悚然一惊:“十五天?”   “当然罗。”小和尚歪着头道:“这还不包括你醒过后又睡过去的两天,这些日子里要不是空然大师他老人家……”   房门推开,两个小和尚走了进来。   一个小和尚端着面盆用水,一个小和尚端着早餐。   “杨少侠,您请。”小和尚毕恭毕敬地将面盆递到杨玉面前,将早餐搁到桌上。   杨玉洗过脸后坐到桌旁开始用早餐。   早餐是粟米粥,白面馒头,油条,四碟卤菜:大块卤肚片、薄片卤素肉,方片卤牛肉,拼块白切鸡,还有一碗原汁鸡汤。   杨玉平生还未曾用过这么丰美的早餐,不觉惊的呆了。   小和尚在一旁笑道:“空然大师知道杨少侠在河北住惯了,喜欢吃馒头,这馒头是特意给你做的,换下了小笼包点。”   桌上早餐中的馒头若换上小笼包点,便是江南富豪家的早膳!   一个意念不自觉地闪过杨玉脑际。   空然大师是江南富豪家出身的人?   又一个意念连锁性地闪过。   当年娘是江南第一大美女。   两个意念碰撞在一起。   他们有什么关系?   又一个意念横地切入。   空然大师、杨凌风、肖蓝玉、吴玉华当年在石门坎搏斗的真相,究竟是怎样?   究竟谁是他的父亲?   石啸天刺入他胸膛的一剑,已使他对石啸天的话失去了信任。   他决定向空然大师问个明白。   用过早餐后不久,空然大师走进了房间。   “空然大师。”   “杨少侠。”   问候已毕,两人在桌旁的木椅上面对面地坐下。   两人没说话,四道目光在空间无声地交触。   良久。空然大师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孩子,你就问吧。”   他那慈祥的神态和温柔的声调,与杨玉心目中的空然大师的形象截然不同。   杨玉想了想问:“百合神教教主是谁?”   “我的一位朋友。”   这种模糊的回答根本就没有意义,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空然大师既不肯说出教主的真相,问也是白问,于是他转口问道:“是谁杀了教主?”   “宋艳红。”   “就是石啸天?石啸天为了重返神教就杀了教主?”   空然大师点点头。   杨玉又问:“教主在广贤庄救了我后,就把我交给了你,然后再去对付石啸天?”   “没错,你很聪明。”   “教主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就因为这个救我?”   “黑白两道,正邪各教的人对南侠杨凌风都很尊敬。”   “杨凌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以后你到江湖上就可以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杨玉又问:“我真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空然大师目光如同炬电盯着杨玉:“千真万确,决不会错。”   “大师,您能将石门坎搏斗的事告诉我吗?”   “想替爹爹报仇吗?”空然大师盯着杨玉道,“仇人肖蓝玉已死,而且是在你面前自杀而死,也许他已认出了你是杨凌风的儿子,心生忏悔之意,所以以死谢罪。人一死,万罪俱消,何必再寻仇问恨?”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很想从空然大师嘴里证实一下石啸天的话。   “你一定要知道?”空然大师目芒中透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杨玉好奇的欲望和傲性顿发,昂首迎视,坚定地:“是的。”   “那么我就将发生的一切从头告诉你。”空然大师声音一沉,“那是十八年前的事……”   杨玉在孝里铺丝茅村山林小屋里,曾听石啸天说过这桩事,但此时空然大师说出的石门坎搏斗真情,却与石啸天说的完全不同。   “老衲和杨凌风夫妇追到石门坎时,终于追上了玉笛狂生肖蓝玉,因吴玉华当时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所以我们将她留在客店,两人带着四个少林武僧来到了荒郊。”   杨玉心中一阵狂跳,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荒郊坟岗上,我们截住肖蓝玉交上了手,肖蓝玉武功虽高,但在我们六人的联手攻击下,很快就挂了彩,眼看这个恶魔就要被我们拿住,这时,吴玉华拎剑赶来了……”   杨玉的心一下冲到了喉门,胸部伤口一阵胀痛。   空然大师望着杨玉继续说:“我们都以为她是来助阵的,不料,她跃到杨凌风身旁,厉叫一声就把剑锋刺进了杨凌风胸膛……”   “不!这不可能!我娘怎么会……”杨玉叫了起来。   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孩子!这确实是真的。”空然大师轻叹一声道,“我事先说过,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我要知道真相!”杨玉眼中透出两道精芒,“我娘协助肖蓝玉又杀了四个少林武僧!”   “不错。当时他们还想杀我,我只得使出暗中习练的少林残殿十八掌绝技中的枯心掌,各打了他们一掌,然后退出坟岗……”   杨玉顿觉眼前一亮,层层谜团蓦地揭去了一层纱幕。他娘和肖蓝玉同样的病症,咳嗽咯血,是因为他们都中了空然大师的枯心掌!   “武林各派发出了红、黑大帖,传令截杀肖蓝玉、吴玉华和断魂谷门的人,肖蓝玉和吴玉华改名换姓,隐藏起来,从此在江湖上消失。”   杨玉眉间紧皱。他们一个躲进了黄山洞窟,一个逃到了鹅风堡!   “直到今年五月才有人在蜈蚣镇发现了吴玉华,于是百合神教派人前往鹅风堡。老衲也派了大殿堂三位护法改装前往,目的是试探一下凌志宏是不是断魂谷的人,另外也是保护你的安全,老衲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及南侠的儿子。”   原来如此!杨玉心中恍然大悟。   空然大师说完后,眼光仍盯着杨玉:“你相信我的话吗?”   “相信。”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作出了回答。   他天生是个老实人,命运注定他这个老实人要上当受骗,而且不止一次。   空然大师却肃容道:“孩子,听我一句忠告,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尤其是女人的话。”   杨玉先是一怔,随即领悟了空然大师话中的禅机:“明白了,谢谢大师指点。”   空然大师点头道:“很好,这才不愧是杨大侠的儿子!你在此处再调养七日,七日后老衲带你去一个地方,授你武功。”   “教我武功?可我娘说……”   “你还相信女人的话?”空然大师深邃的瞳仁里,闪着森森的亮点。   杨玉眼前晃过石啸天的脸,胸部伤口伤佛又有一把利剑穿人!   空然大师正色道:“我要把绝世的武学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授给你,让南侠杨凌风的儿子和他父亲一样,在江湖上成为一个肩挑大梁,叱咤风云的人物!”   空然大师响轰轰的声音传入杨玉耳膜,杨玉顿觉全身热血沸腾,所有的血脉都已愤张。   潜藏在他心灵深处的强者意念,终于被触发了!   这是一种比广贤庄“火山”更厉害的爆发!   二十八、少林风云   两排烛光,左右四十九束光亮。   杨玉默运一次六合炼气大法,两颊青筋突暴,双掌猛然一推,“嗨!”一声大喝,掌风向两排烛光击去。   噗噗噗噗,烛光随风而灭,最后左右两排烛光中,只剩下未端的一支比普通蜡烛粗上几倍的蜡烛烛光没有熄灭。   杨玉垂下双手,通身汗水湿透,他已竭尽了全力,但仍然击不灭最后的两支烛光。   他已经整整练了三个月,尚且如此,今后的功夫怎么练?   空然大师说,要将两排蜡烛全部换上粗号蜡烛,数量增至到一百零八支,扬掌即灭,内气功才能练成,那时才能练其它武功。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练功难。   但,他并不气馁。他天生傲气,在他眼里,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他是南侠杨凌风在一生中最傲气的时刻撒下的种子。   他并不觉得苦。他在深山狩猎紫貂的七年生活,比这苦多了。   他感到难,是觉得进展太慢。其实,像他这样的进展速度,在武林功房中已属罕见。   他深吸口气,双掌两次推出,烛光摇曳欲灭又复燃。   还是没有成功!   空然大师突然出现在烛光前。   杨玉不知道他从何处进入这密室,也从不去问,但他知道每隔三日,空然大师便要来此检查一次他练功的情况。   空然大师默然地望着他。   很明显,空然大师对他的进展很不满意。   杨玉挺胸卓立,对空然大师道:“我已经尽力了。”   他还是老实人的脾气,直话直说。   “是的。你确实已经尽力了。”空然大师望着他,“我看得出来。”   “还有别的速成法吗?”杨玉问。   “有,不过很危险。”   “危险到什么程度?”   “弄不好,轻则残废,重则丧命。”空然大师语气沉重,一字一顿。   杨玉铁青起脸:“你说石啸天借用龙凤断魂飞刀,创建乐天行宫,已挑了武林九派十三帮的堂门,是真的吗?”   “是真的。”   “乐天行宫大开杀戒,滥用药物,欲称霸武林是真的吗?”   “是的。”   “只有我才能挑此大梁,拯救武林,结束武林这一场腥风血雨?”   “是的。”   “为什么?我哪有这个能耐?”   “你能。因为你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因为你有断魂谷的玉笛,因为你将得到我的帮助。要消灭乐天行宫,拯救武林,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在这个世上唯有你,才有这三个必备的条件。”   杨玉眼中精芒四射:“那就请大师将速成法在我身上试试吧。”   空然大师仿佛被杨玉眼中的精芒所摄住,赶紧扭过脸,沉声道:“坐到蒲团上去!”   “是!”杨玉应声走到室房香案前,在蒲团上坐定。   空然大师走到蒲团旁,盘膝坐下,发令道:“脱去衣裤!”杨玉依言脱去衣裤,仅剩一条裤衩。   空然大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打开盒盖,里面搁着十几支长短不一的银针。   原来空然大师已有准备。   空然大师捏着银针,逼视着杨玉:“孩儿,你难道真不怕死?也许这一针扎下,你就没命了。”   杨玉淡淡说:“大师难道忘了佛门有云:人生人死,人死人生,生生死死,无穷轮回,生死有何区别?”   江湖上不怕死的汉子,大有人在,但像杨玉这样把生死看得极淡的人,却是不多。   “阿弥陀佛!”空然大师一声号佛,动手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大师,您……”杨玉惊愕地看着空然大师。   “多谢杨少侠刚才指点。”空然大师说话问,已脱光衣服,赤身在杨玉身旁坐下。   “大师,这速成法,您和我一样的危险?”杨玉眼中猝然涌上一滴泪水。   见到杨玉眼中闪烁的泪水,空然大师全身一抖,几乎把持不住。他急忙敛住心神,喝道:“别动!我要下针了,下针后你就运动六合炼气大法!”   空然大师话音一落,针已扎下,一共九针,封住九个穴位。   杨玉开始运动六合炼气大法。   空然大师在自己身上亦扎下九针,双掌猛然拍出,粘附在杨玉背穴上。   杨玉只觉体内气血翻腾,一股灼热的热浪在奔突碰撞。   “气沉丹田——”空然大师沉声一喝。   杨玉顿觉一股巨大的气浪,从空然大师手心注入体内,在空然大师内力注入杨玉体内的瞬间,杨玉全身一震,身体几乎腾空飞起。   杨玉赶紧依照空然大师所言,运动六合炼气大法,将体内运动之气沉向丹田。他感觉到一股无比精纯浑厚的内力压向了丹田,顿时欲飞的身体往下一沉,像块铸铁一样钉在了蒲团上。   空然大师暗中吐了口气。若杨玉刚才身子飞起,杨玉就必定丧命,他也会被自己的内力震断经脉。   第一道致命的难关已经度过。   “气运气海——神阙——”   神阙穴是第一根银针所扎之处。   内气就像奔腾的河水突然遇到了一道截流的闸门,顿时掀起了狂涛骇浪。   针刺般的疼痛,伴随着的炽热浪向杨玉猛袭,“吐——纳——吐——吐——呐——”空然大师在教杨玉操纵运气法。   每一吐一纳,体内的气浪便有明显的变化,这种在外力辅助下练习的运气,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气运神阙——关元!”   杨玉第二次吐纳运气过关,比第一次就轻松得多了。   “气运关元——章门——身柱——风池——百汇——”空然大师频频发令,由手心中注入杨玉体内的内力逐渐加强。   杨玉浑身是汗,全身经脉洞开,他又一次感到自己全身发抖,似乎要凌空而去。   “气聚百汇——走风池——身柱——左右涌泉——归腰眼——转神阀——回丹田——”   “注意!”空然大师厉声一喝,“运气——放!”空然大师双掌在杨玉背上猛地一拍,两人霍然跃起。   嗖!嗖!嗖!两人身上的十八支银针,从肌体上迸出,射向四周石壁。   咚!咚!咚!银针钉入石壁数寸,针尾不住地摇曳。   “阿弥陀佛!”空然大师长号一声,这才穿上衣服。   杨玉穿上衣服,只觉周身有说不出的舒畅,体内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空然大师双掌一击。   四个小和尚应声出现在密室。   “点上天宫灯!”空然大师下令。   “是!”   四个小和尚撤下两边的四十九支蜡烛,换上了一百零八支粗号大蜡烛点上。   一百零八支大蜡烛便是大宫灯。   武林中只有少数武功练到了随心所欲境界的超高手,才能双掌拍灭天宫灯。   “你再试试看。”空然大师对杨玉说。   “我……”杨玉似感为难。   空然大师沉脸道:“凡事要有信心,有信心就一定能成。”   “是!”杨玉沉身运气,双掌猛然拍出。   一阵劲风袭过。一百零八支烛光闪了又闪,终于全部熄灭。   密室内一片漆黑。   “我成功啦!空然大师,我成啦!”杨玉跃身叫道。   烛光再点燃的时候,空然大师已经不见了。   石壁里响起了空然大师的声音:“继续练,七日后我再来教你轻功。”   空然大师走出密室。   密室内是黑夜,室外却是正午。   空然大师绕过一座破旧的残殿,踏上寺庙的青石砖道。   当!当!当!……树荫掩盖下的大雄宝殿传来了洪亮、浑重的钟声。   原来这里就是少林寺!   杨玉就在少林寺当年被废除的残佛殿旧址下的密室里!   “大师!”大殿堂四护法之一,悟灵突然出现在青石道上。   “什么事?”空然大师沉声喝道。   “少林十八寺的代表都到了议事堂,法然方丈派人催大师好几次了,现在正命人敲钟请大师去赴会哩。”悟灵忙向空然大师禀告。   “很好。”空然大师点头道,“你去禀告方丈,说我马上就到。”   “是。”悟灵细小的身躯一闪,刹时已出数丈之外。   悟灵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极像个女孩。他是个孤儿,从小被空然大师收养,传授武功,后又亲自替他落发出家,收为大殿堂弟子,不到两年又提升为大殿堂四大护法,所以悟灵对空然大师十分忠心。   空然大师望着悟灵幽灵般闪去的身影,脸上掠过一丝深沉古怪的笑。   少林寺,议事堂。   二十余名少林派领袖分两排在堂侧木椅上端坐着。   堂中一排靠椅上坐着少林寺本寺的九名头领。   法然方丈身披金佛尊袈裟,手执少林权杖,当中正襟危坐。   法然方丈年过八旬,满头飞雪,脸色微白,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活力和灵气,和蔼之中显出沉雄,温雅之中露出刚毅。   他在少林本寺执杖三十余年,经历过少林的三大劫难,是一个经磨历劫,深遂灵秀的人物,在少林弟子中享有极高的威望。   法然方丈的左右坐着印明、印月大师。   印明、印月大师是印佛、印禅大师在广贤庄遇害后接替大佛堂头领位置的,他们是法然方丈以德治寺的坚定支持者。   印明、印月大师的身旁依次坐着定然大师、了然大师、修竹大师、修为大师、大无大师。这些人都是少林寺各殿堂和藏经阁的主持大师。   还有一张靠椅空着,那是大殿堂空然大师的座位。   堂侧两排木椅上坐着的是,少林派所属十八寺庙的首领和代表。   法然方丈瞅了一眼空着的靠椅,虽没说什么,但神情已流露出不满。   此时,空然大师步入议事堂。   “法然方丈!诸位大师!”空然大师合掌施礼后说道:“贫僧一步来迟,望诸位见谅。   贫僧先要告诉诸位一个消息,刚接到武僧快马传信,广济寺已被乐天行宫的人放火烧了,寺内二十余名僧生被杀,其余的已尽数逃散。”   智仁大师从堂侧座位上霍地站起,满脸怒容,但没说话,复又缓缓坐下。   他离开广济寺才三天,想不到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难道……   空然大师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天王寺的大怀高僧在堂侧座位上,朝空然大师合掌道:“空然大师辛苦了!”   顿时,侧堂座位中超过半数的人都一齐向空然大师合掌:“空然大师辛苦了!”   空然大师起身合掌回礼道:“保护少林寺庙安危,乃大殿堂武僧职责,贫僧未尽职守,实在羞愧!”   白马寺觉圆大师起身道:“这怎能怪大殿堂的武僧?没有方丈的法旨,谁敢乱动武力?”   觉圆话语的矛头已对准了法然方丈,这在少林寺中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印明、印月大师同时起身,喝道:“大胆!觉圆!你竟敢影射方丈么?”   觉圆冷哼一声道:“贫僧说的只是事实,我们一味的忍让,难道让少林的弟子就这样任人宰割不成?”   少林派下属寺庙,在议事会上公开顶撞本寺,也是第一次。   印明、印月大师还要说什么,法然方丈阻住他俩,手中禅杖在地上轻轻一蹾:“阿弥陀佛——肃静!”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印明、印月、觉圆各自分别坐下。   法然方丈道:“本寺召集诸位至此,乃有两件大事相商。第上一商议如何对付乐天行宫,……”说着,话语一顿,眼光转向了大无大师。   大无大师是藏经阁的主持,为人笃厚,品德高尚,深受少林寺人的爱戴。   大无大师接过法然方丈的话:“乐天行宫本是江湖邪教,专以媚术茶毒武林,后被断魂谷门铲灭。此次乐天行宫借百合神教重现武林,妖女宋艳红倚仗龙凤断魂刀,网络了血宫张阳晋、上蚕老魔君、八大神王、少林败类五法、六不秃僧,挑了九派十三帮大堂,烧我少林寺庙,杀我少林弟子,实是罪大恶极。乐天行宫的目的在于统治整个武林,我们决不能让其阴谋得逞!”   这番话理应是由空然大师来说的,因为这本是大殿堂武僧份内的事,现在法然方丈安排大无大师来说这番话,显然是在有意提高大无大师的地位。   空然大师傲然挺坐,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是甚为不满。   大无大师又说道:“对乐天行宫采取什么手段,请诸位大师商议。”   大无大师的话音刚落,了然大师便道:“这有什么商议的?杀!联合各派力量铲灭乐天行宫,杀他个鸡犬不留!”   了然大师是少林寺强硬派中的激进者。   大无大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了然大师忘了当年断魂谷门戮杀乐天行官的惨景吗?”   “那也未必不对,须知除恶务尽!”了然大师振振有词。   “杀人便是罪恶,佛门岂能滥开杀戒?”   “以杀止杀,杀人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只要目的正确,就不算是罪恶。”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为什么只有杀人才是手段?”   “匡扶正义,除暴安良,这‘除’字不就是‘杀’么?””   “‘除’字并非指杀,是指除去恶念改从善心,须知人之初性本善。”   “大无大师想是必定知道‘猫被虎伤’、‘东郭与狼’的故事……”   “不用争啦!”法然方丈磕磕禅杖道,“宋艳红和上蚕老魔君用药物迷住了不少江湖上的武士,逼他们为乐天行宫效命,如金光寺大慧法师、无情刀客魏景文,闽山怪客周郁牛、泰山神仙罗逍遥、华山剑客周亚平等人就是如此,因此老衲认为必须派人先潜入乐天行宫找到解药,解救被宋艳红用药物迷住的武士,这些人被解救了,乐天行宫就会不攻自破。”   “方丈慧眼神明!”议事堂内除了空然、了然、大怀、觉圆四人外,其余的人一齐应声,表示赞同法然方丈的意见。   “至于宋艳红、上蚕老魔君几个魔头,老衲深信佛门因果箴言,恶有恶报,武林自有收拾他们的人。”   “方丈言之有理!”又是一片赞同声。   空然大师冷漠的脸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是恼怒已极。   “召集诸位至此,就是商议派谁去完成这项使命?”法然方丈目顾全场。   空然大师缓缓起身道:“我去。”   法然方丈犀利的目光盯着空然大师,似乎要看透他,看到他内心深处的心思。   印明大师道:“空然大师,你愿意去取解药解救那些乐天行宫的人?”   空然大师根本不理睬印明大师的话,却对视着法然方丈道:“方丈不相信贫僧么?”   厉害的一击!方丈怎能不相信自己寺殿的武僧首领?   法然方丈道:“哪里,老衲只是想知道大师将派谁去完成这项使命?这可是关系到少林和整个武林的命运。”   空然大师缓缓地从口中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万分的名字:“南侠杨凌凤的儿子飞竹神魔杨玉!”   “杨玉?!”   “杨少侠!”   “他还没有死?!”   广贤庄惨案后,短短的四个多月内,宋艳红倚仗着龙凤断魂刀恢复了乐天行宫,在上蚕老魔君、张阳晋、五法、六不的帮助下,乐天行宫横扫武林,到处建立了行宫,武林中除了少林派和丐帮尚有一些与乐天行宫抗衡的力量外,其它各派均已被龙凤断魂刀、九轮火魔掌、血虹剑所征服。   杨玉被宋艳红所杀的事已传遍武林。   宋艳红公开承认杨玉所作的所谓“五大血案”都是原教主命她与常润香所为,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   杨玉的真实身分——南侠杨凌风的儿子,在武林中已人人尽晓。   杨玉还没有死?   在广贤庄劫走杨玉尸体的灰袍人就是空然大师?   全场的人包括法然方丈在内,都是惊愕万分。   法然方丈犀利的眼光,看不透空然大师的心思。   他在想,空然大师把杨玉抛出来,其用意何在?   他和其它人一样,喃哺道:“杨玉没……没有死?”   空然大师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一线异样的光亮,那是法然方丈不应该有的光亮!   空然大师道:“没错。杨玉没有死,眼下他就在大殿堂内养伤。”   印明大师道:“在广贤庄救走杨玉的灰袍人就是你?”   “难道南侠杨凌风的儿子不该救?”空然大师冷声反诘。   杨凌风在江湖上的声誊,就连法然方丈也无法与其相比,江南各地都立有他的石碑、石亭和神庙。   印明大师顿时语塞。   空然大师冷哼一声,又道:“不过,杨玉并不是我救的,是一位南侠的朋友救出杨玉后,送来我处请我替他料伤,当时杨玉就要断气了,宋艳红那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离心脏只差一寸。”   全场一片寂静,连呼吸之声也清晰可辨。   空然大师语气突然一沉:“方丈有命,不准贫僧进入广贤庄,贫僧纵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进庄去救杨玉,若不是……”   堂中的空气突然变得很冷、很诡秘。   法然方丈打断空然大师的话:“杨玉何时可以行动?”   “贫僧已与杨玉谈过了,杨玉愿伤好之后出寺,担起剪灭乐天行宫,拯救武林的重任。   根据杨玉目前的情况,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便可行动。”   “行动前带杨玉到大佛神殿前来见我一面。”   “遵命。”空然大师答过话后,在靠椅上落座。   法然方丈沉吟片刻道:“现在请大家议第二件事。”   印明大师道:“在广贤庄,天王寺大怀高僧居然敢率武僧围攻印佛、印禅大师,视金佛尊袈裟如不见,更有武僧竟然出手相助五法、六不恶僧杀害印佛、印禅大师,以上图谋反叛者,该当何罪?”   话音刚落,觉圆立即嚷道:“印明大师之言差矣!天玉寺大德高僧和四位护法被杀,大怀高僧及众武僧自是心中愤怒,印佛、印禅大师不但不体谅弟子心情,反而以金佛尊袈裟强压弟子不准动手,弟子们自然不服,因而发生变乱,其责任应在印佛、印禅大师身上才是!”   了然大师随即道:“空然大师闻广贤庄有人图谋不轨,特绕道大汶河口,赶走八大神王,驱逐五法、六不恶僧,并请求印佛、印禅大师,允许同入庄中保护,印佛、印禅不但不允,还用金佛尊袈裟喝退空然大师。若空然大师能随同入庄,印佛、印禅大师肯定不会丧命。”   大怀高僧跟着道:“当时见到四大护法人头,谁不想动手?当全场一片混乱,有人用刀砍到我们头上的时候,印佛、印禅大师还在嚷:‘不准动手!’难道我们这些少林寺的武僧是人家砧板上的肉?练武强身,练强了身子就送给别人去宰?!”   全堂顿起一阵骚乱,叫嚷声顿起。   这是印明、印月大师所没料到的。他们原以为印佛、印禅大师的死,一定能唤起大家的悲哀和佛性,谁知反应却是恰恰相反。   “当时,定然大师已经带伤,武憎已经激变,五法和六不恶僧围攻印佛、印禅大师时,印佛、印掸大师又不肯开杀戒,所以才造成这种结局,这怎能怪天王寺的武僧?”   一直没有开口的定然大师站起了身:“法然方丈,这事怪不得大怀高僧和众武僧。若不是大怀高僧和众武僧奋力夺回金佛尊袈裟,少林寺的脸面恐怕就要丢尽了。”   修竹、修为大师也起身道:“事出有因,望法然方丈明察。”   法然方丈没料到定然、修竹、修为几位大师也会这么说话,他心中明白,自广贤庄事后,空然大师在寺中的势力和地位已大大加强了。   大无大师和智仁大师相互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法然方丈沉吟片刻道:“此事就不予追究了。”   “谢法然方丈!”堂侧座上的人除智仁大师外,一齐合掌齐呼。   此时,空然大师又从位上站起:“广贤庄之事,既不能责怪印佛、印禅大师,也不能怪罪天王寺武僧,要怪就要怪少林寺定下忌武的清规戒律!”   堂内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空然大师代表少林寺强硬派,在议事会上公开向法然方丈提出了挑战!   法然方丈沉声道:“空然大师,你说这话用意何在?”   “大殿堂请求方丈修改少林‘忌武十规’!”空然大师今日出会的目的就在此。   “少林寺规自玄德大师修改以来,持寺已逾百年,怎能随便修改?”法然方丈肃容正色。   “贫僧见过玄德大师寺规法本,在法本附言第二款中,玄德大师教海,寺规法本每五年之后若觉不妥之处,可在方丈、各寺堂主持商议下修改。”空然大师据理力争,“贫僧故此请求方丈修改寺规,重振少林!”   大怀、觉圆带头嚷道:“修改寺规,重振少林!”   刹时,堂内响起一片“修改寺规,重振少林”的喊叫声。   和广贤庄的混战一样,议事堂的“逼宫表演”,都经过了周密的计划。   法然方丈霍然起身,持起禅杖:“肃静!”   全场喊叫声顿止。   法然方丈卓然挺立,不怒而威,神仪庄严。   “眼下大敌当前,修改寺规事宜,以后再议!”法然方丈正要挥杖散会。   空然大师昂然望着法然方丈道:“贫僧立下军令状,半年之内消灭乐大行宫群魔,请方丈也立个修改寺规的日期。”   空然大师语气咄咄逼人,己全然不把方丈放在眼里。   法然方丈锐利的目光和空然大师冷森的目光,在空中迸起了一串无形的火花!   法然方丈手中禅杖毅然一挥:“明年三月三,少林寺大忌之日!散堂!”   空然大师第一个走出议事堂。   他冷傲的脸上露出一抹凶残。   不管这个法然方丈是真方丈,还是假方丈,都必须迅速地解决。   不除掉法然方丈,他永远控制不了少林寺,永远不能登上方丈的主座!   他不能等待法然方丈圆寂。自从十年前,法然方丈从病魔手中死而复生之后,他就发现这方丈与病前的方丈似有不同,今天他在提到杨玉时,又在这方丈的眼光中发现了不同。   他意识到,他不杀法然方丈,法然方丈就永远不会死。   这事很溪跷,但必须这么做,别无选择。   二十九、塔林练绝技   少林寺石塔。   这是少林寺武僧管辖的地域。   除了打扫石塔坟地里落叶的小沙弥外,任何人也不准入内。   除在大忌之日,即使方丈也不得随便入内。   今日连打扫落叶的小沙弥也被禁止入内。   石塔内来了两个特殊身份的人。   他俩就是空然大师和杨玉。   空然大师和杨玉面对面地盘膝坐着。   空然大师今日一身青,青衣、青袍、青扎带,颈脖上也缠着一条青布巾。   杨玉瞪着双眼惊异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这番打扮。   空然大师道:“你很奇怪我这身打扮吧,等会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打扮了。”   杨玉点点头,问:“今日练什么?”   “运气提身。”   “大师,我在密室里已练了七日了。”   空然大师沉下脸:“气沉丹田——运神阙——走腰穴——提璇玑——聚百汇——起!”   杨玉依言运气,气聚顶门时,身子盘膝托地而起。   身体离地三尺时,已不能再向上,空然大师一声轻喝:“放!”   “咚!”杨玉身子重重地落到地面,发出轰然的响声。   “运气提身的要诀是什么?”空然大师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凌厉。   “心意合一,气在神,神在意,意在心念之中。”杨玉答道。   “你在身子离地的时候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这次我该起多高。”   “不要去想!只要意会,意念是动,想则是障碍。人的行为在于意念,行动便无法截止。”   杨玉想了想问:“如果我凭意念提身,意念无止,岂不会飞上天宫?”   空然大师淡淡道:“飞不上去的。人的机能总有个极限,达到这个极限的顶峰,便是练到了最高境界。你至少要练到自己的最高境界。”   “我明白了。”   “你再练,我来帮你。”   杨玉再次运气提身。   空然大师双掌合十胸前,闭起了双眼。   当杨玉的身子离地三尺多开始摇晃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托来稳住了他的身体。   他知道空然大师在运气帮助他。   他借助空然大师托助之力,升到五尺高空,然后缓缓降下身子。   他这次落地,十分平稳。   空然大师身体已陷地三寸。   往返三次运气提身。杨玉身子已能升高至六尺以上。   空然大师身体已陷地一尺。   第四次运气提身。杨玉身子升高到六尺,然后平稳落下。   空然大师身体纹丝未动,这一次他没有帮杨玉。   空然大师跃身而起:“杨玉,你跃上石塔去看看。”   杨玉抬头看看石塔,十余丈高的石塔尖,在阳光中光华四射。   凭他在洞窟崖前的纵跳功,至多只能到石塔半腰。   空然大师在用目光瞧着他。   他在那目光中看到了期望和鼓励。   他运气提身,奋力一跃,身如白鹤,冲天而起。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身子已大大超出了石塔尖的高度,兴奋之余,空中一个漂亮的空翻,稳稳地落在石塔尖上。   放眼四望,阳光下豁然显露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刹,红墙碧瓦,铜碑石栏,殿角画栋雕梁,彩绘斗拱,光彩耀目。   少林寺!这是少林寺!   他特殊的眼力,看见了寺院门楣上“少林寺”三个粉金大字。   此时,耳旁响起了空然大师的沉喝声:“还不下来!”   杨玉足在塔尖一点,飘然而下。   空然大师阴沉着脸。   那阴沉的脸色令杨玉心悸。   “你为什么要在塔上翻个跟头?”空然大师问。   “没什么,心里高兴就翻了。”杨玉实言相告。   “记住!武功讲究的是实用,不是好看!”空然大师厉声道,“再好看的花架武功也没有用处。你刚才的这个空翻,对你是有百害而无一益。武功不要随便显露,显露就必要有目的,你这个空翻有什么目的呢?”   杨玉不完全懂他的话,但也觉得有道理:“我明白了。”   空然大师叹口气道:“你没有明白,一个习武的人,当练到剽悍和傲气到了完全收敛的阶段,就会呈现稳重平和的成熟和超人的气质,就是不动武,也能压倒一切对手。现在咱们不说这些,你就在这石塔上跳吧,一直跳到太阳下山。”   “是。”杨玉点着头,又问道:“大师,这是少林寺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少林寺?”空然大师反问道。   “我看见寺门上的少林寺三个金字了。”   空然大师心中悚然一惊。他知道杨玉有特异的眼力,但不知他眼力竟有如此的功力。   “你去练吧。”空然大师挥挥手,自己盘膝坐下。   他开始盘算对杨玉下一步的练功计划,杨玉奇异的眼力将使他的计划时间大大提前。   悟灵将晚餐送到石塔坟地。   四碟四碗一汤,还有一壶百年陈酒。   精美丰盛的晚餐,不戒荤腥,在石塔圣地里大吃大喝。   杨玉虽未出过家,但也听说过出家人的一些规矩,不觉对空然大师的敬意中又夹上了一团疑团。   但他没有发问。他不是害怕,至今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直观地感觉到空然大师是在真心帮他,是真心为他好。   他和空然大师在一起时,总有一种亲切之感,尽管空然大师对他很严厉。   空然大师对他的情感,不能用同情、怜悯之类的感情来解释,有比这更深切的东西摇撼着他的心,是什么,他也弄不清楚。   用晚餐时,悟灵向空然大师俏悄禀告:“快马刚刚送来消息,乐天行宫已占据了鹅风堡,将鹅风堡改名为玉风宫,凌志云和凌志远已逃遁江湖。”   空然大师眼中光芒闪烁:“很好,很好。”他的神情似与鹅风堡有什么深仇大仇。   悟灵又用压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这两夜,残佛殿附近发现有人活动。”   空然大师阴沉着脸,用冷森的密音入耳之声对悟灵说:“通知悟空、悟净、悟性做了他们!把尸体弄出寺外,留下乐天行官的杀人信物。”   “是。”   “做干净些,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悟灵微微一笑:“弟子明白。”   “大佛堂和方丈禅房有什么动静?”空然大师问。   “哦!差一点忘了,有人在大佛堂内禅房看见一个断臂的受伤者,印月大师正在替他疗伤。”   “设法将这断臂人劫到大殿堂来。”   “是。”   悟灵收拾好碗筷,拎着饭篮走了。   杨玉反手抄在身后,立在塔坪,眺望着西坠的夕阳。   夕阳的霞光中,他全身沐浴着金色的彩光。   他不愿打扰空然大师和悟灵说话。   他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不知怎的,这些日子里,除了练功之外,他的心思也集中不起来。   现在他似在想,其实什么也没想,脑海中的意识全被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给赶跑了。   眼前是那把无情的刺入胸膛的袖里乾坤剑。   是那双冷酷的带着刻骨仇恨的冷眸。   天边被晚霞抹红的一片云块,就像胸膛淌流的鲜血。   一道条状的横亘苍穹的红云,就像一个偌大的疑问号。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空然大师突然出现在杨玉眼前,他那一身青色的装束特别显眼。   “大师!”杨玉一声轻唤。   空然大师倏然消失。   杨玉正在惊愕之际,脑后响起了空然大师的声音:“杨少侠!”   杨玉霍然转身。   空然大师一双灼亮的眸子正盯着他。   杨玉明白了空然大师的意思,伸手就去抓空然大师,当他的五指抓到空然大师肩臂的时候,空然大师又突然不见。   空然大师八遁八现,最后又出现在杨玉身前。   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中盘膝坐下。   “大师,这就是移形幻影大法?”杨玉问。   “不错。这就是目前武林中称之为最高境界的轻功移形幻影大法。”   “真是神奇得不可思议!人怎么会一下子消失,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呢?”杨玉瞪圆了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   “世上有许多看起来很复杂、很神奇的事,一旦揭穿了它的秘密,就知道实际上是很简单、很平常的事,只是自己不了解它罢了。”空然大师慈祥地望着杨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玉仍是困惑不解。   “其实这很简单,这不过是江湖上的一种障眼法和纵跃功的结合表演而已。”   “障眼法?”   “你看过变戏法‘穿牛耳’吗?”   “看过,就是一个小孩从牛的左耳朵里钻进去,再从牛的右耳朵里钻出来。”   “其实那小孩根本就没有钻进牛的耳朵,他只是从牛头顶上爬了过去。如果你在高处或在牛尾的后面就能看清这把戏。”   “我知道。”杨玉感叹万分他说:“我在鹅风堡时,凌云花曾带我到蜈蚣镇去看过这把戏,当时她喊穿了这把戏,我俩还险些挨了揍,要不是志远叔叔……”   空然大师眉头微微一皱,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人体怎么会凭空消失呢,这是决不可能的事。移形幻影大法是利用了障眼法这种江湖上的骗术,留在你眼中的只是一个幻影,真正的人体已经跃开,当你还被障眼法的幻影迷住的时候,他就已经移换了位置。”   “哦!”杨玉似有所悟。   “障眼法留下的幻影是短暂的,所以移形幻影大法要不断地给你留下幻影迷住你,直到逃走或把你打倒为止。这就是使用移形幻影大法的人,为什么在高手面前要一再幻现,而不能一次完全消失的原因。”   “我明白了。”   “要识破移形幻影大法也很容易,只要定住心神,不被眼前的幻影所迷惑,再用敏锐的眼光盯着对方,对方就逃不出你的眼睛,当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还可以假装被幻影迷惑,突然移身到对方现身的位置,出其不意地将对方打倒。”   空然大师耐心地向杨玉讲解,如何破移形幻影大法的诀窍。   杨玉认真地听,偶然提一两个简短的问题。   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武功教学。   空然大师把武林中最高境界的武学,化为实用的常功教授给杨玉。   杨玉没有武功基础,却在习练有二十年功底也难习练的武功绝学。   这种武功教学能否成功?   一半在两人的聪颖,一半在天意。谁也没有把握。   说教间,黑幕迅速落下,天边横着几丝昏昏游光,坟地里阴森恐怖的黑夜即将来临。   空然大师站起,指着自己身上的青衣道:“你明白我穿这青衣的意思了吗?”   杨玉跃身而起:“想试试我的眼力?”   青衣在黑夜中自然是最难觉察。   “不错。”空然大师道,“不过,现在我不必试你的眼力了,我现在要试的是你的身手。”   杨玉在石塔尖上能看清少林寺的金字匾,其眼力己超过了空然大师。   杨王的这种眼力是在深山狩猎中诱发出的先天的特异功能,没人可以比拟,也非一般人可以修炼。   “运动内气!”空然大师向杨玉发令。   杨玉此刻运动内气虽不能说随心所欲,却也能运发自如。   一股强劲的内力,随着潜在意识涌向脑门。   杨玉眼中立即精芒四射,四周的物体在瞳仁中骤然放大。   “追我!”空然大师声落人杳。   在杨玉眼中空然大师并未消失,他的身躯正在缓慢地向左侧方向移动。   他移向截向左方。   空然大师在左方塔后现身。   杨玉一手抓去,空然大师复又消失,还差一条手臂的距离。   杨玉奋力往后一跃,伸臂一抓,突然大师刚现的身子一旋,再次消失,两人手指与肩臂的距离仍差一条手臂。   杨玉连抓七次,仍未抓着空然大师,相差的距离还有一条手臂长短。   在杨玉眼中,空然大师速度并不快,但他竭尽了全力,仍然抓他不着。   杨玉不觉暗自着急,蓦地,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际。   空然大师身影第八次幻灭。   杨玉身影跟着一旋也在塔坪中消失。   空然大师看不见杨玉的身影,因为杨玉也使上了障眼法。一时间,行进中的空然大师不知该在哪个位置现身,才能准确地避开杨玉。   杨玉却看得见空然大师,在他犹豫的瞬间,杨玉猛跃过去,五指抓出。   “嗤!”一声衣襟撕裂声,杨玉五指已划破了空然大师肩头衣服。   空然大师一双棱芒闪烁的眼睛勾勾地盯着杨玉,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好!”   杨玉感到空然大师眼中的棱芒刺得瞳仁发痛,又不敢运功对抗,于是低下头来:“得罪了。”   抓破了空然大师的衣服,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话?”空然大师脸罩严霜,声音变冷,“这决不该是杨凌风儿子说的话!”   “大师……”杨玉被空然大师严肃的神态所吓倒。   “记住!”空然大师板着脸道,“要么不出手,出手便要准确、凶狠,对对手用不着怜悯,更不能有得罪了对手的感情,交手时是这样,练功时也是这样。所谓‘心冷如铁,志坚如钢,出手便能无坚不摧’,怜悯、同情、得罪等等这些想法,对习武人都是愚蠢的想法。   愚蠢的代价,便是死亡!”   “大师,我爹爹杨凌风也是个心冷如铁的人么?”杨玉仍然低着头。   空然大师没想到杨玉会提这么个问题,不觉微微一怔,随即道:“你爹爹不仅是个匡扶正义、义薄云天的顶天立地的好汉,也是个心冷如铁、冷酷无情的硬汉。”   杨玉抬起头来,一双闪着精芒的眸子望着空然大师:“大师的话,我明白了。”   四道棱芒,如同四把利刃在空中交迸、碰撞。   杨玉眼中精芒四射,目光像一丝丝银线;一束束刺人的银针,射向空然大师。   他看见了空然大师瞳仁深处的亮点,那亮点像个滚动的火球,他盯着火球,火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清楚地看见,一束束银针刺在了火球上。   空然大师喟然长叹,闭上了双眼。   他习练了三十多年的内力眼功,已达到眼功中“凝光如物”的上乘境界,目芒看人的时候,几乎像是有形之物刺在对方脸上,但他竭尽全力,仍抵挡不住杨玉眼中的精芒。   他叹息的是武林中有句俗话: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这话居然没错,他原一直认为此话是错的。   武学的高峰没有止境,他永远也无法攀到高峰之巅!   叹息之中又有一丝欣慰,欣慰的是这眼功比他高强的人是杨玉。   若是换了别人,那人就得永远留在这古塔坟地的泥土下!   “随我回密室吧。”空然大师说。   “不练了?”杨玉问。   “已成啦。明天我再教你刀法。”   “好。”   两条人影掠出古塔坟地,一闪再闪,瞬间形影俱逝。   大佛堂内禅房。   烛光明亮。   印月大师正在替断臂人推血过宫。   “哇——”断臂人吐出一口淤血。   “吁——”印月大师吐口气,收回按在断臂人背穴上的手掌。   “感觉怎么样?”印月大师问。   “觉得好多啦。”断臂人伸伸独臂。   印月大师又解开断臂人左断臂上的绷带:“臂上的伤倒是痊愈了,只是这内伤还需要调养一个时期。”   “已经四个多月了,这内伤怎么还不见好?真是烦死人了!”断臂人说。   “别急,待方丈弄清卜生子是什么掌法伤了你,那伤就容易治了。”   “唉,也不知现在鹅风堡的情况怎么样了?”断臂人一声叹息。   印月大师正要说话,此时,门外小沙弥一声长呼:“法然方丈到——”   法然方丈带着两个小沙弥走进禅房。   断臂人单膝跪地:“叩见法然方丈!”   法然方丈弯腰双手托起断臂人:“于大管家,不要客气,快起来!”   断臂人就是鹅风堡的大管家于歧凤!   “伤势怎样?”法然方丈关切地问。   “还是那样,感觉胸闷,每日都有淤血。”于歧凤一面回答,一面和法然方丈、印月大师分别坐下。   “嗯。”法然方丈点点头道,“老衲已经查明卜生子用的是血风掌,血风掌本是血宫的绝技,所以老衲一直未曾想到此掌上去,今日得报,卜生子已公开加入了乐天行宫,并在与张阳晋一道夺取白云庄的时候,打了师兄鬼谷子一血风掌,老衲才顿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印月大师顿首道:“难怪于大管家的内伤总不见好。”   “老衲这里有止血丹、驱风丹各三粒,于大管家每日睡前各服一粒,三日之后定能见效。”法然方丈说着摆摆手。   两个小沙弥取出药丹,双手捧送到于歧凤面前。   于歧凤接过药丹:“谢法然方丈!”   “阿弥陀佛!”法然方丈号佛一声,复又问道:“印明大师还未回来么?   “还没有……”印月大师的话还未说完,印明大师已带着一个身着青色紧身衣靠的汉子闯进了内禅房。   印明大师双掌合十,先向法然方丈施礼:“法然方丈。”   青衣汉子却向于歧凤单膝一跪:“于大管家!鹅风堡……”   法然方丈挥手示意小沙弥退到房外警戒,然后对青衣汉子说:“你说吧,请起来说话。”   “谢方丈!”青衣汉子站起身,喘口气说道:“乐天行宫三行官主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率人攻迸了鹅风堡,堡内两百多名庄丁,五十多人被杀,近百余名被送到乐天行宫总宫营,堡内女人有姿色的都被五法、六不施暴后,送到淫乐宫,没有姿色的都被开膛破肚,杀死在后荒坪……”   “禽兽!”于歧凤独臂拳头紧攒,牙齿咬得格崩直响。   印明、印月大师紧闭嘴唇,两眼睁睁喷火。   法然方丈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青衣汉子继续道:“五法、六不在鹅风堡堡门上钉上一块横匾,匾上写着玉风宫三个字,他们说‘玉’就是杨玉,‘风’就是凉风,让杨玉阴魂在此吹凉风,还说玉风宫就是他们今后堆放尸体的行宫……”   “二庄主和三庄主怎样了?”于歧凤问道。   “他们带伤逃出了庄园,不知去向。”   “云花小姐怎样?”   “云花小姐在混战当中也逃出了庄园,但不知她是否与二位庄主在一起。”   “嗯,逃出庄园的庄丁现在哪里?”   青衣汉子答道:“逃出庄园的庄丁都分散在南山道口、沙口嘴、溪水涧、隐身岩四个地方,等候大管家和庄主回去。”   “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回来!”   “是。”   于歧凤想了想了又问,“叫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吗?”   “回禀大管家,已经查清了。”   在这种情况下,青衣汉子仍不忘记鹅风堡的上下礼节,可见鹅风堡的庄丁,平日训练有素。印明、印月大师心中十分佩服。   “是谁?”于歧凤沉声问。   “定计赶走杨少侠庄主,雇请吕公良、冷如灰、霍成安三杀手欲杀杨少侠庄主的是二庄主凌志云。”   “果然是二庄主!真是糊涂已极。”于歧凤一声轻叹。   凌志云若不赶走杨玉,怎会凭空生出这许多风波?   有杨玉在鹅凤堡,谁敢轻易前来侵犯?   宋艳红有通天的本领,也决不能进入鹅风堡挖开吴玉华的坟,打开棺木,盗走那把龙风断魂刀的龙刀!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只能从头想办法了。   “阿弥陀佛!”法然方丈轻叹一声,对青衣汉子道,“你辛苦了,先去歇着吧。”   “谢方丈!”   印月大师轻击一掌,两个小沙弥应声而入。   “领这位施主到左殿厢房休息。”印月吩咐道。   “是。”两个小沙弥应着,“请施主随我来。”   青衣汉子随着小沙弥走出了内掸房。   青衣汉子刚一离开,印明大师便压低声音急急对法然方丈道:“有大殿堂武僧在大佛堂附近行动。”   法然方丈双掌合十,托着佛珠,沉吟不语。   于歧凤苦笑一声道:“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印月大师道:“方丈,眼下尚无证据证实空然大师的真实的身份,不可轻举妄动,依我看还是先将于大管家送出寺去。”   于歧凤立即道:“我明日就与庄丁头目胡生一起走!”   胡生就是刚才的那位青衣汉子。   印明大师道:“于大管家,你的伤……”   “我的伤已经无妨,刚才法然方丈已给了我药丹,再说散在鹅风堡外的庄丁也在等着我回去。”   “好”。法然方丈开口道,“你明天一早就走。”   印明大师道:“我刚才看见大殿堂的四位护法也出来了,要是他们在今夜下手,于大管家落在他们手中就麻烦了。”   法然方丈捻着佛珠道:“今夜我就守在这里,看他们能向老衲下手?”   “有方丈在此,那就万无一失了。”   法然方丈又间道:“有杨玉的消息吗?”   印月大师道:“杨玉一直被空然大师藏在残佛殿下的密室里,不知在干些什么?”   印明大师道:“刚才监视大殿堂的小沙弥说,空然大师今日带着杨玉上了石塔坟地。”   “石塔坟地?”法然大师眯起了双眼。   “小沙弥说,杨玉曾在石塔顶上跳跃,看样子是在教杨玉练轻功。”   于歧凤叹口气道:“可怜的孩子,不知空然大师究竟要把他怎样?”   这是大家心中的谜,一个可怕的费解的谜。   唯一知道这个谜底的就是法然方丈。法然方丈虽然知道谜底,却仍然猜不透空然大师对杨玉的用心。   法然方丈对杨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愿意毁了这个老实笃厚、聪明的孩子。   他的手停在佛珠上,口中迸出一句令印明、印月大师颇为吃惊的话:   “老衲去设法将他劫过来!”   三十、玉笛销魂刀法   胡生一口气吹灭了灯。   七天七夜的奔波,使他感到格外的疲乏,浑身就像散开了架。   他和衣躺在床上。   和衣而睡是为了戒备。   眼下少林寺情况复杂,一批反对法然方丈的人正在寻找借口企图挑起事端。另外他已接到于大管家命令,明日一早便与于大管家离开寺院,返回到南山道口。   他实在太累,昏昏沉沉入睡。   睡梦中,一只手压向了他的胸膛。   他蓦地拍出一掌。   胡生是鹅风堡的高手,反应敏捷,虽在睡梦之中出手也是极快。   但他这一掌却是软绵无力,手臂伸出一半便坠了下去,因为压向他胸膛的那只手已伸出二指,戳中了他胸部的章门穴!   他感觉到有人抱起他的身子,窜出了厢房窗台。   他咬紧了牙关,眼中闪过一道灼亮的光。   “咚!”胡生被重重地摔到地上。   四支牛角蜡烛在熊熊燃烧,烛火照亮了胡生胀红的脸。   空然大师和四位护法,五双冷森森的眼睛看着胡生。   悟空厉声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   “大佛堂禅房的断臂人是不是于歧凤?”   仍没有回答。   “你们来此找谁联系?凌志宏是不是藏在少林寺中?”   胡生瞪起双眼,鼓起了腮帮,仍没吭声。   悟净逼近前去,伸出右臂:“想充当硬汉是不是?那就让你先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分筋错骨在残佛殿中是最轻的一种刑法。”   胡生猛然张口,“噗!”一股血柱裹着半截鲜红的舌头,射向了悟净。   悟净托地往旁边一闪,断舌擦脸而过,“咚”地击在石壁上!   出其不意!任悟净身手再快,仍是被喷了满脸满身的血。   胡生两眼瞪得老大,胸部上挺,一阵痉挛,歪倒下去,寂然不动。   为了防止在酷刑的摧残下丧失意志而泄露秘密,他已毅然咬舌自尽!   “哼!”   “妈的!”   四大护法恨恨地骂着。   空然大师皱了一下眉头,只是一瞬,便又回复了他冷森、慑人的神态。   “把他拖出去,和大佛堂人的尸体放在一起。”   “是!”   “你们听着,明天一早……”   “是,是!”   空然大师决定和法然方丈进行一次面对面的较量。   晨光熹微,雾霭袅袅。   天还未放亮,少林寺中响起了钟声。   钟声急促响亮,撩拨人心。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印明、印月大师惊慌地望着法然方丈。   法然方丈不慌不忙地从蒲团上站起,命小沙弥取过金佛尊袈裟和权杖。   此时,昨夜那位引胡生去歇息的小沙弥慌慌张张地奔进内禅房。   “大师!不好啦!”小沙弥嚷着。   印明大师厉声喝道:“慌什么?方丈在此,有话慢慢说!”   小沙弥定住心神,这才施礼后垂手道:“禀方丈、大师,大佛堂两位弟子和昨夜的那位胡施主,已被人杀死在寺院后坪了。”   “谁在敲钟?”法然方丈问。   “是大殿堂的悟灵护法。”   印月大师道:“真是大胆!”   法然方丈披上金佛尊袈裟,执起禅权杖:“走!咱们出去看看!”   当!当!当!……大雄宝殿的钟还在响。   寺坪上已站满了少林寺的和尚和弟子,还有人继续从寺内各殿堂赶来。   大雄宝殿石阶上横放着三具尸体。   两具尸体是两名大佛堂的小沙弥,另一具尸体是穿着乐天行宫杀手号服的汉子。   空然大师、了然大师、修竹大师、修为大师、大无大师、定然大师等人排开站在殿台中央。   数百双惊疑不定的眼睛瞧着石阶上的尸体,议论之声如同嗡嗡的蜂鸣。   法然方丈在印明、印月大师陪同下踏上大雄宝殿殿台。   钟声顿止。   寺坪上蜂鸣般的议论声也中止。   寂静之中透着阴森,阴森之中透着恐怖。   不用开口,绝大多数人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寺场上笼罩着一种大敌逼近的紧张而神秘的气氛。   法然方丈执杖问:“谁下令敲钟?”   空然大师跨前道:“贫僧。”说话间,两道利刃般的目光射向了法然方丈。   “发生了什么事?”   “禀方丈,昨夜寺内来了乐天行宫杀手,杀了大佛堂两位弟子。”   “哦,此杀手如何能潜入大佛堂?”法然方丈沉声问。   法然方丈心中明白,这两位印明、印月大师派去监视残佛殿废址的弟子,和鹅风堡庄丁头目胡生,一定是遭到了空然大师强硬派的毒手,好歹毒的手段!   空然大师冷哼一声道:“这杀手冒称香客,在大佛堂厢房借宿,夜出厢房,遇上大佛堂夜巡弟于便出手杀了他们……”   “空然大师……”印明大师刚开口说话。   空然大师突然提高声调,转向寺坪众僧,挥臂道:“各堂弟于!大殿堂刚接到消息,乐天行宫前天又派人把白马寺给烧了!”   寺坪顿时一阵噪动。   “联想昨夜本寺发生的事,可以断定乐天行宫要对少林寺下手了!”空然大师的声音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   “保卫少林,剪灭行宫!”寺坪迸出一片吼声。   “乐天行宫杀手潜入本寺,意在图谋方丈,或是与寺内叛贼联络,因此为了方丈安全,为了保护少林寺和少林弟子,从今日起,各寺堂人一律不得随便出入少林寺!”   “遵命!”寺坪一片整齐的应声。   “从今日起全寺统一由大殿堂武僧巡夜,各寺堂不得再派夜巡人员!”   “遵命!”   “大敌当前,各寺堂须团结一致,同心协力,共御外敌,保卫少林!”   “共御外敌,保卫少林!”寺坪吼声,震天动地。   空然大师昂首屹立,神情严然是少林的救世主。   众僧群情激昂,心火已被空然大师的慷慨言词所点燃。   法然方丈、大无大师、印明、印月大师沉着脸,默不作声。   空然大师身为少林寺武僧首领,说这番话也不为过份。明知是诡计,却也是无可奈何。   空然大师第一次公开向法然方丈显示了自己的力量。   空然大师回到密室。   杨玉正坐在蒲团上等待。   空然大师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玉笛:“今日授你刀法。”   “刀法?”杨玉望着玉笛疑惑地问。   空然大师借走他的玉笛多日,今日拿出玉笛来授他的刀法,实在是令他奇怪,笛子能做刀使么?   空然大师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手在玉笛上一按,“嗤!”一声轻响,玉笛内弹出一把又窄又薄的短刀!   刀刃闪出的光亮,使室内的烛光顿时黯然失色。   刀刃透出的寒气,令杨玉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空然大师在玉笛内装上了一把奇异的尖刀!   空然大师五指一拨,玉笛在手中滴溜溜地一转,刀刃划出一个闪亮的圆圈。   “此刀名曰‘销魂刀’,是你爹爹杨凌风当年交托给我的遗物。它不仅锋利无比,杀人血不沾刃,而且还能抵挡龙凤断魂飞刀。”空然大师目光凝视着销魂刀刀刃,若有所思。   “销魂刀?”杨玉望着闪着寒光的刀刃,“它能抵挡得住龙凤断魂飞刀?”   “能。它与玉笛配合在一起就有无比的威力。”   “与玉笛配合?”   “好啦。现在开始给你讲授刀法。”空然大师打断杨玉的问话,将销魂刀纳入笛内,举起玉笛,“对你来说,这玉笛便是刀。这是一种十分灵便实用的刀。”   杨玉望着玉笛点点头。   “刀是一种非常方便的兵器,变式甚多,刀口、刀背、刀尖、刀柄都可以出招制敌。刀法讲究的是迅速悍狠,有刀如猛虎的说法。刀法六字诀为:展、抹、勾、剁、砍、劈。每字诀三项变化,奇正相生相克,共三百六十变……”   “三百六十变”   “不错。但今日老衲只教你一式变化。”空然大师说着站起身来。   杨玉也随着站起身:“一式变化?”   空然大师没有回话,手中玉笛一起,随便摆了个姿势。   “瞧好了!动眼功观看!”空然大师厉声沉喝。   杨玉不敢再问,立即运气发功,两眼精芒顿闪。   “嗨!”空然大师一声清啸,身子电射而出。   杨玉看到空然大师手中的玉笛伸向了蜡烛,玉笛触到蜡烛时,笛内销魂刀才倏然出鞘,抖手,折腕,销魂刀的寒光划个漂亮的弧线,滑过地上的四十九支蜡烛烛芯。   顿时,烛光熄灭,四十九点大小一致的烛芯成方块状排列在地上。   “看清了?”空然大师两眼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看清了!”杨玉精芒迸射的眼光,使空然大师发光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空然大师将玉笛交给杨玉,亲自点燃了四十九支熄灭的蜡烛。   “试刀!”空然大师发令。   杨玉依照空然大师刚才的架势举起了玉笛。   “不对!”空然大师厉声喝道。   杨玉又回忆着刚才的架势,重新纠正了姿势。   “不对!”空然大师喝声更为严厉。   “这是什么招式?”杨玉心中不服。   “无招。”   “无招?”杨玉心中一震。   “有招便有破绽,有破绽就有破法,无论多快的招式,总有破法,只有无招才无破绽,只有无破绽,才能百战百胜。”   杨玉沉思不语。   空然大师继续道:“出手也罢,杀人也罢,全在意念,意念在于心意,心意出自目的,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必拘泥任何刀法招式。”   “明白了!”杨玉绽出一声大喝,眼中精芒更炽。   杨玉手中玉笛漫不经心地摆了个架势。随心所欲的架势,与空然大师的架势绝不相同。   “好!”空然大师高声称赞,这是发自心底的称赞,杨玉的天资比他想象的要高出许多。   “嗨!”杨玉弹身而起,玉笛横出,寒刀一闪,四十九条蜡烛顿灭。   烛芯在地上跳跃,排列成一个梅花图案。   杨玉凝身原地,玉笛斜扬,销魂刀早已入鞘。   杨玉在领悟了销魂刀法的禅机之后,在出手之时,运上了眼功、内气功、轻功和肖蓝玉教给他的投掷手法,动作自然,干净利落,漂亮极了。   这就是上乘境界的销魂刀法!   空然大师怔住了,这小子日后前程不可估量!   半晌,空然大师才从嘴里说出话来:“三日后,你便可以出寺了!”   就在空然大师教杨玉刀法的时候,于歧凤背着一个小包袱,在印明大师和两个小沙弥的陪同下出了大佛堂,看那模样,他们是要送于歧凤出寺。   四人刚走到拐角口,悟空、悟净带着四个武僧截住了他们。   “哪里去?”悟空伸手拦住道,神态十分骄横。   印明大师上前一步厉声道:“放肆!这是方丈的客人,本佛堂奉命送这位施主出寺。”   “不行!没有大殿堂空然大师的话,任何人不得离寺!”   “本佛堂有方丈的字条在此,你们胆敢违命?”   悟净此时也跨上前道:“现在大敌当前非同平常,关系到寺殿安全的事,空然大师说了算。”   印明大师喝道:“大胆!你们想要怎样?”   刷!刷!又有两条人影落到悟空、悟净身旁。悟性、悟灵到了,大殿堂四护法已经到齐。   悟灵秀眉一扬:“想怎样?带这位施主去见见空然大师,看是不是乐天行宫的奸细。”   “你们敢?”   “你当咱们不敢?”悟灵手一挥,“上!”   四大护法随着悟灵一个“上”字,一齐扑向于歧凤。   “简直是反了!”印明大师哇哇一叫,双掌推出隔在于歧凤身前。   “嘭!嘭!”两声闷响,印明大师踉踉跄跄连退数步。   “嘭!嘭!”两个小沙弥接了悟空、悟净一掌,身子倒飞殿内。   “嘭!”悟性一掌拍在于歧凤包袱上,于歧凤借着掌力,身子斜飞入殿内,正站在两个小沙弥身旁。   四个护法弃了印明大师,一齐跃身入殿,抢向于歧凤。   于歧凤是他们今夜的目标。   四掌拍向于歧凤。   殿上突起一阵旋风,嘭嘭嘭嘭,四声对掌的闷响声。   四大护法身子从殿内飞出。悟空、悟净、悟性三人落地后,连退十余步还未站住脚跟,悟灵一串空翻,落地后再一个翻身才稳住身子。   四人悚然一惊,是谁能一掌击退四大护法的联手攻击?   殿台上赫然站着大无大师。   大无大师沉声问道:“护法武僧怎么动手打自家的人?”   左右寺堂有人闻声涌至。   悟灵急上前一步道:“误会!大无大师,误会了!”说着,嘴唇一翘。   四大护法和四个大殿堂武僧一齐闪身跃退。   四大护法闪入侧坪林中。   “大师,我们……”悟空向立在林中的空然大师说。   “不用说了,”空然大师挥手打断悟空的话,“我都看见了。你们去吧,以后多加小心。”   “是。”   空然大师的脸在月光下异样阴沉。   没想到大佛堂的小沙弥居然能接下悟空、悟净一掌。   没想到大无大师居然有如此深厚的武功。   少林寺中,武功深藏不露者还大有人在。   小心谨慎,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在空然大师在侧坪林中沉思遇想的时候,一个蒙面人来到残佛殿的地下密室里与杨玉说话。   密室里一片漆黑。   蒙面人是在杨玉削灭烛光时进入密室的。   杨玉玉笛斜垂,手捏笛上刀扣,随时准备,以防不测。   蒙面人一双灼亮的眼睛直盯着杨玉。   杨玉瞧着蒙面人,虽在黑暗中他仍能看出蒙面人眼光中充满慈祥和关切。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和感觉,心中的敌意已经消失。   “杨少侠!”蒙面人一声轻唤,声音微微颤抖。   杨玉心中格登一跳,间道:“你是谁?”   “你的可信赖的朋友。”蒙面人答道。   “可信赖的朋友?”杨玉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朋友”前面要加上“可信赖”三个字。   “你相信我吗?”蒙面人问。   杨玉想了想说:“相信。”   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但他有一种来自感官的直觉,这蒙面人是自己的朋友,可以信赖。   “你跟我离开这里。”蒙面人说。   “为什么?”他想不出要他离开这里的原因。   “这是个危险的地方。”   “危险?”他更不明白。   “你跟我走,然后我再详细告诉你。”   “不,我不走,我正在练刀法。”杨玉相信空然大师更是他的朋友。   “练刀法?”   “嗤!”玉笛内的销魂刀应声弹出,室内闪过一道光亮。   “我在练销魂刀,准备去消灭乐天行宫,为武林除害!”杨玉振声道。   “这太危险了!”蒙面人声音中充满担忧和焦急。   “我要成为一个像爹爹那样的顶天立地的英雄!”杨玉两眼中精芒迸射。   “杨玉!,快,快跟我走!”蒙面人似乎听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抖。   “别过来!”杨玉沉声喝道,“谁也不能阻止我正义的行动!你要逼我,我就要出刀了!”   杨玉听出蒙面人的呼唤中并没有恶意,但却误解了蒙面人的意思,他以为蒙面人提到的危险,指的是他出寺后的行动。   蒙面人霍然跃起,一掌向背后拍去。   “咚!”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密室四壁石灰飞扬。   “出刀!”室内响起了空然大师的喊声。   杨玉身子射向了抢至密室暗门旁的蒙面人。   销魂刀寒光流向蒙面人颈脖。   蒙面人双掌对着空然大师尚未收回,此刀落下,蒙面人必定身首异地。   蒙面人望着杨玉,眼中闪出两道异样的光芒。   销魂刀顿在空中。   那是两道似曾相识的目芒!   “咚!”又是一声巨响。   蒙面人从销魂刀下滑过。   “为什么不下手?”空然大师冷森的声音令人寒栗。   杨玉垂下刀:“我……”   “你认出他是谁了?”空然大师的目芒,如刀一样刺着杨玉的脸。   “没有。”没有把握的事,杨玉不敢乱说。   “为什么不下手?”紧紧地逼问。   “我只是不……忍心……”答的确是实话。   “没有出息的东西!”空然大师声色俱厉,“哪一点像你爹爹?”   杨玉心房一阵抽搐,脸上肌肉痉挛着,胸中“嘭”地腾起起一股烈火。   “早知是这样,在广贤庄我就不该救你!”空然大师气得身子发抖。   杨玉咬着嘴唇,血从唇边淌下。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他就是乐天行宫派来的杀手,已经在寺内杀死三个人了!”空然大师两眼盯着杨玉。   杨玉眼中闪出了可怕的棱芒,那是只有动了杀念的人才能有的目芒。   “大师,我……我错啦。”杨玉从牙缝中吐出了一句违心的话。   他不是装作,也不是有意掩饰,他的行为和言词纯粹在于内在感情的变化。他才十八岁,初涉江湖,尚未成熟,个性也未定格。   沉默,这沉默不是冻结,是深思。   良久。空然大师叹口气道:“坐下来,老衲先给你补上一堂江湖阅历课。”   杨玉依言在蒲团上坐下。   “仁慈与冷酷,坚强与懦弱,宽厚与凶残,都是相对的,就像轮回的生与死一样,是一物的两个面。心肠太软,对一个身在江湖,过刀头舔血日子的人而言,那会是一种致命的弱点!”   空然大师冷漠冰凉的声音,在密室里久久地回响着。   那声音侵蚀着一颗年轻的善良的心。   三日后。   “当!当!当!”浑圆洪亮深沉的钟声,在寺院鸣响。   杨玉在空然大师、大殿堂四大护法的簇拥下走向大雄宝殿。   阳光洒在杨玉身上,把他镀成了一尊金像。   法然方丈要亲自接见他。   他要去完成一项拯救武林的重大使命。   他要成为一个像爹爹一样的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为这个幻影所迷惑,感到兴奋激动,刹那间,也觉得自己生命在腾跃。   大殿红砖黄瓦,斗拱飞檐,气势磅礴。朱漆殿门上方,一幅雕木横匾,“大雄宝殿”四个粉金大字闪闪发亮。   杨玉跨上宝殿石阶。   四个身披袈裟的和尚合掌在殿门前,恭迎杨玉。   “杨少侠,殿内请。”四个和尚引杨玉入殿。   空然大师和四位护法紧随杨玉身后,踏入殿门。   杨玉举眼扫过宝殿,玉槛石柱,飞龙走凤,梁柱上的九条盘龙张牙舞爪,大有凌空欲飞之势。   宝殿两侧影壁上,一百零八罗汉或立或坐,或仰或卧,形态不一,画面着色凝重浑朴,工艺精湛。   少林天下第一寺,果然气派不凡!   又有四个身披袈裟的和尚迎上来:“法然方丈在内佛堂恭候少侠!”   杨玉走进内佛堂。   佛堂正中悬吊着一盏琉璃长明灯,一排香架上八八六十四支蜡烛大放光明。   神坛上一个玻璃神龛里供着一尊金身法相,拈花微笑,妙相庄严。   坛前蒲团上,法然方丈身披金佛尊袈裟,手执权杖,肃容而坐。   十余名寺内各堂主持,分坐在法然方丈两侧。   “方丈、各主持好!”杨玉拱手一周,在堂中卓然站定。他不懂寺庙的规矩,此举全是空然大师调教所致。   空然大师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杨少侠!”众主持合掌起身还札。   杨玉抱拳凝身,两眼目光灼灼,英姿焕发,气字轩昂。   那神态,那英姿,俨然就是当年的南侠杨凌风!   众人心中不觉发出一声赞叹。   “杨少侠,”法然方丈合掌道:“少侠毅然担起武林重任,拯救受害于乐天行宫的众生灵,勇气和精神令老衲万分钦佩。”   “方丈过奖!”杨玉还礼致谢。   “不知杨少侠如何行动?”方丈问。   “空然大师已与在下交待过了。”杨玉答道。   印明大师问:“不知空然大师如何交待?”   杨玉冷冷地看了印明大师一眼,少林寺中果然有与空然大师这种侠义心肠的人作对的和尚!   他依照空然大师交待的话说:“潜入乐天行宫盗取解药,解救被药物制住的行宫中人,这样乐天行宫就能不攻自破……”   杨玉说的,正是法然方丈提出的铲灭乐天行宫的办法。   “杨少侠可知此行的危险?”法然方丈问。   杨玉昂首道:“知道。”   “杨少侠是否愿意放弃此行?”   “不,决不!”杨玉口气异样坚定,“在下心意已决,不灭乐天行宫,誓不生还!”   “既是如此,老衲有一言相告。”   “方丈指点。”   “江湖险恶,望少侠出寺后,凡事三思,勿怠勿躁,勿骄勿馁,小心谨慎。”   “谢方丈。”   “还有一句话,望少侠切勿妄开杀戒。”   杨玉唇边拉起一条深深的刻痕。   眼前闪动着小玉莲的尸体,闪动着那把刺入胸膛的袖中剑……   看到杨玉的神清,法然方丈眼中闪过两道异样的目芒。   杨玉心中一震,那夜的蒙面人就是法然方丈!   法然方丈就是……他认出方丈了!   方丈的两眼还在盯着他。   他低下头:“在下明白。”   杨玉大踏步走出少林寺。   解开了一个谜,又陷进了另一个更可怕的谜。   他无暇去思索这些谜。   要去赴两个约会;   要去挑乐天行宫三十六个分宫。   要去夺回龙凤断魂刀,报那一剑之仇;   要去寻找失踪的母亲,问明一切真情。   他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三十一、小精灵凌云花   黄铜色的穹庐,万里无云。   没有一丝风,空气郁闷而滞重。   虽然还未入夏,正午的太阳已是火辣辣的。   离官道一箭之地的小凉棚旁古榕树下,有个人在坐着歇凉,地上摆着两个碟子和一壶茶,碟中垒着四个馒头,一堆花生米。   此人十八、九岁,衣著破旧,一只褪了色的织锦袋斜挂在胁下,是个极不显眼的过路客。   凉棚里坐着五、六个喝茶喝酒的客人,谁也没有看这过路客一眼。   然而,这个过路客却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名字和当前乐天行宫的宫主玄天娘娘的名字一样,是以使整个武林震惊。   他就是飞竹神魔杨玉!   店家从里屋走进凉棚,给凉棚里的客人沏茶。   店家抓茶壶的手在壶盖上轻轻一弹,做了一个手势。   这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一般人不易觉察,但杨玉觉察到了,凭他现在的眼力,只要用心,什么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个手势是百合神教暗中联络的信号,这伙人是乐天行宫的人!   店家与“茶客”联络上后,便弯腰把头凑到桌上,与他们交头接耳。   杨玉缓缓站起身来,把竹笠戴到头上。   他决定不管这凉棚里的事。现在他急于要去赴五月五“天狗日”的约会。   洞庭湖碧绿山庄庄主四相刀王岳灵生,约他五月五日正午时在君山轩辕台会面,他一定得按时赶到。   经过空然大师调教后,他和许多武林成名人物一样,已把声誉看得比性命更加重要。   他把竹笠缘压得低低的,从凉棚前走过。   一句话飘入他的耳中:   “鹅风堡两个庄主的人头就值一千两?”   “大总管悬的赏金决不会错。”   “那就干吧!”   “这里是鹅风堡胡生设下的联络站,那两个傻瓜决不会料到,咱们会在这里下手。”   “……”   杨玉只听见了第一句话,这一句话便改变了他的主意。   现在他不能不管这凉棚里的事了。   杨玉离开凉棚,走上官道,往前行了一程,猛地折上路旁陡坡,绕到了凉棚后屋。   有人在跟踪他。跟踪的人是个身手极好的高手。   他觉察到了,但没有回头。   他飘身落入后院。   院坪中摆着一桌酒菜。   四周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杨玉睁开一双精芒透射的眼睛扫过后院,然后闪身抢入后院的柴房。   贴身门旁,侧耳细听,跟踪人未入后院。   眼光掠过房中,最后落在柴堆旁的一缕鲜血上。   他移步过去,扒开柴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跃人眼帘!   又一具尸体,又一具……一共是四具尸体,三男一女,其中女的被剥得一丝不挂,显然在被杀前已遭这伙人的强暴。   三具男尸穿的内襟衣,都是鹅风堡庄丁的号服!   杨玉立即明白,这里原来是鹅风堡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杨玉望着尸体,牙齿紧咬,发出一阵格格响声。   屋内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   杨玉眼中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杀气。   “凌庄主,里面请!”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杨玉闪至门旁,从门缝里朝外张望。   店家和五个茶客引着凌志云、凌志远走进后院。   凌志云蓬头散发,满面污垢,衣裳褴楼,手执一根竹棍,一副丧魂落魄之状。   凌志远虽也是浑身污泥,而且悬吊着受伤的右臂,神情比凌志云却是要好得多,两眼精芒闪烁。   “庄主请上座!”店家恭敬地弯下腰。   “免礼!”凌志云扔下手中的竹棍,急忙抢在座位上坐下,卷起双袖,“本庄主半个月都未开过荤了!”   “陆小四!”凌志远轻声一唤。   “弟子在!”店家赶紧扭脸面向凌志远低下头。   原来这个鹅风堡的叛贼叫陆小四!杨玉屏声敛息,静眼观看。   “唉,”凌志远叹口气道,“现在是危难时期,今后你就不必拘这些礼节,大家都是患难中的兄弟。”   “嗯。”陆小四点点头。   凌志远又道:“你们也不要这么铺张浪费,两菜一汤就行了,今后重建鹅风堡还需要很多的花费。”   “是!弟子谨记庄主教诲!”陆小四口里答着,心里却在说,“还想重建鹅风堡?真是白日做梦!”   “瞧,你又来了!”凌志远拍着陆小四的肩头笑道。   “嘿嘿,习惯了。三庄主请!”陆小四说着向五个茶客丢了个眼色。   “哎,三弟,还罗嗦什么?快来。”凌志云还未等凌志远入座,已抱起桌上酒壶,张口就喝。   “嘭!”陆小四突地一掌击在凌志远右胸上!   “你……”凌志远未料到陆小四会背叛鹅风堡,而且会突然向他出手,仓猝间已中一掌,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飞去。   “呀——”五个茶客,五柄钢刀同时出鞘,扑向凌志远。   凌志云抱着酒壶厉声喝道。“大胆!想谋……”“反”字还未出口,人已怦然倒地,口中白沫盖住了嘴唇。   “砰!”柴房门倒塌,杨玉电射而出。。   院坪中闪过一道看不见的闪电,这闪电只是在意念和感受之间。   五道血柱在空中交迸!   五颗人头在空中飞舞!   五具无头尸体在奔跑中怦然倒地!   凌志远惊呆了。   陆小四惊呆了。   杨玉也惊呆了。   销魂刀法居然有如此无比的威力!   杨玉第一个从惊愕中苏醒,因此当陆小四从惊愕中苏醒的时候,玉笛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解药在哪里?”短短的冷森森的五个字从杨玉口中吐出。   陆小四双腿一阵哆嗦,“在……这儿……”他边说边从怀中掏解药,因为恐惧的缘故,颤抖的手几次都未插入胸兜。   杨玉眼中精芒四射,两只耳朵向两旁支棱着,他在戒备,随时等候那位跟踪高手的袭击,如果那位高手要出手的话,现在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位跟踪的高手没有向他发动袭击。   “你是谁?”凌志远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问道。   杨玉头上低低的竹笠遮住了脸,凌志远看不出他是谁。   杨玉没有回答,接过陆小四手中的解药扔给了凌志远,接着又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九扔给他:“这是少林寺的‘保命金丹’,你自己服下吧。”   凌志远捧着解药和药丸,盯着杨玉头上的竹笠:“壮士救命之恩,我凌家兄弟永生难忘,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杨凌风——”杨玉嘴中三个字冲口而出,手腕一抖,按动刀扣。   陆小四的人头随着一道血柱冲上空中。   “你不可这样处置鹅风堡的人!”凌志远冲着杨玉叫道。   “你自己去柴房看看吧!”杨玉人已出院外,一句话掷过墙来。   杨玉身形一闪,直抢凉棚。   凉棚里还有一个望风的“茶客”,不能让他逃走露了风声!   凉棚里,茶客直挺挺地仰面躺着,脖子上一道很小的裂口,裂口皮外被挑断的颈脖主动脉管就像是一只喷管口。棚顶竹蔑上溅着一大块血渍,鲜血还在往下滴。   那个跟踪的高手,已杀了茶客!   杨玉脸色陡地变得很阴沉,他已经知道那个跟踪的高手是谁了。   那是个难缠的对手。   难缠,并不是因为对手的武功高超,而是他敬重这个对手,极不愿意杀这个对手,而这个对手却是一定要执意杀他的。   生死有命,在劫难逃。杨玉决定不去多想。   他身形一晃,在棚内原地消逝。   后院坪。凌志远还在呆立着,口中喃喃叨念着:“南侠杨凌风?杨凌风……”   若不是地上的人头和尸体,他简直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梦。   岳州府西控巴蜀,东襟吴越,北通巫峡,南极潇湘,乃兵家必争之地,水陆交通的咽喉。   这是个藏龙卧虎,招财进宝的宝地,也是个惹是生非,易招杀身之祸的是非之地。   杨玉风尘仆仆,赶到了这块是非之地。   离五月五日约会,还有两天。   岳阳城已在眼前。   杨玉长长地吁了口气,心境就像城前范无际涯的八百里洞庭湖水一样开阔。   他救了凌志云、凌志远一命,总算是报了鹅风堡一份恩情。   现在他无牵无挂,见过岳灵生之后,他就要去挑乐天行宫的分宫,然后去赴会杀血宫张阳晋。斩断乐天行宫总宫营三十六支手后,他就去会宋艳红,索取解药,以销魂刀取代宋艳红的位置,成为江湖上的武林盟主。他要像爹爹一样做个英雄,为武林做许多许多的好事,他要完成爹爹的遗愿,当上武林的盟主。   这是空然大师的计划。空然大师说,到时候会有人来帮他,少林寺有人,江湖上有人,乐天行宫内也有人。   想到宋艳红,想到那把刺入胸膛的剑,他心中的怒火就无法抑制!   石啸大自从恢复乐天行宫后,就正式宣布恢复宋艳红的名字,号称“玄天娘娘宫主”,她利用龙凤断魂飞刀和网络的一大批恶魔,以及被药物控制的武士,在武林横冲直闯,设立了三十六分宫,无恶不作……   单凭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他就要杀了她。   单凭她率领冒称天王寺四大护法的金刚,杀害蒋怕承全家的罪行,他就要杀了她。   一想到要杀她,心中的杀气就无比灼炽。她是他的妻子,尚且要杀,其它的人则更要杀,毫不留情,决不手软!   空然大师说得对:以杀止杀,便是行善,除恶务尽,便是积德。爹爹杨凌风当年就是这么干的!   如果他能早些杀了陆小四及那乐天行宫的五个茶客,鹅风堡的三男一女不就有救了吗?   在空然大师的调教下,他虽未定性,但已成了一位极其可怕的杀手!   得得得得……马蹄声急,身后几匹快马飞驰而至。   路面太窄,大白天又不便施展跃跳轻功,杨玉只得缩身到路面陡坡旁。   “妈的!”随着一声怒骂,“啪”地一声响亮,空中一根长鞭朝杨玉头顶落下。   好霸道的骑马人!   杨玉忍着心中火气,往旁边一闪,手勾住了陡坡旁的一颗小树树干,身子悬出路面,让开了道。   三匹马挟风而过。   最后一匹马上的骑者,扬手又向杨玉抽出一鞭。   鞭声尖厉,显然使足了功劲。这一鞭抽向杨玉勾着树干的手臂,若让此鞭落实,杨玉手臂定折断不可,若是撒手,杨玉必将掉下陡坡。   他真想动手,忍耐已到了极限。   然而,他敛住了心火,松手掉下陡坡。   “啪!”长鞭抽在小树干上,树干应声裂断成两截。   “哈哈!”马上传来了一阵狂笑。   三人一齐扭头看着滚下陡坡的杨玉,放声狂笑。   杨玉在滚动中,从竹笠边缘的缝隙里,看清了那三张脸。   那是三张他永远也忘不了的憎恶的脸。   耳边响起了空然大师的声音:“对侮辱你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找个机会,给予他加倍的侮辱。”   杨玉滚下陡坡,弹身而起,拍拍身上的尘土,奔向湖边。   他想就此到渡口,直去君山。   湖边荒野,空旷无人。   他施展轻功,如旋风闪电,奔向渡口。   半个时辰,渡口已在眼前。   杨玉望着渡口不禁呆了。   渡口空荡荡的,不见一只船影。   湖水拍打着堤岸,抚摸着一排排挂着铁环的系船木桩。   怎么不见渡船?   联想起一路上看到的一群群赶往此地的武士,他不禁暗想:难道君山又出了什么事?   心念至此,他暗自苦笑:“怎么又让自己碰上了?”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到底是他碰上了事,还是事老跟着他跑?   渡口坐着一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肩上的一卷长发,说明那是个女人。   他叹口气,走到渡口那女人身后:“借问这位大姐,这渡口的船只呢?”   “这位大哥,你要船干嘛?”那女人转过身来,一双明眸就像闪烁的星星。   “啊!”杨玉见到那女人转身就跑。   那女人就是鹅风堡的小公主凌云花!   “哎!杨玉!你想谋财害命呀?”凌云花尖声高叫。   杨玉顿住脚步,转过身望着她:“谋财害命?”   他实在不明白凌云花说的是什么意思。   “玉哥!”凌云花张开双臂,像小鸟一样飞来。   他双手在胸前一格,挡住意欲扑入他胸怀的“小鸟”,板起脸道:“你说,谋财害命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是肩挑武林重任的大侠,怎能有“谋财害命”这种不好的名声?纵是开玩笑,也决不容许!   凌云花格格一笑道:“你一走,我就跳湖,我淹死了,这条命不就是你害了么?你见我许久不追来,定又会回来找我,那时候我已死了,你就只好替我收拾留在岸上的包袱,我的‘财’不就到了你手中?你这不就是谋财害命?”   她还是那样任性,那样天真活泼,俏丽顽皮!   他不觉“噗”地一笑:“死丫头!还是那么油嘴滑舌!”   她翘起小嘴:“还油嘴呢,我守在这渡口,好几天都没开荤啦。”   “你守在这渡口干嘛?”   “等你呀。”   “等我?”   “当然罗,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有许多人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那妖女狐狸精怎么能杀得死玉哥‘玉皇大帝’?当我听到你和碧绿山庄庄主岳灵生,五月五日君山有约时,我就赶来了这里。这渡口是通往君山的必经之道。怎么样?没错吧!”她歪着头瞧着杨玉。   杨玉沉着脸:“鹅风堡的情况怎样?”他虽然知道鹅风堡已被乐天行宫占领,也见到了凌志云、凌志远,但不知详情。   凌云花咬着银牙道:“唉,可惨啦……”   她将鹅风堡被乐天行宫改为玉风宫专放尸体,鹅风堡男人被杀,女人被掳的情况详细地向杨玉说了一遍。事情本来就惨,从她口里说出来就变得更惨了。   杨玉脸上布满冰屑:“我一定要翦灭乐天行宫,为鹅风堡的人报仇寻恨!”   “杀了那妖女,那狐狸精!”   “一定!”杨玉咬牙道。   “啊,太好啦!”凌云花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他的手。他对那个妖女石啸天的恨,似乎是与生俱来。   他用力抽回手:“你可以走了,你爹爹和志远叔就在……”   她跳起来暴发地:“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不!我要跟你走,跟你走!”   他冷冷地看着她:“我现在一不是你的庄主,二不是你的哥哥,你我之间已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哈哈……”凌云花发出一阵大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杨玉惊讶地望着她,不知她又要耍什么名堂。   “你不是庄主,咱们就没有上下关系,你不是我哥哥,咱们就没有血缘关系,这样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嫁给你,你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娶我了。”她拍着手直笑,俏丽的脸笑成一朵花,“当时大伯宣布你是他儿子的时候,我就不信,我坚信你决不会是我堂哥,你一定能娶我!”   “花妹!你……”杨玉结巴着,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个花妹对他来说,是天下最难缠的对手。   “你嫌我不好看是不是?”她撩开秀发,露出秀丽的脸。   杨玉这才发现她特意描过了脸,眉弯新月,嘴绽樱桃,一双明眸柔和、的亮,脸腮上泛着两个深深的酒窝,在阳光的渲染下,红扑扑的脸蛋更显得明艳照人。   凌云花在鹅风堡从不描眉画眼,要是有人逼她画眉,她便要摔梳砸镜闹个地覆天翻,现在她描脸,完全是为了讨好自己!杨玉思念至此,不觉心神一荡!   他迅即定住心神,故意说道:“涂脂抹粉有什么好看?”   “不好看?我就擦!”凌云花说着扯起衣袖在脸上一阵乱擦。   脸被擦红了,胭脂炭黑把她漂亮的脸蛋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她抬起头:“怎么样?现在好不好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这不就改过了?”   杨玉顿时被她弄得啼笑皆非。   “我要跟你走!”她目蕴泪水,晶莹闪烁。   “不行。”他狠狠心。   “为什么?”她声音凄凉,充满了悲伤。   “我要去干的事很危险。”   她眼中光亮灼灼:“跟着你只是危险,离开你,我就是死定了。”   “为什么?”现在轮到他发问了。   “危险尚有希望,俗话说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就是这个道理。死定了,就是毫无希望。我一个孤身女子,流落江湖是寸步难行,爹爹,二叔就在前面,‘前面’是什么地方?   这么大一个世界,我在哪里能找到他们?乐天行宫宋艳红那个妖女又下令各行宫杀手缉拿我,我若落在他们手中,必定是先施强暴,然后开膛破肚……”她声音颤抖,令人心寒。   杨玉眼中闪过柴房女子,闪过小玉莲的尸体。   他猛地打断她的话:“好啦,别说啦!跟着走吧。”   “玉哥!”她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叫。   “杨玉沉着脸:“可你要听话,不准顽皮!”   “我要顽皮,你就赶我走!”凌云花笑嘻嘻他说,“说实话,你没我也不行。”   杨玉眉毛一扬:“没你不行?”   “没我,你上哪儿去找渡船?”   “你能找到船?”   “当然能。你先别急,咱们先去岳阳楼好好地游览一番,饱吃一顿,明日清晨再过河不迟。”   杨玉想了想:“好吧,咱们走。”   “哎!玉哥,你这模样不行,酸不溜秋的就像个叫花子,怎能上岳阳楼?”   “依你说怎么办?”他知道凌云花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花样百出。   “我替你改容换装。”   “可我就这套衣服啊。”   “不要紧,衣服我早就替你准备好了。”   “啊,你原来……”   “哎,玉哥,你现在是杨大侠了,说话一言九鼎,可不能翻悔啊!”   