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第一集 楔子 第一章 年少轻狂相濡与沫 第二章 凝神聚魄魂归来兮 第三章 情生意动屠狼救美 第四章 赤焰神驹牧场情 第五章 惊天憾地孤渺六绝 第六章 江湖儿女缘定今生 第七章 草原盛会危机隐伏 第八章 赤焰追风傲视群雄 第二集 第一章 金牛头怒狮哈赤 第二章 施妙手神医再世 第三章 蹑贼踪神偷世家 第四章 较轻功义结生死 第五章 夜深沈敌踪乍现 第六章 世道险狂人初啼 第七章 雾迷蒙阴谋蠢动 第八章 惩恶吏别有闲情 第三集 第一章 烈焰焚天怪屋劫 第二章 火海孤雏祸连殃 第三章 恶夜追缉战云密 第四章 孤注搏命毒郎君 第五章 凄厉惊魂残风雪 第六章 腊八归客故人情 第七章 海城风光洋行会 第八章 巨舰惊奇广见闻 第四集 第一章 猛龙会步步惊魂 第二章 欢喜门销魂情魔 第三章 睡断魂鸡犬不留 第四章 小阳春欢锣喜鼓 第五章 探迷津应劫而往 第六章 隐秘辛狡兔三窟 第七章 江湖路马不停蹄 第八章 血魂阁生死冤家 第五集 楔子 第一章 年少轻狂相濡与沫 第二章 凝神聚魄魂归来兮 第三章 情生意动屠狼救美 第四章 赤焰神驹牧场情 第五章 惊天憾地孤渺六绝 第六章 江湖儿女缘定今生 第七章 草原盛会危机隐伏 第八章 赤焰追风傲视群雄 第六集 第一章 金牛头怒狮哈赤 第二章 施妙手神医再世 第三章 蹑贼踪神偷世家 第四章 较轻功义结生死 第五章 夜深沈敌踪乍现 第六章 世道险狂人初啼 第七章 雾迷蒙阴谋蠢动 第八章 惩恶吏别有闲情 第七集 第一章 烈焰焚天怪屋劫 第二章 火海孤雏祸连殃 第三章 恶夜追缉战云密 第四章 孤注搏命毒郎君 第五章 凄厉惊魂残风雪 第六章 腊八归客故人情 第七章 海城风光洋行会 第八章 巨舰惊奇广见闻 第八集 第一章 猛龙会步步惊魂 第二章 欢喜门销魂情魔 第三章 睡断魂鸡犬不留 第四章 小阳春欢锣喜鼓 第五章 探迷津应劫而往 第六章 隐秘辛狡兔三窟 第七章 江湖路马不停蹄 第八章 血魂阁生死冤家       楔子     深夜……。   皎洁圆亮的无瑕玉盘高挂中央,冷清地散洒着银白月光,闪烁在绵延无尽、浩瀚辽阔的大沙漠上。   悄然寂静的大漠秋夜,万物俱眠的时刻,沙地之中,只剩那股桀骜不驯的刺骨寒风,依然在四野徘徊游荡,用它沙哑的嗓门低沉呼啸,想在这片被万物冷落的大地,寻找一处属於自己的归向。   沙漠就被这阵阵呜咽的冷风,掀起一层金黄和银白交织而成的朦胧沙幕,由近处逸向远方……。   彷佛就是那股无可救药的依恋,漠海中,原本耸立如山的庞然沙丘,竟也痴情地随着流浪的夜风同时离去,在眨眼之间,消失踪影。   千万年以来,沙漠就在这种无形的动态中,做着有形的静态变迁,从远古直到永恒。   一样的月光,静静地遍洒着大漠,同时照耀着沙漠深处,一座令人屏息、令人赞叹的山谷。   山谷,那层层如刀削,如斧凿的嶙峋巨岩,就在一望无垠的沙地上,堆叠起峥嵘的奇峰,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在如海的大漠之中,竟然存在如此一座气势傲然、睥天睨地的山谷。   谷前一座巍巍耸立、直通天际的百丈巨岩之上,赫然书就“狂人谷”三字狂草。   而石上三字,每字皆有丈寻纵横的大小,浩然的字迹,更因染有如鲜血般刺目的艳红色泽,产生一股慑人的气势。   那气势,正如山谷名称,充满着说不出的狂放。   纵然在久经沙漠环境的摧折和无情岁月的侵蚀,这座如削的巨岩,以及岩上的字迹,却依然留存着它所代表的剽悍。   在月光的掩映下,流灿跳弹红光中,“狂人谷”卓立於苍茫,嗤笑着天地。   谷内。   三条人影无畏沙漠深长的酷寒,成鼎立之势,各自盘坐在丈高的大盘石上。   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入叁差的碎岩阴影之中,和黑夜融成一体,浮漾在周遭的深幽静谧里。   岩上盘坐之人——二老一少,老者耄耄老矣,看起来早都已经过了进棺材的年龄,奇怪的是,他们怎麽还有兴趣继续活下去?   老者之一,体态胖如酒缸,秃顶圆肚,酷似屠夫。   另一人却是瘦如竹竿,温文尔雅,宛若冬烘。   两人并列而坐,闭目养神。   瞧这两老的身躯,胖则胖过头,瘦则瘦巴巴,对比之下有着说不出的滑稽。   二老对面的娃儿,年仅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着一张天真犹存、童稚未泯的脸蛋儿,长的甚是清秀瘦削,而他那宽广丰满的额头,柔和的眉毛,圆亮如星的双眸,挺直俊俏的鼻梁,红润优美的菱角嘴似笑非笑地微翘着,配上白嫩细腻的肌肤,看来就像个温柔织弱、绝对无害的乖宝宝。   静坐中,不知过了多久,冷月西移,将落山峰远处。   凄冷的月光照向胖老者,老者终於微微张开眼皮,瞅了瞅天际冷月,若有所感的慨然道:“在江湖中闯荡之人多如过江之鲫,然而,大部份的人终其一生,亦难在江湖上混出些啥名堂,少数的人却又在闯出番小小局面之後,便自以为了得,不图长进,实在难成大器,妄称人物!”   瘦老者随之张开眼眸,同样感触良多道:“百年之前,武林中却曾出现过一个专门让人吃瘪的邪门人物,他甫出世,就在江湖中造成无比震撼。可是他行事从不遵循常规,不按牌理出牌,使得江湖之中无人能与之匹敌抗衡,终於,硬是被他改写了武林的历史。唉!武林这玩意儿,不好沾呐!”   小闻及两老所言,一双眼睛可睁得又大又亮,抢口就问:“怎麽,连两位爷爷联手都斗不过他吗?”   胖老者苦笑中带着瘪意,本是不愿说,终究道:“如果斗得过,武林双狂又何苦看破红尘,被迫隐居在这荒漠之中!”   瘦老者怪瘪地补上一句:“‘双狂难胜一邪门,武林哔然万众论,英雄豪杰算什麽,无可败我不凡人!’。邪仙樊不凡所做这首打油诗,就是他个人最佳写照。他曾说将要把代表他的信物‘邪仙令’,留存於‘神仙窝’等待後人前去挑战。只要邪仙令再现江湖,便可解除我俩的誓言离开此谷。”   说完,他带着那麽丁点得意地瞄向胖老者,似乎对樊不凡这家伙有着无尽味似的。   小年纪轻轻,口气却比双狂年纪加在一起还大。闻言,他可不怎麽服气,嘴巴一翘,贼样地说道:“他奶奶的,他敢狂,那是他没碰上我,天底下唯一能败他之人在这里,那就是我!你们等着我将邪仙令带回来就是!”   胖、瘦老者双双皱起眉头瞄向小,胖老者忽而问道:“你行吗?”   小回答更带劲而盛气凌人:“当然行,若是不行,你们这两位笨爷爷就是小瘪三出身,管看不管用。”   胖老者急道:“爷爷哪有这麽差,没第一,第二准跑不掉!”   瘦老者接着道:“放心,除了樊不凡那小子,你爷爷在江湖上还罩得很。”   胖瘦两老对望一眼,胖老者忽而哈哈大笑:“行,一定要‘行’。否则爷爷就永无天日可见了,哈哈……。”   小黠谑且得意的哼道:“行了就好,嘿嘿!一‘行’天下无难事。什麽烦不烦,碰上我照样要他变成烦又烦!”   “那最好!炳哈……”胖、瘦老者齐齐仰天长笑,他俩似乎在为一件得意事情而大开笑脾,笑得眼泪都忍不住流出来。   小见他们笑,自己也跟着大笑,那个小咙劲可猛得很,脑袋不停幻出樊不凡变成烦又烦时,那表情该是如何特殊而好玩?   豁然而起的笑声,将狂人谷震得嗡嗡颤鸣,瑟瑟抖动山壁,无数碎石,禁不起笑声的震撼,纷纷“喀喀!”掉落。   狂悍嘹亮的笑声自谷内传出老远,在无边的沙漠波荡开来,应和着呼啸的夜风,震散一座座耸立的沙丘……狂人谷,不愧狂人所居之谷!       第一章 年少轻狂相濡与沫     沙漠的烈阳,不知收敛地施展它无尽的威力,黄沙散发着火烫的炎热,反映阳光耀目眩眸,沙砾就像被烧熔的黄金,沸腾滚滚地流动着刺目光波。   辽阔的沙地,或是斜铺成波纹,或而堆集似丘岗,深陷如谷地,或是平展若水镜。   