不错,现在他是杨大侠了,说话当然要算数。   他在渡口堤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说道:“来吧。”   一袋烟的功夫,杨玉已换了个模样。   白绸扎布,白袷袍衣,玄色镶边,上套白绸背心,下穿一条白绸裤,脚踏趴山虎鞋,显得丰神俊秀,既有几分公子爷儿的风流倜傥,也有几分行武人的剽悍。   凌云花得意地举起包袱中的铜镜:“怎么样?”   杨玉点点头道:“不错。”   “当然罗!花老叫花子又教了我……”她自知说漏了嘴,急忙敛住话锋。   “花布巾老前辈现在哪里?”杨玉急急问,“你见到他老人家了?”   广贤庄集会前,花布巾突然失踪,至今没有下落,此事已轰动了整个武林。不少人都认为他已被百合神教杀害。   “没有。”凌云花忙道,“我是说那老叫花子以前……”   “别骗我啦!”杨玉厉声道,“你要骗我,就别跟着我!”   凌云花把嘴凑到杨玉耳旁,轻轻耳语了几句。   杨玉脸色凝重,默默地点点头。   “我们走吧。”凌云花说。   “你这模样怎行?我们怎么称呼?”杨玉说。   凌云花眯眼笑笑,试探道:“怎么不行?我就算是你老婆吧!”   “不行。”他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就算是你妹子。”   “也不行,男女有别,总有不便。”   凌云花嫣然一笑:“我还是女扮男装,做你的小仆人吧。”   其实,她早已有安排。   夕阳斜挂,晚霞灿然。   岳阳城,这个繁华之埠,富裕之乡,沐浴在霞光中,金光闪耀。   城内,商旅如云,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   若是有心人便会看出城内两种异样,一是凭地多出了许多执刀挂剑的武林人物,一是城边湖上没有了船。   在一片吆喝声中,两个少年爷儿登上了岳阳楼。   他俩便是杨玉和凌云花。   哪里有杨玉,哪里就会出事。出事的时候有凌云花在,那事就保准格外热闹。   三十二、天下第一快剑手   岳阳楼巍然耸立在洞庭湖畔。   楼亭翼然,檐牙高啄,巧夺天工。   八百里洞庭,水天一色,风月无边。览胜者都想登楼一睹“气吞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的奇观壮景。   楼上,玉楹大厅,摆下数十张桌子,另有雅座,临湖小阁,可以眺望湖中点点风帆,增助酒兴。   昨日起湖中便少了风帆,但这仍未减少游人们的兴致。雅座上坐满了踏青归来的游人,有的交头接耳,娓娓细谈,有的猜拳行令,大声喧哗,各尽其兴。   杨玉、凌云花登上楼阁。   “两位雅座——”小二扯长嗓门喊,奔到雅座席上急忙腾桌挪椅。   并不是杨玉、凌云花衣着有什么特别,而是凌云花塞给小二的一两银子起了作用,看在那个白花花的东西的面子上,小二能不尽心竭力?   两人在一张增设的小桌旁坐下。   凌云花随口点了八道菜,那都是岳阳楼菜谱上最名贵的菜。   小二捧着菜单,一阵风似地刮下楼梯。   杨玉眼光缓缓扫过楼厅。   左边第三张桌上四个客人中,一个喝醉了酒的青衣汉子俯在桌上,一只斗笠遮住了他的脸。   杨玉感受得到那斗笠里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立即认出了斗笠下的人是谁。   那人就是跟踪他的那个难缠的对手。   他眼光扫到右边第五张桌上便顿住了,三张憎恶的脸跃人眼帘。   那三个用马鞭抽他滚下陡坡的汉子就坐在那儿!   三人的身旁还坐着一位四十开外,头扎青巾,神色倨傲的汉子。   杨玉心中一动,耳旁又响起了空然大师的声音:“对侮辱你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找个机会,给予他加倍的侮辱!”   他顽心顿起,决定当众侮辱一下那三个汉子,一来泄泄心头之恨,二来借此机会露一手功夫给那个难缠的对手瞧瞧,让那对手知难而退。   主意已定,他便在凌云花的耳根旁说了几句话。他知道凌云花干这种顽皮事,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   凌云花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她正愁没热闹看,现在杨玉要她去惹出个热闹来,是正中下怀,使她更高兴的是,杨玉性格变了,居然要她去找人家的麻烦,跟着他,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事。   凌云花摇着身子走到那四人桌旁,一只脚往一汉子坐的木凳边沿上一踏,一只手往桌上一拍,嘴巴一翘:“喂!小子!咱们大爷叫你们换个地方!”   四人悚然一惊。这小子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岳阳楼上找咱们的麻烦?   “啪!”一汉子猛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盅蹦起老高,“小子找死?敢找咱如意神鞭高三鬼的麻烦?”   凌云花脚仍踏在凳沿上,冷笑一声道:“唷,你们就是江湖上那三个臭名远扬的小鬼,催命鬼高老大,夺魂鬼高老二,无常鬼高老三,又称缺德鬼,丧心鬼,短命鬼……”   “妈……妈的!”刚才发话的高老二,“扑”地一拳击向了凌云花。   楼厅里的人都停止了交谈,一齐把眼光转向了高三鬼的桌子。闹事的来了!   杨王端坐在小桌旁,两眼寒芒闪烁,手搭在腰间的玉笛上。   凌云花脚在椅沿上轻轻一点,身子翩然而起,划个漂亮的弧线,落到了高老二身后。   高老二一拳击空。   头扎青巾的中年汉子心中大惊:这小子怎么会花老叫花子的大漠孤雁的招式?这小子怎么会有乞丐王洪一天的令牌?   中年汉子不仅看出了凌云花的招式,还看见了凌云花腰间乞丐王的竹令牌!   此时,楼厅中爆出一声喝采:“好!”随即一片叫好之声顿起。有的人唯恐场面不热闹,故意起哄。   凌云花在喝采声中,眉飞色舞,神气十足。   高老大、高老二、高老三哇地一叫,三人六拳一齐举起。   “慢!”中年汉子一声吆喝,叫住三人,复拱手带笑对凌云花道:“这位小兄弟,你家大爷让我们换个地方?”   凌云花脸色故意一沉:“不是换,是滚!   “妈的!”高三鬼怒声齐骂。   中年汉子忍住心火:“你家大爷在哪儿?”   凌云花手朝小桌一指:“你家大爷在那!”   杨玉又成了中年汉子的大爷!   所有人的眼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杨玉身上。   杨玉挺胸坐立,纹丝不动,宛若一尊佛像,那对光芒闪动的眼睛,此刻更加明耀,就像夜空中的两点寒星。   大家都感觉到这个白衣少年身上裹着一团慑人的傲气,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妈的!”高老大叫道“你家大爷找上咱们高三鬼,算他瞎了眼!”   “正因为没瞎眼,我家大爷才让你们滚个地方,因为他看出你们高三鬼不是好东西!”   凌云花厉声反驳。   “请问称家大爷尊姓大名?”中年汉子仍是忍住气,恭声问。   敢在岳阳楼闹事的人,决非浪得虚名的人物。   “你不配。”凌云花冷声如冰。   “你……你不要以为老实人就好欺辱。”中年汉子已按捺不住,手抓住了腰间剑柄。   凌云花嘿嘿笑道:“现在老实人越来越少,再不欺负,以后就没有老实人可欺了。”   楼厅爆出一阵哄笑,喝采声顿时又起。差不多是所有的人都在加劲起哄。   嗖!中年汉子抽出宝剑。   周围的人但觉一股寒气侵肌,满厅都是晶莹的剑光。   好剑!拥有这种宝剑的主人,一定是武林中的一流剑客。   “收起你的破剑吧,柳明星!”凌云花冷冷他说。   柳明星握剑的手一抖,这小子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凌云花剑眉一挑道:“山东柳林集柳庄七煞剑,创剑人杀手柳天星,此七煞剑传到你手中,已传了三代,六十余年。在这期间,柳庄杀手共做了五十八桩买卖,平均一年多做一趟,共赚雇金二万一千六百七十两……”   “住口!”柳明星大喝一声,全身禁不住又是一阵颤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露隐私比杀头还要可怕,“我要杀了你!”   “杀我?有人出一百万两银子要我的脑袋,你恐怕要不起这个价吧?”凌云花信口开河。   柳明星咬着牙道:“试试看。”说着,手腕一抖动,剑峰挽起一朵剑花。   楼厅内顿时弥漫开一股杀气。   “就凭你那七煞剑中的‘天煞诛魔’一剑?你那一剑还没我使的好呢。”凌云花说着,手一扬,手腕抖动,缓缓地做了一个出剑的动作。   柳明星头皮发炸,浑身由于恐惧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简直是太可怕了!这小子不仅知道他杀手家世,而且还知道他杀手绝剑!   柳明星不觉头上冷汗滚滚而下,手中的剑也悄然垂下。   高老大、高老二、高老三见柳明星这模样,心中的骄横和勇气顿时消失。   柳明星的武功远在高三鬼之上。柳明星现在这模样决不是那小子的对手,他们又怎能是那小子的对手?他们不是那小子的对手,又怎能是那小子大爷的对手?   柳明星想了想,对凌云花说道:“好!咱们走!”   楼厅一片寂静。大家都被凌云花一个手势,就打发了江湖闻名的柳庄剑客而感到震惊。   然而,令人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杨玉徐徐起身走到过道中央,挡住了准备离开的四人。   凌云花一双大眼瞧着杨玉,难道她戏弄这四人还不够?   柳明星望着杨玉,沉声道:“这位大爷,我们走还不成么?还要我们怎样?”   杨玉冷声道:“不关你的事。”说着,将两胯分开,用手一指,“高三鬼,从这底下钻过去!”   楼厅静寂得连针掉地的声音也听得清楚,但热闹气氛却到了最高潮。   “妈……妈的!”高老大嚷道,“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高老二、高老三眼光望着柳明星:“欺人太……甚!”   高三鬼是柳明星的朋友,一同来岳阳楼的,若是让高三鬼从一个少年的胯下像狗一样爬过去,这个脸面未免失得太大。   柳明星牙根一咬,眼中闪过一道棱芒,手按剑柄道:“大爷这样做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杨玉冷哼一声,正要说话,此时左边第三张桌旁,一位青衫客霍然站起身:“这位大爷的要求,一点也不过份。”   半途里又杀出个程咬金来了!   所有人的眼光又转到了青衫客的脸上。   这人是谁?杨玉不认识。   杨玉眼光瞟向凌云花。   凌云花摇摇头,这青衫客她也不认识。   柳明星扭脸对青衫客道:“在下倒要请教,叫人钻胯裆,何谓不过份?”   青衫客手在桌沿上一按,身子托地飞过桌面,站到过道上。   他背披斗笠,腰扎青巾,青中上斜插一把宝剑,看样子也是一位剑客。   青衫客道:“这位大爷在城外道上给高三鬼快马让道,人已让到了道旁陡坡边,高老二给了这大爷一鞭,这大爷未还手,却勾手挽住坡旁树干,悬身道外,让出了所有路面,高三鬼此时马已闪过,高老三居然又回首再给了这大爷一鞭,这一鞭将树干抽断,致使这位大爷滚下了陡坡。”   原来这位大爷是找高三鬼寻仇的!听青衫客之言,高三鬼实也是欺人太甚。   青衫客继续道:“把这位大爷打下陡坡,有性命危险,是害人之举,叫高三鬼钻胯,没有任何危险,只是想煞煞高三鬼的凶焰。因此,在下认为这位大爷的要求,一点儿也不过份。”   柳明星被青衫客的一番话,说得竟无言答对,不觉痴立着。   “不过份!”   “一点也不过份!”   楼厅内有人在叫喊:“高三鬼今日要是不钻胯,那才没意思哩。”   凌云花却在想:还是让他们打起来,那才更有意思哩!   她眼珠子溜溜一转,嚷道:“柳明星,原来你想卖卖唬字膏药,找个场子好下台,你到底会不会使剑?光棍一句话,佛前三炷香……”   柳明星“呀”地一叫,宝剑弹出鞘,扑向了青衫客。   “让你管闲事!”高老大、高老二、高老三,三支鞭同时抖开,甩向了青衫客。   他们四人是同样的心思,强的斗不过找弱的斗,先抓个垫背的也好下台,所以四人一齐扑向了青衫客。   一道青虹闪过。五个人倏地分开。   谁也没看清交手的情况。究竟谁胜谁负?谁也没有把握。   大家憋住气,观看着五人的反应。   唯有杨玉看清了。他清楚地看见青衫客拔剑后,先点中了柳明星的手腕,接着一剑九招,将高三鬼的长鞭削成了三截,又在他们扑近身的时候削去了他们的发结,削断了他们的裤带。   青衫客卓然站立,剑仍插在腰问,似乎根本没有动过。   “当!”柳明星终于握不住手中剑,剑坠落在地。   “柳大……”“侠”字未出口,高三鬼三人同时伸手去抓裤子,裤子连同里裤的带子都被削断,但却未伤及皮肉,可见青衫客剑法之高明。   “哈哈……”楼厅中的人看着高三鬼三人疯子似的,一手抓着裤头,一手仍抓着只剩下二寸长的秃鞭的丑态,不觉爆出满堂大笑。   “你是谁?”柳明星颤声问。   青衫客冷然一笑,没有回答。   凌云花尖声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青虹神剑’张阳光!”   青虹神剑张阳光!   楼厅笑声顿止,空气骤然凝结。   张阳光是血宫无影天魔血虹剑张阳晋的师兄,其剑法比张阳晋还要高明!   柳明星和高三鬼这次算是找错了对头。   高三鬼惊得目瞪口呆,手指一松,裤子滑落脚下,露出了三个光溜溜的屁股。   可这次,楼厅内谁也没有笑。   杨玉仍然叉腿站立,脸色凝重。   张阳光为自己出头露面,目的何在?   张阳光发出一声低低的沉喝:“高三鬼,还不快爬么?”   高爸大、高老二、高老三颤巍巍地抓起裤子,依次从杨上胯下钻过。   杨上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强大,第一次尝到了征服他人的滋味。   一种从未领略过的兴奋,从未感受过的舒畅,压抑的神情在暴戾的激动中得到了渲泄!   这仅仅是个开始。空然大师造就他这个特殊人才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   高三鬼三人钻过杨玉胯裆后,溜到柳明星身后接扎裤带。柳明星仍然呆立着,掉在地上的剑也不曾去捡。   张阳光走到杨玉身旁。双手一拱:“这位大爷,在下有句话想跟你说。”   “请讲。”杨玉灼亮的眼光盯着他。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请大爷跟我来。”张阳光说完就往楼下走。   左边第三张桌上的三人同时起身,随后下楼。   那戴斗笠的青衣汉走在两人中间,竹笠压得很低看不到他的脸。   原来他们四人是一伙!   凌云花走至杨玉身旁:“我看……”   杨玉冷然一喝:“走!”   走到楼梯口,杨玉随手从旁边一张桌上抓过一把竹筷,手指一捏,竹筷已断成数截!   楼厅内的人都怔住了,包括凌云花在内。   好神的功力!   杨玉手一扬,嗤嗤嗤嗤,一阵竹筷破空之声。   柳明星,高三鬼四人不觉忙将颈脖一缩。   咚咚咚咚,断竹筷头钉在壁板上,拼成了三个字:杨凌风!   杨凌风?   南侠杨凌风又复活了?   这小子就是杨凌风?   良久。良久。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啊!这小子是杨凌风的儿子,飞竹神魔杨玉!”   夕阳已经坠落水下,晚霞余光消失殆尽。   铅灰色的天空铁板一块压在头顶。   岳阳楼下的湖边石滩上,屹立着六人。   四人站在南头,二人站在北头,中间相距十步的距离。   站在南头的是青虹神剑张阳光一伙四人。站在北头的是杨玉和凌云花。   双方冷然相望,默不作声,像是在比较着内功的目定力。   湖水拍打在石滩上,发出了“波刺、波刺”的响声。   杨玉静静地看着对方,脸上带着一抹冷傲的微笑。他很有耐心,冷然静候着变化。   张阳光等四人注视着杨玉,四张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们四人都是超级的高手,无论是内功和武功都练到了相当的火候,他们在耐心地等候杨玉发作。   凌云花一双眼珠溜溜地转着,她在用心分析对方的真正意图。   良久。谁也没有出声。   杨玉的内功自定力比张阳光等人想象的要强得多。   四人眼光亮度逐渐增强,八道眼光合在一起犹如一把利刃刺向了杨玉眼球。这是心意的契合,无形之光变成了有形之物。   杨玉傲气顿发,运动六合炼气大法,使出先天的特异功能,顿时,两眼精芒暴射。   四人仿佛感到有一束束银针刺入了眼中,眼珠开始发胀,发痛,胀痛逐渐加强,最后四人不得不收回功力,垂下眼皮。   杨玉的眼力居然胜过了四人合聚的眼力!   张阳光等人心中骇然大惊!   此时,石滩上响起了凌云花的声音:“哈,戴斗笠的,我知道你是谁?”   戴斗笠的青衣汉从四人中跨出一步:“我是谁?”   “无形剑客吕公良!”凌云花叫道。   “小姑娘,好眼力!”吕公良左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吕公良,你道我是谁?”   “鹅风堡小姐凌云花。”   “吕大侠,好眼力!”   “小丫头还是那么调皮。”   “老杀手还是那么顽固。”   “顽固?”吕公良眯起眼,“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云花噘起小嘴道:“天下谁不知道无形剑客吕公良是最难缠的对手?你找玉哥,还不是想做成杀玉哥的这票生意?”   “小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生意人讲究见风使舵,有时候宁可不赚但绝不能蚀老本。”吕公良说着举起了光秃秃的右手腕。   凌云花、杨玉微微一征,半年多不见,吕公良宛若换了一个人。   “阁下也怕蚀本?”凌云花问。   “生意人谁不怕?”以前的吕公良决不会说此话。   “阁下的意思是要放弃这票生意了?”   “雇主已收回生意,吕某无钱可赚,自然要放弃这蚀本的生意了。”   “那你找玉哥干嘛?”   “不是我,是这位剑客找他。”吕公良嘴巴朝张阳光一努。   杨玉闻言,双手朝张阳光一拱,“谢张大侠在岳阳楼出手相助。”   张阳光淡淡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在下还是有事相求。”   “但不知张大侠找杨某为了何事?”   “闻得杨大侠此次复出江湖,为的是肩负武林重任,翦灭乐天行宫,故张某特此来向杨大侠讨教一招!”   杨玉脸色聚然一沉:“你是乐天行宫的人吗?”   张阳晋血宫已皈依乐天行宫,张阳光是乐天行宫的人,也极有可能。   “不是。”张阳光沉声道,“在下只是来试试杨大侠究竟有没有翦灭乐天行宫的能力。”   “张大侠,张某……”   “少罗嗦!准备接招!”张阳光一声厉喝,跨前两步,已逼近发剑位置,气势慑人心魄。   “玉哥!当心!”凌云花禁不住发出一场呼喊。   杨玉冷笑一声,拔出玉笛,随手一摆:“来吧。”   张阳光手按剑柄,卓立石滩,双目如电。   杨玉斜垂玉笛,冷然傲立,两眼精光闪烁   两人在相对的静止中,含蕴着最可怕的,也是最强烈的跃动。   石滩上的人都在等候着阴云堆叠中突然迸发的迅雷。   “呀——”,迅雷迸发了。   两人身子从石滩上空划过,两道耀目的光一闪而逝。   两人兀立石滩。滩上身影如故。不过,两人却已交换了位置和方向。   两人背对背地站着。杨玉站在张阳光的位置,张阳光站在了杨玉的位置。   两人缓缓地转过身,默然相望。   蓦地,两人同时发出一串长笑。   张阳光头上发结不见了,剩下了一个光秃的头顶!   杨玉左胸衣被剑划开,破襟被湖风吹得飘曳生姿!   笑声在石滩上空震响回旋。   吕公良等三人脸上透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惊愕恐怖,抑或兴奋喜悦?   短短半年不见,杨玉的武功已是如此神速猛进!   凌云花捂住了双耳,蹲在石滩上,那笑声像钢针一样刺痛着她的头。   笑声嘎然中止。   张阳光拱手道:“谢杨大侠手下留情。”   杨玉亦拱手首:“谢张大侠好意承认。”   “杨大侠若是那一刀落实,现在岂有张某说话的份儿?”   “张大侠若是那一剑不缩手,杨某左胸岂不就是个对穿窟窿?”   “哪里话?杨大侠出刀,后发先至,若不是落刀时略一迟疑,张某的头早已离开了脖子,剑哪还能刺中杨大侠?”   “话不能那么说。即使是张大侠的人头离开了脖子,凭着胸内憋住的那口真气,张大侠的剑定能将在下心脏刺个对穿。”   “不管怎么说,杨大侠的刀还是比在下的剑要快……”   听着两人的对话,吕公良等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青虹神剑号称天下第一快剑。现在天下第一快剑手,声称杨玉的刀比他的剑还要快!   “哎!”此时,凌云花从石滩上弹起来,“张阳光,你还有完没完?咱们大爷还有正事要干哩。”   凌云花听张阳光自己承认不是杨玉的对手,不觉胆气顿壮,又神气起来。   “少多嘴!退到一旁去!”杨玉厉声喝道。   凌云花噘起小嘴动了动,但没出声,低头退到了一旁。   张阳光正色道:“杨大侠若闯乐天行宫,须得谨防宋艳红的龙凤断魂飞刀。”   “谢张大侠指教。”   “另外……”   “请讲。”   “张阳晋是在下师弟,杨大侠遇着他时,请手下留情。”   杨玉冷森的脸上透出慑人的威严:“难道张大侠忘了张阳晋在广贤庄集会上的罪孽?江湖上有的帐只能用血去算,才能算得清。”   从杨玉口中吐出的冷冰冰的一个个字,使石滩上的人听得打了个冷颤。   张阳光凝视着杨玉,片刻,又道:“请杨大侠给他一次机会如何?”   杨玉想了想,点点头:“行。”   张阳光手一拱:“谢杨大侠,告辞!”声落,人影已杳。青虹剑客就这么走了,来势汹汹,去得却这么匆匆。   “喂,张秃头已经走了,你们还留在这儿干嘛?”凌云花又叫起来,“等着我们大爷给你们剃头啊。”   “叫你少多嘴!”杨玉又是厉声朝她一喝。   “少多嘴?谁多嘴啦?”凌云花突地瞪起双眼逼向杨玉,“我好久都没说话啦!难道这话就有你说得,我说不得……”   杨玉从小就跟凌云花在一起,知道她的脾气,不觉之间竟连连后退。   凌云花欺身到他身前,压低声道:“玉哥,求你给我留点面于行不行?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等会你打我,骂我都行,可别当着大伙的面唬我,我求你啦!”   杨玉觉得奇怪,这小公主居然也会求人?   “玉哥,你要不答应我,我就跳湖啦!你信不信!我就跳!”凌云花眼中闪着光芒,她可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女人。”   “我答应就是了。”杨玉只得让步。   世上女人最难缠,任凭杨玉怎么天生傲气,性格怎么变化,这个鹅风堡的小公主永远是他的克星!   “啊!”凌云花发出一声欢叫,转过身对吕公良等人唬起脸道:“有什么事,过来与你家小爷说。”   吕公良沉着脸,冷声道:“小丫头,别神气,这里没你说话的资格。”   凌云花一扬头:“哼!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你要是再多嘴,我就要你变成像张大侠那样的秃头。”   “就凭你那只秃手?”   “这里还有一只。”话音刚落,吕公良左手已拔剑出鞘。   “就凭你左手的剑?”凌云花的小嘴翘起老高,“你还不知本小爷轻功的厉害哩。”   吕公良朝身后两人一努嘴。   两人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凌姑娘小心!”   随着喊声,手中石子飞向了凌云花。   凌云花足在地上一点,弹身而起,疾如飞鸟射向天空。   十八点细石如强弩射出,尖啸破空追至。   嗖!空中耀出一圈白光,当当当当,即将击到凌云花身上的细石,应声碎裂成两半,直线坠落石滩。   凌云花一串空翻,立在湖边。   唱公良从空中飘然落地。当!剑应声落鞘。   杨玉赞声道:“好剑法!想不到吕大侠左手使剑也是如此精妙!”   吕公良在义庄先杀五龙帮九贼,后请华容长老、丁戈、董克俭作证人与他公平决斗,虽断一腕,杨玉对他的印象极好,对他人品也极为尊重。   “再好,也不过如此。”凌云花心里虽然对吕公良剑法惊赞不已,口中却不认输。   “云花,还不快向吕大侠致谢。”杨玉道。   “致谢?”   “要不是吕大侠手下留情,你早就成了个秃头了。”   凌云花手往头上一摸,不觉发出一场惊呼,头上包布、扎带、发结全被挑散,乌黑的长发,流水般披散在双肩。   削发比挑散发结当然要容易得多,杨玉的话并非假话!   “吕大侠,我……”凌云花上前说话。   “滚到一旁去!你再多嘴,我一定将你削成秃头!”吕公良已看出杨玉心思,所以对凌云花格外严厉。   吕公良是说一不二的杀手,凌云花赶紧退到一旁,再不敢多言。   “杨大侠!”吕公良捧起秃右腕向杨玉施礼。   “吕大侠休要如此,”杨玉还礼道,“在下怎敢担当‘大侠’二字?”   吕公良身后的两人跨前道:“敢担负翦灭乐天行宫大任的人称不上大侠,谁还敢冠以大侠二字?”   杨玉心中淌过一股热浪:“这二位壮士是谁?”   吕公良代之回答道:“天山双刃尹泽鹏、芦小珂。”   凌云花一旁忍不住道:“原来是天山霍门剑客弟子,当年天山剑客霍天都……”   吕公良狠狠地瞪了凌云花一眼。凌云花脸色一变,赶紧收住了口。   杨玉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尹、芦二位大侠,不知三位……”   吕公良道:“想与杨大侠合伙做笔生意。”三句话不离本行。   “做生意?”杨玉可是个行外人。   “跟杨大侠一起去翦灭乐大行宫。”   杨玉思忖片刻,问:“谁雇请你们?多少酬金?”   吕公良肃容道:“此趟买卖,自觉自愿,无人雇请,分文不取。”   “哪有这等好事?天下哪有猫儿不吃鱼?!”凌云花又嚷了起来。   吕公良沉声道:“广贤庄,在下两位证人华容长老、玄武门主丁戈被害,在下决意杀尽乐天行宫恶贼,替他们报仇!”   尹泽鹏道:“天山九牧场主谷奇丕、七剑客中六弟张文清在广贤庄丧命,现在华昭雄等六剑客又被乐天行宫掳去,我俩决意跟随杨大侠翦灭乐天行宫,救出天山弟子!”   杨玉沉吟道:“只是凭杨某的身份怎能与众位大侠……”   吕公良朗声道:“杨大侠是南侠的儿子,刚才张阳光已试过杨大侠的武功了,当今武林首领非杨大侠莫属!”   杨玉心火顿时炽烈,雄心豪气一齐迸发。   “是空然大师叫你们来的?”杨玉问。   “是的。”三人齐声回答。   空然大师说江湖上有人帮他,帮他的人现在果然来了!   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空然大师时刻在他身旁,于是心念更坚,勇气倍增。   凌云花急步靠近杨玉:“玉哥,千万使不得!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饭颇隔木皮,谁知他们……”   杨玉却在想,今后有吕公良在身旁,也好管管这个小丫头。   他手一摆,打断凌云花的话:“好,你们就跟着我先去会会这碧绿山庄的岳灵生!”   “是!”   三十三、碧绿山庄   翌日,清晨。   杨玉、凌云花、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五人站立在岳阳楼下右侧的湖岸边。   茫茫的洞庭湖,安静而浩大,灰雾中涛声隐隐。   杨玉望着空渺的湖面,对身旁的吕公良说:“碧绿山庄好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错。”吕公良答道,“洞庭湖面去君山的水道,已经三天不见船只往来了。”   “湖边渡口所有的船只都也不见了。”芦小珂道。   “看来是岳灵生扣住船只,截断了去君山的道。”尹泽鹏接着说。   杨玉说:“是不是因为我与他今日的约会?”   “不会的。”吕公良道,“岳灵生这人的性格我知道,他除了护短外,倒也是个讲义气守信用的人,决不会为今日的约会而截断水道。”   “在下不明白岳灵生究竟有多大的势力,除了君山方面的船只外,还能在一夜之内将岳阳城外的船只都给收了?!”芦小珂说。   吕公良扭脸看着凌云花:“这件事恐怕只有这位小兄弟才……”   “不知道!”凌云花还未等吕公良把话说完,三个字便蹦出了口。   “哎,你说有船来接咱们,这船呢?”吕公良问。   “不知道!”   吕公良转向杨玉:“别听这小丫头的鬼话,咱们回去吧,这船是不会来了。”   “会来!”凌云花没好气他说。   “不会来!”吕公良扭回头。   “会来!”   “我敢打赌,不会来!”   “赌多少?”凌云花绷紧的脸开始放松。   “一两银子。”   “小气鬼!十两!”   “五两!”   “十两!”   “好,十两就十两!”   “拿银子来!”   “船还未到,怎么就拿银子?”   “你输定了。”   “不见得,我为什么会输呢?”   “哼,”凌云花歪起头,神气十足,“我用了乞丐王洪一天的令牌,还怕没船来?”   “乞丐王的令牌能调得动君山的船只?”吕公良板起脸问。   凌云花晃着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岳灵生与丐帮岳阳分舵主洪小八是换帖的忘年之交,岳灵生这次封锁水路,岳阳城里的船只都是被丐帮劫走了。洪小八是洪一天的孙子,他见到爷爷的令牌,还敢不派船来?”   芦小珂道:“原来如此。”   “好呀!你这个秃手鬼原来想套我的话!”凌云花叫了起来,复又笑道:“我索性将话都告诉你,即算洪小八不派船,岳灵生也会派船来,因为我将玉哥接到的请柬也送过去了。   岳灵生要是发帖请玉哥,又不让玉哥进庄,那就是失约、失礼、失信,准得在洞庭湖上泡汤,因此,我说这船准来!”   吕公良不由得不从心里佩服这小丫头的聪明。   凌云花又说:“我的话说完了,这下咱俩扯平了。”   “扯平了?”吕公良不解其意。   “你想套我的话,我想诳你的银子,真相大白,船到交银,这不是两下扯平了么?”   “小丫头!”   此时,尹泽鹏手朝湖面一指:“瞧!船来了!”   一条平板风帆船自湖面驶来。   湖面有雾,所以帆船将至湖岸才被发现。   船头立着一位大汉。   杨玉认识此人。此人就是在广贤庄集会上投送请柬的碧绿山庄信使岳大宝。   船离岸十丈。   岳大宝拱手高叫:“碧绿山庄岳大宝奉庄主之命,前来恭迎杨少侠!”   果然是迎接杨玉的船!   吕公良倒也守信,见到船上岳大宝发话后,立即掏出十两银子交与凌云花。   凌云花笑吟吟地将银子塞人包袱,神情好生得意。   船已靠岸。   岳大宝跳下船来,径直走到凌云花身前,双手一拱:“杨少侠请登船!”   “免礼!”凌云花衣袖一摆。   “少侠此话差矣,别的可免,这礼是万万免不得的!你是庄主的贵客,若免了此礼,岂不是说我碧绿山庄太无礼了么?”岳大宝一本正经他说。   凌云花闻言不觉乐了,这小子原来是个浑人!   “这礼嘛,是有礼不多,无礼不怪,无所谓的,”凌云花嘴巴朝着吕公良等人一努,“见到他们时就不必有礼了。”   “是,知道了,杨少侠。”岳大宝点点头。   “他不是杨少侠。”吕公良走过来说。   岳大宝双眼一瞪:“你不是杨少侠?”   “对啦,我不是杨少侠,是杨大侠!”凌云花昂首道。   “杨大侠?”岳大宝弄昏了头。   凌云花道:“你呀,真是个大宝!我原来是杨少侠,几个月不见长大了,现在就是杨大侠了。”   “明白了!大宝恭迎杨大侠!”岳大宝说着,又是双手一拱。   “岳庄主可在碧绿山庄?”   “在,正在与洪小八商量大事。   “洪小八那小子也在庄中?”   “咦,你是谁?怎敢叫洪小八做小子?”   “你看我是谁?”凌云花掏出了乞丐王竹令牌。   “乞丐王洪一天的竹令牌!”岳大宝人虽浑,却是见多识广,“你是洪小八的爷爷!”   “没错!”凌云花笑得合不拢嘴。   “不对!不对!”岳大宝跺脚道:“你姓杨,他姓洪,你怎是他爷爷?”   “怎么不是?我是他娘家的舅爷爷。”   “原来如此?哎……不对,还是不对,这竹令牌怎么还是姓洪?”   “这竹令牌原姓杨,随他娘嫁到了洪家,自然就改姓洪了……”   吕公良望着这一浑一顽,真是哭笑不得。   杨玉跨步走过来:“岳大宝,你还认识我吗?”   “你……”岳大宝瞪圆了双眼,“你在广贤庄时是蓝袍马褂,现在怎么换上白袍褂了?   你到底是谁?”   “在下杨玉。”杨玉肃容道。   “原来是杨少……哦,杨大侠!在下岳大宝奉命前来恭迎大驾,请杨大侠登船。”   杨玉也不多说话,足一点,轻身跃上帆船平板。   岳大宝扭脸狠狠地瞪着凌云花:“哼,浑小子!想冒称杨大侠?我早就看出你不对劲!”   此时,堤岸上传来了喊声:“那儿有船!快来啊,有人在上船!”   岳大宝急忙对船丁嚷道:“摇船!快摇船!”   船丁跑动,数支长篙撑入水中,两舷十余支橹一齐摇动。   船迅速离开湖岸。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相继飞身跃上船舷。   凌云花正要纵身跳跃,岳大宝倏地出手抓住她的双臂,把她举了起来:“浑小子!还不走就来不及啦!”   凌云花没想到岳大宝出手却会如此之快,一时竟没躲开,她拼命挣扎,可哪里抵得住岳大宝的天生浑力?   “快去吧!”岳大宝双手一挥。   凌云花被摔过水面,“咚”地落在船板上。岳大宝力气太大,凌云花稳不住身子,又怕落入水中不敢借力腾跃,只得咬着牙跌了个“狗吃屎”。   “好功夫!”吕公良在一旁绽出一声喝采。   此时,岸上一群人已抢到湖边。   “呀——”岳大宝一声怪吼,双掌一推,众人往后一退,竟有五、六人倒地。   帆船已离开湖岸将近十丈。   岳大宝再绽出一声怪叫,身子腾空而起,射向帆船。   足尖在水面一点,二点,三点,岳大宝已飘身跃上船舷。   岳大宝虽是浑人,武功却是高得出奇!   木橹激水声声,平板帆船起伏跌宕。   湖岸上人声渐远。   船靠君山湖岸。   山里响起号角声。   旌旗摇晃,人影窜动,阳光下隐见刀剑闪烁之光。   君山碧绿山庄果然有事!   杨玉向吕公良等人丢了个眼色,暗中凝神戒备。   岳大宝朝岸上高声呼喊:“贵客杨大侠大驾到——”   岸上顿起管弦之声,一位衣卓华丽的年轻人带着四名身穿统一号服的庄丁,迎至岸边。   “在下岳中庭奉家父之命在此恭迎杨大侠!”年轻人朝众人拱手施礼,神态十分谦逊。   吕公良心中暗自纳闷:岳灵生怎么还有一个儿子?   吕公良扭头看看凌云花。凌云花摇摇头,这个天上的事知一半,地上的事全知的小灵精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哎。”凌云花拉拉岳大宝的衣角,“这岳中庭是岳灵生的儿子?”   岳大宝嚷道:“他不是岳灵生的儿子,难道还是你的儿子?”说着,又对岳中庭喊道:   “庭哥!爹在哪儿?”   “在轩辕台,爹说请杨大侠和诸位径直上山。”   “哦,知道了。”   吕公良、凌云花等人更懵住了,岳大宝怎么也叫岳灵生做爹爹?难道他也是岳灵生的儿子?   “杨大侠请!”   杨玉一行人登上湖岸。   杨玉等人谢绝了为他们准备的双人竹轿,在岳中庭、岳大宝引道下,直奔君山山顶。   轩辕台就在君山山顶之上。   凌云花噘着嘴落在最后,徒步登山真没意思,要是能坐竹轿有多好玩。   蓝天,几朵白云在游动。   赭色的山峰像一整块岩石雕成的巨犬,立在君山之巅,嵯峨峥嵘,突兀地翘着头,傲视长空。   山顶一座高台,三个大字“轩辕台”在正午的阳光中闪烁。   相传黄帝当年在此设台铸鼎,鼎成之后,骑龙升天,从此这里便成为祭天的神坛。   二十四位庄丁分侍岩坪两侧。   二十四位法师正聚在岩坪中央的香案前施法。   四个小道童立在高台香鼎两旁。   香鼎中巨香巨烛在燃烧,香烟袅袅,冉冉腾空。   鼎前一个供案。案上摆着四个狗头,每个狗头上贴着一张小字条,依次是:岳福、岳禄、岳寿,岳喜。   岳灵生站在供案前,正在烧纸化符。   岳灵生正在祭奠被杨玉杀死的四个儿子——四大天狗。   “请杨大侠及诸位在此稍待。”岳中庭将杨玉等人引到岩坪一侧的一张方桌旁。“桌上备有酒菜。桌旁站有侍候的庄丁。   凌云花第一个落坐:“大家请坐,边吃边看。”   众人纷纷人坐,庄丁立即把壶斟酒。   岳中庭、岳大宝走向高台。   凌云花望着高台说:“诸位听说过临刑前的死囚犯,在被斩之前都要让他们饱食一顿吗?”   杨玉冷冷一笑:“难道行刑的刽子手都是饿着肚皮施刑?”   芦小珂道:“小兄弟,你看见什么了?”   吕公良左手把起酒杯,压低声道:“周围有埋伏,一共四处。”   杨玉也低声道:“每处九人,共是三十六人,全是丐帮弟子。”   凌云花是猜测,吕公良是觉察到有四处埋伏,杨玉是看清了四处埋伏的人,芦小珂、尹泽鹏是佩服不已。   “丐帮弟子?”   “难道岳灵生真要向杨大侠下手?”   “谁说得准呢?痛子心切,什么事干不出来?”   “若真要动手,咱们就把这碧绿山庄当作乐天行宫给挑了!”   “……”   高台上,岳灵生祭奠完毕,带着岳中庭、岳大宝走下台来。   二十四位法师急急撤去香案,离开岩坪。   岳灵生满面带笑,走向桌旁,朗声道:“杨少侠,久待了,望恕老夫怠慢之罪。”   “爹!”岳大宝一旁道,“错啦,不是杨少侠,是杨大侠!中间那位穿白褂的!”   岳灵生目光注视着杨玉:“杨大侠?”   “爹,你真是老糊涂啦。人不会长大么?少侠长大就是大侠了!”岳大宝解释道。   岳灵生呵呵一笑:“没错!没错!杨大侠果然是位一诺千金的少年英雄!在广贤庄有人说你被宋艳红那妖女一剑刺死了,老夫就不信,老夫从不请短命鬼赴约。”   岳灵生生性豪爽,说话也不受拘束,开口就给了杨玉一个良好的印象。   于是,杨玉也就开门见山:“岳庄主既约杨某赴会,为何在岩坪四周设下埋伏?”   “埋伏?”岳灵生满脸惊愕,继而惊愕变成怒容,厉声一喝:“谁在那儿?给老夫滚出来!”   话音刚落,岩坪外石丛中立即传来回声:“大哥别发火,是我小弟!”   随着话声,一条人影从石丛中弹出,一串跟头翻到岩坪,动作潇洒利落,极为优美。   人影立定,现出身来,形象却大为不雅。来人蓬头散发,满脸污垢,一身破烂衣裳,到处都可见肉,一双麻耳草鞋,穿底露趾,一根打狗竹棍,一只神仙饭钵,尤其不雅的是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下,一对大鼻孔里流着两条米粉长龙!   这人就是乞丐王的孙子,岳阳丐帮分舵主年方十六岁的洪小八!   岳灵生望着洪小八嗔声道,“小弟!你怎么可以……”   “眼下大敌当前,杨玉带来这许多人赴会不能不防,小爷知道他们是谁?”供小八手中竹棍朝吕公良、凌云花等人一指。   “哗啦!”一声响亮,石丛中四处,三十六名丐帮弟子执着竹棍抢进岩坪,将杨玉等人团团围住。   岳灵生厉声喝道:“别胡来!杨玉是大哥的客人,也就是小弟你的客人!你想要大哥在洞庭湖上泡汤?”   岳大宝跟着嚷道:“小八叔!千万不能动手,你爷爷在此!”   洪小八手中竹棍一墩:“我爷爷在哪里?”   “他就是你爷爷!”岳大宝手朝凌云花一指。   洪小八左袖往脸上一拂,抹去两条米粉长龙,右手竹棍一点,飞身直趋凌云花:“小爷今日倒要瞧瞧你这爷爷的能耐!”   “好!你瞧着了!”凌云花手在桌上一按,飞身弹起,迎将过去。   两人说动手,就动手,谁也来不及阻挡。能阻挡的人也没有阻挡,两个小顽皮打个热闹看看也无妨。   空中,两人一样的空翻,一样的旋身,一样的飘落。   两人使的是同一招式,丐帮嫡系弟子的表演轻功“满天飞彩”。   凌云花飘身落地,挺身而立,左手高擎,手心亮出了乞丐王洪一天的竹令牌。   洪小八横竹身前,双膝跪地:“孙儿洪小八叩见一天爷爷!”   丐帮规矩见到本命竹令牌如同见到牌主本人。洪小八见了洪一天,怎能不跪?   “免礼!”凌云花一手托起洪小八,斜视着吕公良等人,得意之极。   “谢……哈……啾!”洪小八起身之际,猛地打了个喷嚏,两条“米粉”长龙如箭一样射到凌云花脸上。   一股又臭又馊的气味扑鼻而入,凌云花顿时心头作呕。   “哦!真是对不起!”洪小八说着,突起右袖在凌云花脸上一抹,顿时,袖上的污泥和着凌云花脸上的米粉画了她一个大花脸!   “你……”凌云花怒气冲冲,却又不知如何发作,孙儿打爷爷一个喷嚏本也不算过份。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洪小八点头哈腰,满脸嘻笑。   “哈哈……”岩坪上发出一阵大笑。   紧张敌对的气氛在笑声中顿时冰消瓦解。   庄丁给凌云花打来洗脸水。   众人分别入席坐定。   杨玉沉声问道:“岳庄主约在下‘天狗日’赴会,是欲向在下报杀子之仇么?”   杨玉童心未退,爱热闹和好奇之心本是强烈,但他生性拘谨,又常记住空然大师的话,武林重任在肩,所以时时克制心中冲动,一派少年老成,就像一位浪荡江湖数十年的老手。   吕公良等人的眼光注视着岳灵生。   “说来惭愧”岳灵生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教子不严,父之过。不肖之子岳福、岳禄、岳寿、岳喜,被老夫逐出山庄后,居然在外杀人放火、奸淫抢劫。有人曾告到山庄,老夫不但不信,反而将告状之人打了一顿,从此四个犬子更是肆无忌惮,无恶不作,被江湖人称为四大天狗,唉……”说到此,岳灵生一声长叹。   洪小八接着道:“岳大哥委托小弟查访四位侄儿的劣迹,若是四位侄儿该杀,这次约会便向杨大侠赔罪,谢大侠清理山庄门户,若四位侄儿不该杀,大哥和小弟便要向杨大侠讨个公道,查访结果……”   凌云花插嘴道:“一定是杀了还要杀。”   “没错,四位侄儿共杀无辜十四人,其中包括一位老太婆和一个二岁小孩,奸淫妇女九人,抢劫店铺钱庄四次,放火烧了三条街共计一百二十八间平房,火灾中又有六人被烧死……”   “别说啦!”岳灵生声音悲枪,“该杀!杨大侠杀得好!要是杨大侠不杀他们,他们不知还要再作多少孽?”   杨玉眼中光芒闪耀,心火已动:杀!必须以杀止杀!   吕公良问:“岳庄主膝下几位公子?”   岳灵生道:“这四个不肖犬子,老夫今日已超送他们了,从今以后碧绿山庄庄谱之中已没有了他们的名字,现在老夫收了两个义子,今日起他们就是老夫的亲生儿子了。”说着,朝岳中庭、岳大宝一挥手,“快过来见过众位大侠!”   岳中庭、岳大宝上前与杨玉等人一一见札。   此时,岳灵生才问:“这儿位大侠如何称呼?”他原不知杨玉带人来的意思,所以一直没有问及吕公良等人的来历。   吕公良拱手道:“在下吕公良。”他有意免去了“无形剑客”四个字。   岳灵生浓眉一扬:“阁下就是无形剑客?”   “不敢,正是在下。”吕公良无法不认帐。   “吕大侠在上,先受岳某一拜,”岳灵生衣袍一撩,纳头便拜。   “哎呀,岳庄主,这是什么意思?”吕公良急忙扶起岳灵生。   “当年老夫在夫子庙遇到‘燕北三鼠’围攻,若不是吕大侠拔剑相救,老夫早就没命了。当时老夫不知大侠尊名,后来才知道赶走燕北三鼠的原来是吕大侠。”岳灵生连连拱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洪小八拱手道:“吕大侠英名天下,大哥常常与我说到您,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岳中庭、岳大宝亦拱手:“见吕大侠!”   吕公良指着尹泽鹏、芦小珂道:“这二位是天山双刃尹泽鹏、芦小珂。”   岳灵生高声道:“哎呀!原来是天山霍门剑客,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幸会!幸会!”   洪小八率着岳中庭、岳大宝齐声道:“尹、芦二位大侠好!”   吕公良指着凌云花:“这位是……”   凌云花接过话,自我介绍道:“在下天下第一庄,鹅风堡庄园小公主,人称天下事无所不晓的小精灵凌云花!”   岳灵生淡淡地拱拱手:“凌姑娘好。”   洪小八问岳大宝:“贤侄,你听说过小精灵凌云花这个名字么?”   岳大宝道:“小八叔,‘小金铃’没听说过,侄儿只听说过‘淋雨花’,但又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东西?那根本就不是个东西!”洪小八瞅着凌云花道。   岳大宝瞪起眼:“不是个东西,那是个什么家伙?”   凌云花听着他们一唱一合,气得牙咬咬的。   此时,山下传来一声长哨。   洪小八对岳灵生道,“大哥,弟兄们到了,我去布置一下。”   “烦劳小弟了。”   “众位英雄晚上见。”洪小八身形一晃,一阵清风旋出岩坪。   岩坪上的丐帮弟子也一齐跟着跃出岩坪。   “岳庄主,庄中发生什么事了?”杨玉问。   “众位请坐,咱们边吃边谈。”岳灵生招呼众位坐下,令庄丁重新斟上酒,这才说:   “一个星期前,庄中突然接到一封飞帖,要老夫在七日之内,将庄园旗号改为‘碧绿宫’,并立送纹银五万两,美女三十名,绸缎三十匹,至飞鹰嘴……”   杨玉剑眉一皱道:“必是乐天行宫之贼。岳庄主千万不可理睬。”   “老夫本意不予理睬,所以没有回音。第二日,庄中便有一位兄弟被杀,头被斩下挂在湖口,身体被开膛破肚横在庄门前……”   杨玉顿觉体内一股炽火烧起。   吕公良等人脸色泛青,杀气森森。   岳灵生继续道:“第三日便是两个兄弟遇害,第四日是三个兄弟……至目前为止,已有十五位兄弟被杀害。我曾派人守护,但对手行动诡诈,武功极高,防不胜防,于是我找来了洪小八共同商议,封锁了水路,以防不测,并调集了岳阳分舵丐帮高手和本庄好手,准备今夜到飞鹰嘴与恶贼决一死战!”   岳中庭小心翼翼地插嘴道:“如果吕大侠今夜能助本庄一臂之力……”   杨玉现在的名气当然不及吕公良,加之吕公良曾有救岳灵生的先例,所以岳中庭向吕公良求救。   吕公良没有回答岳中庭,却把眼光看着了杨玉。他是个恰守信用的人,杨玉现在是他的头领,功夫也在他之上,他须听从杨玉的调派。   岳灵生注意到了吕公良的眼色,不觉心中大骇,像吕公良这样的绝顶高手,怎会对杨玉如此恭敬?   他扭脸对着杨玉:“杨大侠,如果您能出手助本庄一臂之力,老夫……”   杨玉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翦灭乐天行宫本是在下这次复出江湖的目的,岳庄主不必客气。”说着,沉声对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道:“今晚一齐出手,助岳庄主一臂之力!”   “是!”   “只要是乐天行宫之贼,一律杀无赦!”   “是!”   杨玉知道,这是自己在江湖上扬名立威的开始。   岳灵生知道,从此江湖上又出了个可怕的人物。   三十四、血溅飞鹰嘴   碧绿山庄在紧张地备战。   杨玉、吕公良等人的到来,使岳灵生心中的忧郁消失大半。   抽得闲余之时,岳灵生命岳中庭、岳大宝引杨玉一行人,在君山览胜。   当杨玉一行人游到湘妃墓地时,日头已落到竹林顶梢,光焰泛出血色。   迎面一块石碑,碑上两行草书:   君妃二魄芳千古   山竹诸斑泪一人   碑后两片斑竹林。   斑竹,又名湘妃竹,是一种很名贵的竹子,茎上有紫褐色的斑点,就像有人淌流在竹上的泪痕。   竹叶萧萧,竹斑点点。一支斑竹不足以动心,一簇斑竹便可催人泪下。   杨玉踏人竹林,心中顿生一种悲戚惆怅之情。   竹林间一座包形石墓,墓前一块大石碑,碑上刻着“虞帝二妃之墓”六个大字。   墓前草坪右侧,竖着块一人高的石碑,碑上刻着一首词:   湘 君   战国楚屈原   君不行兮夷犹,   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   沛吾乘兮桂丹,   令沅湘兮无波,   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   吹参差兮谁思?   ……   杨玉轻叹一声,转身正欲问凌云花这湘妃的故事,身后便己传来了凌云花关于二妃墓的解说声。   在吕公良这等高手面前,凌云花决不会放过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这二妃墓是三千多年前,虞舜两个妃子的坟墓。周虞时代,唐尧帝让位给虞舜。虞帝决心励精图治,离宫南巡,途中患病,两个妃子娥皇女英闻讯追至君山,突闻虞帝死在苍梧,两妃日夜啼哭,忧郁而死……”凌云花话说到此时,触动心思,不觉眼圈发红。   在鹅风堡听说杨玉被宋艳红杀死的时候,她不知哭了多少个夜!若不是坚信杨玉还未死,也许她也像这二妃一样哭死在鹅风堡了。   “嗯……”岳大宝却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凌云花问。   “我每次听到这故事都要哭,你瞧这竹子上的泪斑,那两个妃子哭得好伤心啊。”岳大宝说着,哭得更是伤心。   凌云花望着斑竹上的泪痕,瞅了杨玉一眼,眼中不觉滚出一串泪水。   杨玉看在眼里,心中亦是一阵伤感。   岳中庭对岳大宝、凌云花道:“你们二位不必悲伤,何必为古人落泪?”   岳大宝却一本正经地问凌云花:“要是杨大侠死了,你会为他哭死吗?”   “会的。”她点点头,眼瞟着杨玉,泪光莹莹。   杨玉佯装不知,转身步出竹林。   身后岳大宝在嚷:“哎呀!这是二妃墓,一个不行,还差一个为杨大侠哭的女人啊!”   “看你胡说!还不住口!”岳中庭厉声一喝。   杨玉心中却已卷起一阵巨浪,不知怎的,脑海中突地幻出了石啸天的身影和面容。   他不停地警告自己:石啸天是乐天行宫的宫主宋艳红!是万恶不赦的女魔头!   然而,那身影,那娇容,仍在眼前晃动,在摇撼着他的心。   他仿佛看见她流泪了,像凌云花一样地在哭,在为他而哭。   他的心在发颤,在流血,滴滴鲜血洒在竹林道上!   他的心破碎了,破碎的心就像坟中的二妃一样在无声地哭泣……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黑幽幽的飞鹰岩像一把锋利的宝剑刺破云天,直指苍穹。   飞鹰嘴却俯伏在湖岸,翘首注视着灰蒙蒙的湖面,等候着今夜的不速之客。   湖面起风了。排排湖浪铺天盖地而来。   “轰隆!”“轰隆!”湖水猛烈地击打着飞鹰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任凭狂涛巨浪,飞鹰嘴在湖潮中仍是巍然屹立,坚如磐石,古来如斯。几百年来如此,今夜也是如此。   杨玉、凌云花、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五人,十只眼睛盯着飞鹰嘴口的石岩,那是来船登岸的码头。   飞帖人约定交货的地点就在这里。   “来啦。”杨玉低声一喝,冷傲地挺直了身子。   四人瞪眼凝神观望,灰蒙的湖面除了波涛外,什么也看不清。   杨玉的眼力远在他们之上。   片刻,一团黑影在湖面浮现,向飞鹰嘴而来。   黑影渐近,是一条大舱船。   舱船板上站着二十余条人影。   舱船停靠在飞鹰嘴的石岩凹处。   船上二十余条人影,一齐跃上飞鹰嘴岩后的沙滩。   四人立在中央,其余的人呈扇形展开在两旁。   来人一律头戴面罩,只有两只眼睛在黑夜中发亮。   为首的蒙面人冷眼在五人脸上一扫:“怎么就只你们五人?”   凌云花冷哼一声道:“收拾你们五个人还嫌多哩,本小爷想过瘾,恐怕还轮不上手。”   蒙面人也不斗嘴,眼光四周一瞟:“东西呢?”   凌云花手往湖面一指:“在湖底,等会就叫你们去捞。”   “别跟你家大爷斗嘴,叫庄主和埋伏的人出来吧。”   “你们这套声东击西的把戏怎骗得过岳庄主?庄主和丐帮的弟子全在庄内埋伏着呢!”   蒙面人眼光一闪,急扭头与其余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话。   凌云花接着道:“待会你们听见碧绿山庄里的爆炸声,那就是你们的大爷进了丐帮的‘火雷阵’,你知道洪小八弄到了多少火药吗?两千斤,整整两千斤,只多不少!”   蒙面人身子微微一抖,退后一步,四人身体自然靠拢。   刷!两旁的蒙面人一齐扬起了刀剑。   凌云花头一摆,音调提高了八度:“我再来给你们介绍几位朋友,这位是江湖上千金难雇的杀手无形剑客吕公良,这两位是名扬四海的天山双刃尹泽鹏、芦小珂……”   四个蒙面人惊慌地往后一跃,扭头转向湖面。   “还想走?”凌云花冷笑如冰,手指着湖面,“你们能飞回去?   岩凹里的大舱船,不知什么时候己驶到了离岸十余丈的湖面,正在波涛中缓缓沉没。   吕公良跨前一步,左手搭住腰间剑柄:“摘下面罩!老夫剑下从不杀蒙面之人!”   吕公良说话之间,尹泽鹏、芦小珂已闪身到吕公良两侧,手亦搭上了剑柄。   杨玉冷眼观看着。他没有出手的意思,杀这几个贼子,还用不着他出手。   四个蒙面人没有摘下面罩,却霍地拔出了斜插在背上的剑,四道寒光在沙滩闪过,然后聚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圆圈。   凌云花叫了起来:“原来你们是百合神教花堂的四大金刚高超凡、高不俗、孙倒海、孙腾江!”   “他们就是四大金刚?”杨玉眼中顿起精芒。   “不错,浓髯金刚、白面金刚、黑面金刚、花面金刚,人们又称‘金刚四煞’就是他们!”凌云花道。   高超凡四人伸手摘下了面罩,两旁的蒙面人见状也摘下了面罩。   识破了真实身份,带面罩就失去了意义,不如不戴,落得个痛快。   “将四大金刚留下,在下有笔帐要与他们算。动手吧!”杨玉挥手下令。   “嗨!”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位剑客弹身而起,三道剑虹掠过沙滩。   切割肌骨的声浪,与厉喝声几乎同时响起。   鲜血激飞。血雨在月光下飞溅。   一场干净利落的屠杀。倾刻之间,二十多余性命已经了结。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已身还原地,三人在血雨中穿行,居然浑身滴血未染。   凌云花暗自咋舌,惊疑不已。   沙滩上还剩下了四大金刚。这四位往日里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凶汉,被三位剑客的大名和眼前屠杀场景,吓破了胆,四人依偎在沙滩中央颤栗。   此时,岸边水中“哗啦”一声响,岳大宝一手提着一个肚子鼓凸的大汉,从湖中钻了出来。   “妈的!”岳大宝把手中的两个大汉往地上一扔,嚷道,“老子在洞庭湖上混了这许多年,今日才算遇上了两个对手!斗了三十多个回合,才将他俩制住……”   凌云花瞧着月光下两个凸肚大汉的号衣道:“大宝,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   “喂!你们是谁!”岳大宝朝着两大汉一吼。随后又用手在两人鼻孔上一摸,“凌姑娘,他们已死啦,我去问谁呀?”   “这两个人就是江湖水道上有名的‘水中怪兽’阮世涛、阮世波两兄弟。”   “听说过,这就是他俩呀?水下的功夫也不见得怎么样,说实话,刚才我还真没斗得过痛,要是早知是他俩,我还要和他们好好玩一玩。”   岳大宝是浑人、浑话、浑说。他还不知道自己水下的功夫到了何等地步,其实他水下的功夫,江湖上已没有几个人能与他相比。   但岳大宝的一番话,却使四大金刚更加惊慌恐惧,他们四人本是水下好手,原想寻找机会跳入湖中逃命,现在阮氏兄弟这等水下的绝顶高手,二对一都死在了岳大宝手中,他们是逃生无望了。   杨玉走到四大金刚身旁。恰巧天上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阴影下他阴沉的脸更显得冷森可怖。   “认识我是谁吗?”杨玉问。   高超凡仔细看了看,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呼:“啊!杨……玉!你还没死?”   高不俗脱口道:“咱们宫主没将你刺死?”   杨玉沉缓他说:“你们是乐天行宫总宫营的人?”   “是……是的。”事已到此,毋庸抵赖。   “此行目的?”   “降服碧绿山庄,然后以碧绿山庄为营地,扩大势力,控制水路各帮人马。”   宋艳红已基本控制陆上势力,又把手伸向了水上,可见其野心之大!   “丝茅沟蒋伯承全家是你们杀的?”   没有回声。   “是不是?”杨玉厉声一喝。   声浪使全场所有人的心房猛地一震。   “是的,”孙腾江颤声道,“不过,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是宋艳红她……”   “举起剑来!”杨玉怒声打断他的话,“我给你们四人一个机会。”   “杨大侠!我们……”高超凡眼角膘着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   吕公良三人垂手立在沙滩一旁,默不作声。   杨玉缓缓拔出腰间玉笛:“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他们不动手吗?”高不俗手中剑尖朝吕公良三人一指。   “当然不……”   “不”字还未落音,四大金刚四支剑已用不同的姿势,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刺向了杨玉。   四大金刚虽不是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位剑客的对手,但在江湖中也是有名的使剑好手。   “玉哥,当心!金轮劫……”凌云花尖声高叫出四大金刚的杀手剑招。   剑招的最后一个“渡”字还未出凌云花的口,沙滩上已迸出血光和惊叫声。   当当当当,四支带剑的胳膊坠落在地。   四大金刚又重新依偎在一起,望着相互的断臂,眼中露出极度的惊惶、恐惧与绝望。   杨玉斜垂的玉笛,仍然斜垂着,仿佛未曾动过。   快,动作比闪念还要快!就连吕公良也只看见纳入玉笛中的最后一缕毫光。   杨玉又是沉缓的一喝:“小玉莲是你们强暴后杀死的?”   “不!”高超凡神经质似地叫了起来,“是宋艳红干的!她扒光了她的衣服,强迫我们强暴她,然后她又亲手将她开膛破肚!为什么要全怪我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高不俗跟着叫道:“小玉莲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我们不愿干那事,可她用剑逼着咱们干!她说对断魂谷门的女孩子,她都要这么干!”   杨玉脸上的肌肉痛楚地痉孪了一下,手中玉笛完全垂下。   眼前闪过石啸天用剑逼着四大金刚强暴小玉莲的幻影,闪过石啸天对小玉莲开膛破肚的惨景……   他的心又淌血了,比沙滩的血更多更浓。   “杨大侠!饶了咱们一命吧!”四大金刚一齐“扑通”跪下向杨玉求饶。   其实,此时四人只要出手,杨玉必会败在他们手中,因为此刻杨玉已完全丧失了斗志,神经处在失去自我控制的空白状态。   四大金刚没能抓住这个反败为胜的求生机会。他们心中充斥着的只是惊慌和恐惧,只会一味地向杨玉求饶。   吕公良拧紧了眉头,但没有出手的意思,凭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一个没有求生意志的人,精神崩溃是意料中的事,任何外境的变化也无补干事,四大金刚现在的状况就是如此,杨玉并无危险。但是场上的人若换了他,杨玉今夜便是必死无疑。   “杨大侠,饶命!”四大金刚还在沙滩上求饶。”   “轰隆!”远处隐隐传来爆炸声。   “哈哈!碧绿山庄狗贼子中计啦!”岳大宝发出一声狂呼。   “浑小子!”凌云花跟着叫道,“是狗贼子在碧绿山庄中计了!”   “反正都一样,是狗贼子就饶不了他们!”岳大宝嚷道。   岳大宝话音刚落,杨玉绽出一声怒喝:“狗贼子!”   玉笛扬起,插回腰间,四颗人头腾向了空中。   杨玉手一扬:“走!回庆去收拾那些狗贼子!”   一行人影离开了飞鹰嘴。   飞鹰嘴沙滩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余具尸体,其中四具无头尸体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月色仍是那样宁静。   湖潮仍是那样汹涌。   沙滩上却罩上了一片令人惊悸的阴影。   这仅仅是开始。   六人同行,轻功不一,渐渐拉开差距。   杨玉最前,因为此刻他心火正炽,恨不得能一步飞到庄中,杀尽那些乐天行宫的强贼。   岳大宝最后,因为他手中捧着四大金刚的人头,其中有两个光头,令他捧也不是,提也不是,十分恼火。   中间依次是,吕公良、凌云花、尹泽鹏、芦小珂。   吕公良竭尽全力,奋力几跃,抢至杨玉身边,低声说:“杨大侠,老夫一句忠告,今后与强敌交手,必须全神贯注,万万不可分神。”   杨玉亦低声回答:“谢吕大侠,在下一定谨记。”说着,身形一晃,倏忽不见,再现之时,已在十丈开外。   移形幻影大法!吕公良心中一惊,这小子武功简直令人不可置信,仿佛天下的绝功绝技他都会!人倒是不错,只是尚欠火候。   吕公良思忖之间,足下不觉又加快了脚步。   碧绿山庄前坪。   到处都是碎石、断砖、残木。   到处都是缺肢、断臂、少腿的蒙面人。   岳灵生舍了前坪院的聚义堂,将偷袭碧绿山庄的人,炸死炸伤大半。   蒙面人元气大伤,意欲退兵,却被埋伏的庄丁和丐帮弟子团团围住。   前坪废墟上正在酣战。   蒙面贼欲冲出前庄抢上舱船逃走。   洪小八率领丐帮弟子拼命拦劫,欲将贼子歼灭在前庄坪。   岳灵生带着岳中庭和庄丁正在抢攻舱船,欲截断蒙面贼的退路。   蒙面贼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武艺高强,且拼死奋战,所以洪小八、岳灵生虽占上风,一时间却是相持不下。   杨玉赶到,直扑前庄坪。   沉叱声,怒吼声,频死者的惨叫声迭起。人头飞空,血珠喷溅!   杨玉仿佛要把对宋艳红的仇恨,全部发泄在这帮蒙面贼的身上!   吕公良赶到,飞身抢上舱船。   剑光闪处,一片惊呼厉叫。蒙面人纷纷落水倒地,血雾弥漫!   吕公良仿佛把这些蒙面人当作了杀害华容长老、丁戈门主的凶手。   杨玉、吕公良的到来,使洪小八、岳灵生、岳中庭及手下人精神大振,霎时,场上杀声大作,一场战斗转眼问便变成了屠杀。   出于对对方暴行的痛恨,对自家兄弟惨死的悲痛,丐帮弟子和庄丁对蒙面贼无论是死是活都照砍不误,躺着的人也戳上一刀,决不留情。   凌云花、尹泽鹏、芦小珂赶到时,战斗已近尾声,他们只有看的份,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前庄坪上还留着一个蒙面人。   那是这伙蒙面人的首领。杨玉有意留下他,想问些情况。   那蒙面人仗剑立在坪中,一对灼灼发亮的眼睛直盯着杨玉。   杨玉在那两道眼光中,看到了一股刻骨的仇恨。   这人是谁?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凌云花跃身至杨玉身旁站定。   那蒙面人的眼光瞬间闪了又闪。他显然认识这些人。   “爹!小八叔!”岳大宝棒着人头高喊着奔过来,“人头!人头来了!”   呼!空中刮过一股劲风。四个人头在空中滴溜溜的一转,猛地分四个方向击向了蒙面人。   好手法!岳大宝显露的这一手“四相分手法”,说明他的功夫实际上已在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之间。   蒙面人身子原地溜溜一旋,手中宝剑一拨,剑锋挽起四朵剑花!   咚咚咚咚,四颗人头坠地,人头的脸面已被剑锋划开。   大概是四大金刚平日里作恶过多,所以死后的头上,还要挨上一剑!   凌云花叫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   吕公良跨前一步,厉声道:“卜生子!原来是你!”   卜生子“嗤”地扯下面罩,抖剑道:“吕公良,这不干你的事!”   吕公良冷声道:“你参加乐天行宫,危害武林,人人得而诛之,何谓不干我的事?”   “我是为了替徒儿徐芒报仇!”   “杨玉在广贤庄被宋艳红刺后,你才加入乐天行宫,怎说是替徒儿报仇?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我就知道杨玉这小子没死,日后一定会找乐天行宫算帐,我就在乐天行宫等着他!”   吕公良沉声道:“你那徒儿作恶多端,早就该杀了,这次又纠结四大杀手,在庙街偷袭一个女人,还欲当街侮辱这女人。这样的劣徒,杨大侠替你杀了,你还得谢杨大侠替你清理门户才对。”   卜生子冷声道:“那女人是个贱货,人人可杀可侮!”   杨玉虽然听空然大师说过娘背叛爹爹之事,但终未落实,心中怀疑。卜生子现在开口称他娘为人人可杀可侮的贱货,不觉心中动怒,刚刚稍稍平息的心火,又腾地熊熊燃烧。   杨玉跨前数步,拔出玉笛,冷冰冰地:“卜生子!咱们来吧。”   “好!”卜生子刷地抖开衣襟,露出了脖子和手肘上的精钢护环,“咱们来个一招了结!”   杨玉既然出了头,吕公良也就只好退下。他当然知道卜生子决不是现在杨玉的对手。   凌云花却在一旁嚷开了嘴:“你们道徐芒是卜生子的什么人?是卜生子和师娘的私生子!”   卜生子闻言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吕公良微微一怔:“这是真的?”但看卜生子的脸色,像是真话,凌云花的消息可是神通!   他不知道,凌云花有个拥有十几万探子的老叫花花布巾向她提供情报,如果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奇怪了。   洪小八一旁叫道:“哎呀,徒儿和师娘生的儿子,怎么称呼师娘和徒儿呢?”   岳大宝叫道:“你真笨!不就像你叫那小丫头做爷爷,我叫你这小王八蛋做八叔一样!”   洪小八摇手道:“不对!不对!那不全乱了套?”   “本就是乱套才养出那么个劣种来嘛!”   卜生子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卜算先生!”凌云花又道,“你今日来时,卜过卦没有?我给你卜过了,今日必死在这庄坪上!”   岳大宝跟着又嚷:“我也替他卜过了,他必死在水中!”   “庄坪上!”凌云花叫。   “水中!”岳大宝嚷。   洪小八叫道:“你们吵什么?反正是死,管他坪上,水中,咱们看着就是!”   卜生于顿觉心神烦躁,几乎站立不稳。   吕公良想起了在义庄被杨玉击断一腕的情景,才感觉到凌云花这种功外功夫的厉害。   “呀——”卜生子耐不住心火,出剑动手了!   寒光一闪。卜生子的剑还才挥出一半,身子已经顿住,脖子上的人头却已离身飞起。   “嘭!”杨玉右手缩笛,左手一掌击在卜生子身子上。   卜生子的无头身子像断线的风筝,飞过庄门,越过舱船顶,坠向湖中。   卜生子的人头在空中旋了一个圈,怦然坠落在庄坪上。   庄坪上?水中?凌云花、岳大宝都猜对了。   所有的人这次都看清了杨玉的出手,因为被撩乱了心神的卜生子出剑太慢太缓了。   杨玉笛中闪出的寒光,刚好贴着卜生子颈脖精钢环的边缘削过!   三十五、断腿令主   乐天行宫进攻碧绿山庄的人马全军覆灭。   六十八人无一生还,无一幸免。   两艘舱船,小的被凿沉,大的被碧绿山庄缴获。   这是乐天行宫总官营为扩张水道势力,而精心组建的一支精兵。这支精兵的覆灭使乐天行宫继续扩张势力的势头受到了抑制。   这是几个月来乐大行宫的第一次失败,也是乐天行宫走向失败的开始。   空然大师翦灭乐天行宫,培育创造武林首领的双轨计划正在实现。   碧绿山庄悬灯结彩,庆贺大捷。   岳灵生虽然损失了一个聚义堂和二十多个弟兄的性命,但与他在江湖上巩固的地位和增加的声望相比,简直是毫不足道。   内厅堂。   岳灵生设宴为杨玉一行人饯行。   岳灵生、岳中庭、岳大宝、洪小八、杨玉、凌云花、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等人分宾主座位坐下。   岳灵生举怀道:“此次承蒙杨大侠、吕大侠、尹大侠、芦大侠、凌大侠鼎力相助,本庄才得以击败乐天行宫之贼,保得山庄一片安宁之地,老夫敬诸位一杯!”   杨玉举杯道:“此次灭贼,全仗岳庄主用兵如神,诱敌中计,方获全胜,庄主何必客气?”   岳中庭道:“哪里,哪里!若无杨大侠、吕大侠出手,我们哪能收拾得了这许多亡命之贼,全仗杨、吕大侠神威!”   凌云花道:“我看大家都不要客气。这次翦灭乐天行宫来犯之贼,乃是大家同仇敌汽,齐心合力的结果,说不上哪一方面的功劳!”   吕公良道:“凌姑娘言之有理。”   岳大宝嚷道:“不对!我可是帮了凌姑娘的!”   洪小八道:“你什么时候帮过凌姑娘?”   “凌姑娘上船来君山的时候,要不是我抱起她一扔,她现在还在岳阳哩。”   “唷,你抱过凌姑娘啦?”   “当然罗。”   “我做叔叔的才给她揩过脸,你这做侄儿的就抱过她啦!”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都给逗乐了。   凌云花这次沉得住气,只是微微一笑,居然没有还嘴。   论嘴上功夫,一对一,洪小八和岳大宝都不是她的对手,若二对一,凌云花就要甘拜下风了。   “请!”   “请!”   众人飞觥献盏,频频举杯。   酒过三巡,话归正题。   岳灵生道:“眼下武林中能与乐天行宫对抗的只有少林和丐帮两派,现在杨大侠能出头,岳某相信武林各派定能在杨大侠率领下共同摧毁乐天行宫。”   吕公良道:“我与尹、芦二位便是受空然大师所托,前来相助杨大侠一臂之力的。”   洪小八端正身子,正经八百他说:“杨大侠不知如何打算?”   “先挑乐天行宫三十六分宫,然后直上总宫营找宋艳红算帐!”杨玉神色凛然。   他说的实际上是空然大师的计划。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默不作声。他们在盘算,要是像碧绿山庄这样杀戮乐天行宫之贼,挑三十六分宫,将不知要杀多少条性命。   凌云花眼光凝视着杨玉若有所思。难道这真是玉哥的计划?   洪小八拍桌道:“痛快!”   岳大宝跟着拍桌:“够劲!”   岳灵生道:“老夫在清理乐天行宫贼子尸体时发现一个现象,不知杨大侠可曾注意到没有?”   杨玉一双明眸盯着岳灵生。   “老夫发现这帮贼子之所以拼死为行宫效命,只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服了一种毒药……”   凌云花接口道:“这种毒药叫‘幻心粉’,服下毒药的人被毒迷住心窍,自会服从行宫的命令,而且一月之后毒性发作,体内如同火焚,万分痛楚,需得再继续服毒,服毒三个月后便完全被行宫控制。”   “哎呀,这么厉害!”洪小八道,“这是哪个混帐王八蛋制的毒药!不知可有解药没有?”   “解药倒是有的,但只有乐天行宫的宫主才有。”   洪小八瞪眼道:“我不信!难道别人就不会配制解药?比如说百毒大王朱圣手,救世观音何仙姑,还有我爷爷洪一天,他们都不会配解药?”   岳大宝也瞪眼道:“我也不信!难道杨大侠、吕大侠不会?他们就只知道杀人,不会救人?”   岳大宝的一句浑话,使杨玉、吕公良心中陡地一震。   凌云花道:“这毒药原来是百合神教教主用来控制教丁所用之物,后来宋艳红又在这毒药中加入了迷心粉,因此这是一种双性毒药。百合神教之药据说是一种能让人吃了上瘾的药物,目前尚未有人知道此药物是什么东西。至于迷心粉,乐天行宫年年更换其九种药味的毒性,也令人捉摸不定。除了掌握着这两种药物秘密的宫主有此解药外,其余的人要配制解药,谈何容易!”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奥妙?凌姑娘真是见多识广。”一贯来瞧不起女人的岳中庭,对凌云花已是另眼相待了。   岳灵生道:“老夫的意思是乐天行宫中也有不少身不由己的人。”   杨玉神情肃穆他说:“岳庄主的意思是,劝在下不要妄自杀生?”   “老夫并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请杨大侠自己好好斟酌。”岳灵生模棱两可地说。   “岳庄主之言,在下谨记。”杨玉慨然道。   “谢杨大侠。老夫敬杨大侠一杯,祝杨大侠此行功满事成!”岳灵生擎起酒杯向众人敬酒。   “干!”   酒刚落肚,岳灵生又道:“翦灭乐天行宫拯救武林,人人有责,老夫决定派大宝跟随杨大侠一同前往。”   洪小八一巴掌把桌上酒杯震得蹦了起来:“小爷要不是分舵的事分不开身,一定也要随杨大侠去闯闯行宫!”   杨玉扭脸用眼光征求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的意见。   凌云花一个劲地摇头,表示坚决反对。   岳大宝瞪圆着眼,张嘴望着杨玉,就像等候宣判的犯人。   岳灵生道:“大宝为人忠厚,待人坦诚,武功是碧绿山庄的第一高手,尤其水下功夫还在老夫之上,只是人有点浑……”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一齐点点头,岳大宝的水下功夫对他们很有用处,他们五人中没人会水。   杨玉不理会凌云花的各种表示反对的手势,说道:“行!”   “哈!我行了!”岳大宝拍手大叫。   岳灵生对杨玉拱手道:“大宝初出江湖,凡事多请杨大侠指教。”   杨玉笑道:“凌姑娘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以后就让大宝跟她多学着点。”   凌云花的小嘴翘上了鼻梁,满脸阴云密布。   岳大宝却一声叹息,眼中滚出了两滴泪水。   岳灵生见状,问道:“宝儿,你怎么啦?不愿意跟着杨大侠去干大事?”   “不是,孩儿舍不得爹爹。”岳大宝说话时,已动真情,泪如泉涌。   杨玉望着也不觉心动,此刻他明白岳灵生为什么会收这个浑人做儿子了。   “真不像话!”洪小八拍桌骂道:“九尺男儿像个女人一样!真是英雄气短,儿……儿子情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子汉大丈夫总有自己出去闯荡的时候。听着!跟着杨大侠好好干,给爹爹,小八叔闯个名声回来!”   岳大宝抹去泪水,大声道:“是!大宝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挣个响当当的名声回来!”   “妈的!”洪小八又骂道:“浑小子怎么尽说断头话?”   此时,凌云花脸上的阴云洽散,满面是笑,举起酒杯道:“在下借花献佛敬岳庄主一杯,为感谢庄主的盛情款待,也为岳大侠壮胆饯行!”话毕,凌云花与众人一一碰杯。   “我是大侠了!”岳大宝高声大叫,“谢凌大侠,干,干!”   “干!”众人一饮而尽。   凌云花脸上绽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一艘舱船停在庄前水码头。   杨玉等六人登上舱船。   岳灵生、岳中庭、洪小八等十余人一直送到码头船上。   船上杨玉等人与岸上岳灵生等人,拱手告别。   舱船缓缓离岸。   岸上洪小八高叫一声,扭头就跑。   杨玉心中纳闷,庄中又出什么事了?   岳中庭咬着牙,捂着肚子,蹲身下地。   岳灵生皱着眉,搓着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咦,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杨玉身旁的尹泽鹏、芦小珂胀红了脸,转身就跑。   吕公良捂着肚子低声道:“杨大侠,那小丫头在酒中下泻药了!”   岸上,洪小八从草丛中提着裤头站起来:“小丫头!日后等着瞧!”话未完,又急急蹲下,看样子拉得正急。   岳中庭、岳灵生此刻也钻进了草丛。   舱船仍然在缓缓行驶。   吕公良也奔向了后舷厕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杨玉扭头张望。凌云花正坐在舱船顶上边嗑瓜子,边笑嘻嘻地欣赏着她的“杰作”。   “云花!你好大的……”杨玉话未说完,肚中一阵绞痛,接着一阵咕咯响,有股东西直冲肛门而来。   杨玉撒腿就往后舷上跑。   凌云花笑声格格,好不得意,在碧绿山庄吃的亏,终于捞回来了。   唯有岳大宝一人挺立在船头未动,他早已拉坏了一裤裆,根本不敢动弹。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阳光灿烂。   舱船在阳光和笑声中,再加上一阵阵哗啦啦的怪声中,驶出了洞庭湖。   天空晴转阴,乌云在浮动。   隆隆的雷声响了,山谷应着回声。   杨玉猛的一夹马腹,胯下黄骠马一声悠长怒嘶,腾足狂奔,铁蹄掌在碎石道上溅起一溜火星。   吕公良等五匹马随后衔尾急追。   雷一个接一个,云缝里爆开金蛇似的火绳,惨白的闪电,利剑似地划破了荒谷沉闷的空气。   六人一齐扬鞭催马,如飞急驰。   身后不远处,已传来大雨落地的“沙沙”声,暴雨就要追来了!   这里是沙口嘴。前后五十里荒山野岭。   杨玉曾经在这里断了杀手霍成安一只手腕,为此霍成安和金自立、林凡反倒成了他的朋友。   霍成安在此地曾为他杀了荒山三虎!   霍成安、金自立、林凡为他已在广贤庄丢了性命!   杨玉虽在纵马疾驰,心中却是热浪翻腾不已。好多事情,好多人在眼前再现。   一阵“哗哗”声,旋风卷着暴雨盖过来,紧接着蚕豆大的雨点打在了身上。   杨玉马头一拨,窜过一小片丛林。五人紧跟其后。   眼前蓦然现出一座高大的山门,门扇已经不见,只剩下两根支撑横梁的大石柱。   一座无名废石庙。杨玉携棺离开鹅风堡前往山东老家的时候,赶脚的脚夫曾经引他在此歇过脚。   杨玉一行人催马跃上山门石阶后,飞身下马,急急奔入庙内。   恰在这时,大雨倾盆而至,荒野一片雨打大地的沙沙声。   凌云花喘了口气,拍去头上的雨珠,正要说话,耳畔突然传来杨玉的警告声:“不要说话!”   凌云花心中一惊,环首一看,惊得险些脱口叫出声来。   大屋内停着一顶大轿,轿旁站着两行人,一行是男,一行是女,人人劲装疾服,个个携有兵器。   轿后十余名挑夫,十余担木箱,挑夫一律青装,精壮剽悍。   男子着一色白袷蓝衣,白纽扣,头顶黑缎扎巾,顶心上缀着一个白绒球,银丝宽身带,一式大砍刀。   女子著一色深灰色劲衣,同样的白纽扣,秀发鬓角上插着一朵白花,全部背剑。   停在中央神龛前的大轿,轿顶四周悬着一圈四寸多长的银丝流苏,正中贴着一张黄纸,纸上画着一根食指。   他们左右排列,井然有序,不说话,不摇身,就像是神龛前的一群泥雕菩萨。   他们对杨玉六人的到来,仿佛是视而不见。   使凌云花大为惊异的并不是他们的神态,而是那张贴在轿顶上画着食指的黄纸。   她可以肯定那是代表一个门派的标志,可她居然认不出那是什么门派!   “别理他们!”杨玉低声下令。   大家都来避雨。河水不犯井水,互不相干。   六人一齐转过身去,面对山门。   岳大宝第一个转身,挺身而立,神色凛然。   杨玉发觉岳大宝人虽浑,一路上却从不闹事,对他的话是唯命是从。凌云花在碧绿山庄弹指下药,害得他们泻肚,他和吕公良等人都怒斥了凌云花一顿。唯有受害最深的岳大宝却笑嘻嘻的反向凌云花赔罪,毫无一点怪罪之意,因此大伙包括凌云花在内,对岳大宝都有了好感。   山门外。   疯狂的暴风裹着骤雨,咆哮着,旋转着。   瓢泼般的雨水,翻江倒海般泼洒倾泻。   杨玉望着肆无忌惮的狂泼的大雨,心骤地缩紧,触景生情,思绪万千,不禁想起了——   淋露在大雨中爹爹的石亭石碑。   载着娘的“尸体”的灵枢车。   与他并肩按辔徐行的石啸天。   横躺在荒岗的荒山三虎。   仰卧在广贤庄血泊中的英雄。   乐天行宫蒙面贼在碧绿山庄腾空的脑袋,飞溅的鲜血。   星移斗转,往事如烟,逝者如斯!   不觉之间,一声喟然长叹。   “杨玉,你叹息什么?”石屋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沙哑深沉的声音。   那声音很空洞,仿佛有人在耳边说话,又像是来自幻觉。   六人同时一震,转回身,十二道目光射向大轿!   杨玉双目精芒闪耀,心中惊骇不已。他尚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对方却已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由于轿帘上半截是闪闪发光的银线织成,反光极强,看不见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但是杨玉相信,轿里面的人往外看,必然清清楚楚。   “你是谁?”杨玉发出一声沉喝。   “你不必管我是谁。我且问你,你是否准备去挑乐天行宫的天乐宫?”那声音在屋内嗡嗡直响,是来自轿内,还是来自四壁,令人听不真切。   杨玉脸色泛白。   天乐宫是他行动计划中的第一个目标,除了他和空然大师外谁也不知道,眼下他对身旁的五个人都未透露,这人怎会知道?!   杨玉沉思片刻,道:“是的。”   “阁下能否改变主意?”那声音仍从四壁传来。   “这话什么意思?”杨玉面容再次变色。   “乐天行宫中大多数人被药物所制,身不由己,你去挑宫,岂不是滥杀无辜?”那声音道。   杨玉冷哼一声:“你说该怎么办?”   “能不杀则不杀,能不伤则不伤,有道是: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喂!”凌云花尖声嚷道:“别打哑谜行不行?依你说该怎么办?”   “先取解药,后诛贼首。”   杨玉心想:这不就是法然方丈的计划?   “说得倒轻巧!”凌云花道:“怎样混进乐天行宫?怎样去取解药?”   “凌姑娘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不知该向谁去请教?”   凌云花花容色变,这个神秘的人物不仅知道她是凌云花,而且还知道她的秘密!   杨玉傲性顿起:“在下若是执意要去挑天乐宫呢?”   “为救六十条无辜性命,我将收回玉笛和销魂刀。”   玉笛?销魂刀?这人说要收回玉笛和销魂刀?!   杨玉眼光一亮:“你是断魂谷门的人?”   随着断魂谷门四个字出口,除杨玉外,五人的刀剑均已出鞘。   “正是。”冷冰而坚毅的两个字。   这次大伙都听清了,声音发自轿中。   轿两旁的人仍是一动不动,木桩似的站立着。   杨玉心念一动,沉声问:“销魂刀也是断魂谷的东西?”   “不错。断魂谷三件镇谷之宝,龙凤断魂刀,玉笛,销魂刀。”   空然大师怎么会有断魂谷门的销魂刀?杨玉心中陡地又生一团疑云,陷入沉思。   “收回玉笛,销魂刀,断魂谷门打算怎样?”凌云花厉声发问。   “复出江湖,收回龙凤断魂刀,翦灭乐天行宫!”轿中人沉声说道。   可以听得出来,轿中人声音虽然坚定,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吕公良沉声喝道:“断魂谷门当年残暴武林,滥杀无辜,被武林九派十三帮联手翦灭,今日又想趁乐天行宫作乱之机,死灰复燃,真是痴心妄想!吕某第一个就与尔等誓不两立!”说罢,剑尖一抖,“注意,老夫要出手了!”   吕公良无论与谁交手,决不偷袭,都是先声警告,然后再出剑,现在亦是如此。   “吕大侠!让我来!”岳大宝一声大喝,说“来”就动,钢刀和身子已化为一体,扑向了大轿。   刀光如飞虹,疾落轿帘,呼啸的刀声盖过了屋外几乎震耳欲聋的雨声!   “咚!”岳大宝飞扑到轿帘上的身躯如撞到一堵铜墙铣壁上,倒飞回来,跌倒在地。   “当!”钢刀随后飞到,坠在岳大宝身旁。   “看剑!”吕公良声音甫落,一道剑光射向大轿。   剑光一闪之间,折而返回。吕公良晃晃身子,稳任脚步,仗剑站在了岳大宝身侧。   他面色发白,气喘微微。   刚才这一击,他已竭尽了全力。赡宫摘桂,师门的绝招,十二分功力,毕生的精华所聚,然而这一剑连轿帘也未曾挑开!   轿内人的武功神奇莫测!   “呀!”“呀!”尹泽鹏、芦小珂联手出剑了。   两股劲风,挟着剑光,劈向轿帘,其气势威力,比屋外的暴雨雷电还要沉猛。   大轿两旁的人,纹丝未动,显然他们对轿内主人的武功充满了信心。   尹泽鹏、芦小珂两人比吕公良要惨,剑被轿内人夺下掷到屋角,两个各中一掌跌倒在地,虽未受什么伤,却是穴道被制,一时爬不起来。   吕公良明白,刚才轿内人对他并未尽力,已是手下留情。杨玉跨前一步,拱手道:“前辈既是断魂谷门人,为何对这四人手下留情?”   他虽因轿帘银光的反射未能看清轿内人和轿内人的出手,但他感受得到轿内人对他们并无恶意。无恶意,才会手下留情。   轿内人叹口气道:“你把断魂谷门的人都当成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其实,那只不过是江湖上的讹传,对断魂谷门的误会。”   “可谁会相信你的话?”凌云花抢着道,“现在江湖上连三岁娃儿也知道断魂谷是个恶魔谷。断魂谷门没有一个好人。”   “我就不信断魂谷门。”吕公良道。   “我也不信!”岳大宝跟着叫。   轿内人又叹道:“信也罢,不信也罢,在下相信谎言终究是谎言,事实终究是事实。”   轿内人沉默片刻,问道:“杨玉,这销魂刀是空然大师给你的?”   杨玉心中一震,随即朗声道:“是的。”   “你很坦诚。现在我要收回这玉笛和销魂刀了。”轿内人说。   杨玉眼中精芒四射:“你能收得回去?”   “能。”轿内人无比坚定的声音。   “不一定。”杨玉冷傲地挑战。   “你可以试试。”   “好。”   杨玉拔出玉笛,随手摆个姿势。   轿内人又是一声叹息。杨玉听得出来,这叹息中带着几分惊讶和惋惜。   “我要出手了。”杨玉发出警告。   “来吧。”轿内人的声音竟是格外柔和。   杨玉骤然出手,玉笛闪光即灭,轿帘却泛出一片银光。   大轿两旁的人,身子一动,似是要出手,但又强行忍住。没有轿内人的命令,他们是决不敢出手的。   杨玉弹身闪回,两手空空,玉笛和笛内销魂刀已被轿内人夺去。   但他看清了轿内人,那是一个年逾七旬,白发苍苍,没有了双腿的残废老头!   他看到了残废老头盯着他的一双眼睛,那眼中闪烁着慈祥、和蔼、亲切的光芒。   刹时间,他的心又一次在颤栗。   吕公良等人被轿内人的武功震慑了。因对方无有敌意,摸不清对方的企图,所以一时间大伙都没作声,出现了沉默。   片刻,凌云花首先打破了沉默。   这位聪颖调皮的姑娘看破了轿内人的心思。   她跨步大咧咧地走到轿前说:“前辈,不管你是断魂谷门什么人,本姑娘有一句忠告,此次断魂谷门万万不能复出江湖。”   轿内人没有反应。   凌云花又说:“断魂谷门即使是有冤情,二十年已过去了,这冤情一时也是无法洗清。   有许多事,当事人已经死去,死无对证,已无法核实,一时也解释不清。武林现在已蒙乐天行宫之难,断魂谷门再现江湖,必会引起更大的混乱。乐天行宫当年被断魂谷门翦灭,必定会竭尽全力与你们厮杀,再加上不明真相寻找你门的报仇者、雪恨者,和别有用心者,必将在武林掀起一场更大规模的屠杀,到那时,谁能控制这种局面?那时要死的人就不是六十,而是六百、六千、六万,甚至六十万!”   岳大宝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上一句话:“断魂谷门是好人,决不会那么干。你们不信,我信!哪能杀那么多人?六十万?你们信,我不信!”   凌云花接口又道:“宋艳红那妖女对玉哥还有一份情意,只要是玉哥出面,定能减少杀戮。”   凌云花这句话使所有的人一怔。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后悔不已,唯恐这句话勾起杨玉对宋艳红的情思。   轿内传来一声长叹,深深的痛惜的长叹。   轿内人道:“凌姑娘言之有理,在下决定将断魂谷门玉笛和销魂刀赠与杨玉,愿他能以最少的杀生,翦灭乐大行宫贼首,拯救武林。”   言毕,玉笛从轿帘里飞出,射向杨玉。   杨玉接过玉笛:“在下有一事……”   轿内人打断杨玉的话:“记住!销魂刀并不能抵挡龙凤断魂飞刀,若日后遇到飞刀有难,在下赠你一诗,你记住了。”   说着,话语顿了顿,像在思索。   片刻。轿内人吟道:   无缘道是   空,   果来玉引弓,   崖涧寻指令,   处在石潭中。   杨玉还在沉吟轿内人的四句诗,轿内人已低声下令:“走!”   轿夫抬起大轿,两旁男女左右簇拥,挑夫挑起木箱。   吕公良忍不住问道:“断魂谷门是否还复出江湖?”   轿内传出一种悲怆凄凉的声音:“断魂谷门已经解散,还何谓复出江湖?”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大轿横梁上的那张画着一根指头的黄纸己然不见了!   轿子启动移向山门。   门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海。四野的草丛被洗涤得干干净净。   夕阳给荒岗镀上了一层桔红色的光辉。   杨玉在山门口挡住大轿。   “我娘是不是断魂谷门的人?”杨玉问。   没有回答。   “我娘现在哪里?”   “你去问凌姑娘吧。”   “问她?”   轿子又向前移动。   “我娘为什么要杀我爹?”   轿内一股劲风扑出,杨玉身子一摇,连退十余步,闪到路旁。   “走!”轿内人一声厉喝。   轿夫飞身下了台阶,八抬大轿在两行男女,一群挑夫簇拥下,上了山道,疾步飞奔,其速度之快,令人惊叹。   杨玉没有追赶,只是朝着大轿,发出一声撕人肺腑的呼喊:“我与断魂谷门有什么渊源?”   大轿已经去远,空中飘来轿内人的喃喃呼叹:“孽缘……孽缘……”   孽缘?!   又是一个天大的谜!   三十六、混元一气贞功   “嘭!”杨玉一掌将嵌在鹅风堡庄门上的“玉风宫”的木牌击落。   “咚!”又是一脚!木牌裂成五、六块,应声飞向空中,消失在茫茫的夜雾里。   