无数亿万颗沙砾不停变幻着相异的形状,或聚或散,在瞬息之间,展现着截然不同的面貌。   沙漠,处处充满诡异的险恶,是常人眼中的死地!   沙漠是静止的。   至少在这一刻的表面,它是静止的。   红日当空,炙热的阳光烤炽着沙漠,沙砾又将阳光的光热全然反射。空气乾燥得宛似在燃烧,任何生物在这里都会觉得难以生存——最低限度,也会觉得难以长久地生存下去。   蓦地——一声愉快清悦的嘹亮歌声,起自如丘的沙岗之後。   “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横行负勇气,一战静妖气。……嘿呦,一战静那个妖气 ……。”   激昂澎湃的“塞下曲”被唱歌的人当做山歌来唱,李白若是地下有知,想必会在棺材里吐血哀号。   一条人影出现在沙丘顶端,正是狂人谷中,那个看似“柔和织弱”而贼狂的混小子。   此时,他一身青布长衫,兽皮软靴,背後斜背着一个长形青布包袱,站在沙丘顶上,怡然地眺望大漠四方。   从他满面的笑容看来,他似乎没有受到沙漠之中炎炎酷日的影响,依然神清气爽,心情愉快。   “呦呵!”   高叫一声,这个小混混突然自沙山跃起,然後屁股着地,溜下十数丈高的沙丘斜坡。随着他的滑落,由风力所堆积而成的松软沙丘,登时坡倾丘颓,半边沙丘有若雪崩似的紧跟着他一起滑泄。   大量的黄沙又急又快地崩落,将溜至坡底,还来不及逃开的小混埋个正着。   小混像只土拨鼠摇头晃脑自沙堆里钻出身来,拍打沾在身上、发上的泥沙,然後乾脆像落水狗般抖甩了几下,千万颗沾头盖脸的沙砾便被他甩落个精光。   他这才自得其乐地咯咯直笑,这绝活,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他能使得出来,难怪他如此志得意满。   静止的沙漠中,忽然响起一连串急如密鼓的马蹄声,如浪般涌进小混的耳朵里。他不甚高兴地皱起眉,手搭凉棚遮於眉头,眯眼望向蹄声起处,只见远方几个小黑点正朝着他立身之处迅速移来。   没多久,小混已经看清,那些移动的黑点,其实是五匹骏马追逐着一名戴着手镣脚铐的少年。   小混好奇地举步迎向来骑,这才注意到,五匹马上的骑士,俱是一身刺眼的红衣,其中有四名身着劲装,另一人却是红衫飘风。   而那名被追逐的少年,虽然此时一身血污狼狈,却仍看得出,他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年龄和小混相差不多。   此少年生的剑眉虎目、相貌堂堂、英气毕露,配上他颇为高壮结实的身材,十足的武将架势。   这一追一逃之间,双方距离不断缩短,就在距离小混约三十丈之遥,少年已被那五名红衣骑士追上。   突然,身着红色长衫,看似领头的那人,蓦地扬起手中的马鞭,“啪!”地抽在少年的背上。   血珠和着碎衣,随着挥动的马鞭,在空中溅洒飞抛。   少年被鞭子抽得闷哼一声,向前扑跌。   但是他摔倒的身子甫一触地,便立刻挣扎着扭腰蹿起,再次往前冲出老远。   小混看见红衣人如此凌辱少年,一股强烈的愤怒陡然升起。尤其,浮现在少年脸上那抹深沈的忿恨和坚毅不屈的神情,更是深深打动小混的内心。   他看着少年遭受凌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手足兄弟正遭人残害蹂躏,相护之情油然而生。   “住手!”小混忍不住放声大吼,他的人就在喝吼的同时猝然闪射,直奔迎面而来的少年。   小混恰在少年另一次踉跄颠踬之际赶到,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少年。   忽而小混骤觉眼前一暗,马鞭破空发出“咻咻!”的锐啸,已经当头抽至。   他不加思索,立即扬掌抓向袭来的鞭梢,就在马鞭绷直的刹那,小混顺势用力拉扯,将扬鞭偷袭的劲装骑士自马鞍上硬拖下马。   那名劲装骑士恼羞成怒,反手拨出斜背於背的虎头刀正待向小混扑去……。   马上的红衫客喝声阻止道:“且慢!”   劲装骑士这才恨恨地收刀而立。   小混眼皮连撩也不撩,迳自将少年扶坐於地,低着头检视少年身上的伤势,他口中啧啧有声地嘘叹道:“哎哟!可怜噢!”   红衫人端坐马背上,冷眼瞧着小混作态地摇头叹息,直到他直起腰身,红衫人方才冷然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到底是何人?血魂阁的闲事,岂是你小子所能管的!”   如果小混有那麽点武林见闻的话,听到血魂阁的名号,他就该反身背起地上的少年回头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妙。   可惜,他刚从与世隔离的狂人谷出来,沙漠尚未走过一半,怎麽会知道“血魂阁”是啥玩意儿?   对他而言,“血魂阁”不过是三个毫无意义的字眼。   小混瞪起眼,大剌剌地道:“血魂阁算什麽玩意儿?少爷没听过,至於我乃何许人也,你还不配问!”   红衫人闻言浓眉斜挑,冷嗤道:“狂妄小子,你既然找死,就怨不得爷们心狠,到了阎王面前,别忘记是血魂阁刀级头领替你送的终。杀!”   “遵令!”马下的劲装杀手哄然应声,便如猛虎出栅,挥着虎头刀呼地扑向小混。   “血魂阁”乃当今武林黑道上,最为冷酷、声名最盛的一流杀手组织,他们的职业就是杀人,其武功之剽悍,自然不在话下。   眼前这名血魂阁杀手,身形之快、攻势之狠,颇令小混讶异。   但是尽避如此,小混依然谈笑风生地谑道:“哎唷!玩真的?”   话声未落,小混猛然倒翻跃出,同时双掌齐扬用力往沙地击去,“砰!”然闷响,刹时一片蔽天黄沙,蓦地卷向血魂杀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使的有些赖皮,却也颇为机智。不但逼得血魂杀手侧身闪避,小混也因此抢得先机。   只是,就在小混腾身追击对手时,马背上另外三名劲装血魂杀手,突然自马上飞身扑落,挥刀加入战局。   一对一,小混能够稳占上风;一对二,小混或许还支持得下去;但是,此时他以一对四,却只有挨打的份!   小混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躲过血魂杀手的攻击,口中哇啦大叫道:“他奶奶的!你们要不要脸,居然四个大人一起动手,欺负一个小?”   回答小混的,是血魂杀手更加吃紧的攻势招招直逼他的要害。   小混动作稍为一缓,一柄虎头刀贴他的腰间擦过带起一溜血珠。   小混痛得直冒冷汗,却不退反进,顺势夹住伤他那名血魂杀手的右臂,屈膝撞向对方的下阴。   “哇!”地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名血魂杀手抱着下裆跪倒於地,痛苦的翻滚着。   小混半旋身,双手连拍逼开另外三柄刀,他毫不後悔地抱歉道:“兄弟,时值非常,没空挑选地方下手,如果你以後生不出小,可千万别恨我!”   坐在地上的少年,噗嗤笑道:“兄弟,那位老兄被你撞破卵蛋,等不及生小,就回姥姥家报到啦!”   小混辛苦地躲过另一次攻击,气喘吁吁道:“喂!老兄,你如果休息够了,是不是也该下来活动活动?”   少年无奈道:“我是很想帮你的忙,好歹,你是在为我拚命。不过,不幸的是,如今我身上功力被禁,再加上这副手铐脚镣,我只能心有馀而力不足,看你表现啦!”   大混大叫声:“苦也!”   他连忙晃身倒掠三丈,接着倏然点地飞射,好像自投罗网般,冲向血魂杀手布起的绵密刀网。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须臾,小混蓦然闪晃,身形顿失。   血魂阁刀级头领暗道一声:“不好!”立刻大喝着腾身挥掌,凌空压落如山的掌影。   闷哼数响,小混和三名劲装血魂杀手,分成两边滚出,而刀级头领潇洒地飘然落地。   小混强咽下一口上涌的热血,举袖抹去挂在嘴角的血渍。他这才感觉到,背後肩胛骨附近正火辣辣地抽痛着,而自己身上的包袱,不知何时已被利刃挑落一旁地上。   少年踉跄地急奔而上,扶住小混,关心问道:“兄弟,伤的如何?你打不过他们,我看你还是快走吧!”   “走?哪有这麽简单。”刀级头领阴森道:“此时想走,可由不得你!”   少年怒道:“亏你还是刀级杀手的头领,竟然以如此偷袭的方式围攻一名小,血魂阁的名誉,全被你们这种不要脸的行径丢光!”   血魂杀手的刀级头领,古井不波淡淡的道:“身为杀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再说,也没有人会知道,血魂阁是如何对付这个小子。”   说着,他反手自背後,缓缓拨出他的佩刀。   小混呵呵笑道:“他奶奶的!你是在暗示我,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是不是?不过,你别太得意,只要我想逃,只怕天底下还没有人能追得上我!”   少年急道:“那你就快逃呀!他妈的,你以为这些人是吃斋念佛的?他们是冷酷无情的杀手,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小混撇嘴笑道:“我就不相信他们能奈我何!他奶奶的,才开市就跑给人家追,那我以後还混什麽?告诉你,我今天救你救定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找死。”   红衫刀级头领阴恻恻地道:“想死还怕没人送你上路,只可惜你父母白养你这麽大!”   他倏然扬刀横扫小混腰身,小混一把推开拦在他身前的少年,顺势扑地滚出丈外。   其馀三名血魂杀手,也再度追击而上,挥刀砍向地上的小混。   少年急声叫道:“住手!不要杀他,我现在就把刀谱告诉你们!”   红衫刀级头领闻言收手,回头怒视道:“好小子,你果然知道至尊刀法的刀谱在哪里。待我收拾这小表之後,再找你算帐!”   少年威胁道:“你敢杀了他,我就毁掉刀谱!”   刀级头领阴阴笑道:“刀谱不在你身上,你倒是如何毁法,嗯?哈哈……”   他狂笑着扑往混战处,不理会气得双目泛赤的少年。   小混滑溜地闪避着血魂杀手的攻击,扬声道:“喂!老兄,不用和他们谈条件,他们吃不住我的!”   “是吗?”刀级头领凌空扑落,一抹匹练也似的银虹,兜头向小混斩落。   刀级头领,不愧是血魂杀手群中的持刀头领,他的刀法比起其他劲装的血魂杀手果然高明许多。   只见银芒映眸,小混本能地闪身晃移,危险地躲过致命的一击,却未能躲过肩头被撂起一片巴掌大血肉的命运,他连吭都不吭一声,仍自狠命应战。   斜刺里,少年飞奔而来,撞开一名血魂杀手,同时以手铐上的铁链,缠住刀级头领的虎头刀。   他披肝沥血般地狂吼道:“快走!”   刀级头领飞起一脚,将少年踢出丈外,少年当场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小混眼看少年为了救他竟不惜舍身相拦,结果落得重伤昏厥,他心中那股怒火斗然更炽。   蓦地,小混暴烈地仰天怒啸,尖锐凄厉的啸声刺得人耳膜欲裂!   他那张原本童稚清纯的脸庞,就在瞬间倏然变容;彷佛戴上一副面具般,小混此刻脸上,竟流露出无比的酷厉、肃杀,以及恁般悍野的神色,使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曾是一张斯文织弱的面孔!   随着声如裂帛的入云狂啸,小混快速地晃动身形,双掌同时猝然抛挥抡斩。   刹时,一溜溜、一片片,凝结有形的飘忽掌影,裹着蒙蒙血雾,向四面八方迸射飞溅,天地宇宙之间,充斥着骇人的红影,层层叠叠地闪织穿舞,空气似也经不起挤压,在泣血地锐啸里崩溃,向四野冲散开来!   此时此景,触目所见,只有无数的猩红梦魇,压得人心骤缩,再也喘不出大气。   “血刃掌!”   红衫刀级头领心惊胆颤,骇然脱口惊呼,他不敢相信,这项失传近百年,只存在人们传说中,属於一代“武狂”的独门霸道绝学,竟在他的眼前出现!   不约而同,刀级头领和其他三名血魂杀手,分跃四角,采取联手合击之术,对着刀阵中的小混,杀招尽出!   登时,刀光霍霍闪动,无数冷电寒芒在空气中交错穿梭,纵横飞掠。   血魂杀手联手布成的刀网,带着“咻咻!”的破空低号,迎上小混的血刃掌。   刀网似银蛇蹿闪,如雷神电矛飞掷,血刃掌却是一道道带血的霞光,一轮轮燃烧的烈阳,和一蓬蓬在夜空暴袭炸碎的艳赤烟火!   银网和血影在瞬间相触,无情地争相斩割着空间。   於是——“砰!”然的劲风交击闷声低响。   蓦地——一阵凄厉哀绝的惨号,骤然响起,盖过掌劲交错的咆哮!   接触的双方,恰似炸开的炮弹,分成五个不同的方向,高高地喷向半空。   血,就如突来的骤雨,随着划弧飞坠的躯体,点点滴滴,洒落在褐黄的沙地上,泼成刺目的艳红!   五个人,五个方向,五声砰响!   时间, 就在众人坠落的瞬间停止,只有来自人身的鲜血,仍兀自 地流入乾涸的沙地,留下一团团暗红的血渍印染……阳光更烈了,火热的日头照射在人身上,差不多可以烤出一层油来,鲜血已经在高热的温度里蒸发,血腥的气息,引来几只急欲饱餐的秃鹰盘旋在天空。   良久——似是确定沙地之上,不再有活人,贪婪的秃鹰叫喧着自天际陡然俯冲飞落。   突然——死人复活!   一具尸体倏然探手,蓦地揪住一只来不及飞逃的秃鹰!   只见秃鹰惊怒的嗄声鸣吼,猛扑翅膀,登时,沙地被拍起迷蒙的黄沙。   一阵狂乱的挣扎,就像死人复活一样的突兀,秃鹰抗议的嗄叫,似被掐住脖子般,骤然中断,黄沙渐次散去,沙漠再次恢复宁静。   小混蠕动着身子,辛苦地撑地而起,他的身上布满无数道交错的刀痕。   他似是被结痂的伤口牵痛,皱着眉头慢慢自沙地盘坐而起,他的身下,赫然躺着一只脖子打结的死秃鹰。   小混轻嘘口气,溜眼瞄看四周,然後斜睇着身旁业已断气的秃鹰,黠谑地呢喃道:“奶奶的,臭秃鹰!你以为少爷曾能混我,在沙漠里是混假的?竟然敢打我的主意,想吃我?你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嘿……!这下子到底谁吃谁来着?”   休息了半晌,小混终於万般疲懒地挣扎爬起,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向昏迷不醒的少年。   当他经过血魂杀手的尸体旁边时,犹自费劲地弯腰检视,然後对自己出手所造成的结果,颇为满意地暗自点头。   好不容易,小混挨到少年身旁,闷声呻吟着跌坐於沙地,他伸手搭上少年的右腕,双目微阖,老练的为少年把脉。   看小混那种笃定的神态,似乎对自己的医术颇有信心。   良久,小混露出安心的笑容,自怀中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清香扑鼻的翠绿色药丸,他捏开昏迷少年紧闭的牙关,将丹丸纳入少年口内。   接着,小混抬起头眯着眼睛,瞟了一眼耀目生辉的白热太阳,他只感觉到自己呼吸间,全是一股乾燥的热气煎灼着肺部,而身上凝痂的伤痕,正随着心跳,一松一紧地抽痛着。   舔舔因失血而乾裂的嘴唇,小混索性脱掉破碎血糊的上衣,疲惫地拾回自己那个长包袱,探手自包袱里摸出一个青花小芦瓷瓶,拨掉瓶上的软木塞,将瓶中淡红色的金创药,倒在胸前的刀伤上。   小混处理好前胸的伤口,却对背後二道自肩胛斜向腰际的伤势猛皱眉头,因为他根本看不见伤口,叫他如何疗伤?   