鹅风堡虽被乐天行宫改成了玉风宫,但因是扔弃尸体的地方,所以只留有两个守夜人。   这两个守夜人早已被岳大宝轻易地“解决”了。   杨玉绕道走沙口嘴,就是要回鹅风堡看看。他想看着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这两个已投靠了乐天行宫的恶僧,究竟把鹅风堡变成了一个什么模样。   他原计划收拾好了鹅风堡,就去挑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坐镇的天乐宫,现在他却已改变了主意。   因为周围复杂环境的变化,各种人物的影响,他不得不开始独立思考,在不断的思考中,他逐渐走向成熟。   杨玉六人跨进了鹅风堡。   鹅风堡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所以脚刚踏上堡内的土地,返乡的情思,顿时充塞在心头。   他扭脸看看凌云花。   凌云花抿着小嘴,一双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珠。   往日的花圃亭阁已经荡然无存。雄伟的庄厅大堂,断梁缺项,就像是一个蜡缩在黑暗中的被打断了脊梁的老头。   三簇群房,东歪西倒,门窗全无,所有家什全被洗劫一空。   到处是断墙残壁,破败倾颓。   到处是碎砖破瓦,杂草丛生。   鹅风堡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昔日的威风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唯一依然巍峨屹立在庄中的就是那座石塔。   大概是因为石塔建筑得太坚固,五法六不来不及请人凿开它,所以它虽然伤痕累累,却仍挺立在天坛顶峰上。   冲霄塔石门紧闭,门上到处是凿印,显然五法六不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未能打开这石塔。   石塔为此而高傲地昂着头,仰视着夜空,就像一把欲刺穿苍穹的利剑。   它象征着鹅风堡人的威风、意志和毅力!   杨玉默立在塔前。   陈青云拖着断腿,跃身腾空,被七剑穿身的情景在眼前闪过。   于歧凤反背接掌,挥臂格剑,伏身护体的情景在眼前闪过。   当时他虽已被“刺死”,但在昏昏迷迷之中,意念尚未消失。现在想起这一切,依然历历在目。   “陈头领!杨某日后一定在此为你修墓立碑,以慰你在天之灵!”杨玉心中默然立愿。   “唉,于大管家现在也不知在哪里?”他心中又添一分忧伤。   凌云花毕竟是个姑娘,想起爹爹、二叔不知流落何处?不禁泪下如雨。   岳大宝一边骂个不停,一边陪着凌云花哭泣,早已成了个泪人。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河阴沉着脸,还在思索着今天下午在山庙遇到断魂谷门人的事。   虽然他们已有充分的准备,但现在觉得这场武林争斗比他们原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本来认为是正义的事,现在却和邪恶搅在了一起,居然没法分辨。   杨玉等人走向后院山岗。   那是他小时候和凌云花玩耍的地方。   那是他埋葬娘的空棺的地方。   也是最令他感到亲切,触引回忆的地方。   黑沉沉的夜空,疏星点点。   几缕浮云托着一勾冷月。   冷清的月光,静静地照着鹅风堡紧贴后山谷的一片荒坪。   残坟,断木牌,露出土外的卷席和被野狗拖出的残肢白骨,到处都是。   山谷传来几声野狗的哀曝,荒坪上更显得气氛萧森。   一个坟坑里扔着两具卷席裹着的男尸。   杨玉眉头拧成了结。   这是他曾经理过娘“尸体”的坟坑。   “玉哥……”凌云花凑到他身旁想说什么。   他瞪了她一眼,又想起了日间和轿内断腿人的对话。   “我娘现在哪里?”   “你去问凌姑娘吧。”   凌云花知道他娘在哪里?这简直是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所以他想问,却一直未曾开口。   他转身走向荒坪下的一溜平房。   那一溜平房一共五间,是老庄主凌志宏专为他娘盖的。   “吱——”推开房门。   杨玉刹时愣住了。   凌云花、吕公良等人也都愣住了。   房中搭着三溜门板,门板上搁满了尸体!   “一十八具死尸!”岳大宝高声报出了尸体的数目。   夜风吹过,一股尸臭从房内涌出,令人作呕。   凌云花打个冷颤,全身一阵哆嗦。   杨玉的眼中闪过两道电似的光。   依次推开其余四间房间,全都捆着尸体,数目不一。   其中一间房中搁的是女尸,从尸体穿的号服上可以看出这是淫乐宫送来的尸体。   坐镇淫乐宫的头领,是上蚕老魔君这位总官营的大总管,和他的八个儿子‘无、恶、不、作、胆、大、包、天’。淫乐宫,顾名思义那是个什么地方,这些女子的死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其中一间房中搁着的九具男尸却是十分奇怪,全身勾曲,就像一只只卷着的虾子,手脚指甲发青,脸上露着一种神情古怪的笑。看样子这些人是被同一种毒物所毒死。   杨玉神色冷肃,眉宇间透出一股冷森的杀气。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在想:对这些视人命如同草芥一样的凶徒,是不是应该要斩尽杀绝呢?   刷!杨玉从腰间技出玉笛。   岳大宝跳到一旁,手已抓住刀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杨玉将五笛横上嘴唇。   一曲销魂曲响彻云霄。   笛声在荒坪上震荡,仿佛在召集着荒坪中飘曳流窜的鬼魂。   笛声悠悠,娓婉凄凉,渐渐远去,鬼魂也随之而去。   一曲终了,笛声凝绝。   天空浮云散去,月光陡然明亮。   杨玉长吁口气,将玉笛纳入腰间。   吕公良听完一曲销魂曲后,方知杨玉的内功已在自己之上,惊叹之中又增了几分敬意。   凌云花、尹泽鹏、芦小珂、岳大宝四人,还痴痴地迷在消失的笛声中。   杨玉拍拍凌云花肩膀,将她叫到一旁。   两人在轻轻说话,争吵。   吕公良已经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争吵什么,但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争执的是一个他不宜介入的秘密。   终于,两人争吵结束。凌云花以失败告终。在争吵中,凌云花失败,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两人走回众人身旁。   杨玉拱手道:“在下有一事烦劳众位。”   吕公良忙道:“杨大侠何出此言?有事只管吩咐。”   岳大宝叫道:“杨大侠!我爹叫我跟着你,你就像我爹一样,爹叫儿子做事,还要什么烦劳不烦劳?”   尹、芦二人亦道:“杨大侠不必客气。”   杨玉道:“我和凌姑娘要去办一件事,大概要五天左右才能回来,这几日我想请众位雇人将鹅风堡整理一下。”   岳大宝又叫道:“我当是有什么大事,却是要我们整理鹅风堡。”言语之间,似有大失所望之感,“雇什么人?这点小事交给我一人就行了,五天之后保管鹅风堡变成个小碧绿山庄!”   凌云花从怀中摸出块鹅风堡的铜令牌,交给吕公良道:“吕大侠,您明日凭此物去蜈蚣镇‘杏雨’酒店找舒老板联系,要他将沙口嘴和南山道口的鹅风堡弟兄召集回在来整理庄园。”   “嗯。”吕公良点点头,接过铜牌。   “吕大侠,这五日内若是有乐天行宫之贼到此捣乱,您瞧着办就是。”杨玉把个心中的难题抛给了目公良。   岳大宝应声道:“杨大侠放心!乐天行宫之贼胆敢再来,就让他们像飞鹰嘴一样,人头飞空,一个不留!”   吕公良托起右断腕:“你们一路小心,这里的事,我自有主张。”   “谢吕大侠!”   “谢众位!”   杨玉、凌云花双双拱手,退后一步、反身一跃,形如流星,逝出庄园。   尹泽鹏不觉赞道:“好一对少男少女!”   岳大宝大叫道:“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金童玉女,举世无双!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真是个大浑蛋,和我一样!”   庄门口,凌云花一个贴身,轻声道:“玉哥,你听他们在说什么?”   “没听见啊。”杨玉足下运功,身子猛地向前一飘,已去十余丈远。   “哎……玉哥!等等我!”凌云花大叫着疾步猛追,“他们又没说什么,只是说我俩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洪城效外。一座破城隍庙。   一堆干草,一把酒壶,一只烧鸡。   花布巾仰面躺在干草上,一边饮酒,一边啃着烧鸡,嘴里还叽叽喳喳不知哼着什么小调。   一个小花子垂手侍立一旁,专门替他斟酒撕鸡。   一个小花子跪在他身旁,专门替他搔痒捉蚤。   表面上看去,此刻花布巾不知如何的快活,实际上他是心事重重。   常言道:在劫者难逃,天数已定。又曰:命大福大,当死不得死。这是对两种不同命运人的评语。   花布巾属于第二种命运的人。   在广贤在外荒岗,他大意轻敌,被蒙面人一掌打下了崖壁。身负重伤,口喷鲜血,坠下数十丈光滑石壁,焉有不死之理?   然而,他就是没死,其理由有二。   一是凭自己的本领。他在与蒙面人印第一掌时已觉出对方掌力怪异,心有戒备,所以当蒙面人一掌拍在他胸膛上时,他并没运功抵抗,他知道若是运功抵抗必将心脏碎裂立即毙命,他巧妙地利用掌力借势坠入崖渊,同时还咬破舌尖。喷出鲜血来迷惑对方。   二是凭勇气和运气。他在中掌对已瞟见了崖渊石壁上的几根青藤,那便是他救命的希望。他能勾得住这几根青藤?这几根青藤能吊得住他?凭着勇气和运气,他终于做到了。   他虽没死,但伤势不轻。   左腿骨折断,胸肋骨断了三根,那是他放松身体功力时,在石壁上碰撞的结果。   他已知道蒙面人打他的那一掌,是少林寺残佛殿中的枯心掌,而且掌力火候已到十成。   天下能接少林寺残佛殿枯心掌的人只有两个,那就是少林寺的法然长老和老叫花子花布巾!   他带着重伤,忍着剧痛,从崖壁爬出荒岗,被丐帮派到广贤庄前来探风的弟子发现。   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丐帮的秘密穴点里养伤,苦苦思索。   他已经猜到了蒙面人是谁,但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揭露蒙面人的真实身份。即使是有证据,就不能揭露,因为那将使目前混乱的局面更加混乱,将会导致武林一场真正的灾难。   严峻的形势,令他担忧,深深的担忧,至今还未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庙外传来一声唿哨。   花布巾眉头微微一皱。   凌云花离开他去找杨玉时,说是无论找得着或找不着,五月五日后一定赶回来见他,可那小丫头一去就是二十多天,哪里还把他这老叫花子放在心上?   更令他气恼的是,他嘱咐过凌云花不要带杨玉来,但那小丫头仍然带着杨玉来了!   “花爷爷!”凌云花像小鸟一样欢叫着,飞进庙里屋。   “退开!”凌云花厉声喝退侍候花布巾的两个小叫花,忙着替花布巾又是捏腿,又是捶背。   花布巾板着脸,一声不吭。   “花爷爷,你看玉哥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凌云花说着,向站在房门外的杨玉努努嘴。   杨玉走进房内,从怀中掏出一只瓷酒罐:“杨玉拜见花老前辈!”他单膝跪地,双手将酒罐高高举过头顶。   花布巾冷眼膘了酒罐一眼,把头扭到一边。   “玉哥,你这是什么酒啊?花爷爷可是天下第一位品酒高手!”凌云花眨眨眼。   杨玉拍拍酒罐说道:“这酒是当年大宛国进贡给皇上的‘西凤’酒,内膳宫总管冒着砍头的危险偷了一罐藏在自家地窖里,这次总管的孙子因欠赌债,偷出这罐酒变卖,我就买下了。”   “哦,听说此酒开罐后,异香扑鼻,十里之外也能闻到香醇之气,不知是也不是?”凌云花嘴里在与杨玉说话,眼角却瞟着花布巾。   花布巾鼻子噏动,脸上肌肉一阵跳动。   杨玉用手捂着酒罐盖:“那还有假?要不要打开闻闻?”   “别打开!”凌云花故意嚷道;“你打开酒罐,这十里内外的酒鬼不就都来了?玉哥,你送花爷爷的酒,没给花爷爷准备下酒的菜?”   “你不说,我倒忘了。”杨玉又从腰囊中取出一个油腻腻的纸包。   “这是什么?”凌云花问。   “下酒的烧鸡。”   “哼!我道你送花爷爷什么好吃的下酒菜,原来只不过是一只烧鸡。花爷爷一生就喜欢吃烧鸡,吃过的烧鸡何止千千万万,怎会稀罕你这只烧鸡!你真笨,也不知买点别的下酒菜孝敬花爷爷。”   “这烧鸡可与一般的烧鸡不同啊。”   “什么不同?”   “这是我花五十两银子买来的。”   “五十两银子买一只烧鸡?你在唬弄三岁娃儿?”   “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位白发怪人,他在卖烧鸡,要价五十两银子,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疯子,当时我也一样。出于好奇心,我问那白发怪人,这烧鸡为什么要卖五十两银子,他说这烧鸡本身价值就要四十九两九钱银,制作这鸡要二百多道工序,一百多种佐料……”   花布巾眼光转向了杨玉手中的油纸包,脸上露出了惊悸、贪婪和一种无法自持的神色。   “那白发怪人是不是左脸腮旁有一颗红病?”凌云花问。   “是呀,你认识他?”   “哎呀!那白发怪人就是有名的欧阳兆虹神厨!那烧鸡就是天下闻名的‘百味油淋烧鸡’!此人生性古怪,每年只烧一只‘百味’烧鸡,当年皇上要砍他的头,他也不肯烧第二只鸡。这烧鸡别说是五十两银子,就是一百两、一千两也值得!”   “那我算是走运了!”   “来!快让我试试这鸡的味道!”凌云花说着伸手就去抓杨玉手中的油纸包。   “啪!”一声脆响。凌云花的手背被重重地拍了一掌。   杨玉手中的酒罐和油纸包都到了花布巾手中。   凌云花和杨玉的一唱一和,已使馋嘴的花布巾忍耐不住,终于动手了!   “花爷爷,你还没见过玉哥呢。”凌云花拖住花布巾的手肘衣襟。   “恕你们无罪!”花布巾说着,急急拍开罐盖,捧起酒罐、仰脖就饮。   “谢花老前辈!”杨玉毕恭毕敬,鞠上一躬。   花布巾一口酒吞下肚,脸色微变,再呷上一小口酒,喷喷舌头:“小丫头!”   凌云花抿着嘴,笑靥如花。   花布巾撕开油纸包,张嘴咬下一块鸡肉在嘴嚼了嚼,皱皱眉头:“小丫头,你敢骗我?   这酒就是在洪城‘杏花楼’买的‘十年状元红’,这鸡就是在‘一品阁’买的‘油淋扒鸡’!”   “哎……花爷爷,您别动气!您已说过恕我们无罪的。江湖上谁不知道,老叫花子花布巾说话从来是说一不二!”凌云花笑着道。   “哼,”   “不管怎么说,我这酒和鸡总比您老刚才吃的强!”凌云花一脚将地上的酒壶踢到一旁,一手将吃剩的烧鸡扔在墙角,“嗅着这酒气鸡味就知不带劲,这东西您老怎能吃?”   “臭丫头!”花布巾眯起眼道:“我刚才吃的就是杏花楼的十年状元红和一品阁的油淋扒鸡!依你这么说,这也要扔了?”说着,他双手一举。   杨玉拱手道:“花老前辈,这事不能怪凌姑娘,是我逼着要她引我来见您的,凌姑娘只不过是想让您高兴一下。”   花布巾冷冷地打断杨玉的话:“你找老夫有什么事?”说罢,举起酒罐咕嘻嘻地喝了一大口,又张嘴咬下一块鸡腿上的肉。   杨玉正色道:“有两件事请花老前辈指点。”   “有屁就放,不要罗嗦。”花布巾神态冷漠。   “老叫花子!”凌云花叫了起来,“你吃了玉哥的酒菜,和气一点行不行?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   “你这小丫头就知道吃里扒外!”花布巾狠狠地骂着,对杨玉的口气却已变软,“请讲。”   “第一件事,在下欲入乐天行宫总官营,盗取乐天行宫制住手下人的毒物解药,但不知如何能进入总官营?如何能盗到解药?望花老前辈指点。”杨玉双目凝视着花布巾,眼中一片真挚。   花布巾惊诧地瞧着杨玉,竟忘记了手中的酒和烧鸡。   半晌,花布巾道:“是谁叫你来找老夫的?”   “断魂谷门的一个人。”   花布巾像触电似地跳了起来:“断魂谷门的人?他……怎么说?”   凌云花将他们在沙口嘴山庙避雨,遇见轿内人的事,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花布巾的脸几次变色,由阴沉变明亮,明亮又变阴沉。   空然大师的销魂刀,证实了他心中多年的疑问。   二十年来断魂谷门索绕在他心中的种种疑团,已豁然解开。   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四个人,白石玉、空然大师、法然长老、吴玉华,眼下他们之中有三人处在危险之中。   蓦然间,花布巾感到肩上的担子异样沉重。他在广贤庄已犯了一个错误,现在再也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花布巾脸色凝重,沉声问:“那轿中人什么模样?”   杨玉答道:“是个年逾七旬,白发苍苍,缺了双腿的残废老人。”   “果然是他。”花布巾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他是谁?”   “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   白石玉已将断魂谷门的玉笛和销魂刀赠给了杨玉,花布巾也没有理由再不相信杨玉。   杨玉是所有谜团的谜结。   只有杨玉才能平衡各派的力量,只有杨玉才能制止这场武林的浩劫,并不是因为杨玉有卓越的武功和过人的智慧,而是杨玉与这几位决定武林命运的巨头,有着纵横交错的微妙的关系。   花布巾除了相信杨玉之外,已别无选择。他决定冒险一赌,赌的是杨玉的正直与善良。   杨玉脸色冷峻。白石玉的四句诗,在他脑海中不住地回旋。   花布巾搁下手中的酒罐和烧鸡,盘起双膝,两掌合十胸前。   凌云花从未见过花布巾这般严肃过,心房也不禁骤然缩紧。   杨玉凝视着花布巾,在等候他开口。   花布巾说话了:“每月十五、三十是乐天行宫招募宫丁的日子,老夫这里有一块铜牌,你可以用它混进洗心宫去。”   “洗心宫?”凌云花忍不住插口问。   “洗心官实际上是一座毒宫,从招募宫丁中挑选出来的武功高强的武士,就送到那里被强迫服下毒物。七天之后,这批武士将再被送到革心宫,在那里他们又会再被强迫服下第二种毒物。又是七天,这批武士便送到了顺心宫;在那里他们会自觉地服下混合毒物。七日后,这批武士不管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都会像狗一样趴俯在宋艳红身前,听从她的调遣。”   “这么说来,从洗心宫进,到顺心宫出,宋艳红只要用二十一天,便可调顺出一批对她俯首贴耳的武土?”凌云花脸上透出一丝恐惧。   花布巾顿首道:“没错。”   杨玉两眼棱芒灼灼:“我怎么能逃过服药这一关?”   “老夫教你一手‘混元一气贞功’,这功全凭提动丹田贞气运至胸部喉腔,当服毒时贞气下沉,暗中托住毒物不让它落入腹腔,然后再运功利用贞气将毒物送出喉腔……”花布巾边说边从怀中摸出几粒药丸,现身说法,“杨玉,你瞧着了!”   花布巾将药丸纳入口中,伸出舌头,药丸粘在舌根上,随手抓过酒壶,喝一大口,咕噜一声,酒似已下肚,再张嘴,伸出舌头,口中已空无一物,合上嘴,暗中运气,再张嘴,一口酒已经吐出,几粒药丸随后滚落到手心。   “你摸摸看。”花布巾将手掌伸到杨玉面前。   杨玉伸手一摸,大惊失色,那几粒药丸居然滴水未沾,还是干的!   “现在我教你几句运气口诀。”花布巾将嘴凑到杨玉耳旁。   凌云花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两耳高高竖起。   “小丫头!你偷听也没用。你没到这个火候,也没有这股贞气,别白费力气。”花布巾一面授杨玉口诀,一面和凌云花说话。   凌云花什么也没听到,嘴唇翘得老高。   “在下记住了。”杨玉点头说。   “很好。”花布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显然他对杨玉的悟性很满意。“老夫的这手‘服药’功夫,保准能骗过天下的所有高手!”   “在下若混入了总官营,如何去寻找解药?”   “老夫这里有一张图交予你,这是当年乐天行宫的‘迷宫图’。宋艳红这次将乐天行宫』总宫营设在当年的旧址上,一定是利用了当年的迷宫。记住,这标红点的地方,便是迷宫机房放解药的地方。”花布巾撕开腰带,从夹缝中取出一张发黄了的图纸交给了杨玉。   “花爷爷,要是迷宫机房没有解药呢?要是宋艳红在迷宫机房故意放上假药呢?那怎么办?”凌云花噘着嘴发问。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关系。”花布巾搓援手又抓起了烧鸡,“只要杨玉将吐出的毒物带出来,老夫相信定能找到毒物的解药”   “花爷爷,玉哥这次去一定是很危险的,难道就非去不可,别无他法?”凌云花话中充满着忧虑。   花布巾刚刚抓起的烧鸡又放了下来,月光落在杨玉脸上:“你一定要小心来艳红的媚功和龙凤断魂飞刀。”   媚功?凌云花的心扑通一跳!   要是玉哥此去被宋艳红迷住了怎么办?   小心龙凤断魂飞刀,杨玉的心猛地一震!   空然大师说玉笛和销魂刀能够抵挡龙凤断魂飞刀,白石玉和花布巾说不能,他们究竟谁在说谎?   杨玉向花布巾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花老前辈,我娘吴玉华在哪里?”   “不知道。”很干脆的回答。   “你一定知道。”杨玉两眼透出逼人的光。   “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有人要我问你。”。   “谁?哪个混帐王八蛋?!”   “白石玉。”   “你相信他的话?”   “相信。”   花布巾咬了咬牙,板起脸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行。”几乎是没有考虑。   “不要将遇到我和白石玉的事告诉任何人。”   “行。我娘在哪里?”   “在空然大师处。”   从花布巾嘴里吐出的六个字,就像一个霹雳把杨玉震呆了。   娘在空然大师处!   空然大师?!   三十七、重整停尸宫   改容成四十多岁的长着络腮胡须的杨玉,铁青着脸,一个劲地拍马扬鞭。   “娘在空然大师处”花布中的活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凭花布巾的身份,决不会说假话,也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花布巾拥有十余万乞丐探子,天下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   娘为什么会在空然大师那里?   娘与空然大师究意是什么关系?   白石玉、肖蓝玉、娘、空然大师,他们四人有何瓜葛?   心乱如麻,思潮翻滚。   凌云花策马跟在后面,小嘴翘上了天。   杨玉一路上没和她说一句话,也没看她一眼,她伤心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刚出发时,花布中又传授给她的那手改容绝技,使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她现在给杨玉改的容,就是杨玉的亲生爹娘,站在杨玉面前贴着鼻子瞧,也准认不出杨玉是谁。   不过那股高兴,此时早已被杨玉冷冰冰的面孔,赶到不知哪个爪哇国去了。   “嘎——”一支响箭从山道上空飞过。   快马聚然一惊,前蹄乍起,杨玉冷不防险些从马背上甩下。   杨玉稳住身子,直身夹住马肚,伸手遮住眉沿,注目四望。   空山之间,一骑飞奔。骑者背背一件小包袱,斜插一把钢刀,是个独臂人。   于大管家!杨玉眼尖,一眼看出此人就是鹅风堡的大管家于歧凤。   此时,山道草丛中弹起一根绊马索。   “哎——”快马惊嘶,撞到绳索上。怦然倒地。   于歧凤从马背上弹起,空中一个翻身,钢刀己拔在手中。   草丛中四人跃出,四把刀砍向于歧凤。   独臂一挥,钢刀在空中划出一个玄妙的刀圈,阳光下刀圈闪着眩目的光。   草丛中跃出的四人全被罩在刀圈之内。   杨玉看得很清楚,心中不觉发出一声赞叹:“好刀法!”   四声惨叫随之而起。鲜血在阳光中迸溅。   于歧凤纳刀还鞘,转身准备去牵摔倒的马。   “哈哈!”山道上响起一阵狂笑。   狂笑声中,五法大师、六不秃僧豁然出现在山道中央。   杨玉眼中立即闪出两道可怕的棱芒,那是愤怒与仇恨,冷酷与残忍的杀人的光。   鹅风堡的惨景,玉风宫的木牌,闪电似地从脑海中掠过。   山道上。   五法大师轻拍着双掌,道:“好刀法!有人说鹅风堡于大管家的刀法可列为武林第四位,此话看来一点也不假。   六不秃僧阴恻恻地笑道:“于大管家没想到我们不在天乐宫等候杨玉,却在此地恭候大驾吧?”“   于歧凤退后一步,脸色由震惊变为阴冷。   他的确未曾料到五法、六不两个凶僧会在这里伏击他。他并不怕死,他关心的只是鹅风堡的安危,散聚在四处的鹅风堡兄弟正在等候着他回去。   他咬咬牙,嗖地拔出了钢刀,情知不是两位凶僧的对手,也只有拼死一搏,以求一线生机。   “还想动手?”五法大师笑着说,“三招之内,我就可以送你上西天!这就叫做,人算不如……”   “天算!”山道中凭空飞来一人接过了五法大师的活。   “你是谁?”五法法大师厉声一喝。   这位四十开外的络腮胡须汉,谁也不认识。   杨玉冷声一笑,没有回答。   六不秃僧嘿嘿一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你这汉子倒是很会找死!”   “唷!我说是谁?原来是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二位短命鬼!”凌云花一阵轻风掠过于歧凤,飘落到杨玉身旁。   于歧凤又是一怔,这位三十出头的村姑又是谁?   五法大师瞪起双眼:“你又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骂我们二位和尚爷爷是短命鬼?”   “哎,我说的可是实话啊,信不信倒是由你。”凌云花秀眉一扬。   “实话?”   “当然罗。你们二位今年多大了?”   “贫僧今年三十五,他嘛,三十一。”   “唁,三十出头不算大嘛,少年有为,还可以大大作恶。”   “那倒没错。”   凌云花脸色一变:“可惜你们今日就要死了,三十出头就死,难道不算短命鬼?”   “你妈的!”五法大师气得哇哇直叫。   六不秃僧却奸笑一声,阴不阴,用不阳他说:“你这娘们倒是油嘴滑舌,只可惜年纪大了点,要不贫僧把你送到淫乐宫当个小管事倒是蛮合适。”   凌云花嘻笑道:“我要是当上淫乐宫的小管事,你就别想进淫乐宫了。”   “为什么?”六不秃僧眯起眼。   “淫乐宫中的宫女准会说,这个尖嘴猴腮的矮秃驴怎么上这儿来了?瞧他那模样只配去耍猴戏儿,老娘踮起脚,一泡尿就能撒到他的秃头顶上!”   “你娘的!”六不秃僧绿豆大的细眼凸起,两颊青筋突暴,“这位大嫂,凭你就想打发咱们?”   “打发你们还用老娘动手?凭这个大哥就行了。”凌云花手朝杨玉一指。   “哈哈……”五法大师大笑道,“看你们模样也是练过些把式的人,贫僧已经说过,收拾这汉子三招,收拾你这娘们三招,收拾那位于大管家四招,一共十招准叫你们通通上路。”   “差得太远了!太远了!”凌云花尖声叫道。   “差得太远了?”五法大师不解。   “这话什么意思?”六不秃僧困惑。   “我这位大哥收拾你们两个,根本就用不着十招。”凌云花神气十足。   “你说他收拾我俩用不了十招?”五法大师指着杨玉。   “几招能行?”六不秃僧摸着秃头。   “一招。”杨玉冷冷地回答。   “哈哈……”五法、六不同时爆出一阵大笑,“你这傻汉好大的口气!当我们二僧是泥捏的?就是杨玉那小子遇着咱俩,也决不会有你这么狂!”   “少罗嗦!”杨玉身子微微一侧,摆开一个出手的架势,“准备接招吧!”   他没有拔出玉笛。他知道这两个不可一世的凶僧必定会向他下手,他相信自己连拔笛在内,不过一招,定能“超度”这两个凶僧。   自从经过碧绿山庄的杀戮后,他已变得很自信,心中充满着勇气和信心。   五法大师、六不秃僧脸色微变。杨玉充满着自信的口吻,闪烁着寒芒的眼睛,令他们胆颤心惊。   六不秃僧向五法大师丢了个眼色。“呀——”两个凶僧,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从左右两个方向击向了杨玉。   他们不但抢先出了手,而且使用了从不轻易使用的薄刃短刀。   近身,拔刀,出招,一气呵成,有如电耀雷击!二凶僧可一点也不含糊。   “呀——”又是两声怪叫。那是五法、六不,将短刀刺入杨玉身体前的喊叫。   叫声顿止,两颗一大一小的光头裹着血柱腾向了空中。   “扑通!”两声巨响,两具一胖一瘦的无头身躯沉重地摔倒在山道上。   “咚!咚!”人头坠落在道旁的草丛中。   一切突告寂止。   杨玉笛已入襟,身子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未变。   五法大师、六不秃僧离开天乐宫,一是为了阻截于歧凤,防止他重兴鹅风堡,二是为了躲避杨玉。   在劫难逃,两凶僧终被杨玉所杀,只是他们至死还不知杀他们的络腮胡须汉子就是杨玉。   杨玉转过身来,望着于歧凤,眼中闪着温柔感激的光。   于歧凤在广贤庄断臂舍死救他,这份恩情,他永生难忘。   于歧凤定定地望着杨玉。半晌,他抬起右臂,单膝下跪道:“鹅风堡于歧凤谢壮士救命之恩!”   于歧凤经过细细察看,仍没有认出杨玉!   杨玉长长地吐了口气,于大管家都没能认出他,他这付模样就可以去闯乐天行宫了!   “哈哈!”凌云花发出一声欢叫。她的改容术居然已能骗过于歧凤了!   听到凌云花的笑声,于歧凤未等杨玉开口,便急急改口道:“在下于歧凤拜见庄主!”   杨玉赶紧托起于歧凤:“于大管家,快起来!快快起来!”   于歧凤起身后,转向凌云花:“云花小姐,在下已找到你爹和二叔了。”   凌云花却翘起嘴唇问:“本姑娘的改容术如何?”   “大有长进。”于歧凤瞪了凌云花一眼,又把脸转向杨玉:“庄主,你怎么……”   杨玉摆手道:“请大管家今后不要再称我庄主,我早已不是鹅风堡的庄主了。”   “二庄主凌志云已知道自己错了,三庄主凌志远还特意要我向你赔罪,依在下看来庄主不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凌家的人,与鹅风堡也无血缘关系,鹅风堡的庄主不应该是我,再说我也不愿当这个庄主。”   于歧凤沉吟片刻道:“鹅风堡现在正在危难时刻,散在四方的兄弟都在望着我们,你是老庄主凌志宏遗命指定的庄主,翦灭乐天行宫,重建庄园,是你责无旁贷的责任,至于你愿不愿当庄主,待恢复了庄园以后再说。”   杨玉没有说话,眼光盯着地上五法六不的无头尸体,若有所思。   “玉哥!”凌云花走到杨玉身旁,“常言道:树倒猢狲散。我爹为了陷害你的事,已在庄丁中威信扫地,现在你若不出这个头,鹅风堡便永无重见天日之时了。”   杨玉终于点点头:“好吧,暂且就这么办。”   “谢庄主!”   杨玉、于歧凤、凌云花收拾了山道上的尸体,然后一同前往鹅风堡。   一路上,于歧凤向杨玉讲叙了他遇救的经历和出少林寺后与堡丁联络的情况。   于歧凤什么话都说了,唯独隐瞒了少林寺法然长老与他的关系。   杨玉也把自己的事告诉了于歧凤,并说出了自己欲去闯乐天行宫寻取解药的计划。   凌云花见话插话,抢着叙述了自己的一切,尤其把飞鹰嘴那段厮杀和弹指下药害得众人泻肚的情节,讲叙得更是绘声绘色,格外精彩。   杨玉和凌云花都隐瞒了断魂谷门白石玉和老叫花子花布中的事。   杨玉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因为与花布巾有约,必须格守诺言。   三人三骑,快马驰过蜈蚣镇。   杨玉注意到镇上店铺己开门,街上人群熙攘,气氛与五日之前已是大不相同。   马匹转过山坳口。   鹅风堡跃入眼帘。   堡墙上施旗招展,刀枪如林。阳光下旗红似火,刀光耀目。   庄内隐隐传来练武呐喊之声。   杨玉与于歧凤互看一眼,满脸惊愕之色。   凌云花拍马扬鞭,径直奔至庄门前。   堡墙上传来一阵欢呼声。   “庄主回来啦!”   “大管家回来啦!”   “小姐回来啦!”   杨玉、凌云花在路上已卸去了易容装,所以庄丁一眼认出了三人。   欢呼声中,堡门徐徐打开。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及蜈蚣镇杏雨酒店的老板舒明华,率着一群庄丁迎出庄门。   杨玉、于歧凤、凌云花在众人簇拥下,跳下马背,踏入庄内。   短短五天,鹅风堡已是另一番景象。   庭院内碎砖破瓦枯枝杂草都已除尽,道路疏通,地面整洁。   庄厅大堂己用石柱树木顶起了断梁,杉木板盖住了破顶,虽然说不上是修复,这个断了脊梁的“老头”总算是撑起了腰。大堂内已收拾干净,应用之物也已备齐,随时可以使用。   三簇群房都已重新加固,门窗已配备整齐,房内虽无家什,开了一溜地铺,己能睡人。   杨玉注意到堡墙上密布的庄丁,除少数是真人外,其余的都是用稻草和破布扎的假人。   吕公良一旁道:“后庄荒岗也收拾干净了,所有尸体都运到山谷里埋葬了,山岗上坟坑都已填平,重新植了草皮,几间房子也用药物薰洗过了。”   “辛苦吕大侠了!”于歧凤向吕公良道谢。   “哪里!这全是岳大宝的功劳。全庄的整理都是他亲自带着庄丁干的,堡墙上安置假人也是他的主意……”   “哦,岳大宝现在哪里?”杨玉问。   “正在石坪上教新庄丁的武功。”   庄园大堂后石坪上隐隐传来习武的吆喝声。   “新庄丁?”杨玉疑惑地问。   “禀庄主,”舒明华说道,“附近山庄邻里的头领接到于大管家的信后,听说庄主已率人回庄,便带人赶来鹅风堡。这些人大都是樵夫猎户,还有少数农夫和愿改邪归正的山贼,他们人虽勇猛,却都未接受过武术的训练。”   于歧凤道:“我写信给他们,原想联合他们共同抵御乐天行宫,想不到他们竟会带人来入伙。”   “这样也好,人多势大,乐天行宫也就不敢小看鹅风堡了。”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到练武石坪。   石坪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百余人。岳大宝威风凛凛地站在石坪台上,正在教他们练使刀的八卦步。   岳大宝的身旁,站着这帮人的头领飞天龙蒋翼,神叉刘虎,樵夫伍剑强。   蒋翼等人见到杨玉一行人,便迎上前招呼道:“庄主!于大管家!”   坪上庄丁一阵欢呼,队伍立乱。   “站住!回来!”岳大宝运功一声高叫,如同狮吼。   庄丁立即停止呼喊,迅速归队。   岳大宝对着蒋翼三人又是一喝:“回来!”   蒋翼、刘虎、伍剑强三位剽悍大汉听到岳大宝的喝声,竟应喏连声,回到他的身旁。   岳大宝瞧也不瞧杨玉等人,对坪中庄丁厉声道:“你们正在练武,怎能大声喧哗,擅自离队,不遵号令?别说是庄主大管家来了,就是皇帝王母娘娘来了,也不准乱动,只能一心练武,喧哗乱动者一律斩首示众!”   坪场上一片寂静,两百余人连粗气也不敢出。   杨玉又发现了岳大宝这浑人的组织才能,难怪岳灵生这般器重他。   岳大宝继续说:“你们听说过‘吴宫教阵’的故事吗?孙武因知兵法被吴王阖闾召见,交百名宫女给他操练阵法,因领队妃子不遵命令,孙子下令斩首,吴王在台上观看,急忙下令赦免二位爱姬,孙子却说:‘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硬是杀了二妃。现在我就是孙子,你们就是宫女,杨大侠就是吴工,谁敢再不好好操练,我就杀两个给庄主看看!”   场上庄丁个个屏息敛气,噤若寒蝉。   岳大宝好生得意,悄悄膘了凌云花一眼:“你们不要以为我这故事是瞎编的,这故事有根有据,来源于《乱世英雄传》。”   凌云花噗地一笑:“是《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放肆!”岳大宝又是一喝,“本将军说话,意敢插嘴发笑,扰乱军心!本当斩首,本将军念你初犯,姑且饶过这次,下次定斩不赦!”未等凌云花再开口,岳大宝运功一吼:   ‘嗨!”脚下横跨出一步。   “嗨!”坪上吼声雷动,两百余只脚一齐横跨一步。   凌云花心中发笑,嘴里却再也没说什么。   庄厅大堂,烛光明亮。   这是几个月来,鹅风堡第一次夜里有了光亮。   冷风从大堂顶板缝隙中渗入,烛光摇曳,火苗窜跳。   尽管如此,大堂里的人仍然很兴奋。   鹅风堡公开重树旗帜,意味着和乐天行宫对抗的时刻已经到来。   谁也没料到这种局面会来得这么快。可以说这种局面的出现,完全是由于岳大宝的热情,而引发出的鹅风堡庄丁的热情所致。   这对鹅风堡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鹅风堡目前还无力量与乐天行宫进行全面对抗。   杨玉、于歧凤、吕公良等一行人在大堂商议对策。   杨玉已将自己决定改容闯入乐天行宫总宫营盗取解药的计划,向大伙说了一遍。   这是一个基于正义和人道的减少杀戮无辜的计划,获得一致赞成。   吕公良提出了一个众人关心的问题:“乐天行宫的人大都认识杨大侠,而且宫内也有不少易容高手,倘若被宋艳红认破真相,如何是好?”   于歧凤代替杨玉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下已见过凌姑娘的易容术了,不会有问题。”   “于大管家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   话题转到鹅风堡眼下的形势。   舒明华说:“玉风宫实际上是个空宫,隶属于乐天行宫的天乐宫管辖。现在天乐宫的首领五法六不已被庄主杀了,天乐宫也就无力来攻打鹅风堡,即使是能派人来,我想咱们也能对付。”   “舒头领话虽不错,但是咱们决不能掉以轻心。”于歧凤道,“不要忘了,乐天行宫有三十六分宫,还有上蚕老魔君、八大神王、张阳晋、黑白魔煞和被他们用药物控制的一大批高手。”   “其中张阳晋最难对付,他性情怪癖,争强好胜,最近又打出‘天下第一剑’的旗号,把乐天行宫的势力扩大到了太湖。”如果能把张阳晋给摆平了,乐天行宫的嚣张气焰就会大大收敛。”   “能对付张阳晋血虹剑的人,只有他的师兄青虹神剑张阳光,可是到哪里能找到这位青衫怪客呢?”   “只有联络各派英雄不断地对乐天行宫进行攻击,牵制住乐天行宫的力量,这样才能掩护庄主潜入乐天行宫总宫营,才能使乐天行宫没有力量对鹅风堡进行攻击。”   “以攻代守,以进为退。”   “很好。”杨玉说话了,堂内刹时一片静寂。   “张阳晋曾约我六月六日到血宫约会,现在离约会时间还有九天,我就先去挑了血宫,断乐天行宫一臂!”杨玉两眼光芒耀目,字字掷地有声,充满着无比坚定的信心。   杨玉坚定的神态和必胜的信念,像是给在坐的人打了一针兴奋剂。顿时,大伙信心百倍,群情激昂。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站起身道:“我等一齐前往血宫!”   杨玉点点头:“行。”   凌云花站起身来,对于歧凤道:“庄中的事就拜托于大管家了。”   在整个议事过程中,凌云花破天荒地没说一句话。她一直阴沉着脸,在想心事。   于歧凤望着杨玉。杨玉不愿伤凌云花的心,犹豫片刻,点点头。   于歧凤这才道:“请庄主、小姐放心。庄中的事我自会料理,同时再过几日二庄主和三庄主也就会回庄来了。”   杨玉答应带凌云花去闯血宫,但凌云花脸上的阴云仍未散开。   杨玉心想:“这小丫头,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玉从大堂出来,径直来到后坪荒岗。   于歧凤随后赶到。   “庄主有何吩咐?”于歧凤站在杨玉身后垂着独臂说。   “凌志宏为什么要诈死?”杨玉沉声问,没有回身。   于歧凤脸色顿变,良久,他才回答:“为了避免一场浩劫。”   “他现在哪儿?”   “庄主心中明白。”   杨玉心中一动。于歧凤等于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缓缓转过身来,与于歧凤四目相视,此刻,两人都未开口,却已是心照不宣。   半晌。杨玉又问:“我娘是否真的杀了我爹?”   “望庄主恕罪,此事外面都是这么说,可我确不知实情。”   “凌志宏知道实情?”   “也许。”   也许,这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娘现在哪里?”   “不知道。”   像于歧凤这种人,如果说不知道,你就别想再问出点什么东西。   杨玉只好问:“我娘诈死后曾经去了哪儿?”   “去了黄山石窟。”   杨玉心猛地一蹦:“去找肖蓝玉?”   “是的,听老庄主说,她是去取一件销魂谷的东西,当时她不知道肖蓝玉已死。”   “哦!”杨玉只觉脑子嗡嗡地发响。   于歧凤又说:“她在黄山石窟找那件东西时,遭到了百合神教的袭击,被百合神教教主劫走,从此便失踪了。”   于歧凤将他所有知道的一切,都已向杨玉和盘托出。   “谢……谢谢您。”杨玉从内心感谢这位忠实的大管家。   “请庄主多多保重。”于歧凤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荒岗。   他知道杨玉需要单独安静一会。   娘在空然大师处?   娘在黄山石窟被百合神教教主劫走?   百合神教教主在广贤庄救了自己?   百合神教教主已被宋艳红所杀?   空然大师就是百合神教教主?!   杨玉抬头望了望夜空,他混乱的心绪就像现在的夜空一样,空落而迷茫。   “谁?”荒岗旁传来了岳大宝的厉喝声。   “嘭!”两掌相击。   一条黑线逝过荒岗,一物电射到杨玉手中。   “好功夫!”岳大宝,一面大叫,一面追入荒岗。   杨玉阻住他:“岳大侠,不用追了。”   “庄……杨大侠,你没事吧?”岳大宝近身询问。   “没事。你回去睡吧。”   “你没睡,我怎能睡?凌姑娘已吩咐我当你的侍卫,你要是有一点点差错,我岳大宝,碧绿山庄的面于,岂不就丢尽了?”   论忠于职守,天下没有比岳大宝更认真的人。   杨玉只得道:“好吧,我们都去睡觉。”   “这就对啦,明日我们还要赶路哩。”岳大宝恭身做了个让路的姿势。   “赶路?你也要去血宫?”   “那当然罗!我爹叫我跟着你,那就是说你上哪儿,我就上哪儿,再说那血宫是个大赌宫,非赌不入门,我岳某祖传赌搏秘技,天下从未逢过对手!”   杨玉悄悄打开手中纸条,一行字迹跃入眼帘:“子时,蜈蚣镇外城隍庙后院见。空然大师。”   空然大师来了?   三十八、空然大师   月亮在云层中冉冉穿行,云层深处闪烁着疏落的星星。   夜雾浓浓。黑夜中,城隍庙后院殿阁剪影嵯峨,威严峻拔。   殿内,一间小香房。   没点灯烛,也没烧香火。   空然大师和杨玉对面而坐,黑暗中四只眼睛熠熠发光。   “你为什么没去挑天乐宫?”空然大师冷森的声音。   “我认为没有必要,因此决定改变计划。”杨玉镇定地回答。   “你心慈手软了?忘记我告诉你的话了?想当年你爹爹……”   杨玉毅然打断空然大师的话:“我爹爹不还是死了吗?他并没有获得成功,并没有当上武林领袖。”   “可是他得到了极好的声誉,到处都有他的石碑石亭。”   “可惜死人并不会享受这些。我敢断定如果爹爹没死,一味打杀下去,这些石碑石亭定会不复存在。”   空然大师沉下脸:“你敢以这种态度对待你爹爹?你敢不信我的话?”   杨玉振声道:“你救我性命,培养调教我,不就是想让我当上武林领袖吗?在出寺后的日子里,我体会到了,光靠武力,靠血腥,是当不了武林领袖的。要当上真正的武林领袖,必须要得到武林人的信任,让他们信服你,感谢你,崇拜你!”   空然大师两只发光的眼睛盯着杨玉,仿佛被他的话震住了。   “因此,我决定先去取解药,解救那些被药物制住的各派人物,一旦我救了他们,他们就会信服、感激、崇拜我,听我的使唤,我就将是他们真正的领袖!大师,如果你想当少林派的领袖,也必须和我一样去做!”杨玉精芒迸射的眼光直盯着空然大师。   空然大师身子微微一抖。杨玉的成熟,大大地超出他的预料。他隐隐感到,他已几乎无法驾驭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迅即定住心神,冷声道:“你还年轻,很多事还不明白。你不要忘了,江湖是个弱肉强食的血肉屠场,你不杀人就被人杀,争夺领袖地位是一场血淋淋的生死拼杀。你要让人敬你,也要让人怕,只有当人们又敬你又怕你的时候,你才能成为他们的领袖。”   杨玉双眉微蹩,眼中精芒更炽。   空然大师继续道:“怎样才能让人们怕你呢?那就只有一个字:杀!死亡和血腥能使一个默默无闻的弱者变成强人!”   杨玉深纳口气,把心火压低下去,沉声道:“杀十个默默无闻的弱者变不了强者,浑身沾满了血腥,仍只不过是一个刽子手。杀一个让人们敬怕的人,便会立时名扬天下。事半功倍,何乐不为?”   空然大师凝视着杨玉:“因此你决心取解药拢络各派人心,杀乐天行宫贼首,扬名天下?”   “大师曾经说过,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任何手段。我与大师只不过是目的一致,手段不同而已。”   “你这不就是法然长老提出的方法?”   “我和法然长老的方法,则是手段一致,而目的不同。”   “目的不同?”   “法然长老是欲挽狂澜,平息武林风雨,在下承蒙大师教诲,是想借此机会实现爹爹遗愿,登上武林领袖的宝位,目的自是不同。”   空然大师两眼勾勾地望着杨玉,对杨玉这番赤裸裸野心勃勃的话,他吃不准是真心话还是假话。   杨玉这话一半是真。他在养伤练功期间,被空然大师撩起的继承父愿盼雄心烈火,至今尚未稍敛。   这话一半是假。碧绿山庄的遭遇,白石玉的出现,花布中的话,使他觉得空然大师对他是别有用心,这话也是一种试探。   但是,他遇到的是一位涵养功夫极深的超高手。   空然大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却避开话锋,问道:“五法大师、六不秃僧被你杀了?”   “天赐良机,我在往鹅风堡的山道上遇上了两个凶僧,便把他们杀了。”   空然大师嘴角微微一抖,这个细微的动作在黑暗中决不会被人觉察。   眼力具有特异功能的杨玉,觉察到了空然大师的这个动作,心中不觉一震,广贤庄进山隘口,五法大师、六不秃僧设障阻道,斗定然大师,斗空然大师的情景闪过脑际……   杨玉脱口问道:“我不该杀这两个凶僧?”   “哦,不……这两个凶僧当然该杀。”空然大师支吾一声,神情又立变严肃。   杨玉心中迅速作出厂结论:不管是什么原因,五法、六不两个凶僧与空然大师必有勾结!   空然大师问:“你和凌云花去洪城干什么?”   空然大师竟暗中派人监视着他的行动?   杨玉坦然道:“去找乞丐王洪一大,打听一下乐大行宫的情况。”对此问题,杨玉与花布巾、凌云花商量过,已早有准备。   “打听妥了?”   “我已找到了混入乐天行宫的办法。”杨玉说着从怀中掏出花布巾给他的那块铜牌,递给空然大师,“洪一天给了我这块铜牌……”   杨玉将如何过“三宫”的设想向空然大师说了一遍。   “你如何过服药这一关?”   “我正想向大师请教。这是弟子近日来一直苦苦思索,而得不到解决的难题。”   空然大师两眼逼盯着杨玉,似两把利刃要戳穿他的内心,看看他这句话可信的程度有多深。   杨玉坦诚地望着空然大师。   他是迫不得已才撒谎,因为他和花布巾有约,因为娘在空然大师处。他有撒谎的理由,所以撒谎后神态也是坦诚的。   空然大师在他眼中除了忠诚真挚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空然大师终于相信了杨玉。   他伸手拍拍杨玉肩头,把铜牌还给杨玉,说道:“好,我同意你的计划。现在我教你如何闯过乐天行宫服药难关。”   “谢大师。”   空然大师肃容道:“这是一种玄功,被列为少林残殿十八掌之首,名曰‘无形煞掌’。”   “无形煞掌?残殿十八掌的掌功?”   “名曰掌,实际上是一种心意煞气,无形的煞气。你是不是时常觉得心腹中有一小团硬块,有时那硬块就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在体内乱窜。”   “是的,每当心火撩动的时候,就常有这样感觉。”   “那便是煞气,练功人内气到了一定的火候时,便会有这股煞气。煞气来自于心意,并不在内气,不在运功,所以它是无形的。也是最厉害的。”   “它能杀人吗?”杨玉问。   “当然能。煞气出口,摧心毁肺,五脏皆裂,威力无比。就连断魂谷门白石玉号称天下第一绝功的销魂一指令,也不及无形煞掌的威力。”空然大师冷森的声音,令人发悸。   杨玉心弦陡地一震:“大师会这种玄功?”   “你瞧着了。”空然大师侧过身子,双掌合十胸前。   “嗨——”空然大师轻声一喝,手轻描淡写地拍出一掌,嘴唇微微抖动,然后纳掌归胸。   不见掌风,不闻山崩石裂之声,一切都是静静的。   “这掌是一个虚招,没有任何意义,对交手的对手来说,这只是一种诱惑,真正的力量在于这股无形的煞气。”空然大师将身子转正,“你瞧左侧石壁壁凹里的那块石砖。”   杨玉扭头望去,功透眼球。   壁凹里的那块石砖正在无声地开裂,网状的裂缝像蛛网似地散开。   那石砖若是人的肺腑心脏,那人还有命么?   杨玉木住了,不觉道:“好厉害的玄功!”   空然大师道:“老衲练这玄功,还只有七分火候,若练到十成,只要煞气一出,这堵石壁便要裂成粉未了。而且,这无形煞掌纵是被人点住了穴道,身中了剧毒,也能运发,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这样的根底,怎能习练这种绝世的玄功?”   “你根底有限,目前要练此功当然不能,但你体内已有煞气,我授你几句密诀,度过服药难关,却是绰绰有余。”   空然大师唤过杨玉,在他耳畔说了一席话,然后道:“运动煞气裹住毒物,存在腹内,待监督人离开后,再用煞气将毒物吐出。老衲这里先给你三粒丸,你先行试试。”   杨玉接过空然大师递过的药九,纳入口中,然后依照空然大师的口诀,暗运煞气。   无形煞气和混元一气贞功,原理上大致相同,都是运气护药送药,只不过是一个用的是内气,一个用的是心气。一个运气托住药物不让它进入腹内,一个运气裹住药物,就像给药物包上一层封纸,让它存在腹内,最后都是运气将药物送出口腔。   空然大师和花布中授给杨玉的这两种内气功,也是目的一致,手段不同而已。   杨玉虽从未练过煞气,但刚默念完口诀,便觉腹内有无形之气在聚结,刹时,一只“小老鼠”便在体内奔窜。   药丸落入腹中,小老鼠猛扑过去,一口将药丸吞下。   杨玉运动玄功,将小老鼠逼到腹部内侧趴下。   此时,当任监督人的空然大师命杨玉张开口,仔细检查,又在他几个穴位上拍拍,最后摊摊手,表示检查完毕。   杨玉运动煞气,小老鼠将药九送到口腔。   杨玉将吐出的药丸交于空然大师验证。   空然大师捧着药九,默默地望着杨玉。   这小子是先天的秉性聪颖,还是受了另外的高手指点?   他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开口,却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发黄的图纸来。   “乐天行宫总宫营设在当年的旧址上,这张当年乐天行宫的迷宫图对你也许有些用处。”   迷宫图!空然大师有一张和花布巾一样的迷宫图!   若不是杨玉心中已有戒意,自我控制能力极强,准会失口叫出声来。   “谢大师!”杨玉将图纸收入怀中,心中又增添了一个谜。   “到了乐天行宫总宫营,你一定要小心宋艳红的媚功。”   “是。”   杨玉心中在想:空然大师为何不提醒我小心龙凤断魂飞刀?   “不过,你也不必害怕,到时候总宫营里自会有人帮你。”   “谁?你已经在乐天行宫总宫营……”   空然大师打断杨玉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记住!你翦灭乐天行宫之时,就是武林重新推选盟主之日,望你爹爹杨大侠在天之灵,能在那一日看你登上武林宝座!”   杨玉沉着脸,没有说话,一个始终藏在心里的问题又浮上脑海:娘在空然大师处?   空然大师犀利的目光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声音冷得不能再冷。   “我只是想……”杨玉楞了愣,在想如何发问。   “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问,你爹可不像你这样。”空然大师说得爽快豪放。   杨玉心中傲气顿起:“我娘在哪里?”   空然大师全身一颤。这是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问题!   杨玉全身也是一颤。他的颤抖是来自对方。连空然大师这样涵养极深的人,也居然失去了自制力,说明他的发问,问在了点子上!   “准叫你问我这个问题?”空然大师避开回答,反口诘问。   “没有谁,我只是这么想,你一定知道娘在哪里。”杨上矢门否认,反守为攻。   “为什么?”   “因为有消息说娘在黄山石窟已被百合神教劫走了。”   “百合神教与老衲有什么关系?”   “百合神教教主既然能把我交给大师,难道就不能把我娘交给大师?”杨玉的声音也变成了刀,锋利的刀,直刺对方的心脏。   “你是说……”空然大师的声音变得犹豫起来,显然他在考虑是否将真相告诉杨玉。   “娘一定在大师处!”杨玉乘胜追击。   “不错!你很聪明,你娘确实在我这里。”空然大师已经拿定了主意,“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找她,现在终于找到她了。”   杨玉两眼光芒如同炬电,“二十年来,娘躲避的人就是你?”   空然大师顿了顿说:“那倒也不是,江湖上许多人都在找她,要向她寻仇泄恨。”   “就是因为她杀了我爹爹的缘故?”   “杨玉!”空然大师厉声一喝,脸色凝重,语气极为凌厉,“你现在不问这些行不行?   老衲收留你娘,是为了保护她,为了替她解释澄清当年的误会。你现在全心全意去干自己的正事吧,待翦灭了乐天行宫后,我自会让你们全家团聚!去吧!去完成大业!这是我的意思,也是你爹的意思,也是你娘的意思!”   空然大师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杨玉天生的聪明,他在空然大师的话中又发现了一个天大的谜。   我自会让你们全家团聚?空然大师为什么不说让你们母子团聚,而说让你们全家团聚,难道……   两人默默相望。   良久。空然大师:“你相信我吗?”   杨玉一双精芒毕露的眼睛,盯着空然大师。空然大师两只深遂的眼球在滚动扩大,变成了两只透明的发光晶体……那晶体中充满慈爱、关心、亲切、希望和温柔。   杨玉眼中精芒渐敛,脸上一片柔情:“相情。”   “为什么相信?”   “因为我觉得您是真心待我,除娘以外,您是这世上最亲近我的人。”   “去……吧,我会尽力地帮你,你记住,我时刻都在你……身边。”空然大师被杨玉的真挚情感所打动,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谢大师!我走了!”杨玉拱手起身,声音未尽,人影已沓。   空然大师悄悄用袖角揩去眼眶中滚出的两滴泪水。二十年来,他从未掉过眼泪,今日究竟是怎么啦?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深纳一口气,神色即刻宁定,双掌猛然一拍。   掌声响过,两条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悟性!悟净!你二人速去洪城,打听一下老叫花子花布巾是否躲在丐帮密穴?”   “是!”   空然大师的眸子,在黑暗中又射出了可怕的光芒,凶狠中带着残忍,像只猎豹。   乐天行宫总宫营。   几日来,毛毛细雨下个不停。   天空是一片浑浊,仿佛被撒下了一大张铅灰色的网。   网下的阴影笼罩着总宫营的行宫。   三进花庭。九簇群房。呈梅花形图案摆布。   花蕊中的一簇群房,便是总宫主玄天娘娘宋艳红的住地。   宋艳红坐在二楼的一间房门前,凝视着花宫井院的景物,心事重重。   她已实现了自己多年的愿望,恢复了乐天行宫。目前,除了少林、丐帮两派之外,其余各大帮派不管是实际上,还是名义上都已归附了乐夭行宫。她现在执掌的乐天行宫比二十年前的乐天行宫更庞大,更威风,更有权势。   她应该高兴才是,但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却是截然相反,压抑而沉重,悲凉而寂寞。   三十六分宫,表面上对她俯首贴耳,唯命是从,实际上却是各行其事,借用行宫名义在拼命扩大自己的势力。   乐天行宫原本是一邪教,以媚术惑人,危害武林,所以遭到武林各派联手诛灭,她此次执宫,决意修改宫规,将乐天行宫改为一个正教派。谁知改规计划,处处受阻,不少人还用旧宫规来压她,企图逼她退宫,她用武力杀了不少人,才勉强维持住自己宫主的地位,改规计划自然成为了泡影。宫中的实际权力已落到了上蚕老魔君、八大神王、张阳晋、黑白魔煞、五法、六不等人手中。   这些人杀人放火,奸淫掳抢,建立淫宫赌场,无恶不作,为所欲为,她却奈何他们不得。   然而,她并非孱弱女子,她是个女中豪杰,经历过种种浩劫磨难,她是这样坚强刚毅,甚至冷酷无情,她岂能被这些人所左右?   她利用掌握的药物,正在加紧调训一批忠于她的武士,有了这批武士,她将重新控制住各个分宫。只有她才有药物的解药,因此用药物调训出来的武士,将只服从于她一人的命令。   由于操之过急,药物用量过大,己有九名挑选过了二宫的一流武士中毒身亡。但她只能这样狠心干下去,因为她必须尽快地控制住整个局势。   乐天行宫本身就建立在罪恶之上,她这个在罪恶中复生的女人,全身就浸透着罪恶。这种罪恶是报复性的,报复性的罪恶则更为冷酷残忍。   除开本宫内复杂的情况外,眼前的局势也令她十分担扰。   派去征服碧绿山庄的一支精兵,全军覆灭,连一个逃回来报信的人也没有。   以少林、丐帮为首的各帮派正在暗中联络,准备联手对付乐天行宫。   有消息说,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准备复出江湖对付乐天行宫,白石玉的销魂一指令是龙凤断魂飞刀的克星。   局势复杂,鹿死谁手,尚难预料。   但是使她消沉悲伤的真正原因却是杨玉。   杨玉是她救命恩人杨凌风的儿子,她却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杨玉曾揭开了她的面巾,是她的丈夫,她却一剑将丈夫杀死了!   更为可怕的是,杨玉死了,她却一直坚信他没死。   她很自信自己的剑法,深信那一剑已将杨玉心脏刺穿。被刺穿了心脏的人,能不死?但她仍然坚信他没死。   为什么坚信他没死?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心底竟已深深地爱上了杨玉!   她知道自己不配爱他,没有资格爱他,而且自己已亲手杀了他,但她仍然深深地爱着他。   在她卧室的小密室里,供着一只神龛,龛中立着杨玉的灵牌,上书“亡大杨玉之灵位”。灵牌前跪着一个反缚双手的木雕女人,那就是她自己。   她明知这是毫无意义的事,却仍然早晚一炷香,为杨玉祷告,希望他能死而复生。   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是一种感情强于理性的生物。   有消息说,有人在岳阳楼打出杨凌风的名号,那人一定是杨凌风的儿子杨玉。   有消息说,碧绿山庄翦灭乐天行宫人马的人,是杨玉和吕公良等人。   虽然她不相信这些消息,而且这些消息对她也不利,但她却希望这是真的。   她凝视着楼外花庭,发出一声低沉悲戚的深叹。   迷漫的烟雨中,春花已经老去,落花片片,杜鹃啼血,给人一种阴郁伤怀之感。   “宫主!”贴身宫女玉蓉、玉婉托盘走近前来,“请宫主用膳。”   玉蓉、玉婉是宋艳红总宫营的宫女头领,也是她的随身侍从。她两人原就是乐天行宫的人,与宋艳红情同姐妹。她们原名娇蓉、雪婉,复宫之后,宋艳红将她们改为玉蓉、玉婉。   “玉”是不是为了悼念杨玉,那就只有宋艳红一人知道了。   宋艳红摆摆手:“先搁着吧。”   “宫主……”玉蓉正欲劝宋艳红。   “报——”楼下一声长号,一个身穿花宫号服的宫丁奔上楼来。   宋艳红举手垂下面巾,正襟危坐,神情凛然。   总宫营花宫中的宫丁全是女的,即使是这样,花宫中除了玉蓉、玉婉外,谁也没见过宋艳红的真容。   宫丁单膝跪地,顿首道:“上蚕大总管请官主到主宫厅去!”   “嗯,”宋艳红微微点点头,“还有谁来了?”   “禀宫主,还有天行宫宫主张阳晋在主宫厅。”   “告诉大总管,我马上就到。”   “遵命!”   宫丁匆匆退下。   宋艳红带着十二名宫女,十二名宫丁,下了花宫宫楼。   “玄天娘娘宫主驾到——”四个宫丁在主宫厅前扯开嗓门呼喊。   宋艳红在宫女宫了簇拥下走进主宫厅。   此刻,她已换了个模样,端庄高雅,冷做矜持,面中里两眼的的逼人。   宫女宫丁左右十二,分相侍立。   宋艳红在宫主座上缓缓落位。   “参见宫主!”上蚕老魔君和张阳晋微微拱手,算是施礼,便分别在厅中靠椅上坐下。   宋艳红对他们的傲慢态度甚是不满,板着脸道:“有什么事?”   上蚕老魔君也不管宋艳红的脸是冷还是热,便开口嚷道:“玄大娘娘知道么?杨玉已回鹅风堡了!”   “哦!宋艳红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随即道,“不!这不可能!我已经将他杀死了!他怎么又会……”   张阳晋冷冷他说:“消息绝对可靠,杨玉在少林寺养好伤后,已经回到了鹅风堡,而且把天乐宫的五法大师和六不秃僧也给杀啦。”   上蚕老魔君又叫道:“经查实,卜生子一支人马在碧绿山庄就是被杨玉、吕公良和天山双刃尹泽鹏、芦小珂所杀的。”   杨凌风的儿子杨玉果真没死?!   他果真没死?!   宋艳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高兴,脸上居然绽出一丝笑容。   张阳晋又冷冷地说:“玄天娘娘听到这种丧气的消息,难道还感到高兴?”   宋艳红脸一沉:“张分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主只是不信,在广贤庄本宫主已一剑将他心脏刺穿,他怎么能死而复活?”   “恐怕是玄天娘娘手下留情,有意刺偏了一点。”   “你……”   “请宫主放心。不管这个杨玉是真是假,不管那个杨玉是死是生,六月六日后,在下保证江湖上再不会有杨玉出现。”   “六月六日?”宋艳红不知道张阳晋与杨玉约会的事。   张阳晋冷笑一声道:“我在广贤庄时,已约杨玉六月六日在血宫相会,他若没死,定会前来,他若前来,必死无疑。”   上蚕老魔君道:“张分主,这杨玉邪门得很,别看他傻里傻气的,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还得小心点。”   “哈哈……”张阳晋一串嘲弄似的笑,“张某天下第一剑的旗号决不是瞎吹,自信天下没人出手能比血虹剑更快,而且在下也没有玄天娘娘那份慈悲心。”   宋艳红脸如冷铁,两眼在面中里闪着怕人的寒光。   杨玉若真没死,但愿他能在六月六日,一刀斩了张阳晋!   她冷声发问:“你们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   “鹅风堡已公开亮出旗号与我宫作对,如果武林各派都如此效仿,那就麻烦了。”上蚕老魔君道。   “大总管的意思如何?”   “立即摧毁鹅风堡!”   “天乐宫五法、六不已被杀,派谁前去?”   张阳晋应声道:“待六月六日,在下收拾杨玉后,立即发兵鹅风堡!”   上蚕老魔君拍手道:“好,就这么定了!来啊!传宫丁上厅!”   上蚕老魔君和张阳晋一唱一合,哪把宋艳红放在眼里?   宋艳红沉着脸,冷眼观看。   冥阴八怪齐氏八兄弟应声进入主宫厅。   “参见宫主!”   齐氏八兄弟齐声呼喊,单膝跪地,行“行宫”大札。   “宫主,”上蚕老魔君对宋艳红道:“这是我宫第三批调训出来的宫丁。”   宋艳红点点头。   上蚕老魔君对八人道:“跟随张分主去血宫候命。”   “遵命!”   张阳晋起身离座:“请玄天娘娘在花宫静候血宫佳音!”   张阳晋带着冥阴八怪,大咧咧地走出了主宫厅。   上蚕老魔君随后也向宋艳红告辞,走出主宫厅。   主宫外,上蚕老魔君道:“张分主,我再给你几个宫丁,保你六月六日血宫一仗,有胜无败!”说着双掌一拍。   “参见大总管!张分主!”六个宫丁应声而至。   那六个宫丁竟是天山七剑客华昭雄、邱锋刃、楚如君、陈日辉、余竹碧、曹人可六人!   主宫内,宋艳红沉声对玉蓉、玉婉道:“你们立即带领花宫宫丁前往三宫,将挑选出来的武士送到花宫密室,用我配制的新药物,加紧调训!”   “是!”   “药物可以加重些,不要怕死人!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调训出一支忠于花宫的武士!”   “是!”   三十九、血宫赌骰斗剑   血宫,也是赌宫。   赌骰,即是赌剑。   常言道:赌场一把刀。赌骰,是一把无形的杀人不见血的软刀。   俗话说:刀剑无情。赌剑,则是面对死亡,血光相溅,生死立判的硬剑争斗。   血宫高悬着这软刀硬剑,以它精湛的赌技,超人的剑术,插足在武林之中。   用血宫宫主张阳晋的话来说,这就是“凭本事吃饭,凭本领打天下。”   这位雄心勃勃的血宫宫主张阳晋,此刻正站在二宫房内,望着桌上的两封信发怔。   一封信是师兄张阳光写给他的。   张阳光劝他立即解散血宫,遣散弟子,隐居到华山太平庄来,张阳光和他的母亲将在太平庄等候他,若他不听规劝,仍欲一意孤行,六月六日必将大祸临头。   六月六日大祸临头?   难道自己不是杨玉的对手?   难道,青虹神剑张阳光在岳阳楼外的湖滩上败在了飞竹神魔杨玉的刀下,这消息是真的?   难道杨玉出手比称之为天下第一快剑的师兄还要快?   不!决不可能!   他不信。但师兄张阳光是个严肃认真的人,从不说谎,决不会骗他,这究意是怎么回事?   另一封信是空然大师写给他的。   空然大师请他在六月六日约会时,对杨玉手下留情,放杨玉一条生路,因为他们还要利用杨玉与宋艳红的一段“恋情”关系,设法找到宋艳红的药物解药。   师兄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是杨玉的对手,必有大祸临头。空然大师的意思也很明显,杨玉不是他的对手,请他手下留情。   张阳光和空然大师都不会说谎。张阳晋不禁被这两封信弄糊涂了。   张阳晋生性争强好胜,从小和师兄张阳光一起在“吉盛”赌馆学艺,馆主便是被朝廷通缉捉拿而改名换性,隐居异地的天下第一剑客唐晓九。   唐晓九死后,师兄弟二人为如何继承师业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张阳光要解散赌馆,隐退山林,因为这是师傅临终前的遗训,张阳晋却要扩建赌馆,建立剑宫,弘扬师傅大业。两人打了一架,张阳光刺伤张阳晋后,带着张阳晋的母亲离开赌馆,隐居到了华山太平庄。   张阳晋发誓,不建霸业,决不还乡见母。他将赌馆改建为血宫,广收门徒,传授剑术,并把一批又一批门徒派出去打江山。因为张阳晋本人名声就不太好,他收门徒又只问武资不问德行,所以二十年来江山未打下,却落下了许多不好的名声。   正在张阳晋心灰意懒之际,机会来了,武林发生了乐天行宫之乱。张阳晋看准机会,暗中与空然大师联络,假意投靠乐大行宫,趁机扩展血宫势力,现在血宫在乐天行宫中已是第一大宫,拥有大批人马和单独行动的权力。不久,他将第一个打出旗号联络空然大师少林各派,讨伐妖女宋艳红,待翦灭乐天行宫后,他将是平息武林大乱的功臣,血宫也将在武林中占一席重要的地位。到那时,他就可以高头大马衣锦还乡了。   此时,他雄心正勃,岂肯敛羽而退?   于是,他相信了空然大师的话。   师兄一定是在吓唬他,想让他尽早离开江湖,归隐老家。他知道师兄的一片苦心,但现在还没到他隐退的时候。   他万没料到,他已落入了空然大师的圈套。   空然大师在蜈蚣镇外城隍庙与杨玉谈过话后,已改变了主意。杨玉若能杀了张阳晋,在江湖上必定会名声大振,武林人定会对杨玉敬畏万分,因此空然大师决定舍弃张阳晋来提高杨玉的声望。为了使杨玉少一分危险,空然大师尽管知道杨玉一定能杀得了张阳晋,却仍给张阳晋写了一封“求情”的信,来麻痹这位自命不凡的血宫宫主。   空然大师为了杨玉,可谓是用心良苦。   张阳晋双眉紧皱。他在想:杀杨玉还是不杀?   他意识到翦灭乐天行宫后,唯一能在江湖上与他争雄的便是这个杨玉!   如果杀,如何向空然大师交待?如果不杀,日后……   此时,四小太保中的三太保,闯进二宫房内:“宫主……杨玉他们来了!”   “一共几位?”   “一共六人。”   “六人,很好,哈哈……”张阳晋一阵大笑。   六月六日,他查过时辰籍本,这是个大好的黄道吉日。   六人,又合上“六六”二字,自是吉上加吉!   他充满着信心,含笑卓立,静候着杨玉等人闯进二宫来。   张阳晋可没想过,这“六六”逢“六”,自是吉上加吉,但这吉将会降加在谁的头上?   是他还是杨玉?   血宫赌场。   烟雾弥漫。喝采声,惊呼声,尖叫声,叹息声,吆五喝六声,震天撼地。   杨玉、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压低帽沿坐在客座上观阵。   岳大宝、凌云花在赌桌上酣赌。   杨玉没有亮名通报。他与张阳晋有“六六”之约,本可报名直入二宫,但他没有,他决心要砸了这血宫,斩断乐天行宫的这条手臂。   砸赌场,给张阳晋一个下马威,这是他的第一步棋。   赌客们尚不知危险已经逼近,仍在兴致勃勃地高声喧哗叫嚷。   “唷——开啦!开啦!”   “哈哈!又是个么、二、三,通赔!”   赌客们爆出狂叫,吼声如雷,其中嗓门最响最大的是岳大宝,嗓门最尖最刺耳的是凌云花。   赌场官主头上汗如雨下。自从那个大汉和白脸小生登上赌台后,他是连开连赔,已赔过好几桩了。   “押上!”   “下注!”   “下呀!快下呀!”   岳大宝将身前一大堆银子往桌面上一推:“押小!”   还是押小!他已经押了五次小了。   “押小!”   “押小!”   赌客们一片乱嚷,纷纷押小。前几次犹豫不决的未下押的赌客,也一齐押上了小。跟着这大汉押决没错。   凌云花尖声道:“喂!官主你摇还是不摇?堂堂的血宫赌场官主竟是这副熊像?”   赌场官主因连开连赔,正在考虑是否作弊。   岳大宝叫道:“熊像?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他哪像个熊?那模样像一条被抽了蹄筋的狗!”   凌云花跟着道:“小爷这次下的赌注也不大,就是十万两银票,难道血宫张老头连十万两银子也赔不起吗?”   赌场官主向立在赌桌旁的宫丁丢了个眼色,抓起骰子扣碗,跨进一步:“摇啦!”   三粒骰子高高弹起,落入碗中,顺着碗边滴溜溜地转。   “好!”赌场官主的这手投技,博得了赌客们一片喝采。   喝采声中,赌场官主悄悄用膝盖一顶,把一块磁铁粘在了赌桌底板的暗槽中。   “嗨!”赌场官主猛地合上碗盖,将碗放到桌面上,碗内骰子还在滴溜溜地转响。   响声嘎然而止,碗内骰子已经停住。   凌云花向岳大宝眨了一下眼睛。   片刻的寂静后,赌客迸出一阵喊声:“开!开!”   赌场官主微微一笑,伸手抓住碗盖:“开啦——”   “慢!”岳大宝的手按住了赌场官主的手腕。   “客官!这是干什么?”赌场官主厉声一喝。   赌场宫丁立即涌到赌桌旁。   杨玉四人,凝身端坐,收拾这些人根本用不着他们动手。   岳大宝哈哈一笑,做个鬼脸道:“怕你捣鬼,这宝我来揭!”   赌场官主冷笑一声:“请便。”说着,便抽回了手。   骰子已被磁铁吸住,谁揭都是一样。   岳大宝五指扣住碗沿,大喝一声:“开!”宝碗随即揭开了。   “啊——”赌客叫声震耳欲聋。   赌场官主眼珠惊愕得从眼眶中暴了出来。   碗中的骰子,又是一个么、二、三!   “赔呀!”   “赔呀!”   一阵乱哄哄的吼叫。   “不!这不可能!”赌场官主叫道。   “不可能?”凌云花嚷道:“就因为你在这赌桌下放了磁铁吗?”   赌场官主脸色刷地变白。   “妈的!赌场作弊,老娘偷人,丢人现眼……”岳大宝一面骂着,一面卷起双袖,“哗啦”一声,将赌桌掀翻。   赌场一阵大乱。赌客扑向掉落在地上的银子。顿时,拳打脚踢,血雨纷飞。   “住手!”血宫三太保带着一群执刀宫丁从内门涌出。   赌客惊呼着纷纷逃出赌场,刹时,一个不见。   赌场只剩了杨玉六个“赌客”和砸得破破烂烂的赌桌家什。   三太保咬着牙,抿紧嘴唇,半晌,才开口道:“宫主张阳晋在二宫剑院等候杨少侠。   “放肆!”岳大宝喝道,“是杨大侠,不是杨少侠。”   “你是谁?”三太保冷声道。   “碧绿山庄岳大侠。   “哼,原来是岳草包。”   “我道你又是谁,原来是草包儿子。”岳大宝瞪起双眼。   “草包儿子?”三太保两眼冒火。   岳大宝道:“我是大宝,你是太宝,‘太’比‘大’下面多了一点,你当然就是我大宝的儿子,大宝既是草包,你也就是草包的儿子了。不过,你这样的儿子不争气,太草太包,爹爹不愿认你,咱们两下不认帐,就算扯平了。”   “你……”三太保忍住心头怒火,又对杨玉道:“杨大侠请!”   “哎,不行,不行呀。”凌云花又半途杀出一枪。   “怎么不行?”三太保问。   “刚才赌场官主还欠我们一宝,赌场的帐不结,我们怎能进二宫?”   岳大宝嚷道:“我看还是叫那张老家伙自己出来吧。”   三太保是奉张阳晋之命请杨玉一行人进二宫的,若要张阳晋到赌场来迎接杨玉,血宫的面子往哪儿搁?   三太保沉声道:“欠多少?”   “一百万两银。”凌云花答道。   “三太保!”赌场官主厉声喊了起来,“这小子在存心找碴!哪有一百万两?他说押十万两银票,可我还没见他的银票呢。”   “这位公子可不要欺人太甚!”三太保两眼已露出杀气。   凌云花冷哼一声道:“按赌场规矩,作弊者当场被捉,赌注十倍加罚。小爷押十万两,贵赌场作弊,当场被小爷识破,现赌桌下还有磁铁为证,这赔金自然是一百万两了。”   三太保一时语塞,瞪眼望着凌云花。   岳大宝叫:“这赌场难道就没有一个高手可赌一赌了么?”   三太保心中一动:若能赌赢杨玉一伙,也算给血宫挣回一个脸面。   三太保应声道:“我来与你赌一宝。”说着,手朝宫丁一摆。   宫丁飞快搬来一张小赌桌。   赌桌上摆着两副宝碗和一只小巧玲珑的木盒。   三太保和岳大宝走到赌桌旁,面对面地坐下。   三太保打开木盒,盒内衬绒布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八粒骰于。   他抓起一排九粒骰子,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将木盒顺着桌面推给岳大宝。   岳大宝抓起骰子瞧瞧,赞口道:“好骰!”   这十八粒赌骰全用象牙精制而成,既是作赌用的工具,也是精美的工艺品。   “好骰要好手。”三太保道。   “不好是条狗。”岳大宝随口应道。   “赌金一百万。”   “无钱有你看。”   “你有一百万两银子?”   “谅你也没有。”   “咱们换个赌注吧。”   “赌什么?”   “赌你我的人头。”   “不行!不行!”岳大宝叫了起来。   “你怕死?”三太保冷声道。   “我的头值一百万两还差不多,你这小太保的头怎能值一百万两?吃亏了,决不行!”   岳大宝摸摸后脑勺,“你的头再加一条腿,行不行?”   “你……”三太保气得面容变色。   “不行就拉倒!爹爹不赌了!”岳大宝说着就站起身。   “行!就依你!”三大保知道岳大宝是个浑人,自己精通赌道,有必胜的把握,一心想制住对方,给杨玉一个下马威,便爽口答应。   “你的头再加上一条左脚,不,加上一条右腿,不准反悔!”岳大宝说着,复又坐下,“划招来!”   三太保抓起宝碗:“咱们赌一宝‘喜相逢’!”   “行!”   杨玉从未进过赌场,不知道什么是喜相逢,睁眼静心观看。   凌云花见岳大宝问也不问一下喜相逢的规矩,便立即答应,心中不觉几分担忧。   “你先掷!”三太保道。   岳大宝抓起骰子往空中一抛,左手扣住宝碗。骰子在空中旋转,然后成一条线落下,当当当当,九粒骰子依次入碗。   岳大宝反手扣住宝碗,对三太保道:“请!”   岳大宝投骰时,三太保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两耳高高支起聆听着骰子入碗的每一声细响。   三太保背脊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岳大宝显露的这手“银河落九天”的投骰法把他慑住了。这浑人居然是个赌场的超级高手!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骰。   骰落宝碗,久久方停,反手盖定。   “请!”   两人各自伸手抓住对方碗盖。   依照规定,岳大宝先揭。岳大宝揭开碗盖,九粒骰子全是红六!   凌云花禁不住失口道:“满堂红!”   三太保咬住牙,五指微颤,揭开了碗盖,“吁——”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三太保投的也是个满堂红全六点!   杨玉在一旁明白了喜相逢的赌法,一人先掷骰,随便怎么掷都行,而后掷者必须掷出与先掷者一样的骰点,否则就算输。   三太保掷中了岳大宝的骰点,已是立于不败之地,顿时神气起来。   “现在我先掷!”三太保抓起骰子、宝碗,脚却在桌子下面不停地拍打。   要猜中对方掷出的骰点,全凭看清对方掷骰的字指动作,听清骰子人碗后的滚动声音,才能猜得准确。现在三太保用脚发出了干扰,岳大宝还能猜得中?   凌云花为岳大宝担忧。   杨玉、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也为岳大宝担忧。   岳大宝却若无其事地等候三太保出骰。   三太保出骰子,骰子像星星一样洒向空中。这是赌技中的绝活“满天星斗”。   岳大宝也跟着出骰了,一粒、一粒掷向空中,九粒骰子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竖着的圆圈,这是三太保只听过而未见过的赌技“流星赶月”。   三太保投出的骰子落入碗中,还在旋转。   岳大宝投出的骰子也跟着落入碗中。   全场的人,包括三大保都怔住了。   三太保的骰点还未出来,岳大宝怎能掷中对方的骰点?   盖碗,骰定。两人伸手捂住对方碗盖。   这次该三太保先揭。三太保揭开碗盖,九粒骰子是三个六,三个四,三个一。   “哈哈!岳大宝你死定了!”三太保发出一声呼叫。他掷的骰点是四个六,三个四,二个一!   “不见得!小孙孙,你瞧着吧!”岳大宝揭开碗盖。   全场齐声惊呼。碗盖下三太保的九粒骰子竟也是四个六,三个四,二个一!   三太保脸色顿时惨白如纸,这浑人难道会“天魔神骰”?   天魔神骰是当年魔宫赌场的祖传秘技。投骰人在揭宝碗时,可以秘密发功,由掌心透力至碗内,任意改变碗内的骰点。骰点可以随心更变,赌自然是百战百胜,所以称之为“神骰”。   练这种神骰的人,必须具有很深的内功修为,隔碗发力动骰谈何容易?同时魔宫规定天魔神骰只能单脉相传,父传子,子传孙,一传一,决不能传女,更不能传外人,岳大宝怎会得此神骰真传?   岳大宝是魔宫的什么人?   幸喜岳大宝是浑人,人也忠厚老实,如果岳大宝在揭第一宝时动一下手脚,他颈上的人头岂不就输给岳大宝了!   凌云花在一旁也看出溪跷,明白了岳大宝刚才揭赌场官主宝碗时,为什么碗内的骰子变成了么、二、三。岳大宝透力碗内能翻动被磁铁吸住的特制骰子,其内力之强使凌云花暗自咋   “平手!妈的!战了个平手。咱们再来!”岳大宝拍着赌桌大叫。   三太保己看出了岳大宝的实力,后悔还来不及,岂敢继续应战?   “今日就到此为止。”三太保说着,站起身来,拿过木盒准备收拾赌骰。   “不行!”岳大宝伸手按住三太保手腕,“赌场不见胜负,怎能歇手?”   “你要怎样?”三太保力透手腕,尽力一弹。   “不见胜负,休想下桌!”岳大宝用力一按,一股劲力压下。   三太保手腕一阵炸痛,木盒脱手,他眼珠一转道:“好!就再赌一宝!”   “哈哈,这还差不多!”岳大宝放开了手。   三太保道:“这宝不与你赌,与杨大侠赌!”他已看出杨玉不精赌道。   “不行!这怎么能行?!”岳大宝嚷道。   “难道杨大侠不敢吗?”三太保膘着杨玉道。   “谁说不敢?”说话间,杨玉已趋身到赌桌旁。   “杨大侠小心。”岳大宝见状,无可奈何只能警告杨玉一声,让位退离赌桌。   “杨大侠,咱们只赌一骰,点小为胜。”三太保说着,取过一个圆形骰筒,将九粒骰子投入筒中。   “三太保,”杨玉阻住正准备摇骰的三太保道,“咱们还未下赌注呢。”   三太保心中一震,沉吟片刻道:“咱们也是赌命吧。”他决心豁出去了。   “你那命能值多少?”杨玉冷哼一声道,“你输了,就砸了‘血宫吉盛赌场’这块金字招牌,如何?”   杨玉那冷峻、必胜的口吻,使三太保一阵心惊肉跳。难道杨玉也是个赌场超级高手?   三太保咬咬牙:“来吧!你输了,一百万两银子再加你项上人头!”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岳大宝叫嚷连天,“这赌场招牌能值得了多少?顶多就三、五两银子,怎么能……”   叫嚷声中,三太保摇动了骰筒。   “扑!”骰筒罩在桌面上。三太保揭开骰筒,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九粒骰于高叠起,成一个骰柱,顶上一粒骰子骰面为一点。一点!九粒骰子投出了一点!   “杨大侠,请!”三太保将骰筒扔给杨玉。   九骰一点,是最小的点数,杨玉纵有通天的本领也决摇不出比一点更小的点数!   吕公良与尹泽鹏、芦小珂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凌云花急传声道:“玉哥!设法将九粒骰子捏碎成粉未或摇筒时将骰子偷出,筒内骰点便为零,为零则胜!”   三太保此时却道:“杨大侠,咱们这手赌骰,赌的是真功夫,可来不得半点虚假。”   杨玉冷笑一声,摇动了骰筒,神情竟是有必胜的把握。   三太保头上不觉渗出了汗水。   “扑”骰筒盖在了桌上,杨玉盯着三太保缓缓地揭开了骰筒。   全场的人大为震惊。三太保惊愕得嘴巴张得老大,“啊”字在喉咙里打转转。   九粒赌骰和三太保一样高叠起,成一个骰柱,顶上一粒骰子,呈斜角支立在下面骰子的一点红心上,从顶上往下看去,只见骰子棱角,不见点数。九粒骰子掷出了一个零点。   杨玉在黄山练就了一手投掷绝技,那手法比投骰要高难得多,加之他特异的眼力和过人的聪明,投这个“零点”他倒不觉得费力。   三太保突然跳起,跃身奔向二宫剑院。   “想赖皮么?!”岳大宝叫着,跟身追进二宫。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凌云花四人见状,也随即抢入二宫。   杨玉跃身一掌先将血宫吉盛赌场的招牌打成数块,然后也抢身闪入二宫。   二宫坪内,传来了张阳晋冷冰的声音:“杨玉,你真来了么?老夫已在此等你多时了!”   四十、怪病昏热症   张阳晋率着四小太保立在二宫院坪。   院上一杆镶边绣字大旗迎风招展,哗哗作响。   旗上“天下第一剑”五个道劲雄浑的大字,在阳光中格外耀目。   没有一个宫丁,所有的人都已奉命回避。   这是剑宫杀人的信号。   张阳晋已起意杀人。赌场的一幕使他下定了除却杨玉的决心。   他两眼寒光如刃,面冷如冰,冷冷地望着面对面站在院坪中的杨玉六人。   他骄矜、冷做,甚至很有些自负,根本就没把杨玉六人放在心上。他坚信自己的血虹剑能在闪念之间,就削下这六颗脑袋。   由于相信自己的剑,他没将上蚕老魔君调训的“特种宫丁”冥阴八怪齐氏八兄弟和天山七剑客华昭雄等六人派上场,也没有命本宫的宫丁大慧法师、无情刀客魏景文等人上场。   他性情怪癖、争强好胜,愈是遇到高手,他愈是不需要帮手。   “杨玉,你果然没死。”冷冷的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   岳大宝叫道:“你真是个老笨蛋!杨大侠若是死了,还能来砸你血宫么?”   张阳晋没理岳大宝,又对杨玉道:“你果然很有胆量。”   杨玉未曾开口,岳大宝又叫道:“你怎么这么浑?杨大侠要是没胆量,怎敢来血宫宰你这条老狗?”   张阳晋眉头微微一皱:“谁替我宰了这条爱叫的浑狗?”   “我来!”三太保应声而出,剑已出鞘。   他在赌场吃了岳大宝的亏,自仗剑术,想出出心头这口怨气。   岳大宝双袖一卷:“浑小狗!竟敢向爹爹叫战,爹爹今日就用这对肉掌来对付你!”   四小太保剑术得到张阳晋真传,是血宫里的第一号剑手,岳大宝居然用肉掌迎战,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怕岳大宝吃亏,一齐跨步向前:“我来迎战!”   大、二、四太保见状,亦拔剑跃上:“好!咱们一齐来!”   杨玉阻住准备向前的凌云花,冷眼凝视着张阳晋。   他相信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的剑术和对敌经验,决不会败在小太保剑下,至于岳大宝,他认为岳大宝出刀还不如出掌,刚才在赌场他已看出岳大宝的内力远远超过了三太保,料也不会落败。   他对此,充满了信心。   张阳晋冷眼盯着杨玉。   他相信已得自己剑术真传的四小太保,一定能战胜眼前的四个敌人,四小太保自随他出江湖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对手。   他对此,也充满了信心。   八人分四对,对面而立,双方站立位置,已到出剑距离。   院坪上立刻漫起了杀机,场面骤呈紧张。   “呀——”八人同时跃起。   “当!嘭!”剑击声,拍掌声,交织迸出。   高手相争,出手极快,胜负往往在一招之内。   八人倏即分开退后,谁也没有倒下。   吕公良剑已归鞘,左袖襟被削去一幅。   与吕公良对剑的大太保,剑亦归鞘,右臂被划开一条近尺长的裂口,血正朝外涌。   尹泽鹏、芦小珂、执剑在手,胸襟已被划开,一缕鲜血从衣襟内渗出。   二、四大保仗剑挺立,发结已被削散,散发在风中飘曳。   岳大宝咧着嘴在笑,左右臂上都在淌血。   三大保剑已坠地,左手捂胸,右手抓着四太保,口中鲜血不住地往外喷,已是站立不住。   八人交手的结果,使杨玉心中增添了一分对血虹剑法的戒意。   张阳晋心中对血虹剑法的信心却是直线下落。   杨玉、张阳晋同时跨前数步,两人的手各自搭上了腰间的剑柄笛柄。   “张阳晋,给你一个机会,赶快离宫!”杨玉语冷如冰。   张阳晋冷声道:“你见过青虹神剑张阳光了?”   “我答应过他,给你一个机会,你走吧。”杨玉沉声冷语。   张阳晋心中一阵抽搐!岳阳楼外湖滩的传说果然是真的!   他咬着牙,目芒很可怕,但掺和了一抹怯意。   思忖片刻,血虹剑寒光出鞘:“来吧!”他决定认命了。   杨玉铁青着脸,缓缓拔出玉笛:“这可是你自作自受。”   张阳晋突然感到了害怕。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度的恐惧向他袭来。   张阳晋握紧了剑:“你出手吧。”   他实在看不出杨玉的玉笛摆的是什么招式,但他感受得到那招式内隐藏的杀气。他不敢出手,因为在那无招之中,他找不到杨玉的任何破绽,他期望能在杨玉出手时找到破绽,进行反击。   “你不出手?”杨玉冷声问,现在他已完全掌握了场上的主动。   “我……”张阳晋咬咬牙,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你会一种专门对付各派杀手的守招,吕公良的右腕就是被你用守招砍断的,但你不会任何进攻招式!一招也不会!你出手吧,只要你一动手,我就能找到你的破绽,一剑送你归阴!”   “我要动手了!”杨玉沉声一喝,手中玉笛斜扬。   “玉哥!张大侠要你给他留条生路,可别忘了!”凌云花突然叫道。   凌云花叫这句话的用意在于搅乱张阳晋的心思,然而也就是她这句话救了张阳晋一命。   杨玉沉哼声中,玉笛中的销魂刀攻向了张阳晋。   这一刀原是削向张阳晋颈脖的,听到凌云花的喊声,刀锋斜落,削向了张阳晋执剑的右臂。   张阳晋在杨玉出笛亮刀的随心招式中,没找到半点破绽,同时又听到凌云花的声音,竟完全被慑住了,霎时,所有的信心勇气全部消失!   他没有反击,没有出剑,甚至连握剑的手指也不曾动过。他就像搁在砧板上的一块肉,任凭屠刀往那儿剁。   刀光一闪而灭。杨玉弹身退回原地。   张阳晋手里已没有了剑,连同半截手臂一起掉在脚前,血从断臂的切口往外喷。   所有的人,包括杨玉在内都怔住了。谁都不知道张阳晋为什么不出剑抵抗。   “师傅!”二、四太保扑过去,抱住张阳晋,忙着帮他扎臂止血。   大太保二指塞人口中,打出一声响亮的咆哨。   剑宫内涌出一群宫丁。   杨玉、吕公良等人往后一跃,脸色微变。   走在宫丁头里的是杨玉在岳阳楼遇过的高三鬼,催命鬼高老大、夺魂鬼高老二、无常鬼高老三,还有青竹帮黑风口分舵主朱尹之,跟随其后的竟是大慧法师、魏景文和冥阴八怪齐氏八兄弟,天山七剑客华昭雄六人。   “华贤弟!”尹泽鹏、芦小珂一声高呼。   华昭雄等六人全无反应,眼睛勾勾地盯着张阳晋,显然他们已被乐天行宫药物迷住。   张阳晋面色惨白,仰望苍穹,木然不动。   “上!杀了他们!”大太保手朝杨玉等人一指。   众宫丁没有行动,眼光仍注视着张阳晋,在等待张阳晋的命令。   大太保朝其它三个太保一努嘴,一齐拔出剑,厉声道:“宫主命令,杀了杨玉!上!”   “上啊!”   “上啊!”   高三鬼、朱尹之等人一齐呐喊,跟着四小太保扑向杨玉、吕公良六人。   “上啊!”   “宫主有令,上啊!”   冥阴八怪齐氏八兄弟,天山七剑客华昭雌六人和其它宫丁,齐声呼喊,猛扑过去。   “杨大侠,快拿个主意!”吕公良厉声一喝,往后跃退。此种局面,他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   “凌大侠!有什么办法没有?”岳大宝高卷双袖哇哇大叫。   “玉哥!除却首恶,喝退胁从!”凌云花尖声高嚷。   杨玉心念一动,双手在腰间一抄,吼道:“找死么?退下!”说着,双手一扬。   “咚!咚!咚!”跃身空中扑过来的四小太保,高老大、高老二、高老三、朱尹之八人,直线坠落在院坪。   八人仰面躺着,喉节上钉着一个圆形小尖竹管,鲜血从竹管中喷出!   “飞竹神魔!”宫丁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叫。所有的人顿时停住了脚步。   杨玉杀人是有选择性的,这八人作恶多端,杀之也不为过份,而且眼下若不杀他们就无法控制住局势。   他的飞竹神技,再一次显示出无比的威力!   “退下!”杨玉再绽出一声厉喝。   院坪上的宫丁动了动,虽然没退,却再也没人敢往前跨一步。   真正不要命的人,毕竟是少数,尽管他们受到药物煎迫,不得不接受死亡的挑战,但死毕竟不是什么有趣的乐事,虽然每个人最终都会死。好死不如歹活,活着便有希望。   张阳晋此刻长叹一声,发出了命令:“退下!”   “是!领宫主之令!”宫丁齐声拱手回答。   从宫丁恭维的态度,可见乐天行宫药物的威力。   张阳晋又命令道:“放火烧了行宫,你们去总宫营吧。”   “是!”   张阳晋凝视天空,再不言语。   杨玉望着张阳晋,刚才还是傲然神态,此时显得苍老、衰败、颓唐、绝望、心灰意懒。   地上到处淌流着鲜血,一支握剑的断臂,八具瞪着死鱼般眼睛的尸体。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怜悯之情。   血宫燃起了火。   火苗奔窜,腾起了股股浓烟。   浓烟冲天而起,烟中金蛇乱迸,片刻,血宫已是一片火海。   张阳晋还在二宫院坪站立着。   杨玉、吕公良六人仍与他对面而立。   股股热浪逼来,已有灼热之感,若再不走,火封后院,恐怕就有丧身火海的危险。   杨玉六人在想:该不该救这恶魔?   也许这里是恶魔最好的归宿?”   刷!一条人影从院外火海中飘入院坪。   “谢杨大侠饶师弟一命!”青虹神剑张阳光站在张阳晋身旁拱手向杨玉致谢。   杨玉拱拱手没有回话,心中感慨万千。   张阳光与吕公良五人见过礼后,对张阳晋说:“师弟,咱们走吧!”   “走?去哪儿?”张阳晋望着火海,心神恍惚。   “去华山太平庄。”   “去那儿干嘛?”   “你娘在那儿等着你呢。”   “娘?!”张阳晋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走,去太……平庄。”   张阳光从地上拾起血虹剑递给张阳晋:“走吧。”   张阳晋伸出左臂,二指捏住剑锋,猛地一抖,“当!”的一声,血虹剑已折成两截!   “今后我再也不使剑了。”张阳晋说着,将手中半截剑扔在地,单手对杨玉一拱道:   “谢杨大侠不杀之恩!张某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诸位今后若过华山,请到太平庄来一叙。告辞!”   张阳光托着张阳晋,双双一跃,人已出墙院。   杨玉望着二人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吕公良靠近杨玉:“咱们也走吧,还有许多正事要办呢。”   杨玉仰面一声清啸,身如流星,飞出宫外。   血宫在呻吟中倒坍,变成一片废墟。   天下第一剑的金字旗帜,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漆黑深邃的天宇,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遥远的星星一闪一灭,朦朦的星光中,照出一间茅草小屋的阴影。   茅屋内,一盏幽幽的清油灯。   灯光映着杨玉红扑扑的脸。   “水……水……”杨玉喃喃道。   一股清凉,甜蜜的泉水从口中注入,他贪婪地抿抿嘴,体内的热度开始减退,又一股泉水注入……   杨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玉哥!”他耳旁响起了凌云花温柔的声音,“你觉得怎么样?”   “哦,好多了。”他望着坐在床边的凌云花,眼中充满着感激之情。   离开血宫后,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分别去了少林、丐帮、武当三派,联络准备接应杨玉和阻止乐天行官广招宫丁等事宜。杨玉则和凌云花、岳大宝到此花溪村小茅屋,准备改容去投十五日的总宫营招募宫丁。不料,杨玉刚在花溪村住下就病倒了。   这病来得突然,出人意料。一连三日,杨玉竟是高烧不退,时常处在昏迷之中。三日来,凌云花日夜守护在杨玉身旁,精心照料,连眼皮也不曾合过。   短短的三天,她消瘦了,脸色显得有些蜡黄,两眼布满了血丝,这是过份熬夜操劳和担忧、焦虑的结果。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杨玉被她的真情打动,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内疚。   天下的女子有谁能像凌云花这样痴情?   宋艳红怎能和凌云花相比?!   凌云花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柔声道,“你躺着,我去替你煮一碗鸡粥喝。”   “不,不用……”杨玉拉住她的手,“我不饿,不想吃,你坐一会儿。”   凌云花握住他的手,脸上泛起一阵绯红:“玉哥,我……”   “花妹,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好,其实我也……只不过……”杨玉支支吾吾,脸色比凌云花更红,“这几天累坏你了,要不是你……”   “别说啦。”凌云花伸手捂住杨玉的嘴,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珠,“这全怪我!”   “怪你?瞧你说的。”杨玉双手捉住了她的小手。   “杨大侠!”门外有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杨玉、凌云花倏然分开。   进来的人是响谷岭城堡的伍文斌。伍氏兄弟与杨玉的误会在广贤庄事后早已冰释。   “大哥来啦。”伍文斌道。   话音刚落,伍俊杰急步进入房内:“杨大侠,乐天行宫总宫营招募宫丁的日子提前啦。”   伍氏兄弟假装投靠乐天行宫,在宫内充当内应。此次杨玉入宫招募的推荐人就是伍氏兄弟。   “提前了,哪一天?”杨玉问。   “就是明天。如果错过明天,轮到咱们兄弟再当班,至少还要半个月。”伍俊杰说。   “不能等那么久,明天咱们就去总宫营!”杨玉翻身坐起,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伍文斌赶紧扶住杨玉:“你这病……”   杨玉一拳击在床板上:“这病真是怪得很!”   凌云花把头扭向灯影暗处,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神医来啦!来啦!”门外响起了岳大宝的喊声。   伍氏兄弟跃身迎上。   岳大宝背着个大麻布袋,风一般冲进了茅屋。   “神医呢?”伍文斌问。   岳大宝将大麻布袋往地上一礅:“在这儿呢。”   “嗯,嗯。”麻袋内传出了几声闷哼声。   伍俊杰急忙解开麻袋。一位年过六旬,满头白发,背着药包的老者,从袋内钻了出来。   此人就是京都第一大名医“神医”皇甫石英。   这位千金难请的神医,竟被岳大宝装在麻袋里扛来了。   皇甫石英抖抖药包,捏捏手腿道:“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胆敢拦劫皇上的御医!”   “皇甫神医实在是对不起,我们……”伍文斌向皇甫石英道歉。   皇甫石英打断伍文斌的话:“你们强人所难,这病人我是……”   岳大宝刚和杨玉打完招呼,扭脸瞪眼一喝:“你是看还是不看?”   “看……看!”皇甫石英赶紧点头,很显然他在路上一定吃了岳大宝不少苦头。   “既然看,还不快看!”   “是,是。”   皇甫石英赶快在床边坐下,摘下药包,取过枕头垫住杨玉手腕,把住了腕脉。   “神医,你要是看不好杨大侠这病,就够你好受的!”岳大宝又唬脸道,“杨大侠明日有事,这病今晚一定得看好!”   汗珠立即从皇甫石英额头上滚了下来。   “大宝!不要逼他,让他慢慢看好了。”杨玉道。   “杨大侠,你不知道,这神医看病就要逼,越逼他就越神!要是不逼,神医就不神了。   这就好比赌骰一样……”岳大宝突然住了口。他发现了一件怪事,神医请到了,凌云花居然没开一句口。   怪,真是怪极了。   皇甫石英把住杨玉手脉的手指,不由一颤,脸上露出惊愕之色,继而神色宁定,腾出一只手拈着项下胡须。   “杨大侠是什么病?”伍文斌忍不住问,看皇甫石英的模样已是把出了杨玉的病情。   皇甫石英动了动嘴唇,但没有说话。   凌云花一双大眼悄悄地瞧着皇甫石英,神色十分紧张。   “喂!”岳大宝间道,“杨大侠的病有没有治?”   “有,有。”皇甫石英连连点头。   “今夜能不能好?”岳大宝又追问。   “没问题。”皇甫石英说着从药包中取出一个小瓶,从瓶内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杨玉,“请杨大侠将此药丸服下,一个时辰后保准痊愈。”   “咦!你的药这么灵?”岳大宝似是不信。   皇甫石英正色道:“皇甫神医几时夸过海口?一个时辰后,杨大侠若病未痊愈,你就搔老夫的痒!”   原来这位天生硬骨的神医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怕人搔痒!   杨玉服下药丸后,问道:“请问皇甫神医,在下这是什么病?为何而起,突然爆发?”   凌云花面对房壁,头额泛出一层细汗。   皇甫神医思忖片刻道:“这是一种怪病,名曰‘昏热症’,练武人最易得的,这病来得快,说发就发,药下得对,去得也快,说去就去,若不服药,五日之内也能痊愈,对身体全无害处。”   “谢谢神医。”杨玉从枕下包袱中摸出一锭银子,“这是在下……”   皇甫石英连忙摇手道:“杨大侠,说实话,你这病我是千金不医,医则分文不取。请见谅,这银子老夫是断断不会收的。若杨大侠允许,老夫就此告辞,老夫还得赶进京宫给皇上看病哩。”   “既是这样,委屈神医了。在下这位朋友,若有得罪之处……”   “哈哈!”皇甫石英一阵大笑,“杨大侠哪里话?若不是你这位朋友,谁能请得动我神医?”   “岳大侠,”杨玉对岳大宝道,“你护送神医到官道客栈。”   “哎……你病还未好,怎能就放他走?万一他一走,你病又犯了怎么办?这些神医的话是很难相信的呵。”岳大宝噘着嘴道,“当年我得疟疾病,遇上了一位神医……”   “我相信皇甫神医。”杨玉截住岳大宝的话,“你送神医走吧。”   “是!老头,算你走运,咱们走吧。”岳大宝抓起地上的麻袋。   “唷!你还打算用麻袋装我呀?”皇甫石英叫了起来。   岳大宝将麻袋往背上一垫:“来吧!这次我背你,给你当马骑,这样咱俩就算扯平,两不亏欠!”   “哎呀,这……咱们还是一块走吧。”   “走?你这慢吞吞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官道?我给你当马骑,你还不干,是不是想要我搔……”   “哎……骑!我骑。”   岳大宝背起皇甫石英,一阵大叫:“驾!驾……”冲出了茅屋。   杨玉与伍俊杰、伍文斌商量打入乐天行宫后的细节。   半个时辰后,商量完毕。杨玉已病情大减,皇甫神医的药还真灵。   凌云花开始为杨玉化妆易容。   一个时辰后。杨玉已变成了一个四十出头的,满脸络腮胡须的精壮中年汉子。   武氏兄弟禁不住为凌云花的易容术拍案叫绝。   “杨大侠!”岳大宝气喘吁吁地扑进了茅屋。   “咦!杨大侠呢?”岳大宝眼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杨玉脸上,“你是谁?杨大侠呢?”   杨玉故意问:“你找杨大侠干嘛?”   “我有重要情况禀告,他那病……哎唷!”岳大宝叫了起来。   凌云花狠狠地揪了岳大宝一把,接过话来:“你问杨大侠的病?神医的药还真灵,已经全好啦!”   杨玉眼中光亮一闪。   “全好啦?太好啦!他到哪去啦?”岳大宝围着三人直嚷。   伍文斌指着杨玉:“这不就是杨大侠。”   “啊!真是太神啦!”岳大宝拍手直跳:“凌姑娘,给我也易个容,好不好?”   杨玉正色道:“别闹啦。你二人速回鹅风堡与于大管家一起,联络各派准备接应。”   “能不能带我去?”岳大宝问。   “不行!”回答岳大宝的问题不能有半点含糊。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也不行吗?”岳大宝神秘地眨眨眼。   “不行!”杨玉语气坚定。   凌云花急上前:“岳大侠,我们去鹅风堡还有许多事要干呢。   杨玉瞅了凌云花一眼,对伍俊杰、伍文斌道:“咱们动身吧。”   凌云花趋前一步,柔声道:‘玉哥,小心,一路保重。”   杨玉点点头。三人同时走出茅屋。   杨玉刚走,岳大宝便叫了起来:“你这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花布巾的‘瘟热散’来害杨大侠?用心何在?从实招来!”   “岳草包!你休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若让杨大侠知道了,定要剪了你的舌头!”凌云花厉声反击。   “哼!岳大宝人草,心不草!我有真凭实据,你瞧!”岳大宝手一举,指间夹着一个小纸包,“这就是刚从你身上抄到的‘瘟热散’!”   “好啊!你敢抄本姑娘的身?喂,大草包,你是怎么猜到的?”   “本大草包在路上搔那老草包的痒,那老草包便实情相告,他说杨大侠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吃了一种‘瘟热散’的药,这药只有花布巾才有,因此本大草包一猜……”   “你别告诉玉哥行不行?算我求你啦!”   “行!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杨大侠?”   “杨大侠此次去乐天行宫,必定会遇着那个妖女。我知道那妖女会媚功,而且玉哥心中还恋着她,他这一去一定是凶多吉少,一定会把我忘了……”凌云花说着,眼中滚出了两颗泪珠。   “你别哭,慢慢说。”岳大宝安慰着她,自己也忍不住滚出了泪水。   “所以我在玉哥茶中下了药,然后再日夜守护他,希望他能……”凌云花说着,突然大叫一声:“玉哥!”   她发疯似地扑出门外。   门外,杨玉转身,身形一晃,倏然不见。   岳大宝追出门外:“杨大侠在哪儿?”   “是你!全是你!”凌云花冲着岳大宝叫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他这一去就不会理我了……不,我决不能让那妖女得到他!我要去救他,抢他,把他夺回来。”   “玉哥!”凌云花叫着,闪身消失在黑夜中。岳大宝呆呆地站在茅屋前。   “是我!全怪我!我怎么这么傻,这么笨……我要去乐天行宫救他们!去帮他们杀那妖女,夺到解药……”   杨玉、凌云花、岳大宝相继去了乐天行宫总宫营。   他们能战胜宋艳红,找到解药吗?   他们的命运如何?   是谁将一腔鲜血洒在了乐天行宫?   四十一、上蚕老魔君   正午时分。   烈日当空,灼炽的阳光仿佛可以把人烤焦。   路上行人绝迹,所有的人都觅地歇凉,躲避着午时的酷热。   却有一条大汉,在炽热的阳光下疾步行走。   这大汉二十五六岁,身材魁梧,敞露着毛绒绒的胸膛,左手斜扣着一个包袱,右手不断地挥动着竹笠扇风,口里兀自不停地骂着:“真笨!真傻!真是个大浑蛋!”   这大汉就是碧绿山庄的二公子岳大宝。   他从花溪村茅屋出来追赶凌云花,竟追错了道,直到天明,他才发觉自己走的是一条与去乐天行宫总宫营,方向完全相反的路,待他返身追来,早已错过了时辰。   “真蠢!真没脑袋,要是凌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定将你斩首问罪!”岳大宝一面责骂着自己,一面脚下使劲,旋风般扑向乐天宫总宫营。   乐天行宫总宫营设在白云山顶白云庵的旧址上。   白云庵是当年乐天行宫的秘密总宫地,二十年前被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摧毁,今日宋艳红又在此旧地重新修建了乐天行宫总宫营,不过,这次的总宫营是公开亮号的乐天行宫总宫,而不是当年的秘密宫营了。   刚踏人山道,道中便横着一道木栏,栏端上插着一面黄色的三角绣旗,旗上缀着一个鬼脸,那是乐大行宫的标志。   木栏旁役站人,守道的宫丁大概是偷闲纳凉去了!   “妈的!”岳大宝狠狠地骂了一声,扭头四下张望。   道旁,一箭之地,有座小庙,庙门顶上斜挑出两面杏黄大旗。因为没有风,旗帜低垂着,但从卷露的旗面上仍可看出“天”“宫”两字。   岳大宝要跨过木栏自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今日不是来闯山的,而是来投宫的,于是他扭身走向了庵庙。   庵门横媚,一幅殷红的横匾,上书:“洗心宫”三个字。   没错!这就是乐天行宫招募宫丁的地方!   庵门开着,一张条桌横在门当中,两个宫丁正趴在桌上打磕睡。   向庵坪院内望去,树荫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名宫丁,坪中央摆着石杠、石锁和插着十八般兵器的器械架。   岳大宝走到庵门前,将手中包袱往桌上一礅,放声一吼:“喂!投宫的来了!”   庵坪内犹如响起了一声闷雷,树荫下的十余名宫丁被惊醒弹跳而起,纷纷抢向兵器架抄兵器。   “哈哈!”岳大宝发出一阵大笑。   趴在桌上的两个宫丁,瞪着一双大眼瞧着岳大宝,“你是谁?”   “我是谁?你爷爷!哈哈……”   笑声震得两个宫丁直捂耳朵。   “这位壮士可是来投宫的?”一个宫丁头目模样的人拱手来到桌边。   “不错。”岳大宝点点来。   “壮士尊姓大名?”宫丁头目问。   “在下姓林名大狗。”   岳大宝的母亲姓林,他小时的乳名叫大狗,所以他一路上苦苦思索,终于想出了“林大狗”这个假名。   “林大狗?”   “怎么?这个名字不好吗?”   “好,好!壮士里面请!”宫丁头目一面答着话,一面挥手叫两个宫丁将条桌挪开。   “壮士家住哪里?”宫丁头目又问。   “湖南洞庭碧绿……”   “碧绿山庄?”   “碧绿山庄?”岳大宝大眼一瞪,“那是个什么地方?我是说湖南洞庭岳麓山庄。”   “岳麓山庄?”   “哎!乐天行宫招丁还要查宗问祖?我不投宫啦!”岳大宝抓起包袱就要走。   “唷……壮士别发火。伙计,快替林大爷上册!”宫丁头目拉住岳大宝的包袱,笑道:   “小人喜欢乱问,请壮士千万别见怪。   “好吧!阎王不见小鬼怪,大爷饶过你这回。投宫还有些什么手续,快快拿来给大爷办了。”   “请壮士试试臂力,举起坪中一只石锁,然后在十八般兵器中随便挑一件练上一套就行啦。”   “就这么容易?”岳大宝说着,双袖一卷,大步踏入院坪。   他双手左右一抄,抓起坪中两只最大的石锁,高高举起。   “嗨!”一声高喝,双锁一碰,碎石纷飞。   众宫丁相顾骇然,伸出的舌头久久不能缩回口内。   岳大宝的武功、内力已到了武林中的上乘境界,这些宫丁几曾见过这等架势?   “神力!真是神力!”宫丁头目拍手赞叹,“就是当年的楚霸王也没有壮士这般神威!”   “哈哈……”岳大宝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已忘却了自己的身份。“我再练一趟刀给小子们瞧瞧!”   “不用啦!不用啦!”宫丁头目连声道,“壮士这般功夫,进宫必是高官,说不定还是三官总管哩,到时候小人还要依仗壮士提携呢!”   “没说的!”岳大宝拍胸道:“不过,我还是当个行宫的药房总管才好。”   “好啊!凭壮士这功夫、这模样,当什么不行?”宫丁头目眯着眼,话里带着明显的恭维。   “哈哈,六六大顺!”岳大宝高兴地嘟嚷着,仿佛已将行宫解药拿到了手。   “林壮士,内殿请!小人备有一点酒菜给壮士接风。”宫丁头目说着,向身旁的宫丁挤了挤眉头。   宫丁飞也似地奔进内殿。   “林壮士请!”   “林壮士?老子是岳大侠!”   “哦,哦,岳大侠请!”   “哈哈!”   岳大宝随着宫丁头目走进内殿。   殿上果然备有一席酒菜。   岳大宝在上首席上大咧咧地坐下。   宫丁头目抓起酒壶给岳大宝斟上一盅酒:“岳大侠请!”   岳大宝端起酒盅:“这酒内可曾下毒?”   宫丁头目微微一怔,复笑道:“岳大侠怀疑这酒中下了毒么?我饮给大侠瞧!”   宫丁头目抓起酒盅一饮而尽,然后亮起空盅:“怎么样?”   岳大宝接过酒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好酒!我就喝这壶了!”   “行!大侠请!”   “请!”   酒过三巡。岳大宝身子摇晃,已是坐立不稳。   宫丁头目霍然跃起,厉声道:“倒!倒!”   岳大宝抓住桌角:“老子就是不,不倒!”   “嘭!”宫丁头目一掌拍在岳大宝胸上,“哗啦”一声,岳大宝连着酒桌一齐掀倒在地。   “你这小毛贼!小浑……”岳大宝指着宫丁头目大骂。   “岳大宝!你这浑人也想来闯乐天行宫?我虽没在酒中下毒,却在你最喜欢吃的鱼翅菜中下了蒙汗药,浑小子,没想到吧!”宫丁头目得意他说。   “你妈的……我妈的……”岳大宝话未骂完,便就昏迷过去。   “来呀!”宫丁头目叫道,“将这浑小子扔进水牢去!”   “是!”两个宫丁应声上前。   宫丁头目问其中一个宫丁道:“这岳大宝就是在血宫盖碗翻骰的那小子?”   “是的。”   “没认错吧?”   “决不会错。”   答话的宫丁是从血宫赌场逃到总宫营的宫丁,被派在此处听差。   两宫丁将岳大宝拖出内殿。   宫丁头目又拍掌道:“速去向总宫营大总管禀告,就说那个在血宫赌场盖碗翻骰的浑小子已经找到了。   “是!”   两个宫丁将岳大宝拖到庵坪后院,打开一道石门,把岳大宝扔了进去。   “扑嗵!”水花四溅。   岳大宝沉人水中,咕噜噜地喝了几口水,顿时清醒过来。   他挣扎爬起,复又跌下。人虽已醒,全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他只得盘膝坐在水中,暗自运功逼药。   “笨!真笨!竟没想到那小子会在菜中下药!”他不停地责骂着自己。   突然,他停止了责骂,神色显得十分紧张。他想起了凌云花,他的处境尚且如此,凌姑娘又会怎么样呢?   他过不了关,凌云花一定会比他更危险!   岳大宝没有猜错,凌云花此时的处境比他要凶险得多。   凌云花因杨玉负气而走,心急如焚,急急赶往乐天行宫总宫营。   她在洗心宫附近没有找到杨玉,不知杨玉是随伍氏兄弟提前进了宫,还是直接去了内宫,心急之下,便匆匆易容,扮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习武丑妇,准备去冒险投宫。   她不敢女扮男装,因为在三宫服药调训的日子里,被调训的宫丁将同宿一室,万一露出破绽就麻烦了,她也不敢扮成年轻美貌女子,乐天行宫好色之徒甚多,所以,她把自己易容成了一位三十出头的丑妇。   女子投宫,报名处在山脚的天宫茶楼。凌云花易容后,便到茶楼报名。   她报名为易玉林,诡称山东梁山常庄猎户常豹之妻,常豹死后,她才出来闯闯天下。   第一关顺利通过。她和另四名投宫的女子被蒙眼送进了洗心宫。   洗心宫实际上是一座偌大的地下建筑,就在岳大宝进去的那座庵庙后院的地下,一共有三簇石房四十余间,包括练功房、药房、睡房、伙房、杂房等,三簇石房间有暗道、闸门,机关等,还有宫丁把守。   凌云花和四名女子被送进右边的一簇石房。三名不会武功相貌姣好的女子,被带去中间的石房,送到总宫营去了。   凌云花和另一名女子被带到练功房,考核武功。   凌云花练的武功本来就杂,加上她故意卖弄乖巧,考核武功时既得到了极高的赞赏,也没有露出门道。   另一名女子也顺利过关。   两人被送到药房。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关。   若能哄瞒过关,便可假装中毒,混入总宫营宫女之中,凭她的武功和聪明,一定能接触到来艳红。若瞒哄不过,被迫服药,便会被乐天行宫控制,成为宋艳红的一条狗。   四名宫女分侍在两旁,当中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背向着房门的宫女头领。   “冯竹筠!”   “在!”另一名女子应声向前。   “本官为了增强官丁体质,特给你服下一粒‘健身丸’补你内气。”宫女头领的声音听来十分柔和。   “是。”冯竹筠答应道。   “请过来服药。”   冯竹筠绕过宫女,走到宫女头领面前,忽然,冯竹筠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呼:“啊——”   凌云花的心格登一跳!   冯竹筠看见什么了?   冯竹筠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听见宫女头领道:“好啦,你去吧。”   有人将冯竹筠由另一扇门带了出去。   “易玉林!”   “在!”凌云花定住心神,跨步向前。   宫女头领又将刚才向冯竹筠说的话重说了一遍,然后道:“请过来服药。”   凌云花绕过宫女,走到宫女头领面前。   官女头领右手指捏着一粒药丸,正笑眯眯地瞧着她,她立即明白了冯竹筠惊叫的原因。   眼前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七扭八歪的脸上堆叠着横肉,横肉上凸突出一串串大小不等的肉瘤,肉瘤上长满参差不齐的红毛。扫帚眉横到了脑后,暴出眼眶的两只眼就像吊着的两只铜铃,头顶上布满了红一块,紫一块,黄一块的疤瘤。   只要膘一眼这张脸,就令人浑身发毛,决没有再看一眼的勇气。   难怪冯竹筠见到这脸时发出惊叫。   凌云花认识这女人,这就是江湖上著名的摩天岭丑女鬼、“秃皮花豹”伍如珠!   伍如珠捏着药丸的手伸了过来,可是凌云花没有发出惊叫。并不是她有特异超人的勇气,因为冯竹筠的惊叫给了她警告,她已作好了精神上的准备。   伍如珠一双吊眼瞪着凌云花。她觉得很奇怪。天下见到她这张脸不发出惊叫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伍如珠将药丸送到凌云花嘴边,低声下令:“张嘴,服药!”   “唷!”你长得真漂亮!”凌云花开口了,“如果我没猜错,您就是摩天岭的大美人‘赛西施’伍如珠!”   凌云花在花布巾嘴里得知,伍如珠唯一的嗜好就是有人称赞她长得漂亮。那年,伍如珠曾在摩天岭悬赏百两银子,就只要有人看着她说上一句赞她漂亮的话,可是悬赏百日竟无人应试,她为此整整哭了七天七夜。   伍如珠捏着药丸的手微微发抖,两眼闪着的的的光亮:“你说我长得漂亮。”   凌云花忍住心中的厌恶,盯着那张丑脸,笑道:“是的,你长得真漂亮。”   “是……真心话?”   “那还有假?听说当年美男子霹雳手胡世海向你求婚,你还没有答应呢。”   “哦!”伍如珠双手摸住自己的脸,“有人说我漂亮,总算有人说我长得漂亮!”   凌云花趁机从伍如珠手中取过药丸:“给我服药吧。”   “行,你自己服吧。”伍如珠欣然答应,仍沉浸在凌云花的赞美声中。   凌云花举起药丸,手一晃,往口中一纳,“药丸”顺着喉管“咽”下了肚腹。   “听着。”伍如珠看着凌云花服下药丸后,柔声道,“这药早晚一次,要服七日,以后你的药由我亲自来喂服。”   “谢伍美人。”   “嘿嘿嘿嘿,你嘴真甜,去吧,你可似走了。”   凌云花暗自吐了口气,这一关终于闯过了!   凌云花刚转身要走,内门迎面走进三个宫女阻住了她。   她正要问话,三宫女中当中的一位问伍如珠:“这一位服过药了?”   “服过了。”伍如珠垂首回话,态度竟是十分恭敬。   这宫女是谁?凌云花心念一闪。   “是你亲手喂的?”那宫女又问。   “是……不……是她自己服下的。”伍如珠在这宫女面前竟不敢说谎,“不过……”   “哼!”那宫女冷哼一声,哼声还在口中,身子却早已幻闪到凌云花身旁,出指点中了凌云花身上的三大穴位。   宫女出手之快大大出乎凌云花意料之外,同时凌云花也没有闪避的意思,她已认出了此宫女是谁,此刻唯一的希望是不让这宫女认出自己是谁。   一粒药丸从凌云花袖中悄悄滑落。   药丸刚触地,一只纤手忽地伸过来,双指挟住药丸提了回来。   宫女一双锐利、冷森的眼睛盯着凌云花。   凌云花的心猛然一沉,她的猜测没错,这宫女就是改了装的宋艳红!   “你为什么不服药?”宋艳红沉声问。   “我从小就怕吃药,同时领班说这药丸是健身的,我认为我身体很健壮,用不着。”凌云花装出一副随便的模样说道。   宋艳红盯着凌云花,半晌才缓缓道:“你既然进了乐天行宫,就必须遵守宫规,这药你是一定要吃的。”   宋艳红将手中的药丸扔给伍如珠,又从侍在身旁的玉蓉手中取过另一粒药丸,伸手捏住了凌云花的腮帮,把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凌云花情知不妙,但身上三大穴位被制无法低抗,只得任其摆布。   宋艳红手在凌云花颈部背穴猛地一拍,药丸顺喉而下,直落肚腹。   凌云花立觉腹内腾起一团烈火,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宋艳红手一摆,对待在内门外的宫丁道:“带她下去!她身上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便能自解。”   宫丁带走了凌云花。   凌云花沮丧地想:“宋艳红是否认出了自己?若认出了自己,玉哥就危险了!”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了。   宋艳红目送凌云花出房后,扭脸对伍如珠冷声道:“你好大的胆!”   伍如珠“扑嗵”跪倒在地:“奴才该死!请玄天娘娘恕罪!”   伍如珠已被宋艳红的药物制住,不敢稍有反抗。   “听着!这女子立即直接送往顺心宫密室,我要用新药调制她。”   “是!是!”   “走!”宋艳红朝玉蓉、玉婉努努嘴。   “送宫主!”伍如珠仍然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直响。   宋艳红阴沉着脸走出石房。   她果真认出了凌云花。凭凌云花现在的易容术,她应该认不出凌云花的真貌,但凌云花因匆匆追赶杨玉而来,忙中有错,所以在颈部留下了易容痕迹,被宋艳红发觉。   宋艳红跨进过道。玉婉扭动机关,石闸门缓缓落下。   过道内,一名宫丁飞奔而来。   “禀告宫主玄天娘娘,碧绿山庄岳大宝己到洗心宫地面庵庙,被捉住关在水牢里了。”   宋艳红的脸阴沉得更加可怕。   宫丁继续报告:“大总管上蚕老魔君已带八大神王赶去了洗心宫。”   宋艳红立即对玉蓉、玉婉道:“你二人持本宫令牌速去洗心宫,将岳大宝押来总宫营花宫见我!”   “是!”   玉蓉、玉婉带着宫丁迅速离去。   宋艳红沉默良久,喟然一声长叹。   杨玉果真没死!她感到欣慰和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杨玉火烧血宫,赶走了张阳晋,为她平衡了乐天行宫中各派势力的对比,暂时巩固了她的统治地位。   现在凌云花来了,岳大宝来了,杨玉也就肯定来了!   杨玉必定是为摧毁乐天行宫而来,她对他该怎么办?   她将怎样迎接杨玉的挑战?   她爱杨玉,但决不能为杨玉而放弃她已经建立起来的霸业,不能,决不能!   她心中,强者的意识又一次猛烈地爆发,几天来的伤感、忧郁已经消失,表现出的是一种冷做与猛执。   如果杨玉同意与她合作,她将把杨玉推上武林霸主的宝座。   她的脸在面中后扭曲了。她想起了百合神教教主在黄山悬崖顶和她的对话。   “他既然是杨凌风的儿子就不是仇人,我为什么不能爱他?”   “不能,因为你不配。”   “为什么不配?为什么?”   “你,一个乐天行宫的贱女,怎能配得上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不配?是的,她不配!但……她决心要得到他,用媚功,用春药,用骗术,用一切卑鄙下流的手段都行,因为她本身就是个下贱的女人!   她心中的欲火在熊熊燃烧,眸子中充满着野性、狂热和凶狠,艳光已敛,芒棱闪射,就像一头发情的母兽。   她决定明天就在三宫内开始搜捕杨玉,只要能让杨玉服下她的药丸,一切便能如愿以偿。   她双掌合什胸前,乞求上苍的保佑。   上苍会保佑自己吗?   上蚕老魔君带着八大神王,旋风般扑迸了洗心宫庵庙。   洗心官庵庙的宫丁头目跪地相迎:“恭迎上蚕大总管和……”   上蚕老魔君打断宫丁头目的话:“那个会盖碗翻骰的小子在哪里?”   “禀大总管,那小于关在水牢里了。”宫丁头目讨好他说,“还是大总管高明,算定那小子会来,叫小的们先作好准备……”   “少罗嗦!”上蚕老魔君厉声喝道,“快去水牢!”   “是!”宫丁头目不敢再饶舌,急急奔向后院。   水牢石门刚打开,上蚕老魔君便对八大神王道:“你们在此守着!”说着,便一头窜进了石门。   上蚕老魔君窜到石阶水边,高声嚷道:“喂,浑小子,你没死么?”   “哗啦!”一声水响,岳大宝从水中冒了出来:“老家伙!你还没死,我能死么?”   “浑小子,你敢骂老子?”上蚕老魔君瞪眼道。   “老子骂不得你,谁骂得你?”岳大宝随口乱应。   “喂,你会盖碗翻骰?”   “那小玩意,谁不会?”   “来,露一手给你老子瞧瞧。”上蚕老魔君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宝碗和一付赌骰。   岳大宝膘了骰子、宝碗一眼:“老子今日没兴趣。”   “咱俩来一骰?”   “不来,老子不高兴;”   上蚕老魔君眼珠一翻:“你一定不会翻骰。”   “谁说我不会?”岳大宝眼一瞪。   “你会,为什么不玩?”   “老子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界!”岳大宝踏着水哗哗直响走到台阶边,抓起碗骰:“老家伙,你瞧着了!”   岳大宝手一掷,三骰入碗复弹向空中,旋三圈后再落入碗中,手一翻,碗扣着骰子。   “你要几点?”岳大宝问。   “四、五、六。”上蚕老魔君答道。   “好,就四、五、六!”   岳大宝正要开碗,上蚕老魔君按住他手腕,“不,我要二、三、四!”   岳大宝怪声叫道:“你把我当猴耍?”   “试试你真功夫。”   “功夫还假得了?开!”   随着喊声,岳大宝揭开了碗盖,果然碗内的骰点是二、三、四!   上蚕老魔君盯着岳大宝:“你知道这手功夫叫什么?”   “天魔神骰。”   “你从何学来?”   “我生下来时衣兜里就有这天魔神骰赌书。”   “你娘是不是叫林三娘?”   “是啊。”   “你是不是叫大狗?”   “咦!”岳大宝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大狗?我的右狗爪上还有一颗大黑痣,你知不知道?”   “大狗!”上蚕老魔君“哗”地扑入水中,抱住了岳大宝,“狗儿!我的狗儿,你害得我好找啊!”   岳大宝惊呆了:“你是谁?”   “我是你爹!上蚕老魔君呀!”上蚕老魔君叫着,摇着岳大宝双肩。   上蚕老魔君是乐天行宫的大总管,怎么会是自己的爹?岳大宝怎么也想不通。   “儿啊,你不认识你爹啦?那年你只有一岁,你爹因北岳庄血案遭到武林九派追杀……”上蚕老魔君说起了当年他弃子逃走仙女峰的经过。   岳大宝根本就没听上蚕老魔君在说什么。他在想:“认了上蚕老魔君这个爹,就可以去救凌云花了,就可以设法去弄解药了,但是……如果……”   突然,“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两句话闪过岳大宝的脑海。   于是,他迅速地作出了决定:管他这个爹是真是假,先认了再说!   四十二、革心宫决斗   由于有老叫花花布巾赠给的铜牌和伍氏兄弟的推荐,杨玉没有经过洗心宫而直接进入了革心宫。   革心宫在白云山半山腰,是一座嵌在山岩里的庵庙。   庵庙巧妙地利用岩洞修建而成,数洞相连,栉比鳞次,气势雄伟,巧夺天工。   表面看来庵庙面积不大,其实进洞之后,洞中有洞,纵横相连,却是十分广敞。   杨玉在药房服过药后,被带进里层的密洞。   其余六名与杨玉一同送到革心宫的人,被分别安置到其他洞中。   他们还没有调训好,尚未被药物完全控制,所以依照规定被分散到各个洞室。   身着号服引道的宫丁打开石门:“莫壮士请!您有什么吩咐,扯一下门铃,立即就会有人来侍候。”   杨玉现已化名为莫易,故此宫丁称之为莫壮士。   “木”和“莫”谐音,加上“易”,仍为“杨”。杨玉生性执拗,在化名时说什么也不肯改姓,伍氏兄弟无奈只好给他取了这么个化名。   杨玉跨入石屋,身后石门自动关上。   杨玉心中明白,他们自从入了革心宫后,实际上就已被囚禁。他们将在囚禁期间被迫服药,直到被药物完全控制,效命于乐天行宫为止。   石屋虽然不大,收拾得倒也干净。床铺,茶几,桌,凳,一应齐全。   这是间双人房间,东西两头,放着两张床。   东头的床上,一人蜷缩着身子,像虾子一样弓在床角里。   杨玉走近前去,那人抓着被单的手猛地一扬,一阵劲风拂过,桌上的蜡烛顿灭。   石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人的用意很明显,不愿让杨玉看到他。   杨玉善解人意,此时此地更能体会到此人必是为不能摆脱药物的控制而烦心。   他径直走到西头床边和农躺下。   眼前闪过刚才药房服药的一幕,那一双双盯着药丸的贪婪、狂热的眼神,使他心惊肉跳……   必须坚决、尽快地摧毁乐天行宫!   必须找到解药,拯救那些被药物控制的武士!   凌云花惊慌惶恐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这个调皮的小丫头!他轻轻一声叹息。   他并没有责怪她,尽管她那包瘟热散害得他够呛,险些误了他入宫的大事。从她的举动中,他已看出她是真心地爱着自己。   回想儿时以来的情景,他感到了一种内疚。如果这次他能找到解药,平息武林之乱,平安地回去,他就一定娶她!   但是,这次能不能找到解药呢?   东头床上那人发出一阵哆咦,又是一阵哆嗦。   “你怎么啦?”杨玉扭头问。   那人没有回答。   杨玉的眼力特殊,黑暗中也能视物。他发现那人哆嗦得越来越厉害。   “唷……”那人从咬紧的嘴缝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显然他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杨玉从床上弹起,跃到那人床旁。那人一个翻身,正巧脸面对着杨玉。   杨玉悚然一惊,那人是一刀斩冷如灰!   杨玉二指如飞朝冷如灰身上九大穴位一点。这是他向凌云花学来的点穴法,这种点穴法能减轻伤者或病者发作时的痛苦。   冷如灰面色惨白,冷汗津津,全身颤抖更加剧烈。   怎么这点穴法不灵?杨玉傻了眼。   冷如灰咬着牙,呻吟着:“解……解开……穴……”说时,全身一阵抽搐。   杨王赶紧替他解开穴道。   “唷……”冷如灰身子一挺,又歪倒下去,顿时昏死。   一个时辰后,冷如灰才悠悠醒来。   “冷大侠,你好些了么?”杨玉轻声问。   冷如灰瞪大了双眼:“你是谁?”他认不出这位四十出头的络腮胡须汉子是谁了。   “我是杨玉。”杨玉贴着他耳根说。   “是你?!”冷如灰身子一动。   “你怎么会是这个模样?”杨玉握住了冷如灰冰冷的手。   冷如灰轻叹一声:“说来话长。”   “慢慢说。”   冷如灰告诉杨玉,广贤庄霍成安、金自立、林凡丧命后,他决心为他们报仇,他先是联络各派高手与乐天行宫对抗,后来决心打入乐天行宫寻找解药,不料,刚进入洗心宫便暴露了,被上蚕老魔君拿住,强迫服下了毒。只因他虽已服毒,仍凭着顽强的毅力不肯归降乐天行宫,便被留在革心宫作为宋艳红新药的试验者。   杨玉发青的脸在黑暗中像一块冰凉的冷铁。   “因为新药剂量不对,已有十二名服毒者在送到顺心宫前丧命了。”   杨玉眼前,立即闪出鹅风堡后岗房内九具中毒身亡的尸体。   “这药物服下之后,千万不能运动抵抗,愈是用功抵抗,中毒便愈快愈深,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解穴的原因。”冷如灰顿顿话锋,又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杨玉把自己的经历细细地向冷如灰说了一遍。他知道冷如灰是个忠实可靠的朋友。   “现在就全仗杨大侠了。”冷如灰听完后说,“被困在这里的有鬼谷子、董克俭、华世盖、无影双侠吴傲君、丁冷雪,天山七剑客华昭雄六位,冥阴八怪齐氏兄弟,金龙、飞虎镖局总镖头罗义、李铁凡等人,他们大都是被上蚕老魔君捉来后强迫服下毒药的。此刻,他们即便是效命于乐天行宫,也是迫不得已,这种药发作时的痛苦,就是神仙也难以忍受……”   冷如灰说着,全身一阵痉挛,颈脖发直,嘴里涌出一口白沫。   杨玉咬牙道:“我一定要找到解药!”   冷如灰喘口气道:“我恐怕是不行啦,望杨大侠……”   “别说丧气话,你能行!现在你就假装归服乐天行宫,与我一道打入总宫营,设法盗取解药。”   “我中毒太深,只怕……”   “你能与乐天行官对抗这么久,说明你能行!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就是豁出命来也要解救这些被药物毒害的武林壮士!”   “行!我干!”冷如灰眼中闪出了一道犀利的寒芒。   两人低声耳语,悄悄商量大计。   长夜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   室外响起了脚步声。   杨玉电射般回到自己床上。   石门打开了。   “莫壮士,昨夜睡的好吗?”身穿号服的宫丁问。   “很好。”杨玉伸伸双手,从床上坐起。   冷如灰告诉杨玉,服过药的人,只要不运功抵抗药力,会感到很舒服,睡得很香。   “现在又是服药的时候了。”宫丁说。   “哦,太好啦!”杨玉跳下床,故意装出迫不及待的神情。   宫丁笑笑:“请随我来。”   “我,我呢?”冷如灰突然问。   官丁引着杨玉走出室外,扭头道:“你想好了,自己去找总管说吧。”   杨玉走进药房。   房内增添了一张靠椅,椅中端坐着一位宫女,靠椅两旁站着两个恃女。   伍俊杰、伍文斌和八名身穿号服的宫丁分侍在两侧。   二十名应招已过了第一关的武士,在房中央排成两排挺胸直立着。   杨玉一眼就看出坐在那靠椅中的宫女,就是已复名为玄天娘娘宋艳红的石啸天!   他不露声色,跨步走进武士行列,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宋艳红冷电似的目光从两排武士脸上扫过。   怎么还是没有杨玉?   这是她在三宫秘密检查的最后一批武士。   她蹩起秀眉,朝伍俊杰摆摆手。   伍俊杰赶紧将手中的花名册递给立在靠椅旁的玉蓉。   “赵天佑!”玉蓉高声呼喊。   “在!”名叫赵天佑的武士应声出列。   一个身穿号服的宫丁捧着一个桃花木盘走到玉婉身旁。   二十双贪婪的闪着异样光彩的眼睛,盯着桃花木盘上排列着的二十粒药丸。   为了以防万一,宋艳红决定亲自监督所有进三宫的人服药,同时也从中挑选出组建自己卫队的武士。   玉婉拈起药丸塞入赵天佑口中。赵天佑吞下药丸后,张开嘴让玉婉检查。   玉婉眼光转向宋艳红,宋艳红点点头,得到宫主认可后,玉婉这才纤手一挥:“退下。”   赵天佑应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方士立!”   “在!”   服药,检查,认可,退下,一如前法。   十九名武士服药完毕,房中武士只剩了杨玉一人。   “莫易!”   “在!”杨玉应声上前。   玉婉挟起盘中最后一粒药丸,准备投入杨玉口中。   “慢!”宋艳红一声轻呼,唤住玉婉。   杨玉心中一紧,难道宋艳红看出了什么破绽?   伍俊杰、伍文斌对视一眼,暗中咬紧了牙关。杨玉入宫之事,他们兄弟得到了花布巾一系列的指示,每个细节都仔细推敲过,决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说有问题,那一定是出在“莫易”这个名字上。   伍氏兄弟猜得不错。   宋艳红怀疑的就是这个名字,“木”“易”,合起来不就是“杨”么?   “你过来。”宋艳红的声音很甜蜜。   杨玉心中卜荡,赶紧定住心神,走到宋艳红身前。   面巾内那双晶亮亮的充满着梦幻的眼睛,勾勾地盯着他。   他不敢正视那双眼睛,只得把眼光瞟向玉婉手中捏着的药丸。   这是他躲避来艳红魅力诱惑的笨拙的办法,但这个动作在宋艳红看来却十分自然,中毒的人最大的愿望当然是能服毒解瘾。   “别看那儿,瞧这里……”宋艳红柔声他说着,从玉蓉手中取过了一粒药丸。   这便是她研制成功的新药,服下这种药丸的人,不但上瘾难熬,还能产生幻觉,迷住心窍,忘记一切,对她发出的所有命令都会无条件地服从。   这种药丸数量很少,她只能给挑选出来组建花宫卫队的武士服用。   杨玉的眼光盯住了她手中的药丸。这也是个很自然的动作。   “这药丸比那药丸更来劲,你想要吗?”宋艳红的声音就像是黄莺在歌唱。   “我要!”杨玉压住心火,伸手就去夺药丸。他一心想快结束这把戏。   他这个迫不及待的夺丸动作更为逼真,宋艳红心中的疑窦已消失一半,“莫易”与“杨”,这也许是个巧合?   宋艳红手腕一晃,杨玉抓了个空。她将药丸在杨玉眼前一晃:“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杨玉一怔。   “脱丫宋艳红一声喝令。这是她对杨玉的最后检测。   杨玉开始脱衣。他穿的很单薄,几下就脱光了,只剩下一条裤衩。   他很庆幸,身上的玉笛,飞竹管,还有那永不离身的吊在裤腰内侧的竹筒,人宫时都交给伍氏兄弟了,否则现在就麻烦了。   宋艳红锐利的目光在杨玉身上扫来扫去,找不到半点破绽。   凌云花替杨玉易容时,除了裤衩里的那个部位外,全都仔细描过了,杨玉全身的肤色都已彻底改变。她的易容术已能骗过宋艳红这等好手,确实是不容易。   宋艳红凝视杨玉片刻,说道:“打一套拳路,看看你武功如何?”   不知怎的,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位四十出头的汉子就是杨玉。   “嗨!”杨玉扎马蹲步,一喝一喊,一步一拳,扎扎实实地打出了一套十段锦的拳法。   这是他一路上为哄过投官试武关,跟凌云花学的拳法,想不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除了这套拳法外,他只会武功绝学,其它的掌、拳、刀、剑法,他全都不懂。   拳法虽然简单,但拳凤到处,四面窗棂都飒飒作响。房内众人给拳风吹得衣袂飘举。   好功力!江湖上能有这等功力的人已是屈指可数!   这是杨玉的有意卖弄,只有这样,他才能事半功倍,迅速打入总宫。   宋艳红心中的疑窦已完全消失,消失之余又感到一丝失望。   这人不是杨玉!杨玉没有这等扎实的功底和运力自如的功夫。她哪里知道杨五在少林寺中的一段特殊经历。   杨玉在哪里?他一定到乐天行宫来了。难道他会隐身术不成?   “过来。”一声极其温柔的呼唤。   杨玉走到宋艳红身前。   “张嘴。”声音软绵得令人心旌摇晃。   杨玉张大了嘴。   宋艳红那双神光炯炯的眸子,正逼视着他,像一泓深不测的潭水,又像两团迷人的星光。   杨玉的眼中迸出一道精芒。   宋艳红捏住药丸的手微微一抖。杨玉?!那是她在杨玉眼中见到过的一道熟悉的精芒!   精芒迅速消失,剩下的只是盯着药丸的贪婪、焦急的光。   幻觉?不,她决不相信这是幻觉!   在左手将药丸塞进杨玉嘴里的同时,右手玉指疾出,一连点中了杨玉九大穴位。   不管他是不是杨玉,这药丸服将下去,他就是自己的奴仆!   药丸己吞将下去,张嘴检查完毕,宋艳红仍没有挥手让杨玉走开,一双明眸仍然死死地盯着他。   杨玉穴道被制不能动弹,只能呆呆地站着,吞下的药丸已被无形煞气“吞”下,逼伏到了腹部内侧,幸喜有空然大师传授的这手无形煞气功,否则此刻就已经中毒了,不过,这种状况并不能维持多久,他的功底毕竟有限,穴道又已被制,时间一久,煞气散开,他就必然中毒。   宋艳红难道已经看出了他的无形煞气?这妖女究竟想把他怎么样?   杨玉心中暗自着急,心神一乱,腹内煞气开始蠕动,已有把持不住的迹象。   此时,房外闯进一人哇哇大叫,扑向杨玉。   宋艳红手一拂,已解开杨玉九大穴道,复一掌,将杨玉推开。   杨玉借着掌势,就地一滚,滚动中已将药九逼出。纳入裤衩头中,他动作敏捷,又在滚动之中,加之来人的干扰,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将服下的药九又吐了出来。   来人正是冷如灰!   “药!给我药!”冷如灰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嘴里吐着白沫,伏俯在宋艳红足下乞求,“求娘娘开恩!”   冷如灰与宋艳红打过多次交道,是新药的试验者,自然认识宋艳红。   宋艳红冷眼瞧着冷如灰,就像在瞧着一只不知是撕着吃好,还是切开来吃好的烧鸡。   “咚咚咚”冷如灰一个劲地往麻石地上磕头,鲜血从额上往下直淌。   “哼!”宋艳红冷哼一声,“你想通了?”   “难受……难受死了……”冷如灰双手抓开胸襟,“求娘娘开恩吧!”   “去杀了他!“宋艳红手朝方士立一指。   “杀……杀谁?”冷如灰从地上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他。”宋艳红的手指着方士立。   方士立脸色灰白。   冷如灰弓身从地上弹起,扑向立在墙边的兵器架。   “方武士,”宋艳红冷冷地对方士立说,“如果你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要杀你的人,别无选择。”   “呀——”方士立发出一怪吼,也扑向了兵器架。   冷如灰拿的兵器是一把刀。   方士立拿的兵器是一把剑。   一刀一剑,对面而立,相距只有五步距离。   五步,对于使用刀剑决斗的人来说,是个足以使人丧命的距离。   宋艳红冷冷地注视着决斗的二人,冷漠的眸子里毫无表情。   杨玉木然呆立,心中腾起一团烈火。   其余的人眼光都盯着二人,既有担忧,也有兴奋,还有幸灾乐祸。   “嗨!”两人同时迸出一声大喝,同时出手。   每人各跨两步,便已撞在了一起。   刀光剑光同时闪起,剑光先闪后灭,刀光后闪先灭。   剑光从冷如灰的头侧削过,然后削肩而下,翘起一个大弧度闪没在地面上。   刀光从剑光下穿入,随后消失在方士立的头顶处,最后又在胯间一闪即没。   剑起先的势头很好,削掉了冷如灰的一缕长发和一块头皮,剑走偏锋,削肩而下就不得劲了,过肩之后更是大失水准,因为此时剑已失去了控制。   刀是简单的、干脆利落的一刀,从头顶直劈而下,透胯间而出,出刀者根本就没有考虑对方的剑势。   冷如灰按刀而立,浑身是血,成了个大血人,哪是对方的血,哪是自己的血,他也弄不清楚。   方士立已身分两半,白花的脑浆,殷红的鲜血,纠结的肠肚,撒得遍地都是。   死一样的寂静,房内充满着血腥和恐怖。   “好悍狠的刀法?真不愧是一刀斩!”宋艳红开口赞道。   冷如灰突然扔下手中的刀,扑到宋艳红面前:“药!给我药!你答应过我的……”   宋艳红“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在脚下:“舔了它,就给你药!”   冷如灰毫不犹豫就趴到地上,伸出舌头将宋艳红的口水舔个干干净净。   “给他!”宋艳红朝玉婉一努嘴。   玉婉将桃木盘中的药丸往空中一抛。   冷如灰腾空跃起,张口接住药丸,然后高呼一声:“谢玄天娘娘!”   冷如灰坠地后,趴地又给宋艳红磕了个头,盘膝坐到一旁。   宋艳红知道冷如灰中毒过深,既肯归服就用不着用新药去迷他心窍,否则弄不好,药力攻心,将会断送他一条性命。像冷如灰这样倔强的人,也终究被药力所征服,她心中实是十分高兴。   宋艳红斜眼望望杨玉。   杨玉正望着地上方士立的两半尸体在痴痴发楞:自己在乐天行宫是不是也要大开杀戒呢?   杨玉痴呆的表情正是新药发作的症状。   宋艳红冷冷一笑,对伍氏兄弟道:“你们立即将莫易和冷如灰直接送到顺心宫密室听命。”   “是!”   “这二人的事,不要让大总管知道了。”   “是!”   宋艳红带着玉蓉、玉婉走出药房,行至门口,宋艳红回首道:“你们以为我很喜欢杀人么?”   房内的人不知宋艳红此话的意思,都没有回话。   宋艳红冷哼一声又道:“这方士立是个被官方通缉的采花大盗,死在他手中的妇女就有十一人,被他糟踏的妇女更是不知多少,他早就该杀了。”   杨玉心中一震,抬头再看之时,宋艳红和两个宫女,已然不见。   伍俊杰、伍文斌将杨玉、冷如灰带回石屋。   伍俊杰闩上石门,走到杨玉、冷如灰身旁。   “冷大侠,你的伤怎么样?刚才真是叫我担心。”   “谢伍兄,”冷如灰道,“我这伤倒没什么,只是那妖女的口水……”他说着,哇地吐出一口秽水。   杨玉皱着眉,顿时心头作呕。   冷如灰又道:“幸喜那妖女叫我杀的是方士立那贼,那贼我认识,早就想宰他了,若是叫我杀杨大侠,我就只有和那妖女拼了。”   伍俊杰道:“好啦!现在你们马上就可以去总宫营了,第一步目标已经达到。”   “我的玉笛怎么办?”杨玉问。   “你先去总宫营,顺心宫,玉笛和飞竹自会有人送给你,在总宫营花宫有咱们的人。”   伍俊杰答道。   “谁?”   “不知道。我们从没有见过这人,只是和这人派来的宫丁联络。”   “嗯。”杨玉点点头,从裤衩头里挤出两粒药丸交给伍俊杰,“烦劳伍兄将这药丸一粒送交花布巾,一粒送交少林寺空然大师,请他们设法寻找解药。   “杨大侠放心,这事我们兄弟一定办到。”   “哦,刚接到一个消息,”伍文斌道,“上蚕老魔君已在洗心宫水牢找到了他的儿子岳大宝。”   “岳大宝到了洗心宫?”杨玉吃惊不小。   “是的。消息决不会错。”   “有没有关于凌云花的消息?”   岳大宝没回鹅风堡,一定是凌云花来到了乐天行宫总宫营!   “没有。”伍文斌摇摇头。   “奇怪?烦劳二位到女宫丁招募处打听一下。”杨玉心中不觉几分担忧。   “好。若有消息,一定设法通知杨大侠。”伍文斌应声回答。   “这岳大宝怎么会是上蚕老魔君的儿子?”冷如灰问。   “我也不知道,”伍文斌说,“听说是岳大宝会一手天魔神骰绝技,这绝技在魔宫是传男不传女,上蚕老魔君在当年弃家逃往仙女峰时,曾把祖传的天魔神骰赌书交给了林三娘,要她把赌技传给儿子,以后父子好相认,他就是凭这手赌技认出岳大宝是他的儿子。”   “大宝的情况怎样?”杨玉问。   “宫丁说,岳大宝在总宫营俨然一个大总管的儿子,神气得很哩。”   伍俊杰担心地问:“岳大宝知道杨大侠改容后的相貌,他会不会出卖杨大侠呢?”   杨玉双眉紧皱,没有回话。   他在想另一个问题。   凌云花现在在哪里?   宋艳红若抓住凌云花做人质,他的事就难办了!   四十三、花宫卫队   杨玉、冷如灰被送到顺心宫密室,加入了宋艳红组建的“花宫卫队”。   杨玉在这里遇见了鬼谷子、华世盖、董克俭三人。他们都已被迫服下了宋艳红的新药丸。   每日早晚,宋艳红亲自到密室来监督他们服药。   七日后,一支效忠于宫主的花宫卫队已经建成。   花宫卫队分成三队,每队十人。小队长是华世盖、董克俭和百毒神王朱万通。   花宫卫队的总队长则是杨玉。   小队长、总队长这些职务都是花宫卫队的武士,经过比武,拼命争夺来的,杨玉的武功已在众武士之上。   不管这个“莫易”是不是杨玉,宋艳红对他已是另眼相待。   花宫卫队在总宫营亮相后,顿时把上蚕魔君那班宫丁压了下去,宋艳红在总宫的地位更加巩固。   她已开始全心修改三十六分宫宫规的计划。   杨玉以花宫卫队总队长的身份,已能在花宫九簇群房中随意出入,偷入密穴,盗取解药的时机已经成熟。   然而,伍氏兄弟说的那个潜伏在花官的秘密人物,始终没有出现。   伍氏兄弟曾再三告诫杨玉,在与那人接头之前,无论如何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杨玉解散卫队后,独自跨进一道月牙花门。   一座花庭豁然展现在眼前。   绿草鲜花如织,碧池亭台错落,竹影摇曳,花姿婆姿。   一阵微风拂过,香气荫郁,熏人如醉。   好一座优雅怡静的花庭!   花庭中一栋两层楼的阁楼房,红砖碧瓦,金光闪耀,檐梁斗阁,迎风高翘,就像一只欲展翅腾空的凤凰。   好一栋精雅别致的阁楼!   这便是花宫禁地。谁也不准擅入的花宫宫楼。   杨玉身为花宫卫队总队长,也不能擅自入内。   宋艳红就住在这宫楼里。   杨王裤衩头里藏着的迷宫图的入口处,也在这座宫楼的楼底里。   杨玉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一,被宋艳红药物控制的人越来越多,万一找到的解药不够怎么办?   二,凌云花至今没有消息,多拖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三,岳大宝万一失口,暴露身份,则前功尽弃。   因此,他决定立即行动。   假装散步,闯入宫楼禁地,先探个虚实。   杨玉刚抬起脚准备踏上花庭台阶,忽然,一阵飞雨般的落叶迎面扑来。   杨玉托身往后一跃。   一个手执扫帚的佝偻老头出现在台阶上。老头弓着勾曲的脊梁,正在往台阶下打扫残花落叶。   原来是花宫中扫地的驼背老头!   这是个六十多岁的不起眼的老头,整日里弓着腰执着扫帚在花宫里扫来扫去,没人见他歇过手,也没人见他说过话。   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吃多了药,中毒过深,破坏了大脑的缘故。他已变成了一个除了吃饭、拉屎、睡觉之外,就只会捧着扫帚到处扫来扫去的呆人。   一个没有头脑的人,不必理会他。   杨玉准备绕过驼背老头走上台阶。   呼!一股劲风挟着落叶扫向杨玉。   杨玉心一惊,这驼背老头功夫不弱!   闪念之间,杨玉人已跃起欲从驼背老头头顶飞过。   驼背老头倒过扫帚,竹棍在空中一连九点,空中幻起一片竹山。   杨玉虽不知棍法,但听凌云花说过,这就是丐帮帮主洪九公的打狗棍法中的“降龙十八棍”!   杨玉一个回身,斜飘落地,闪射着精芒的两眼直盯着驼背老头。   这驼背老头是谁?   他为什么会耍丐帮帮主的打狗棍法?   驼背老头一双浑浊的眼睛也望着杨玉。   这双眼睛虽然失神,但杨玉能感到他眸子中藏有的机警和灵光。   杨玉正要说话,突然,驼背老头向他眨了一下眼皮,身子往后仰倒。   杨玉心思敏捷,反应极快,身形一晃,已幻化至月牙花门外。   他透过花门格窗砖缝向内张望。   驼背老头倒在台阶上,手中的扫帚一阵乱舞。   台阶两侧花丛中,数十根细索像蛛网一样缠在了驼背老头身上!   杨玉顿时明白,这是驼背老头在向他以身告警。   宫楼花庭除了守卫的女宫丁外,还设有机关消息,这台阶上的暗索便是其中一个。宫楼花庭是许出不许进,擅自进入者,必会触动机关,结果就和现在的驼背老头一样。   花庭内铃声大作,一队宫丁蜂涌而出。   宫楼楼栏上出现了宋艳红和两位宫女玉蓉、玉婉。   驼背老头仍在手脚乱舞,手中扫帚转得呼呼直响。从姿态上看去,驼背老头是扫落叶,扫到最后一道台阶时,一脚踏空,仰面跌倒在台阶上的。   宫丁抢到台阶旁,领队的头领扭脸望着宫楼,等候主子命令。   宋艳红冷冷的眼光扫过花庭,半晌,徐徐举起左手。   杨玉暗中吐了口气。   他在花宫多日,已明白了宋艳红操掌生杀大权的手势。左手代表放生,右手代表死亡。   官丁刀剑入鞘,退回宫楼。   缠在驼背老头身上的细索自动解开,像蛇一样游入左右花从。   驼背老头从台阶上爬起,既不向宋艳红谢恩,也不向花庭看上一眼,举起扫帚又扫。   呼呼的风声,卷起一阵阵落叶和尘土,渐渐远去。   宋艳红带着玉蓉、玉婉离开了楼栏。   杨玉从月牙花门暗处闪出,望着驼背老头的背影。   难道驼背老头就是伍氏兄弟说的,那位隐藏在花宫的联络人?   杨玉离开花宫禁地后,奔向了总宫营第二宫营地。   第二宫营地是大总管上蚕老魔君住的地方。   岳大宝也住在这里。   岳大宝自从进入总宫营认了上蚕老魔君这个爹爹后,便似乎忘掉了杨玉,在总宫营见了面也从不理睬,但是他也没有出卖杨玉,他知道杨玉易容后的面貌,若是出卖的话,杨玉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今天清晨,岳大宝两次派人传话要见杨玉,这个浑人是什么用意呢?杨玉困惑不解。   考虑再三,杨玉决定去见岳大宝。   为了减少麻烦,杨玉绕过宫门,跃墙穿入后院,直奔内堂。   “哈哈……好骰!”堂内传来上蚕老魔君一声喝采。   杨玉隐身堂外一颗银杏树后。   “二六,一五,十六点大!”岳大宝的狂叫声。   杨玉眉头一皱。他们父子正在赌骰哩!   “别高兴过早,小子!瞧着了!”上蚕老魔君的叫声。   接着是掷骰声。   又是上蚕老魔君的叫声:“三个六,十八点兼全色,通杀!”   “不算!不算!”   “怎么不算?”   “你老子做了手脚,我老子不服!再来!”   “哈哈!”上蚕老魔君一阵狂笑。   “再来!这次我可要用天魔神骰了!”岳大宝叫声连天。   “再来就再来,可不准用天魔神骰!”上蚕老魔君的声音。   “好!我老子不信掷不过你这个老子!”岳大宝的声音。   “嘣!”一粒骰子从窗口射出。   “妈的!哪里跑?!”一声吼叫,岳大宝从窗内飞身而出。   骰子就落在杨玉身旁。   岳大宝滚身到杨玉身旁,抓起骰子,轻声道:“杨大侠,今夜三更在本宫后假石山第三个洞中相见。”   “有什么事吗?”杨玉轻声问。   “有紧急重要的大事。”岳大宝一副正经的脸孔。   杨玉还想问话;   堂内上蚕老魔君在喊:“宝儿,骰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岳大宝高声呼应,又压低声道:“快走!夜里见!”杨王点点头,身子一窜,已出后院。   岳大宝返身,仍然穿窗进入内堂。   上蚕老魔君端坐在太师椅中,面前一张小圆桌,桌上一只宝碗,一副赌骰。   岳大宝抓起碗骰:“爹!咱们再来!”   上蚕老魔君抓住岳大宝的手腕,猩红的脸上罩着一片阴云:“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岳大宝双眼一瞪:“谁?还有谁?花宫卫队队长莫小子啊!”   “哦。”上蚕老魔君松开了抓住岳大宝的手。岳大宝今日清晨两次派人去花宫卫队,说是要找莫易,这事他知道。   “你找莫小子干嘛?”上蚕老魔君问。   “哈!你老子怎么也这么问我?”岳大宝眼睛瞪的更圆。   “怎么啦?”   “莫小子刚才见着我就问:你找我干嘛?我说:滚!他又说:你叫我来的啊,怎么能叫我滚呢?我说: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句话啊,他问:什么话?我说:就是叫你滚!”   “哈哈……”上蚕老魔君大声狂笑,笑声顿止,满脸高兴,“好聪明的孩子!那莫小子怎么样?”   “他听说我叫他滚,就乖乖地滚走了啊。”岳大宝摇着头,神气十足。   “好!真够劲!”上蚕老魔君捏住了额下的一把红须。   “爹!那次在主宫厅,为什么不让孩儿将那莫小子揍一顿?真是气死人了!”   “嘿嘿!”上蚕老魔君阴恻恻地好笑两声,“小不忍则乱大谋,懂吗?”   “懂。”岳大宝歪着头道:“爹一定还有个大计谋。”   “不错。到那时,花宫卫队、莫小子他们都要听你的!”   “好!他们听我的,我听爹爹的,他们等于就是听爹爹的,爹爹又听我的!”   “没错。”   “哈!”岳大宝拍手道,“爹,你说听我的了!爹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上蚕老魔君捏须笑道:“专兜爹的圈子,赌骰没赢,又兜话圈,说吧,你想要啥?”   “爹,你答应我的花庭机关图还没给我呢。”   “还没到时候。”   “还没到时候?人家都找上门来啦!孩儿又好玩,万一窜进花宫楼,让人家捉住了,岂不丢了爹爹面子?”   上蚕老魔君拈须沉吟。   岳大宝噘起嘴又道:“娘死之前说你最疼我啦,要我找到你后,好好孝敬你,说我找你要啥,你自会给啥;要是不给,你就一定是惦着哪个野婆娘,骚婆娘,臭婆娘了……”   上蚕老魔君红脸乍地一白。他知道林三娘指的是,他与原乐天行宫宋娘娘酒后的一段荒唐事。他虽是个魔君,生性暴戾,但本人却很守妻规。   “娘还说,要是你不答应,就要我学着她朝你哭一声:我那苦命的大狗儿啊……”岳大宝说着,就扯开嗓子哭喊起来。   “好啦!我答应你就是,别哭啦!”上蚕老魔君松开了捏着胡须的手。   岳大宝立即破涕为笑:“真的?”   “那还有假?取笔墨过来。”上蚕老魔君卷起了双袖。   “哎!”岳大宝笑着飞也似地取来了笔墨纸张。   “傻小子!瞧着这是花庭台阶……”上蚕老魔君一面画着,一面向岳大宝解释。   岳大宝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上蚕老魔君画好花庭机关图后,交给岳大宝:“好自收好,慢慢看,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孩儿知道。”岳大宝嘴里应着,心里却在想:“这老家伙倒是容易上当!”   上蚕老魔君命岳大宝收拾好笔墨纸张。   岳大宝一边收拾,一边说:“爹,你现在有了我这个儿子,还要那八个胆、大、包、天、无、恶、不、作的浑小子干嘛?杀了他们吧!”   骗得了花庭机关图,这算是第一功。   若能杀了八大神王,这算是第二功。   上蚕老魔君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爹还用得着他们,待爹完成武林霸业后,就杀了他们,只要你这个宝贝儿子。”   “爹真好!”岳大宝随口应道,心中在想:要是能杀了这老家伙,算是第三功!   上蚕老魔君瞅着岳大宝道:“宝儿,咱们来练功吧。”   “练功?我不练。”岳大宝说着,走近上蚕老魔君身旁。突然,他右臂突出,闪电般地一掌击在上蚕老魔君胸膛上。   “嘭!”一声巨响,上蚕老魔君晃着身子倒退数步,嘴角淌出了一缕鲜血,胯下的太师椅已裂成了数块!   上蚕老魔君脸色倏然变得通红,两颊青筋高高隆起,厉声喝道:“宝儿!你敢下爹爹的毒手?!”   岳大宝瞪眼叫道:“爹爹休得胡说八道!孩儿今日练的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暗箭伤人’的偷袭功,有心试试爹爹的真功夫。练功就要认真,不认真怎能练出真功夫?常言道:赌场不认子,武场不让父,又曰:有其父必有其子,强将之下无弱兵,名师出高徒,孩儿的功夫练好了,就能替爹爹名传四海,扬威天下……”   上蚕老魔君用手背揩去嘴角的鲜血,拍掌道:“有出息的孩子!真不愧是爹爹的狗儿!   来,爹爹今日传你看家本领九轮火魔掌……”   岳大宝心里在想:“妈的!老子这一掌使出了十二分功劲,怎么还打不死这个老家伙?”   夜空飘曳着几缕缱绻的云絮。   弯月隐没了,满天星光显得更加明亮。   杨玉隐在假石山洞里,焦急地等待着岳大宝。   三更早已过去,仍不见岳大宝的身影。   难道岳大宝出事了?   思念之际,一条黑影大雁般飞掠而至。   黑影闪进假石山洞。   “杨大侠!”岳大宝发出一声轻呼。   一只手从黑暗处伸出,抓住岳大宝的肩头:“怎么才到?”   “哎呀!那老家伙缠着我又是练功,又是讲学,三更了还不肯罢手,好不容易哄他回房休息,我才脱身匆匆赶来。”岳大宝跺着脚道。   “凌云花是不是也来了总宫营?”杨玉黑暗中一双发光的眼睛盯着岳大宝。   “咦,你没见着凌姑娘?”岳大宝摸着后脑勺反问,“她不是说到总宫营来找你么?”   “倒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事全怪我。”岳大宝低下头道,“我揭穿凌姑娘暗下瘟热散药,被你在房外听见后,凌姑娘便叫嚷着要去总宫营追你,说是要追回你,夺回你,千万不能让那妖女迷住了你!”   杨玉两眼棱芒闪烁,面色凝重。   “杨大侠,这事也不能怪凌姑娘,其实凌姑娘下药,也是为了讨好你,难得她对你一片真情,依我大宝看,你就马虎一点算了。”   “她一定是被宋艳红擒住,关在什么地方了。”杨玉打断岳大宝的话。   “哦,我差点忘了,凌姑娘也许就关在那个神秘的地方。”岳大宝拍着头顶道。   “神秘的地方?”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紧急、重要的大事。”   “快说。”杨玉催促道。   “急什么?听我慢慢说。我这人是个浑人又口结,要是一急,就说不清楚这事,说了上句忘了下句,想着后句又说不出前句……”   “你慢慢说吧。”杨玉耐着性子截住他的话。   “这些日子里,我注意到上蚕老魔君那家伙,每天夜里都要去后院荷池。他去荷池干嘛?一定有鬼!于是这两天夜里我便悄悄跟着他去了荷池,原来荷池底有个密穴,密穴里关着好几个人。”   “什么人?”   “不知道。我悄悄跟在后面,看不清楚那些人的面目,但听得有铁链铁镣之声,想必他们都是被锁着的。”   “哦!”杨玉浓眉紧锁。   被上蚕老魔君这等高手囚禁的人,居然还要上铁链镣铐,必是极其重要的人物!   “不知凌姑娘是不是也关在里面?”岳大宝担心地问。   “走!咱们去瞧瞧!”杨玉说。   “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岳大宝话声甫落,人已闪出假石山洞。   眨眼之间,两人已至荷池旁。   岳大宝探手扭动池边假石洞中的一块石头。   荷池水位下降,渐渐露出池底。   一线石砖,一步一块,直达池底一扇拱门。   岳大宝轻唤一声:“随我来!”足点石砖,直趋拱门。   杨玉点足,衔尾随后。   岳大宝双掌在拱门上一拍,拱门应声而开。   两人抢入门内。   拱门自合,池水即升,渐渐将拱门淹没。   岳大宝引着杨玉连拐七个弯角,连用七种不同手法,拍开了七道拱门。   岳大宝暗中窥视,能记住如此复杂的岔道和七种不同的开门手法,实是不易。这浑人在某些地方,确是出奇的聪明。   岳大宝指着眼前一个黑默默的山洞说:“那些人就关在这里面。”   杨玉眼中迸出了精芒,山洞内的景物清晰地显现在眼前。   洞中七间石屋,铁门铁窗,严然囚室牢房。   洞中无人把守,像这样的机关密室,实际上也用不着人把守。   杨玉窜入山洞,抢身到第一间囚室门前。   岳大宝跟身抢进,“咚”地一声,撞在囚室铁门上。   “妈的!怎么这么黑?”岳大宝骂道。山洞内格外的黑,眼睛看不见鼻尖,他又没有杨王那种特异眼力,所以一头撞在了铁门上。   囚室内传来了一声沉喝:“谁?”   岳大宝摸住了铁门上的锁,使劲一扭,铁锁“啪”地一响,顿时断裂。   杨玉侧身抢先入室。   “哗啦”一阵铁链响动声。   一个衣裳槛楼,披头散发的老头弓身站起。所谓“弓身”,是因为钉在老头手脚上的铁镣链太短,老头无法直起身子,只得弓身站着。   黑暗中,老头一双眼睛闪着碧绿的冷光。   杨玉全身一震,心中猛然一阵抽搐,这老头竟是丐帮帮主洪九公!   杨玉正要说话,室外岳大宝急声道:“糟糕!”那老家伙来了,你快躲起来!”   “到我身后来!”洪九公轻声一唤。   杨玉幻身隐到洪九公身后。   “呼!”一阵带着血腥的劲风扑入洞中。   岳大全发出一声高呼:“爹!别动手,是你宝贝儿子在此!”   “小狗崽!你好大的胆!”响起了上蚕老魔君的吼骂声,随即火光一闪,洞壁凹处的蜡烛已被点燃。   岳大宝站在室门前叫道:“爹!难道你喜欢胆小的小狗崽子吗?哎呀呀,我害怕,害怕死啦……”   “你来这儿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你扭开这铁锁干嘛?”上蚕老魔君连声逼问。   “我来这儿玩,我跟爹来过两次了,怎么还不会进来?我开锁想看看这里面关着什么怪物。”岳大宝有问必答,答得干脆。   “你看见什么了?”   “我还没进去,能看见什么?”   “好,你就在这儿呆着,若敢乱动,我就打断你的腿!”   “不敢。”   上蚕老魔君走进囚室,手掌一扬,室壁烛光即明。   洪九公弓着身,一双瞪圆的眼怒视着上蚕老魔君。   上蚕老魔君走到洪九公身前,伸出右手,手指间捏着一粒药丸。   洪九公望着药丸,眼中棱芒渐散,火焰消失,缓缓地张开了嘴。   上蚕老魔君把药丸丢入洪九公嘴中,笑道:“很好,你很快就会听话了。”   “爹,你要谁所话?”门外岳大宝高声问。   “少多嘴!”上蚕老魔君厉喝一声,随手从身上掏出支蜡烛,手掌一扬,烛苗顿起。   上蚕老魔君举起蜡烛,两眼四处搜看。   “哎呀!不得了啦,救命!”门外岳大宝叫声如雷。   上蚕老魔君一个跃身,退出室外,室内烛光即灭。   “浑小于,嚷什么?这哪是什么魔鬼,是你启己的影子!”   “不!不是我的影于,是这个影子!”   “浑小子,那是老子的影子。”上蚕老魔君道,“别害怕,跟我来!记住,不准进入室内。”   “嗯。”   杨玉贴在洪九公身后,听着上蚕老魔君一一打开铁门,进入了其余六间囚室。   他知道那是上蚕老魔君在给其他六名囚犯喂药。   那六名囚犯是什么人呢?   上蚕老魔君和岳大宝从洞底的囚室走过来。   岳大宝问:“这里面藏着的究竟是谁?”   “以后你就知道了。”上蚕老魔君说。   “其实我暗中跟着爹,是娘的意思。”   “三娘的意思?”   “娘生前告诉我,你喜欢将婆娘藏在秘穴洞里,要我多留点神,若真发现你在洞中藏着个婆娘就……”   “就怎么样?”   “就要我杀了你和那婆娘!”   “三娘死了,她总是那么爱吃醋!”   “……”   声音远去,渐渐消逝。   杨玉从洪九公身后跳出,纳头便拜:“在下杨玉,叩见洪帮主,洪老前辈!”   “我道是谁,原来是飞竹神魔杨玉。”一阵铁链响动,洪九公已盘膝坐下。   “你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杨玉问。   洪九公没有回答,却问道:“你怎么会来此地?”   杨玉将易容打入乐天行宫总宫营,欲盗取解药的事,向洪九公说了一遍。   洪九公听完杨玉的话后,沉吟片刻道:“杨玉,你知道其他囚室里关的是谁吗?”   杨玉摇摇头。   “他们六人是武当掌门玄慧道长,峨嵋掌门太真道长,华山掌门孙心人,洪门帮帮主傅丰庆,淮泗帮帮主张力,八大镖局总局老镖头万圣义。”   江湖七大帮派的首领都被关在这里!   难怪江湖各派失去了联合对付乐天行宫的能力,他们的首领已落在了乐天行宫的手中。   唯独少林派例外。   洪九公脸色凝重他说:“乐天行宫将我们关在此地,强迫服药,一定有其阴谋。”   “真不敢相信,乐天行宫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将你们七派的首领一起抓到此地。”   杨玉困惑不解。   洪九公道:“此事也是有些溪跷,我等七人接到少林寺书信,赶去白马寺商议联手对付乐天行宫之事,结果在白马寺先是饮茶中毒,后是遭到上蚕老魔君和一灰袍蒙面人的袭击……”   灰袍蒙面人?!杨玉悚然一惊。   灰袍蒙面人在广贤庄救他后,即被宋艳红所杀,怎么日后又会在白马寺袭击七派首派?   空然大师说灰袍蒙面人即为百合神教教主,已被宋艳红所杀,此话难道是假?   两个灰袍蒙面人,难道不是一人?   七派首领在白马寺受袭被捉,如此大事,他在少林寺时怎么从未听空然大师提及?   要是能救出洪九公等七派首领,也许能弄清真相。   杨玉看看锁住洪九公的铁链道:“可惜在下销魂刀不在身边,否则就能削断铁索,救洪老前辈出去了。”   洪九公淡然一笑:“我等在此已被关押三个多月了,目前仅老夫一人尚能保持一丝清醒头脑外,其他六位都已完全为药物控制住了,而且,老夫状况保持不了多久,也必将为药物制服。说实话,老夫现在一天也离不开药物,你若救我出去,我就决活不过一天。   杨玉的心火又被点燃,嘴唇抿闭,牙关紧咬。   “现在老夫等人唯一的希望,便是你能取到解药!”洪九公眼中,猝然充满凄凉和忧郁。   蓦然间,杨玉觉得肩上的担子异样沉重。   “时辰不早,你快走吧,在取到解药之前,决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你也逃不过龙凤断魂飞刀之灾。”洪九公催促杨玉离开。   “洪老前辈保重!”杨玉咬咬牙,返身跃出室外。   抢步洞口,杨玉大惊失色。   拱门紧闭,已将出路严严封死!   杨玉运动眼功,四处寻觅,不见其他出口。   杨玉深吸口气,力运千斤,尽毕生之力,双掌拍向拱门。   “轰!”一声巨响,石岩洞里灰石飞杨。   拱门依然紧闭,纹丝未动!   四十四、荷花池里七大派掌门   正当杨玉一筹莫展之际,拱门忽地打开,岳大宝扑了进来。   若不是杨玉躲闪得快,险些和岳大宝撞个满怀。   “快走!”岳大宝拉起杨玉的手,转身就跑。   两人窜出荷池,复奔入假石山洞中。   “你怎么又来了?”杨玉问。   “我不来,你怎能出密穴?那老家伙说,这密穴的机关门,消息按纽安在门外,只能在外开启,入门之后外面若无人开动消息纽,你就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你想在那洞里呆一辈子?”岳大宝反诘道。   “上蚕老魔君呢?”   “那老家伙喝了我的迷魂茶,正在床上扯呼呢,你放心好啦,没有两个时辰,他决醒不过来。”   “你真是上蚕老魔君的儿子。”   “谁知道是不是?不过我娘死的时候,确实给了我一本《天魔神骰》赌书,小时候娘也管我叫‘大狗’,岳庄主也叫我娘做‘林三娘’……”   杨玉心中一声暗叹。   在碧绿山庄时,杨玉曾听岳灵主说起过岳大宝的身世。那年洞庭湖发大水,湖上飘来一只大木桶,桶内依偎着一对已经昏死过去了的母子,恰逢岳灵生驾船驶过,便将他们母子救了上来,而后又收留在庄中。当时大宝七岁,长得愣头愣脑,傻傻乎乎,十分逗人喜爱,林三娘除了向岳庄主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也不肯说,岳灵生也没有追问,但从大宝小小年纪习练的功夫来看,很像是天魔宫的人,不久林三娘去世,岳灵生便收大宝为义子,改为“岳”姓。   现在看来,岳大宝是上蚕老魔君的亲生儿子,此话不假。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我爹,反正是‘有奶便是娘’。”岳大宝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令人吃惊的话。   杨玉瞪大了双眼:“有奶便是娘?”他实在不懂岳大宝这话的意思。   “不是吗?”岳大宝却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娘的‘奶’来了!”   “这是什么?”   “花宫楼花庭机关消息图。”岳大宝抖着手中的纸,神情得意已极。   “哦!”杨玉接过图纸,眼中闪过一道灼炽的光亮,他明白了岳大宝“有奶便是娘”这句话的含意。   图画得很详细,不仅是花庭,包括宫楼里的机关消息都画在了图上,每处都有标记注解。画这图的人,一定对宫楼的每处机关都十分熟悉。   “这图是你画的?”   “当然罗。”   “你怎么会……”   岳大宝道:“我是照着那老家伙给我的图画的。”接着,他便把自己如何赌骰,如何装娘哭喊,骗取消息图的经过,告诉了杨玉。未了,他又说道:“杨大侠,我想凌姑娘一定在这花宫楼里,你快去救她吧。”   杨玉眼中棱芒再闪。   无论是为了救凌云花和密穴中洪九公等七位掌门首领,还是摧毁乐天行宫,解救武林大难,他都必须立即行动,闯进花宫楼!   杨王回到花宫卫队卧室。   他是总队长,独自睡一间房。   杨玉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在想宋艳红和空然大师,满脑子里都是他们模糊的影子。   模糊是因为他对他们原有的认识,突然有所改变,改变后的印象却是一团模糊。   娘在空然大师处已是事实,空然大师已经承认。   七派首领在白马寺遭到乐天行宫袭击已真相暴露,洪九公亲口所言。   灰袍人为什么二次现身?原因是他并没有死。   空然大师为什么瞒住白马寺七派首领被擒之事?原因是这事除了袭击人和被擒人外,决不会有人知道。   宋艳红关押七派首领,目的又是什么?他猜不透。   宋艳红将凌云花怎么样了?他不知道。   杨玉睡不着,但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想心事,习惯上是闭眼的。   突地,他感觉到有人站在床边。   他正要跃身跳起,耳旁响起了一个声音:“别动!”胸胁部位被尖锐的东西抵住。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已有意改变了声调,但绝不陌生。   杨玉立刻猜到了她是谁,毫不犹豫,“啪”地击出一掌。   “大胆!是本宫在此!”一声恢复了本音的沉喝。   杨玉“扑”地单膝跪地,垂手道:“莫易叩见官主玄天娘娘!”   宋艳红凝视着跪在足前的杨玉,既没有喝令他起来,也没有说话。   服了她“新药”的宫了,纵是死也只会服从她的命令,刚才杨玉的反应正是这样,若不是她手中的剑撤得快,剑锋早已刺穿了杨玉的心脏。   难道这莫易真不是杨玉?   “你上半夜去哪儿了?”宋艳红沉声问。   “先查花宫卫队巡哨,然后去了二宫营。”   “去二宫营干嘛?”   “属下发觉大总管对宫主不忠,近日来暗中监视,发现在二官营荷池底有一密穴,属下今夜便跟着大总管进了荷池密穴……”   宋艳红静静地听,暗自在思索。   杨玉仍然跪着,垂着头继续说:“属下发现密穴里关了七个人。”   宋艳红身子微微一抖,打断他的话:“那七人是谁?”   杨玉心中也是一紧。糟糕!难道宋艳红不知道上蚕老魔君关押着七派首领的事?!   他立即答道:“不知道。密穴内太黑,我又不敢靠近,所以未能看清七间洞囚房中的人。”   “很好。”宋艳红道:“你站起来。”   “谢宫主。”   “走近一点。”   杨玉跨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一尺半,也就是一伸手就可以搂住对方的距离。   宋艳红仍蒙着面巾,眸子里闪着冷月似的清光。   “我要奖赏你。”宋艳红的声音,使人听了有一种如饮醪醇的感觉。   “谢宫主。”杨玉努力镇定了一下。   宋艳红凝视着杨玉,缓缓摘下面巾:“本宫主让你一睹真容。”   杨玉心中一阵狂跳,垂着头不敢抬起,他知道那张脸的魅力。   “怎么?不愿看到本宫主的面容?”宋艳红声音突然冷得像冰凌。   “属下怎敢随便瞻仰宫主芳容?”杨玉极力镇定。   “抬起头来!”这是一声命令,对服药宫了不可拒绝的命令。   杨玉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睁大着眼,但除了宋艳红朦朦胧胧的脸庞外,他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闪动的只是一片模糊、鹅风堡后荒岗房中蜷缩的尸体……   成功地运用无形煞气稳住了心神,把思维停留在鹅风堡被宋艳红药物毒死的武士尸体上,抗拒着乐天行宫媚功的魔力。   宋艳红在杨玉眼中见到的只是呆滞、茫然、浑浊的神光。   被药物迷住了心窍的宫丁武士,对媚功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莫易不是杨玉!   一声轻叹,人影一晃,宋艳红鬼魅般消失。   杨玉转身凝视着窗外,两眼精光迸射。   远方,天边已透出一缕曙光。   宋艳红回到宫楼。   面对梳妆台镜,眼中猝然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   自从乐天行宫被毁的那夜,她就再没有流过眼泪,眼泪已被胸中的烈火烧干,剩下的只是仇恨和复仇的欲火。   此刻,她的心中却充满了无限的温柔和伤感。   杨玉一定来到了乐天行宫,可是他究竟在哪儿呢?   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等待自己渴望见到而又无法见到的人。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半生命让他来乐天行宫,而用另一半生命见到他。   见到他以后的结果怎样,她已不去考虑。   她已认定,若她被自己心爱的人杀死,这也将是一个很完美的结局。   眼中又滚出两颗泪珠,落在梳妆台面上。   她的眼泪,一半是为了杨玉,一半是为了自己的罪孽。   杀人无数,双手沾满血腥。   对小玉莲强行施暴,开肠破肚,惨绝人寰,天良泯灭。   制造药物,强人服毒,欲独霸武林,野心勃勃,冷酚凶残。   造谣惑众,挑拨离间,无是生非,一生从来说过真话,唯恐天下不乱,阴险狡诈。   以前她会为自己辩解,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雪恨!   她所受过的痛苦和灾难,别人就为什么不能承受?   现在却不然,每想到这些,她便有一种沉重的罪孽感。   她那日益变化的感情,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   她拼命地挣扎,抗拒着这种感情的变化,于是她变得更加暴戾,冷酷,无情。   然而,感情在压抑下演变得更加剧烈!   她沉浸在矛盾和痛苦之中,终日里内心忐忑,如坐针毡。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谁是她回头的指路人。   杨玉?他现在哪里?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宋艳红赶紧挥指掸去睫毛上的泪水。   玉蓉走到宋艳红身旁:“禀宫主,二宫营密穴里藏的人已查清了。”   “是谁?”宋艳红面色冷峻。   “是丐帮、洪门帮、淮泗帮、华山门派、峨嵋派、武当派和八大镖局总局的首领洪九公、傅丰庆、张力、孙心人、太真道长、玄慧道长、万圣义总镖头七人。”玉蓉瞅着宋艳红小心他说。她知道宋艳红此刻的表情,说明她正在火头上。   “这事怎么不早禀告?”   “我忘啦。”   “这等大事也能忘?”   “我也是刚发现此事不久,奴才该死,办事不力,望宫主娘娘恕,恕罪!”玉蓉用颤栗的声音回答。   此时,玉婉也从门外进来。   宋艳红冷冷的眼光转到玉婉脸上。   玉婉端着茶盘的手微微一颤,双手忙将茶盘举起:“宫主娘娘一夜辛苦,请用参汤。”   “放下。”宋艳红纤指一抬。   玉婉将茶盘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垂手站到玉蓉身侧。她也看出了宋艳红气色不对。   “各宫情况如何?”宋艳红问。   “禀宫主。江湖各派以少林寺空然大师为首,已开始联合对付乐天行宫,幸喜大总管这次调训出来的武士大都是江湖各派中有地位的人物,有他们在各宫据守,各派也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是相持不下的局势。”   宋艳红眉头一皱:“各宫修改宫规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各宫都……”玉婉支吾着。   “都怎样。”   “各宫都拒绝修改宫规,还说,等统一武林之后,要重新推选宫主。”   “哼!”宋艳红冷哼一声。她表面上十分镇定,实际上她己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已是众矢之的。   成为众矢之的人,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白石玉有消息没有?”普通的一句活话从她口中出来,便充满了仇恨。   在她心目中,她所有的灾难都是断魂谷门带给她的。   白石玉是断魂谷门的令主,当年下令翦灭乐天行官的人就是他!   凶手玉笛狂生肖蓝玉已死,但罪魁祸首白石玉还活着,她决饶不了他。   她之所以屠杀蒋伯承全家,残酷地摧残小玉莲,就是为了向断魂谷门的人进行报复。冷酷、凶残,毫无人性的报复,出自于疯狂的报复心理。   