小混转头看看昏迷中的少年,发现那少年的脸上已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呼吸也趋於正常,但是尚无转醒的迹象。於是,他乾脆背过手,胡乱倒些金创药在自己背上,随便抹抹就算了事。   光是如此,小混额际就已因为背手牵动前胸的伤口,痛得滴落豆大的汗珠。   随後,小混服下一粒和方才他喂给少年相同的翠绿药丸,便打着赤膊迳自盘坐烈阳之下运气调息。   不知经过了多久……。   偏西的阳光将小混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终於功行圆满的睁开明亮星目。   此刻,他秀气斯文的脸上一扫方才疲乏苍白的神色,散发着焕然的光彩。就连他先前所受的刀伤,竟也只剩下一道道结了血痂的晶亮痕迹,伤势愈合之快令人难以置信!   小混精神奕奕地跳起身来略为收拾包扎,当他重新穿上另一件青布长衫时,从外表几乎看不出,不过大半天之前他还伤重的躺在地上喘大气。   小混提着包袱和秃鹰俯身探视他费心救出的少年,这名少年正好悠悠转醒,於是,小混愉快的招呼道:“嗨!老兄你好。”   少年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哑声道:“你没事!太好了,我还在担心,你会为我所累,遭到毒手……。”   小混微笑道:“哇!什麽血魂杀手,的确他奶奶的有两下子。不过,他们还是被少爷我给摆平,再也蹦不得啦!”   少年闻言,颇为惊讶,他挣扎着坐起身来。   小混连忙伸手扶住他,轻松道:“没啥好惊奇的,老兄,我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我看,我还是先替你除掉这些破铜烂铁,再解开你身上的禁制,然後咱们赶快找个地方休息。这麽大的太阳下,实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少年苦笑道:“兄弟,别小看我戴的这副手镣脚铐,它可是由焦沙混合钢母精炼而成,一般寻常的刀剑还伤不了它。更何况,我身上的功力,乃是被血魂阁主以独门手法‘大魔手’所封禁;除了他之外,只怕天下无人能解。想还我自由,难喽!”   小混咂嘴笑道:“喝!他们可真是怕你跑呀!居然费这麽大的功夫制住你,可惜今天遇上的是我,这些小小把戏少爷还不把它放在眼里。”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一切都看我的,我保证还你自由。管他什麽焦钢、熟铁,大魔手、小魔手,通通不是问题!”   少年掩不住满脸惊喜,兴奋问道:“你是说真的?”   小混逗笑道:“不是蒸的,是烤的,太阳烤的!”   他突然弯下身,背起少年,迈开大步便走。   少年怔愕道:“兄弟,你这是干嘛?我自己可以走,怎麽能让你背呢?”   小混头也不回的呵笑道:“老兄,你就甭跟我客气啦!你被血魂阁那群杀胚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现在这副外强中乾的空架子,还是全靠我那颗碧玉回生丹撑着,能多休息你就多休息。反正这里离最近的绿洲也不过二十来里而已,很快就到,你就在我背上好生歇着,没啥不好意思的!”   小混自顾自地说着话,全然不知道他背上之人正因为他的体贴,激动的双目微红,隐泛着泪光。   走了几步,小混突然道:“对了,我叫曾能混。‘曾’是曾爷爷那个曾,不是真假的真,你可以叫我小混。老兄你呢?咱们搅和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哩?”   少年闭了闭眼,强忍下激动,低哑道:“小刀,我叫小刀。”   “小刀!咦……?你哪里不舒服吗?怎麽我觉得你在发抖,如果你现在就会觉得冷,那太阳下山之後岂不要冻僵了!”   小刀紧了紧攀在小混肩上的手,长吸口气,深沉道:“不,我不冷。小混,大恩不言谢,我记下了!”   小混若有所悟,他淡然一笑,迳自放开喉咙,豪迈的唱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黄沙驼铃响,大漠好风光!……江长长,湖广广,男儿立志走四方,衣锦好还乡……。”       第二章 凝神聚魄魂归来兮     白热的太阳,在敛去凶猛的威力之後,只留下一轮燃烧的艳红,为广阔的大地挥洒下血也似的胭脂,羞红闪亮的地表。   耀目的金黄沙地,在夕阳下处处是跳动流闪的艳丽色彩。   沙漠便是如此的美,美得凄绝、美得令人屏息,美得令人想愉悦地大叫,也美得令人忍不住想哭!   远方,地平线的彼端,传来隐隐约约的驼铃叮当,恁般轻轻的、柔柔的、悄悄的,乘着微风敲入旅人的心扉,勾起丝丝独立苍茫的凄怆感觉。   成串的驼队贯穿红橙的落日,寻着被遗忘的古老小径,走向神秘的永恒。   几颗半枯的高茎树木,两三丛稀疏矮小的仙人掌,一洼沉淀着淤泥的浑浊水潭,构成沙漠中起死回生的福地——绿洲。   小混和小刀并肩坐在这处有树、有凉荫、还有水的天堂,环抱着膝头,一起默默地欣赏着沙漠的黄昏。   天空正诡谲地变幻着各种颜色,由金黄、橙黄、朱红转成褚紫,一朵彩云飘过,染着夕阳下最後一抹霞光,为自己 上金边。   终於,太阳完全下山,西侧天际留连地熄去最後的绯红,为夜拉起墨黑的序曲……。   营火已经燃起。   那只倒楣的秃鹰,正架在熊熊的营火上烤着。   “如何?”小混收回思绪,沉静地轻笑道:“准备好重获自由没有?咱们开始吧!”   小刀含笑点头,看着小混解开随身所携的青布包袱,取出一方黑绸长卷,布卷之中,显然是刀剑之类的兵器所属。   小混轻轻拉开黑色绸布,登时,一把墨玉为柄、黑鲨皮鞘,形式古朴稳重的黝黑长刀,出现在二人眼前。   小刀目光一亮,脱口轻呼:“凝魂宝刀!”   小混扬眉道:“不简单!你居然能一眼就认出这柄鲜为人知的宝刀。”   小刀瞪大双眼,忍不住伸手轻拂宝刀,以兴奋的口气,虔敬道:“老天!练刀之人谁能不知这柄号称万刀之王的凝魂宝刀,又有哪一个使刀之人,不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柄旷古的神兵利器!”   “你用刀?”小混明知故问。   小刀斜瞅着小混,不答反问道:“你猜猜看,我为什麽会叫小刀?”   小混呵呵揶揄道:“总不是因为你长的像菜刀或砍柴刀吧?”   小刀啐笑道:“废话!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人如其名!”   小混搔搔头,强忍笑意道:“好嘛!你到底为什麽叫小刀?龋蝴叫大刀或关刀,不是比较有气势?”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呵直笑。   小刀对於小混的诙谐打诨,只能无奈的摇头。   略略整理了情绪,小刀语声深幽道:“小刀是我师父替我取的名字。他老人家外号‘刀尊’,被武林同道尊为使刀的一代宗师。他成名江湖二十馀年少有对手,若说师父他老人家是天下第一刀的话,一点儿也不为过。”   小混咋舌道:“刀尊?这名头倒是挺唬人的,不过这些事先别急着提,待我还你自由後,咱们再边吃边聊!”   小混说完,当下毫不怠慢,提起凝魂宝刀,右手蓦扬。登时,一声清悠的龙吟与一抹秋水也似的莹莹青芒,随着宝刀离鞘同时响现。   “铿锵!”轻响,小刀四肢上的手铐脚镣,在青光倏闪之後,坠落地面。他轻嘘着活动手腕和脚踝,庆幸自己终於脱离枷锁。   顾不得手脚因为长期戴着镣铐,已然磨得血肉模糊、浮肿溃烂,小刀忙不迭向小混借过宝刀,凑近火旁仔细欣赏。他珍惜的接过凝魂宝刀,偏过刀身,左手食指轻轻拂拭着刀面。