此刻她正在为自己的罪孽忏悔,甚至原谅了已死去的凶手肖蓝玉,但她决不能放过白石玉。   玉蓉道:“白石玉自从在沙口嘴石庙,将谷门玉笛和销魂刀正式赠与杨玉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玉婉接着道:“断魂谷门已正式宣布解散。我们发现的几个断魂谷门的秘密点都已被取消。”   宋艳红点点头,挥手吩咐她们出去。   “玉蓉、玉婉是与她情同姐妹的原乐天行宫的宫女,现在她发觉她们有许多事也在瞒着她。   这个世上谁能相信,能相信谁?   胸中雄心壮志已经消逝。乐天行宫的灭亡己成定局,这是她这几天来,苦苦思索得出的结论。   在乐天行宫灭亡之前,她必须要做到两件事。   一是找到杨玉,不择手段得到他。   二是通过杨玉找到白石玉,替娘和乐天行宫所有被害的人报仇。   杨玉肯定在总宫营,但藏在哪儿呢?   她望着窗外,望着从云层中透出的交织的晨光,痴痴地发呆。   突然,一个念头肉过脑际。这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念头。   ‘她怎么忘了手里还捏着一张杨玉的王牌?   顿时,她心中又充满了信心,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宋艳红做梦也没有想到,杨玉竟在这个时刻,潜入了花宫宫楼,此刻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这是个大胆的行动。   宋艳红刚回宫楼,他便来闯花宫迷宫密室。   但杨玉却认为这是出其不意。出其不意往往能获得意外的成功。   宋艳红刚刚盘问过他,怎会怀疑他随后来闯迷宫?   冷如灰替杨玉在花庭外巡风接应。   杨玉按照岳大宝的花庭机关消息图,按八封:坎、离、兑、震、粪、乾、坤、艮八个方位,踏着花圃梅花花蕊砖石,掠过花庭,抢入宫楼。   迎面一队宫丁走来。   杨玉身形一幻,贴在檐梁角上。   宫丁走过。   杨玉正欲下梁,又有两个执着彩纸灯笼的宫女走来。   他认识这两个宫女。一个是玉蓉,一个是玉婉。   玉蓉道:“宫主娘娘今日心情不好,我们须得小心些才是。”   玉婉道:“你说宫主娘娘会不会发现我们……”   “不会的,我看没事,这几天她心神恍榴,自己还顾不上来呷。”   “她一定是在想杨玉那小子。”   “可不是,昨天夜里她做梦还在叫那小子的名字哩。”   杨玉心中一阵发热,胸间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火焰。   “唉,我们也是无法,好死不如歹活。”   “早知道是这样,咱姐妹当年脱离乐天行官就好了。”   “别说这些后悔话了,你先去见宫主娘娘,我热碗参汤就来。”   玉蓉、玉婉消失在宫楼口。   杨玉飘身下梁,直趋楼底的花宫楼神房。   房内三十六支蜡烛,三十六盏清油灯,光亮闪烁。   杨玉按照花庭机关消息图的标记,径直踏步入房,走向罩着红绫布的神像台。   他心中有几分紧张。   如果上蚕老魔君给岳大宝的消息图是一张网,此刻他便是这网中之鱼。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听天由命。   伸手揭开盖住神像的红绫布,杨玉脸刷地一红,心一阵狂跳。   红绫布里的神像是一尊全裸的宫主娘娘的赤身铜像。   铜像做工精巧,栩栩如生,酷似玄天娘娘宋艳红!   杨玉伸出颤巍巍的手,抓住了铜像的双乳。   他并非有意轻薄,迷宫图上入口处的暗门机关就在那里。   神台徐徐旋动,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洞内便是花宫迷宫!   时间紧迫,即刻便要天亮。容不得犹豫了!   杨玉纵身窜入了迷宫。   迷宫没有机关消息,依仗的全是迷宫通道,但迷宫通道比机关消息还要厉害。   通道是天然的干涸了的地下水流河床,和靠人工在无数河床间挖通的暗道组成,纵横交织,四通八达,如同蛛网。   到处是石笋、石柱,到处是拐角河床,到处是人工暗道。   好一座天然的比诸葛先生“八卦阵图”还要厉害的迷宫。   若是不识道,斗胆闯入迷宫,就一辈子也别想出来!   无论杨玉怎样聪明,若是没有腰间花布巾和空然大师赠给的迷宫图,他入迷宫的结果也只有一个:一辈子留在迷宫里瞎逛。   杨玉已将迷宫图背得滚瓜烂熟,所以他在迷宫中如走熟道,疾步飞奔。   他需要的是时间。   七七四十九道弯,四十九条暗道。   迷宫密室已在眼前。   杨玉依图所标记号,启动消息石,密室石门自动打开。   按花布巾、空然大师所言,密室除了启动药箱的消息外,没有其它机关。   杨玉直扑入室,抢至室中小圆桌前,按动消息。   “咔嚓!”一阵细响,一只药箱从桌中心凹处浮现上来。   果然没错,药箱在此!   药箱内有没有解药呢?   杨玉迫不及待,伸手抓住药箱。   蓦然间,桌顶上空一只兜天网呼地落下,一道金光罩向杨玉。   凭现在杨玉的身手,这网应罩他不住。他不仅有依仗内力的轻功,还有移形幻影大法,无论他用哪种方法都能避开这网,但此刻他全部心思都在药箱上了,待发觉网至头顶时,竟已是闪避不及。   “呼!”金光匝落,杨玉被罩在了兜天网中!   密室中设有机关!宋艳红也给了杨玉一个出其不意。   杨玉运功挣扎,企图挣破兜天网。   兜天网用软钢精织成,坚韧无比,软硬不吃,杨玉挣脱无效。   兜天网渐渐收紧,然后徐徐上升,将杨玉抓离地商。   杨玉大意失荆州,后悔莫及,暗自叫苦不迭。   刷!一条黑影射入密室。   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兜天网立即碎裂。   驼背老头正弓身站在杨玉身前,手中执着杨玉的玉笛,笛管中销魂刀寒光耀目!   “快走!”驼背老头一声大喝。   话音刚落,圆桌旋动,桌沿边突地伸出一排绞刀,削向杨玉、驼背老头。   与此同时,室内四壁飞箭交织射出,箭风呼呼直响。   密室门顶,一座千斤石闸正在坠下。   驼背老头身子一旋,销魂刀刃口斜转,当当当当,圆桌桌沿绞刀顿时齐齐折断。   杨玉早已跃起,身形如电,从箭雨中穿过,直落密门。   千斤石闸轰然坠下,杨玉大喝一声,双手一托,将石闸托住!   驼背老头一团刀光划过密室,断箭纷纷坠地。   一阵旋风,驼背老头从杨玉身边窜出密室。   杨玉奋发神威,双臂一振,趁着千斤石闸往上一闪之际,脱手窜出密门。   “轰隆!”千斤石闸落地,暗道内四壁尘土纷纷扬起。   “戴上!”驼背老头扔了一个面罩给杨玉。   杨玉戴上面罩,身形一幻抢到驼背老头身前,直奔向迷宫入口。   已触动迷宫密室消息,宋艳红必定已经发觉,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杨玉刚钻出暗道口,驼背老头将玉笛塞到杨玉手中,顺手抄起搁在神台旁的扫帚,朝着杨玉就是一击!   杨玉明白了驼背老头的意思,虚晃一笛,抢出神房。   一队宫丁扑向杨玉。   杨玉玉笛斜杨,身从宫丁队伍中闪过。   宫丁一阵厉叫,全部倒地。倒地的官丁还在蠕动。杨玉的玉笛虽然削中了他们的喉头,但没有出刀,功力也只使出了三分。   现在的杨玉已不比以前,运功发力虽不能说随心所欲,却已能控制自如。   杨玉击倒宫丁后,抢入花庭。   驼背老头挥着扫帚随后追到。扫帚所到之处,花枝摇曳,落叶纷飞。   楼栏上,宋艳红端坐在靠椅中冷冷观看。   有人闯迷宫,宋艳红为何如此镇定?   见到闯宫之人,宋艳红为何还不出手?   冷如灰哪里去了,为何不见人影?   杨玉带着一串疑问,掠出花庭外。   驼背老头仍是穷迫不舍,步步紧逼。   杨玉身形一幻,再幻,已到宫营后竹林中。   后竹林靠着山崖绝壁,是一块偏僻、安全之地。   驼背老头追入竹林,四下张望。   杨玉蓦地现身在他面前。“你是谁?”   这是个杨玉急于知道的谜。   “凭你的眼力还认不出来?”驼背老头问。   杨玉定睛凝视,两目精芒尽透,良久,仍是摇摇头。   “哈哈……”驼背老头拍手笑道,“花老叫花子的易容术真奇!连杨大侠的特异眼功也认我不出,天下谁还能认识贫道的庐山真貌?”   贫道?   杨玉突然醒悟,拍手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谁?”   杨玉一字一顿他说出了驼背老头的真貌:“云—玄—道—长!”   原来这驼背老头,就是江湖上已失踪了好久的武当特使云玄道长!   四十五、驼背扫花老头   “在下杨玉拜见云玄道长前辈!”杨玉双手一拱,单膝下跪。   “快起来!”云玄道长赶紧双手托起杨玉,“休要这般客套!”   “前辈,您老怎么这副模样?为何在这里?”杨玉问。   云玄道长肃容道:“自从广贤庄大乱后不久,七派首领突然一齐失踪,其中也包括了本派掌门玄慧道长。为了保持本派声誉和防止派内争端,此事没有宣扬出去。贫道奉命暗中查访掌门下落,在洪城遇到秘密养伤的花老叫花,两人商议,认为七派首领一定是落到了乐天行官宋艳红手中,于是花老叫花亲自给我易容,把我弄成了这个驼背模样……”   杨玉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您一定就是伍氏兄弟说的隐在花宫与我接头的人了。”   “不错。但不知杨大侠为何还未与我接头,便急不可待地要动手?”   “我急于弄到解药和搭救凌云花。”   “凌云花?”云玄道长眼中光亮一闪,“那小丫头也来了?”   “是的。她追我而来,现在却得不到她一点消息,看来是凶多吉少。”杨玉话中充满焦虑。   “哦,是了。贫道听说十几天前花宫楼关进了一个女于,想必那人就是凌云花。”   “凌云花若真是落在宋艳红手中,就麻烦了。”   “依贫道看来,宋艳红虽然凶残冷酷,却都是为了报复当年灭宫之恨和自身遭受的侮辱。宋艳红只不过是被仇火攻心,天良尚未泯灭,犹有一线生机。”云玄道长话语中带着几分感叹。   杨玉脸上几分惊愕,想不到云玄道长对宋艳红竟会有如此看法。   云玄道长继续道:“凌云花那丫头能说会道,聪明过人,料暂时也不会有事。”   “若是凌云花被那妖女用药制住,就难办了。”   “这话倒是不错,而且你今天这么一闹,也很可能会被宋艳红看破真相。”   “那就只有孤注一掷了!”   “孤注一掷?”   “降住宋艳红,逼她交出解药!”杨玉咬牙道。   云玄道长沉吟片刻道:“杨大侠有所不知,贫道几个月来日夜监视花宫楼,发觉乐天行宫的真正大权并未掌握在宋艳红手中,真正掌握权力的是上蚕老魔君,实际上宋艳红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   杨玉想起了花宫楼内玉蓉、玉婉的对话,不觉点头道:“这话不假……”他将遇到玉蓉、玉婉的事告诉了云玄道长。   “上蚕老魔君一定瞒着宋艳红在搞什么阴谋,宋艳红似有觉察,所以解药也没放在迷宫密室,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与你联系,要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的原因。”   “你还没有打听到玄慧掌门的下落吗?”杨玉问。   “听说上蚕老魔君在二宫营荷池密穴里关了儿个人,但不知玄慧掌门是否在那里?”   “玄慧掌门和丐帮帮主洪九公等七派首领,都关在荷池密穴石洞中,除了洪九公尚未被药物完全控制外,其余六人均已为药物掌握。”杨玉又将自己与岳大宝闯荷池密穴的事说了一遍。   此时,花宫营内响起了铃声。   这是宋艳红召集花宫卫队的紧急信号。   事不宜迟,须得当机立断!   如果宋艳红已生疑心,今后更难有机会。   出奇制胜,孤注一掷!   杨玉摘下头罩,接过云玄道长递过来的飞竹和竹筒,一一系好,然后转身奔向花宫。   云玄道长凝视着杨玉飞逝的身影,仰天一声号佛:“菩萨保佑——”   花宫卫队分成三行,排列在花庭坪中。   小队长华世盖、董克俭、朱万通三人,分立在三行队列之首。   杨玉站在队列前,昂首挺立。   他表面镇定,心中却忐忑不安。   队列中少了冷如灰。   花宫卫队往日只准在花宫外围守护巡逻,今日竟全部集合在花庭坪。   不知宋艳红今日什么用意?   宋艳红头戴面中,冷然站立,玉蓉、玉婉分侍两旁,两队宫丁左右分队排立。   宋艳红冷冷的目光扫过花庭,最后落到杨玉脸上。   “本宫召集众位到此,乃是向众位宣布一项宫规。请各队队长带队进入官楼大厅。”宋艳红说话时,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杨玉的脸。   各小队依令,在队长带领下按顺序进入宫楼大厅。   宋艳红在大厅小方台的靠椅上坐下,玉蓉、玉婉仍侍立两旁。   两队宫丁留在大厅外,未曾人内。   “哗啦!”一声响亮,大厅门窗四壁罩下一层铁栏。   杨玉全身在这瞬间陡然收紧,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如果宋艳红有所图谋,已存戒意,他孤注一掷的行动则很难成功。   厅内响起了宋艳红冷冷的声音:“本宫向众位宣布一项惩罚叛者的官规。”   玉蓉接着道:“凡背叛宫主娘娘者,一律处以‘花宫十刑’!”   玉婉道:“花宫十刑即为:巧脱天衣、妙抽花筋、红袍火烙、软蛇分肢……”   厅内一片寂静。   众武士垂手,屏息敛气地听着。   玉婉宣布过‘十刑’之后,宋艳红沉声道:“今天让你们见个实例。”   杨玉心弦一震:冷如灰?   宋艳红手一摆。“格格”一阵响动,小方台侧石壁打开一扇,铁栏栅内显现出一间囚房。   囚房中赫然躺着一人。   与其说躺着一人,倒不如说躺着一团肉丸。此人全身软绵绵地缩成一团,就像一团揉捏的软面。   玉蓉指着铁栏囚房道:“二十年前乐天行宫遭到毁灭,就是因为有叛者将迷宫图交给了断魂谷门的杀手肖蓝玉,因此本宫最痛恨的就是叛者,特立下花宫十刑令。”   玉婉亦道:“此人便是出卖宫主玄天娘娘的本宫叛者,袖中刀侯石蚊。”   侯石蚊?此人就是阳谷城泌香酒楼的老板侯石蚊!   杨王险些叫出声来。   宋艳红眼光盯着杨玉:“此人因背叛本宫,已被抽去筋骨,今日再让众位看看花刑软刑分肢,方知花宫叛者的下场!”   冷冷的声音像刺骨的寒风刮过大厅。   死一般的寂静,令人窒息的恐怖。   那对叛者含着刻骨仇恨的阴毒冷酷的声音,使杨玉、玉蓉、玉婉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宫主娘娘饶……饶……命。”侯石蚊身子像蛆虫一样在蠕动,脸扭向了大厅。   杨玉已经认不出侯石蚊了。   那脸变得又圆又胖,一双眼睛则变得又细又小,就像粘在湿面粉团上的两粒绿豆,眼中是乞怜、哀求的光,蠕动着的身体渐渐扭长,像是被拉长了的面条,又像是游动的蛇。   这就是那位杀朝庭命官,劫漕运官粮军饷,名震武林的袖中刀侯石蚊?!   “药……水……水……药……”侯石蚊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宫主娘娘开……开恩……”   宋艳红嘴唇微微一努。   玉婉朝铁栏囚房挥挥手。   囚房里放上了一只水盆,水盆上一根丝线吊着一颗药丸,水盆前架起了一只露着明晃晃刀刃的刀盘。   侯石蚊想要喝水,吃药丸,就必须从刀盘上爬过。   一具被抽去了筋骨的躯体从刀刃上爬过,后果可想而知。   杨玉心中一阵寒颤,陡地升起一团烈火。   花宫卫队武士的眼光都盯住了吊在丝线上的药九,对地下蠕动的侯石蚊的躯体毫不关心。   “药……水……”侯石蚊细眼中闪出了的的的光亮,身躯爬上了刀盘。   血从雪白的肉团中渗出,流开。   雪白的肉团在锋利的刀刃下,分解成一条条的肉条落入水盆中。   侯石蚊的头凑近了药丸,阔大的嘴里伸出了长长的舌头,但仍够不着药丸。他拼命想支起柔软的身躯,结果肉团分解的速度更快。   终于,舌头卷住了药九,与此同时,“扑通”一响,那已变成了血肉糊糊的躯体,连同含着药丸的脑袋,一齐掉入了水盆中。   花宫十刑中的软蛇分肢!   冷酷,残忍,其情景令人惨不忍睹!   宋艳红冷冷地坐着,冷冷地看。   此刻,怨毒的仇恨之火已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心中复仇的烈火,和自幼所遭受的心灵创伤,已使她变成了一个处于心理变态状况下的畸形人。   可悲可怜可叹的女人!   宋艳红冷漠的眼光扫过大厅。   厅内爆出一阵呼喊:“效忠宫主娘娘!效忠宫主娘娘!”   杨玉也在喊,同时暗暗计算着出手的距离。   宋艳红举起左手,厅中呼声顿止。   石壁复合,囚房消失,众人眼前仍是一堵石墙。   宋艳红徐徐站起身来,说道:“今日花宫卫队中又有人背叛本宫主,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无赦!杀无赦!”一阵响亮的吼声。   杨玉此时才真正体会到宋艳红药物的厉害。   “将叛者带上来!”玉蓉厉声一喝。   铁栅栏“哗啦”一响,两个宫丁押着冷如灰走进大厅。   杨玉木然站立,似无反应,心中却在考虑如何出手。   宫丁将冷如灰押上小方台。   杨玉和宋艳红之间隔着冷如灰和两名宫丁,大概是为了防范冷如灰,玉蓉、玉婉也跨前一步,左右横在了宋艳红身前,此时杨玉若出手,绝无把握。   于是,杨玉只好等待,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冷如灰全身一阵抽搐,又一阵抽搐,嘴角泛出一堆白沫。   宋艳红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九,对冷如灰道:“你若说出,闯花宫密室的同谋人是谁,这药丸就归你了。”   冷如灰全身一抖,眼中闪过一道幽光,咬紧的嘴唇里淌出一缕鲜血。   “冷大侠,本宫主很佩服你的勇气,服了这许多药物,居然还敢背叛本官,你是本宫所遇到的天下第一条硬汉。”宋艳红对冷如灰说话,眼光却盯着杨玉。   冷如灰咬着嘴唇,竭力挺直着颤抖的身躯。   “如果冷大侠肯说出同谋者,本宫主就给你解药解毒,并送你出宫,本宫主说话从来算数,决不食言。”   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然而,冷如灰却无动于衷。   宋艳红声音一沉,顿时变得阴冷:“冷大侠,你虽是条硬汉,本宫主却不信你抵得过这药物的功力。   冷如灰猛地一喝,从官丁手中夺过一把钢刀,往自己腹中一戳!   他出手极快,宫丁还未反应过来,钢刀已被夺在手中,刺向了自己。   但有两个人比他更快。   一个是宋艳红,在冷如灰夺刀在手之时,她已抢过玉蓉、玉婉身前,纤指点中了他手掌的合谷穴。   一个是杨玉,在冷如灰夺刀时,他已出手,当见宋艳红出手后,他又撤手缩回,以观变动。   三人速度相比,杨玉最快,宋艳红次之。   宋艳红出指点落冷如灰的刀后,冷哼一声道:“想以死来对抗本富药力,没这么容易?   将他押下去!”   冷如灰此时药力已发,全身倒地痉孪,神色万分痛苦。   大厅中的中毒武士,个个惊骇万状,脸上都呈出异样痛苦之态。   宋艳红二指一弹,一粒药丸落入冷如灰口中。   冷如灰双手趴地,吞药入肚,其贪婪神态令杨玉心寒。   两个宫丁挟起瘫软如泥的冷如灰,拖出大厅。   宋艳红目光复扫过大厅。   “其实冷如灰不说出同谋,本宫主也知此次擅闯花宫密室的人是谁。”眼光停在杨玉脸上。   杨玉佯作不知,木然望着石壁,心中却已有了制服宋艳红的信心。   从刚才出手的情况看来,宋艳红的速度比他差了许多。他不知道,这种差距是他在少林寺空然大师处习功的结果。   “这个闯花宫密室的人就是飞竹神魔杨玉!”宋艳红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杨玉冷然而立,决心和宋艳红较个高下。   “飞竹神魔杨玉就在你们中间。”宋艳红望着杨玉。   杨玉的神态和其余卫队武士的神态没有两样。她仍吃不准这位“莫易”,到底是不是那位杨玉。   “杨玉,出来!出来!”宋艳红的声音像磁力般地诱人。   整个卫队武士没有一人动弹。   难道杨玉没在卫队之中?宋艳红的信心已经开始动摇。   现在只有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了!   宋艳红手一挥,退后一步。   石壁复又打开,现出铁栏囚房。   杨玉心中格登一跳!囚房中关着凌云花!   凌云花站立囚房中央,神情呆木,目光迟钝,显然已彼禾艳红药物制住。   宋艳红指着凌云花道:“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鹅风堡的公主小精灵凌云花。”   卫队武士一齐应声道:“鹅风堡的公主小精灵凌云花。”   “现在本宫主让凌云花给你们表演一段戏,这是段非常精彩的戏。”宋艳红的声音像一股暖风拂过全厅。   杨玉呼吸顿止。这妖女要将凌云花怎么样?   宋艳红目光转向凌云花:“凌姑娘,开始吧。”   凌云花腰肢一扭,细声道:“领宫主之命!”   玉蓉、玉婉各从袖中取出一笛一萧。   笛箫之声顿起。凌云花在囚房中翩然起舞。   “脱!”宋艳红一声轻唤。   凌云花褪下一件外衣。   卫队武士直勾勾的眼光,盯着凌云花窕窈的身姿。   杨玉的手滑向了腰间,心火己动。   笛箫声骤急。   凌云花旋转起舞,翩若惊鸿。   “脱!”宋艳红又是一声轻唤。   凌云花又抛出一件衣襟,身上只剩了一件内衣。   杨玉仍没动手,因为宋艳红的眼光正注视着他。   他这一击,必须成功,因为身后有一大群已被药物迷住了心窍的武士。   他眼中透出了一团火,却是贪婪和惊悸的欲火。   宋艳红失望了。   杨玉果真没在花宫卫队,否则,杨玉决不会对此熟视无睹。   笛萧声又由急转慢。   凌云花轻歌漫舞,婀娜多姿。   宋艳红眼光转向凌云花,发出命令:“停!”   她也并非要有意侮辱凌云花,实想借这张王牌逼出杨玉,杨玉既然不在,戏也就该收场了。   但“停”字还未从宋艳红口中吐出,杨玉已幻影般出现在她身旁,手中的玉笛销魂刀勒住了她的颈脖。   杨玉并不知道从她口中吐出的将是一个“停”字,他以为她仍将说“脱”字,他可决不容许她这么做。   他的出击一举成功,宋艳红已在他控制之下。   “呀——”厅中爆出一阵狂吼乱叫,三十名卫队武士一齐拔出兵器,扑向了杨玉。   “住手!”宋艳红一声厉喝。   玉蓉、玉婉也同时迸喝:“住手!退下!”   华世盖、董克俭、朱万通等三十名武士闻声敛住兵器,退后一步,注视着宋艳红。   他们在等候宫主娘娘下一步的命令。   玉蓉、玉婉已亮出了袖中短剑,但都不敢出手。   囚房里的凌云花痴立着,一双呆滞的眼睛木然地瞧着杨玉。   宋艳红斜眼瞧着杨玉:“莫易,你果真是杨玉?”   她原一直怀疑莫易就是杨玉,可现在杨玉露面了,她却又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是的。”杨玉沉声回答,眼中闪出两道寒芒。   他真是杨玉!他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点了他的穴道,亲眼见他服下了她的新药。   简直是不可思议!   “放了凌云花!”耳畔响起了杨玉的喝声。   “哈哈!”宋艳红迸出一阵尖笑,“你这是命令吗?”   “是。”简短的一个字。   “还有些什么命令,一齐说出来吧。”   “放了冷如灰,交出解药。”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放你一条生路。”   “哈哈,你以为我会服从你的命令吗?”   “你敢不服从?”杨玉手腕微微一紧,一缕鲜血立即从宋艳红脖子上冒了出来。   “宫主!”玉蓉、玉婉发出一声惊呼。   “别动!”宋艳红厉声一喝,“囚房宫丁!”   随着宋艳红的喝声,囚房内出现了两名执刀宫丁。   两把明晃晃的利刀,交叉勒在了凌云花的颈脖上。   杨玉脸色微微一变,“宋艳红!你想怎样?”   宋艳红冷笑一声:“交出玉笛、飞竹,乖乖地跟着我走。”   杨玉冷做地一哼:“这是你的命令?”   “是的。”   “哼,你的命捏在我的手中!”杨玉销魂刀勒得更紧。   鲜血已从宋艳红颈脖流下,染红了内衣衣领,她仍然昂着头斜瞄着杨玉道:“你的命也同样捏在我手中!”   杨玉斜眼瞧去,厅内三十名武士兵器高举,凝招待发。他知道这些已被药力迷住了心窍的武士,只要宋艳红一声令下,便会像三十只猛狮扑向自己。   “亮刀!”宋艳红又是一声命令。   玉蓉、玉婉退后一步,从小方台靠椅把手下,各取出一把刀,高高擎起。   龙凤断魂飞刀!   杨玉倒抽一口冷气,想不到宋艳红为了对付他,竟作了如此周密的准备。   明明是他用销魂刀制住了宋艳红,但实际上恰恰相反,反倒像是宋艳红制住了他。   他咬咬牙,冷傲地:“你可知杨玉从来就不怕死?”   她冷笑回答:“你可知宋艳红素来也是视死如归?”   “很好。一命换一命,咱们两下扯平。”   “不对。我已经赚了。”   “赚了?”   “在广贤庄我已赚了你一剑,现在也不是你一人死!你一死,凌云花也得死,冷如灰也得死,七派首领掌门也得死!”   杨玉心头一震,顿时默然。   “我赚了!我赚了很多,己是死而无怨,要动手,就来吧!”宋艳红伸长了脖子,两眼冷芒闪烁。   杨玉自不怕死,但他怎肯连累凌云花、冷如灰、七派掌门?   他铁青着脸,怒火中烧,胸中充满着一种可怕的感情,但却又无可奈何。   “怎么样?”宋艳红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逼着问。   杨玉思忖片刻,说道:“如果我答应你,你将怎么样?”   “第一,我决不伤害凌云花、冷如灰和七派掌门首领。第二,一切事情,你我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杨玉心中一动。   他耳旁响起了云玄道长的声音:“宋艳红只不过是被仇火愚心,天良尚未泯灭,犹有一线生机……”   他毅然下定决心,再和命运作一次赌搏。   拿自己的,凌云花的,冷如灰的,七派掌门的,许许多多被药物控制的武士的命,赌一赌宋艳红尚未泯灭的良心。   他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他缓缓垂下玉笛,纳回销魂刀,将玉笛交给宋艳红。   宋艳红一摆手。   囚房里的宫丁收回架在凌云花脖子上的钢刀,退出囚房。   玉蓉、玉婉垂下手中高擎的龙凤断魂刀。   华世盖、董克俭、朱万通等三十名卫队武士,一齐垂下手中兵器。   杨玉解开衣襟,将分插在左右腰带上的十八支飞竹递给宋艳红。   宋艳红接过飞竹时,面巾布的眼洞里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   那光彩,是眼光通过泪珠折射出来的光彩。   宋艳红在流泪!   杨玉心中又猛地翻起一股热浪。   这瞬刻的感情变化,使他意识到她仍然深深地爱着眼前这立仇敌!可是……   情天难补,恨海难填,前缘难续,恩仇难泯。地娇精卫,也无能为力。   宋艳红迅速地扭过脸去,待她再回转头时,两眼又已是寒光闪烁,冷光逼人。   杨玉屹然挺立,表现出的也是一种凛然的傲气。   “你说的话算数?”杨玉问。   “当然。”宋艳红断然回答,然后挥手下令:“将凌姑娘带回密室,好生侍候!”   “是!”囚房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回答。   石壁徐徐合上,囚房消失在壁内。   “各队卫士回营听令。”   “是!”   “关于杨玉之事,不得透露半点风声,若有违令者,花宫十刑惩处!”   “是!”   华世盖、董克俭、朱万通率着三队卫士,退出大厅。   “玉蓉、玉婉!”   “在!”   “侍候杨大侠沐浴更衣,然后带到花宫楼房前来见我!”   “是!”   杨玉沉着脸,望着宋艳红的身影消失在石壁之中。   玉蓉、玉婉相互丢了个眼色,然后对杨玉道:“杨大侠,请随我们来!”   玉蓉在石壁上一按,石壁又打开了另一扇门。   杨玉迈步跨入壁门。   他知道,他面临着的,将是一场另一种形式的生死决斗,一场押上一条命、二条命……   数百条命的大赌搏!   四十六、夫君亡灵牌   杨玉卸去易容妆,沐浴更衣后,被带进了花宫楼房。   玉蓉、玉婉告退出房,顺手将房门掩上。   这是一座布置高雅的闺房。   房内白绫作壁,紫缎作帘,靠壁角处一张檀木雕花梳妆台,依妆台一张红漆木榻,锦帐分钩,绣被鸳枕,折叠得十分整齐。   茶几,圆桌,靠椅,古香古色,朴实凝重。   正壁挂着一帧装裱精美的《行宫暮春图》。   窗台上错落有致地摆着几盆盆景花卉,整个闺房显得分外雅致。   宋艳红、杨玉隔着圆桌,对面而坐。   杨玉眼光瞟过木榻,鸳鸯枕被高高垒叠。   心中升起第一个疑问:她成亲了。   蓦地,眼前闪过大厅刀勒她脖颈时,看到的她身内穿着的孝服。   心中升起第二个疑问:她在为谁戴孝?   刹时,他感到心是空洞的,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此时此刻,居然还有这种心绪,他不觉哑然一笑。   她见他笑,也跟着笑了,笑容很甜,心情却很苦涩。   俩人默然相望,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她开口打破沉默:“你没有死?”   杨玉肃容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穷凶极恶?”   他的目光在窗台滤进的阳光照耀下,显得锋利无比,似乎要戳穿她的心脏。   她觉得他已经成熟了。他的语言、神态更具有男子的无穷的魅力。   她心房一阵狂跳,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但这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常态,“为了复仇。”   短短的四个字,浸透着她刻骨的仇恨和令人心悸的残忍。   “你知道广贤庄武林各派混战中,有多少人丧了性命?”他眼中燃烧着一团火、“你知道当年武林中有多少派联合对付我乐天行宫?”她面中内两眼灼灼放亮。   “你用药物毒害了武林多少人?光是为你新药毒死的就有十二人,难道在乐天行宫人命就贱如狗?难道你就不是爹娘所生?”他浑身裹着一团正气,字字掷地有声。   “我……”她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支吾看,“我不这样做怎能恢复乐天行宫?怎能在武林站往脚跟……”   “你冷酷、凶残、毫无人性!居然对五岁的小玉莲也下如此的毒手!”   他按着桌沿的手微微颤抖,手背上的青筋不住地跳动。   “……”她刷地摘下脸上的面巾,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像纸一样的惨白。   “你敢说这不是你干的吗?我在飞鹰嘴杀高超凡、高不俗、孙倒海、孙腾江时,已问明了此事,”他精芒迸射的两眼,直盯着她的脸,“是你用剑强迫他们强暴了小玉莲,是你亲手将小玉莲开膛破肚……”   “别说啦!”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   他仍然逼视着她:“你很美,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美的女人;但你的暴行却令人胆寒。我也从没有见过有你这样狠毒的女人!”   他一面在指责她,也一面借此抗拒着她诱人的魔力。   他见她摘下面巾,以为她又要施展乐天行宫的媚功,所以主动出击,奋力反抗,他已经感觉到了媚功的魔力。其实这种魔力是来自于他的心底,此刻宋艳红正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没有施展媚功,连一丝施展媚功的意念也没有。   “不错!我是个狠毒的女人。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宋艳红的声音突然冷下去,如同腊月的冰九,“我已发过誓要对断魂谷门所有的女人都这么干!”   她的坦率使杨玉愣住了。她的恐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在丝茅村小屋,我曾对你说过一个故事,现在我将故事中隐瞒的一些情节,再告诉你。”她那美丽的脸上痛楚的表情,说明这是一个经过慎重考虑后的决定。   他不知道她将具体说些什么,但他己意识到,这将是那个悲惨故事中最悲惨的一段情节。   “杭州西子湖畔的乐天行宫和这里的总宫营一样,也建有地下迷宫,只是迷宫通道全靠人工修成,不如这宫的天然河道这般宏大。当断魂谷门的蒙面人杀人行宫后,我娘便带着我躲进了迷宫密室……”她声音平静,两眼闪着迷茫的光,像是在叙述一个久远的童年的故事。   杨玉的思维立即被她勾人了故事的画面。   “一个执着乐天行宫迷宫图的蒙面人,一脚踢开了密室的门,原来是乐天行宫的大总管欧阳剑出卖了娘,将迷宫图交给了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   “白石玉?”杨玉禁不住轻声一呼,心中在想,“白石玉的迷宫图怎么又会在空然大师和花布巾老叫花手中?”   “娘和蒙面人展开了拼死决斗,当时我躲在床下,害怕极了……”宋艳红的声音禁不住发抖。   凭宋艳红现在的身手,可知宋艳红母亲宋艳天娘娘的功夫。杨玉可以想象出当时搏斗的惨烈。   “娘终于不是那蒙面人的对手,被蒙面人一掌打倒在地。蒙面人点住娘的穴道,脱去了娘的衣服……”她眼中又闪射出凶残的光亮。   杨玉体内的血液在突突奔流。   “我躲在床下全身发抖,我忘不了娘那痛楚的表情和仇恨的眼光,我想从床下爬出来,想去杀那侮辱我娘的蒙面人,但娘用眼光在制止我……”她声音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突然,娘发出一声怒叫,身子一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歪倒下去就再不动弹了。   蒙面人从娘身上爬下来,狠狠地望着,原来娘不甘受辱,已咬舌身亡!”   杨玉心中突然迸发出一种对乐天行宫的同情感。他立即意识到了危险,全身一震,把住心神,暗自运气强行将内气纳入丹田。   “我在床下看到了蒙面人的眼睛,那双布满着血丝的眼里,闪烁着野兽似的凶光。蒙面人举起手中的剑,划开了娘的胸膛、肚腹……”宋艳红双手抓住靠椅扶手,呼地站了起来。   杨玉刚纳入丹田的内气,立即迸发,眼中闪出了精芒。   “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蒙面人发现了我,扔下了手中的剑,把我从床下拖了出来……”宋艳红咬紧了嘴唇,脸上的肌肉不住地跳动。   杨玉霍地站起,脸、颈脖被热血胀得通红。他已猜到了要发生的事。   “蒙面人把我扔到床上,撕开了我的衣裤。”   “不要说啦!”杨玉发出一声怒吼。   “蒙面人强暴了我。”宋艳红声音不再颤抖,平静他说,“我才三岁,比小玉莲还小两岁。这时,你爹杨凌风蒙着面,也执着一张迷宫图寻到了迷宫密室。”   “爹爹也有一张迷宫图?”杨玉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迷宫图原来有两张!这两张迷宫图现在都在他身上!   宋艳红沉浸在痛楚中,没有去想迷宫图的事,继续说:“杨大侠赶走了蒙面人,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杨大侠将我交给百合神教教主后,一位原乐天行宫的在那次杀戮中侥幸逃生的老宫女,向我反复讲叙了那夜发生的事,说也奇怪,当时我才三岁,但那夜的事却清晰在眼前,像刀一样时时剐着我的心,我发誓一定要复仇,凡是断魂谷门的女人,就要对她们施以强暴,然后开膛破肚!”   她说完话,缓缓坐下,眼中的凶焰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是茫然的痛苦。她无力地垂着头,双手紧紧抓住椅子,像是怕自己支持不住会倒下去一样。   她将一个女人最大的隐私和痛苦都告诉了他。他对她将会如何看待呢?   她那一双澄澈的眸子坦然地望着他。   杨玉心中像刀绞一样的痛。   他并非为她被强暴失身而感到痛心,那事不能怪她,只能怪那个已经为此罪孽而自杀身亡了的肖蓝玉。他痛心的是她破碎的心,而由此引发的变态复仇。   他知道现在只有他才能救她。   他定定地望着她:“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小玉莲有什么罪?被你药物毒死的人有什么罪?”   她默默元声,只是胸脯随着呼吸在急剧地起伏。   “难道你没有想过,你这样干会造下多少罪孽?”   此刻,他严然成了一位长者。   她霍地跳起,爆发了:“我什么没想过?谁说我没想过?”   她“哗”地撕开胸襟,露出半边酥胸,在那洁白如玉的胸肌上,竟有着一道道刀痕!   杨玉顿时傻了眼。   宋艳红抿着嘴,指着胸脯上的刀痕道:“每当我想起小玉莲的尸体,想起我的种种罪孽,便痛楚万分,悔恨之时,我便用短剑割开胸肌,以血来赎罪!”   她的痛楚的神情和伤感悔恨的言语,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   这就是云玄道长所说的她尚未泯灭的天良,也是他用性命押上的赌注。   “石姑娘?”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呼唤。   “石姑娘?”她全身一颤。   他猛然想起她已复名宋艳红,已不是“石啸天”了,于是改口道:“艳红姑娘!”这是一声发自肺腑的呼唤,格外温柔。   “我……”两行泪水从她眼中滚滚而出,“我被南侠杨凌风所救,却一剑险些将他的儿子刺死,你待我那么好,那么诚心,我却时时刻刻在骗你,欲把你置于死地,我欠你们父子的情实在太多了……”   “别这么说……”杨玉说着,眼中也猝然涌出两滴热泪。   他生性冷傲,但感情却十分缠绵,其实是个多情种子。   “你不会嫌弃我吧,我曾经……”她眼中泪水还在不断地流,眼光却骤然的亮。   “不会的,我决不会!”他截住她的话,语气十分坚定,“不过,你得听我的话!”   “你叫我怎么办?”她温柔得就像一头小羊羔。   “立即解所有中毒武士、宫丁的毒,解散乐天行宫!”他灼亮的目光望着她,等候着她的回答。   这是决定整个武林命运的时刻。   这是决定他与她命运的时刻。   她点点头,毫不犹豫他说:“行。”   “这事什么时候可以办好?”   “十天之内。我立即发令各分官头领,十天之内赶来总宫听命,到时具体行动我自有安排。”   “你早有准备?”杨玉眼中闪烁着喜悦之光。   “不错。”她报以一笑,笑靥如花。   她在引他人房之前就已作好了选择。   他想不到事情竟会解决得如此迅速,如此完美,要早知如此,当初直接来找她不就行了?   他哪里知道,这是她刚刚才作出的选择。报仇雪恨与爱情良知,一直在她心中混战,分不出胜负。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作出如此的选择,尽管这种选择已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他望着床上的被褥:“你成亲了?”   她掩好胸襟笑道:“是的。”   他的心一沉:“你丈夫呢?”   “死了。”   “死了?”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为了她而悲伤的眼光。他毕竟是个老实人。   她走过来,拉起他的手:“跟我来!”   他茫然地跟在她身后,走进内房的小密室。   室内,香烟缭绕,紫气腾腾。   一张神案,案上立着她丈夫的亡灵牌。   灵牌上一行字跃人杨玉眼帘:“亡夫杨玉之灵位”。   杨玉?!   宋艳红供着的亡夫竟是他自己!   杨玉情不自禁地抓住宋艳红的小手:“艳红!我……是你丈夫?”   “怎么不是?”她仰起那迷人的脸,“你忘了你是第一个揭开我面中的男人,你忘了你在广济寺和广贤庄当众宣布过我是你的妻子吗?”   他想起了他中她媚功时的情景,不觉笑道:“不错,不错。”   她亦笑道:“在广贤庄后,我以为已将你刺死了,一辈子看不到你了,便替你立了这夫君亡灵牌,决心一辈子守着你,终身不嫁!”   他感动地握紧了她的手:“咦,这是什么?”他眼光触到了跪在亡灵牌前的小木雕人。   “这是我。”   “是你?你在干嘛””   “跪着向你请罪。杀夫之罪,大逆不道!”   “艳红!”杨玉伸手轻轻挽住宋艳红的肩头。   宋艳红温柔地将头依偎在杨玉怀中。从铁与血,仇与恨中滚过来的两颗心,咚咚咚碰撞在一起。   两人依偎着,开始商量发放解药,解散行宫的大事。   “在分宫头领离官后,我们就派人暗中将解药送去……”   “先替花宫卫队解毒,然后……?”   “可火速派人去鹅风堡送信,请吕公良等人前来总宫营……”   杨玉突然想起什么,对宋艳红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玉蓉、玉婉知道,那天……”   乐天行宫的局势发生了激变。然而,这种激变却仍在空然大师的意料之中。   这就是空然大师为什么对杨玉说,玉笛、销魂刀能抵挡龙凤断魂飞刀的原因。   但是,事情的变化往往有出乎意料的时候,即使是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一一预料。   二宫营密室。   玉蓉、玉婉垂手侍立在上蚕老魔君身前,两双眼睛勾勾地盯着上蚕老魔君。   上蚕老魔君轻轻地揉弄着手中药丸:“花宫卫队总队长莫易就是杨玉?”   “是的。”玉蓉答道。   “奇怪?这小子怎能过服药关?”上蚕老魔君皱起了眉头。   “在下不知。在下亲眼看见宫主点了他的九大穴位,然后将药丸喂下肚,他就是未曾中毒。”玉蓉也觉奇怪。   玉婉道:“这小子是不是预先服下了解药?”   “傻丫头!”上蚕老魔君道,“他若有解药,就不会易容来闯总宫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玉婉眯起秀眼,困惑地问。   “这件事咱们暂且不用去管它。”上蚕老魔君心中却己是猜着了八、九分,“现在杨玉在哪儿?”   “正在宫主楼房。”   “他们谈得怎样?”   “不知道,宫主房中没得到允许,可不准人随便人内,在下不敢妄自偷听,万一被宫主发现事情就麻烦了。”   “有理!有理!”上蚕老魔君连连点头道,“还是你们这些丫头聪明。”   “不过,宫主对这小子看来还是一片痴情,热乎得很。”玉蓉道。   玉婉接着说:“宫主楼房的密室里一直供着那小子的亡灵牌,称他为亡夫哩。”   “嘿嘿。”上蚕老魔君得意地笑了笑,“很好。你们过来……”   玉蓉、玉婉近前,上蚕老魔君在她们耳旁轻声说了一阵话,玉蓉诧异地望着上蚕老魔君:“你老原来想做他们的月下老人?”   玉婉也是满脸疑云:“你老这是……要是他俩结合,乐天行宫岂不是完了?”   “哈哈!”上蚕老魔君发出一阵大笑,“你们就照着我说的去办吧。”   “是。”   “我吩咐的那件大事办好了没有?”上蚕老魔君沉下脸说道。   “已经办妥了。”   “哦。”上蚕老魔君脸上闪过一道异彩,“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老没问嘛。”玉蓉瞧着上蚕老魔君手中的药丸,两眼发直。   “快拿出来!”上蚕老魔君一边喝令,一边把手中两粒药丸扔给了玉蓉、玉婉。   王蓉、玉婉接过药九,急急塞入口中,长长地吁了口气。   原来这两位宫女已被上蚕老魔君的药物所制住,不得不为其效命。   玉蓉、玉婉各解开腰带,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小布包放到桌卜上蚕老魔君解开小布包看过,放声狂笑。   笑声震得两宫女耳膜发痛,身子摇曳不住。   笑声顿止。上蚕老魔君拍着小布包道:“有了它,何愁大功不成?!”若成大功,你二人便是乐天行宫宫主!”   “谢上蚕老魔君!”玉蓉、玉婉同时恭身回答。   上蚕老魔君又从怀中摸出两粒药丸抛给玉蓉、玉婉:“下一次的药丸一并给你们。”   这算是对她俩送来小布包的奖赏。   “谢……谢魔君!”   刚服下的药丸加上手中的药丸,一个月之内,她俩不必再受药物毒力的折磨。   “有情况随时前来禀报。”   “是。”   “你们去吧,不要让宫主发觉了。”   “是。”   玉蓉、玉婉刚走到密室暗门旁,还未扭动机关,暗门突然打开,一人扑入室内,正和她俩撞个满怀。   满室的人皆大吃一惊。   上蚕老魔君想: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擅闯魔君密室?   玉蓉、玉婉想:来者慌慌张张入室,难道花宫出了事?   来人岳大宝想:妈的!老家伙怎么会在密室里?   上蚕老魔君看清来人是岳大宝,心猛地一沉,厉声道:“宝儿,你来作甚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未等上蚕老魔君把话问完,岳大宝已先发制人,扑了过来:“好啊!你又瞒着娘,把女人藏在暗室里,我替娘揍你!”   “嘭!”一拳击向上蚕老魔君。   “有话好说……”上蚕老魔君摇头避开岳大宝击来的拳头,对玉蓉、玉婉道:“快走!”   玉蓉、玉婉抢出密室,暗门自动关闭。   “老家伙!还敢放走两个骚婆娘!看拳!看掌!看脚!”岳大宝一阵乱叫,拳脚齐挥,一副拼命的模样。   “浑小子,敢胡来!”上蚕老魔君绽喝一声,“嘭”地一掌将岳大宝击退,接着跟身闪进,幻影叠现,指点如飞,刹时袭遍岳大宝全身十三大穴道。   岳大宝功夫虽然不弱,但怎是上蚕老魔君的对手?立时,委顿于地。   上蚕老魔君瞧着倒在地上的岳大宝道:“你小子,好大……”   岳大宝一声猛喝:“她们是谁?从实招来!”   上蚕老魔君凝视岳大宝片刻,叹口气道:“她们是花宫楼的两个宫女。”   “唷!你年纪虽老,本领倒是不小,花宫楼的宫女也让你弄到这儿来了!”岳大宝高声叫道。   “别胡说。爹是找她们来商议行宫大事的。”   “花言巧语!我不信,娘也不会信。”   “我说的可是实话,可以对天发誓。”   “什么大事?”岳大宝瞪眼问。   上蚕老魔君想了想说:“杨玉现在已进了花宫楼,若爹猜得不错,宋艳红即日之内便会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   “这是真的?”岳大宝两个眼珠仿佛要从眼眶内蹦出。这消息实在令他吃惊。   “当然。”其实上蚕老魔君也吃不准,因为这全是空然大师的猜测,谁知道是真是假?   “那,爹,咱们怎么办?”   上蚕老魔君盯着岳大宝。岳大宝一脸为他们父子命运焦虑的神态。   有人说,傻子扮戏最为逼真,看来此话不虚。   上蚕老魔君道:“爹己想好应付办法,借解散乐天行宫召集武林大会之机,争当武抹盟主,智夺武林天下!”   “天下武林高手如林,爹爹的名声又臭,当武林盟主,谈何容易?”   “孩儿的名声很好,这武林盟主就让孩儿当,如何?”上蚕老魔君那模样,就好像武林盟主的牌子已捏在他手中一样。   “孩儿的声誉也不行,武林中谁会拥护咱?咱们凭什么能使武林各派信服?”岳大宝仍是满脸“忧虑”。   上蚕老魔君拍拍桌上的小布包,阴恻恻地笑道:“就凭它和七大派掌门、帮主的拥护。”   “它?它是什么家伙?”岳大宝竭力想抬起头。   上蚕老魔君抓起小布包,解开布卷,高高举起,猩脸变得赤红。   岳大宝禁不住一声惊呼:“龙凤断魂刀?”   “不错,就是它?”   上蚕老魔君手中高擎的,是断魂谷门的那对龙凤断魂飞刀!   玉蓉、玉婉借在花宫大厅以飞刀胁逼杨玉之际,用早已准备好了的假刀,掉包换了宋艳红的龙凤断魂飞力。   “七大派掌门,帮主为何会拥护咱们?”岳大宝又问。   “这事以后再说吧。”上蚕老魔君将龙凤断魂飞刀,藏入了桌面中央的密柜中,然后蹲身到岳大宝身旁,“爹已如实招供,现在轮到你招供了。若有半句假话,爹手下绝不留情。”   “爹,别说这样绝情的话行不行?”岳大宝道,“我和八大神王兄弟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他们八人来捉我,孩儿抵不过他们移形幻影大法,就往爹的卧室里跑。孩儿想他们是不敢进爹卧室的,谁知他们竟嚷要砸门入室,孩儿一急,在壁柜上一顿乱拍,这壁门就开了,所以……”   “你这话当真?”上蚕老魔君页容严肃。   岳大宝嚷道:“难道还会有假?”   岳大宝的话真假相杂。他发觉上蚕老魔君给七派首领吃的药丸与宫中药丸不同,又觉察到上蚕老魔君卧室内有间密室,便一心想找到药丸解药和揭开密室秘密,所以他找来八大神王,故意下赌玩捉迷藏的游戏,趁机搜索了上蚕老魔君的卧室,并闯进密室,不料恰遇上蚕老魔君和两宫女在密室之中。   此刻,八大神王正在上蚕老魔君卧室中大闹夭宫,岳大宝自是理直气壮。   “好!老子出去一问便知。”上蚕老魔君说着,拂袖解开了岳大宝的穴道。   岳大宝弹身跃起:“哼!老子还怕你老子去问?”   “别嘴硬,出去瞧!”上蚕老魔君扭开了暗门。   一阵嘻笑声杂夹着女人的尖叫传进密室。   上蚕老魔君微微一怔,随即抢出暗门。   岳大宝微微一笑,随后跟出。   卧室内,一片凌乱。   所有的衣箱壁柜全被打开,衣服杂物扔得满地都是。   有一半是岳大宝翻寻解药,寻找密室的结果。   有一半是八大神王翻箱倒柜,搜寻岳大宝遗留下来的战场。   八大神王此刻分成两个队。   上胆、上大、上包、上天为一队,把玉蓉按在床上,已扒开了衣服。   上无、上恶、上不、上作为一队,把玉婉按在地板上,正在扒衣服。   淫笑狂吼之声,玉蓉、玉婉的惶急尖叫之声,在卧室内震荡。   “住手!”一声厉喝自上蚕老魔君口中迸出。   八大神王听到喝声,一齐像触电似的从床上地上弹身而起。   玉蓉、玉婉慌忙掩好衣襟:“上蚕老魔君,他们……”   上蚕老魔君挥挥手:“你俩到前宫整好衣装,速回花宫吧。”   “谢上蚕老魔君。”她们心有余悸,声音犹自颤抖。   岳大宝从壁柜内钻出,这次他看准了这两个宫女的脸。她们虽已改妆,却正是宋艳红身旁的贴身官女玉蓉、玉婉。   玉蓉、玉婉仓惶退出卧室。   上蚕老魔君目光扫过全室,拈着頦下红须的手微微颤抖。   “爹爹恕罪!”八大神王一齐跪下,齐声请罪。   他们知道上蚕老魔君此刻正在震怒之中。   “哼!”上蚕老魔君冷声一哼。   上胆急忙道:“爹!我等兄弟正在与大宝哥玩捉迷藏的游戏,因追得急,大宝哥窜进了这卧室,我们……”   上大接口道:“我们追进卧室不见了大宝哥,就四处搜索,谁知这一搜竟从壁柜中搜出了两个女人。   “住口!”上蚕老魔君又是一喝,“这回算啦。下次你们八人若敢再胡闹,我就抽了你们的蹄筋!”   “孩儿不敢!”   “滚!”   八大神王连滚带爬,一阵风退出卧室。   上蚕老魔君转向岳大宝,满脸是笑:“宝儿!你没说假话,爹信得过你,好大狗!”   岳大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老家伙,真够笨!咱大宝哪点像他?   四十七、玄大娘娘弃暗投明   凌云花噘着小嘴,在替杨玉描容。   为了不走露风声,宋艳红决定让杨玉恢复莫易的模样,暂归花宫卫队。   凌云花已被解毒,此刻胸中仍充满“毒火”。这“毒火”并非药物的毒火,而是女人先天的妒火。   她嫉妒杨玉对宋艳红的亲热之态。   她嫉妒宋艳红为杨玉立的那块亡夫牌。   她甚至嫉妒宋艳红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的决定。   总之,她嫉妒他俩的一切。   手指一抖,杨玉的眉毛画到了脸腮上。   站在一旁的宋艳红道:“凌姑娘,如果这容描得不对,出了差错,不但玉哥有危险,整个解毒计划也可能告吹。”   凌云花横了她一眼,冷冷地一哼。   “凌姑娘暂时不要想别的事,全心全意替玉哥易好妆。”宋艳红已看透了凌云花的心思。   凌云花将手中的化妆盒往梳妆台上一扔,没好气他说:“我不行!你自己来替他描吧!”   “凌姑娘……”   “我才懒得管你们的事呢。”凌云花的头扭到了一边。   “云花姑娘!”杨玉唬着脸道,“你要是这么任性,就请回鹅风堡去吧。”   杨玉的话,犹如在凌云花熊熊燃烧的妒火上浇了一瓢油。   凌云花怒冲冲他说:“好?我就走!看谁来替你描容?”她嘴里说走,脚却没有动。   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这是一桩干系武林命运的大事。凌云花再调皮,再任性,也不敢在这桩事上胡来。   宋艳红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走过去拿起化妆盒:“我来试试。我虽然没有凌姑娘的手艺,但哄哄上蚕老魔君等人,料也没大问题。”   宋艳红擦去凌云花刚才画斜的眉毛,小心细描。宋艳红虽没有凌云花的易容妙术,但对改容化妆也颇精通,加之心灵手巧,一道眉毛画出来,倒也是维妙维肖。   凌云花心中妒火更炽。想不到这妖女也会这一手工夫!   杨玉对着台镜,也故意赞道:“好手艺!这道眉画得妙极了,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凌云花呼地跳过去,夺下宋艳红手中的化妆盒:“不像!一点也不像!这哪像道眉?如果你这个模样出去,任何人都会识破你,连三岁娃儿也骗不过!”说着,她便挥手将宋艳红画的“眉毛”擦去。   宋艳红抿着嘴,微笑着,退到一旁,   “哼,要不是看在你曾是我堂哥、庄主的份上,这容我才不会替你描。当年,无眉大师出一万两银子要我替他描道眉,我还不肯哩……”凌云花边说边举手细心描起来,这次她可再也不敢马虎。   半个时辰后,描容完毕,杨玉去密室更换衣装。   房内只剩下了宋艳红,凌云花两个女人。   两人在梳妆台左右,面对面地坐着。   宋艳红没戴面巾,美丽的脸上,一双晶亮的会说话的眼睛里眼珠子在转动。转动之间便有一种摄人的魅力,未施脂粉的脸散发出的艳光,更衬托出天生的高洁气质。   她仍然穿着宫主服装,那薄若蝉翼的丝服里透着玉石般光泽的细皮嫩肉,令人头晕目眩。天生的尤物,艳丽的女人!   坐在她对面的凌云花,身着艳服,头插珠花,眉弯新月,嘴绽樱桃,打扮得明艳照人。   此刻,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一个美如桃李,一个雅若幽兰。   凌云花凝视着宋艳红,良久,良久,发出一声轻叹。   她虽然经过精心打扮,但和未作任何描容的宋艳红相比,仍是自叹弗如。   一声发自心底的,心悦诚服的感叹。   宋艳红目光柔和地望着凌云花,说道:“云花妹妹,你真爱玉哥吗?”   “妹妹”这个称呼,出自于宋艳红之口,使凌云花的心一阵悸动。   “你真爱玉哥吗?”这个问题使凌云花不觉红了双颊。   她定定心神,坦然他说:“我爱他。”   她的亮的眼光无畏地望着宋艳红,迎接着情敌的挑战。   “你愿意嫁给他吗?”宋艳红仍是柔和地问。   凌云花似有惊诧,但不动声色,毅然道:“当然愿意。”   沉默片刻。   “云花妹妹,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宋艳红脸上飞起一团红云,声音却异常平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凌云花聪颖过人,已猜到宋艳红要说的事。   “怎么样?”宋艳红脸更红。   凌云花沉吟一会,说道:“行。我俩都嫁给玉哥!但有句话却说在前头,你虽是姐姐,我是妹妹,但我应为大,你为小,我为正房,你为偏房。我说这话也是有根据的,玉哥在泌香楼吻我在先,广济寺揭你面巾在后……”   宋艳,红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不用解释了,因为我原也是这么想的。”   凌云花瞪大了双眼:“你也是这么想的?”   她原想为这大,小、正、偏之事,必将与宋艳红有一场激烈的争夺,谁知……   她傻了眼,呆呆地望着宋艳红。   宋艳红道:“我本不配嫁给杨王,我出身微贱,小时又遭人强暴,怎能……更不要说当正房了。只要你们愿意,日后我愿侍候你们一辈子!”但见她笑容未敛,眼角已挂着晶莹的泪珠。   凌云花为宋艳红的食情所感动,鼻子一酸,眼中也滚出两行泪水:“艳红姐,玉哥是真心爱你的,他一直深深地爱着你。我调皮,爱使性子,我才不配……”   “不,如果没有我在,他一定会爱你,一定会要你的,你美丽善良……”   艳红姐!”   “云花妹!”   两个“情敌”,两个女人,抱在了一起,四行泪水,交汇在一起往下淌落。   “你是正房。”   “你是正房。”   “你为大。”   “你为大。”   “……”   “你们不用争啦。”不知什么时候,杨玉已来到她们身旁。   两个女人倏地分开,脸红得就像两朵鸡冠花。   杨玉因为已经易容,脸虽红却不太明显。他望着凌云花,正色道:“云花姑娘,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待我好,我知道。你的一片心意,我也知道,但是我不能娶你,我只能把你当作妹妹看待。”   凌云花咬住了嘴唇,泪水籁籁落下。   “杨玉!”宋艳红说道,“凌姑娘她是真心……”   “艳虹姑娘,”杨玉仍是板着面孔道,“这事是不能勉强的,请你不要劝我。”   凌云花突然扬起头,抹去泪水,灼亮的明眸望着杨玉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不对,我喜欢你。”杨玉态度坦诚,实话实说,“过去喜欢,现在也喜欢,但喜欢你并不等于就要娶你。”   凌云花逼视着杨玉,毫不放松:“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我?”   “想过。在到乐天行宫总宫营前也曾想过。”杨玉真算得是天下第一的老实人。   “现在为什么不想娶我了?”   “因为我发现我真正爱着的人,是艳红姑娘。”   “你就不能同时娶我俩吗?”宋艳红红着脸说。   “不能。”杨玉语气坚决,态度十分明朗,“我可以像爱妹妹一样地爱她,但决不能娶她,因为我不能把对妻子的爱分享给两个女人。”   她俩人都知道杨玉的脾气,天生的傲气,从来说一不二。   凌云花的心被刺伤了,重重的刺伤了,眼神痛楚而狂乱。   宋艳红楞愣地望着杨玉,脑子里乱纷纷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凌云花开口说话了,眼光阴郁如死,声音僵硬:“祝你们幸福,我走了!”   语音甫落,人如流星,逝向门外。   宋艳红早已留意,身形一幻,已将房门堵住,玉臂疾出,指已点中凌云花章门大穴。   “你……”凌云花刚一张口,哑穴又被点中。   宋艳红抱起凌云花,带着几分歉意他说。“委曲凌姑娘了。”   宋艳红将凌云花抱进密室。   凌云花躺在密室的小床铺上,两只噙着泪水的大眼盯着宋艳红。   “凌姑娘别急,此事姐姐慢慢替你想法子。此刻你千万别任性胡来,坏了玉哥的大事。   这场武林大难全由我起,解散乐大行宫后,武林大会还不知将如何处置我,万一我……”宋艳红握住凌云花的手,轻声安慰着她。   凌云花咬住嘴唇,眼泪又夺眶而出。   “你就暂且先在这密室休息,千万不要出去,万一让上蚕老魔君手下的人知道了,必定会给玉哥带来不少麻烦,再说你刚服了解药。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会……”   凌云花点点头,狂乱的眼神渐渐平静。   宋艳红出指解开凌云花的穴道,退出密室外。   杨玉反抄双手,立在宫楼房中,若有所思。   宋艳红走到杨玉身旁正要开口说话,杨玉却说:“宋姑娘,眼下完成大事要紧,请立即带我去见冷如灰。”   宋艳红嘴唇动了动,但没说什么,点点头,带着杨玉出了花宫楼房。   两个来至花宫楼下迷宫密室。   冷如灰盘膝而坐,正在运气。   冷如灰见到杨玉、宋艳红,立即弹身而起,拱手见礼道:“杨大侠!宋姑娘!”   宋艳红道:“冷大侠,本姑娘在行宫中多有得罪之处,望大侠见谅!”   “宋姑娘哪里话?姑娘能晓明大义,弃暗投明,乃大喜事,但愿宋姑娘能与杨大侠一起,共挽狂澜,平息这场骚乱,维护武林太平。”冷如灰性格豪爽,根本没把自己吃的苦记在心上。   “冷大侠,现在感觉如何?”杨玉问。   “这解药倒是灵应,现在已觉毒气正在消散……”冷如灰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不知运气如何?全身是否感觉乏力?”宋艳红又跟着问。   冷如灰再深吸一口气道:“运气正常,全身也无乏力感觉。”   宋艳红想了想,对杨玉道:“冷大侠因服药过杂,药物相克的结果,所以中毒的程度倒不及凌云花服单一药物中毒之深。”   “杨大侠不知有何吩咐?”冷如灰已看出杨玉、宋艳红的心思。   “冷大侠能否马上长途奔波?”杨玉瞧着冷如灰。   “没问题!”   “既是如此,烦劳冷大侠去一趟鹅风堡。”   “是。”   杨玉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冷如灰:“请将这封信交给鹅风堡于歧凤大管家,并务请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及各派人物十天之内赶到白云山乐天行宫总宫营,关于如何进山联络,信中均有安排。”   冷如灰接过书信藏人怀中,拱手道:“冷某领命!”   “冷大侠,你这是什么话?”杨玉道。   “你忘了你是我们花宫卫队的总队长?”冷如灰说着,呵呵一笑。   杨玉看着身上的卫队号服,不觉也是一笑。   宋艳红道:“事不宜迟,请冷大侠立即动身吧;迷宫穴道口外,已备有马匹,下山道上均有花宫宫丁接应。”   宋艳红连击三掌,一名花宫宫丁应声人室。   宋艳红吩咐道:“立即带冷卫士出宫下山,不得有误!”   “是!”   “告辞!”冷如灰双手一拱,随着宫丁疾步走出密室。   为了保守秘密,和冷如灰一起眼药解毒的人只有四人:华世盖、董克俭、朱万通,但有了这几个人,整个花宫卫队便在绝对控制之中。   此刻,华世盖等四人正在花宫卫队营房等候着杨玉。   杨玉和宋艳红分手,去了花宫卫队营房。   宋艳红返回花宫楼。   “恭迎宫主!”玉蓉、玉婉在宫楼房前迎接宋艳红,宋艳红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道:“进房来,我有话问你们。”说着便进了卧房。   玉蓉、玉婉对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但脚下却不敢停留,随后紧跟宋艳红进了房中。   宋艳红端坐在靠椅内,摘下面巾,艳脸如同冷铁。她两只明眸用锐利的眼光盯着垂手站立在身前的玉蓉、玉婉。   玉蓉、玉婉头额泛出一层细汗,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宋艳红突然发话:“你们敢背叛本宫主?”她目光一变,透出一种慑人的威力。   “奴才不敢!”玉蓉、玉婉“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   她们知道宋艳红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出卖她的叛贼。   难道是龙凤断魂刀的事露了馅?   若是这样,她们今日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很惨。   汗水滚滚冒出,立时湿透了薄薄的衣襟。   “你们刚才去哪儿了?”宋艳红冷声发问。   “我们……”玉蓉支吾着。   玉婉接口道:“我们去二宫营了。”   “哼!”宋艳红冷哼一声,没再问话。   玉蓉全身一阵哆嗦,心想:“今日死定了!”   玉婉继续道:“我们姐妹去二官营与行宫执事胡氏兄弟幽会去了。我二人违反宫规,罪该万死,请宫主娘娘治罪!”说罢,玉婉前额一顿,“咚”地磕了个响头。   “请宫主娘娘治罪?”玉蓉、玉婉磕头如捣蒜,前额砸得地板“咚咚”直响。   玉蓉、玉婉与行宫执事胡氏兄弟原有私情。她们被上蚕老魔君所控制,也就是胡氏兄弟与她们幽会时暗中在酒菜中下的毒。   宁可供出胡氏兄弟,也不能暴露龙凤断魂刀的事。前者情有可原,尚有一线生机,后者欲置宫主于死地,决无生理。   宋艳红缓缓抬起左手,沉声道:“你们起来吧。”   严禁男女私情,是宋艳红修改宫规的第一条条款。乐天行宫以媚术、淫乱危害武林,以男女合欢作为诱惑武林人人教的一种手段,宫中还建有淫乐宫专供男女合欢之用。宋艳红复宫后,决心将乐天行宫改成为一正派宫教,于是提出了改宫计划,因为宫中人大多为原乐天行宫旧属和江湖上一些淫邪教派的人,所以宋艳红的改宫计划受到各分宫抵制,目前宋艳红的“行宫新规”只能在花宫中推行。   玉蓉、玉婉原与胡氏兄弟有私情,宋艳红也知道,现见二人衣冠不整,鬓发凌乱,便信以为真。   她万没料到这两个情同姐妹的宫女,会背叛她,更没料到她俩人的如此模样,是在二宫营中遭到八大神王调戏所致。   她想到自己与杨玉的私情,不觉对她二人心生一种怜悯之情。不准男女私情的新宫规,和一味只讲男女淫乐的旧宫规,是不是都不合情理?   她抬起左手,表示已宽恕了她俩。   这是她俩的幸运。要是在她找到杨玉之前,发生这事,她举起的必定是右手,她决不会容许有任何破坏宫规的人出现。   她变了,变得宽有、仁慈,多年来积在胸中的冰山已开始融化。   玉蓉、玉婉站起身后,还是禁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惶惑。   她们既为宋艳红如此慷慨地饶恕了她们的“罪行”而感到惊愕,也为自己的背叛行为感到内疚。宋艳红这样机灵聪明的女人,也没看透她们的心思。   宋艳红脸色凝重地对她俩说:“我想交出解药,解散乐天行宫,不知你们姐妹意见如何?”   她仍然把她俩当成贴心姐妹看待。杨玉告诉她,玉蓉、王婉的对话中,她俩已后悔当初未能脱离乐天行宫,尽管已有异心,她还是相信她俩。   温柔的情,已迷住了她的眼睛。   玉蓉眼中闪出一道希望之光:“真的?那大好了!”   如果真能解散乐天行宫,强迫上蚕老魔君给她们姐妹解毒,她们姐妹就能跟随胡氏兄弟到乡下去过安静的日子了。   “宫主娘娘,”玉婉比玉蓉多一个心眼,“我们在广贤庄杀了那么多人,行宫中中毒致死的人和深受毒害的人也不少,解散行宫后武林各派能饶过咱们姐妹吗?”   宋艳红淡然一笑:“饶也罢,不饶也罢,咱们姐妹只能听天由命。”   “宫主娘娘,依我看……”玉蓉脸上露出一丝惶恐。   宋艳红挥挥手:“你不用说啦。这事我已仔细想过,凭乐天行官的这些人决不能统治武林。常言道:“邪不压正。我既无法更改宫规,让乐天行宫成为一正教派,乐天行宫必将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到那时候,你我姐妹的命运就更惨了。”   她虽然带着笑在说这番话,语调却是异样的凄凉。   “我看只有一个办法,才能确保乐天行宫解散后,我们姐妹和宫内的人不受到武林各派的杀戮。”玉婉一双明眸望着宋艳红。   宋艳红没有出声,玉蓉却急声问:“什么办法?”   玉婉盯着宋艳红,一字一吐:“除非宫主娘娘嫁给杨玉。”   “对啦!”玉蓉道,“各派正在筹备大会推选武林盟主,杨玉立此大功,人心所向,必定会当选为武林盟主,宫主娘娘若嫁给他就是盟主夫人了,对盟主夫人的过错,自然不能过份追究。”   玉婉接着道:“杨玉虽然也杀过不少人,但为人老实,忠厚善良,只有他才会宽恕乐天行宫,对乐天行宫的人怀有宽有之心。”   宋艳红点点头:“我已得到了杨玉的保证,解散行宫后,武林各派决不会杀戮行宫的人。”   “杨玉已答应娶宫主娘娘了?”   宋艳红坦然地:“是的。”   宋艳红的态度,使玉蓉、玉婉都大吃一惊。她们想不到冷若冰霜的宫主娘娘竟也是个柔情女子。   “宫主娘娘,在下想问一句不该问的话。”玉婉说道。   “请问。”   “宫主娘娘现在是否已是杨玉的人?”   宋艳红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是,也不是。”   “这话如何解释?”   “杨玉只是答应了娶我。”   从来不说实话的宋艳红,今日是句句实话,坦诚如一泓清水。   玉婉眨眨眼道:“难道宫主娘娘不怕杨玉欺骗咱们?”   “对啊,”玉蓉道,“说不定是杨玉为了骗取解药,在欺骗宫主娘娘?”   “不会的,杨玉决不会的!”宋艳红目芒闪烁,话中饱含着热烈的爱慕和坚贞的信赖,“我相信他。”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元,宫主娘娘还是小心一点为好,难道我们让别人欺骗得还不够吗?”玉婉看着宋艳红道:“我并不是不相信杨玉,可杨玉身旁还有那么多人在,谁知道他们会向杨玉说什么?万一杨玉轻信旁人谗言……”   “决不会的!”她还是那一句话。她自己也不能解释,她这个从不轻信人的女魔头,对杨玉却是从不怀疑!   “依我看只有先与杨玉行夫妻之实。杨玉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到时候即使有人说反对话,也就无可奈何了。”王碗边说边向玉蓉眨了一下眼。   玉蓉明白了玉婉的意思,立即接口道:“对,用迷宫春药!杨玉服下迷宫春药后,还怕他不依顺宫主娘娘!”   “迷宫春药……”宋艳红哺喃道。   玉蓉、玉婉相互丢个眼色,用春药让宋艳红与杨玉结合是上蚕老魔君的意思,看来宋艳红已经动心了。   宋艳红确已动心,但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凌云花。   “可这药……”自从宋艳红下令修改宫规后,迷宫春药已被取消,花宫楼内早已没有此药了。   玉婉闻声立即道:“请宫主娘娘放心,在下可以去二宫营找胡执事要一剂迷宫春药来,这东西二宫营还有。”   宋艳红想了想道:“好吧,可这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遵命。”   “你俩过来,咱们姐妹一起商议一下解散行宫的事宜。”   “是。”   杨玉的警告仍然起了作用,宋艳红在商议之中留了一手。   玉蓉、玉婉是脚踏两只船。   若宋艳红胜了,她们能解毒随胡氏兄弟还乡,自是从了心愿。若上蚕老魔君胜了,她们能当上宫主娘娘,又何乐不为?   白云山山脚隘口。   伍俊杰、伍文斌替冷如灰换过马匹。   冷如灰骑的是乐天行宫内宫之马,马臀部烙有花宫印记,在宫外行驶不便。   冷如灰跃身上马,拱手抱拳:“谢二位堡主!”   伍氏兄弟亦抱拳还礼:“一路顺风!”   “谢!”冷如灰语音刚落、猛夹马肚,抖动僵绳,坐骑腾空跃起,一声长嘶,冲出隘口。   一阵旋风,一线尘埃。眨眼之间,冷如灰已人马不见。   伍氏兄弟转身回革心宫。   与此同时,一条人影从山隘口路旁草丛中跃出,直奔总宫二宫营。   片刻,二宫营执事胡翔云火急般奔进上蚕老魔君房中。   上蚕老魔君正在房中与岳大宝捉“迷藏”。   “禀告大……总管!”胡翔云眼光四下搜寻着。   上蚕老魔君突然幻身在胡翔云身前:“什么事?”   “冷如灰已由伍俊杰、伍文斌送出隘道口了。”   “哦,”上蚕老魔君眉头微微一皱,“知道了。”   “在下……”   “回去严密监视玉蓉、玉婉,一有消息,即来报告。”   “是!”   胡翔云刚退出房外,上蚕老魔君二指纳入口中,打出一声响亮的唿哨。   哨声刚落,八大神王已赶到房中。   “爹爹有何吩咐?”八人齐声道。   上蚕老魔君瞧着八人满意地点点头:“立即出发,追上冷如灰,把他抓来见我!”   “是!”八人再齐应一声,人已不见。   “爹!”屋顶“哗啦”一响,掀开一个大洞,岳大宝从洞中钻了下来。   “呆小子!爹说怎么找你不着,原来你这小子上了屋顶!”   “你说不准离开这屋子,屋内屋外只要沾着这屋脊梁就算没离开屋,你输了!”岳大宝高声叫道。   “好!算你傻小子聪明,我输啦!”上蚕老魔君笑道。   “爹,是你聪明还是那八个王八蛋聪明?”岳大宝问。   “当然是爹聪明啦。”   “我比爹聪明,爹比那八个王八蛋聪明,我比那八个王八蛋怎么样?”   “当然是更聪明啦。”   “那你为什么看不起我?”   “我没看不起你啊!”   “那你怎么叫他八个王八蛋去追冷如灰,不让我这个大聪明人去追冷如灰呢?”   “你呀!”上蚕老魔君板起脸道,“他八人是追踪的老手,冷如灰是绝跑不掉的。你刚出江湖,经验不足。”   “哎呀呀!这不是看不起我吗?”岳大宝大嚷起来。   “你……你要怎样?”上蚕老魔君拿着这个宝贝儿子真是没法。   “我要去追冷如灰。”   “有他们八人就够了,你去干嘛?”   “我敢与你打赌,那八个王八蛋决抓不到冷如灰!”   “为什么?”   “杨玉进宫,外面接应的人有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洪小八、洪一天、花布中、于歧凤、空然大师、四大护法、印月大师、印明大师、智仁大师……”   上蚕老魔君瞪眼打断岳大宝的话:“你怎么知道的?傻瓜蛋!想骗爹?”   岳大宝仰起头:“你怎么忘了我和杨玉是一道来总宫营的?老傻瓜蛋!这还想不到?”   上蚕老魔君顿时语塞。   岳大宝继续道:“有这么多人接应,那八个小子是死定了。再说那八个小子又笨,冷如灰如果施个小计,换个路标,扔只破鞋,就能把那八个小子骗到另一条路上去,同时那八小子又好色贪杯,如果冷如灰在路上买通几个烟花女子,丢上几桶好酒……”   “嗯!傻小子,算你有理。”上蚕老魔君点头道,“可是你又怎么办呢?”   岳大宝拍拍胸道:“孩儿是捉迷藏的高手,冷如灰纵有一百零八套诡计,也休想骗过小爷爷!如果遇到洪一天、花布巾、空然大师,那等高手,孩儿自又会说是杨玉同伙,假意投靠你魔君混水摸鱼,谁能知我真假?”   “有理!”上蚕老魔君拍掌道,“好!你即拿我的令牌去宫营领取千里追风神驹,追赶冷如灰!”   “是!”   四十八、岳大宝智诛八大神王   得得得得……   疾马奔驰,如旋风飞箭。   “咴——”骏马一声长嘶,声音痛楚,凄厉。   冷如灰立起身子,双腿夹住马肚,手勒紧缰绳,不知何故,突然,马失前蹄,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冷如灰身子弹离马鞍,在空中划个弧线落在路旁草丛中。   这马怎么啦?   冷如灰思想之中,已跃身抢到马旁。   马吐白沫,全身在痛苦地抽搐。   掰开马牙,牙龈发黑,这是中毒的迹象!   冷如灰脸色铁青。这是谁下的毒?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高手,立即意识到了危险,无暇去猜想这疑团,扭身便走。   行不到半里,交叉路口,一座小茶棚。   冷如灰毒药刚解不久,加上一路狂奔,喉舌似火,口渴难熬。   “店家!一壶茶,四个馒头,一碟盐菜,要快!”冷如灰抓出一把碎银扔在茶桌上。   “哎……马上就送来!请客官稍待。”小二草草抹过桌面,飞也似地奔迸棚内。   片刻,小二将茶、馒头、盐菜送上。   冷如灰一面喝着茶,一面唤住小二:“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小二恭声道。   冷如灰又抓出一把碎银:“附近何处可以买到好马?”   “前去一里,有家客栈名叫‘隆生’,这客栈里就有。”小二话未说完,棚前路上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冷如灰友手在桌上一按,身已腾空,右手一撒,碎银脱手,挟风呼啸射向路道上奔来的坐骑。   “啊——”小二一声惊叫,绊着木凳,跌倒在地。   在小二惊叫声中,冷如灰已电射般窜入茶棚内。   “哈哈……”一阵狂笑声,八大神王从马上跃下,旋风般刮至茶棚。   八大神王人虽呆笨,跟踪追杀却是极好的高手。   八人动作敏捷,配合默契。他们不是急于去追冷如灰,而是先将茶棚围起来。   于是,八大神王便将冷如灰堵在了茶棚里。   茶客四散奔跑。   小二尖叫着奔进了茶棚。   八大神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八人十六只手一齐举起,手中兀自多出了一支火把。   不知火把从何处取出,但火却在熊熊燃烧。   “哈哈!”火把扔向了茶棚。   八支火把,八个方向扔入茶棚,冷如灰纵有通天本领,也无法从八面火网中钻出。   道上有风,风助火势,刹时,茶棚火焰腾空。   “啊——”小二尖叫着,从茶棚里窜出。   紧接着,老板和老板娘抱着一个四岁的小孩也从棚屋里奔出。   “嘭!”上包扬起一掌,小二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直喷,身于倒飞,跌入火中。   “住手!不要伤害无辜!”冷如灰高声呼喊,从火中飞身跃出。   八大神玉中六人扑向冷如灰,剩下的上恶、上作两人,双掌齐扬,将茶棚的老板、老板娘和他们的孩子,打入了火中。   “啊——”凄厉、惶急、绝望的喊叫声夹杂着小孩撕人肺腑的哭喊,从火中传出。   “哈哈!”八大神王齐声大笑。凶残暴戾,毫无人性,这是八大神王的特性。   “呀——”冷如灰两眼血红,一刀劈向上胆。   这是要命的一刀!与敌手同归于尽的一刀!   冷如灰见落在八大神王之手,料自己决无洁命之理,又被八大神王刚才的暴行激怒,便决意与上胆拼个鱼死网破。   刷!一刀劈下,凌厉无比!   上胆的衣襟已被划开,胸膛冒出一线血水。   刀停在上胆胸与腹部之间的位置,未能再往下劈,因为此刻上胆已将冷如灰高高提起,不仅提起而且还点住了冷如灰两胁下的大穴。   若不是上胆因奉命要活捉冷如灰回宫,冷如灰的脑袋早在出刀时就开瓢了。   冷如灰武功毕竟不是八大神王的对手。   “与我绑了!”上胆顺手将冷如灰抛向空中。   嗖!空中飞来一人,一道耀目的剑光刺向了冷如灰!   八大神王不觉一怔,哪里又来个要杀冷如灰的人?   剑光刺在了冷如灰身上,但不闻叫声,不见血水。   这剑不是杀冷如灰,而是点开了冷如灰两胁下的穴道。   好剑法!   八大神王禁不住一声喝采:“好!”   嗖!嗖!空中又有两人飞至,落在使剑人身旁。   八大神王此时才绽出一阵大笑:“哈哈!原来是吕剑侠和天山两毛贼!”   来人正是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   尹泽鹏、芦小珂闻言大怒,厉喝一声,双剑如电射向八大神王。   “嗨!”八大神王齐声一喝,交叉换位逼向二人。   “飓!飓!”金刃劈风,尹泽鹏、芦小珂双剑刺空,二人正待出手再击,八掌倏忽齐至,掌风排山倒海压来,二人手中的剑略微一缓,身子已被高高抛起。   “咚!咚!”尹泽鹏、芦小珂重重地摔倒在地,长剑已经脱手。   天山双刃一代名家剑客,竟被八大神王一群小浑子,在一招之内击败!   尹泽鹏、芦小珂不觉满脸通红,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八大神王没有再继续向尹泽鹏、芦小珂发动攻击。他们并非心慈手软,不想杀人,只因此刻吕公良已携同冷如灰跃上了路边小道。   冷如灰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刚才又被八大神王点过穴道,行动不便,吕公良挟着他在草丛中如星丸跳掷,连纵带窜。   眼前是一小片开阔草坪,若能窜过草坪奔人对面密林中,逃生便有希望。   “嗨!”八大神王齐声一吼,身影一幻再幻。   当八大神王再次现身时,已在草坪将号公良、冷如灰围住。   “移形幻影大法!”吕公良执剑护住冷如灰。   “哈哈……”八大神王狂笑声再起,“不错,这就是移形幻影大法!算你有眼力!”   笑声震撼四野,响彻云天,连吕公良也觉得两耳嗡嗡发胀,心中不觉暗自吃惊。   冷如灰面色灰白,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他己禁不住八大神王的天魔笑功。   “浑小子!来吧!”吕公良抖剑发出一声厉喝,目的是减轻天魔笑功对冷如灰的压力,“让你们领教领教无形剑客无形剑的厉害!”   八大神王果然敛住了笑声,笑声凝绝,上胆道:“吕公良!咱们兄弟敬你是条汉子,不为难你,把冷如灰留下,你走吧!”   吕公良冷笑一声:“哼,痴心妄想!”   上包叫道:“姓吕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兄弟可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上天怪声一吼:“把人留给我们,滚!”   吕公良还未答话,草坪外传来一声怪叫:“把人留给老子!你们都滚!”   上天扭头叫道:“瞎了你的狗眼!你当我们是谁?”   “八个小王八蛋,还能是谁?”随着叫嚷声,岳大宝已跃身出现在草坪。   吕公良见到岳大宝,心中一喜,自己又有了一个顶尖的帮手。   “原来是宝哥到了!”八大神王一齐向岳大宝拱手见礼。   宝哥?吕公良心中不觉一怔。   上蚕老魔君找到失散儿子的事,在乐天行宫总宫营是人人皆晓,在宫外却是鲜为人知。   岳大宝唬起脸道:“上胆过来,爹有话与你说。”   爹?岳大宝什么时候又成了八大神王的爹了?吕公良更是惊疑不定。   在上胆听来,以为是上蚕老魔君有什么话要传给他们兄弟听,于是上胆走上前来:“爹有什么话吩咐?”   “爹要你……”“们”字还未出口,岳大宝已突地一拍掌中上胆前胸。   “啊!”上胆一声怪叫,身子倒退十余步,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你……”上胆瞪着怪眼瞧着岳大宝,“这是为什么?”   “爹要你们八个小王八蛋,去前面河中投河自尽!”岳大宝板起威严的面孔。   “爹要我们死?为——什——么?”八大神王齐声问。   “怕你们分家产呀!一个儿子,家产只分一份,九个儿子,家产就要分九份,家产只有一份,自然是分的人越少越好罗。”岳大宝歪着头,扳着指头,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上包道:“我们不要家产行不行?”   “不行!”岳大宝斩钉截铁他说:“你们今日非死不可!”   上天突然叫道:“不对!这浑小子在哄咱们,爹怎会要咱们死?”   上大道:“咱们都是水中的好手,爹怎会叫咱们去投河自尽?”   上恶跟着道:“这小子一定不是爹的儿子,是个冒牌货!”   “放肆!”岳大宝厉声一喝,“你们不信么?我有爹的令牌……”   上胆早已看见上蚕老魔君的令牌,否则也不会出其不意吃岳大宝一掌,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未等岳大宝把话说完,便奋力一喝:“上!”   “嗨!”八大神王脚踏八方,交叉变位,移形幻影,攻向了岳大宝。   岳大宝一个飞跃,弹起空中,大声叫道:“吕大侠还不快走?!”   吕公良被他们的对话懵住了头,冷如灰一时也无法解释,听到岳大宝的叫声,吕公良才拉起冷如灰往树林中跑。   “嗨!”八大神王变向又围住了吕公良、冷如灰二人。   岳大宝的话也提醒了八大神王,上蚕老魔君的命令是要他们活捉冷如灰复命,这个冷如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的。   岳大宝哇哇大叫,抢入八大神王的围圈,与吕公良、冷如灰并肩御敌。   八大神王忽隐忽现,形若流星交织。   岳大宝、吕公良、冷如灰如走马灯般旋转。   上胆受伤,八大神王威力大减,虽能困住对方,却无力将对方降服。   冷如灰体力尚未恢复,功力打了个对折,三人眼下虽不见败,却也无法冲出包围圈。   双方对峙,一时不相上下。   密树林中。   空然大师身着僧服,直身挺立,目光注视着草坪。   悟空、悟净、悟性、悟灵,少林寺四位护法,立身在空然大师两侧。   悟灵把注视着草坪的眼光转到空然大师脸上:“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   空然大师抚了抚袍袖,目芒似冷电般一闪,沉下声道:“不必。我们无须动手,只待坐收渔利。”   “可我看吕公良三人不是八大神王的对手。”悟净道,“要是……”   空然大师淡然道:“不见得。世上之事岂能预料?”   话音刚落,草坪上响起一声怪吼,岳大宝挟起冷如灰,奔向大路。   密林是唯一的逃跑之路,八大神王未曾料到岳大宝会向大路方向突围,故此让岳大宝和冷如灰冲出了包围圈。   八大神王并不着急,他们心中有数。   大路前面不远处是一条横阻的河流,河面宽数里,除了泅水和乘坐渡船外,绝对无法过河。   岳大宝和冷如灰能飞上天去。   大路上。八大神王追击着岳大宝和冷如灰。   吕公良追击着八大神王。   由于吕公良的搔扰,八大神王一时未能追上岳大宝和冷如灰。   其实也是他们未尽全力。大哥上胆受伤,八人合围吃力,若能待岳大宝、冷如灰逃上船后,再在水中收拾二人就容易多了。   他们八人都是水中好手,认定这是个好计划,所以路上的追击不快不慢,不急不缓。   殊不知水中制敌,正是岳大宝的计划。这位水中的高手,认定这是收拾八大神王的最好办法。   空然大师带着悟空、悟净、悟性、悟灵,走出密林,登上大路。   他面带微笑,等待着这场好戏的结局。   岳大宝、冷如灰窜上一条渡船。   岳大宝一拳将船家打落入水。   冷如灰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缆绳。   渡船徐徐离开河岸。   岳大宝手中高举着撑杆在叫喊:“喂!冷大侠,这篙怎么撑?我可一点也不会水,见到这水我就只觉头晕……”   岳大宝撑杆在水中一阵乱戳,渡船左右摇晃着向前行进。   八大神王齐声冷笑,抢上另一只渡船。   渡船迅速离岸,分水破浪,追向岳大宝驾驶的渡船。   吕公良停步在网边。   他不会水,帮不上岳大宝的忙,但此刻他却完全放下心来。   他在飞鹰嘴见过岳大宝的水功,知道八大神王在水中决不是岳大宝的对手。   空然大师带着四大护法,立在离河岸三丈远的一颗大树下。   他脸上露出一丝惊愕。   他不仅内外功造诣精深,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地,而且水功也极好,当年曾是江南第一大水神王。他已看出岳大宝使的撑杆篙法乃天下水功绝技仙鹤推舟。从岳大宝船身摆动的弧度和行进的速度来看,岳大宝的水功已在他之上。   空然大师惊愕之余,遂已认定八大神王必死无疑。   八大神王得意洋洋地驾舟,在捉“瓮中之鳖”。   有一点使他们觉得有些儿奇怪,但并没放在心上。怎么两船只差一箭之距却总追不上?   岳大宝扭头压声对冷如灰道:“记住了,稍刻船翻,抱住木桶不要松手!”   “嗯。”冷如灰望着身边的木桶点点头。   岳大宝渡船的速度渐渐减慢下来。   已到河中心,是下手的地方了!   “驾!快走!快……走!”岳大宝用长篙拍着船舷边沿,高声怪叫。   八大神王的渡船迅速靠近。   “哈!浑小子!你当这船是马么?”上天隔船大叫。   “你管得着?”岳大宝扭头叫道,“老子就是要把渡船当马骑!驾!得……罗……   驾!”长篙拍得船舷板“叭叭”直响。   刷!刷!刷!八大神王七人跃到了岳大宝船上。   大哥上胆坐在船头上未动。他认为在水中对付岳大宝和冷如灰,七兄弟已是绰绰有余。   岳大宝扔下手中长篙,拍抬手道:“小王人蛋,你们想要怎样?”   上胆在这边船上道:“拿你回去交给爹爹处置!”   “拿我回去?”岳大宝眯起眼,“这就是说,你们要活捉我了?”   上天道:“不错。”   岳大宝冷哼一声:“只怕你们没有这个本事?”   上包叫道:“你道我们八人还拿不住你?”   “要是我拿刀往脖子上一勒,你们能拿住我?”   “你自己勒了一刀,我们拿起来还不是更省事?”   “那就不是活捉了。我一刀勒死,你们拿的只是一具尸体。当爹见着我尸体时,你们怎么说话?”   “当然是说你……”   “说我背叛爹,相助冷如灰逃走,是不是?屁话!爹能信你们的话?我已死,死无对证。爹肯定会认为你们是谋图家产而合伙谋杀了我!”   “这……”   上天冷声笑道:“你想自杀?恐怕由不得你!”   “哈哈!”岳大宝双眼圆瞪道,“我杀自己不由我,还由你?”   上天道:“要是我们兄弟把船弄翻了,在水中恐怕就……”   “哎呀!”岳大宝急声高叫,“这船可千万翻不得!在陆地上我还能与你们周旋上几十几百把招,等候花布巾、空然大师、洪一天他们来接应,要是到水中……”   上胆在那边船头高声下令:“少与他罗咦!动手!”   上天、上包等七人,同时往船舷左侧一靠,跺脚发功。   “哗啦”一声巨响。渡船翻过身,扣在水面上。   冷如灰紧抱着木桶,在渡船翻身时,依岳大宝之言先滚向右侧,然后借着翻力,飞落到数丈外的水中。   岳大宝尖叫落水,被翻身的渡船扣住。   八大神王七人,分跃入水,待渡船扣稳,立即潜入水中。   他们不仅要拿住岳大宝,而且还要保证岳大宝不死,否则真会在上蚕老魔君面前无法交差。   上包水下寻不到岳大宝,只得冒险潜入倒扣的船中。难道这浑水子被倒翻的船扣入了船舱?   一只强有力的手伸来,铁钳似的五指捏住了他的颈脖。   他拼命地蹬水挣扎,两手反穿抓出,企图抓着对方的身子。   对方的身子十分灵活,像鱼一样摆动,他感觉得到,就是抓不着。   胸口被堵住了,闷得发慌,两耳发胀嗡响,窒息引起的难受使他全身都像要爆炸,但却又爆炸不出来。他想抓开那只捏住脖子的手,但手已举不起来了。   捏住脖子的手猛然一松,他禁不住猛吸一口气,然而吸入的并不是气而是水,霎时,头脑炸裂,眼前一片昏暗。   在昏暗前的瞬间,他看见了一张带笑的脸,一双灼亮亮的眼睛……   岳大宝原来是位水下高手!   意念一闪而过,随即消失,这是上包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意念。   岳大宝将上包的尸体系在船舷绳上,然后等待着第二个猎物。   第二个猎物来了,是上天。   如法泡制,船舷绳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等候第三个猎物。   岳大宝水下功夫本就比八大神王强。八大神王水下视物,眼力一丈,岳大宝水下视物,视力可达三丈开外。八大神王一口气能在水下憋半个时辰,岳大宝却能憋上一个时辰以上,此刻,岳大宝又巧妙地运用渡船翻扣后,留压在船舱里的空气,呆的时间更长,活动范围更大,功力也更运用自如。   八大神王七人相继落“网”,被岳大宝轻而易举地收拾。   上胆望着水面,心中发毛。七兄弟入水已超过半个时辰了,怎不见一人出水换气?   难道他们已遭不测?   心中升起一阵恐惧,立即拨转船头往岸上驶去。   桨击水面,浪花四溅,船却是不动。   上胆惊慌地扭头四处张望。   “泼刺”一声水响,岳大宝在船尾伸出了人头。   上胆心中一个冷颤,七兄弟果然已经遭到不测!   岳大宝笑着向上胆招招手:“来呀!八大神王系龙舟,就缺你这龙头了。”   上胆咬咬牙站起身,凝视着岳大宝,从腰间缓缓拔出一柄短刀。   杀人如麻的“胆大包天无恶不作”大哥上胆,今日也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和惊慌。   “怎么?不敢来?”岳大宝踏着水露出大半个身子道。   “呀——”上胆发出一声骇人的怪叫,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岳大宝跃上船板,走到上胆身旁。   上胆望着岳大宝:“报……”下一个“应”字还未出口,已经断气。   刀刺得很准,正中心脏部位,用力很猛,刀柄己没入肌肉。   “去你的!”岳大宝飞起一脚将上胆尸体踢入河中。   八大神玉这八个恶魔,便这样结束了他们短暂罪恶的一生。   岳大宝驾船捞起冷如灰,驶到河岸。   河岸上,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已和空然大师、四大护法站在一起。   冷如灰急趋前数步,抱拳施礼道:“在下冷如灰拜见空然大师!”   空然大师在武林人物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空然大师急拂双袖托住冷如灰:“冷大侠何必如此客气!”   冷如灰复对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三人施礼道:“谢三位出手相救!”   吕公良一边还礼一边道:“冷大侠说这话,那就太见外了!”   尹泽鹏、芦小珂想起刚才出手的情景,不觉满脸通红,没有吭声。   “哼!”岳大宝在一旁冷哼道:“救你命的人不谢,没救你的人倒是谢得客气,真是太不公平了。难怪有人说,世上好相好当,忠臣难做。”   冷如灰是个爽快人,闻言赶紧向岳大室施礼:“谢岳大侠……”   岳大宝笑吟吟地正要还礼,两个船家走近前来:“哎呀,这位壮士,您怎么能在咱船上随便杀人?”   “人家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人家?”岳大宝瞪眼反问船家,“难道要我伸长脖子放到砧板上去让人家剁?”   船家皱眉道:“你这壮士怎么这么傻?这船是渡口船……”   “哈!你才知道我傻?”岳大宝打断船家的活,“我刚才在这里呆了半个多时辰,你才知我傻,你真是傻瓜蛋!”   “可这人命关天……”船家把眼光转向空然大师。   “阿弥陀佛!”空然大师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船家,“被这壮士杀的八个人是在江湖上作恶多端的八大神王,你们可将他八人尸体,抬到官府去结案领赏。若你们不愿惹麻烦,就用这银子雇人将他们掩埋了。此刻,正是午时,也没人知道。”   “谢大师!”两个船家接过银子,匆匆离去。   冷如灰待船家去后,方问:“诸位为何至此?”   吕公良看了空然大师一眼,然后道:“此地不是说话处,请随我来!”   四十九、迷宫春药   路旁一座破旧草屋。   空然大师、悟空、悟净、悟性、悟灵四大护法、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岳大宝、冷如灰十人,围个圆圈就地坐下。   吕公良道:“眼下各派已经公推出空然大师为首领,联手对付乐天行宫,因行宫各分宫中都有各派被行宫药物制住的人,所以一时无法下手。空然大师便与我等三人暗地前来乐天行宫总宫营附近,一面策应杨大侠,一面寻找失踪的七派掌门首领。”   尹泽鹏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冷大侠和八大神王,若不是岳大侠及时赶到,我们恐怕还敌不过那八个小恶魔。”   空然大师道:“岳大侠一手仙鹤推舟的水功绝技,真是令人佩服。”   在武功方面,空然大师极少称赞别人。岳大宝得到空然大师的称赞,不觉喜露于色,洋洋得意道:“大师过奖!这只不过是岳某一点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若论水下的真功夫,沙底藏穴、金龟昂首那才是水底的真功夫哩。空然大师既识仙鹤推舟之篙,莫非也是个水中高手?”   空然大师淡然一笑,即不否认也不承认,却转话题:“贫僧不愿滥杀各分宫中无辜之人,但愿杨大侠此行能一举成功。冷大侠,不知乐天行宫宫内情况如何?”   空然大师近月来一反常态,在极力主张强硬态度的同时又力戒滥杀,这一改变使他的声望更高,得到了更多武林人的拥护。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已找到了一条通向武林盟主宝座的正确之道。   但是仍然有人在反对他,那就是藏在乞帮中的老叫花子花布巾。花布巾掌握着各派在乐天行宫中卧底人与外界的联系,而且还知道他的一个可怕的秘密。   这个冷如灰是否是花布巾的人?   冷如灰拱手道:“在下正是奉杨大侠之命前往鹅风堡送书信的,宋艳红已决定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   冷如灰说着,从贴身内襟衣里掏出信来,双手呈送到空然大师面前。   冷如灰的信任,使空然大师心中的一丝忧郁,顿时化为云烟。   信还未打湿,空然大师打开书信。   杨玉在信中简单地叙述了宋艳红决定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的事,请于歧凤暗中通知各派派人十日内赶到白云山,参加宋艳红的解散行宫的大会。   杨玉在信中还告知了七派掌门人的下落。   杨玉在信中叮嘱,请于歧凤将此信转呈空然大师和花布巾。   附在信后的,是各派人到白云山联络的地点和暗号。   空然大师看完信后,将信递给吕公良。   他脸色凝重。杨玉相信他,但也相信花布巾!   吕公良看完信后,拍膝道:“好!我们分头行动,十日内一定赶到白云山!”   空然大师想了想,说道:“吕大侠,你们先回鹅风堡通知于歧凤,各派则由四大护法分头去通知。”   吕公良点点头:“行。”   正在此时,空然大师沉声一喝:“下来!”右手袖袍往上一挥。   “咚”地,从茅草纷飞的屋顶上掉下一人来。   那人在地上溜溜一转,卸去了空然大师的袖袍之力,弹身而起。   岳大宝发出一声怪叫:“怎么是你?”   那人竟是花宫里扫地的驼背老头、武当派高手云玄道长!   谁也认不出云玄道长真貌,所以十人都是悚然一惊。   云玄道长弹起的身子射向窗扉。   空然大师向身旁的悟空、悟净、悟性、悟灵丢个眼色。   四人一声清叱,屋内顿起一阵旋风。   蓬蓬蓬蓬,一连四响,犹似一响。   闪念之间,响声旋风告止。   悟净、悟性、悟空、悟灵站在屋中央的圈心内,面露诧异之色。   驼背老头已经不见。   少林寺四大护法联手的金刚佛相掌式,还从未遇到过对手,这驼背老头怎能在金刚佛相掌式下逃走?   吕公良却已看到了驼背老头的出手。这驼背老头怎会使丐帮帮主的降龙十八掌。   空然大师不仅看到了驼背老头的出手,而且还猜到了此人是谁。   因此,空然大师的脸顿时变得阴沉沉的。   “此人是谁?”尹泽鹏问。   空然大师和吕公良都没有答话,岳大宝却叫了起来:“我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吕公良问。   “花宫扫地的驼背老头!”岳大宝答道。   “我是问他的真实身份。”   “你问我,我问谁?”岳大宝瞪眼道,“要是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还会说他是扫地的驼背老头?真是笨!”   空然大师说话了:“看他的出手像是丐帮的人。”   “丐帮的人?”尹泽鹏禁不住反问道。   丐帮现在已和少林寺各派联合,怎会派人监督他们?   “可是……”吕公良正欲发表看法。   空然大师盯着吕公良道:“贫僧仅仅只是猜想而已,也没有什么实据,大家不要管他是谁,分头去行动吧,时间紧得很呢。”   吕公良明白空然大师的意思,即使对方是丐帮的人也决不能揭露其身份,免得伤了与丐帮的和气。他心中对空然大帅的敬意,顿时又增添了几分。   吕公良赶紧道:“大师言之有理,事不宜迟,立即行动!”说着,又对冷如灰道,“冷大侠,与我们一道先回鹅风堡吧。”   冷如灰拱手道:“谢谢吕大侠好意,在下得赶回乐天行宫总宫营去,向杨大侠复命,免得杨大侠挂念。”   岳大宝拍手道:“你也回总宫营?太好了,咱们一齐走吧。”   冷如灰道:“你杀了八大神王,怎么向上蚕老魔君交待?”   “这个……”岳大宝摸摸后脑,“你放心,那个老家伙很容易骗的。”   十人一齐走出茅草屋。   屋前一排小树上系着十几匹备着鞍的马。这是他们的坐骑和缴获的八大神王的坐骑。   “请岳、冷二大侠转告杨大侠,信已收到,我等十日内准到!”吕公良拱手告辞,与尹泽鹏、芦小珂三人策马奔上大路。   “哎……”岳大宝阻住正欲跳上马背的冷如灰,“我这儿有马!”   岳大宝右手二指塞入口中,打出一声响亮的唿哨。   哨音甫落,遥见一点红影,风驰电掣般奔来。   千里追风神驹,周身红毛,光滑柔软,无一根杂毛,立在眼前犹如一团燃烧的火!   “好马!”冷如灰禁不住脱口一声赞叹。   岳大宝神气地扬起头,跃上马背,然后伸出手:“上来!”   冷如灰困感地:“我们两人同乘一骑?”   “没错!”岳大宝将冷如灰拉上了马,“我已想到了一条哄骗那老家伙的妙计,这就叫连环计,瞒天过梅计,愉梁换柱计,哄鬼计……”   神驹一声长嘶,撒开四蹄,眨眼已消失在大路上。   茅屋前还剩下了空然大师和悟空、悟净、悟性、悟灵五人。   空然大师沉着脸道:“你们知道刚才驼背老头对付你们金刚佛相掌式的手法吗?”   四人噤若寒蝉,无人可以回答。   “驼背老头使的是丐帮降龙十八掌。”   “降龙十八掌?”四人身子微微一抖。   “知道谁会这掌吗?”   “丐帮帮主洪九公。”悟空答道。   “还有谁?”   “老叫花子花布巾。”悟净答道。   “知道此人是谁了?”   沉默片刻。悟灵道:“他就是和花布巾同时失踪了的武当云玄道长。”   四人中以悟灵最为聪明。   空然大师点首道:“不错,就是他。今后遇着他时小心点,花布巾已将丐帮绝技都授给他了。”   “是!”   “你四人立即去乐天行宫总宫营,监督云玄道长,若发现花布巾,立即向我禀告。”   “是!”   “若再出现在洪城一样的差错,决不轻饶!”   “是!”   四人四骑,转眼之间,也消失在大路上。   空然大师默然而立。   久久地,久久地伫立着。   事情越是顺利,他越是觉得危险就在眼前。   他有两个最危险的,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敌人。   一个是老叫花子花布巾。   一个是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   必须要迅速找到这两个人,而且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们。   “咚!”岳大宝将冷如灰重重地往地上一扔。“爹!”岳大宝拍拍衣袖,对上蚕老魔君嚷道:“孩儿已将冷如灰拿回来了!”   “好!能干!真不愧是爹的好狗儿!”上蚕老魔君拍桌高声称赞。   “虎门无犬子嘛。”岳大宝摇着头,神气十分得意。   上蚕老魔君离桌走到冷如灰身旁:“冷大侠,委曲了!”说着,拂袖便解开了冷如灰被制住的穴道。   上蚕老魔君的态度使岳大宝、冷如灰二人大为惊异。这老魔君在耍什么粑戏?   “冷大侠,这边请坐。”上蚕老魔君将冷如灰引到桌旁椅中坐下,又道:“犬子不知札,路上多有得罪,望冷大侠见谅。”   岳大宝忍耐不住叫道:“是你叫我去抓冷大侠的,现在你又向冷大侠赔罪,好人让你做尽,歹人就全是我了!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浑小子!”上蚕老魔君喝道,“少多嘴!”   “老子偏偏要……”岳大宝看到了冷如灰丢来的眼色,于是话语一转,“好!男子汉大丈夫不多嘴就不多嘴,这有啥了不起的?不多嘴又不会死人,若会死人就更不会多嘴了……”   岳大宝咕嗜着,一屁股坐下,果然再不言语。   上蚕老魔君双掌一拍,门外四个宫丁捧着酒菜托盘,应声而入。   宫丁将酒菜摆在桌上后,垂手退出房外。   冷如灰沉着脸问:“上蚕老魔君,这是什么意思?”   上蚕老魔君呵呵一笑道:“这算是老夫对冷大侠的接风酒,洗尘酒,赔罪酒。”   “大总管,您哪有什么罪?”   上蚕老魔君一张红脸变得异样严肃:“实话与你说了吧。当年老夫自仗武功,横步武林,屡造血案,遭到武林联手诛杀,在仙女峰被花布巾一掌打落悬崖。老夫死而复生后,每想起过去罪孽,中夜愧恨,长夜难眠,此次复出江湖,老夫意在将功补过,以赎前罪,不料八个徒儿八大神王不遵师训,为非作歹,再次危害武林,老夫误入乐天行宫邪教,助纣为虐,实是罪上加罪,因此老夫决意弃暗投明,相助武林各派翦灭乐天行宫,特请冷大侠做个引见人如何?”   冷如灰知道上蚕老魔君这是一番骗人的鬼话,但却猜不透这老东西的企图,只得道:   “冷某此次冒险逃离乐天行宫被大总管捉拿,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听便,在下只求个痛快!”   “哈哈……”上蚕老魔君一阵大笑,“冷大侠,你不相信我,难道也不相信大宝?不是大宝将你从那八个小混蛋手中救出来的么?”   岳大宝突然道:“咦,你怎么知道的?”   上蚕老魔君又是一笑:“爹当然猜得着。”   冷如灰见岳大宝说露了嘴,已将他们原定的引蛇出洞之计打破,只得正色道:“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老夫一片肺腑之言,已向关押在此处七派掌门首领谈过了。”   “哦,大总管既有七派掌门人引见,还要找冷某作甚?”   “七派掌门人已被宋艳红药物制住,老夫没有宫主娘娘的解药,因此只得暂将他们七人在密穴保护起来,等取得解药后,解了七派掌门人的毒,他们自会替老夫表明真心。”   冷如灰性格刚猛、倔强,但有个弱点,就是容易轻信别人。此刻,他虽不相信上蚕老魔君的话,心中却想,如果这个老恶魔真能回心转意,倒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沉吟片刻道:“好,我可将你的意思向杨大侠转告,但你可千万不能伤害七派掌门人。”   “这个自然!”上蚕老魔君一面答着话,一面伸手抓起桌上的酒壶,“来,我敬冷大侠一杯,算是向冷大侠赔罪!”   岳大宝一旁瞪眼瞧着冷如灰,心想:“这个冷小子怎么这么傻?这老家伙的话能信得过的么?”   冷如灰端起酒盅:“但愿大总管刚才所言,句句是真话。”   岳大宝突地夺过冷如灰手中的酒盅,气呼呼地道:“这酒我还没喝,你就想喝?你眼中还有我岳大宝?”话还未完,手腕一翻,已将酒吞入肚中。   岳大宝料定这是一盅药酒,上蚕老魔君想用毒药制住冷如灰!   然而,酒并没有毒,一股香醇之气从肚腹升到口鼻腔内。岳大宝不得不赞一声:“好酒!”   冷如灰此时已明白了岳大宝抢酒的用意,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这浑人的聪明。   上蚕老魔君呵呵笑着,又抓起酒壶将三只酒盅斟满:“请!”   “请!”冷如灰一饮而尽,静候着上蚕老魔君的下半场戏。   此刻,二宫营执事胡翔云走进房来。   “禀告大总管,宫主娘娘已知冷大侠被我二宫捉拿,现已派玉蓉、玉婉二人前来要人来了!”胡翔云禀告道。   上蚕老魔君对冷如灰道:“请冷大侠暂到后房躲避一时。”   冷如灰起身道:“宫主娘娘既已发现我在此,就不为难大总管了,请大总管记住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就行。”   “冷大侠果然是个侠义之人,既是如此,老夫就不留冷大侠了。”   “告辞。”   冷如灰随着胡翔云走出房外。   “宝儿!”上蚕老魔君唤住已站起了身的岳大宝,“我有话要与你说。”   岳大宝盯着上蚕老魔君:“行!有话请说,有屁就放。”   “那八个小混蛋在哪儿?”   “死了。”岳大宝回答得直截了当。   上蚕老魔君两眼光焰迫人:“怎么死的?”   “死还不容易?往河中一抛就死了。”岳大宝歪眼斜视。   “你将他们八人扔下河了?”   “你看我有这个本事?”   这倒是实话,上蚕老魔君顿了顿,又问:“谁将他们八人扔……”   “少林寺空然大师的四大护法。”岳大宝还未等上蚕老魔君问完就答上了话。   这个问题,岳大宝和冷如灰一路上早已商议好了,所以他回答得十分迅速果断。   上蚕老魔君眉头一皱。空然大师果然对他下手,先斩了他八条胳膊!   “他们八人都是水中高手,怎么会……”上蚕老魔君又发出疑问。   岳大宝未等他说完,再次抢答道:“我怎么知道?反正四大护法将他们仍入水中后,就再没见他们出水来。”   巧妙的回答。留一个空白,让上蚕老魔君自己去想。   果然,上蚕老魔君在想:一定是四大护法先击伤了八人,然后扔入河中。   “那八个小混蛋有移形幻影大法,四大护法怎么把他们扔人河中的?”这是上蚕老魔君的最后印证。   “少林绝技金刚佛相掌式。”   “金刚佛相?”   “没错。你瞧着……”岳大宝连说带做,当场示范,“四人一声清叱,交叉而上。   岳大宝将在茅屋中看到的四大护法出手阻截云玄道长的动作,绘声绘色,连比带划他说了一遍,末了又说,“你那移形幻影大法管屁用!蓬蓬蓬蓬,八响犹是一响,八个小王八蛋影还没现出来,人就上天入水了!”   八大神王果真是被空然大师的四大护法所杀!   上蚕老魔君咬着牙,眼中凶焰的的,心中暗道:“空然大师!咱们走着瞧!”   八大神王从小被上蚕老魔君收养,培训成八个心狠手辣、冷酷残暴的小恶魔,是他在武林中兴风作浪的有力帮手,现在又正是用人之际,失去八大神王,怎不教这老魔君心痛?   “爹!那八个混小子死了,还有我这浑大狗呢,你老子急什么?”岳大宝瞅准时机,趁虚而入。   上蚕老魔君拍掌笑道:“不错!还有咱聪明的大狗儿呢,那八个小混蛋死了倒也干净。”他话锋突地一转,“冷如灰没带什么东西给空然大师吗?”   岳大宝眼珠子溜溜一转:“带了一封信。”   “哦,什么信?”   “不知道。空然大师看完信后交给了吕公良,吕公良看完后交给了于歧凤,于歧凤看完后交给了洪一天……”   “信里说些什么?”   “我没看信,怎知道信中说些什么?您只是要我抓冷如灰,又没要我看信。当我把冷如灰从水中捞起来时,我还捏着此信,捏了好一阵子,就是没看……”   上蚕老魔君默然了一阵,忽然迸出一阵大笑:“宝儿!你今日立了一功。咱爹儿俩好好地喝上一杯!”   岳大宝眼中目芒一闪,拍手叫道:“来人啦!”   四个官丁应声出现在房门口:“少管家有何吩咐?”   “抬一坛好酒来!要大坛子!”岳大宝嚷道。   “是!”宫丁急奔退下。   “痛快!还是狗儿痛快!”上蚕老魔君抓起桌上酒壶就往嘴里灌。   上蚕老魔君此刻的心情怎能痛快得起来?他不过是想惜酒消愁,解解心中闷气。   “干!”   “干!”   “咱大狗喝酒喝……遍天下还从未遇到过对手!”   “咱老魔君打从娘肚子里起就开始喝……酒,谁……是咱对手?”   桌旁垒起了三个大空酒坛。   上蚕老魔君和岳大宝已都是十分酒意。   十分酒意,人已大醉,应该是瘫如烂泥。   但,两人都在极力支撑。   岳大宝存心要借酒,套出上蚕老魔首的秘密,上蚕老魔君此刻还尚未吐出真言,他怎能就此罢休?   上蚕老魔君自仗酒量,倚老卖老,岂肯在儿子面前低头?   “干……干!”岳大宝将酒碗塞到上蚕老魔君唇边,硬灌了下去。   “干!”上蚕老魔君咕噜着,酒从嘴唇两边流了出来。   “再来一碗……”岳大宝又抓起了酒碗。他眼前金星乱迸,体内五脏六腑已翻江倒海,但他硬撑着。   “狗……儿,我服输啦……别再喝啦……”上蚕老魔君终于告饶了。   岳大宝摇着酒碗,把头伸到上蚕老魔君脸前:“我们爷儿俩喝酒是英雄……在江湖上也算不算英雄?”   “当然……算雄英……”上蚕老魔君醉眼迷离,把“英雄”都说成厂“雄英”。   “比七大派掌门如何?”   “也差不多。”   “你把七……大派掌门人关这儿干……干嘛?”   “我要他……们支持你……我老子……当武……林盟主。”   “他们会听你的话?”   “我用药……还怕他们不听话?”   “宋艳红解……药一发,药不就解……了,他们还能听咱们的话?”   “笨蛋……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其二是什么?”   “给七派掌门人的药……我下了功夫……待解药一下去……表面上是解了毒,而实际……”   “实际上怎样?”   “实际上解……药和我下的另一种药会反……应成新……毒,这中毒的人外表看……不出来,但却受我……控制……”上蚕老魔君突然抬起头来,一口污物喷在了岳大宝脸上。   酸气、臭气扑鼻而入,岳大宝胃里翻滚,也想呕吐,但他咬牙忍着,从牙缝中透出声问道:“有解药吗?”   “当然有。”   “藏在哪儿了?”   “你问这干……嘛?”   “万一狗儿服……了此毒,上哪去找解药?”   “在密室的暗柜……底板夹层里……”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   岳大宝禁不住心头的高兴,这就去取解药!   他刚站起身来,猛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仰面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嘴里刚吞下去的酒菜,像火山口爆发的岩浆一样喷射出来。   花宫楼。一批批神秘的人物在迷宫道里出出进进。   距离乐天行宫大会的日期还有三天。   武林各派秘密联络进山的人物,已陆续到达山顶迷宫。   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紧张的原因是摸不清对方的企图。   反对修改宫规的人仍坚持己见,并调动大批人马逼近总宫,大有要废除宋艳红这个宫主娘娘的意思。   而作为反对花宫楼的各分宫主支柱的上蚕老魔君,却通过冷如灰向宋艳红表示了支持宫主娘娘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的决定,并表示在大会的前一天交出七派掌门人,请宫主娘娘解毒。   这里面又有什么阴谋?   百思而不得其解。   宋艳红另有一番心事,这番心事必须在解散乐天行宫大会之前解决,否则恐怕就永远再也找不到解决这番心事的机会了。   这番心事是为了凌云花。   几天来,她将自己的身世和所有的遭遇都告诉了凌云花。凌云花对她的看法已有了彻底的改变,她们已成了情同手足的知心姐妹。   但是,凌云花决不肯答应那事。她已和凌云花谈了三次,都遭到了坚决的拒绝。   她感到十分为难。   花宫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玉婉走到宋艳红身旁,递上一个小红纸包:“宫主娘娘,迷宫春药送来了。”   “嗯。”宋艳红点点头接过小红纸包,收入怀中。   “宫主娘娘,此事关系到解散后的行宫人员安危,望玄天娘娘拿定主意。”   “我知道,你去吧。”宋艳红摆摆手。   “是。”玉婉退出楼房外。   玉婉走至楼栏旁,做了个手势。   花宫庭院外,一条人影一闪,倏忽消逝。   怎么办?干还是不干?   凌云花能答应么?   今夜就得作出决定!   宋艳红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迟疑,犹豫,竟拿不定主意,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事。   今夜她要用迷宫春药迷住杨玉,然后让凌云花扮装她,与杨玉行夫妻之实。   杨玉与“她”成了夫妻,解散后的行宫人员的性命便有了可靠的保证。   杨玉是个有责任心的丈夫,当他知道凌云花已是他妻子时,他就一定能娶她。   她和凌云花日后就能同时侍候杨玉,建立起一个康乐的小家庭。   凌云花如果再不答应,就也用药物制住她。   干!干!她一再敦促着自己,但仍是拿不定主意。   突然,她足尖在梳妆台边沿一点,身于飞蛇般从椅中弹起,射出窗外。   窗外,一条人影一晃。   宋艳红凌空一个翻身,掠过楼栏,斜飘出五六丈,滑落在花庭的花丛中。   花丛中站着执着扫帚的驼背老头——云玄道长。   宋艳红在杨玉口中已知驼背老头的身份,所以并不慌张,只是用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瞧着他。   云玄道长道:“宋姑娘,有个人想见你。”   “谁?”   “你见到就知道了。”   云玄道长和宋艳红双双一跃,人已不见。   两人身影刚刚消失,又有四条黑影掠过花庭。   五十、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白云山脚。   一座破庙。   宋艳红极为聪明,见到破庙便猜到要见她的人是谁了。   两个小叫花子守在破庙前。   云玄道长引着宋艳红走进庙内。   庙殿内。一堆干草,一张小桌,两只蒲团,到处是灰尘蛛网,唯有中央的一小块地方是干净的。   宋艳红就在那一小块干净的地方站定,面中洞里那双晶亮的眼睛在的的闪光。   这是疑惑的惊愕的闪光,她不知道老叫花花布巾在这个骨节眼上为什么要见她。   花布巾面容严肃,盘膝端坐在蒲团上,身旁没摆酒,也没摆烧鸡。   云玄道长退到庙殿的一角,弓身站着。   没有谁说话,静得出奇。   庙殿的气氛显得十分沉闷诡谲。   宋艳红打破沉默:“花老前辈,是您要见我吗?”   女人的耐性比男人要差。   花布巾凝视着她,沉声道:“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请问。”   “你为什么要迷宫春药?”   她身子微微一抖,立即反诘道:“你一直在监视着我?”   花布巾略一思忖:“是的。”   她扬起头,一双明眸精光毕露:“一定要回答吗?”   “其实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要迷宫春药的用途。”   “说说看。”   “用迷宫春药迷住杨玉,与你行夫妻之实,借此保证乐天行宫人员的安全。”花布中这次却只是猜对了一半。   宋艳红面巾一抖:“难道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杨玉已经答应娶我了。”   她可是个又野又任性的大胆姑娘。她不愿说出撮合凌云花之事,便一古脑全揽在了身上。   “我老叫花子也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只是……”   “这迷宫春药并不会伤害杨玉身体,而且……”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宋艳红的心“蹦”地一跳,声音顿时变得冰冷:“是我不配吗?”   花布巾没回答,显然有难言之隐。老叫花子有难言之隐,这隐情必是非常重要。   宋艳红眼中迸射出一种愤努与悲哀,任性与凄凉的光芒:“我出身卑贱,小时又被人强暴过,我不配!不配……”这次是她弄错了花布巾的意思。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觉一征,随即爆发地:“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也要得到他!不惜一切手段得到他!因为我喜欢他,我爱他!”她叫嚷的可是肺腑之言。   花布中也爆发了:“不!你不能嫁给他!决不能!”   “我偏要!”   “你不能!”   叫声突然中止,两人默默对视。   “为什么不能?”宋艳红的声音变得轻细,目光也变得柔和。   “因为……”花布中咬了咬嘴唇把话顿住,他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   “请告诉我。”这是一种具有磁力般的声音发出的令人无法拒绝的请求,但这不是媚功,而是发自心灵深底的恳求。   花布巾终于从口中吐出了几个令宋艳红心惊胆颤的字:“他是你仇人的儿子。”   她惊愕地瞪圆了双眼:“他不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   “他是杨凌风的儿子。”   “那……”   “杨凌风就是杀你母亲和强暴你的蒙面人。”   她脑袋嗡地一响,眼前泛起一片金星。“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想象这样的事实,然而,她相信花布中决不会说谎话。   花布巾沉声道:“这是事实,实实在在的事实。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个事实的,于是决定在你使用迷宫春药之前,将这一事实告诉你,免得日后你们夫妻承受更大的痛苦。该怎么办,你自己抉择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宋艳红问。   “当年以断魂谷门名义在江猢上蒙面杀人,制造出一桩桩骇人听闻的血案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这位现在到处立有碑亭,受人敬重的南侠杨凌风。”   “哦!”   “当时断魂谷门规定,出断魂谷的人都要蒙面,不准暴露真容,杨凌风这位断魂谷门的弟子便利用这一点,作下桩桩血案,嫁祸师兄肖蓝玉……”   “杨凌风为什么要嫁祸师兄肖蓝玉呢?”宋艳红禁不住发问。   “为了与肖蓝玉争夺师妹吴玉华。”   “吴玉华、杨凌风、肖蓝玉是师兄妹?”   “不错。”   宋艳红顿觉眼前一亮,事情已猜着了八、九分:“吴玉华后来发觉了杨凌风的劣迹,一怒之下便在石门坎出手杀了杨凌风?”   花布巾轻叹一声道:“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只有……”   宋艳红接口道:“只有断魂谷门白石玉知道详情?”   “宋姑娘,你很聪明。”花布巾道:“我希望你能找到白石玉将情况问个水落石出。”   “我一定会去找他。“宋艳红点头道,“我是受害者,白石玉定会将实情告诉我。”   宋艳红的慧黯,令花布巾佩服不已。花布巾曾经问过白石玉此事,白石玉却是“家丑不可外扬”,终不肯吐露实情,两人为此还曾大打出手,撕破了脸面,宋艳红若以受害者的身份前去询问,白石玉就无法拒绝宋艳红要求了解真相的请求。”   花布巾瞧着宋艳红道:“宋姑娘此次晓明大义,决定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乃武林之大幸。请宋姑娘放心,老叫花子以脑袋担保,解散后的行宫人员只要不再继续作恶,决不会遭到任何伤害,同时丐帮还决定捐献五万两银子,作为行宫遣散人员的费用。”   宋艳红眼中噙着泪花:“谢花老前辈。解散行宫大会之日,花老前辈可来参加?”   “不但老夫要到,乞丐王洪一天也准到。”   “谢了,告辞。”   云玄道长闻育,急忙过来引道。   两人走到殿门旁,花布巾又唤道:“宋姑娘!”   宋艳红转过身:“花老前辈还有何吩咐?”   “这件事请宋姑娘千万不要告诉杨玉。”花布巾道。   “这个自然。在下也有一个请求。”   “宋姑娘只管说。”   “杨凌风已死,死者无罪,这件事在我问清白石玉之前,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除了老夫和乞丐王洪一天、云玄道长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云玄道长立即接口道:“我们三人在访查此事时已发重誓,决不泄露半点风声。”   “谢各位前辈!”宋艳红声落人沓。   云玄道长也一阵清风,随之消逝。   破庙外黑默默的草丛中,四双眼睛像猫眼似的闪着光亮。   四大护法悟空、悟净、悟性、悟灵在等待着空然大师出击的命令。   然而,命令迟迟没有下达。   空然大师幻影般贴在破庙的屋脊梁上,注视着庙殿内。   庙殿里已掌起了灯。小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只酒盅,两只烧鸡。   桌旁,面对面地坐着两人。   多出了一个人,那就是乞丐王洪一天。   原来洪一天就躲在庙殿的内禅房里,花布巾和宋艳红说话的时候,他没出来,现在喝酒、吃烧鸡的时候就出来了。   因为多了个洪一天,空然大师不敢冒然下手。   无论是花布巾还是洪一天,一对一自不是空然大师的对手,但两人联手那就很难说了,倘若两人不是斗而是逃跑,纵有四大护法埋伏在外,也决挡不住他们。   空然大师只得屏声敛息,耐心等待。   “来,干!”洪一天一口将酒饮尽,捂住酒盅,“老叫花子,今天这事,我看你是做得有些欠妥。”   “嗯……”花布巾咬下一块鸡腿肉,“欠妥?什么欠妥?”   “唉,”洪一天叹口气道,“据老夫所知,杨玉喜欢这妖女,这妖女也喜欢杨玉,何必将他们拆散呢?瞧,刚才妖女伤心的模样,怪可怜的。”   花布巾放下手中的烧鸡:“唷,老乞丐,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个慈悲心了?那妖女真心喜欢杨玉是不错,但她生性狂野任性,冷酷残忍,报复心极盛,日后她若知道了杨玉是杀母侮辱她的仇人的儿子,说不定哪天夜里,一剑就把杨玉杀在了床上,倒不如现在说穿了的好!”   “这话也是。”洪一天抓起酒壶斟上一盅,又道:“这事不知那妖女会不会告诉杨玉?”   花布巾夺过洪一天手中的酒壶:“决不会的!那妖女真心爱着杨玉,宁可自己痛苦也决不会将此事告诉杨玉,老夫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叫那妖女来的。”   “呵!你在这方面倒是挺有经验的。”洪一天伸手抓向烧鸡。   “啪!”花布巾一巴掌拍在洪一天手背上,烧鸡飞向空中。   烧鸡落下,花布巾、洪一天同时出手抓向烧鸡,两手交叉穿臂,反时,翻腕,对掌,“嘭!”一声闷响,庙殿内扬起一片灰尘,四壁摇曳。   花布巾、洪一天各自抓住了烧鸡的一只腿,座下蒲团却陷地三寸!   屋脊上,空然大师暗自吃惊,两个老叫花的功夫还在他想像之上。   洪一大抓住鸡腿道:“别闹了。说正经的,杨玉会不会去找白石玉?”   花布巾撕下一只鸡腿:“会,白石玉在沙口嘴石庙时曾给杨玉留下了四句诗,暗示要杨玉去找他。”   洪一天倏地伸手夺过花布巾塞进口中的鸡腿:“这只烧鸡是我的,老叫花子,你的烧鸡在那儿哩!哎,杨玉找到白石玉,这事不就糟啦。”   “白老头这人的性格,你还不知道?无论怎么说杨玉也是他的徒孙,这事他是不会告诉杨玉的,他叫杨玉去的目的是为了要杨玉替断魂谷门收回龙凤断魂刀。”   “唉,白老头也是,为了一个劣徒,竟背了二十年的黑锅,也不声不响。”   “所以老夫才决心揭开此事真相、公布于天下。”花布巾一手抓鸡,一手抓起酒盅。   “这就是你不对了。”洪一天撕下一块鸡肉塞入嘴中。   “我不对?为什么?”花布巾瞪圆了眼。   “白老头为一个死去了的劣徒背二十年黑锅,空然大师为一个死去的朋友掩盖了二十年罪恶,咱们事不关己,为何要管这闲事?”   花布巾低头不语。   洪一天喝下一盅酒,又道:“杨凌风已经死了,揭穿此事除了伤害杨玉,拆亭毁碑之外,还有什么好处?你就忍心伤害杨玉这么一个好娃儿?”   “依你的意思……”   “到此为止,剩下的事由杨玉他们自己去了结。”   花布巾猛地抬起头,眼中棱芒闪烁:“好!到此为止,这原本就是我的意思!”   “花布巾已觉察到了屋脊上的空然大师。   洪一天不知究竟:“原……本是你的意思?”   “这事本由我出头,若我说到此为止,你岂不要说我半途而废?”花布巾朝洪一天眨眨眼。   洪一天“噗”地一口酒喷了过去:“你这个老滑头!”   “解散乐天行宫后,天下就太平了,你还想打架?”花布巾说着顺手一鸡腿骨摔了过去。   “嗨,真想打架?”洪一天抄起烧鸡当作兵器,隔桌戳向了花布巾。   两个老叫花子嘻笑着,在庙殿内打闹起来。   空然大师趁机跃下庙顶。   他悬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白石玉并没有和花布巾、洪一天联合起来对付他。他们只是怀疑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大侠,对他并没有真正的威胁。他们既然已“到此为止”,他当然也就鸣金收兵。   现在真正威胁着他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白石玉。   只要杀了白石玉,这个存在武林二十年的谜,便会石沉海底。   白石玉在沙口嘴石庙留给了杨玉四句诗,只要找杨玉问清这四句诗,便能找到白石玉。   空然大师手一扬。五条人影像鬼魅般在庙外草丛中消逝。   庙殿内,花布巾、洪一天停止了打闹。   昏黄的烛光,映出了他们两张冷峻、凝重的脸。   宋艳红回到花宫楼。   杨玉正在房中等她。   “宋姑娘,你去哪儿啦?”杨玉问。   “去三、四宫营和主宫大厅布置事情去了。”宋艳红镇静地回答。   “几大总镖局的十二位代表已经到了迷官九道房,同时天乐宫、天星宫、天云宫,三分宫宫主也到达了二宫营。”   “嗯,”宋艳红点点头,“请杨大侠到这边来说话。”   宋艳红将杨玉引入了密室。   密室里供着杨玉亡灵牌的神案,已换成了一张小圆桌。   小圆桌上摆着一只精美的尖嘴酒壶,两只白玉酒杯和一桌菜。   杨玉困惑地:“这是……”   “来,坐下!”宋艳红拉着杨玉在桌旁坐下,“今夜我要你陪我好好饮上几杯。”   杨玉疑惑地望着她,不知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有兴致饮酒?   宋艳红摘下面巾,一双如梦如幻的眸子瞧着他。   杨玉见到那美丽的脸,迷人的眸光,胸中顿时烧起一团烈火。   她已使出了乐天行宫的媚功,而且透上了毕生的功力。   和花布巾谈过话后,她已决心干了,此刻,已没有丝毫犹豫。   “玉哥,”她虽比杨玉大三岁,但仍用上了“玉哥”这个亲切的称呼,这也是凌云花对杨玉的称呼,“乐天行宫就要解散了,这是我在行宫最后一次饮酒,也算是告别酒吧,你一定要……”   她一语双关,触动心思,眼中不觉猝然涌上两颗泪珠。   杨玉是个老实人,只道她是真情,急忙道:“好,我陪你好好喝一盅。”说着,抓起酒壶,斟上了两杯酒。   辛辛苦苦创建的宫业毁于一旦,心情自可理解,杨玉也算是善解人意,但他却是完全猜错了宋艳红的心思。   喝过三杯。两人脸上都泛起一层桃红。   宋艳红捂住酒杯,一双无限温柔的明眸盯着杨玉:“玉哥,你还记得那夜我们在丝茅村木屋饮酒吗?”   “记得。那夜我才知道了你一半的身世。”   “还记得你伸手准备揭我的面巾吗?”她明眸像闪烁的星光。   他心火顿炽,目芒闪烁:“记得。”   她两眼勾勾地望着他,双颊红晕如火:“那次你没揭开我的面中,可后来在广济寺后山,你不仅揭开了我的面巾,还取药替我疗伤。”   她真情融于媚功之中,使媚功功力更加威力无比。   他想起了揭开她面巾的情景,想起了手指触到她胸乳的感觉,不觉心摇神驰,胸中充满了不胜眷恋之情。   他痴痴地望着她:“是……的,我说过我要娶你。”   是下手的时候了!   宋艳红站起身,抓过酒壶,暗中将壶嘴扭个方向:“玉哥!我再敬你一杯!”   壶内分有两格,扭动过的壶嘴,对着盛有迷宫春药酒的一格。   药酒徐徐倒入杯中,满满的一杯。   壶嘴扭回原位,宋艳红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也是满满的一杯。   “请!”   两人各自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宋艳红眼中滚出了两行泪水。这是一杯苦酒。杨玉为什么偏偏是她仇人的儿子?   她恨苍天的不公,她为自己的苦命流泪!   杨玉眼中也淌下了两行泪水。这是一杯甜酒。宋艳红原是他此次要杀的仇人,现在化干戈为玉帛,终能与她结成眷属!   他感谢苍天的恩赐,他为自己的幸福淌流着欢愉的泪水!   “干!”   两杯酒一饮而尽。   杨玉胸中的炽的烈火犹如浇上了一瓢油,火在猛烈燃烧,而燃烧的火中又多了一股由迷宫春药点燃的欲火。   宋艳红全身颤抖着,心中涌上一层极深极深的痛苦。   杨玉两眼发赤,双臂在颤抖。宋艳红身躯的颤抖,更引发了他体内药力的迸发,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艳红姑娘,我……”   宋艳红忍住痛苦,抽回手,刚站起身,杨玉突地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艳红,我要你……”   他的吻像雨点般落在她头发上,脸腮上,嘴唇上。   她知道迷宫春药的药力在他体内发作了,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可她不愿离开!她的心火也在炽烈地燃烧,一阵阵热浪冲击着她的心扉,仿佛要把她淹没。   脚像被钉住似的不能移动,手也不自觉地紧紧回抱着他,头偎在他怀里接受着他狂热的吻……她想立刻就成为他的妻子!   突然,耳畔响起花布巾的声音:“他是你仇人的儿子!”“你不能嫁给他!”、“决不能!”   他的父亲曾经杀了她的母亲,而且强暴了她!   她猛地挣脱他的怀抱:“我就来。”   她边说,边飞也似地抢出了密室。   杨玉追到密室门旁,门已关闭无法打开。   他赤红着脸,在室内来回走动,口里不住唤着:“艳红……艳红……”   迷宫春药,使他变成了一只关在囚笼里的已发了情的野兽。   密室外,宋艳红已请来了凌云花。   两人在梳妆台旁坐定。   宋艳红用一种几乎是乞求的口吻说:“凌姑娘,请答应我吧。”   凌云花冷漠地:“不行。”   “难道你不爱他?”   “可他不爱我。”   “这件事后他就会爱你了。”   “哼!亏你说得出口。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我决不干!”凌云花也是个倔强任性的姑娘。   宋艳红咬咬牙,忍住气道:“我可是为你着想。”   “谢谢你的好意。”凌云花嘴里冷冰冰的,心里却是十分感谢“可我已经给他服了迷宫春药,现在药力已经发作,如果……”   凌云花打断宋艳红的话:“你自己不会去吗?”   “我……我不配。”   “你不配,我更不配,因为他爱的是你而不是我。”   “难道你就忍心让他熬受这痛苦吗?”宋艳红说着,推开了梳妆台的面镜。   面镜里显出了密室的情景。   杨玉在室内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来回走动。   他赤红的脸上透露出无限的痛苦,眼神狂乱,闪烁着灼炽的欲火。   凌云花见杨玉这模样,禁不住一阵怦然心跳。   这迷宫春药会伤害他吗?杨玉虽然明确告诉她,他不爱她,但她仍然深深地爱着他。   宋艳红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说道:“如果你不去救他,药力引发的欲火,将使他烈火焦心,自焚而亡。”   像是要印证宋艳红的话似的,室内的杨玉突然撕开了衣襟,仰天长啸,然后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神情万分痛楚。   虽然听不到杨玉的叫喊声,但从表情上可以看出那一定是火烧心腑时,发出的痛苦的呼喊。   凌云花的心一阵绞痛,刀绞似的痛。她咬着牙,把头扭向一旁。   宋艳红心中有数,她知道迷宫春药并不会伤害杨玉。杨玉的表情,一定是他运功抵抗药力的结果,如果不运功抵抗,根本就没有痛苦。这种痛苦是短暂的,抵抗愈强,药力发得愈快,痛苦愈大,但药性时间则愈短。   如果还不赶快说服凌云花,药性一过,就全功尽弃了。   “你不打算救他?”   “和你一样。”凌云花极力忍耐。她知道宋艳红爱着杨玉,在生死关键时刻,宋艳红一定会去“救”杨玉。   “我说过我不能。”   “为什么?”   宋艳红眸光一闪。这事可不能告诉凌云花,现在只剩一个办法了,制住凌云花,用药物逼她就范!   她心念刚动,凌云花厉声道:“宋姐姐,别想强逼我!你若动强,我就立即自尽!”她说着抖了抖一直插在左胸衣内的手腕,那只纤手里握着一柄匕首,匕首的尖刀正对准着心脏。   好聪明的姑娘!她已猜到了她的心思。   宋艳红这下可是束手无策了。   杨玉在密室内已脱去了上衣,疯狂地跳着。   宋艳红没料到杨玉内力如此之强,再过片刻,药力就要消失了。   她咬咬牙,终于作出了决定:“凌姑娘,我告诉你吧。杨玉的父亲杨凌风就是当年杀我母亲,强暴我的凶手,因此,我不能嫁给他,也不能救他。”   凌云花一下子懵住了:“这怎么可能?杨大侠……”   “这是花布巾刚才在山下破庙里亲口告诉我的,不信,你救过杨玉后,自己去问吧。”   “当!”凌云花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脸色灰白。   宋艳红又道:“杨玉已经快死了。我不能救他,但没想到你居然也不肯救他,我是为你才让他服下迷宫春药的,日后他知道实情也一定会原谅你,爱你的,若你一定不肯救他,我就只好让玉蓉或是玉婉……”   “不!我去救他!”凌云花跃身而起。   宋艳红打开密室暗门,把换上她衣装的凌云花推进了密室。   杨玉正处在药力最高潮的时刻,其实也是药力即将消失的时刻,药力消失后,杨玉只需昏睡半个时辰,便会恢复如初。   凌云花却是以赶赴法场的勇气,来搭救杨玉。   “艳红!”杨玉扑过来,抱住了凌云花。   凌云花心中一阵抽搐,泪如泉涌。   杨玉将凌云花抱上了小床。   “玉哥!”凌云花忍不住抱住杨玉痛哭起来。   在药力的玄功中,杨玉得到了“宋艳红”。   在痛苦的呻吟中,凌云花得到了杨玉。   公平,抑或不公平?   人愿,还是天意?   五十一、丐帮帮主洪九公   八月九日。这是最紧张的一日。   乐天行宫各分宫坚持旧宫规的人,不知宋艳红召集他们到总宫营议会究竟是什么目的。   能否在大总管支持下推翻宫主玄天娘娘?此行是凶是吉?不得而知。   宋艳红和杨玉早已得到了上蚕老魔君送来的七大派掌门首领,并已替他们解了毒,七大派掌门竟异口同声说上蚕老魔君在洞穴中待他们如同上宾,早已有弃暗投明之心。这与杨玉在洞穴中见到的七大派掌门脚镣铁铐的情景截然不同。   上蚕老魔君在搞什么名堂?这其中有何蹊跷?猜测不透。   花布巾、洪一大唯恐宋艳红得知杨玉是仇人的儿子后,野心顿发,挺而走险,借议会之机再来一次广贤庄血案。   宋艳红是否会走向极端?他们将这个隐情告诉宋艳红,是否会重新危及武林的安危?难以预料。   种种原委,盘根错节,扑朔迷离。   各派人物,各怀心思,忐忑不安。   唯有空然大师、上蚕老魔君例外。这一切可以说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也可以说是由他们一手制造。   然而,世事瞬息万变,令人咋舌。   花宫楼大厅,分三十六分宫席,共一百多人的座位上坐满了人。   厅内气氛紧张神秘。   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凝重和不安,虽然他们都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其中间也有不少是为非作恶的歹徒,但他们同样的害怕死亡和惩罚。   宋艳红在宫主座上直身端坐,身旁左右侍立捧着龙凤断魂飞刀的玉蓉、玉婉。   宋艳红凭借着龙凤断魂飞刀的威力降服武林,重建了乐天行宫,龙凤断魂飞刀便是宫主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象征。   龙凤断魂飞刀又名阴阳蝶血刀,双刀出鞘合一,飞取人头,不沾血腥决不还鞘,因此此刀从不轻易亮出。一旦亮出,便意味着死亡和血腥。   宋艳红命贴身宫女亮出此刀,使厅内紧张的气氛中,又增添了一股杀气。   厅中响起了宋艳红冷冰冰的声音:“本宫主原欲励精图治,修改宫规,将乐天行宫变成为一正派教派,在武林中争一个正正当当的席位,不料此计划遭到本宫一部份人的反对。眼下武林各派已经联合,在少林寺空然大师率领下准备剿灭我宫,为了避免杀戮,涂炭生灵,本宫主经再三考虑,决定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   话音未落,座位上一人呼地站起,厉声道:“不行!宫主娘娘是想要出卖我们么?”   发话者是接替五法、六不两凶僧的天乐宫分宫主贾英强。   贾英强,绰号“粉蝴蝶”,本是江湖上一采花淫贼,二十年前投靠乐天行宫被宋娘娘宋艳天收留,是一个一心想利用乐天行宫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的凶徒。   “是啊!宫主娘娘是想把我们卖给空然大师?”   “这不是叫我们去送死吗?”   有人立即呼应。是九宫、十三宫、十六宫的分宫主关古一、重子梁、袁少欣等人。   “住口!”宋艳红冷地一喝,声色俱厉,“你等自复宫以来,杀人放火,掳抢民女,败坏本宫名声,所犯下桩桩罪恶还不够吗?当年乐天行宫以媚功、淫术危害武林,招致覆亡命运,血溅迷宫,难道今日你们又想重蹈覆辙?”   贾英强瞟了膘二宫营座席。   上蚕老魔君正襟危坐,三角眼居然闭着,猩红的脸上毫无表情。   贾英强皱皱眉,眼光转向宋艳红:“乐天行宫在江湖上本已被人认为是一邪教,臭名昭著,此次接受的又是百合神教邪教人马,宫主娘娘想要把乐天行宫改为一正派派教是决不可能的事,即使咱们改了,天下也决无人相信……”   宋艳红心中一阵揪痛,一种冰凉的心灰意懒的失望感,猛地袭上了心头。这歹徒说的话倒是不假。   “咱们改宫规也罢,发放解药、解散行宫也罢,武林都不会相信。只有与他们争雄到底,拼死一搏!”贾英强举起手臂振声高呼。   “争雄到底,拼死一搏!”   “决不能让霸业半途而废!”   “决不能送肉上砧板,让人家砍剁!”   “……”   又爆出一阵喝喊声,响应的人竟在半数之上!   要是在半个月前,宋艳红的决心定会动摇,但现在她却志坚如钢,决心丝毫未动,因为她已看清了自己的罪孽。   能看清自己罪孽的人,才最有洞察力,最有清除罪孽的决心。   乐天行宫的罪孽竟是如此深重!   她解散乐天行宫的意念更加坚定。   她端坐着,缓缓举起右手,冷电似的目芒在面巾洞里扫过全厅。   右手代表死亡!   “哗啦!”大厅内罩下一层铁栏。   喧哗声顿敛,一片死寂。   厅内人人脸罩严霜,露出无比紧张之色。大部分的手都握住了腰间的兵器。   暗壁洞开,花宫卫队步入大厅,分踞在厅内四角。   花宫卫队三天前都已解毒,经过调养,人人精神抖擞。   卫队的三十名武士都是宋艳红亲手挑选的武功高手,华世盖、董克俭、朱万通、鬼谷子等人都是能独挡一面的角色,他们的出现无疑地给了贾英强等人一股巨大的压力。   最后出来的是已经恢复了原貌的杨玉。   一阵无形的波浪掠过大厅。   贾英强、关古一、童子梁、袁少欣等人发出一声惊呼:“飞竹神魔杨玉?!”   宋艳红沉声道:“本宫主决心已定,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谁还有异议?”   代表死亡的右手举着,取人脑袋的飞刀擎着,卫队武士一旁虎视眈眈,唯一能与宫主娘娘对抗的大总管闭着眼一声不吭,谁还敢有异议?   贾英强头上不觉汗珠滚滚。像他这样作恶多端的歹徒,行宫解散之后,还能有命?   关古一问道:“启禀宫主娘娘,行宫解散之后,我们性命可有保障?”   这是行宫分宫主中大多数人关心的问题。   宋艳红放下右手,说道:“武林各派已向我保证,行宫人员不论过去罪恶大小,只要不再作恶,一律不予追究。”   “谁能保证这是真话?”贾英强叫道。   “我。”杨玉跨前一步道。   “你不是行宫中人,有什么资格在此插话?”贾英强依据宫规厉声斥喝。   杨玉冷哼一声道:“我是你们的官主,为何没资格在此说话?”   “你是行宫宫主?”贾英强瞪着眼,眼珠似要跳出眼眶。   “是的。”宋艳红伸手揭下了脸上的面巾,“他已是我的丈夫。”   “全场的人顿觉眼前一亮,一百多双眼睛全都勾勾地盯着了宋艳红的脸,就连闭着眼的上蚕老魔君也急急睁开了眼睛。”   所有的男人都没见过宋艳红的真容。宫主娘娘的脸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谁也不知道。   据说能第一个揭开宫主娘娘面巾,见到宫主娘娘真容的人,便是她的丈夫,因此也有狂妄大胆之徒,企图揭开她的面巾,但他们的结果都是一个,剑穿心脏,白白地丢了性命。   宫主娘娘宋艳红是以冷酷而著名的。   她的面容无论是美、是丑,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解开的谜。   现在谜已解开,她的面容就展露在众人的眼前。   一百多人屏住气看着那张脸。没有人叫喊,没有人说话,都只是在默默地看,默默地欣赏,无论是好人还是歹人,对美都有同样的感受。   这是一张美得无法形容的脸。一百多人的心底同时发出了一声无声的赞叹:“天啦!”   大厅像有一阵春风拂过,令人酥酥的搔不到痒处。   宋艳红异常镇定,平静他说:“现在请杨玉说话。”   依照乐天行宫的规矩,宫主娘娘的丈夫就是宫主,有权过问和处理宫内的一切大事。   杨玉说道:“空然大师、老叫花花布巾、武当、峨嵋、华山、洪门帮、淮泅帮、八大总镖局、丐帮七大派掌门已向在下保证,如果本宫发放解药,解散行宫,对行宫人员决不加害,过去所作罪恶,一律免究,丐帮还愿捐献五万两银子,作为本宫遣散人员的费用,其它帮派也表示愿协助,大家不要有后顾之忧。”   正在此时,厅外一声发喊,一群人蜂涌而来。   贾英强一看,来人中有天山七剑客华昭雄六人、冥阴八怪齐氏八兄弟、华山剑客周亚平、无情刀客魏景文、闽山怪客周郁牛、泰山神仙罗逍遥、金光寺大慧法师等人,这些人都是被上蚕老魔君分派到各分宫的中毒武士,也是他暗中串通各分宫带来的逼宫人马。   贾英强以为上蚕老魔君发动了,于是大喝一声:“上啊!”身子一跃,手中抖出一柄短刀,一条直线射向了杨玉。   与此同时,上蚕老魔君身形一晃,幻出座外,一掌挟着腥风扑向了杨玉。   上蚕老魔君出击了!   场上顿时一阵大乱。关古一、童子梁、袁少欣和其余几位原约好的分宫主见状,也准备一齐出手。   花宫卫队董克俭、华世盖、朱百通、鬼谷子等人也准备出手。   然而,除了上蚕老魔君和贾英强外,谁也没有出手。   杨玉没出手,关古一等人没出手,董克俭等人也没出手。   “嘭!”一声闷响,贾英强连人带刀仆倒在杨玉脚下,一切便告中止。   上蚕老魔君一掌击在了贾英强背穴上。这一掌是他武功的精华所现,移形幻影的身步,加上九轮火魔掌的神功。   贾英强连哼也没哼一声,便已丧命,背部的衣服被烧焦一片,冒出缕缕轻烟。   全场骇然,一阵心惊胆颤。   上蚕老魔君的武功如此凶猛!   上蚕老魔君这一掌原来是击向贾英强!   上蚕老魔君也不看杨玉、宋艳红,却把脸转向各分官主:“谁敢违抗宫主、宫生娘娘之命,就是贾英强的下场!”   全场肃然。   此时,厅外铁栏前,涌来的一大群人单膝上跪,齐声道:“谢杨大侠解毒救命之恩!”   原来这群中毒武士到山下后,宋艳红便暗中派人用杨玉的名义送去解药替他们解毒,此刻,他们是来向杨玉谢解毒之恩的。   这些被毒物折磨了多则一、二年,少则几个月的武士,一旦得到解脱,感激之情可想而知。杨玉忙在厅内还礼道:“诸位英雄不必如此,这是杨某应尽的责任,大家快起来,在厅外等候吩咐吧。”   “谢杨大侠!”众英雄谢礼后,分侍在厅外两旁。   杨玉又对各分宫宫主道:“武林各派掌门和代表,已到了迷宫,正在等候各位的决定。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望诸位三思。”   关古一扔下手中的刀,高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听从宫主安排就是。”   其余执刀准备发动的分宫宫主见状,一齐把兵器抛到地上,拱手施礼道:“遵宫主娘娘之命,发放解药,解散乐天行宫!”   厅内所有的人在宋艳红带领下,一齐脱去乐天行宫号服,摘下兵器。   上蚕老魔君吩咐宫丁拖下贾英强的尸体,打扫好地面,然后打开铁栏,带着三十六分宫宫主鱼贯而出,走进花庭坪中。   杨玉、宋艳红和玉蓉、玉婉,在花宫队的簇拥下随后进入花庭坪。   花庭坪中,少林寺空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丐帮花布中、洪九公、洪一天,武当派玄慧道长、云玄道长,峨嵋太真道长,华山孙心人,洪门傅丰庆,淮泗帮张力,八大镖局总镖头万圣义,鹅风堡于歧凤、凌志云、凌志远,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及各派人物,两百余人分立在四侧。   宋艳红、杨玉待各分宫主队伍在坪中站定后,才走到空然大师、花布巾、七派掌门首领面前。   宋艳红纤手一摆,玉蓉、玉婉捧着两本花名册呈至空然大师面前。   宋艳红道:“乐天行宫宫主玄天娘娘宣告,今日解散乐天行宫,从此以后乐大行宫永不复出江湖,请武林各派掌门监察。”   空然大师手一挥,悟性、悟灵上前接过行宫花名册。   空然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难得玄天娘娘如此大彻大悟,佛门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僧与各派商议后决定,对乐天行宫过去所为,一律不究,凡改恶从善者,一视同仁,以礼相待。”说着,他向身旁的悟空努努嘴。   悟空走上前,将一只小红本捧送给宋艳红。   空然大师道:“这是各派赠给遣散行宫人员的银两帐本,请玄天娘娘过目。”   宋艳红转过身,朗声道:“你们都听见啦?”   “听见啦!”各分宫宫主齐声应道。   “立即发放解药,解散行宫!”   “是!”   宋艳红有意安排这样一个场面,一是稳住行宫人员之心,使分宫主既在压力之下,也在许诺之中,认真地去解散各宫人马;二是让空然大师这个强硬派的代表,当众保证,许下诺言,日后不至食言,加害解散的行宫人员。   她的这番安排可谓是用心良苦。   全场爆出一阵欢呼。   为她的大彻大悟而欢呼。   为武林腥风血雨的平息而欢呼。   为避免杀戮拯救了无数生灵而欢呼。   为乐天行宫的解散而欢呼。   为她惊人的美貌而欢呼!   欢呼声中,上蚕老魔君的眼光盯着宋艳红,空然大师的眼光盯着上蚕老魔君,花布巾的眼光盯着空然大师。   这是个连环扣,连环计,连环阴谋!   可惜作为连环节扣的主角杨玉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杨玉举起双臂,欢呼声渐止。   “现在由武林各派协助行宫各分宫进行解散!”杨玉大声宣布行宫解散行动开始。   各派代表加上花宫卫队和其它已解毒的武士,立即按照原定分划的任务,在四大护法处领到花名册和解药,然后“陪同”各分宫宫主,分头赴往各地解散行宫分宫。   总宫营的解散工作则由武俊杰、武文斌、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等人监督玉蓉、玉婉进行。   一切经过了周密的考虑。一切有条不紊地行进。   一切,都体现出了宋艳红惊人的才智。   空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花布巾、洪一天、于歧凤、凌志云和七大派掌门头领,却一齐到花宫楼主事厅,商量另一件大事。   这也是一件干系武林的大事。   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阴谋。   二十一位武林各派首领加上杨玉、宋艳红、上蚕老魔君,一共二十四人,分在主事厅两侧坐定。   空然大师迅速地与上蚕老魔君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是个极其迅速、隐蔽的交换,只是在心意之间进行。   但,花布巾却体会到了这种交换,心猛地一沉,这是为什么?   这次武林议事是由空然大师倡议的,所以空然大师首先说话。   “诸位,”空然大师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停在宋艳红那张美丽的脸上,“这场武林浩劫,幸喜宋姑娘深明大义,悬崖勒马,才得以避免。但试想,若无杨玉冒险闯入乐天行宫劝说宋姑娘,若宋姑娘执迷不悟,又会是什么结局呢?”   在座的都是武林中的首领,当然可以想像得出一场大厮杀的悲惨场面。断刀,断剑,断腿,断手,淌流的鲜血,痛苦的呻吟,各种姿态的尸体……必是惨不忍睹的结局。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呢?”空然大师继续道,“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各派之间的不团结,使得百合神教和乐天行宫有机可乘。如何才能使武林各派团结一致呢?   办法也只有一个,组成武林大盟,选出武林盟主,各派在盟主的统一领导下就能团结。因此贫僧建议立即召开一次武林大会,推选出武林盟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印明大师和印月大师脸色不觉一变。法然长老猜得不错,空然大师果然有当武林盟主的野心!   印明大师正要开口说话,丐帮帮主洪九公道:“空然大师此言极为有理。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武林形势亦是如此。近二十年来武林风云突起,纠纷不断,邪教、邪派纷纷涌现,原因就是因为没有武林盟主,我赞成选他一个!”   江湖第一大派,历来主张独行独往的丐帮帮主洪九公,居然赞同选个武林盟主!   花布巾、洪一天的脸阴沉得可怕。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七大派掌门解毒经过了百毒大王朱圣手的检查,按理说是没有问题的,但问题出在哪儿呢?事情总觉得是有些儿不对劲。   洪九公话音刚落,其它六派掌门人相继发话,一致赞同空然大师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的建议。   这一来,准备发表反对意见的印明、印月大师和于歧凤都不知道如何发话才好。难道能反对武林七大派掌门一致同意的事?这情况在武林中还从未发生过。   凌志云以鹅风堡庄生的身份说话了:“咱鹅风堡没别的意见,就听杨玉大侠一句话。”   恢复鹅风堡后,凌志云对陷害杨玉和雇杀手欲置杨玉于死地的行为,深感内疚,加之挂念女儿,对杨玉是格外客气。   所有人的眼光落在了杨玉身上。   杨玉是平息这场武林大乱的首要功臣,他的声誉已足以与七大派掌门并驾齐驱。此时,他一句话便能决定武林的命运。   空然大师的眼光中充满着期望和鼓励。   少林寺中习功过程中,空然大师的话在他耳旁回响……   花布巾的眼光中充满着忧郁和焦虑。   洪城破庙中,花布巾说的话,和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迷宫图在他眼前晃动……   他的眼光落到了宋艳红脸上。   宋艳红的明眸中充满着的亮的光芒,那是希望之光。   她希望他能当上武林盟主。她认为在厅内的这些人中只有他才有资格当武林盟主。   他当上武林盟主后,会更受人尊重,鹅风堡的地位会更巩固。作为一个声望极高的武林盟主,他就更不可能抛弃已与他行过夫妻之实的凌云花姑娘。   她在鼓励他同意空然大师的意见。   杨玉思忖片刻后说:“我赞同空然大师和七大派掌门的意见。”   花布巾、洪一天、印明、印月大师,不仅感到了失望,而且还感到了危险。   其余的人却是满脸带笑,连连点头。   上蚕老魔君缩在椅子中一言不发,眼光盯着自己的脚。那神态仿佛是要大家忘记还有个老魔君在厅内。   洪九公道:“谁还有反对意见?”   谁也没有出声。赞同的不必出声,不赞同的无法出声。   空然大师道:“既是这样,咱们就定个时间吧。”   武当掌门玄慧道长道:“我看就是九月九日吧。”   九九重阳!杨玉立即想起了母亲吴玉华。   “刚好一个月,行!”八大镖局总镖头万圣义道。   洪一天被花布巾手肘一顶,于是开口道:“九月九日,恐怕来不及吧,是不是……”   “哎!”洪九公抢着话道:“乞丐王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今日怎么婆婆妈妈的,我看九月九日,就这么定啦!”   “召开武林大会的地点……”空然大师征求意见。   “广贤庄。”华山掌门孙心人道。   “不行,那地方太晦气了。”峨嵋太真道长道。   “鹅风堡如何?”凌志云道。   “那山坳里不大方便。”   印月大师突然道:“在少林寺吧。”   空然大师微微一怔,刹那间,十几个意念闪过脑际。   印月大师提出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是唯一的制止空然大师的手段。目前只有少林寺法然长老才能在声望、武功俱方面镇住空然大师,大会在少林寺内召开,尚有制止阴谋的办法,若在别处召开,那就鞭长莫及了。   七大派掌门这次却谁也没开口。   杨玉道:“在少林寺?很好。”   他准备离开白云山后,就回少林寺空然大师处去见母亲,在那里等候召开武林大会岂不是好?于是,他表示了赞成。   洪门帮主傅丰庆:“就少林寺吧。”   淮泅帮帮主张力跟着道:“行!少林寺。”   洪九公道:“丐帮窝子太脏,不及少林寺干净,就让给少林寺吧!”   空然大师瞅了上蚕老魔君一眼:“好!九月九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   花布巾心中犯疑:空然大师瞅上蚕老魔君一眼干嘛?   二十四人又将如何发贴,如何分头联络各派,以及推选武林盟主的种种规定,都作了详细的讨论。   无论是讨论还是征求意见,宋艳红和上蚕老魔君都没有说话。   宋艳红是准备销声匿迹,退出江湖。   上蚕老魔君是心怀叵测,在酝酿阴谋。   议事结束后,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之事,已经确定。   空然大师十分满意,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他对杨玉的表现也很满意。他认为他已达到了他的目的。   他走出主事厅时,对杨玉说:“五日后,我在少林寺等你。”   乐天行宫总宫营的解散工作,大概要三日才能完成,杨玉三日后才能离开白云山。   “我能见到娘吗?”杨玉担心地问。   “当然能。”空然大师很干脆利落地回答。   “谢谢!”杨玉心中顿时充满了感激之情。   此时,凌志云走到杨玉身旁,结巴着:“杨大侠,云花她……”他脸上露出焦急之情。   “她不在花宫楼房?”   “不在。”   “咦,那就怪了!”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花布巾的注意。   今天这样的热闹场合居然少了两个人,凌云花和岳大宝。   这真是天大的怪事!   五十二、飞刀误斩亲儿   云玄道长和凌云花躲在花宫楼假石山洞内。   凌云花哭得像个泪人儿。   她已将那夜花宫楼房密室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云玄道长。   “傻丫头,”云玄道长安慰她道,“这应该是件喜事,你哭啥?”   “可玉……哥,他一直以为是……宋姑娘……他真正喜欢的是她……不是我,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凌云花哭得更加厉害。   “话不能这么说,依贫道看来他还是喜欢你的。想那次在泌香酒楼,贫道在屋檐下亲眼看到他亲你的……”云玄道长想找话让这姑娘开心。   “不,不要说啦!”凌云花大喊一声,把头埋进双手中,低声地痛苦呜咽着,神情悲痛万状。   云玄道长一直很喜欢这个调皮任性的小姑娘,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她才好。   “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被鸣咽、泪水、悲痛搅乱了,连自己也听不出在说什么,只是绝望地断续地抽噎着。   云玄道长突然唬起脸:“臭丫头!哭什么?去那妖女手中把玉哥夺回来就是了!”   “不……那不行!”   “你那调皮劲儿,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哪里去了?”   “我不能,不能伤害宋姑娘!”   云玄道长惊愕地望着凌云花。几个月不见,这姑娘已经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假石山洞外,人影一晃,花布巾、洪一天已闪入洞中。   花布巾晃着手中的酒葫芦:“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害得花爷爷好找!”   洪一天一手拎着一只烧鸡,一手拈着额下胡须,沉着脸道:“云花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碧绿山庄自称是洪小八的爷爷,你是洪小八的爷爷,那我是谁呢?”   若是往日,凌云花必会舌剑相讥,利言反驳,又是一场热闹,但今日凌云花却默不作声,仍在低声噘位。   “这是怎么回事?”花布巾问。   云玄道长便把那夜花宫楼房密室,宋艳红用迷宫春药迷住杨玉,然后哄骗凌云花“舍身”相救的事,说了一遍。   花布巾和洪一天听完之后,面色阴沉,没有说话。他们都没有料到来艳红居然会这样做。   宋艳红可不是个寻常的女子!   花布巾立即猜到了宋艳红的用意,他意识到这位曾经风靡武林的妖女,将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她消失后,扬玉会怎么样?眼前这位云花姑娘会怎么样?   但他此刻无暇去想这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正要开口,假石山洞口又出现了两人。   “云花!云花!”来人是凌云花的爹爹凌志云和二叔凌志远。   “花老前辈!洪老前辈!云玄道长!”凌志云匆匆与花布巾、洪一天、云玄道长见过礼,抢到凌云花身旁。   “云花,你受苦了。”凌志云望着凌云花憔悴发黄的脸,心疼他说,“全怪爹,都是爹不好,当时爹是鬼迷了心窍,要是爹不赶走杨玉,你就……”   要是爹不赶走杨玉,杨玉就不会离开鹅风堡,就不会遇上宋艳红,就不会被骗走龙凤断魂刀,就不会有这场武林大乱,就不会有偷梁换柱的这场密室姻缘……全是爹爹的错!   凌云花一念至此,心如刀绞,顿地喝出一声:“你不是我爹!我没有你这个爹!”说着,迸出一阵大哭,旋风般冲出假石山洞。   凌志云惊呆了,木然地站着。怎么办?宝贝女儿至今还不原谅他!   凌志远叫道:“二哥,愣着干嘛?还不快追!”   “哦……”凌志云恍若从梦中惊醒,“云花!云花!”   凌志云、凌志远兄弟二人,追赶凌云花去了。   云玄道氏刚刚挪步,准备出洞。   “云玄道长!”花布中唤住他,“老夫有事与你商量。”   云玄道长望着花布巾、洪一天阴沉、凝重的脸,不觉心中一震:又出什么事了?   乐大行宫总宫营的解散,不到三天便已完成。   解散工作的顺利,是由于打消了顾虑之后,行宫所有的人都愿意解散。愿意的事做起来就自然顺利。   第三天,各分宫解散的报告也由快马分批传至。   该是“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了,乐天行宫在江湖上将不再出现。   武林各派首领都已离开了白云山,剩下的只是杨玉、宋艳红、上蚕老魔君、吕公良等最后一批人。   在这众人皆大欢喜的热热闹闹的日子里,岳大宝却是病倒了,病得很厉害,卧床不起。   杨玉、宋艳红、吕公良、冷如灰等人都去看过岳大宝。岳大宝这病不发烧,不咳嗽,只是昏昏沉沉的一味说胡话,请了几位颇有名气的医生,却看不出他得的是什么病。   目前,洪小八到了白云山,岳大宝就由他照料着。有洪小八在,大家也就放了心。   花宫楼房,宋艳红摆了一桌酒筵为杨玉饯行。   杨玉与空然大师有五日之约,急于赶回少林寺。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急于见到娘。他想念她,也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想问她。   他邀宋艳红同往,却遭到了宋艳红的婉言拒绝。行宫各分宫解散工作尚未结束,她将到各分宫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后,再回到白云山来等候杨玉“明媒正娶”。   这是个无可非议的正当理由,杨玉只能表示同意。   他万没想到,宋艳红摆的却是诀别酒。   宋艳红已经决定,从此以后她将永远再也不与杨玉见面。关于花宫楼密室的事,她已告诉了花布巾,想必在必要的时候,花布巾会将真相告诉杨玉。   “玉哥,请!”宋艳红端起酒盅,笑启如花。   她表面上强作欢颜,心却在发痛淌血。今日举盅同欢,他日人各天涯,今生今世何处相逢?不觉柔肠寸断,咽泪无声。   “你怎么啦?”杨玉觉得她神色有些不对,柔声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酒喝多了点。”她忍住心中痛楚,轻咬樱唇,惨然一笑。   她心绪激动,不觉呼吸急促,面泛桃红,突起的胸脯急剧起伏,神态实在动人。   “艳红!”杨玉想起那一夜密室的情景,不觉情思缝绪。   他挪动座椅,坐到她的身旁,圈出手臂把她轻轻搂到怀中。   她就要与他永诀,不忍拒绝他的这份情意,于是把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们又一次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   他们没有注意到房外有两个人在偷看。   一个是玉婉,倒挂在窗檐上。   一个是凌云花斜依在门缝旁。   “玉哥,”宋艳红抿嘴浅笑道:“我想将龙凤断魂刀还与白石玉。   “好啊,我也将玉笛和销魂刀还给他,咱们……”   她笑着用两指压住他的嘴唇:“可是上哪儿去找白石玉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白石玉在石庙中曾说过,玉笛和销魂刀是挡不住龙凤断魂飞刀的,日后若有为难时,可记住四句诗……”杨玉将嘴唇凑到宋艳红耳根,说了些什么。   杨玉说的肯定是白石玉的那首诗。   玉婉没有听到那四句诗,因为杨玉声音太低。   凌云花在石庙中曾听过这四句诗,但此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事上。她见到他俩亲热的模样,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味都有。   她原是准备来找他们的,现在却凝在了门口,她不愿打拢他们。   房内,宋艳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宋艳红聪明绝顶,听到杨玉吟出的四句诗,便已猜到了白石玉的隐身之处。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找到白石玉问明真情后,不管杨玉是不是她仇人的儿子,她都决心离他而去,永不回头。   如果杨玉是她仇人的儿子,她已宽恕了他。   如果杨玉不是她仇人的儿子,她已成全了他。   可怜的女人!女人的心在充满仇恨时最毒最狠,在充满柔情时最仁最慈。   此刻,她心中充满无限的柔情。   她温柔地看着他,眼中忍不住滚出两颗的烫的泪珠。   “艳红……”杨玉一声轻唤,嘴唇印在她的眼眶上。   凌云花在门外,全身一颤,泪水籁籁而下。   “玉哥,今后你要好好待云花姑娘。”   “那当然,我会像待亲妹妹那样待她。”   “我用迷宫春药对付你,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其实那夜你不用春药,我也会要你,因为我太爱你了!”   “砰!”凌云花的头砸在了房壁板上。   “谁?!”一声厉喝。   宋艳红、杨玉从房内抢出。   凌云花飞身跃过楼栏,落入花庭。   花庭坪中站着凌志云和凌志远。   “爹!……”凌云花哭着扑到凌志云怀中,“咱们回……鹅风堡。”   楼栏上,杨玉阻住准备追出楼栏的宋艳红:“不用追啦,由她去吧。”   宋艳红想了想,轻叹一声,返回楼房。   此时,窗檐上的玉婉也离开了花宫楼。   “玉哥,你什么时候走?”宋艳红闪着异光的明眸瞧着杨玉。   “我想即刻动身。”   “一路多保重。”   “嗯。”   “凡事要想开点。”   “咽”   “玉哥!”   “艳红,还有何吩咐?”杨玉笑道。   “玉哥!”宋艳红扑到杨玉怀中,紧紧抱住他,泪如泉涌。   杨玉不觉怔柱了:她今日是怎么啦?   生离死别情最浓!   他怎能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情?   岳大宝迷迷糊糊地躺着。   几天来,他不吃不喝,只是在想心事。   他发现了一桩极其重大的秘密,可又记不起那是桩什么样的秘密。他记得上蚕老魔君告诉了他藏一件重要东西的地方,可又记不起那是什么地方。   那酒实在是醉得大厉害,醉得他把一切全都忘了!   他若想不起那桩重大秘密,若找不到那件重要东西,有何面目见众位英雄好汉?   他赌气不吃不喝,苦苦思索,结果是越想越糊涂,稀里糊涂,到最后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宝儿!”上蚕老魔君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你觉得怎么样?”   岳大宝正在气恼自己什么也想不清,赌气不回话。   “唉,你这几天都不吃不喝的,把爹都急坏了。”上蚕老魔君在岳大宝床沿旁坐下,“爹已派人去请山下名医宋先生去了。宋先生是专治疑难怪症的高手,一定能治好你病的。”   岳大宝干脆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脑中仍在思索。   “你好好睡吧,等会爹再来看你。”上蚕老魔君替岳大宝拉盖好被子,站起身来。   这时,房门被推开。胡翔云和玉婉闯了进来。   上蚕老魔君沉下脸:“你们来这儿干嘛?”   “禀老魔君,玉婉有要紧事向您报告。”胡翔云道。   上蚕老魔君看了岳大宝一眼,说道:“说吧,轻声点。”   玉婉急忙道:“第一件事,玉蓉和胡扬帆已偷服了您老的解药,领银解散还乡了。”   “嗯。”上蚕老魔君点点头,“由他们去吧。”   “第二件事,杨玉服了迷宫春药后,和他同房的不是宫主娘娘,而是凌云花。”   上蚕老魔君脸色顿时充血变得通红。   “同时,刚才宫主娘娘与杨玉商议准备去找白石玉,归还龙凤断魂飞刀。”   上蚕老魔君急急打断玉婉的话:“他们动身了没有?”   “尚不清楚。”玉婉答道。   “你俩速去打探,他们一动身,即来卧室报告,我在那里等着你们消息。”   “是!”   三人一齐急急离开了岳大宝卧房。   岳大宝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   不久,房门又被推开。一条人影幽灵般地溜了进来。   那幽灵溜到床旁,突地一声大喝:“嗨!”   岳大宝瞪圆的两眼望着房顶毫无反应。   “妈的!”那幽灵骂道,“老子洪小八活了十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妈的这种鬼见愁的鸟病!”   这幽灵就是岳大宝的好友,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   洪小八抬起一只脚踏在床沿上:“喂,浑小子!好些了么?”   岳大宝没回答。   洪小八挥起衣袖揩去两条鼻孔下的长龙,说道:“老子已派人去抢京都神医皇甫石英去了,要是那神医说你这浑小子是装病哄老子,老子就够你瞧的!”   “小叫花子!老子这病还能有假?”岳大宝说话了。   “什么病?不发烧,不咳嗽,不抽筋,不打摆子,卵病!”   “老子这是心病!”   “心病?有什么心事?想女人啦?”   “你才想哩!我有件秘密记不起来了。”   “你的秘密记不起来,我是更摸不着门道,浑小子,你是死定了!”   岳大宝突然眼珠一转:“我有件重要东西藏起来了,你猜猜看,能藏哪儿?”   洪小八拍拍脑袋:“这是容易的事,地窖里?”   “不对。”   “壁洞里?”   “不对。”   “屋梁檐洞,床板木柱中?”   “不对。”   “密室暗房?”   “对一半。”   “妈的!什么对一半?”   “我记得密室不错,暗房却错了。”   “密室顶板里?”   “不对。”   “密室暗壁,暗洞,暗窖,暗道,暗槽,暗板里?”   “不对。”   “不对?老子猜不着了!难道会在暗柜暗夹板暗……”   岳大宝弹身而起,发出一声欣喜的欢叫:“对啦!在密室暗柜的底层夹板里!”   洪小八瞪着眼:“什么东西?”   “解药!快跟我来!”岳大宝拖起洪小八就跑。   醉酒一幕中的秘密,岳大宝都记起来了!   落日半隐山下,余霞散绮,白云山峰燃烧一片红火。   宋艳红、杨玉并肩徐行,踏至山腰林坪。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该分手了。   两人停住脚步,默然相望。   山坳里,不知是哪位农家女子,或是哪位遣散离宫的宫女在唱歌。   山风吹来,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幽怨的歌声,使宋艳红那破碎的心灵更加伤感和孤寂,离别杨玉之后,不知明年风拂杨柳之时,又是一番何等景象。   她伤感之余,眼中又涌出两串泪花。   杨玉望着她:“跟我走吧。各分宫解散的事有各派的人监督,为什么不跟我走呢?”   她缓缓地摇摇头,苦涩地笑笑。   “艳红,我看……”他还企图说服她。   “你去吧,一路保重!”她向他挥挥手,表示到此结束。   他知道她的性格,于是笑笑:“好。我一定尽快地来接你,一定!”   杨玉抬头看看天空,时间已经不早,他必须立即下山。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还在山脚下等着他哩。   “保重!”无限深情,千言万语,都在这二字之中。   杨玉转身就走,步履坚定,没有半点犹豫。他是真正的无畏的男人。   “哈哈!”树林中传出一阵大笑。   随着笑声,上蚕老魔君出现在林坪,拦住了杨玉的去路。   “上蚕老魔君!你要干什么?”宋艳红身影一幻,已抢至杨玉身旁。”   “宋姑娘!这不干你的事,退到一旁去!”上蚕老魔君沉声—喝。   宋艳红正待说话,杨玉却将宋艳红推到一旁:“让我来。”   宋艳红依言退到一旁,暗中抓住了腰问龙凤断魂飞刀的刀柄。   她要看看杨玉能不能降住上蚕老魔君。   她握着龙凤断魂飞刀为杨玉掠阵,以确保杨玉万无一失。   她至今不知道,腰间的龙凤断魂飞刀己被两位宫女掉包了。   杨玉冷傲地望着上蚕老魔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在怀疑上蚕老魔君搞什么阴谋,难道阻拦他下山也是阴谋的一部份?   上蚕老魔君确实在搞阴谋,一个巨大的阴谋。但阻拦杨玉下山却不是阴谋的一部份,或许这样做还会使整个阴谋暴露甚至失败,然而,他却不得不这么干,他已别无选择!   杨玉没有和宋艳红行夫妻之实,宋艳红已决定悄然隐去,他在江湖上已失去了杨玉这块拦箭牌。   因为实际上他是宋艳红的父亲,宋艳红是他和当年乐天行宫宋艳天娘娘的女儿,他拥有宋艳红当年出生的证明,这就是他命玉蓉、玉婉怂恿宋艳红用迷宫春药与杨玉结合的原因。   杨玉和宋艳红即将去见白石玉,白石玉发现宋艳红手中的假龙凤断魂飞刀后,定会传授给执有玉笛、销魂刀的杨玉以销魂一指令。销魂一指令是龙凤断魂飞刀的唯一克星。   夺过杨玉手中的玉笛和销魂刀,他便将无敌于天下!纵是白石玉亲自出马也奈何他不得。   他刚刚证实,杨凌风就是当年假借肖蓝玉名义,火烧乐天行宫,杀宋艳天,强暴宋艳红的凶手。杨玉也就是他仇人的儿子   基于上述理由,他已起心意,决定杀掉杨玉。   上蚕老魔君冷笑一声道:“没别的意思。闻得杨大侠在少林寺习得销魂刀法,特来向杨大侠讨教两招。”   “行。”杨玉倒是爽快,衣襟一撩,玉笛己持在手中。   他也很想领教一下上蚕老魔君的九轮火魔掌。   宋艳红紧握着刀柄,脸上充满着关注之情。杨玉能敌得过上蚕老魔君的移形幻影大法和九轮火魔掌?   上蚕老魔君很有信心,自信能在三招之内取杨玉性命。三招,用三招对付一个小后辈,上蚕老魔君已是很看得起杨玉了。   杨玉斜扬玉笛,心中感到很踏实。此刻,他才意识到,空然大师在少林寺塔林,夜间授他的轻功,及破移形幻影的步法。原来是为了对付上蚕老魔君。   难道空然大师早就料到了,他和上蚕老魔君的这一仗?   “杨大侠,老夫要出手了!”上蚕老魔君发出了警告。   上蚕老魔君只在自己有绝对把握取胜的时候,才向对方发出要出手的警告。   “来吧,你自己留神点!”这是蔑视对方的表现。   上蚕老魔君冷哼一声,身形一幻,顿时不见,再现时已抢至杨玉左侧,现消逝,又在杨玉右侧出现。   杨玉斜扬玉笛,姿势不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上蚕老魔君已经利用移形幻影大法换了三个不同的位置,居然找不到出手的方向,不由心中大骇。无论从哪个方向出手攻击,都在玉笛的反击范围圈内。   这是杨玉的无招式。无招胜有招。   上蚕老魔君还在寻找战机,杨玉却清叱一声出手了。   一道短暂的闪电,在晚霞的光晖中掠过,一闪而没。   杨玉在瞬间已幻变了五个位置,速度快得连在一旁掠阵的宋艳红,也未看清他变幻位置的方向。   杨玉卓然而立,玉笛已纳入腰中。   上蚕老魔君身上五处刀伤,鲜血淋淋。他在五次幻身中挨了五刀,那刀不是在背后追他,而是在显身处截他,所以刀伤全在胸部。   “哈哈……”上蚕老魔君发出一阵大笑,“好刀法!好身手!若不是杨大侠手下留情,老夫恐怕早就到枉死城去了!”   上蚕老魔君此话不假,杨玉刚才果是手下留情。他一来不愿随便杀生,二来想查清上蚕老魔君究竟在搞什么阴谋。   宋艳红对杨玉的武功大为惊讶,心中又惊又喜,想不到杨玉的武功进展居然如此神速,连上蚕老魔君在他面前也没有还手的能力。   她惊讶之余,不觉感叹万分。   此时,上蚕老魔君抖抖衣袖,整整被刀削破了的衣袍,上前数步,拱手道:“杨大侠真是神功!老夫心悦诚服,特此向杨大侠请罪!”说着,竟然双膝一折“扑通”跪倒在地。   杨玉见状,跨前一步,伸出双手去扶上蚕老魔君,不管上蚕老魔君安的什么心,先扶他起来再说话。   杨玉忠厚老实,哪里料到上蚕老魔君跪在地上,正在暗中运动魔掌功力,准备对他进行突袭。   “玉哥,当心!”宋艳红发出一声厉叫,手中的双刀已然出鞘。   她已发现了上蚕老魔君在暗中运功,便急声向杨玉发出了警告,心一急就乱了方寸,龙凤断魂飞刀也双刀出了鞘。决不能让上蚕老魔君伤着了杨玉!   这刀不出鞘犹可,一出鞘顿时把宋艳红惊得目瞪口呆……   刀鞘仍是龙凤断魂飞刀的刀鞘,鞘内的刀却已不是龙凤断魂飞刀!   她手中执着的只是两把普普通通的短刀!   她望着手中的短刀发愣,忘了周围的一切。   此时,上蚕老魔君绽出一声大喝,双掌挟着腥风拍向了杨玉。   幸喜杨玉得到了宋艳红的警告,双手及时收回,同时身子已应声跃起,腾向空中。   “嘭!嘭!”两掌击空,一股腥风刮过林坪。   杨玉空中转体,眨眼已至十丈开外。   杨玉身手之快,实出上蚕老魔君意料之外。九轮火魔掌偷袭,也未能击中杨玉!   必置杨玉于死地,否则后患无穷。只剩下最后一招了,那就是龙凤断魂飞刀!   