在营火的映照下,只见刀身近锷的根部,镂有“凝神聚魄,魂归来兮”八个钟鼎古文。   小刀略为兴奋的斜挥凝魂宝刀,一溜璀灿的晶莹冷芒在刀尖宛若有灵地跳动着。随着小刀的轻挥摆动,那抹寒光吞吐若电,铮亮透澈的刀身竟也反映着隐隐虹彩,宛似一面带有魔性的镜影映得人毫发毕现。   殷红跳跃的营火闪烁在刀身之上,投下怪诞腥赤的图案,四周空气在无形中彷佛已渗入一股森然的寒气。   小刀的心已被这柄宝刀深深的牵引,恍惚之中,他似乎听见手中的凝魂宝刀正应和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对他发出声声似有若无的召唤!   良久,小刀悚然惊觉的轻嘘道:“好刀!”   小混轻笑着拍拍他的肩头,了然道:“来吧!老哥,咱们还有正事要办。我得替你解除大魔手的禁制,还你剩下另一半的自由!”   小刀哑然失笑收起凝魂宝刀,依照小混的指示,脱掉他那一身血污破烂的衣服,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收摄纷乱的思绪,逐渐澄静灵台,准备接受解除禁制。   小混眼见小刀已然进入情况,满意的微微一笑,兀自盘坐在小刀对面。只见他右手轻扬,金光微闪,一枚不知被他藏於何处的金针,赫然没入小刀的气海穴,只留下不足一寸的针身在火光照映下闪着微亮光芒。   须知“气海穴”为人体气血的总汇之处,亦即所谓的丹田。此穴乃是人身重穴,凡是练武之人无不知道,这气海一破,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之人,都会因为无法聚气提力变得与常人无异。   而小混竟能毫不犹豫探针直下此穴,这岂能不令人大吃一惊,暗捏冷汗?   一针刺下,小混凝重地脸色不可察觉的微微放松,可见他对自己如此大胆的下针也不是全然的毫无所谓。他小心的观察着小刀,见其没有异状之後,於是笃定地双手连扬。   只见一排金针, 由阴交、神关、水分、下 、建里、中 、上 、巨关、鸠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天突、廉泉、承浆,自下而上,直走胸腹的正中线,终达下唇,插遍小刀任脉一十八大穴。   小混下完任脉一十八针之後,身形微闪,绕向小刀身後。他双手再扬,对准小刀督脉重穴,由背部正中的阳关、命门、悬枢、脊中、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等穴下针。然後,他右手持针神色慎重,缓缓地将手中金针拈入小刀头顶的百会穴、前顶穴、神庭穴、上星穴和聪会穴。   下完最後五针,小混已经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彷佛刚从水中被捞出来般全身湿透。闭着眼,他轻嘘一声,抹去满面汗渍。紧接着将一颗暗红色药丸塞入小刀口中,之後,他突然绕着小刀团团而转,双手或掌或指,忽拍忽点,遍击小刀的奇经八脉和全身三百六十馀正穴。   此时,不但小混浑身是汗,就连小刀亦是汗如雨下。小刀的脸色更随着小混的拍击,倏白倏红交相闪现。   但是不论小刀的脸色是红是白,光从他扭曲的表情和抽搐的筋肉就可以知道,此刻他正在承受着无比痛苦的折磨。   如此大约经过一个多时辰之久,小混忽然大喝一声,双掌猝抓,小刀身上三十馀枚长短不一的金针,悉数被他拨除。   就在金针离体的刹那,小刀感觉到一股暖流起自丹田。不久,这股暖流力道逐渐加强、加大,澎湃地涌向他全身穴道。惊喜中,小刀非常清楚自己身上“大魔手”的禁制已被解除。   “气贯三车,过五庭,行任督,游走十二重楼,运转三十六周天……。”   就在小刀惊喜逾恒之际,他身後传来小混嘶哑的声音。   小刀立刻警觉地收摄心神,带动适才恢复的内力运行於全身,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传说中,凝魂宝刀乃是战国时代着名的铸匠公孙冶,应齐威王之命,采集黄海海底的千年寒钢之母所精炼。但是,历时三年有馀,铸炉之内的精钢,绐终无法凝炼完成。最後,公孙冶请求齐威王,准以死囚投炉祭铸,终於炼出这柄罕世奇刀。公孙冶为安抚投炉者的魂魄,特地在刀身镂上‘凝神聚魄,魂归来兮’二行小字,并且请齐威王赐名为凝魂宝刀!”   小刀娓娓细道着凝魂宝刀的身世来源,同时爱不释手地玩赏着这柄名刀。   此时,他已换上小混的衣服,手脚和身上的伤处也都经过小混细心地上药包扎。一身过小的衣衫,崩得太紧显然并不合身,加上伤处刺目的白色绷带,不断地提醒着小刀,自己方从一场劫难中逃出生天。   尽避如此,小刀的形态中仍然流露着一股英挺精悍的稳实神韵,这和他身旁五官稚嫩织细的小混相较之下,虽然显得斯文不足但却老成有加。   小混侧身凝视着小刀,见他一副为刀痴迷的模样,不禁调侃道:“恨呀!恨!”   小刀茫然道:“恨什麽?”   小混眨眼笑道:“恨不得能将凝魂宝刀一口吞下肚子里去呀!”   小刀愣了愣,才想到小混是调侃他忘神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是呀!真恨!”   说完再一次留恋地瞥眼手中的宝刀,他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刀递还小混,同时道:“说到吞下肚,我还真是饿了。鹰肉烤好没有?你确定这秃鹰肉……能吃?”   小混接过宝刀,呵呵笑道:“当然能吃。咱们可是‘吃的民族’,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底游的、土里钻的,有哪样东西不能被人拿来做成佳肴?例如:烤地鼠、炸蟋蟀、涮蜈蚣,还有……。”   小刀挥手打岔道:“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我都觉得 心。”   小混谑笑道:“ 心?你真是不懂吃的艺术。”   他一挥凝魂宝刀,潇洒的切下一只鹰腿。   “那种艺术我宁可不懂,也不想……,小混,你在干嘛?”小刀瞧见小混拿着凝魂宝刀切肉,猛然出手抢走宝刀。   他万分心疼地举袖擦拭洁亮的刀身,怨声道:“小混,凝魂是有灵性的宝刀,你怎麽可以拿它来切肉,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混大口啃着手中烤熟的鹰腿,咿唔地揶揄道:“刀本来就是用来切肉的嘛!只不过平常它切的是活生生的人肉,现在我用它来切烤肉,意思还不是差不多。”   小刀瞪了小混一眼,笑骂道:“胡扯!”   他细心的收起凝魂宝刀,动手扯下另一只鹰腿狼吞虎咽地吃将开来。   他一边还不忘数落道:“宝刀有神,岂能随便加以亵渎。我很怀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的?”   小刀停了一拍,目注小混正色道:“难道你不觉得,凝魂宝刀就像你的知心,会对你轻诉呢喃的话语?如此神灵的一柄奇刀,爱护它都来不及怎麽能糟塌它。”   小混目光有些古怪地瞅着他,小刀微感不自在地问:“怎麽啦?难道我说错话,为什麽这样盯着我看?”   小混不答反问道:“老哥,你懂得用刀之道?”   小刀闻言,平和的淡笑道:“不,我只能算是会用刀而已。毕竟,我自幼就跟随师父习刀,也算略知用刀的皮毛。至於所谓用刀之道,那是一种浩然无畏的境界,是集刀艺、武德於一心的坦荡大道,岂是轻易所能懂得的事。”   小混拍着腿哈哈笑道:“说的好。能了解这种道理,还说不懂用刀之道,老哥,你未免也太谦虚了吧!我听我文爷爷说,任何事最困难的地方就在於明了事物的内涵和道理,若是了解了原理所在,身体力行做来可就容易罗。”   小刀惊讶道:“这正是当代大儒王阳明先生所提倡的知难行易学说,没想到文老前辈早就悟透此番道理!”   小混摆手谑道:“我不管王阳明是谁、怎麽说,反正我爷爷说的,听了就没错。若是错了,我就回去找他们算帐,所以咱们姑且假设你已经懂得用刀之道好啦!”   “假设?”小刀哭笑不得的莞尔道:“好吧!就假设我懂用刀之道,那又如何?你说了这一大篇‘知难行易’说,除了想表示你很有学问之外,还有什麽企图?”   小混吃吃笑道:“老哥,你真他奶奶的精明,知道我有企图。”   说罢,他又故做神秘道:“你先深呼吸一下,免得被我的企图吓坏!”   小刀被他那种谐谑的表情给逗笑了,於是也故做正经的深呼吸道:“我准备好了,你说吧!你有何见不得人的企图?”   小混呵呵轻笑道:“我决定了。”   “如何?”   “我决定将凝魂宝刀送给你!”小混得意地宣布。   小刀闻言如中雷殛,痴怔在当场。   半晌,他甩着头怀疑的问:“小混,你刚才说什麽?”   小混瞧他那种既惊且喜,复又怀疑迷惘的神情,不禁噗嗤失笑:“我说,我决定将凝魂宝刀送给你!”   “真的?”小刀还是不敢相信。   “真的!”小混肯定地点头。   小刀斜瞅着小混,突然道:“你疯了!”   小混黠笑道:“我没疯,我把刀送你是有原因的。”   他顿了顿之後,接道:“我武爷爷爱武成痴,尤其更喜欢搜集江湖中各种着名或特殊的兵器,凝魂宝刀就是他所有搜集品中,最为珍贵、也是他最为喜爱的一项兵器。因此,他特地为此刀创出一套刀法,称为‘孤渺六绝’。”   小刀听到这里已是了然的动容,不禁对小混即将出口的话更感兴趣。   小混盯着跳动的火光,出神的笑道:“本来,我武爷爷非常希望我用心学好那套刀法,以便用它在江湖上闯字号、打知名度。可惜我只喜欢学些方便的功夫,像文爷爷的轻功绝活‘大幻挪移’,武爷爷的招牌掌法‘血刃掌’,除此之外就是精通碎星指、冥元神功这些绝活。至於两位爷爷的其他功夫,我都是混得过去就可以,根本懒得用心。”   小混每提到一项武学名称,小刀的心就大大的跳动一下,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大沙漠中,居然让他听到这些失传将近百年的各项武林绝学。而且,还是从一个比他年幼之人的口中说出。   小刀几乎是屏着气问:“你口中的爷爷,可是指武林双狂两位老前辈?”   小混打趣道:“不错嘛!你居然一猜就中。”   小刀似笑非笑的追问道:“那麽你是来自狂人谷罗?”   “然也!”小混呵笑道:“算你有概念。”   他抛开手中啃光的骨头,迷糊道:“我刚才说到哪里?喔……,对了!所以,我武爷爷看我对凝魂宝刀和孤渺六绝没啥兴趣,只好说我和宝刀无缘,他就交代我,出谷之後要替他找个与凝魂有缘的人,将宝刀和刀法送给那人。”   小混对着满脸欣喜若狂,却又一副不敢置信模样的小刀呵笑直道:“依我看,你就像那个有缘的人。否则怎麽会一见到凝魂宝刀,就像见到爱人般连魂儿都掉了,痴迷得一蹋糊涂。”   小刀抛开剩肉残骨,双手捧起凝魂宝刀,欢然叫道:“小混……,兄弟!你不是在说故事诓我吧?凝魂宝刀真的要送给我?”   小混挥着手像赶苍蝇般,狂放道:“送送送!早送早了事,省得我整天像在背木头一样,扛着它到处跑。不但是这柄刀,还有孤渺六绝那套刀法,待我们离开沙漠找到休息的地方,我就会教给你。”   突然,小刀一把抱住小混,激动道:“小混,好兄弟,老哥我今生有幸,得以识你!”   小混扮个鬼脸,嘿嘿笑道:“老哥,我又不是娘们,你抱那麽紧干嘛?”   小刀哈哈大笑着放开他,顺手在小混肩头擂了一拳。   稍後,他自言自语道:“难怪连武林中最难缠的大魔手都奈何不了你。看来,‘文狂’李二白老前辈那身精湛的医术,你学得也很透彻嘛!”   小混傲然道:“那当然,你别看我对两位爷爷的武功是挑着练,他们俩除了武功以外的其他杂碎,我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十成我倒是学会十一成!”   小刀啐笑道:“李老前辈文狂之名,乃是源於他对琴、棋、书、画、诗、酒、医等技艺的精湛造诣,你竟然说那些是杂碎?还有‘武狂’任浩飞任老前辈的暗器、阵图、机关等绝学,只要精通任何一样就可在武林之中立足,你说这些也是杂碎?”   他啧啧有声的戏谑道:“我看,两位老前辈的杂碎,你是不是学全了还很难说,倒是武林双狂那份狂劲,你可学到骨子里去啦!”   小混得意地放声大笑,毫不谦虚的同意小刀所言。对於出自“狂人谷”的小混而言,说他狂,那是赞美,若是说他不够狂,那才是蔑视他,同时诬蔑了武林双狂,认为双狂教导无方呐!   蓦地——“啪!”然脆响。   小刀眼尖,瞥见小混的爪子正悄悄摸向凝魂宝刀,他立刻知道这混小子打的是什麽主意,一巴掌拍开小混的毛手。   小刀讪笑问道:“你想干什麽?”   小混嘿嘿乾笑:“我还没吃饱呐!”   小刀故作不解道:“没吃饱?那就继续吃呀!你的手往这边伸做什麽?”   小混用手比了比切肉的样子,憨然道:“热呀!用刀切比较方便。”   小刀剑眉一蹙,瞪眼道:“不准!”   小混先是软求再又硬哄,甚至龇牙咧嘴、做势抡拳,想要骗得宝刀一用,偏偏小刀对他不理不睬,迳自抱着凝魂宝刀坐到营火对面去。   “小气!”小混扫兴的咕哝着一面故意夸张的撕着烫手的烤肉,像煞回事的呼啦猛吹大气。   小刀对他顽皮的样子不由得报以微笑,啐然道:“曾能混,你还真他妈的能混!”   小混眨眨眼,对小刀抛出一个会心的媚眼,令小刀猛地噎住,忍不住“咳咳!”、“哈哈……”,在呛咳中放声大笑。   笑,在空中飘散,在黑夜里浮漾。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温暖,融结着两颗年少的心,尽避沙漠寒夜冷风萧条,却也无法吹散这股浓浓的温馨。       第三章 情生意动屠狼救美     沙漠的日子总是如此单调的重复不变,焦灼的太阳、燥热的空气、无尽的沙堆,以及白热的天空。   黄沙茫茫,茫茫黄沙,几乎令人怀疑这个已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是否也有它的尽头?   方向,在沙漠里似乎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然而,小混就是如此自信,始终踏着坚定的步伐,踩着黄沙、踩过眼前这一片茫然。   他的身旁,小刀更是毫无疑惑、全心信任的跟随着小混横越瀚海。   日正当中,天地是浑然的亮眼刺目,小刀被一阵突来的晕眩所攫,不由得脚下踉跄显些颠踣。   小混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小刀,急忙问道:“怎麽了,老哥?”   小刀扶着小混肩头缓缓趺坐沙地,舔着乾裂的嘴唇,喘道:“没什麽,只是有点头晕,大概是中暑。”   “唉!”地一声,小混拍着额头叫道:“我怎麽这麽呆!”   他自贴身的胸衣内取出一柄水晶透明的匕首,递给小刀道:“老哥,你的身体久经折腾,而且又连受重创;虽然服过碧玉回生丹,但是亏损的中气没有那麽快痊愈,自然会受不了如此酷热的天气。喏!这个借你,放在身上可以避暑。”   晶莹剔透的匕首,在阳光下闪耀着琉璃的虹光,宛若冰雕般莹洁可爱。   匕首连柄不过五寸来长、宽并指,除了通体透明外,在匕首柄端部份镂刻着传说中的龙之九子:椒图、嘲风、螭吻、蒲牢、囚牛、狻猊、……。这几只面貌凶恶狰狞的龙子,煦煦如生的浮镂於匕首柄端,彷佛守护着什麽、或者诅咒着什麽一般,环绕在那段不足二寸的握柄处。   小刀瞥及匕首,浑身一震,脸色大变的惊道:“孽龙寒匕!”   小混疑惑的问道:“老哥,你说这把匕首叫孽龙寒匕?”   