上蚕老魔君牙关一咬,双手从贴背处拔出暗藏的龙凤断魂飞刀,呼地抛向了杨玉。   “龙凤断魂飞刀!”宋艳红发出一声惊呼,执刀扑向了上蚕老魔君。   上蚕老魔君“咚!”一掌击向宋艳红,身形一幻,欺身而进,又将龙凤断魂飞刀的刀鞘抢到手中。   无论是论身手还是武功,宋艳红自不是上蚕老魔君的对手。   “玉哥!快跑!”宋艳红发出了一声撕人肺腑的呼叫。   杨玉立身在坪沿,拔出玉笛,弹出了销魂刀,遥指着在空中盘旋的龙凤断魂飞刀。   他希望玉笛、销魂刀能阻住龙凤断魂飞刀。   飞刀在空中盘旋着愈来愈近。   他凝视着飞刀,找不到击落飞刀的出击点,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击,他都在飞刀的刀圈之中。   又是一个无招式!白石玉、花布巾没说错,玉笛、销魂刀抵挡不住龙凤断魂飞刀!   飞刀的规律是,你逃得愈快,飞刀落下的速度则愈快,你逃得愈慢,飞刀落下的速度也就愈慢。   杨玉凝身不动,玉笛遥指,飞刀自然就落得慢。虽然是慢,但飞刀仍然在往下落,刀圈已渐渐落至杨玉头顶。   “嗨!”空中突然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   岳大宝从空中飞入林坪,扑向了刀圈。   “宝儿!”上蚕老魔君发出了一声惶急的厉叫,急欲收回龙凤断魂飞刀,却已是来不及了。   “杨大侠!”岳大宝扑入刀圈的同时,手一扬,一物飞向了杨玉。   杨玉大叫一声:“岳大侠!”伸手接住了飞来之物,原来是个小纸包。   “宝哥——”坪外洪小八尖叫着,飞身跃入林坪。   龙凤断魂飞刀刀光一敛,空中迸出了一腔热血。   殷红的热血在霞光中,像红花一样迸开!   五十三、解药中的秘密   谁也没料到正在生病的岳大宝会突然出现在林坪,舍身扑向龙凤断魂飞刃的刀圈,被飞刀斩成两截!   岳大宝的人头在空中飞舞,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直盯着杨玉,张开的嘴还在蠕动,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杨玉,但这话是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岳大宝的身躯喷射着彩花似的鲜血,在空中旋转两圈后,重重地仆倒在地。   “当!”龙凤断魂飞刀应声落入上蚕老魔君斜插在腰间的刀鞘中。   “咚!”岳大宝的人头掷地后尚在滚动。   上蚕老魔君、宋艳红、杨玉、洪小八不约而同,同时扑向岳大宝的尸体。   “呀——”上蚕老魔君猩脸通红,两眼发赤,发出一声狂吼,双掌疯魔般击向杨玉、宋艳红、洪小八三人。   嘭嘭嘭嘭!一连九掌,快速无比,的炽的热浪,扑鼻的腥风,狂飓般刮过林坪。   坪地的草丛立即枯萎,腾起烟火。坪旁的树木,枝干摇曳,落叶纷飞。   上蚕老魔君在痛子的狂暴之中,已突破生死攸关,九轮火魔掌已发出了十二分的功力!   杨玉还来不及向上蚕老魔君发动攻击,已和宋艳红、洪小八一起,被九轮火魔掌逼到了林坪之外。   “呀——呀——”上蚕老魔君连吼几声,撕开破碎的衣襟,露出猩红的刺着飞龙的胸膛,双手抓住了腰问的龙凤断魂飞刀。   龙凤断魂飞刀!杨玉不觉一怔,怎样才能制服这可怕的杀人武器?   在杨玉一怔之际,宋艳红已腾空而起,袖中乾坤剑和身子合而为一射向了上蚕老魔君!   “艳红!”杨玉一声惊呼。   “快走!”宋艳红厉声呼叫。   上蚕老魔君松开握刀的双手,身影往后一幻,狂吼着:“宋艳红!好大的胆!你敢杀你亲爹么?”   林坪宛似又腾起了一把飞刀,上蚕老魔君是宋艳红的亲爹?   岳大宝、宋艳红是兄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不……”宋艳红狂叫着,双剑如暴凤骤雨刺向上蚕老魔君。   “是!是!是的,我有证明……”上蚕老魔君一边招架一边对着狂叫。   “杨大侠,咱……们去找花……爷爷来……”洪小八拉拉杨玉衣襟,他脸色发白,口角乌黑,显然已被九轮火魔掌击伤。   看场上情景,上蚕老魔君一时还不会伤害宋艳红,若能找到花布巾前来,事情就好办了。杨玉略一思忖,立即作出决定,伸手挟起洪小八转身飞奔下山。   宋艳红一口气刺出九九八十一剑,仍刺不着上蚕老魔君,扭头一看,杨玉和洪小八已经走了,不觉长叹一声,垂下了手中双剑。   她脑袋嗡嗡发响,两颊太阳穴像炸裂似的疼痛,全身一阵又一阵地哆嗦。   这个可怜的女人,在承受了无数痛苦的折磨之后,命运又给了她再一次沉重的打击。   她是上蚕老魔君的女儿,上蚕老魔君是她的亲爹?   看着眼前这个丑陋不堪、穷凶极恶的老魔鬼,即使这是真的,她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上蚕老魔君直盯着她的脸,哺喃道:“艳红,你真……像你娘……真像极了……”   “我真……是你女儿?”她颤声问,伤心的泪水滚滚而出。   “是的!”上蚕老魔君道,“当年你娘遭人追杀,身中剧毒,逃至桃魔园。我救了你娘,将你娘藏到地窖里,替她吸毒治伤。我原本也是个英俊的汉子,只因替你娘吸毒,后来因毒气伤身,才变成了这么一个红脸红发的丑汉……”   宋艳红全身一阵抽搐,想不到上蚕老魔君这副丑态,却有这么一个原委。他是为救娘才变得这么丑的!   “当时你娘非常感激我。一天夜里,我溜到地窖和你娘喝酒,那是一个很静很静的夜,我们谈起了行宫,谈起了武功,边谈边喝酒,我俩都喝了很多的酒,最后我们都醉了……   唉!真是孽缘。”上蚕老魔君语言之间充满着眷恋之情。   宋艳红痛楚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对爹娘的这种私情,能有什么可指责的呢?   “不久林三娘发现了藏在地窖里的你的娘,盛怒之下险些杀了她,我竭力保护你娘,不惜和林三娘打了一仗,才把你娘送回乐天行宫。后来你娘托人捎来书信,说是她怀孕了。当时我正在后悔自己干出的丑事,在林三娘面前每日跪二个时辰赎罪,自然没给你娘回信,也没去看她。不久你娘又托人捎来信,说是她生了一个女儿,为了表明是我的女儿,生下来后便在背部照我胸部花纹刺了一条飞龙。”   宋艳红的手指甲螟深地抠人了肉内,鲜血从雪白的手臂上淌流出来。   上蚕老魔君的话没错,她的背部确实刺着一条和上蚕老魔君胸部花纹一模一样的飞龙!   上蚕老魔君顿了顿,道:“我当时十分激动,本想立即去看你们母子,但却又不敢去,一是林三娘管得紧,二是因毒气迸发伤身我已变成一个红脸丑汉。接着就发生了庄园血案,以花布巾为首的武林各派高手,对我开始了围捕、追杀。”   “不,不……”宋艳红嗫嚅着,没有下文。不,不什么呢?不容否认的事实,她确是上蚕老魔君的女儿!   “你还不相信么?”上蚕老魔君说着,手又开始解腰带,“我一直保存着你娘的那两封亲笔信,我拿给你看,你就会相信了。”   “不用看了,不用了,我相信。”宋艳红咬紧了嘴唇,泪水吧哒吧哒地往下掉。   “艳红女儿,我原想……”上蚕老魔君还想说什么。   宋艳红打断他的话,指着地上岳大宝的尸体。“他就是林三娘的儿子?”   上蚕老魔君的眼光转向地面,突然,他迸出一声大喊:“狗儿!我的大狗儿啊!”扑向了岳大宝的尸体。   上蚕老魔君抱住岳大宝的人头,放声痛哭,哭声惊天动地,四面山峰都发出了嗡嗡回响。   良久,上蚕老魔君放下岳大宝的人头,跳了起来:“艳红!艳红!”   宋艳红已经不见了。她站过的坪地上,剑尖画出了五个大字:爹,女儿己死。   爹!她已承认了上蚕老魔君是她的爹。   死!她已决心抛去这人世间的一切烦恼,撒手而去。   上蚕老魔君仰面发出一声长呼:“这是为什么?”   他这次复出江湖是为了寻找儿子和女儿,创建霸业。   儿子已经死了,女儿撒手而去,这霸业又有何意义?   “老魔君,”树林中胡翔云、玉婉双双跃出,走至上蚕老魔君面前,“他们去了,还有咱们哩。”   这对男女一心想借上蚕老魔君飞刀的威力,重温再建乐天行宫的美梦。   上蚕老魔君怪眼一瞪:“你们算什么东西?”   胡翔云见势头不对,暗向玉婉丢个眼色,两人转身就跑。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从林中跑出。   上蚕老魔君一声怪吼,腰间龙凤断魂飞刀腾空飞出。   两人拼命狂奔,一掠数丈!   空中两道闪电交相辉映。   “啊——啊——”两声惨叫,两颗人头飞向空中,两股血柱在暮霭中迸溅。   “当!当!”飞刀入鞘。   龙凤断魂飞刀能同时削取两颗人头!   “哈哈……”上蚕老魔君放声狂笑,“我是武林盟主!武林盟主!”   吼声在山峰间震响。然而,这句雄壮的豪言,却是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和悲伤。   山下白云庵。   这原是乐天行宫的洗心宫,现在已恢复了白云庵的旧貌。   庵堂内油灯蜡烛高照,光华四射。   堂上一圈薄团上,坐着花布巾、洪一天、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朱万通、杨玉、洪小八、冷如灰等九人,还有三个蒲团座空着。   所有人的眼光都自觉或不自觉地瞧着庵堂的内室门。   当今最著名的神医皇甫石英,下毒能手百毒大王朱圣手,解毒能手救世观音何仙姑,正在内室替七大派掌门作药物检查。他们已经进行两个多时辰了,但不知情况如何。   杨玉却是眼盯着窗外夜空,心事重重。   他和洪小八在白云庵找到花布巾、洪一天、吕公良等人返赴山腰林坪时,林坪上除了胡翔云、玉婉身首两异的尸体外,什么都不见了。   “宋艳红不见了。上蚕老魔君不见了,岳大宝的尸体也不见了。   他们分头搜遍了总宫营旧址的所有隐身之地,都没有发现宋艳红和上蚕老魔君的足迹。   宋艳红会不会跟上蚕老魔君一起走?   她是上蚕老魔君的女儿,会不会又一次与武林为敌,成为自己的敌人?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她己是他的妻子了,怎么会再与自己为敌?但他仍然十分担心,为她的命运担心,为她的安危担心。   同时,他也为岳大宝的死痛心,若不是岳大宝舍身扑入刀圈救他,他早已成了飞刀之下的无头鬼了。   岳大宝交给他的小纸包是什么东西呢?   洪小八因中九轮火魔掌伤,花布巾刚替他疗伤入堂,所以许多事情还来不及询问。   忧郁,悲伤,焦虑,挂念,猜测,种种情绪纠结心头,使他心情异样沉重。   内室门珠帘挑起,朱圣手、何仙姑、皇甫石英依次而出。   他们三人脸色凝重,一看便知不妙。   “师兄,情况怎样?”朱万通问。   下毒大王朱圣手是百毒神王朱万通的师兄。论下毒的手段,朱圣手不及朱万通,论对药物毒性的研究,朱圣手却胜过朱万通一筹,所以朱圣手特应花布巾之邀请参加了这出“三堂会诊”。   朱圣手摇摇头,没有回话。   何仙姑对花布巾道:“七大派掌门表面看来经络无碍,气道畅通,吐纳运气均运用自如,并无中毒迹象,但细摸脉门却觉得脉缓有碍,这有碍的部位经在下仔细检查,竟全在头部脑后的络却、通天、承光、五处、玉枕五个穴位处,真是奇怪得很。”   何仙姑说完之后,盘膝在蒲团上坐下,用眼光瞧了瞧朱圣手。   朱圣手正要说话,花布巾却道:“请大家坐下说话,慢慢推敲。”   朱圣手闻言亦在蒲团上坐下。   皇甫石英不习惯坐地,早已有小叫花端来一张太师椅侍候他坐下。   何仙姑瞪了皇甫石英一眼,脸上掠过一丝鄙夷之色。她是江湖上的解毒能手,草药名医,素来看不起皇甫石英这种所谓的正宗名医。她猜不透花布巾为什么要请他来凑这个热闹。   三人坐定,小叫花沏上香茶后,退至一旁。   朱圣手这才开口道:“在下与何仙姑已用过多种药测试,未在七大派掌门体内发现任何毒物,而且七大渡拿门神智清醒,目光有神,根本无中毒迹象,只是花老前辈说的现象却是十分奇怪,同时他们对测试药物的反映也不及正常人明显。”   杨玉心中一动,但没有说话,他不懂医药之道,不便插嘴,同时他也想听听他们三人的意见。   皇甫石英捧着茶盅,痴痴地在想着什么,没有发表见解。   何仙姑又道:“七大派掌门穴门有异,是不是遭人暗算,被‘神打’点中了哪路时辰穴?”   “没有。”花布巾接口道:“我和乞丐王仔细替他们查过了,决没有。”   花布巾和洪一天查过的穴道,当然不会有差错。   皇甫石英仍痴坐在太师椅中,双眼微闭,似在闭目养神。   何仙姑瞅了皇甫石英一眼道:“我给七大派掌门喝的迷魂汤只能保四个时辰,再过一个多时辰他们就要醒了,到那时候再要他们检查、会诊就麻烦了,光那个洪老头就无法对付。   我们得尽快得出个结论。”   朱圣手道:“我着七大派掌门没什么问题。”   花布巾眉间一皱。这结论肯定不对。七大派掌门若正常的话,绝不会在花宫主事厅一致支持空然大师。   何仙姑道:“我看七大派掌们肯定是有些不对,但不会是什么毒物所致,在下可以肯定本道姑的测试药物决不会有差错……”   “不见得吧。”皇甫石英突然说话了。   花布巾眼光一亮。立即道:“皇甫神医有何高见?”   皇甫石英是花布巾的好友。花布巾深知他的医术和人品,对他十分尊重。皇甫石英既然说出此话,说明他对此事已有了八、九成把握。   何仙姑气乎乎他说:“你不相信在下的测试药物?在下敢与阁下打赌!”   皇甫石英呵呵一笑:“我没说不相信,只是说不见得。何谓不见得,就是没有把握,说不定你对,说不定我对,说不定我们都对或都不对。”   何仙姑手一摆,“好吧,别卖关子了,说说看。”   皇甫石英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盅,这才不急不忙地开口道:“老夫可以肯定七大派掌门有问题,是神经中毒。”   洪小八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皇甫石英,心中在想:“这才是神医的派头哩!”   这小子哭一阵后,早已把岳大宝告诉他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天外了。   “中毒?你凭哪点说他们是中毒?”何仙姑高声发问。她是个解毒高手又用过测试药物,心中自然不服。   “凭眼神。”   “眼神?”朱圣手忍不住问。   “不错,就是眼神。他们目光虽然有神,但神色有异,瞳仁中神光散而不聚,浊而不明,游移不定,似在犹豫,在等待,这是一种神离之态。眼神乃是人精气之所现,眼神异样说明精气有伤,精气有伤而经脉无碍则是中毒象征。有曰:眼以传神授意。七大派掌门的眼神告诉老夫,他们是已中毒。”   何仙姑冷哼一声问道:“你又怎能肯定他们是神经中毒?”   皇甫石英淡淡一笑道:“你怎么就忘了?刚才是你告诉老夫,他们七位头部脑后的五大穴位处,脉络都有异样啊。脑后五穴都在人体中枢神经区域,不是神经中毒还是什么?”   何仙姑不觉微微一怔,继而困惑地:“难道我的测试药物会有差错?”   “老夫十分佩服草药秘方,仙姑的测试药物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皇甫石英道。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朱圣手问。   所有人的眼光都望着了皇甫石英,等候他的回答。   皇甫石英眯起双眼,缓缓他说道:“这就是老夫一直在苦苦思索的问题。据花老叫花子说,七大派掌门在主事厅竟一致同意在一月之后召开武林大会,以当年比武的形式推选武林盟主,老夫一听就觉得不对,七大派掌门决不会是这样,尤其是洪九公、玄慧道长和万圣义历来是坚决反对比武选盟主的,另外上蚕老魔君在议会上神态异常,勾身蜷坐,闭目养神,似在暗发什么功,七大派掌门又曾被上蚕老魔君关在洞穴,因此老夫可以断定这一定是上蚕老魔君暗中耍了什么名堂。”   “不错!是上蚕老魔君在药物中动了手脚……”洪小八想起了岳大宝带他闯进上蚕老魔君卧房密室,寻找什么解药的情景,便高声插话。   “小家伙,别多嘴!”花布巾厉声一喝。   洪小八生性顽皮,喜欢捣蛋,花布巾唯恐他又要捣什么鬼对皇甫石英不尊,故此喝住洪小八。   “是嘛!我们已经找到了解药。”洪小八还想继续说明情况,这次他可不是捣蛋。   “住口!你再敢多嘴,我就剪了你的舌头!”洪一天唬起脸,跟着一喝。   “哼!不说就不说……”洪小八最怕的就是这位洪一天爷爷,虽是受了委屈,嘴里咕噜着,却是再也不敢多嘴说话。   解药?杨玉心中一动,捏住了岳大宝扔给他的小纸包。但,他仍然没有说话,他没有把握,决定等皇甫石英他们作出了结论再说。   皇甫石英继续说:“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如果上蚕老魔君在给七大派掌门服的行宫药丸中做下手脚,然后利用解药来做中和性的掩饰,那么就很容易哄骗过我们。何仙姑的测试药物测试到的只是解药的反应,自然也就不会发觉。”   何仙姑从蒲团上弹起,神情有几分激动他说:“如果上蚕老魔君使的是一种中性毒物,把它含在行宫药物之中,那么当解药解开行宫药物时,便会与那种中性毒物发生反应形成一种新毒。   朱圣手接口道:“而那种新毒是神经的毒物,又有解药反应作掩护,所以咱们测试不出来。”   皇甫石英道:“上蚕老魔君这毒是慢性毒物,下毒亦是轻份量的分批投置,长期积累才产生毒性,因此更难觉察。”   花布巾插话道:“此话甚有道理。七大派掌门被囚在洞穴数月之久还在服药,杨大侠见到他们时,他们还都被铁链锁着。”   “这就对了。”皇甫石英点头道,“依老夫看……”   何仙姑急急地抢着道:“事不宜迟!咱们马上重新检查。我何仙姑就不信查不出过是哪门道子的毒!”   皇甫石英、何仙姑、朱圣手三人又重新进入内室门。   堂内,九人立即开始议论,话题当然是七大派掌门中毒的事。   杨玉取出岳大宝扔给他的那个小纸包,递呈给花布巾道:“这是岳大宝在山腰林坪舍身救我时,扔给我的纸包,但不知他是什么用意?”   洪一天想起了洪小八刚才插嘴的话,便问道:“小八,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洪小八噘起嘴道。   “你和岳大宝一直在一起,两人又是同时赶到林坪,你怎会不知道?”洪一天瞪起眼问。   “怕有人说我多嘴,要剪舌头。”洪小八斜眼瞅着洪一天。   “好啊!你这小王八蛋,还在生爷爷的气?”洪一天叫道,“看我不……”   花布巾一旁道:“小八,你将事情说清楚,花爷爷教你一手易容大法。”   “好啊!”洪小八拍手大叫,随后问洪一天,“爷爷,你呢?”   “臭小子!”洪一天嗔声道,“整天就想揩爷爷的油!好,教你一手乱棒打鸳鸯。”   “不,我要学妙手偷鸡。”   “好小子,还想偷爷爷的烧鸡?”   “那我就不多嘴了。”   “好,就妙手偷鸡!只是学了这一招之后,只能偷花爷爷的鸡,不能偷你爷爷的鸡啊。”   “哎,知道了。”   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冷如灰等人听了洪一天、洪小八爷孙俩的对话,不觉失声而笑。花布巾坐在蒲团上也面带微笑。   洪小八却不笑,板起脸一本正经他说:“岳大宝在小爷的指点下,突然记起了他在病中忘掉的上蚕老魔君的秘密,拉起我的手就闯进了上蚕老魔君的密室。我们在密室暗柜的底层夹板里找到了这个小纸包……”   洪小八的眼光徐徐扫过四周,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   他清了清嗓门,又继续说:“岳大宝找到这小纸包时,跳起来大声嚷道:‘找到解药啦!这就是那老家伙动了手脚的解药!’说着,他就拉我去花宫楼找杨大侠,花宫楼没有,到大厅,大厅没有;倒主事厅,主事厅没有;到花坪,到凉亭,到假石洞,我们找了一个洞又一个洞,找了一个洞又一个洞……”   “浑小子!”洪一天喝道,“你还有完没完?”   洪小八正色道:“当然没完,要是一到了山腰林坪,大宝哥就没命啦。”说着,眼中滚出了两行泪水。   顿时,全场肃然。   吕公良等人面色冷峻,眼中棱芒闪烁,那是悲痛和复仇之光。   杨玉木然地望着窗外。   窗外,夜空寒星闪耀。   他又一次遇到一个难题。上蚕老魔君是岳大宝和宋艳红的亲爹,他该如何对付这位老魔君呢?   花布巾捏着小纸包。这小纸包是不是解七大派掌门所中的新毒的解药呢?   内室门帘再次挑起。   “皇甫神医,医道高深,料病如神,真是名不虚传!”何仙姑从室内迈步而出。   “何仙姑,精通医道,用药如仙,一下就测出七大派掌门所中何毒,实在是令人佩服!”皇甫石英随后走出。   朱圣手跟在两人身后,满脸敬佩之色:“有人说二位在医道上是一神、一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得见,果然!果然!”   皇甫石英道:“朱大王也不必过谦,刚才若无朱大王指点,何仙姑怎能这么快就测出毒物的成份?”   朱圣手连连摆手道:“见笑,见笑了。”   此时,何仙姑已走到花布巾身前:“皇甫神医所言果然不差,七大派掌门确是被一种神经毒物所制,这种毒物……还是让皇甫神医来说吧。”   何仙姑对皇甫石英的态度十分尊重。经过第二次测试药物会诊,印证了皇甫石英的话后,她对皇甫石英的看法己完全改变。   “老夫在解毒方面的经验哪及何仙姑,还是你说吧。”皇甫石英十分谦逊。   “何仙姑你说吧。”花布巾道。他知道皇甫石英的脾气,你高傲,他更高傲,你谦虚,他更谦虚。   “那我就不客气了。”何仙姑一敛往日高傲之态,客气地说:“这种毒物因只侵袭脑部神经,并不侵袭肌体,所以很难让人察觉,表面上看去,中毒的人很正常,但只要使毒人发功,中毒人便会毒性发作,不自觉地听从使毒人的意愿……”   “好狠毒的阴谋!如果在武林大会上,七大派掌门听从于上蚕老魔君的意愿,那会选出个什么样的武林盟主呢?   满堂的人不觉一阵心惊肉跳。   何仙姑又道:“在下已测出了这种毒的成份,这种毒由七种植物制成,是中性神经毒药,若是解毒当然有法子,只是解药也需七种天然植物制成,而这七种天然植物很难寻找,因此恐怕一时……”   花布巾把手中的小纸包递过去:“你瞧瞧这是不是解药?”   何仙姑惊异地瞧了花布巾一眼,接过小纸包。   皇甫石英、朱圣手立即走过去,三人就在神案桌上打开小纸包,当场检验。   是与不是,干系重大。众人的心弦都系在那个小纸包上。   何仙姑面露喜色,当即宣布:“没错!这就是那种毒物的解药!”   花布巾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解药哪来的?花老头,你在戏弄咱们三人?”何仙姑问。   花布巾呵呵一笑:“谁敢戏弄何仙姑?要是戏弄了你,本叫花子下次中毒,谁来解救?”   “别耍嘴皮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仙姑紧紧逼问,三人中她性子最急躁。   “是这么回事……”洪一天抢着把刚才洪小八说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既是这样,就没错了。我们先去替七大派掌门解了毒,其余的事后议。”何仙姑道。   皇甫石英、何仙姑、朱圣手第三次进入内室。   杨玉站起身向众人拱手道:“既然解药是真,又有三位医道神仙高手在此,杨某就告辞了。”   花布巾一双的亮亮的眼睛盯着杨玉:“杨大侠,你要往哪里去?”   “先去少林寺见母亲,然后去找白石玉请教收服龙凤断魂飞刀之法。”杨玉历来坦诚待人,仍是实话实说。   吕公良起身道:“在下和尹泽鹏、芦小珂本欲各自回山回庄,只因武林大会之期已无法改变,故此我等决定暂去鹅风堡,九月九日再去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   冷如灰亦起身道:“杨大侠,我们就在武林大会上见吧。收服龙凤断魂飞刀,诛杀上蚕老魔君就仰仗杨大侠了。”   杨玉心中一阵隐痛,急急拱手告辞。   “杨大侠!”花布巾唤住已走到庵堂门外的杨玉,闪身抢至他身旁,“老夫有一个请求,七大派掌门解毒之事请不要告诉空然大师。”   杨玉心猛然一沉,脸色变得异样难看。   “怎么样?”花布巾沉声问,脸色和杨玉一样难看。   杨玉点点:“行,但在下也有一件事请问花老前辈。”   “请说,不必客气。”   “花老前辈的那张迷宫图从何而来?”   “当年老夫与白石玉联手翦灭乐天行宫时,买通了乐天行宫的总管欧阳剑,从他手中所得。”   “此图有几张?”   “两张。白石玉一张,我一张。”   “当时两张图交给谁了?”   “白石玉的图交给了肖蓝玉,我的图交给了杨凌风。”   “图怎么还会有一张在你身上?”   “当年杨凌风在石门坎丧命后,杨凌风的那张图就不见了。白石玉在隐退断魂谷门时,把肖蓝玉归还给她的那张图,又送给了我。”   “谢谢!”   杨玉身形一晃,人已越出庵外。   他走了,带着痛苦,带着悲伤,带着几分绝望的心情走了。   他要去见母亲,要去真正了解这痛苦的一切。   他施展毕生所学的轻功绝技,拼命飞奔,恨不能一步便踏入少林寺!   然而,等待他的只是怎样的命运?   五十四、法然方丈   少林寺。残殿密室。   烛光照映着两张脸。   一张是阴沉的杨玉的脸。   一张是挂满着泪水的女人的脸。   那女人就是杨玉的母亲,江南第一大美人吴玉华,也曾是鹅风堡的女仆杨贵香。   她虽已四十出头,而且面带病容,但仍然浑身秀里带俊,俏丽妩媚,端庄高雅。   此刻她流着泪,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隐含着痛苦和恐怖,棱角分明的嘴唇微颤着,没有血色。   杨玉两眼定定地瞧着她,仿佛不曾认识她。   杨玉的目光如芒刺戳身一样,令她非常难受,泪水顿时如潮,滚滚涌出。   良久。杨玉问:“娘,您为什么要诈死?为什么要忍心抛下我?”   刺人心痛的问话,使她全身一阵颤粟,颤声道:“我……是怕你……怕你……”   杨玉冷冷地接过话:“怕我遭受百合神教伤害吗?但是我仍然遭到了百合神教的伤害,若不是百合神教教主曾下令不准手下杀害我,我早就没命了。”   她嗫嚅着:“我已经将你托付给了……凌庄主。”   “果然你们是串通好了的。”   “玉儿,我……”   “娘,”杨玉冷傲地打断她的话,“二十年来,您改名换姓躲在鹅风堡,是不是为了躲避空然大师的追寻?”   她默然无语,手指在茶盅中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着。   杨玉仍连声逼问:“您在石门坎是不是杀死了爹爹杨凌风?”   她仍没回答,手指又沾了点茶水,继续在桌面上画。   “我是不是你的儿子?”杨玉又问。   她的手指顿在桌面上,两只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杨玉:“当然是的。”   “既是我亲娘,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杨玉眼中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   吴玉华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   杨玉困惑地把眼光转落到桌面。   她用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五个字:去找白石玉。   去找白石玉?娘为什么不能把真相直接告诉自己?   吴玉华急忙拂袖将桌上茶水字迹抹去。   此时,门外响起了空然大师的声音,“是啊,为什么不能将实情告诉玉儿呢?”   空然大师踱步进入密室。   “空然大师!”杨玉起身刚要施礼,便被空然大师按住。   “吴玉华,是该告诉杨玉真情的时候了。”空然大师对吴玉华说。   吴玉华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神情却是十分紧张。   娘为什么这么害怕空然大师?杨玉心中顿生疑窦。   “好吧。你不说,我来说吧。”空然大师对杨玉道,“当年你娘在石门坎失手一剑杀了你爹。“   “失手?”杨玉问。   “当时你娘已怀着了你,身手不便,正跪在肖蓝玉身前,求你爹不要杀他。   “我娘为肖蓝玉求情?为什么?”   空然大师一双利目盯着吴玉华道:“因为他们都是断魂谷门的人,你娘和肖蓝玉是师兄妹。凡是断魂谷门的人名字中除都有一个‘玉’字外,还有一件断魂谷门的信物。”   杨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是不是一条印有梅花图案的手帕?”   “不错,正是梅花图案手帕。”   杨玉恍然大悟,难怪肖蓝玉和娘都有一条同样的手帕!   空然大师继续道:“你娘心地善良,肖蓝玉虽是杀人如麻、穷凶极恶的恶魔,你娘仍为他求情,请求你爹饶他一命,但你爹在震怒之中不肯饶他,挥剑刺向肖蓝玉,也许是路面太滑,也许是你爹怕伤着你娘,也许是肖蓝玉暗中击出了一掌,也许是天意,你爹这一剑刺空了,落下来的身子却撞在了你娘的剑锋上。”   吴玉华咬紧的嘴唇上流出了一缕鲜血,神情十分痛楚。   杨玉心中绞痛,如同刀剐。   “老衲在愤怒之中使出了少林禁功残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击中了肖蓝玉和你娘。”   难怪肖蓝玉和娘都得了同样的咯血病!   “江湖上误传开来,说是你娘与肖蓝玉私通杀害了你爹,老衲当时也因你爹死在你娘之手而万分悲愤,也未去细想和解释,后来冷静下来,仔细一回忆,其中确是有误会,冤枉了你娘,但此时谣言己传开,武林各派也联合发出了缉杀你娘的绿林响箭,老衲纵是浑身是口,也无法解释清楚了。”空然大师阴沉的声音在密室里回响。   “为了不让你娘落在其它人手中遭害,老衲便组建了百合神教,百合神教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你娘。”空然大师终于道出了百合神教的秘密。   “您就是百合神教教主?”杨玉扬起双眉,目光如电。   空然大师电光似的目芒回视着杨玉:“是的。”   “宋艳红没能杀死你?”   空然大师冷傲地昂起头:“为了寻找你娘,百合神教不论黑白两道、三教九流人物一并收纳,已成一个乌合之众,你娘被找到之后,百合神教任务已经完成,老衲决计解散神教,不料在此时,宋艳红背叛神教,暗中创建乐天行宫,并已夺得你的龙凤断魂飞刀,老衲只得假装被杀,尸落深渊,恢复真貌,与乐天行宫对抗。”   空然大师的话顺理成章,毫无破绽,但杨玉总觉得仍有些不合情理之处,但又具体说不出来。   于是,杨玉扭脸问吴玉华:“娘,空然大师的话是真的吗?”   空然大师犀利的目光盯着吴玉华。   吴玉华点点头,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是……是真的。”   杨玉立即体会到了这是一句违心的话,同时他也感到了空然大师目光的无声压力。空然大师在逼迫娘承认他所说的话。   空然大师,这位百合神教的教主,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这里面还有更令人惊心动魄的真相?   他立即想起了花布巾的活:“七大派掌门解毒之事,请不要告诉空然大师。”   他们在怀疑空然大师!   他立即想起了娘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的字:“去找白石玉。”   白石玉一定知道所有事实的真相!   “咳……”吴玉华一声轻咳。   “娘!”杨玉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呼喊。   “哦,娘没啥事。”吴玉华握住了杨玉伸过来的手。   杨玉感觉到娘的那只手冰冷透骨,不觉心酸,眼中涌出泪水。   杨玉虽然天生冷傲骄矜,但感情丰富细腻,保持着童稚的真情,与他爹爹完全不同。   突然,他感觉到娘的那冰冷的手指在他掌心重重地抵了一下。他顿时明白了娘的意思,娘要他去找白石玉,揭开事实的真相。或者就是说,空然大师刚才说的全是假话!   他没有作声,也没有反应,只是眼中闪过了一道棱芒,然而那道棱芒却又被眼中的泪水所掩盖。   “你娘身体不好,累了,先让她歇着吧。”空然大师抓起杨玉的手,“咱们到外面去说话,还有许多关于武林大会的事,我要与你商量呢。在武林大会上,我一定设法澄清你娘的冤情,让她重返江湖。”   杨玉顺从地松开握住娘的手,站了起来,他本想立即取出一直吊藏在裤腰内侧的小竹筒中的紫貉血给母亲治病,说也奇怪这小竹筒中的紫貉血已经将近一年了,却一直未见干涸。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他虽然老实,但在这一次浪闯江湖之中,却也学了不少东西。现在他已心有戒意。   “请!”   空然大师引着杨玉走出密室。   四大护法悟空、悟净、悟性、悟灵立即出现在吴玉华身前。   “夫人请!”悟灵拱手道。   密室石壁上顿开一扇暗门,露出了一间暗房。   吴玉华走进暗门,石壁即合。四壁光滑,接缝针插不入,看不出任何暗门痕迹。   暗房虽在地穴中,通风,干燥,房内布置高雅,需用之物,一应齐全。   “玉儿!”吴玉华发出一声悲枪的呼喊,朴到雕花木床上,抱住枕头,捂着嘴,放声痛哭,随着哭声和抽动的肩头,一口一口的鲜血吐在枕头上。   她全然不觉吐血,耳畔犹响着空然大师阴森森的声音:“你敢透露半点真情,我就叫玉儿死!”   她全身哆嗦着。她知道空然大师说得出,就做得到。   唯一能对付空然大师的人,就是她的师父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   苍天保佑玉儿找到白石玉!   残殿练功房。   空然大师与杨玉对面而坐。   四十九支蜡烛仍然在燃烧,没有刀剑,只有酒菜。   酒是名酒,西北“百里红”;菜是名菜,江南“龙虎斗”。   酒已过三巡。   两人面色泛红,微带醉意。   空然大师问:“宋艳红真是上蚕老魔君的女儿?”   杨玉又触动心思,心如刀绞,默默地点点头。   “上蚕老魔君已偷到了龙凤断魂飞刀?”   杨玉再次默默地点点头。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好险啊,好险!老衲原来对你说玉笛、销魂刀能对付龙凤断魂飞刀,乃是给你鼓鼓勇气,老衲料定宋艳红对你一片真情,决不会出飞刀伤你,想不到上蚕老魔君竟会……若不是岳大宝舍身救你,老衲就会后悔一辈子……”空然大师焦虑关切之情已尽露在脸上。   这是真正的出自心底的关心,杨玉能体会得出来,不觉被空然大师的真情所感动,心中的戒意顿时消失一半。   空然大师望着杨玉道:“现在龙凤断魂飞刀已落在上蚕老魔君之手,因此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白石玉……”   杨玉心中一震,娘暗示的情景又闪过脑际,为什么娘要瞒过空然大师呢?   他人虽忠厚,却极为聪明,于是故意问道:“找白石玉?”   空然大师盯着杨玉,不知他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装傻,他拖着声音沉声道:“只有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的销魂一指令才能制住龙凤断魂飞刀。”   “可是上哪儿才能找到白石玉呢?”杨玉这话可是说过了头,弄巧反拙了。   空然大师不露声色,淡然道:“既然你也不知白石玉在哪儿,咱们再慢慢想法吧。只是今后你遇到上蚕老魔君时,千万别进人他五十步距离,飞刀百步取人首级,凭你的身手,他若出刀,你逃出五十步不成问题,五十加五十便是百步之外,就无妨了。”   杨玉垂首道:“知道了。”   他说话时脸色一红,空然大师一片诚心待他,他怎能说谎骗空然大师呢?但是……   空然大师此刻脸色也是一红,他手指一弹一粒小药丸已落入了杨玉的酒盅中。他在武林中被人誉为“泰山”、“北斗”,居然在一个小辈面前施展这种下三滥的下流手段,不觉感到羞愧,二十年来他纵横江湖,还从未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过羞愧,但如果不用这种手段……   他俩人同时脸红,各有各的心事,都未觉察到对方脸色变化。   “请!”   “干!”   二人酒盅一碰,一饮而尽。   杨玉将酒吞下肚后,身上腾起一股热浪,心开始跳荡。   “大师,你怎么有一张迷宫图?”藏在心底的问题,从他口中蹦出,“那张迷宫图是杨凌风死后,老衲在他身上找到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空然大师盯着他问。   “没什么……”他心火开始变烈,似有些把持不定自己的情绪,“大师就是那灰袍人?”   “什么灰袍人?”   “你在广贤庄救我时,不就是穿的灰袍么?”   “自从我坠渊被宋艳红飞刀杀死恢复真貌后,就没有穿过灰袍。”   “不……对。”杨玉已觉意识开始模糊,“洪九公说……七大派掌门是接大师的信到白马寺议事,遭到了上蚕老魔君和灰袍人的袭击。”   空然大师脸色微变:“是谁告诉你的?”   “洪……九公。”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他……”他似乎想起有人警告过他,不要将此事告诉空然大师。   “告诉我,七大派掌门怎么啦?告诉我。”空然大师以充满魔力的眼睛望着杨玉。   杨玉神情恍惚之中,觉得对眼前这人,不应有什么隐瞒。他抿了抿嘴唇道:“花布巾已请了……皇甫石英、何仙姑、朱圣手三位神……医,用岳大宝找到的解药,解了七大派掌门中的上蚕老魔君的新毒……”   他虽不是有意的,但已违背了向花布中保证了的保密的诺口。   空然大师心弦一震,必须立即采取新的措施!   杨玉身躯微晃,已觉两眼迷离。   空然大师用催眠术般的声音说:“玉儿,怎样才能找到白石玉?怎样才能找到那位断魂谷门令主?”   杨玉眯着眼,迷迷他说:“白令主曾吟过四句诗……说是在抵不住龙凤断魂飞刀时就去找……”   “四句什么诗?”   “无缘……道是空,果来……玉引弓……”   “还有两句呢?”   “崖……涧寻指令……”   “还有呢?还有最后一句。”   “处在……石……潭中……”杨玉吟完最后一句,身子一歪,已是昏迷过去。   空然大师给杨玉下的是一种迷幻剂,能使人产生幻觉,幻觉中人能不自觉他说出真话,但幻觉是短暂的,幻觉过后即是昏迷。   空然大师将杨玉抱出练功房,送迸另一间卧房,放在床铺上,然后唤来两名心腹武僧吩咐了一番,退出密室。   空然大师走到大殿堂佛房,面色阴沉。   无缘道是空,   果来玉引弓,   崖涧寻指令,   处在石潭中。   这是一首贯顶诗,把每句诗的头一个字联在一起,就是“无果崖处”。   白石玉就在无果崖!   终于找到这个断腿老头了!   二十年来他渴望找到他,却又害怕找到他,今天他找到他了。   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犹豫过。   经过二十年的武功修炼,他已炼就了一身少林绝技,已不再害怕那位断腿老头了,但断腿老头仍是他最大的威胁,因为断腿老头可以向杨玉揭露一切事情的真相。决不能让白石玉再见到杨玉。   一直翻腾在心中的恶念又重新泛起:只要杀了白石玉,这个索绕武林二十年的谜,便会石沉海底!   空然大师猛拍数掌。   四大护法悟空、悟净、悟性、悟灵应声出现在内佛房。   “大师有何吩咐?”他们四人刚从残殿密室回到大殿堂。   “我要出去一趟,七日之后方能回寺,夫人和杨玉,你等要小心伺候了。”   “是!”   “在我回寺之前,不能让他们母子见面。”   “是!”   空然大师已经作出了决定。为了自己的声誉,为了杨玉,他必须去一趟无果崖。   杀了白石玉。人一死,什么都好办,死无对证。但是白石玉是他的……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看守杨玉的一名武僧,悄悄溜进了大佛堂。   片刻后,武僧从大佛堂退出,急急返回残殿密室。   智仁大师随后从大佛堂出来,奔向大雄室殿方丈禅房。   法然长老与大无大师、印明、印月大师,商议九月九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的事。   他们对空然大师擅自提出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的作法十分不满,对其阴谋也有所警觉,但七大派掌门已作出决定,并已向武林各派发出了通知,九月九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已不容改变,因此他们正在研究对策。   刚才,花布巾令人快马送来两个消息。这两个消息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七大派掌门中的毒已解,上蚕老魔君的阴谋已经败露,七大派掌门决定仍假装中毒,然后在武林大会上出其不意地制服阴谋者。   忧的是,宋艳红的龙凤断魂飞刀已落人上蚕老魔君之手。在武林大会上,若上蚕老魔君亮出龙凤断魂飞刀,大开杀戒,如何对付?   花布巾还托人告诉了杨玉的意图,并托咐法然长老在杨玉返回少林寺后,设法协助他去无果崖会见白石玉,讨回销魂一指令,制服上蚕老魔君。   希望就寄托在杨玉身上。杨玉拥有白石玉认许的玉笛、销魂刀,同时白石玉在沙口嘴石庙留下的四句诗中,已有传授杨玉销魂一指令去收回龙风断魂飞刀的意思。但是,焦虑的就是杨玉进寺后就失去了踪迹,连残殿武僧中的内线也不曾送来消息。   法然长老正与大无大师等人在议论此事,智仁大师急匆匆地走进了方丈禅房。   智仁大师已从广济寺调到了少林寺内药库任主持。   还未等智仁大师开口,性急的印月大师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智仁大师涵养极好,办事老成,平日总是不慌不忙的,今日如此匆忙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法然长老等四人的眼光都瞧着智仁大师。   “刚才残殿内线武僧送来消息,杨玉进寺后即被空然大师送到残殿密室与其母吴玉华见面……”智仁大师虽是急切,说话却是有条不紊。   印明大师插嘴道:“吴玉华果在残殿密室。”   智仁大师不理睬印明大师的插话,犹自继续说:“杨玉与母亲见过面后,空然大师引杨玉在练功房喝酒,暗在酒中下了迷幻药。”   “哦!”大无大师禁不住一声轻呼。   法然长老脸色顿时一沉。   “空然大师在杨玉昏迷之后,将杨玉抱到卧房安顿好,便急急离开残殿回到了大殿堂,杨玉现在仍在卧房昏迷不醒。”智仁大师在说完后,不谈看法,等候着大家的意见。   “迷幻药?”印月大师道,“依贫僧看来,空然大师一定是想套杨玉的话。”   印明大师接着说:“是不是想套那四句诗?”   关于四句诗的事,花布巾早在洪城时,已托人告诉法然长老了。   大无大师问智仁大师道:“你是医药高手,有何看法?”   智仁大师道:“空然大师生性冷傲,自命清高,居然会用下迷幻药这种下三滥的小偷手段来对付杨玉,说明他已是迫于无奈。什么事能使他迫于元奈呢?一是怕杨玉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二是怕杨玉学到销魂一指令,而这两件事都关系到白石玉,所以他对杨玉下迷幻药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杨玉口中打听到白石玉的消息。根据他匆匆回大殿堂的情况,贫僧可以断定,他已得到了白石玉的消息。”   此时,大佛殿小沙弥在方丈禅房小沙弥的引导下,急步进入禅房。   “禀法然长老,众位大师。空然大师刚吩咐四大护法,说是他将出寺七日。”小沙弥向法然长老等人禀告。   空然大师果然得知了白石玉的隐身之处!   “截住空然大师!”印明大师道。   “决不能让他去无果崖!”印月大师道。   智仁大师道:“依贫僧看,最好一面派人快马往无果崖送信,一面派人阻截空然大师。”   法然长老立即对身旁的小沙弥道:“你挑上一匹好马立即登程,日夜赶往无果崖!”说着,又附在他耳旁交待了几句话,“记住了?”   “记住了。”小沙弥道。   “去吧。”   “遵法旨。”   小沙弥急步抢身出房。他步伐矫健如风,可知其身手不凡。   “长老,让我去阻截空然大师吧。”大无大师说。   “不,”法然长老沉声道,“我去。”   “长老,这……”大无大师惊异地望着法然长老。   印明大师道:“长老,这可不行!还是让我和印月去吧。”   智仁大师没作声,一双亮眼在闪烁,他已明白了法然长老的意思。   果然,法然长老肃容道:“凭我的身份不能在武林大会上与空然交手,但我与他总有个见真章的时候,就让我去与他见个真章吧!”   两个少林尊长见真章,鹿死谁手?   五十五、销魂一指令狂生   空然大师在下山路上疾行。   天还没亮,到处是黑幽幽的一片。   前程也是黑幽幽的,令人不可捉摸,令人感到害怕。   有时一个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享受欢乐,而是为了忍受痛苦。他就是为了忍受痛苦而活着,一生都不曾欢乐过。   他武功盖世,声名响亮,在江湖上拥有很高的威望和一大批的崇拜者,然而,他却是世上最痛苦的人。   他走的是一条黑暗的、无望的、痛苦的人生之路。   但,他只想向前,没有回头。他天生的傲气,埋在心底深处的自卑,艰辛卓绝的自我折磨,给了他坚韧的力量。   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坚定地往前走去。   “嗖!”风声飒然,来自身后。   他瞿然而惊,止步,冷声喝问:“什么人?”   “过路人。”声音从头顶掠过,人影出现在前面十步远的道路上。   好俊的身手!   他并不惊慌,冷静地打量着出现在面前的对手。   面对的是一个蒙面人,在少林寺的山道范围,阻截他的人蒙面,不足为怪。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拦住贫僧的道路,有何见教?”   “在下见大师走错了路,特来拦道提醒。”蒙面人一语双关。   “这是条什么路?”空然大师明知故问。   “这是条死路。”   “死路?何处又有生路?”   “大师若肯回头,便是生路。”   “哼!”空然大师冷笑一声,沉声道,“贫僧是从生路上来,而施主却是站在死路上。”   蒙面人亦沉声道:“在下站在死路上,是为了救大师一命。”   “这么说来,施主今日是一定要救贫僧的了?”   “说不上一定,但想试试。”   “试是可以,但这种试要建立在彼此的能耐上,希望施主能知道这个道理。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大师的意思是要在下知难而退吗?”   “施主既然敢来阻贫僧的道,想必是已下定了决心,但佛门曰:无希无望而无求。既是没有希望的事,施主又何必定要强求呢?”   “很好。在下就借这句话转赠给大师,大师此去必定是毫无结果,既是无果,大师又何必定要去送死?”   空然大师眼中突然亮起寒芒,杀人的寒芒:“就是无果,贫僧也要去看看,纵是送死,亦是贫僧命中劫数!”   蒙面人面巾眼孔里的眸子发亮,亮得怕人:“在下就试试能不能救大师?”   “绝对不能。”空然大师语气十分自信。   “为什么?”蒙面人挑战的口吻。   “贫僧相信,死人决救不了活人。”   话已说僵,剩下的就是动手。两人凝重万分地举步,向前踏出。   空然大师已猜到了蒙面人是谁。   两人同时跃起,空中迸出两声沉闷的巨响。   空然大师借掌力一个空翻,身子从蒙面人头上飞过。   蒙面人一个反空翻,弹至空中,截住正在下坠的空然大师,双掌猛击而出,又是两声沉闷的巨响。   空然大师反身再借掌力腾起空中。   蒙面人再次弹至空中,四掌对拍,再次响起两声沉闷的巨响。   两人对了六掌,倏然落地,仍站在原来的位置。   空然大师未能冲破蒙面人的阻拦防线。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跨前数步,双掌徐徐推出。   一声轻微的肉掌撞击声,四掌粘在了一起。   空然大师猝然感到,一股刚猛强劲的内力从掌心袭来,急忙运功对抗。   他已经知道了蒙面人是谁。这次是知道而不是猜测,蒙面人就是法然长老。   他沉声道:“原来是你?”   法然长老:“你已改变主意了?”   空然大师:“妄想!”   “我已知道你是谁了。”法然长老两眼再次发亮。   “我也知道你是谁。”空然大师目芒闪烁,毫不示弱。   “你不怕我在武林大会上揭露你的真貌?”   “难道我就不可以揭露你?”   “既是执迷不悟,咱们走着瞧!”   空然大师正想回话,突然一股更强猛的内力袭来,他不敢分神说话,便全力运功对抗。   高手相较内力,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分心。   半个时辰后,两人头顶白雾迷迷,足下石块已成粉未,身子已陷地一尺。   山顶透出一缕曙光。   “咯个咯——咯——”不知是哪家的雄鸡,发出了头一声雄壮有力的啼鸣。   “嗨!”空然大师随着鸡鸣发出了一声怒喝,身子从陷地中弹起空中。   鸡鸣提醒了他。他中了法然长老的缓兵之计,在此地白白地消耗内力,消费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法然长老肯定已派人去无果崖向白石玉报警去了,于是他竭尽全力拼着受伤,挣脱了法然长老内力,腾身空中。   法然长老万没想到,空然大师的内力比他想像的要强得多,居然能在与他对掌半个时辰后,不借外力,运功挣脱他们拼争的内力束缚,弹身空中,实出意料。   尽管如此,法然长老反应也是极快,电光石火之间,也跃身而起,双掌拍出。   “嘭!”一声闷响。法然长老从半空摔到路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一声清啸,空然大师已然消逝。   法然长老从地上缓缓站起,脸色凝重。   空然大师如此深厚的内力和卓绝的武功,白石玉能制服他吗?   但他的阻拦目的已经达到。   他已经耽误了空然大师整整一个时辰,从空然大师的清啸声中。他已知空然大师内力已耗大半,一天之内决不能恢复,因此空然大师已追不上骑着千里追风神驹向白石玉报信的小沙弥了。   法然长老返回大雄宝殿方丈禅房。   大无大师、印明、印月大师、智仁大师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   “您老怎么啦?”印月大师望着法然长老衣袍上的鲜血,着急地问。   法然长老一面脱下衣袍,摘下面罩头巾,一面说:“不要紧的,只是想不到那厮的内力居然如此之强。”   法然长老面色惨淡,气喘微微,显然功力已是耗尽。   法然长老在接空然大师最后反击的一掌时,确是耗尽了全部功力。空然大师击出的那一掌就是残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而且其掌力的火候已炼至了十成。   法然长老在椅中坐定。智仁大师立即过来替他把脉。   半盅茶的光景,智仁大师松开捏住法然长老脉门的手道:“长老是内力消耗太大,只需调神养息,三日便会恢复,无有大碍,众位只管放心。”   大无大师等人闻言,才放下心来。   “不知空然大师此去,无果崖怎么样?”印明大师说。   顿时,大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法然长老睁开微闭的眼皮道:“空然与我对掌,内力也消耗不少,一路上决追不上小沙弥。白石玉武功卓著,远在我等之上,又有小沙弥告警,空然找不到白石玉便罢,找到白石玉必是自寻死路。”   “阿弥陀佛!”众人一声号佛,心又放下。   “智仁大师。”法然长老唤道。   “弟子在。”   “你可有解迷幻药的解药。”   “有。”   “你暗将杨玉的迷幻药解了,带他前来见我。”   “长老的意思是……”   “杨玉这孩子对我的身份已早有了疑心,有些事我想也该让他知道了。”   知道法然长老真实身份和空然大师秘密的,只有眼前的这四位少林寺大师。   这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弄不好便会引起少林内战,使数百年少林基业毁于一旦,因此在这方面,四人格外慎重。   大无大师思忖一会,小心地说:“这事必须慎重,我看眼下还不能把实情告诉杨玉。”   “我相信这孩子,不过……”法然长老顿了顿又说,“大师说的也有道理。先带杨玉过来,我指引他找到白石玉再说。”   “是。”智仁大师应着,退出了禅房。   杨玉从千奇百怪的梦幻中醒来。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意识一个接着一个地跳跃着蹦回了空白的脑际。   他终于想起了一切,而且意识很清楚。   娘写在桌上的五个水字:去找白石玉。   娘仓惶用衣袖抹去桌上的字迹。   娘冰冷的手指在他掌心重重的一抵。   惊慌恐惧,无奈忧郁的表情,被迫的暗示的动作,说明娘被空然大师控制着。   空然大师为什么要控制和威逼娘?   “百里红”酒,“龙虎斗”菜,胸中腾起的心火,渐渐模糊的意识……   空然大师在酒菜中下了药物!   他告诉了空然大师七大派掌门的事,他告诉了空然大师那四句诗!   他从床上跃起。   他意识到,他必须马上去找白石玉。   那四句诗在脑海中闪过,他立即悟出了“无果崖处”四个字,加上他又想起了蒋伯承临死前断续吐出的“无……果……崖……”那古怪的话,便断定白石玉就在无果崖。   他头脑从未有这般清醒过,这是全仗智仁大师药丸的缘故,否则的话,即是他醒来,迷幻中所做的事,所说的话也都无法回忆。   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杨玉跃回床上,将被单扯好。   一位武僧蹑足走到床旁:“杨大侠醒了么?智……”   下面的话还未说完,武僧已被杨玉点中了穴道,全身瘫软倒地。   杨玉再跃下床,衣服一纳,就往外走。   武僧躺在地上,张大的嘴翕动着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他哑穴已被点住。   杨玉拉开房门,另一武僧正好伸进头来,杨玉顺势手掌在武僧后颈脖上轻轻一劈。   “咚!”武僧应声倒地,躺在被点穴道武僧的身旁,己是昏迷过去。   杨玉闪身抢出了密室,抢出了残殿,抢出了少林寺!   无果崖。   光秃秃的岩石,突硕峥嵘。没有一颗树,没有一根草,连扎根在崖缝的松树也不见一棵。   一片赭色的山峰,一层风化岩石的尘埃,弥漫着一团团储色的雾。   陡削如刃的石壁凹处有一洼清泉,清泉的石壁上刻着两个落墨淋淳、气势雄伟的大字:   石潭。   清泉旁一个小石洞,窄得只能容人侧身挤入。   小石洞内流水瀑漏,洞旁的青苔,恐怕是整个山峰崖上的唯一青色之物。   顺流泉而下,洞势渐宽,走一程,流水没入一个碧绿的深潭,洞外的“石潭”二字,恐怕指的是这深潭,而不是石壁凹处的清泉。   绕过深潭,又有一个洞口,洞内有石阶,显然是人工凿成。沿石阶而上,转过两个洞口,眼前豁然一亮,强烈的阳光从外面射入洞中,原来这里还有出洞口。   出得洞口,便到了无果崖崖坪。   山崖四面绝壁,赭色山峰像一把把利剑刺破云天,直指苍穹。   除走石潭山洞,无路可通崖坪。   在群山山峰遮掩下的崖坪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松木覆盖,花草交织,凉风习习,山鸟调嗽,十分静谧。   和荒凉光秃的山峰相比,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如果说世上真有世外桃源的话,这就是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   崖坪左侧的一堵石壁中嵌着一座石庙,石庙门的石媚梁上嵌着一道石匾,上书“隐身庙”三个遭劲大字。   隐身庙,顾名思义,庙里住的一定是隐身人。   不错。这庙中住的就是已解散了断魂谷门后,隐居到这里的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   石庙小殿内,烧着一对蜡烛,九炷香。袅袅升起的轻烟在殿内围梁绕柱飘曳。   白石玉端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托着串佛珠搁在胸前,一双眼睛盯着坐在殿中的宋艳红。   良久,白石玉开口道:“宋姑娘,你真原谅老衲了?”   宋艳红抬起头来,两眼闪着泪水:“谢白令主!”   白石玉沉声截住她的话:“不要叫我白令主,断魂谷门已经解散,再也没有什么令主了。”   宋艳红立即改口道:“谢白老伯告诉小女真情,小女已知仇人是谁了。其中这许多原委,怎能怪得老伯?说起来,老伯还是受害者呢。”   白石玉叹口气道:“老夫创建断魂谷门,本意为匡扶正义,除暴安良,替天行道,想不到竟造下如此罪孽,真是罪过,姑娘若要向老夫寻仇,老夫决不会还手。”   “老伯言重了。小女既知实情,后悔莫及,小女的罪孽比老伯不知还深重多少倍哩。小女决心将功折罪,替老伯收回龙凤断魂飞刀,诛杀上蚕老魔君,然后自刎,以谢天下!”宋艳红说着,眼内精芒闪烁,显示了无比的决心。   “姑娘此言是不肯原谅老衲了?”   “老伯何出此言?”   “姑娘都言自刎以谢罪天下,老夫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宋艳红顿时无语。无语并非无言可答,只是因为触动了心思。   白石玉轻叹一声道:“姑娘言死,莫非是为了玉儿?”   宋艳红脸面一红,心中一阵绞痛,白石玉所言半点不差。   真情已真相大白,仇人果真是杨凌风也就是那个……但杨凌风是杨玉的父亲,又曾养育她十八年,她怎能……但如果不……她的心绪真是纷乱极了。   上蚕老魔君是她的亲爹,龙凤断魂飞刀又落在他的手上,他与杨凌风勾结欲霸武林,她又怎能不杀他?但是……   天下的痛苦,纠纷,烦恼,仿佛全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她除了死,还有什么更好的解脱方法呢?   心念至此,眼中不觉滚出两行泪水。   白石玉见状,又道:“姑娘不必如此悲观失望。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今后的事,谁能预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许多事情的变化,都非本意所为。老夫断魂谷门如此,你乐天行宫也是如此。佛门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姑娘须好自为之!”   宋艳红点头道:“谢老怕教诲。”   “其实杨玉是真心待你的,姑娘不要辜负了杨玉一片痴情。”白石玉提到杨玉时,眼光和声音都充满了关切。   宋艳红心事重重,喃喃道:“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白石玉放下手中佛珠,沉思片刻道:“宋姑娘,老夫想……”话出一半,却又顿住。   “老伯有何吩咐只管讲。”   “老夫想授予你断魂谷门绝技——销魂一指令!”   “哦,”宋艳红惊愕地从椅中站起,这实在是太出意外了,“授我销魂一指令?”   “是的。”   “为什么?”   “因为……”白石玉迟疑了一下说,“实话告诉你。老夫原是想等杨玉寻来,再将销魂一指令传授给他,但老夫现在感觉到恐怕是等不及了。”   宋艳红脸色一变:“您老有病么?”   白石玉点点头。   “您老为什么不请神医看看?”凭白石玉在江湖上的身份,要请皇甫石英谅不会有问题。   白石玉摇摇头:“老夫这病是天年已尽,非药力可以拯救,就是皇甫石英、智义天师也绝无回天之术的。”   “您老既有病,为何独自隐身庙中不留一个人伺候?”   “正是因为如此,老夫才将身边所有的人员遣散,原想一人在这隐身之地了却残生,不再为江湖事操心,然而近日来又发觉自己错了。老夫日夜仍在想着江湖上的事,想着那个大逆不道,作恶多端的叛逆仍在危害江湖,杀戮无辜;想着那对嗜血的龙凤断魂飞刀。唉,老夫至死还是摆脱不了孽缘!”白石玉一声长叹。”   宋艳红也是感触万分道:“您老的意思是……”   “我传授你销魂一指令,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将销魂一指令传授杨玉,命他甩玉笛、销魂刀和销魂一指令收回龙凤断魂刀,杀了上蚕老魔君,平息武林之乱。”白石玉望着宋艳红说,他尚不知上蚕老魔君是宋艳红的爹爹。   宋艳红秀眉一扬,毅然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说着,便双膝往下一跪,欲行参拜大礼。   一股强有力的托力潜来,宋艳红胀红着脸,身子被托住,居然跪不下去!   不见白石玉身动,也不见拂袖,发来的力道竟如此之强,实令人惊叹。   白石玉道:“宋姑娘,我授你销魂一指令是有事相求,并不是收你为徒,不必行此大礼。”   “有事相求?”   “第一件事老夫已经说过了。我把销魂一指令的秘诀和练功程序告诉你,你再转告杨玉,杨玉已练过六合炼气大法和销魂刀法,只要有秘诀和练功程序,无人指点他也会很快地练成销魂一指令。第二件事,在我授你秘诀和练功程序中,你若能练成销魂一指令,我就将第二件事告诉你,若练不成,第二件事就免啦。宋姑娘,你看行不行?”   “行,我答应。”   “请宋姑娘随我来。”   白石玉单手在地上一撑,身子托地而起,飞向殿侧内房。   宋艳红足下运功,身若流星射出。   她的轻功在武林中已属超一流,此刻担心白石玉闪跌,己是竭尽全力,速度之快自是惊人。   她抢进内房时不觉惊呆了——白石玉已不在房内!   房内壁上一道石门已开,透过石门看去,里面还有两道石门也已打开,底处一个小石洞,白石玉就端坐在小石洞中央的一个石蒲团上。   白石玉在眨眼之间,已进入内房,打开三道石门,进入小石洞,坐在了石蒲团上!   难怪当年的断魂谷门,能使江湖上所有的邪教派闻风丧胆,谈虎色变!   宋艳红走入小石洞。三道石门自动闭上。   宋艳红在白石玉对面的一个草蒲团上盘膝坐定。   白石玉道:“今日授你六合炼气大法。”   “谢白老伯!”   “气沉丹田——走气海——神厥——中院——中庭——玉堂一华盖——天突——百会。”   宋艳红依言提气。   “气聚百会——走玉枕——大椎——身柱——神道一中枢——悬枢——命门——转走腰阳关——”   宋艳红依言运气。   三个来回,宋艳红己是娇喘微微,香汗津津。   一连二日,白石玉都在小石洞教宋艳红习练六合炼气大法。   第三天,白石玉开始在小石洞中传授宋艳红销魂刀法。   白石玉教的销魂刀法,和空然大师教杨玉的销魂刀法却是截然不同。   白石玉教的销魂刀法只有一招。   这招便是销魂一指令的绝招刀式。   架势,亮招,腾空,转体,直落,纳刀,收招,归还架势。   虽只是一招,难度却是极大。   宋艳红根底极好,心性又聪明,两日之内居然将刀式练成,大出白石玉所料。   第五日,白石玉开始传授销魂一指令的秘诀和令歌。   销魂一指令共分四节,每节一句令歌,每一句令歌一个动作。根据要求,四句令歌完毕,对手已丧命在销魂刀下。   摆架势。令歌:断魂谷门谷断魂,   腾空。令歌:销魂一指令狂生。   转体落刀。令歌:替天行道除妖孽,   收刀归势。令歌:神刀血溅九霄云!   第六日,宋艳红已习练销魂一指令完毕。   对销魂一指令秘诀的理解运用,在于个人的心领神会,因此销魂一指令虽为绝杀式,其威力大小却是因人而异。   六天中,宋艳红唯一能报答白石玉的,便是替他做了六顿精美的晚餐。白石玉声称他一生中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第七天,白石玉将宋艳红唤到内殿。   白石玉在蒲团上正襟危坐,面容严肃他说:“老夫天数已尽,不日将去,请姑娘将此令功转授于杨玉,据老夫猜想,近日内杨玉会来此地。”   宋艳红怦然一阵心跳,既为白石玉也为杨玉:“您老何出此言?小女见您气色甚好,目光有神,且功力……”   白石玉打断宋艳红的话:“老夫对自己的病自是了解,此病是突暴突发,归天时将会七孔流血,周身经脉震断,宋姑娘也不要害怕,这是天意,非人力可挽,命中注定的事,谁能躲避?”   宋艳红联想起自己,不觉又泪水涟涟。   白石玉道:“销魂一指令你已经练成,我要说第二件事了。”   宋艳红抹去泪水,脸色顿时变得凝重。白石玉如此慎重提出的事情,必是极其重要的事,但愿不是心中想的那件事。   “你设法偷或是借得杨玉的玉笛、销魂刀去杀了那个叛贼,替老夫清理门户。”   宋艳红全身微微一抖,果然是那件事!   她抿了抿嘴唇道:“您老断魂谷门已经解散,还何谓清理门户?”   “你是看在杨玉的面子上不肯杀他?”   “你已不是令主,不能要求我替你清理门户。”   “我能这样要求,因为……”白石玉眼中闪过一道痛苦的光芒,“我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年我在南王府任教头,与南王女儿怀了他,此事被南玉发现了,本要将我斩首,后经郡主讲情,才饶我不死,剁去我双腿,将我逐出府门,不久南王女儿就生下了他,产后三个月他娘也死了……这件事老夫从未向任何人说过。”   宋艳红的泪水如泉涌出,孽缘复孽缘,怎么一个个都是与她苦命相同!   她颤声道,“不能饶……恕他吗?”   “饶恕?!不,不能!”白石玉两眼精光迸射,两颊青筋突凸,“难道你忘了你娘正是被他开膛破肚的吗?忘了你被他强暴了吗?忘了江湖几十条无辜的性命正是丧在他手中的吗?”   她两眼中腾起两团仇恨的怨毒的火焰,心中又涌起了强烈报复的欲望。   白石玉还在忿忿地嚷着:“当年我就是因为宽恕了他,才酿成如此巨大的悲剧,肖蓝玉和吴玉华就是因为不忍心下手杀他,才惨遭他毒手。今日如果再不忍心向他下手,再宽恕他,不知在武林大会上他还要杀多少人,造多少孽!杀他一个就能拯救千百条性命!”   她的心火已被点燃,目光中重新燃烧起火焰,咬牙道:“我答应!”   “好!”白石玉拍手道,只见他双目圆睁,寒芒四射,脸成紫肝,引颈高歌,石壁嗡然:   断魂谷门谷断魂,   销魂一指令狂生,   替天行道除妖孽,   神刀血溅九霄云!   令歌还未吟完,他突然道:“有人来了!”   宋艳红心中一紧。   来人是谁?   是杨玉?!   五十六、无形煞掌   石潭隐身庙,这个秘密洞穴,白石玉除吟给杨玉的四句诗中暗中指出地点之外,就只有一人知道这块隐地,那人就是少林寺的法然长老。   现在来者是谁?   白石玉和宋艳红的眼光盯住了崖坪。   他们的心情是一致的,希望出现的人是杨玉。   黑影一闪,一人已从对面的洞穴中跃至崖坪。   那人立在崖坪环首四顾。原来是个小和尚!   宋艳红感到失望,杨玉为什么还没有来?   白石玉却是心中悚然一惊,法然长老出事了么?   小沙弥看见了隐身庙,面对庙门,双膝一跪,朗声道:“弟子奉法然长老之命,前来叩见白令主!”   庙内传出了白石玉深遂浑厚的声音:“不必多礼,进庙殿来吧。”   “谢白令主!”小沙弥音落身起,电射般弹人庙殿。   “在下少林寺宝殿禅房小沙弥怡静,叩见白令主!”小沙弥怡静飞入庙殿时身子仍呈跪状,他能保持身姿不变,平地弹身入殿,滑行数丈距离,可见其功夫情湛。   白石玉袖袍微抖,一股劲风托起小沙弥怡静:“免!法然长老派你前来有何事?”   “弟子……”小沙弥恰静瞧了宋艳红二眼,顿住话语。   “她不是汐卜人,有话只管说。”白石玉朗声道。   宋艳红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对白石玉的信任十分感激。   小沙弥恰静道:“法然长老妄在下禀告白令主,空然大师已用迷幻药在杨玉口中得知令主隐身之处,已赶往此地,请令主防范。”   宋艳红心中一惊,脸色顿变。   白石玉却毫无惊讶之态,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这事他早已料到了。   怡静又道:“法然长老还要在下转告白令主,他已派人解了杨玉之药,随后指引杨玉到此,少林寺武林大会全仗杨玉解围,望白令主尽力助杨玉一臂之力。”   “知道了。小师傅请坐。”   “谢令主。”怡静在一旁座椅中坐下。   宋艳红替怡静沏上香茶,然后退到一旁。   白石玉与怡静寒暄几句后,询问了一下法然长老的迸况,便不再说话,闭起双眼,养起神来。   宋艳红几次想向怡静问起杨玉的情况,却又怕惊扰白石玉和小沙弥怡静谈话,一直没开口。   最后宋艳红终于忍耐不住,开口说道:“请问小师尊,杨玉……”   突然,白石玉睁开双目,沉声截断宋艳红的话:“他来了!”   宋艳红知道白石玉说的他是谁。空然大师来了!   小沙弥怡静从椅中弹起:“来得好快!”   宋艳红斜出一步:“白老伯,我们……”   白石玉挥手道:“你二人立即去内房小石洞。听着,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二人都不准出来!”   怡静点点头:“知道了。令主多保重。”   宋艳红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白石玉一眼,便引着小沙弥怡静走向内房。   白石玉突然又道:“宋姑娘,我交待你的事都记住了?”   宋艳红蓦地扭回头,明眸中闪着迷茫的光:“记住了。”这是随口的回答,她尚未真正理解他这话的意图。   “去吧。记住,不要出来!”白石玉沉声喝道。   白石玉庄重的神仪有不怒而威之感,冷峻的声音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宋艳红、小沙弥怡静再不多言,立即闪身进入内房,再过三道石门,进入小石洞。   白石玉合掌胸前,闭目静坐,等候着这位不速之客。   刷!崖坪上破空射来一条人影。   人影一晃,重现之时,己跪在内殿白石玉蒲团前。   “弟子叩见尊师!”空然大师朗声道,犀利的眼光却从眼角扫过四侧。   白石玉没有回话,端坐的身子也纹丝未动。   “师父身体安好?”空然大师低首发问。   “哼!”一声冷哼,白石玉缓缓睁开双目,“你还记得师父?”   “弟子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师父。”   “说得好听!”   “二十年来,师父也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徒儿吗?”   白石玉的脸变得阴沉可怕,声音也令人发悚:“师父思念你,是想杀了你,清理门户!”   空然大师声音没变,仍是冰冷冷的:“徒儿思念师父,是想替师送终,保住师门和徒儿的名节。”   白石玉脸色刷地变白,声音微颤:“你果……有‘孝心’!”   “谢师父夸奖!”空然大师道,“师父已解散了断魂谷门,弟子已不再受谷门规令的约束,本不该再来打扰师父,只因杨玉要来见师父,所以徒儿不能不来。”   白石玉脸色又由白转青,厉声道:“少罗嚏!你想作甚么?”   “弟子前来只讨师父一句话。”   “什么话?”   “替徒儿保守二十年来的秘密,行还是不行?”   “哼!”   “只要师父说一句行,弟子立即告退。师父生前弟子决不再来打扰,死后弟子替师父修坟立墓筑建纪念庙宇。”   “痴心妄想!”   “这么说来,师父是不肯答应徒儿的请求了?”   “决不!”   “那好,徒儿就只好自己来保守这个秘密了!”   “你想杀人灭口?”白石玉眼中迸出一道可怕的棱芒。   “这是保守秘密的最可靠的办法。”空然大师眼中凶焰灼灼逼人。   “我二十年来一直想清理门户,原以为见不到你,只好托人代劳,现在我可以亲自动手如愿以偿了。”   “不知师父准备用哪门功夫清理徒儿?”、   “这可以告诉你,当然是销魂一指令。”   “可惜玉笛、销魂刀不在您老手中。”   “凭老夫一很食指,就能以指代刀,取尔性命!”   空然大师淡淡一笑:“师父年岁已老,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白石玉铁青着脸:“那你就准备领死吧。”说着,已扬起右手。   空然大师身子轻弹立起,灼灼的眼光盯着白石主:“师父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断魂谷门谷断魂……”一句令歌已从白石玉口中吟出。   空然大师脸色顿沉,深深吸了口气。   “销魂一指令狂生……”白石玉身子托地腾空。   “替天行道除妖孽……”白石玉身子在空中盘旋而下,右手食指直指空然大师脑顶门。   一股冷森的剑气透入空然大师脑顶,空然大师全身一颤,惊骇万分。他自恃二十年来习得的少林残殿十八掌绝技,未把师父没有玉笛、销魂刀的销魂一指令放在眼里。此刻,他才知自己大错而特错,师父武功已修炼到了以指代剑,剑气杀人的武学最高境界。   空然大师原想以无形煞掌出其不意杀掉白石玉,现在却已被白石玉的剑气制住,他惊愕地张开着嘴,瞪首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头顶落下的剑指,等候着生命最后时刻的到来!   师父终究胜他一筹,他本也是该死的人,除了等死,他还能干什么呢?   突然,脑顶的剑气消失了。他看见师父的食指颤了颤,师父的眼里闪出了两颗闪光的泪花!   师父收住了剑气。师父在流泪。这是为什么?   他来不及去想,去思索,便却意识到了这是他求生的唯一的机会。生与死在此一念。   他没有犹豫,立即发出了早已聚集在体内的无形煞气!   白石玉又犯了一个和当年同样的错误,不忍心下手杀自己亲生儿子。这只是闪念的一瞬间的错误,然而错误的代价却是死亡。   最后一句令歌没有吟出,白石玉闷喝一声,身子倒回,跌坐在蒲团上。   白石玉合掌坐稳,双目圆睁,眼、鼻、耳、嘴七孔之中鲜血涔涔而出,顿时气绝身亡!   空然大师的无形煞掌已将他周身经脉震断。   白石玉双目不肯合闭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屈死,他己估计到了自己在关键时刻可能犯的错误,因此预先己将“暴病突发身亡”的症状告诉了宋艳红。他不肯闭目的原因是,他万万没料到,空然大师的无形煞掌已炼到了十成火候。   空然大师无形煞掌炼到十成火候,无论是宋艳红还是杨玉,眼下的功力纵有玉笛、销魂刀行使的销魂一指令,也决杀不了他。   换句话说,除了他,任何人也杀不了空然大师。他失手饮恨之后,空然大师在江湖上己是不可战胜!   他后悔、痛心,却已是追悔莫及。这就是白石玉死不瞑目的原因。   “师父!”空然大师跪倒在白石玉身前,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呼喊。   他并不想杀师父,他这样做实是出自无奈,他必须保存自己。   想起师父刚才出手时的情景,想起在师父身旁学艺的一段日子,他不觉淌下了两行热泪。   二十年来,他的心已变得冷酷无情,几乎已丧失了人性。此刻,师父的死恍若一道灵光唤起了他心中的最后一点尚未泯灭的良知。   他朝着白石玉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走出殿去。他决心将师父的尸体选个地方好好埋葬。   空然大师刚刚离开庙殿。   宋艳红和小沙弥怡静闪进了殿内。   尽管白石玉一再严命他们不准出来,但宋艳红对白石玉最后的一句话仍不放心,预感到要出什么事,于是两人经过一番商议便冒险走出小石洞,潜入内房。   他们在内房向外偷看的时候,空然大师正在朝白石玉的尸体磕头,头磕得很响,态度也很虔诚。   宋艳红、小沙弥怡静抢到白石玉身旁,不觉大惊失色。白石玉已经死了!   难怪空然大师在向白石玉磕头。   宋艳红伸手摸摸白石玉几处脉门,周身经脉都已被震断。   七孔流血,周身经脉震断,正是白石玉所言的发病症状。   难道是白石玉在对付空然大师时,突然暴病身亡?   两人突地身形骤起,隐回内房。   空然大师走进内殿,再次跪下,悲声道:“师父,弟子………”话未说完,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在了白石玉的身上。   空然大师受伤了?   宋艳红和小沙弥怡静立即作出了结论,一定是白石玉在动手击伤空然大师时,用功过猛引起暴病突发而身亡。   他俩谁也没猜到白石玉是被空然大师所杀,因为他俩都认定,空然大师决不是白令主的对手。即便是宋艳红聪明,怎能猜到白石玉复杂心情的变幻?   空然大师抱起白石玉的尸体走出庙殿,他一边走,一边吐血,似乎伤势很重。   他将白石玉抱到崖坪后角的一棵大树下,挖了一个坑,将白石玉放入坑中,然后填上土,垒了一个石坟堆,又在坟堆上立上一块木牌,找来笔墨,写上“恩师白石玉之墓”七个字。   他在干这些活时,仍在不停地吐血,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最后,他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走了。   钻进洞穴后,他身形一晃,一阵清风掠过穴道,石潭,从山崖石壁洞中钻出。   他又在洞口吐了一口鲜血,才飘然下山。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受伤。他在返身进庙殿时已发觉了小沙弥怡静。   他假装受伤,是因为他心中又有了一条恶毒之计。   不多久,小沙弥怡静也从山崖石壁洞中钻出。   他察看了一会空然大师留在洞口的血迹,抿嘴发出一声长哨。   那匹原属少林白马寺被上蚕老魔君夺走的千里追风神驹,闻见哨声,铁蹄破尘疾驰而来。   小沙弥怡静飞身上马,神驹一声长嘶,铁蹄踏着下山道上的碎石,溅起一串火星,顿时消失在山林之间。   隐山崖坪的隐身庙中,留下了宋艳红一人。   她在焦急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杨玉。   杨玉心急如焚,不停地催马扬鞭赶往无果崖。   胸中的强烈渴望,欲揭开谜团的欲火,几乎将他的心烧焦。   弃马上山,迫不及待地奔向山崖,找到石潭抢身入洞,他连洞口地上的血迹都未曾看到。   跃上崖坪随口便迸出一声呼唤:“白老前……”“辈”字还未出口,眼光已触到了坪后角大树下的坟堆和插在坟堆上的木牌。   杨玉一个纵步跃至坟前。   他傻了眼。“恩师白石玉之墓”,白老前辈已经圆寂了!   他刚赶到无果崖,白老前辈就去世了。巧合?真是太巧了。   他一生中遇到的巧合太多,巧得已使他无法相信,于是心头疑云再起。   空然大师杀了白石玉?   恩师?空然大师是断魂谷门的人?   少林寺的武殿大师怎会是断魂谷门弟子?”   空然大师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凝视着木牌,哺喃自语着:“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玉哥!”一声亲切温柔的呼唤来自身后。   他倏地转身,欣喜地:“艳红!”说话间,已情不自禁地跨前数步,把宋艳红的一双小手捏在手中。   募地,他心一颤,那双小手和娘的手一样冰凉透骨!   一颤之间,那双小手已缩了回去,只有她那双迷人的眼睛还在痴痴地瞧着他。   他脸不觉一红,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指着坟堆。   “白老前辈身己患病,昨日突然病发身亡了。”宋艳红道。   “哦,真是太……空然大师来过了?”   她想了想说:“昨日空然大师到此,见白老前辈已去世,便在坟堆上立了这块木牌,然后离去了。”   他一双亮亮的眼睛望着她:“空然大师是白老前辈的门徒?”   她静静地回答:“不知道。”   “唉!”他叹口气道:“在下来迟一步,这龙凤断魂飞刀……”   她打断他的话:“你随我来。”   杨玉困惑地看了她一眼,跟着她走进庙殿。   她在殿神台的蒲团上盘膝坐定,正色道:“现在我将销魂一指令传授给你。”   杨玉惊愕地:“你传我销魂一指令?”   “我到此地已经九天了。白老前辈本来一直在此地等你,因他感觉到体内暴病随时可以突发,为了以防万一,他便授我销魂一指令绝功,并命我将此功传授与你。白老前辈所虑,不幸言中,现在我便依命授你此功。”宋艳红说这番话时,正襟危坐,神态十分庄严。   杨玉闻言略一思忖,便屈膝下跪道:“弟子杨玉……”   “哎……”宋艳红跳下蒲团托起杨玉双臂,“我只是奉命转授你此功,受人之托,怎能受此大礼?”   “艳红,我想……”他想先与她谈谈上蚕老魔君的事。   “你别罗嗦了,武林大会即在眼前,你重任在身,先练好此功再说吧。”她已猜破他的心思,于是先发制人。   “嗯。”他只得点点头。   她又板起面孔道:“白老前辈临终前有吩咐,命你用销魂一指令收回龙凤断魂飞刀后,立即当场将断魂刀销毁,以免再荼毒武林。”   “另外白老前辈命你在武林大会上诛杀上蚕老魔君,以平息武林大乱。”   “这,难道不能宽恕?”   宋艳红厉声道:“不能!当年花老前辈把他打下仙女峰时,已宽恕过他了。可他干了些什么?培育了八个歹毒的神王,取名为‘胆大包天,无恶不作’。又杀了多少条无辜性命?   如果再不忍心向他下手,再宽恕他,他不知在武林大会上还会杀多少人,造多少孽!杀他一个就能拯救千百条性命!”   她用上了白石玉对她说过的话,既是鼓励他,也是鼓励自己。   “可是上蚕老魔君是……你亲爹呀!”杨玉痛苦地扭曲了脸。   宋艳红杏眼圆睁,目芒四射:“难道你要我亲手杀亲爹吗?”   她的心在绞痛。白石玉的话说得不错,为了武林安危,为了拯救千百条性命,这两个万恶不赦的恶魔都应该死!   她已完全明白了白石玉传他销魂一指令绝功的用意,白石玉并非完全是担心遇不上杨玉,实际上是想让她和杨玉分别用此功去替天行道,大义灭亲。她杀他的亲爹,他杀她的亲爹!   她经过一天的考虑,心意已决,只是不想把真相告杨玉而已。   杨玉被宋艳红这么一说,顿时语塞,半晌,默默地点点头。   “好!”宋艳红弹身回到神台蒲团上,“现在我授你销魂一指令秘诀和练功程序。”   杨玉习过六合炼气大法和销魂刀法,所以只须练销魂一指令的秘诀和四句令歌。   然而,杨玉在这招上便费去了五天功夫。   时间费去了宋艳红练此招的两倍,但此招的威力却胜过了宋艳红不知多少倍。   宋艳红此刻才知此招的精妙,参悟得愈深愈难练,练出的威力则愈大。和杨玉相比,她又一次自叹弗如。   大功告成的晚上。   内房烛光明亮。   一桌精美的酒菜。   宋艳红、杨玉对面而坐。   这场景很像那乐天行宫花宫楼密房,他俩幽会的情景。   “请!”   “请!”   菜虽没花宫楼那么丰盛,但做得十分精细,道道都是宋艳红的拿手菜,味道十分可口。   酒是白石玉的石窟藏酒,香醇可口,甘美宜人。   酒过三杯。杨玉触景生情,不觉心摇神驰,眼中烧起两团火焰。   宋艳红避开杨玉灼炽的眼光,故意岔开话题道:“你在少林寺见着娘了?”   “是的。”杨玉火一样的眼光仍然盯着她道,“娘说当年在石门坎是失手误杀了爹,可是……”他想起了娘的暗示,空然大师的可疑之处,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她眼中闪过一道淡淡的幽光。   他误解了她的意思,眼中的火焰更烈:“不错,过去的一切都只是转瞬而逝的过眼云烟,新的开始才是真正的生活。武林大会后,我们便去天涯海角,找个安静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她的心刀割一样的疼痛。她忍痛问道:“娘呢?娘怎么办?”   “娘当然……”他心忽然一动,“艳红姑娘,你知道被你杀的那个百合神教教主是谁吗?”   宋艳红的心格登一跳:“是谁?”。   “他就是空然大师,他在黄山石窟并没有被你飞刀杀死,在少林寺空然大师告诉我……”杨玉将少林寺残殿密室中见到母亲的情景详细他说了一遍。   宋艳红秀眉紧蹩,脸露焦虑之情。万一杨玉察出真情怎么办予她不忍心骗他,但又不能不骗他。   “娘为什么要用茶水在桌上写字,又匆匆抹掉呢?一定是害怕空然大师看见。她为什么怕空然大师呢?”   她心乱如麻,柔肠寸断。   “空然大师为什么要下药迷我?一定是怕我与白石玉见面,白石玉一定掌握到他的秘密。艳红,难道白石玉没有和你说起当年断魂谷门肖蓝玉翦灭乐天行宫,杀人强暴的事?”   他目光的火焰中闪出了精芒。   她眼中滚出两串伤心的泪珠:“玉哥,别……说这些……行不行?”   他以为提及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刺痛了她的心,于是顿住了口。   内房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   房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昏黄的烛光,扭曲的重叠的身影,红扑扑的脸,急剧的隐约能听到的心跳,构成了一种朦胧飘忽、梦幻般的意境。   “啪!”烛光一暗,复又明亮。这一暗一亮的烛光和烛芯的爆裂声,使房内又增添了一分令人窒息的氛围。   杨玉按纳不住心火,挪动坐椅,绕到宋艳红身旁。   “艳红!”他像那夜在密室一样,突地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他心中已烧起了熊熊欲火。但这不是邪恶之火,这是真挚的爱情之火。纯情与邪念,爱情与淫欲,在男人身上虽然表面上几乎是相同的表现,但却有本质的不同。   他的烫的嘴唇吻到了她柔软的红唇上……   他怔住了,那红唇冰凉冰凉的,就像腊月里的冰块。   胸中的欲火顿时消退,恍若被浇上了一盆冰水,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困惑和不安。   “你怎么啦?”他担心地问。   她轻轻挣脱出他的怀抱,平静他说:“咱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他睁大了一双晶亮的眸子,“我们不是已经做过夫妻了么?”   “白令主说过,练这销魂一指令不能夫妻同房。”她早已有所准备。   原来是这个原因!他终于放下心来,故意笑着道:“那我就不练了。”说话间,他双臂又搂住了她。   她沉着脸:“你不练,我得练。若让龙凤断魂飞刀在武林大会上杀人,岂不辜负了白老前辈一片苦心?”   他见她严肃的样子,急忙松开双臂,笑道:“我当然要练,等武林大会一切了结之后,我就什么功也不练了,眼下我还要做很多的事,当务之急就是要查清空然大师的真相……”   她心一沉:“你怎么去查?”   “去找法然长老,我想他一定知道空然大师和我娘的事……”他认真他说。   “好吧,咱们休息去吧。”她截断他的话。   他还想说什么,她却已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筷:“明早咱们一起下山。”   收拾完毕,两人分房歇息。   宋艳红就睡在这间内房,杨玉则睡在殿后的小禅房。   宋艳红一双美丽的大眼盯着内房的石顶壁,泪水籁籁滚下,湿透了枕巾。   她决不能让杨玉知道自身的秘密,白石玉传销魂一指令给她的目的也就在这里。   杨玉已经开始怀疑空然大师了,要保住这个秘密则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立即行使断魂谷门令,杀了空然大师!   她不敢就去偷或是向杨玉借玉笛、销魂刀,否则杨玉会发党的,对此她已有了安排,虽然有些危险,但她认为这种安排,既切实可行,又可以减少杨玉在武林大会前杀上蚕老魔君的心理压力。   她很聪明,自以为得计,然而,她却犯了个错误,那就是低估了她这位亲爹上蚕老魔君的智力。   翌日。清晨。   杨玉从小禅房起来,走进内房。   “艳红!”杨玉漱过口、洗过脸,坐到桌旁,轻声呼唤。   没人答应。   杨玉微微一笑,抓起馒头就咬。宋艳红一定是去小石洞练功了,五天来,她每天都是这样。   直到吃完早餐,粗心的杨玉才发现不对,今日的早餐怎么就只有他的一份?   “艳红!”他跃身而起,抢过石门,进入小石洞。   宋艳红不在小石洞中!   杨玉又返身抢出内房,越过庙殿,奔至崖坪上。   “艳红——艳红——”杨玉仰面发出一声声呼喊。   呼号,苍逸高远的呼号,在空荡荡、光秃秃的山峰间久久回响。   五十七、老魔君父女斗智   无果崖西去七十里便是出山口。   山口道上一座石砖楼房,由于长期风雨侵蚀,石砖已经褪色,灰层脱落。   一面褪色的三角杏黄旗垂在屋檐下,旗上的“无记”两个字被卷在旗内无人看得见。   有没有人看见“无记”两个字倒无关紧要,反正进出山口的人都知道这座楼房就是“无记”客栈。   既是客栈,又是茶楼,也是酒店,还是妓院。   无记实际上包罗万象,什么东西都有,什么生意都做,条件只有一个:能赚钱。   无记客栈的老板姓吴名无忌,也是个江湖人物,人称“万事通”。他是个只要有钱赚,连亲娘也能出卖的人。   眼下他接下了一桩大买卖,有大钱赚,而且要做的事对他来说,简直是举手之劳。   他搬张板凳亲自坐在门口,一边纳凉,一面等着大买卖上门。   山道上行来一人,停在山口四处看看,然后向无记客栈走来。   吴无忌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大买卖的货物送上门来了。   “货物”不是别人,便是这位名震江湖的大侠飞竹神魔杨玉!   杨玉赶了一天山路,唇干口燥,喉咙里仿佛冒出火来,心中显然着急,却不得不停步走向店栈。   “客官,您老好!”吴无忌朝着杨玉一躬到地。   “店家,请讨碗凉水。”杨玉想喝口水再继续赶路。   “哎呀!