小刀直勾勾盯着小混手中的匕首,失神的点着头。   他舔舔嘴唇道:“孽龙寒匕,三百年来一直是江湖中最为轰动有名,也是最令人心颤的传说,我原本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支匕首的存在。”   小混性急催问道:“老哥,是什麽样的传说?快说来听听!”   小刀伸手接过孽龙寒匕,登时,一股清凉由他的掌心直透心脾,令他觉得暑热全消,通体舒泰。   於是,他缓声悠然道:“三百多年前,有一个无名老人带着这柄寒匕突然出现於江湖,他宣称自己是奉老主人遗言,要为寒匕找一个新主人。只要能够打败他,就可以得到这支孽龙匕首,继承其主人一份偌大的宝藏和一身诡异高绝的武学。”   小刀微顿半晌,继续说道:“可是十年以还,江湖上始终无人能在老人手下走过三招,後来无名老人中了宵小的暗算而身亡,孽隆匕因而流落江湖上。从此之後,江湖之中不论正、邪两派,为了得到匕首不惜倾其所能,投入这一场天暗地的夺宝大厮杀。”   “结果……”小刀感慨道:“时值南宋国家动荡不安之际,那时南宋朝廷早已无所作为,全凭一些侠义之士在抵抗金人南侵。可是,为了争夺寒匕,不但江湖黑白两道弄得元气大伤,影响所及,连那些护国的侠士们也都伤亡殆尽,使得金兵有隙可趁,终於挥军南下占得中原大好江山。”   小混低沈道:“夺宝丧国、神物蒙羞,想必不是寒匕原主所愿知的结果。後来呢?你知不知道孽龙寒匕到底宝落谁家?”   小刀耸肩道:“根据传说,寒匕在混乱中失踪,无人知其下落,更不知最後为何人所得。”   小混失望道:“你只知道这麽多?我反倒比你了解得多。”   小刀笑问:“你还知道其他什麽?对了,孽龙寒匕怎会出现在你身上?”   小混无精打采道:“我还知道这支孽龙寒匕是一种名为‘冰魂’的矿石琢磨出来的。冰魂向来只埋藏在永不解冻的万丈冰谷深处,非万年不得凝结成形、甚难寻得。而且,冰魂矿石秉性主寒,深藏谷底受尽大地压力的挤压而不碎裂,是以坚逾钢铁,用冰魂来制造兵刃,不但无坚不催,更可以避火抗热妙用无穷。”   “至於……”小混接着又道:“为什麽孽龙寒匕会在我身上,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根据两位爷爷告诉我,当年他们捡到我时,这玩意儿就搁在我的肚兜里,大慨是我的传家宝。谁知道它是怎麽回事?”   小刀站起身,拍掉沾在衣服上的泥沙,轻笑:“看来,你的身世也颇富传奇,有得讲了。不过,你把寒匕借给我,自己热得满身大汗,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到绿洲休息,有话边走边聊如何?”   小混抹把汗,笑道:“他奶奶的,天还真是热。这十几年来,我身上总是带着寒,从来不知道沙漠的温度是怎麽回事。这经验挺新鲜的!”   两人继续动身後,小刀重拾话题,感兴趣地问道:“小混,你是如何被武林双狂两位老前辈捡到的?”   小混沈湎道:“据两位爷爷他们说,十六年前大戈壁里发生了一场见的沙漠焚风。我是那时被一只逃生的迷途骆驼,不明不白的载进狂人谷。当时我才几个月大,身上除了肚兜和尿布,就是一张遮掩风沙的毛毯和那柄惊世骇俗的孽龙寒匕。我武爷爷说,若不是寒匕抗热,我这条校狐不可能安然度过那场见的火伞热。”   “有关孽龙寒匕的事,都是武林双狂前辈告诉你的?”   “没错,原本我还奢望你能多知道一些有关寒匕的消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多收集点儿线索,好探查自己的身世,没想到你知道的事比我还少,啧!真没意思。”   小刀哈哈打趣道:“对不起,兄弟,若是我早知道咱们会在沙漠里见面,而孽龙寒匕又有关你的身世之谜,我一定会特别留意一切和它有关的线索,好在认识你之後,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你知道。”   小混嘿笑道:“对,都是你的错!”他还故意挤眉弄眼,以示不满。   结果,他们俩同时忍不住发出哈哈大笑。   半晌,小刀收住笑声,脸色转为严肃:“小混,有件事希望你记住。”   “什麽事,那麽严重?”小混愣愣反问。   小刀肃穆的点点头,沈声开口:“孽龙寒匕,虽是有关你身世的唯一线索,但是你要切记,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这玩意儿!”   “为什麽?”小混不解反问。   小刀深沈道“所谓‘相如无罪,怀璧其罪’,孽龙寒匕可不是普通的宝贝,它关系着意大笔财富看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秘辛。这两样东西中的任何一样都已足以引起宵小的觊觎,更何况两项家在一起出现。在三百年前,已经有很多多人为它而死,如今世人一旦得知寒匕重现江湖,只怕会有更多人准备为它而死。你懂吗?”   小混默然点头。   小刀见他神情沈重,想要转换气氛的轻嘘口气,轻松问道:“好啦!现在咱们身在何方?离绿洲还有多远?”   “这附近没有绿洲,倒是再往前走两三里有条河沟。”小混配合着改变话题。   小刀不禁好奇道:“小混,在这没有边际的沙漠里面,你到底是如何分辨方向?我看你始终笃定的很。难道你不怕迷路?”   小混得意道:“怎会迷路?教你个乖,在沙漠之中白天你可以靠风向、太阳,或是沙丘痕迹来辨别方向和位置。至於晚上更简单,只要看天上星星就可以知道方位。”   小刀恍然大悟道:“哈!原来如此。”   小混突然问道:“对了,老哥,你和那个要命的血魂阁究竟有些什麽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为什麽人家追你追得那麽亲热?还有,那个刀级头领提到的刀谱,又是怎麽回事?”   小刀叹道:“说来话长。”   小混眨眼笑道:“没关系。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你可以仔细说,慢慢说,痛痛快快的发泄一下。”   小刀轻笑数声,回忆道:“我自幼就跟着师父行走江湖,四处流浪。但是在一年多前,师父突然带着我隐居道云南的龙云山上,深居简出……”   小刀顿了一顿,神色变得有些黯淡,接又道:“大约半年前某个晚上,师父把我叫到跟前,要我将本门绝学‘至尊刀法’的口诀从头到尾背诵一遍,又要我将刀法演练一趟,同时指示我一些刀法中精奥之处,然後才告诉我他要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要我待在山上等他回来,不要到处乱跑。但是,从此以後,我师父就失踪了!”   小混愣道:“失踪?”   小刀怅然道:“对!失踪。因为他一直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血魂阁的杀手突然出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开始时他们好言求见我师父。我告诉他们师父不在,那些杀手以为我骗他们,就绑架我,留书给师父……”   小混紧张问道:“结果呢?”   小刀娓娓道:“他们在附近等了一个星期,我师父没出现。他们才又派人到家里去看看。结果,那封信仍然放在桌上,证明我师父的确没有回山。他们才又死心的问我师父到哪去?我终於肯定,师父他失踪啦!”   小混不解道:“你凭什麽肯定你师父真的失踪?”   小刀解释道:“因为血魂阁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对於江湖上任何消息他们都知道得非常清楚。