这位客官,瞧你满头大汗,唇焦口裂,必是赶了很远的山路。走得快,周身汗,走得急,五官泌。看你五官闭塞,心火正泌得旺,这凉水是万万喝不得的。客官先进店去消消火气,再喝上一壶茶,吃上一顿便饭,然后赶路不迟啊。”送上门来的“货”,怎能就让他跑了?吴无忌在拖“货”方面倒是很有一手功夫。   杨王抬头看看天,已是黄昏时刻,不觉心中犹豫起来。   吴无忌见状赶忙道:“哦,客官一定是有急事要赶路吧。现在路上热气正盛,待会热气散了才正好赶路呢。看客官没有坐骑,如果需要的话……”   “客栈中有马卖?”杨玉进山时的马己弄丢了。   “有!咱无记客栈,世上没有的东西就没有,世上有的东西,咱客栈无所不有。客官,里边请坐!”吴无忌还未等杨玉答应,便扯长嗓门道:“客人到——接客罗——”   杨玉到此,也只好迈步进入客栈。   吴无忌唯恐伙计招待不周,走漏了这贵重的货。便亲自将杨玉引到店内一间小房中安顿坐下。   无记客栈店房虽不小,但因处在荒山路上,加之近日天气又热,所以店内客人很少。   “快!一壶上等香茶,一桌四碟八碗酒菜,快快送来!”吴无忌一面替杨玉抹着桌椅,一面吩咐侍在一旁的小二。   杨玉摆手道:“不用了,就四个馒头,一碟……”   “哎,客官,”吴无忌笑盈盈他说:“本店酒菜便宜得很,花不了大爷多少银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快……”   “快,当然快!本店四碟是早配好了的,菜也都配好了佐料,只要下锅就行,比蒸一宠馒头还快得多哩。”吴无忌边说,边伸手给杨玉双肩按摩。   杨玉忙移开双肩:“不用,不用!”他不习惯于这一套。   “茶来了吗?”吴无忌伸头向房外大声嚷着。   “来……来啦!”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应声而入。   两女子一个端着茶壶,一个端着茶盅,走到杨玉身旁。   “大爷请用茶。”端茶壶的女子放下茶盘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挽到了杨玉肩上。   “大爷一定很渴了吧?小妹给大爷解解渴……”端着茶盅的女子,扭着水蛇般的细腰,竟一屁股坐到了杨玉怀中。   杨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觉脸胀得通红,呼地站起,推开两个女子:“退开!”   “当!”茶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瓷片飞迸,茶水溅了杨玉一裤脚。   两个女子怔住了,哪见过这样的客人?   杨玉手一摔就往外走:“这茶我不喝了!”   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哎……客官,”吴无忌一面扯着杨玉衣角,一面对两女子道:“你们要是气走了大爷,今夜就炒你们的黄豆!”   两女子赶紧往地下一跪,眼中泪水直流:“大爷!饶了小女子吧……大爷!我姐妹该死,真该死!”说着,她俩便掌起自己的耳光来。   其实她俩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只是怕杨玉走了,老板真炒她们的黄豆,那可不是滋味,一场“黄豆”炒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杨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汉子,见两女子这般模样,只得又重新坐下,挥挥手道:“你们去吧,我不用伺候。”   吴无忌使了个眼色,两女子急忙道:“谢大爷!”随后匆匆退出房外。   “客官!实在是对不起!”吴无忌单膝跪地替杨玉揩去裤脚上的茶水。   这位店老板为什么要亲自伺候自己,态度如此恭维?   杨玉心念一动,顿时引出几分警觉。   此时,小二重新沏来一壶新茶。   吴无忌接过茶壶高高提起,沏了满满一盅送到杨玉身前:“客官请!”   杨玉看了吴无忌一眼,从怀中摸一锭银子递过去:“请速替我买一匹好马,备上马鞍。”   “是!是!”吴无忌应诺连声,将银子纳入怀中,扭头对店小二道:“速去后园廊挑一匹最好的马,备上最好的马鞍,牵到前院坪等候。”   “是!”小二应声退出。   “客官,您请用茶!”吴无忌又恭声道。   “你也去吧。在下喜欢独斟独饮。”杨玉道。   吴无忌略一迟疑,立即道:“客官请便。有什么吩咐,只管呼唤便是。”   待吴无忌退出房后,杨玉从怀中取一根细小的碧玉头簪往茶中一插,这头簪是宋艳红送给他的识辨毒物的检验针,茶、酒、食物中是否有毒,用这头簪一试就知。   取出头簪,碧玉颜色未变,这茶中无毒。   杨玉这才端起茶盅饮上一口,好茶!一股清香直透肺腑。   茶还未饮到半壶,酒菜也送上来了,四碟八碗,果然快速。   杨王喝退小二,又用头簪试过酒,再逐一试过每道菜,都没有毒!   杨玉开始放心饮酒吃菜。酒,味道不错;菜,色香味俱全,心中的几分警觉已全然消失。   小二再次进入房中,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然后退出房去,让他自斟自饮。   几经折腾,已是到了掌灯时分。   吃过饭后,小憩片刻,再骑上快马乘凉赶路,店老板这主意倒还不错。   酒过三杯,头开始有些发晕,怎么今日的酒量如此不济?   桌上的烛光跳跃着有了异样,火焰变成了暗红色。   他忽然感到情况不对,头脑阵阵晕眩,还想作呕。   他霍地站起,身子摇晃不定,两腿发软,这分明是毒发的征兆!   问题出在哪里?   心跳加剧,四肢开始逐渐麻木僵硬。   眼光落在烛光上,本来就深红的火焰变成了黯红色,火焰开始拉长,拉长。   毒气就从火焰中冒出,这是一支有毒的蜡烛!   烛焰成双,两眼开始昏花冒出金星。   “扑嗵!”杨玉仰面跌倒在地上。   “倒了!倒了!”吴无忌叫着,跳进房内,捏灭了桌上的烛火,点燃了手中的另一支蜡烛。   重新点燃的烛光,照出了房内飘浮着的一层淡蓝色的轻烟。   片刻,轻烟散尽。吴无忌引着上蚕老魔君和宋艳红走进了房中。   上蚕老魔君挥挥手,吴无忌赶紧退出房间,并顺手将门掩上。   上蚕老魔君望着宋艳红:“你决心跟着爹了?”   “是的。”宋艳红沉静地回答。   “为什么?不想跟这小子了?”   “为了报仇。为娘、为自己的耻辱报仇!如果我真想跟这小子,在花宫楼就不会让凌云花……”很好的道理,令人不能不信。   “白石玉真的死了?”上蚕老魔君又问。   “他的尸体就在无果崖隐身庙,你自己去掘坟验尸吧。”她冷冷地回答。   “白石玉告诉了你事情的真相?”   “是的,我就是得以证实了仇人是谁后,才决心跟你合作的。”   “合作?哈哈,很好。”   “你不想替娘报仇?你忘了娘在地窖中待你的一番情意?”她目光如刀刃,言辞锋利。   上蚕老魔君脸上的肌肉一阵跳动:“我当然要报仇,我绝饶不了他!”   “但我要亲手杀了他!”她咬牙道。   “你能杀得了他?”   “当然能!白石玉已授予了我销魂一指令。”她说着,闪身抢到杨玉身旁取到了玉笛,“他并委我替他清理门户!”   上蚕老魔君点点头:“嗯,不错,我知道这断腿老头,二十年来一直在找他,想杀了他。不过听说他已到过无果崖了,怎么……”   她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你是忘了还是不相信我?我不是告诉你,他到隐身庙时白石玉已病发身亡了么?”   “你当时为什么不下手?”   “因为我没有这个,”宋艳红斜扬起玉笛,“玉笛、销魂刀!现在我有了,就可以去杀他了,同时也不怕你的龙凤断魂飞刀了。你要不要试一试,断魂谷门谷断魂……”   “哎……”上蚕老魔君急急嚷道,“死丫头,别胡来!这可不是好玩的!爹怎么会不相信你呢?现在你是我的唯一的亲人了。凭着我的龙凤断魂飞刀,你的销魂一指令,爹一定让你在武林大会上登上盟主的宝位!”   “这小子怎么办?”宋艳红指着杨玉。   上蚕老魔君望着宋艳红,沉声道:“杀了他!”   她不慌不忙他说:“我看先留着他稳住空然大师,待我报仇之后,再引他到少林寺后山古井泉相会,那时再杀他不迟。”   上蚕老魔君说要杀杨玉,也只是一句试探性的话。杨玉现在已经中毒落在他手中,不管杨玉是否练了销魂一指令,对他已无威胁,挟制杨玉倒是他对付空然大师的一张王牌,他怎肯将这张王牌随意毁掉?   他故意装着想了一下说:“嗯,此话也有道理,只是他怎肯来古井泉呢?”   宋艳红掏出一张已写好的字条:“我已留条约他三日后子时在少林寺后山古井泉相见,我想他一定会来的。”   上蚕老魔君看了看字条:“好,就这么办吧。”说着,他掏出一粒药丸塞进杨玉口中,“半个时辰后,他就会醒来了。”   上蚕老魔君拍拍手,吴无忌应声而入。   “将这小子抬到路口树林中去。”上蚕老魔君吩咐道。   “是!”吴无忌点头应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银子……”   “老魔君做买卖几时赖过帐?到林中就交银子!”   “哎!哎!”   须臾,吴无忌领着两个伙计将杨玉抬进路口旁的一片树林深处,按照吩咐搁在一棵大树下。   大树旁的一棵小树干上,系着一匹备着鞍垫的坐骑。   上蚕老魔君、宋艳红跟着走进了树林。   “上蚕大爷,银子……”吴无忌四外瞧瞧不见银子的踪迹,这五万两现银可不是一堆很小的东西。   “哈哈……”上蚕老魔君笑着从怀中抓出一把碎银,“给你们!”   一束银光散成寒星,射向了吴无忌三人。   上蚕老魔君人虽凶恶,在江湖做买卖却是现买现卖从不食言,今日怎么……吴无忌心知不妙,却已是后悔不及了。   撒出的银子光辉固然诱人,却也能要人性命。   噗!噗!噗!三声碎银入肉之声,吴无忌三人眉心已被碎银穿透。   “咚!咚!咚!”三人已然仰面倒地。   上蚕老魔君手法诡诈,准确,劲力极强,吴无忌三人连哼也没哼一声便已丧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吴无忌一生贪财如命,今日死在银子之下,当是死而元怨。   宋艳红、上蚕老魔君对视而立。   宋艳红在想:空然大师已经负伤,这是下手的极好机会,先闯少林寺杀了空然大师,然后到古井泉把玉笛、销魂刀还给杨玉,让杨玉再收回龙凤断魂飞刀,杀了上蚕老魔君,将一切麻烦在武林大会前就彻底解决。   上蚕老魔君在想:无论这丫头是真是假,安的什么心思,有杨玉在掌握之中就不怕她能飞上天去。   忽然,两人身形同时一晃,鬼魅般在林道上消失。   半个时辰后,杨玉牵着马从林中走出。   他手中捏着纸条,脸上充满着感激之情,是宋艳红杀了吴无忌及两个小二,将他从店中救出,并替他备好了坐骑。   宋艳红给他留下了两张字条。一张约他三日后子时在少林寺后山古井泉相见,一张告诉他,她借用玉苗三日,古井泉见面时归还。   三日后,他就又可以见到她了!   三日之内,他必须赶到少林寺。   在他与宋艳红见面之前,他一定要找到法然长老问明一切真相。   他爱她,相信她,但也感觉得到她有事瞒着他,而那事一定就是他心中尚未解开的谜结。   一定得解开这个谜结!   他飞身上马,催骑直奔少林寺。   少林寺大佛殿禅房。   法然长老,大无大师,印明,印月大师,智仁大师五人围桌而坐。   法然长老问大无大师:“山下情况如何?”   大无大师道:“禀长老,距武林大会之期虽然还有十天,山下各派武林中人却己纷纷涌至。本寺定然大师、修竹、修为大师正带着数十名僧生在山下招呼接待。”   法然长老点点头:“嗯,印明,印明,侧山坪布置得怎样了?”   印明大师道:“禀长老,侧山坪菜园已辗轧平整,十座木棚正在搭建,九月九日大会启用,决不会有误。”   原来法然长老与众位商议之后,决定将武林大会的会场由原定的少林寺内殿坪移至寺外右山坪,一来防止空然大师勾结上蚕老魔君等人突然袭击少林寺,二来怕在翦贼行动中血溅殿堂,玷污了佛门圣地。右山坪本是寺僧种菜的数百亩菜园,地势平缓,三面天然的斜土坡,地形很像广贤庄的会坪,将菜地轧平后搭上木棚,倒是个理想的大会场地。   法然长老目光徐徐扫过众人,最后瞧着智仁大师,心事重重他说:“空然大师对更换会坪的事一言不发,近几天又闭门不出,不知他是否真已被白石玉击成了重伤?”   这是方丈在征求智仁大师的意见,智仁大师素来持重,没有把握的事,决不轻率发表意见,但现在他却不能不说话了。   “依贫僧所见,白石玉武功高深莫测,空然大师又是他的弟子,他对空然大师功底自然了解,因此莫说是白石玉将空然大师击成重伤,就是将空然大师杀了也不足为怪,奇怪的就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白石玉会突然病发身亡?”智仁大师双眉皱成了一条线。   印月大师道:“一个人在万分激动的时候,或是发功过急过猛的时候,有时也会引发体内的病症突然爆发。”   大无大师道:“贫僧曾由丐帮帮主洪九公引见,与白石玉见过一面,切磋过武功,据贫僧所知,白石玉内功修为早已达到了心怀若虚,万物俱灭的最高境界,决不会因外境而引发内病。”   智仁大师点点头:“二十年来白石玉一直在找他,要杀了他清理门户,心理上也是早有准备,不会为此而过分影响心绪。”   “依小沙弥怡静所言,白石玉的病亡情景,却像是被少林寺残殿十八掌中的无形煞掌所击毙。”大无大师脸上浮起一层阴云。   大无大师在五人中武功最高,因他是藏经阁的住持,曾处理过残殿十八掌的功书,所以对无形煞掌略知一二。他的话使众人心中不觉一震。   空然大师若练成了无形煞掌,少林寺便危在旦夕!   法然长老沉思片刻道:“难道白石玉一指剑气神功也杀不了空然大师?即使是白石玉挡不住无形煞掌,但也一定能杀了他,结果应该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才对。”   “白石玉会不会突然心软不忍下手,而被空然大师趁机用无形煞掌击毙?”印明大师问。   “不会,决不会。”法然长老断然他说,“白石玉最忌恨的就是违背规令的叛门之贼。   他二十年穷追叛贼,不肯解散断魂谷门,就是为了杀这叛贼,现在叛贼送上门来了,他怎会突然心慈手软?”   印月大师道:“空然大师既然敢找上无果崖,是不是已有战胜白石玉的把握?白石玉将玉笛、销魂刀赠与了杨玉,不能有效地发挥销魂一指令,空然大师便趁机进山,决心用少林残殿绝技杀人灭口。”   大无大师道:“此话有些道理,也许空然大师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空然大师并不知道白石玉已练就了一指剑气神功,所以他用无形煞掌杀死白石玉时,自己也受了重伤。”   “白石玉的一指剑气神功真抵不过空然大师的无形煞掌?”   “白石玉一定是手下留情,未尽全力。”   “白石玉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呢?”   “小沙弥怡静和宋艳红亲眼所见,空然大师已受重伤是确实无疑。”   “空然大师受伤之事,全寺皆知,大殿堂已派人请了江湖五个专治内伤的高手赶到了寺内院……”   “空然大师负重伤,武林大会的事就解决一半,咱们只需全力对付上蚕老魔君。”   “尽管如此,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看……”   五人议论来,议论去,终猜不透白石玉手下留情的原因。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空然大师是白石玉的亲生儿子。   五人左右分析,前后推敲,认定空然大师受伤是实,便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对付上蚕老魔君身上。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猜透空然大师的真正阴谋。   五人决定在武林大会上与七大派掌门同时制服上蚕老魔君,收缴龙凤断魂飞刀。然后当场揭露空然大师的真相,而后法然长老也将露出真容,将一切公之于众,布露天下。   一个索绕着武林二十年的谜,即将真相大白。   武林各派会中止争端,一个和平宁静的阶段就要开始。   少林寺寺僧将会公正地推选出自己的真正的住持方丈。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了结,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五人商议完毕后,各自分头行动。   印明、印月大师下山与各派人物暗中联络。   大无大师、智仁大师到寺内各殿察看动静,布置寺内工作。   法然长老因种种原因不便露面,径直归回方丈禅房。   大殿堂。各殿持事、武僧头目、少林所属寺庙的住持,出出进进,川流不息。   进去的人面色焦虑,出来的人满脸优愁,空然大师伤势十分严重!   有消息说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准备在武林大会时,复出江湖来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空然大师闻讯,为保护武林大会不再掀起当年杀戮血雨,便独赴无果崖找到了白石玉。在一场公正的决斗中,空然大师杀死了白石玉,自己也身负重伤。   空然大师在江湖各派和本寺院一部份人中,声望本来就高,此事传出之后,声誉一时更盛,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为他安危担忧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此刻,五名专治内伤的高手,正在殿内房替空然大师把脉疗伤。   殿上和内房中都肃然坐立着一群少林派的住持,武僧。   四大护法悟空、悟净、悟灵、悟性,分侍在竹榻两旁。   为了不惊扰空然大师,竹榻前扯起了一帘纱幕。外面的人只能看到空然大师的身形,看不清他的脸。   五个专治内伤的高手,一个个隔着纱帘,在替空然大师把脉。   把脉的人面色凝重,显然空然大师伤的确是不轻。   然而,这一切都是空然大师精心布置的假象。   真正的空然大师此刻正在内密房,换上青色夜行衣靠,准备去实施他的阴谋计划。   知道他没有受伤的人,只有守在竹榻旁的四位护法,那四人是他的心腹,绝对可靠。   他此次行动的目的也是和上无果崖一样,杀人灭口!对象就是方丈掸房的法然长老。   此次行动,他有绝对的把握。   一,法然方丈决不是无形煞掌的对手,此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解决。   二,蒙面而行,不管是否有人看见,谁都不能说闯入方丈禅房的是他,因为他此刻正在殿房治伤,有数十名本寺证人。   杀了法然方丈,再在葬场揭下法然方丈的假面具,少林寺的宝座就非他莫属了。   天下之人,谁能奈何他?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杨玉,杨玉能摆脱迷幻药的控制,显然是服了解药,这解药一定是来自方丈禅房。   幸喜杨玉直接奔去了无果崖,幸喜他抢前一步杀死了白石玉。现在只要杀了法然方丈,杨玉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秘密了。   世上除了他以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吴玉华,但吴玉华绝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杨玉,因为她怕伤及杨王的心,而且吴玉华病人膏育,已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他迸出一声冷笑,打开了密房的门。   溜出大殿堂,身影一连几幻,已到了大雄宝殿栏廊窗下。   殿内,怡静等八个小沙弥正在敲着木鱼,闭目念经。   一阵轻风刮过殿堂。   八只响着的木鱼停了一只。怡静睁开眼,目光扫过堂内。   片刻,木鱼声又响起来。怡静闭上眼,念经之声复起。   空然大师贴在殿壁角的身影再一晃,已掠过走道,抢入了方丈禅房。   法然方丈正拎着佛珠,闭目养神。   忽地,法然方丈从靠背椅中弹起,手中佛珠挟着尖啸飞向了抢人禅房的空然大师。   好快的身手!   空然大师并未因击来的佛珠而减速,只是左手往上一挥,二指一弹,四两拨千斤,使个巧力将佛珠引向了窗格。   “哐当!”窗格顿时碎裂,佛珠余力未尽,呼啸着飞向茫茫夜空。   与此同时,空然大师身子已抢到了法然方丈身前,右手倏地拍出一掌。   法然方丈身形一沉,两掌交错胸前,尽力一推,拒敌千里!   谁知空然大师这掌乃为虚掌,虚即为诱敌,真正攻击的掌力却是他腹部的无形煞气,只见他拍掌的同时口一张,无形煞掌已然击出!   法然方丈情知中计,已是无奈,更知这无形煞掌是不能运功对抗的,只得尽力往上一跃。   “噗!”一股强劲的柔力击中法然方丈的胸部!   空然大师亦被法然方丈推出的掌力,逼退到禅房门旁。   法然方丈嘴、鼻已出血,全身一阵颤栗,但未倒下。   法然方丈己中无形煞掌却未立即毙命,实出空然大师意料。   空然大师纳气入腹,闪身抢上,准备实施第二次攻击。   “刷!”一条人影穿窗而入,隔在法然方丈身前!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无畏地注视空然大师。   杨玉!在这节骨眼上这小子来了!   空然大师把运至嘴边的无形煞气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殿外传来了呼喊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法然方丈在杨玉身后怦然倒地,嘴、鼻中血如喷泉射出。   空然大师托地跃起,射向已被佛珠击破了的空户,同时左手掌往后一拍。   当当当当!大雄宝殿内的八个小沙弥击向空然大师的暗器,全部被掌风击落在地。   八个小沙弥抢到窗旁。窗外,月光皎洁,已不见一个人影。   “法然方丈!”八个小沙弥叫着扑向了法然方丈。   杨玉在原地痴痴地站立着。   一步!每次都是迟了一步!   五十八、法然与空然   血不住地从法然方丈嘴里往外涌,智仁大师使尽了各种止血法,仍不能止住往外涌的血。   智仁大师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徒劳无益的举动,却仍在尽力而为。   法然方丈周身经脉已被震断还未断气,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大无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围在法然方丈身旁,个个脸色阴暗,心情沉重。   八个小沙弥已退到禅房门外警戒。   杨玉仍痴痴地站着。   刚才眼前的一幕,虽说是并非完全出乎意料,但仍使他震惊万分,如同被雷电击中。   他认出了那个袭击法然方丈的蒙面人,就是空然大师!   空然大师袭击法然方丈只有两个原因。   空然大师果有谋图少林寺方丈宝座的野心,空然大师已经识破了法然方丈的真实面貌。   是前者,还是后者,抑或两者都有?   但是真正使杨玉震惊的原因,是空然大师对他的态度。   他已经认出了空然大师的真容,看见了空然大师袭击方丈的犯上行为,但空然大师仍没有向他出手,而且把已经发出了的无形煞掌竟收了回去,难道空然大师是……   可怕,简直是太可怕了!   此时,法然方丈从喘动的嘴角里喊出:“玉儿……玉儿……”   “杨玉,方丈唤你。”印明大师扭头唤杨玉。   杨玉听到喊声,全身一抖,如从梦中惊醒,转身抢到法然方丈身旁,单膝跪下:“方丈,方丈……”   大无大师对法然方丈中了无形煞掌后还能说话,大为惊异,法然方丈的内功修为已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知道法然方丈想说什么,却又不能阻挡他,心中不觉暗自着急。   法然方丈吃力地:“你知道我……是谁?”声音虽然细弱,但很清晰。   杨玉眼中滚出两滴泪水,点头道:“您是鹅风堡老庄主凌志宏!”   法然方丈憋着气又说:“你知道空然大师是……谁?”   杨玉眼中精芒闪烁,沉重地摇摇头。   大无大师向法然方丈示意,不要向杨玉吐出真情。天才知道,杨玉知道实情后会在武林大会上干出什么事情来?   法然方丈眼光望着大无大师,嘴里却继续说:“他就是你……爹杨……凌……风……”   “风”字刚出口,头一歪,已寂然不动。   智仁大师急忙托住法然方丈,抓住他的脉门,片刻,又打开了他的眼皮,法然方丈瞳孔放大,眸光已经黯淡,迷茫的瞳仁证明法然方丈已是断气了。   智仁大师放下法然方丈,缓缓地摇摇头。   法然方丈之死,使情形顿时变得异样险恶!   智仁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六道目光望着大无大师,等候着他的决定。   大无大师先将法然方丈尸体抱到床上,复又放下帷帐,才对三人说:“贫僧现在明白空然大师假装负伤的原因了,一是迷惑我们,让我们失去戒心,二是为他这次谋杀行动作掩护,他身负重伤又在内殿房公开治伤,我们若说法然长老是他所杀,少林寺谁会相信?”   印明大师道:“大无大师的意思是方丈之死暂不发丧?”   “是的。”大无大师点头道,“眼下若宣布法然长老被贼杀害或是病逝,都会在少林寺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此事暂且保密,等与七大派掌门及花布巾、洪一天、于歧凤等人商议后,再作计较。”   智仁大师道:“大无大师此言极有道理。空然在袭击法然方丈之时,恰遇杨玉赶到,因此他也不能肯定法然方丈已经毙命,只要法然方丈一息尚存,少林寺就不会有大乱,先瞒住空然一伙人再说。”   印月道:“我赞成,先就这么办。”   大无大师对杨玉道:“杨大侠!”   “嗯。”杨玉神情恍惚地答应。   “请不要把法然方丈已死之事告诉任何人。”   “法然方丈已经死了?哦,是,是死了。”杨玉表情十分痛楚,“凌庄主这次确实是真正的死了。大无大师,您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大无大师沉思片刻,叹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   印明大师挑亮了桌上的油灯。闪烁的灯光,映出了五张严肃的面孔。   “当年,少林寺法然长老命空然大师与南侠杨凌风合作,缉杀在江湖上挑了数大门派,滥杀了数十条无辜性命的恶魔玉笛狂生肖蓝玉。空然大师和杨凌风是生死之交,他们追杀肖蓝玉,整整追了半年,才在石门坎找到了这个恶魔。”大无大师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十分沉重。   大无大师话语跳过了石门坎之战:“空然大师从石门坎回来后,人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当时法然长老以为他是为杨凌风之死而痛心,也未放在心上。后来,法然长老发现空然大师很多性格和处事的态度都与以前大不相同,不觉心中生疑,恰此时鹅风堡庄主凌志宏来到本寺,他与法然长老原是好友,此次前来是将吴玉华避逃到鹅风堡的事告诉法然长老,并将石门坎之战的真相告诉法然长老。”   “石门坎之战真相到底是怎样?”杨玉禁不住发问。   大无大师摇摇头道:“法然长老和凌志宏庄主都未向贫僧说过,贫僧也不知。知道真相的只有印禅、印佛两位大师,贫僧只是被法然长老唤到禅房,吩咐注意空然大师行动。当时空然大师已是少林寺武僧首领,拥戴他的人也不少,少林寺中也正在为是否恢复残殿、修改忌武十规争吵不休,空然大师又是恢复残殿、修改寺规的强硬代表人物,法然长老在未找到他真貌的真凭实据之前,不敢轻易处置他。于是凌志宏受了法然长老之托,去寻找已经隐身了的白石玉。”   “他……真是断魂谷门的人?”杨玉颤声问。   “此事已经证实过了,他是南王府郡主娘娘送到断魂谷学艺的。三个月后,凌志宏找到白石玉问明了情况,回寺与法然长老商量,当时法然长老已经生病,贫僧不知道他们商量的情况,但商量的结果我和印禅、印佛二位大师是知道的,那就是请来白石玉带走已扮装成空然大师的杨凌风回山处置。谁知就在此时,法然长老突然病逝。”   杨玉心中顿时明白了,凌志宏扮装法然长老的原因。   “情势非常突然,三日后便是佛堂讨论是否修改武规的大事日,空然大师一派强硬派已得知法然方丈病重,会前气势是咄咄逼人,为了稳住少林寺僧心,防止内乱和大权落至假空然大师手中,印禅、印佛和贫僧三人决定,请凌志宏暂且易容冒称法然长老……”说到此时,大无大师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的表示。印明、印月大师是在印禅、印佛大师死后,才得知法然长老是凌志宏冒充的,当时心中还总觉得有些过份,此刻听大无大师一言,结合眼下情景,不觉感触万分。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要严峻,实在也是难为大无大师、印掸、印佛大师和凌志宏了。   “议会的那一天,我们三人真是紧张极了,唯恐凌志宏露出破绽,若是露了馅,那就是弄巧成拙,越发不可收拾,幸喜凌志宏从小一心向佛,对佛法佛规无所不知,甚至对佛学也有颇深的研究,加之他与法然长老甚好,平日也喜欢模仿长老言行举动,在议会上一举一动之中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连空然大师也未辨出真假,误认为法然长老病已好转。法然长老病好转的消息在少林寺中引起了一片欢呼,强硬派的气势立即被压了下去,此后凌志宏就只好硬着头皮干到底了……”   杨干心念一动,顿时明白了空然大师组建百合神教大举进犯鹅风堡的目的,一方面是寻找吴玉华,另一方面是派出四大护法以比武试探凌志宏的真实身份。   凌志宏既已被空然大师怀疑,也就只好装死脱身,全心扮演法然方丈,与空然大师竭力周旋。   谜结已经解开,谜底己昭然若揭,剩下的就是一个谜团了。   空然大师即杨凌风,他的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无大师继续道:“我们原以为此事只待白石玉一出面便能解决,谁知白石玉一隐就是十年。这次白石玉在沙口嘴石庙复现身江湖后,凌志宏曾派人找过他,白石玉一面再次表示要严惩叛贼,清理门户,一面说明了隐身十年的原因,原来他为了翦杀这叛贼,十年来一直在秘密习练一指剑气神功……”   “难道一指剑气神功比销魂一指令还要厉害?”印月大师问。   “那倒不是。是因为行使销魂一指令的玉笛和销魂刀,已不在白石玉手中。”   杨玉点点头道,“是啊!当时玉笛在肖蓝玉手中,销魂刀在杨凌风手中。”   大无大师的话己到此说完,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杨玉。   杨玉目光凝视着破窗外的夜空,寒芒闪烁。   半晌,大无大师问:“你打算怎么办?”   杨玉转脸瞧着大无大师,缓缓他说:“在武林大会上,我要亲手杀了他!”   智仁大师正要开口说话,杨玉身形一晃,已闪身逾窗而出。   四人相互交换着眼光,谁也没说话。   良久。印明大师开口道:“杨玉真能在武林大会上大义灭亲?”   印明大师接着道:“吴玉华还在杨凌风手中,还有那个妖女听说是上蚕老魔君的女儿,杨玉在花宫与妖女已有夫妻之情。父于之情、母子之情、夫妻之情,杨玉能可靠吗?”   大无大师沉着脸道:“凌志宏既然敢把实情告诉杨玉,说明杨玉一定可靠。别忘了杨玉母子在鹅风堡曾住了十八年,凌志宏对杨玉一定很了解。”   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听到此言,便把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大无大师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智仁大师道:“你在想什么?”   智仁大师道:“杨玉的销魂一指令真能杀得了空然大师?”   三人闻言,心猛地一沉。   杨玉能否杀得了杨凌风?   除了杨玉之上,还有谁能制得了这位少林寺的武僧领袖杨凌风?   空然大师从大雄宝殿脱身后,便直奔残殿密室。   每天夜里他都要去看一次吴玉华,替她疗一次伤。   尽管他己竭尽全力,但她的病却毫无起色。她已病入膏盲,就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会发枯心掌,但不会治枯心掌之伤。她中此掌已经十八年了,要不是凌志宏按照皇甫神医之法替她疗伤保命,要不是她习武之人根底甚好,早就没命了。   这不能怪他。当年他这一掌不是打她的,是打肖蓝玉的,但她却替肖蓝玉挡了这一掌。   该死的!她替肖蓝玉挡了一掌!   每念此事,他便心如刀绞,怒火中烧,恨不得能一掌将她打成肉泥。   他怨她,恨她,骂她,甚至诅咒她,但他十八年来却一直忘不了她。   他派人四处打听她的消息,自己也不惜跋山涉水,到荒山野岭,山崖石洞去寻找她。   他终于找到了她,然而,他却失去了她的心。人回来了,心却早已失去。   他在她那双迷人的眼睛中,看到的已不再是令人心醉的爱的絮语和温柔,而是咬牙切齿的仇恨和恶毒的沮咒。   她之所以还活着,还肯见他的面,还让他替她疗伤,只是为了儿子杨玉。   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设法……   他陡然止步,停在残殿的废圩坪上。   残殿废圩堆中立着一人。   月光勾勒出那人苗条迷人的身姿。   空然大师蒙面中下的眼孔中目芒一闪:“宋姑娘,是你?”   “没错。”宋艳红冷冷他说,“我在此已等候你多时了。”   “等我?”空然大师盯着宋艳红,顿了顿,“什么事?”   “讨债。”随着“讨债”两个冰冷的字出口,宋艳红手中已亮出了玉笛。   “白石玉已将一切都告诉你了?”空然大师故意轻咳一声,身子微微一抖。   他这一个动作果然很奏效。   宋艳红在想:“他伤势果然未愈,应立即下手!”心念一动,玉笛随手斜扬。   “宋姑娘!慢……动手!”空然大师急急道,“有话好说他在进一步麻痹对方。   “你已恶贯满盈,还有什么话好说?”她声冷如冰,透着森森杀气。   “宋姑娘,其实那件事……”空然大师声音颤抖,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   他这次倒不是做作。当年他在狂暴的,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强暴了眼前这位女子,当时她还是个幼女,事后他一直后悔莫及。他收养了她十八年,也就是为了忏悔,为了赎罪。   宋艳红听到他提及那件事,脸上肌肉一阵痉挛,胸中烈火更炽,一句令歌冲口而出:   “断魂谷门谷断魂……”   “销魂一指令?”空然大师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一半假装,目的在于迷住对方,以便准确无误地将对方制住。一半惊讶,白石玉居然会将销魂一指令授予断魂谷门之外的人。   “销魂一指令狂生……”宋艳红身已腾空而起。   宋艳红身体在空中盘旋,笛、刀凌空直落而下!   空然大师凝身未动,一双眸子盯着落下的销魂刀,心中在计算着距离和出掌的功力大小及时间。   他念着当年与她的“肌肤之情”,同时也想从她口中得知杨玉究竟知道他多少情况,所以他己决定不杀她,也不伤害她,只是将她制服。   但她使的是销魂一指令绝功,要制服她,而又不伤害她,谈何容易!   无形煞掌功力若使得太大,她不死即伤,若功力使得太小,他必丧生在销魂刀下,这力度和出手的时间都必须掌握得十分准确,妙到毫颠。   他全神贯注,凝目等待着出手时刻的到来。   他这副呆木专注的神态,却使宋艳红误会了。   宋艳红看到了他睁大的眼睛,毫无反抗的表情和动作,以为他被销魂一指令慑住了,或是认罪了,在睁目等死,因此在刀刺人他的脑门的一瞬间,她将功力收回了一半。   他既已领死,又何必让他脑浆溅地?看在杨玉面上,给他留个全尸吧。   在他心念闪动的瞬间,他的无形煞掌已然击出!   他出掌的时间,功力的大小,全都掌握得十分准确,但他却没料到她会突然收回一半的功力。   “嘭!”一声闷响,宋艳红仆身倒地。   “当!”玉笛销魂刀坠落在碎石上。   宋艳红瞪着一双大眼看着空然大师,血从七孔中汨汨流出。   想不到他还有这手绝功?   白石玉不是病发身亡,而是被他这亲生儿子击毙丧命!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难道他真是不可战胜?   空然大师怔怔地看着她。   她为什么会突然回收一半功力?   难道对他这样的一个恶人,她还会有怜悯之心?   她虽未丧命,但周身经脉已被煞气震断,已是一个废人了。   良久。空然大师捡起地上的玉笛插入腰间,又挟起了瘫软在废墟堆上的宋艳红。   玉笛、销魂刀已落到了空然大师之手,宋艳红的诛魔计划宣告失败。   她忍受着周身经脉断裂的痛苦,眼中流着痛楚的泪水。   她并不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流泪,她是在为杨玉担心。   杨玉没有玉笛、销魂刀,在古井泉怎样对付上蚕老魔君?   她已被杨玉的爹爹断了经脉,她的爹爹对杨玉又会怎样?   杨玉的武功比她高,只要上蚕老魔君不动用龙凤断魂飞刀,杨玉就不会有事。   菩萨保佑!上蚕老魔君千万不要动用龙凤断魂飞刀对付杨玉。   上蚕老魔君并没有动用龙凤断魂飞刀对付杨玉,但杨玉的处境却比宋艳红要糟糕得多。   冷清的月光,照亮了少林寺后山石壁上的“古井泉”三个大字。   石壁下是一个用长方形石条砌成的方形井,井口内一股泉水潺潺流出。   井口很宽,井底却很浅。与其说是一个井,倒不如说是一个盆。泉水很清,即在月光下也能清澈见底,盆形的井底石缝中冒出一串串水气泡。   这石井便是有名的古井泉。   杨玉站在井旁望着石泉,心境既昏昧迷茫,又痛苦紧张。   空然大师是百合神教教主,是南侠杨凌风,是他的亲爹爹!   杨凌风为了得到吴玉华,作下种种血案,嫁祸于肖蓝玉,然后取得了师父白石玉和师妹吴玉华的信任,娶了吴玉华!   吴玉华发觉了杨凌风嫁祸肖蓝玉的隐情,离开了杨凌风,找到了肖蓝玉,杨凌风却拉拢各派展开了对肖蓝玉、吴玉华和断魂谷门的追杀!   在石门坎,杨凌风用枯心掌打伤了肖蓝玉、吴玉华,又杀死了空然大师和少林寺四武僧,假冒空然大师混入了少林寺!   又围攻鹅风堡,雇杀手截击吴玉华。   真的!这一切全是真的!   还……还有那……杀宋艳红母亲,强暴宋艳红,也是他?   心一阵揪痛,撕裂般的剧痛!   他那英俊的面孔扭曲得十分难看。   宋艳红已经知道了一切?   她向他借用玉笛、销魂刀,是不是就是去向他寻仇?   他抬头看看天空。   一片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明月,天地间混沌昏暗。   乌云遮月,不祥之兆!   她约他在此子时相见,现在子时已过,为何还不见她到来?   胸中腾起一团烈火,唇焦口渴。   他弯下腰来,掬起一捧泉水,一饮而尽。   泉水甘甜而凉爽,喝下之后有说不出的舒服。   环眼再顾,黑黝黝的山林,嗟峨的石岩剪影,带状的迂回山道,没有一个人影。   怎么还不见她来?难道出事了么?   胸火再起,口渴难熬,他又弯下腰来一连喝了几捧泉水。   心中不觉犯疑,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一阵狂笑掠过古井泉。   上蚕老魔君?杨玉心中悚然一惊。   上蚕老魔君幻身在古井泉数丈远的山道中央。   “杨大侠别来无恙?”上蚕老魔君笑吟吟地道。   “哼!”杨玉冷哼一声,眼前顿时闪过了岳大宝人头飞空的情景,“恶魔!”   “恶魔?”上蚕老魔君又是一阵大笑,“难道我比那把女人开膛破肚,强暴女娃的人还要凶恶?”   杨玉咬紧了牙关,脸上的肌肉纵横拉起了一条条刻痕。一个冷冰般的念头掠过脑际。   宋艳红已经知道自己是仇人的儿子,故意偷起了玉笛、销魂刀,然后引他到此,让上蚕老魔君用龙凤断魂飞刀来杀他……   他脸色铁青,颤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女儿约你今夜子时在此地相会,我怎会不知道?”   “果然是她……”   上蚕老魔君打断他的话:“你这臭小子可别冤枉咱女儿,那丫头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她为了你,连爹都想骗。她为你,解散了乐天行宫,她知道你是仇人的儿子后,不仅没加害你,还用迷宫春药成全了你和凌云花……”   宛如头顶响开一个炸雷,杨玉全身一抖:“你说什么?在花宫楼密室是凌云花,不是宋姑娘?”   “唷!”上蚕老魔君嚷道,“你这浑小子还不知道?”   上蚕老魔君有些后悔了,若早知是这样,他就不会以实情相告,用女儿拴住这小子也是一着妙棋。   “不,不……怎么会是凌云花?你在骗我!”杨玉喃喃道。   “我骗你?你自己去问她吧。”上蚕老魔君道。   “她在哪儿?为什么还没有来?”杨玉两眼迷茫地望着四周。   空然大师是他的亲爹杨凌风,在花宫楼密室与他结合的是凌云花,不是宋艳红,这连续的打击,简直把他击懵了!   上蚕老魔君的眼光扫过四周,脸色一沉:“奇怪,她怎么还没有来?难道她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下手的机会?”杨王身子又是一抖,急声问,“她去找空然大师报仇了?”   “她学了白石玉的销魂一指令,又借走了你的玉笛、销魂刀,你说她能去哪儿?”上蚕老魔君反问道。   “糟糕!”杨玉脱口呼出,“空然大师已练成了无形煞掌!”   “无形煞掌?!”上蚕老魔君惊叫一声,“艳红功力有限,纵有销魂一指令,怎是无形煞掌的对手!”   杨玉因挂念宋艳红安危,也不与上蚕老魔君再多言,奋力一跃,意欲入寺去寻找宋艳红。   不料,他刚跃起一丈多高,忽觉一阵心慌气促,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扑通!”一声,竟跌落路边。   这是怎么回事?他顿时傻了眼。   上蚕老魔君瞧着跌倒在地的杨玉,阴侧侧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丫头一定是约你今夜在此归还玉笛、销魂刀吧。我明白她的意思了,明白她的意思了!”   杨玉还没弄清自己是怎么回事。   上蚕老魔君又伤感万分他说:“她想惜你的玉笛、销魂刀先杀了空然大师这个恶魔,然后在这里将玉笛、销魂刀归还给你,又让你杀了我这个恶魔……”   杨玉刹时想起了在无果崖隐身庙,宋艳红对他说的话:“难道你要我亲手杀亲爹吗?”   这句话实际上是针对他们两人说的。   “哈哈……”上蚕老魔君又迸出一阵狂笑道,“我在无记店喂给你解药中下了一粒慢性毒九,三日后毒气发作,胸火如烧,渴不可耐,随后真气涣散,无法聚集。现在这毒丸在你体内发作了!”   杨玉咬着牙,两眼睁睁冒火:“恶魔!”   上蚕老魔君身形一动,己抢至杨玉身旁。他提起杨玉,挟在胁下,凶狠狠他说:“艳红肯定己落在了空然大师,也就是你爹杨凌风的手中。我已经失去了宝儿,再也不能失去女儿了。若你爹敢伤害艳红一根毫毛,我就绝饶不了你!”   冷冷的月光下,上蚕老魔君阴森森的猩红的脸,闪着斑驳的幽光。   五十九、残殿密室的悲剧   空然大师的伤情突然好转,五位专治内伤的高手,宣布空然大师的伤三日后便可痊愈,空然大师可以按时出席武林大会。   少林寺内众武僧的情绪顿时高涨。   尽管空然大师性格冷傲骄横,而且近年来与法然方丈不和,但他毕竟是少林武僧的领袖,他伤情好转,寺僧自是欢欣鼓舞。   空然大师伤情好转,法然长老却又病倒了。智仁大师宣布,法然方丈因患疾病,需卧床休息数日,免见各殿住持,寺内一切事务暂由大无大师掌管。   少林寺欢悦的情绪上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法然方丈德高望重,执寺数十年,在寺僧中享有极高威望。他的病倒,自然使上下寺僧十分担忧。   近年来,少林寺真是多灾多难!   不管寺内情况如何忧喜变化,武林大会的准备工作却在抓紧进行。场地平台己搭起,十座木棚已建好,桌椅板凳,石阶看台,比武场地都已准备收验完毕。   武林各派人物已纷纷来到山上,七大派掌门也率人到了山脚,距大会还有三天,山下人数已超过了两千,大无大师又增派了了然、了觉大师和百余名士僧下山接待。   无论是日间还是夜晚,都有人出入少林寺,联系大会事宜。   虽是议定以比武形式推选武林盟主,但武林各派对盟主人选却己是心中有数。   一部份人主张推选空然大师为武林盟主。   一部份人主张推选洪九公为武林盟主。   一部份人主张推选杨玉为武林盟主。   武林各派以上述观点基本分为三派。但三派之间却十分融洽,和以往比武的气氛大不相同。   大家认为空然大师是少林寺武僧领袖,为人刚猛、正派,并多次宣布要将盟主之位让给杨玉;丐帮帮主洪九公为人更没得话说;至于杨玉少年英雄,解散乐天行宫便知其大智大勇,他又是南侠杨凌风的儿子,当然是让人信得过的人物。他们三人之间竟选武林盟主,将是一场友好、和平、谦让的比武。   前来参会的人心情舒畅,毫无赛前的紧张之感,气氛十分轻松。   在这轻松、热闹的气氛中,极少数的一些人却处在高度的紧张之中。   这又是一个决定武林命运的时刻!   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七大派掌门已得知法然方丈被害的消息,经秘密讨论,决定先设法引起上蚕老魔君和空然大师的决斗,然后再当场揭露空然大师的真貌。若是动手,七大派掌门便联手出击,拼个鱼死网破。   这样做,要冒很大的危险,但花布巾、洪一天、大无大师和七大派掌门认为,事到如今非得这样做不可,决不能让武林盟主落在恶魔之手。   还有一个使他们更为焦急的问题——杨玉不见了。残殿密室内应武僧也说没看见杨玉,只知宋艳红现已落在空然大师手中。   从鹅风堡来的凌志云、凌志远、于歧凤、吕公良、尹泽鹏、芦小珂和大山七剑客华昭雄等六人,及云玄道长、洪小八、镖局刘振飞等七大门派下的人,还有碧绿山庄来的岳灵生、岳中庭父子等人都已全部出动,四处去寻找杨玉。   作为这一方行动总指挥的花布巾和大无大师,紧张之中又增添了几分焦虑。   空然大师也在紧张地准备。法然长老肯定已经丧命,论威信和地位少林寺中再也没有可以和他相比的人。比武大会后,将法然长老的真相一揭露,大无大师等人自是不堪一击。   从他暗中联络的结果来看,己得到了少林寺中三分之二以上寺僧的拥护,他自信在这场争斗中,已稳操胜券。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一人,上蚕老魔君这个恶魔。   上蚕老魔君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来与他见面,这使他忐忑不安。他并不是害怕他的龙凤断魂飞刀,而是上蚕老魔君知道他的真貌,如果……   当然,上蚕老魔君名声极坏,他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自会有办法对付,但是令他害怕的是,如果杨玉落在上蚕老魔君的手中,而且上蚕老魔君已经知道宋艳红已被震断经脉成了个废人,事情就麻烦了!   花布巾焦虑的事,空然大师害怕的事,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叭!”上蚕老魔君将一锭银子扔在桌上。   “谢老魔君!”残殿的一位武僧眯笑着眼,手伸向了桌面。   “哼!”上蚕老魔君伸手捂住了银子。   “这……”武僧惊愕地望着上蚕老魔君,伸出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上蚕老魔君又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并在桌上那锭银子一起。   武僧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颤声道:“您老还有何吩……咐?”   上蚕老魔君眼中透出一丝凶残狡黠的光:“两日后,也就是武林大会的前一夜,你将杨玉送回残殿,交还给空然大师。”   “将杨玉送回残殿?这……”武僧似乎觉得有些为难。   上蚕老魔君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这是定银,将杨玉送回残殿后,你将得到五倍这样的酬金。如果你不干,别说是空然大师饶不过你,你连我的手心也逃不出,你可知道我一生中杀了多少你这样的小娃儿?”   武僧立即顿首道:“我干,我干。”   “很好,去吧,后天傍晚按时来接人。”   “是,是。”   武僧沿着木梯,爬出了上蚕老魔君藏身的农舍地窖。   武僧走后,上蚕老魔君捧起桌上的酒壶,咕噜噜地喝了几大口酒,瞪着一双怪眼瞧着蜷缩在墙角的杨玉。   杨玉咬着牙,全身打着哆嗦,眼中泪水直流。   全身打哆嗦是因为体内毒性发作的缘故,泪水是为宋艳红而淌流。刚才那位武僧告诉上蚕老魔君,宋艳红已被震断周身经脉,成了一个废人,现正关在空然大师的残殿密室里。   “杨玉!刚才那武僧的话,你可全听清楚了?”上蚕老魔君的声音嘶哑而凄凉。   杨玉没有吭声。他的心情实际上比上蚕老魔君还要悲痛。   上蚕老魔君仰脖又喝了一口酒:“艳红已被断了周身经脉成了废人……废人……哈哈……”说着,手中的酒壶已高高举起。   “哐当!”酒壶摔到地上,应声碎裂。   上蚕老魔君走到墙角抓起杨玉扔到地窖中央。   “嗤!”杨玉的衣襟、裤脚已被撕开。   “呼!呼!”一把寒光闪闪的牛耳尖刀在上蚕老魔君手中晃动。   “大狗儿死了!艳红成了废人!哈哈……老魔君还算个什么人?”上蚕老魔君挥着尖刀叫着,“我要报仇!报仇!杨凌风,我要挑了你儿子的筋脉,然后送给你瞧,让你和老夫一样地痛苦!”   尖刀划开了杨玉的肌肉,血染红了撕破的衣襟、裤腿。   刀刃割断了筋脉,一根又一根,身躯在颤栗,肢体在萎缩。   杨玉咬着牙,两眼喷射着怒火,忍受着人间这惨无人道的挑筋断脉酷刑!   他恨眼前这位正在向他实施暴行的魔君上蚕老魔君,但更恨那位使宋艳红变成了废人的爹爹南侠杨凌风!   上蚕老魔君阴恻恻的声音还在他耳旁响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比武大会前一夜,将你送回残殿密室吗?我要给他个出其不意的痛苦和打击,要扰乱他的心,让他在比武大会上失去斗志,丧生在我的龙凤断魂飞刀下!”   刀还在割,血还在流。   地窖变成了一个充满着血腥的屠宰场。   但这个屠宰场中,听不到惶急的叫喊和痛苦的呻吟,只有一声声的叹息。   两天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中过去。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之期,仍找不到杨玉。   花布巾、七大派掌门是豁出去准备干了。   空然大师也一切准备就绪。   山下武林各派人数已超过三千,大家都在准备明天一早上山,去会坪看个热闹。   大会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决定武林命运的最后一个夜晚。   空然大师走进了残殿密室。   烛光照着吴玉华惨白的脸。   空然大师喟然一声长叹。他知道她离去的日子已在眼前了。   “你觉得怎样?好些了吗?”他柔声地问。   他不愿向她说出真情,不管怎么说,他仍在爱着她。   她一双仍然发亮的眼睛盯着他:“玉儿呢?玉儿在哪里?”   “不知道。我已派人四处去找他,但找不到。”他说的是实话。   “我要见见那姑娘。”她说。   他身子微微一抖:“你见她干什么?”   “为你的罪孽。”她说得很坦率。   他沉思良久,拍拍手。   两名武僧应声走进密室:“大师有何吩咐?”   “将那姑娘带进来。”   “遵命。”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吴玉华道:“你仍然没有改变主意?”   “没有。我绝不能损害南侠的名声!”空然大师语气坚定,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恶魔……”她恨恨地骂着,双肩一抖,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他正要过去扶她,此时,密室门打开,两个武僧挟着宋艳红走进室内。   他向两个武僧努努嘴。   两个武僧将宋艳红放在一张靠椅中,随即退了出去。   “你就是乐天行宫宋艳天娘娘的女儿?”吴玉华问宋艳红。   宋艳红一双迸射着火焰的眼睛盯着空然大师,没有回答她的话。   空然大师脸扭向了一旁,不敢正视她的眼光。   无论是在吴玉华还是宋艳红的面前,他都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宋姑娘,我今日要见你是想把一切真情都告诉你。”吴玉华说道,“我知道我已活不过明日了。”   宋艳红扬起头:“白石玉已把一切真情全部告诉我了。”   吴玉华目光定定地瞧着她:“请你将这一切真情告诉杨玉。”   “不!”空然大师转身喝道,“决不能告诉玉儿!”   “宋姑娘,”吴玉华道,“我很后悔,当初没将事情真相告诉玉儿。我瞒着他,是不想让他伤心烦恼。但我错了,实际上我已重重地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请你无论如何要将这一切告诉他。”   “我……”宋艳红正要答话。   此时,两个武僧又闯进室来,他俩抬着一个浑身是血斑的人。   被上蚕老魔君用银子买通的武僧已将杨玉按时送来了!   “玉儿!”空然大师第一个扑了过去。   “别碰我!别……碰我!”杨玉发出尖厉的充满着仇恨的叫喊。   空然大师的手停在空中,脸上的肌肉痛楚地颤抖着。   “扑嗵!”宋艳红从靠椅中跌落在地,挣扎着爬向杨玉,泪水如泉涌出。   吴玉华坐着未动,脸色更加惨白,血一口一口往外涌。她抓住桌角,极力支撑着不让身子倒下去。   “大师,上蚕老魔君他……”两个武僧支吾着。   “讲!”空然大师沉声一喝。   “老魔君说你断了他女儿周身经脉,他挑了杨玉三十六根大筋,算是两下扯平,明日武林大会上再与你决一雌雄……”   “滚!”空然大师已按不住心火,爆声一吼。   两个武僧放下杨玉,赶紧退出室外。   “艳红!”杨玉爬向宋艳红。   两人都在挣扎着往前爬,可身子都不听使唤,经脉已断使不上劲来。   “玉儿,我有话对你说。”吴玉华换个手抓住桌角,脸转向了杨玉。   “娘!”杨玉流着泪,手伸向了娘,“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华,不……不能告诉玉儿!”空然大师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对吴玉华说。   “你还想杀人灭口吗?”吴玉华的声音冷得令人心悸。   “好吧,”空然大师叹口气道,“你说吧,通通地说出来。玉儿现在已是这个模样了,你还想刺伤他的话,就说吧。”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说。”吴玉华将一口涌上嗓门的腥血吞了下去,“他就是你亲爹杨凌风!”   “不!”杨玉突然叫道,“他不是我爹!我没有这样一个爹爹!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空然大师的脸变红、变紫、变白,身子一阵哆嗦。   吴玉华却已恢复了平静,缓缓他说:“二十五年前,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破例收了个徒弟,这人就是南王府的杨凌风。当时我们九位弟子都觉得十分奇怪,师父一未叫杨凌风改名,二未叫他在谷山收心,便直接将他收入令门堂习武。按师父的规定,入断魂谷门令门堂习武人的名字中必须有个‘玉’字,入令门堂前必须在谷山打柴三年,收心后方能入令门堂……”   唯有宋艳红知道这个原因,因为杨凌风是白石玉的亲生儿子!   “杨凌风入令门堂习武后,受到了师父特别的照顾,师父除正常的日间教武外,每天夜里都要格外教他的武功。头一年里,他的武功进展很快,一年后却停滞不前,这时我已经发觉他悄悄地爱上了我,而我当时已由师父作主定亲许给了肖蓝玉……”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吴玉华的带着几分困倦的声音在低低地回响。   “说实话,当时我也有几分喜欢他,他温存,善于体贴人,长得英俊潇洒。但是肖蓝玉为人忠厚老实,而且我们已经定亲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师父也发觉了这件事,叫他们两人去谈了话。此后二年中,他的武功又突飞猛进,不久就能独自出山和肖蓝玉等人一样地去办事了。”   在吴玉华说话的时候,空然大师的眼睛一直望着屋顶,神情茫然呆滞。   “不久就发生了一桩桩血案,江湖各派都指责血案是肖蓝玉所为,肖蓝玉矢口否认,却又提不出证据说明不是自己干的。师父在震怒之下,将肖蓝玉逐出了谷门,又毁了我和肖蓝玉的定亲之约,将我许配给了杨凌风。”   杨玉冷冷的目光投到了空然大师的身上,他已知道娘要说的下文了,但他没有出声,他了解此刻娘的心情。   “婚后,我们过了一段很甜蜜的日子,但我很快就发现了他假冒肖蓝玉作案的号衣、信物,和伪造的谷门令牌。我一气之下,悄悄地溜走了,回到断魂谷门找到师父,揭露了他的阴谋。师父气极了,命我召回肖蓝玉,授予了我们玉笛和销魂刀,命我们杀了他,清理门户,但是……”   杨玉大声插嘴道:“你们不忍心杀他是不是?为什么要宽恕这个恶魔?”   “因为我……还爱着他……”她全身颤抖着,但眼中已没有了泪水。   宋艳红全身蜷缩,泪水滚滚,女人最能理解女人的心。   “此时,他又制造了一桩更大的血案。他利用白石玉与丐帮花布巾联合翦灭乐天行宫的机会,蒙面提前闯入行宫,冒充肖蓝玉杀人放火,强暴宋姑娘。”   “恶魔!”杨玉从牙缝中恨声咒骂。   “我和肖蓝玉赶到杭州西子湖畔乐天行宫时已迟了一步,而且当时我们还不知他杀死宋娘娘和强暴宋姑娘的事,但他的阴谋却已暴露无遗,于是我们决定执行师父清理门户的杀令,便约他在石门坎决斗。”   宋艳红明白了,她娘当时把闯进迷宫密室的杨凌风当成了肖蓝玉,把后来的肖蓝玉、吴玉华当作了杨凌风夫妇。   “想不到在这一段时间内,他竟哄骗了江湖九大派,联合向肖蓝玉发出了绿林诛杀令……”吴玉华说到此,轻咳一声,一口鲜血溢出唇外。   “娘!你怎么啦?”杨玉挣扎着撑起身子。   “没事。”吴玉华忍住胸中继续往外翻涌的血水,装着没事的模样说,“在石门坎决斗的那天,他采取偷袭手段,杀了与他同来的空然大师和少林寺四武僧,然后又假装向我们求饶,用枯心掌将我们击伤,夺走了我的销魂刀,若不是我们用龙凤断魂飞刀吓他,也许我们就丧命在他掌下了,因为他知道师父在我们定亲时赠送了两条手帕给我们,那梅花手帕上便暗印着龙凤刀的藏刀地点。”   “娘,不要说了,以后的事我都知道了。”杨玉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玉哥!”宋艳红见杨玉的模样,心如刀剐,痛不欲生。   “因为他……不是人!”吴玉华咬牙恨声道。   “不!我正因为要做一个人才这么干的!”空然大师突然转身嚷道,“在练功的时候,师父指责我,你嘲笑我,你说我又笨又傻,不是习武的料,你说要想娶你,就得当上武林的领袖,或少林寺的武僧头领……你的这些话深深地刺着我的心,我发誓要成为武林的领袖,少林寺武僧的头领,我发誓要娶到你,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择手段。”   “可我那是激将法,是鼓励你习好武功,以后好……娶我!”吴玉华被他的话震住了。   他挥着僧袍袖:“你从来没说过这是激将法!你自以为是师父的得意的女门生,江南的第一大美人,骄傲自负,目中无人,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曾经说我这样的人,连乐天行宫的宫女也不会要我!”   “那只不过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她想不到竟是这些话激怒了他。   “开玩笑的话?可我真去过乐天行宫。那宫女果然不要我……”   宋艳红心中明白,他碰到的宫女一定是扮成宫女的她的母亲。   空然大师仍忿忿他说:“当我制造血案嫁祸给肖蓝玉后,你们不查清便责怪肖蓝玉,并开始赞扬我,同时你也开始对我表示好感,我才感到,人原来就是这个模样!”   室内的空气仿佛冻结,邪恶占据了整个空间。   “在乐天行宫血案之前,我虽嫁祸肖蓝玉杀了不少人,但对被杀的人,事先我都作过查访,他们大都是些该杀的人。我们成亲后,我常为嫁祸肖蓝玉的事内疚。那天夜里我拿来伪装号衣、信物、令牌,准备向你仟悔一切,想不到你竟走了,当时我得知你去找肖蓝玉,以为你和他私奔了,于是……”他发出一声大吼,“我完全疯啦!”   三人耳膜嗡嗡炸响,室内空气仿佛已经爆炸。   “我知道师父与丐帮正在准备翦灭乐大行宫,于是又制造了一桩血案……当我发现那宫女时,我发疯了,连她都不肯要我!我在狂暴中扒光了她的衣服,她却至死不从,宁可叹舌而亡,我在此时又发现她的女儿,那时候我是疯了,完全疯啦!罪孽!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制止这些罪孽?就连这次到无果崖,白石玉也在下手时,因留情而反被我杀啦!这是为什么?”他果真像个疯子似的乱嚷。   “是因为情!”宋艳红答道。   “情?人还有情么?”他问。   宋艳红抬起头:“吴玉华不忍心杀你是夫妻情,肖蓝玉不忍心杀你是兄弟情,白石玉不忍杀你是父子情!”   “父子情?”   “因为你是白石玉和南王府郡主娘娘女儿生的儿子,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是白令主在授我销魂一指令时亲口告诉我的。”   南王府郡主娘娘为什么要将杨凌风送到断魂谷,杨凌风“死”后,南王府为什么要大兴土木,修庙、立亭、建碑,为杨凌风歌功颂德,便真情毕露了。   “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爹爹?白石玉是我的亲生爹爹……”他喃哺叨念着,眼神大乱。   “玉儿!”吴玉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沿着桌角倒下,“杀了他!别再跟娘一样!”话未说完,头已倚着桌脚断了气。   这一盏早已被枯心掌榨干了的生命之灯,终于熄灭了。   “娘!”杨玉发出一声凄惨的呼喊,“孩儿已是个废人了,怎么制止这罪孽?!”   废人!这两个字像利刃一样刺进了宋艳红的心脏。   是她害了杨玉!她若不偷走杨玉的玉笛、销魂刀,上蚕老魔君怎能加害杨玉?   血海深仇,心房欲碎!悔恨莫及,万念俱灰!   “玉哥!那夜花宫楼密室是凌姑娘不是我。我不配,我害了你……你多保重!”宋艳红说话间,手腕一翻,一柄短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脯!   “艳红!”杨玉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弹身扑到了宋艳红身旁。   “玉哥!”她一双闪烁着生命余光的眼睛盯着杨玉,头一歪,倒在了杨玉的怀中。   尖刀插入胸胁四、五骨之间,深及刀柄,已无救活的希望!   “艳红!”杨玉紧紧地抱住了宋艳红,发出一声呼叫,昏迷过去。   空然大师木然地望着地上的三人。   良久。他颤声道:“死了,全都死了么?”   他扑到吴玉华身旁,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神情恍惚地说:“玉华,我明天就会当上武林盟主,少林寺住持方丈。我一定追封你为盟主一品夫人!”   他走到宋艳红身旁,掰开杨玉,仔细检查过宋艳红胸脯上的尖刀,轻轻地拔了出来,又用一团布卷堵住血口。他一面做,一面喃喃他说:“艳红姑娘……你放心去吧,我一定替你修座庙字,修道牌坊,修个金身菩萨,赎罪!赎罪!”   他抱起杨玉放到靠椅上:“玉儿,很好,你没有死!太好啦!”   他从腰间抽出玉笛插到杨玉腰中:“玉儿,不管你成了个什么模样,哪怕是个废人,明天我也要让你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空然大师抱着杨玉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密室,连暗门也不曾关。   一条人影幽灵般闪进密室。   人影抱起宋艳红的尸体,跨出暗门。   一阵清风,掀起人影的一角道袍。   密室侧房。   杨玉在床上不住地颤抖抽搐,全身痉挛。   胸中烈火在燃烧,嘴唇干焦得炸开了裂缝。   这已不是上蚕老魔君君毒丸的药力。上蚕老魔君挑断了他三十六根主筋脉之后,毒丸的药力早已消失了。   这是空然大师给他服的治伤药丸的药力。尽管空然大师明知无济于事,仍在竭尽全力,但这种竭尽全力的结果是使杨玉胸火炽烈,百倍的痛苦。   “水……水……”杨玉呼唤着,但喉咙发麻,发出的呼唤声就像蚊子在嗡嗡叫。   没人答应,没人入室,没人送水来。   熊熊的胸火仿佛要把身躯烧干,烤焦!   “嗤!”衣襟被撕开了,胸膛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水……水……”杨玉在痛苦迷蒙的呻吟声中,手触到了吊在裤头内侧的小竹筒。   紫貂血!小竹筒中还盛着紫貂血!   小竹筒中的紫貂血已经搁了整整一年,至今还未干涸。   杨玉颤抖的手指拔出了竹筒暗塞,将竹筒送到了嘴边。   一股浓浓的充满着凉意的血流,注入了杨玉的嘴中。   他贪婪地吸吮着,一口气将竹筒中的紫貂血全部吸干。   胸中仿佛降下了一场甘露雨,烈火熄灭了,火气已全部消失。   他在朦朦胧胧之中睡去。   一个时辰后,他醒过来。   头脑异常清醒,浑身有说不出的舒服,伸伸手脚,运动自如。   纳一口真气,内气奔腾,气浪如潮,体内仿佛有源源不绝的用之不尽的潜力。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指摸到了小竹筒,眼中精芒四射。   紫貂血!他喝了紫貂血。   紫貂血能治夭下所有的内伤、刀伤,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他仿佛又看见了黄山深林沙石滩上,那只灵性的紫貂正昂着头回首向他张望。   紫貂血还有另一个奇能,能使饮血人的功力增强数倍!   他想起密室发生的一切……   黑暗中,他那双具有特异功能的眼睛里光芒更炽。   他作出了一个极其极其重要的决定。   六十、没有完结的结局   九月九日辰时。武林群雄在少林寺迎客僧的带领下,分批进入寺右侧的大会场。   七大门派帮会带来的人较多,在会场上自占一木棚,人数较少的帮派则合占一木棚,其余无门派帮会前来看热闹的则站在斜坡看台台阶上。   武林推选盟主是件大事,群雄毕集,空前盛会,许多往日极少在江湖走动的山林隐士,这时也纷纷现身在木棚里或看台阶上。   坪场中各派都派出了几名高手,戏耍练功。   大都是些花架子,管看不管用,但敏捷的身步,快速的手法,却是令人眼花缭乱,煞是好看。   表演中最为突出的是丐帮的洪小八。   他一串串跟头,一个个高空转体翻身,魔影似的打狗棍法,加上挤眉弄眼、粉龙飞扬的丑脸,引起了全场一阵阵掌声和震耳欲聋的喝采。   忽然,喝采声中,洪小八将手中的打狗棍一扔,翘着嘴回到了丐帮木棚。   洪一天瞧着洪小八道:“小子,怎么不练啦?再露几手,抖抖爷爷的威风!”   洪小八叹口气道:“没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洪一天歪着头问。这般热闹的场合,洪小八会说没意思,真是件怪事。   “大宝哥不在,大没意思啦,不然的话,咱俩的‘二龙戏珠’定会……”话还没说完,洪小八已滚出了两串泪水。   此刻坐在洪一天身旁的碧绿山庄庄主岳灵生道:“唉!大宝也真是好小伙子,想不到他竟会死在他亲爹的飞刀之下。”   碧绿山庄来的人不多,因此受邀请合坐在丐帮的木棚里。   众人闻言顿觉十分伤感。   洪小八咬着牙,用手背抹去鼻孔下的粉龙道:“老子不管他是不是大宝哥的亲爹,遇到了那老魔君,我定要宰了他,替大宝哥报仇!”   “臭小子!”洪一天厉声喝道,“你可千万别胡来!”   花布巾对岳灵生道:“岳庄主,大宝此次为救七位掌门和杨玉丧命,精神可嘉,已是名扬四海,七大掌门虽已知道他是上蚕老魔君的亲儿,但谁也没嫌弃他,都一致称赞你这位义父教训有方,七大派掌门已经决定,武林大会之后,即在九省十三州立四十九座碑亭纪念他,碑字刻上:碧绿山庄义侠岳大宝。”   岳灵生及岳中庭同时起身拱手道:“谢七大派掌门!”   洪九公没有与众人搭话,双目微闭,似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他却正在用目光询问对面木棚中的鹅风堡一行人:找到了杨玉没有?   鹅风堡的凌志云、凌志远、于歧凤和吕公良、冷如灰等人,与天山派尹泽鹏、芦小珂,天山七剑客华昭雄六人,及天山九牧场九位场主,共一百多人众合聚一棚。   这是一部份知道今天武林大会实情的人,所以几位领头人的心情十分紧张。   仍然没有找到杨玉,也没有发现上蚕老魔君,情况还是个谜。   凌志云、凌志远已得知了大哥凌志宏冒充法然长老,数日前被空然大师无形煞掌打死的真情。   对大哥为武林安危而做出的一切,兄弟二人十分感动,尤其是凌志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内疚。杨玉不见,他甚为焦虑,而几天前凌云花出走鹅风堡,这里又未曾见到凌云花,不禁使他焦虑之中又添了几分不安。   午时将至。四名少林寺僧撞响了架在大会坪角的金钟。   当!当!当……钟声洪亮,深沉悠远,震荡四方。   众宾客、与会者纷纷入棚坐定,或到斜坡看台站好。   钟声中,少林群僧分批而出。   定然大师、了然大师、了觉大师、修竹大师、修为大师五僧,率领着各殿堂圆、慧、法、相、庄五字辈寺僧,踏入坪场木台棚,与各派群雄见礼。   钟声还在响。少林大殿堂武僧簇拥着空然大师进入坪场。   二十四位武僧身穿白色武僧服,在前面开道,四大护法身披杏黄袈裟,侍随在空然大师两侧,身后四个武僧推着一张木轮椅,椅上端坐着斜插玉笛的杨玉。   七大派掌门洪九公等人大吃一惊,于歧凤、凌志云、吕公良等更是面容失色。   杨玉已经被空然大师掌握了?!   场上迸发出一阵欢呼声,就像是刚才欢迎洪九公入场一样。   “杨玉!杨玉!盟主杨玉!”   “空然大师!空然大师!盟主空然……”   呼唤杨玉的声浪,比呼唤空然大师的声浪还要响亮。   这里有一个原因。杨玉此次说服宋艳红发放解药,宋艳红在发放解药时全部用的是杨玉的名义,被杨玉解药拯救出的一千多名武林中人全都来到了会场,这发自内心的感谢的呼喊自能盖过一切。   随后场上又爆出一阵欢呼。   钟声中,智仁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带着八个小沙弥踏入会场,接着出来的就是大无大师,大无大师身后跟着九名老僧,均是大红袈裟披身。   欢呼声顿止,转为了一片议论的轰鸣声。   在喧杂声中,大无大师率众登上木台棚,分座坐定。   待群雄嘈杂声稍息,大无大师起身走到坪场中,合十行礼,口宣佛号,然后朗声道:   “今日武林大会推选盟主,定在本寺广坪举行,得蒙天下英雄云集至此,使得少林寺蓬荜生辉,至感当宠,只是敝寺方丈法然长老突患急病,不能前来参会,无缘得会群贤,特命老衲向诸位英雄致歉!”   会场上掠过一团阴影。   法然长老不仅是在少林寺,就是在武林各派人中也有很高的威信,各派曾议定此次武林大会由法然长老主持,像这样的武林大会百年难得一次,是江湖上的第一等盛事,今日主持者法然长老突然患病,群雄心中自有一种不祥之感。   像是证实群雄心中的不祥之感似的,此刻一人大步跨入了坪场。   “上蚕老魔君!”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上蚕老魔君难道也想来争武林盟主宝座?他不想争武林盟主宝座来此干吗?   会场中立即漫开了血腥的杀气。   上蚕老魔君眼光徐徐扫过四周,向大无大师双掌合十深深地施了个礼,然后穿坪到钟架的木架旁悄然蹲下。   上蚕老魔君的举动使群雄大为惊讶,这位上蚕老魔君怎么变得如此知情达理了?如果上蚕老魔君也能够安份守纪,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大无大师继续道:“法然长老除命老衲向众位致歉外,还命老衲主持此会,现在就请花布巾老前辈宣布大会推选盟主条规。”   花布巾从木棚走出,在坪场正中站定。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又是一个崭新的模样。   花布巾一反往日那一手抱酒葫芦,一手拎烧鸡的醉态,今日是挺身卓立,神态威严。   花布巾洪声道:“推选武林盟主大会条规,一,允许每门派出一人,参加武林盟主候选。二,在推出的选候人中将用比武进行淘汰……比武规定: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不能杀生。不得使用暗器和喂毒兵刃。”   花布巾刚宣布完比武十条规定,全场便自发地迸出了三个响亮的名字。   “杨玉!杨玉!”   “空然大师!空然大师!”   “洪九公!洪九公!”   “……”   空然大师坐在木台棚里,脸上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   他多年来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他不择一切手段追求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他和玉儿都在武林中得到了极高的声誉,他相信他一定能不让玉儿动手,就把玉儿推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在一片喧喊声中,空然大师站起身来,走到坪场,高举起双臂。   群雄停止了叫喊,场上声浪渐息。   花布中和大无大师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返回棚中。   大无大师是在凌晨才得到残殿武僧送来的关于杨玉的消息,一时来不及告知七大派掌门和于歧凤等人,杨玉已被挑断筋脉,空然大师究竟还想干什么?   空然大师环目全场,然后缓缓道:“飞竹神魔杨玉少年英雄,此次不顾个人安危,肩负重任,潜入乐天行宫,终使干戈化玉帛,乐天行宫发放解药自行解散,平息了武林轩然大波,拯救了不少无辜性命,似这等大智大勇,老衲自叹弗如,因此老衲特意昨夜将杨大侠接入少林寺,决心推认他为武林盟主!”   全场先是一片赞叹之声。接着又爆出一阵呼喊:“杨玉!盟主杨玉!”   各派中原有少数想出手试试争盟主宝座的人,有想借此比武机会出出风头的人,此时见空然大师都愿放弃盟主宝座,哪里还敢再出头丢人现眼?   空然大师在赞扬声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杨玉坐在靠椅中神情冷漠,对热烈的欢呼声似乎无动于衷。他这冷傲的神态,更显出干练、精明、少年老成的气质,博得了更热烈的欢呼。   上蚕老魔君蜷缩在钟架下,仿佛已经被人遗忘。   洪九公突然从木棚中站起,绽出一声大吼。吼声如迅雷从坪空滚过,全场顿时静了下来。   洪九公大声道:“老夫年岁已高,掌管数万弟子已感吃力,时不时的有些小混蛋捣乱,老夫还急得直跳,这盟主之职,老夫恐怕是想当也当不成了……”   群雄闻言心中暗想:今日这场武是比不成了,洪九公再不谦让,推选杨玉,谁还敢发表异议?   “因此老夫推举一人为丐帮代表竞选盟主,此人就是……”洪九公的目光盯着木台棚中的杨玉。   除了杨玉,洪九公还会推选谁呢?大局已定了。   岂料洪九公语出惊人:“上蚕老魔君!”   “啊——”全场一片哗然,叫声顿起。   “这恶魔怎能行?”   “洪九公疯了么?”   接着洪九公后,武当掌门玄慧道长,华山派掌门孙心人相继道:“我赞成,上蚕老魔君!”   又多出了两个疯子!   随后七大派掌门,竟一致推选上蚕老魔君为武林盟主候选人。   有机灵人猜到了七大派掌门人的用意,想借此大会比武之机,除掉上蚕老魔君这恶魔。   有爱热闹的人唯恐没有比武打斗,一心想挑起上蚕老魔君和杨玉一战。   于是,场坪中竟发出了一阵“上蚕老魔君”的呼喊。   大无大师和鹅风堡、七大派掌门九个木棚里的头领眼光,都注视在空然大师的脸上。   刚接到消息,杨玉已被挑断了筋脉,自不能应敌,对手就只有空然大师。引起空然大师和上蚕老魔君之斗。便是他们的目的。   现在就看空然大师的反应了,如果空然大师和上蚕老魔君在此刻联手合作,那就是弄巧反拙了。   空然大师已经猜到了七大派掌门的用意,心中己有了主张,联合上蚕老魔君,对付七大派掌门和少林寺大无大师、鹅风堡一行人。   此时,上蚕老魔君已从钟架下钻出,走进坪场。   他披头散发,敞开衣襟,露出腰间一对龙凤断魂飞刀,面对空然大师道:“七大派掌门有心让我与你斗一斗,可不要辜负了他们一片好心。”   七大派掌门心中一惊,这老魔君已猜到了他们的用意?!   上蚕老魔君扭头对洪九公道:“你们七人解毒的事,老夫已经知道,你们也不用装傻了。老夫今日若不幸丧身此地,望恩赐老夫一口薄皮棺材,免得被野狗吃了。”   上蚕老魔君的话,像一股莫名其妙的寒风,把大家都吹得愣住了。   空然大师脸色倏变数次,沉声道:“你这恶魔,想干什么?难道我们……”   “哈哈……”上蚕老魔君打断他的话,“杨玉已被我挑断了三十六大筋脉,他纵有销魂一指令也无法破我这飞刀了。我就用这对飞刀来替白石玉清理门户!”   杨玉被挑断了三十六大筋脉?   空然大师是白石玉的门人?   全场所有的人都惊愕得瞪圆了眼。   空然大师见上蚕老魔君如此疯颠之态,已知与他联手合作无望,便从木台上跃至场坪。   “上蚕老魔君,在下空然……”空然大师还望作最后一次努力。   “空然?你不是空然大师!”上蚕老魔君厉声叫道,“空然大师在石门坎已被你杀了!   你是断魂谷门的叛贼!”   满场惊愕惶恐。七大派掌门是又惊又喜,上蚕老魔君正在替他们做他们要做的事。   空然大师的脸变得铁青,但没有开口说话。对上蚕老魔君的指责,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上蚕老魔君眼光再次扫过全场,声嘶力竭地嚷着:“我是恶魔!不是人!但他更是恶魔,是禽兽!他滥杀元辜,制造了一桩桩比我上蚕老魔君更凶更惨的血案,他将乐天行宫宋娘娘开膛破肚,强暴了宋娘娘年幼的女儿,他组建了百合神教,利用宋艳红复仇心理,操纵她围攻鹅风堡,恢复乐天行宫,他冒充空然大师欲霸少林寺,法然长老这次不是病了,而是被这贼子打死了!”   全场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在了空然大师脸上。   法然长老被空然大师打死了?   空然大师不是空然大师?   连大殿堂四大护法悟空、悟净、悟性、悟灵这等亲信的眼中,也流露出了疑惑之光。   空然大师沉声不语,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显示出了非凡的超人的气质。   上蚕老魔君眼神狂乱,神态疯颠,仍在叫:“你杀了我艳红女儿,使我误杀了大宝狗儿,你开了宋娘娘的膛,今日又想借武林大会杀我来提高你的威望,你办不到!我要杀了你,为宋娘娘、大狗儿、艳红报仇!叛贼,你还有什么话说?领死吧。”说着,他双手抓住了腰间龙凤断魂飞刀刀柄。   场上刹时静下来,静得连呼吸声也清晰可辨。   空然大师静静地吐出一句话:“谁相信他的话?”   又是一片静寂。突然,悟灵叫道:“我不信!”   顿时,场上一片喊声:“不信!谁能相信这恶魔的疯话?!”   “不信?”上蚕老魔君爆吼一声,“我割下他的人头后,你们撕开他头上的人皮面具,就知道他是谁了!”   空然大师戴着人皮假面具?   刷!上蚕老魔君龙凤断魂飞刀已经出手叠合。   空然大师不是退而是紧跟着往前逼进几步。   上蚕老魔君“呀”地一叫,身子往后一跃,手中飞刀掷出。   空然大师身体几乎是贴着上蚕老魔君同时飞起。   两人身体在空中分开,各跃到地坪两端。   上蚕老魔君望着空中盘旋,飞向空然大师头顶的飞刀,放声狂笑。笑声突然中断,空中飞刀折转过来飞向了上蚕老魔君。   空然大师手中多了两只绿鲨鱼皮刀鞘。   他在断魂谷门习武五年,师父也就是父亲白石玉,自是对他倾心而教,毫无隐瞒。当时他虽未看到龙凤断魂飞刀,但已听白石玉对飞刀作过详细解释。因此,他在上蚕老魔君出手刹那间,借用飞刀腾空的间隙夺过了飞刀刀鞘,飞刀刀鞘在谁的手中,飞刀就听谁的指挥。   刚才上蚕老魔君若不是把飞刀掷向空中,而是直接掷中他,他就没命了。此刻,他周身也是冷汗淋淋。   空然大师双刀鞘一沉,龙风断魂飞刀倏然落下,上蚕老魔君怒吼而起,金光闪处,血水飞溅,上蚕老魔君猩红的人头已腾在空中。   全场肃穆,悄然无声。   杀了一个绝世的大恶魔,居然没有欢呼声,也是一件怪事。   飞刀盘旋,两道金光正欲归鞘。   空中传来一声清叱,一道闪电,击在两道金光上,龙凤断魂飞刀已然坠地。   场坪上站着一人,赫然竟是杨玉!   杨玉?杨玉?杨玉?杨玉!   怎么回事?!   最为吃惊的当然是空然大师了。他亲眼见到杨玉断筋之伤,怎能一夜之间就痊愈了。   七大派掌门也是惊疑不定,把眼光投向了大无大师,大无大师摇摇头,也不明白其中奥妙。   知道这个秘密的,恐怕就只有于歧凤了,他猛然想起了杨玉曾为治母病进入黄山深林,在肖蓝玉协助下,取得的紫貂血,杨玉一定是服了紫貂血治好了断筋之伤。   “玉儿!你……”空然大师惊愕之余,竟脱口呼出了玉儿。   玉儿?杨上是空然大师的儿子?   场坪上惊愕之事接瞳而来!   杨玉没答话,弯腰捡起地上的龙凤断魂飞刀,朗声道:“在下奉断魂谷门白令主之命,毁了此刀,以免落在歹徒之手,再茶毒武林!”说罢,双手执刀使劲一碰,“当!”龙凤断魂飞刀应声折为两截!   这一对曾为武林群雄拼死争夺的罕世宝刀,已成了两段废铁。   空然大师望着杨玉,禁不住一阵心慌,他预料到下面要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杨玉拔出玉笛,沉声道:“在下奉命用销魂一指令替断魂谷门清理门户。”   “玉儿!你……真要这么做?”空然大师身子一阵颤栗。   定然大师在木台棚里忍不住大声问:“杨大侠,他究竟是谁?”   四大护法也跟着问:“上蚕老魔君说的难道都是真的?”   杨玉冷冷地:“是真的。待我杀了他,摘下他的面具,就会真相大白了。”   空然大师眼中迸出两道可怕的棱芒:“少罗嗦!来吧!”他心火己动,杀意已无法控制。   杨玉玉笛随手一扬:“断魂谷门谷断魂……”   令歌在场坪上响起。   空然大师聚起了毕生的内力,想再演一次制服宋艳红的戏。他凝神贯注,决心这一次把准好时机。   “销魂一指令狂生……”杨玉身已腾空。   “替天行道除妖孽……”令歌獠亮,如鹰唳九霄,盘旋而下,笛、刀从天直落。   一道闪电落向空然大师头顶。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形成一个动作,然而这个动作太快,太玄,场上大多数人连这个动作也未能看清。   空然大师在这一瞬间怔住了!杨玉出手之快,功力之强,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当杨玉的刀至头顶之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制服玉儿。玉儿的功力已足以和他单打决斗。   他虽然己聚起了体内的功力,但却无法阻止杨玉的销魂一指令,他的无形煞掌只能让杨玉和他同归于尽。   刹时,他想起了白石玉“剑气”刺入脑门后消失的情景,白石玉那双充满闪光泪花的眼睛。   他想起了吴玉华沿着桌角倒下去时对玉儿说的话:“杀了他!别再学娘一样!   他想起了宋艳红刺入胸膛的短刀,被他开膛破肚的宋娘娘的尸体……   他想了很多、很多,直到销魂刀刺入他的脑门再把后脑划成两半,脑内的意识全部被刀锋带走为止。   他没有发出无形煞掌,他和白玉石死前一样,眼中滚出了两串闪光的泪珠!   空然大师倒下了,没哼一声地倒下了。   鲜血溅在坪地上,暗赤色中带着乳白色的脑浆四溅,被划开的脑皮外,一张人面皮可怕地向外翻裂着。因为他是仆倒在地上,所以看不到他的脸。   上蚕老魔君没有说错,他果然戴着人皮面具。   戴着人皮面具就一定不是空然大师,那么他是谁?   “神刀血溅九霄云……”令歌还在空中飘曳,清亮悦耳。   突然,坪场又响起了笛声。   杨玉淌着泪,吹起《断魂曲》。   爹爹杨凌风在临死前纳回了煞气,没有向他反击,他知道他决无能力抵御那无形煞掌的致命一击。这算是仟悔,还是醒悟?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本能和天性。   爷爷宽恕了爹爹,没杀他;娘实际上一直爱着爹爹,也没杀他,宋艳红不把真情告诉自己,也是不愿损伤他。   南侠杨凌风,江南十里一碑亭,家喻户晓,好响亮的名声!   他现在不仅杀了他,还要揭开他的真实身份。   笛声悲凉,凄婉,催人泪下。   全场三千多条硬朗朗的出生入死的汉子,心中充满了悲哀。   《断魂曲》尽,笛音悠悠,还在空中盘旋。   杨玉在三千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用玉笛指着空然大师的尸体道:“上蚕老魔君所言句句是实,这就是制造这场武林轩然大波的恶魔,他就是我的爹爹!他是……”   杨玉走近前,猛地揭下空然大师头上的假面具,将他翻起身子,面向群雄。   映人眼帘里的是一张被刀刃划得无法辨认的脸,横竖交叉的刀疤瘤显得狰狞可怖!   “爹!”他发出了一声撕人肺腑的喊叫。   他见到刀痕的手法,便知那是爹爹自己刺的!爹爹在扮成空然大师的时候,已把自己看成是死人了,以后即使有人揭开他的面具,也不会损伤他南侠的名声!   心意疾转,刹时,一个不可抑制的念头闪过脑际,一定要设法保住南侠的名誉。   “他是南侠杨凌风?”有人大声问。   “不,他不是南侠杨凌风,”杨玉缓缓他说,“他是爹爹玉笛狂生肖蓝玉。”   “他就是那大恶魔肖蓝玉!”   “竟是这个恶魔?”   “只有这个恶魔才能作出这样的大恶事!”   “是嘛,我说怎么会是南侠杨凌风呢,想当年杨大侠匡扶正义……”   一片怒骂肖蓝玉的诅咒之声,一片赞扬南侠杨凌风的赞扬声。   群雄对这位大义灭亲的恶魔肖蓝玉的儿子杨玉,热情明显冷落下来。   洪九公从棚内走到坪场,大声喝道:“杨玉!你认准了这是肖蓝玉?你真是肖蓝玉的儿子?”   这位丐帮帮主性情急躁,对杨玉印象极好,所以很想能帮上杨玉一把。   杨玉淡淡他说:“在下没弄错,他确是我爹肖蓝玉。”说着,他脸转向大无大师道:   “佛门慈悲为本,普渡众生,请大师赐爹一堆干柴,将其尸焚化,在下感恩不尽!”   杨玉不待大无大师回答,身形一晃,已抢出坪场。   洪九公面对群雄迸力喊道:“我们不要忘了,恶魔肖蓝玉还有个好儿子!”   声音追出坪场,追上了杨玉。   疾奔中的杨玉脸上又挂上了两行泪水。   三个月后。   无果崖,隐身庙。   杨玉步入崖坪。   坪右角面向苍山一面,四座大墓并列。   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之墓。   南侠杨凌风之墓。   杨玉母吴玉华之墓。   杨玉爱妻宋艳红之墓。   四座墓中,杨凌风之墓葬着杨凌风在少林寺火化后的骨灰,宋艳红之墓葬着宋艳红的衣冠。因为少林寺残殿密室中,宋艳红的尸体不见了。   杨玉默然立在墓前,思绪万千。   庙内传来了两个女人的声音。   “哎……我来拿!杨夫人,千万别触动了胎气!”   “瞧你……才四个月,还早着哩。”   “要是杨大侠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你待我真好,在这地方……”   “哎,凌姑……哦,杨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长得这么丑,就是你一人看得起我,我愿待候你们一辈了。   庙里的两个女人是凌云花与那个丑女伍如珠,她们在这里已住了三个月了。   杨玉听出她俩的声音,也听懂了她俩的话,心中不觉充满了一缕思念,一丝欣慰,一线希望。   思念是给墓中人的,欣慰是给凌云花的,希望是给未来孩子的。   未来的孩子若是男孩便叫肖玉。若是女孩便叫肖红,杨玉在想。   但肖玉或肖红,他或她的命运会是怎样呢?   杨玉望着远山,陷入沉思……。   (全书完,请看续集《销魂十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