我师父的确下山去了,但是他们不但不知情,反而跑上山来找人,这不是证明我师父他没有出现在江湖?他若不是失踪了,该作何解释?”   “有理。”小混点头道:“那麽你有没有告诉血魂杀手,你师父失踪的事?”   “当然没有!”小刀道:“我问他们找我师父做什麽。血魂杀手告诉我,血魂阁主想请我师父去做他们的刀级使者,负责训练杀手。我若是告诉他们师父失踪的事,天知道这些杀胚会怎麽对付我?”   小混皱眉道:“什麽是刀级使者?”   小刀笑道:“这是血魂阁内部职称。血魂阁最高的发号施令者称为‘阁主’,一般人只知道他叫恨万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阁主之下是双使,分别称为‘剑级使者’和‘刀级使者’;平常血魂阁便由‘使者’直接指挥头领级的杀手以及一般寻常杀手执行任务。”   小混猜测道:“是不是剑级使者指挥剑级头领和剑级杀手,刀级使者指挥刀级头领和刀级杀手?”   小刀消遣道:“不错,儒子可教也,懂得举一反三之理。”   “他奶奶的!”小混啐笑道:“少吃少爷的嫩豆腐。”   他接着问道:“难道以前血魂阁没有刀级使者?”   “当然有。据我所知,血魂阁的双使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狠角色;剑级使者是人称‘剑狂’的岳晋山,刀级使者则是‘魔刀’仇方平。只是听说仇方平被武林明主杜松蒲所伤。我想,这是他们找上我师父,要他替代仇方平的原因。”   小混攒起眉头道:“他奶奶的!剑狂?他算什麽玩意儿,有本少爷在此,他也配在我面前称狂?将来被我碰上,非得教他在下这个狂字不可!”   接着小混话锋一转,猛古丁问道:“喂!老哥,你在云南被绑,怎麽又会跑到大沙漠里来?”   小刀呵呵笑道;“你不知道,这些血魂杀手真他妈的不要脸。开始时,他们有求於我师父,对还还挺客气的,後来他们问不出我师父几时回来,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想从我身上抢夺至尊刀法的刀谱。他们哪晓得‘刀尊刀法’只靠传心授,不留任何图普及秘笈。总算因为他们没有搜到刀谱,我才保住这条校狐。後来,他们对我动行想逼出刀谱所在,我就扯了个漫天大谎,告诉他们刀谱在我师父那里,我师父入大漠办事。因此我才千里迢迢,被血魂阁的人自云南押赴大漠。”   小刀喘口气,接着道:“这千里路途,血魂阁的人一直轮班守着我,让我苦无机会逃脱。直到进入沙漠後,这批刀级杀手因为水土不服,终於放松警觉心,我才有几可趁摸黑逃了出来……”   小混嘿笑接口道:“结果被我给遇上啦!”他逗弄的对小刀挤挤眼,惹得小刀呵呵直笑。   小刀好不容易止住笑意,问道:“小混,你打狂人谷出来,可是为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那只是其中之一。另外,我想要到‘乌龟门’见识、见识昔年邪仙樊不凡,看他到底如何邪法?”   “乌龟门?”小刀莫名其妙道:“乌龟门是啥东西?我在江湖中没听说过这个门派呀!”   小混愣道:“你没听过?难道江湖之中,没有关於邪仙樊不凡创立乌龟门的传说?”   小刀蹙眉道:“邪仙樊不凡我是听说过,有关他的传说也不少。可是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创立了什麽乌龟门的事。”   “惨也!”小混愣愕道:“这下叫我到何处去找他?”   小刀拍拍他肩头,安慰道:“别急!这种事,咱们可以找‘武林贩子’那钱重问问看。”   “那钱重?”小混茫然道:“他又是何方神圣?为什麽要问他?”   小刀笑着说明道:“那钱重是武林中一个怪人,专门从事任何与武林有关的买卖。无轮是江湖消息、门派机密、兵器、秘笈等等,只要和武林沾上边的事,他都买、也卖,所以才会被称为‘武林贩子’。咱们可以找他买消息!”   “江湖中有这种人?他在哪里?咱们出了沙漠就去找他!”   “我最後听说,他混迹在北京的胡同里。咱们往那地方找,准没错!”   小混这才略略安心,放心之馀他又忍不住咯咯笑骂:“他奶奶的!我那两位爷爷是明摆着找我麻烦,才会故意忘记告诉我乌龟门在何处。想考我?偏偏老天有眼让我遇上了你,才知道有个武林贩子可以打听消息。这下子,啥个问题都没有了!”   小刀轻笑道;“这很难说。你不知道武林贩子的习性,他向来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想找他可也不容易。”   小混不悦嗔道:“这家伙生意不好好做,干嘛没事故做神秘?”小刀道:“因为他从事的是特殊行业,若不小心一点,随时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你想,他能不神秘?”   小混搔搔头,啐道:“算他有理!”   小刀呵笑不语。突然,小混双眼一亮,兴奋叫道:“到啦!沟到了!”   小刀并未听见水声,於是茫然问道:“河沟在哪里?”   他顺着小混所指看去,待他看清楚之後,不由得瞠目道:“老天,是一条乾河沟?小混,你在寻我开心是不?”   小混白他一眼,道:“我吃撑了?没事找人开心?”   他可不理会小刀的质疑,三步并两步跳下那道乾河沟。小刀满脸狐疑的尾随其後慢慢走向河沟。   他见小混跪在河床上扒着泥沙,乾沙在小混脚边堆成一座小丘,不禁好奇问道:“你干嘛?是不是热昏头了,想挖个坑把自己埋掉?”   小混翻着白眼,笑骂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我还没活够,干嘛挖坑埋自己?老哥,亏你江湖混老,在沙漠里你可真是个道地的门外汉呐!”   小刀无奈道:“是啊,我随师父走遍大江南北,就是没到过沙漠这里。在这种环境之下,只能说英雄无用武之地!”   小混低着头,双手不停:“老哥,教你一点常识吧!平常在沙漠里难得下雨,但每逢雨季,沙漠好像想一次下光全年的雨水似的暴雨如洪,因此经常造成水灾。”   他停下来,抹把汗冲着面怀疑的小刀,继续道:“这河沟就是洪水过後留下的河道,如果幸运的,就还有些水保存在河床的地层下。所以,咱们想喝水就得动手挖,拼命挖、死命挖,说不定能挖出水来。”   “幸运的话?”小刀怀疑的呢喃道:“说不定?怎麽听来全都像是没有保证的废话……”   他的语声未歇,河床里已然“咕噜!本噜!”冒出浑浊的液体。   他不禁瞪大眼珠子,瞠目望着沙坑源源渗出泥水,不敢置信的激动大叫:“水?真的是水?你真的找到水源?”   小混看着尺馀沙坑逐渐溢出水来,毫不惊奇:“这下子你可相信了吧!”   小刀迫不及待地将头埋入那滩浑浊的泥水中,咕噜咕噜猛喝个够。   半晌,他畅然地“啊!”了一声,满足的仰躺在河床上,任水珠自脸上、发上滑落。   小混嘿笑学着小刀像鸵鸟般将头埋进水中狂饮,然後猛然抬起头来像只落水狗抖水般甩去满头泥水,那模样可真好不凉快、舒畅!   休息一阵,小混推推小刀:“喂~!老哥,上路啦。”   小刀这才不甘愿的爬起身来,两人顺着河沟往前淌进,小刀忍不住问:“咱们就一直跟着这条乾沟走?”   小混点点头道:“没错!顺着这条沟可以走到狼山,过了狼山,就是有人烟的地方。到那里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我开个要方子替你抓两副补药补补身子,等你养好身子咱们再练刀。然後,这才上路去找那个武林贩子。”   小刀乾笑道:“我觉得很好嘛!不用在补啦。”   小混白他一眼,正经道:“你经过血魂阁两个多月的折腾,血气、精力亏损甚巨,若是不善加调养会留下後遗症。如果不能将你根治,本神医就太没面子了,这种事本神医可不允许它发生!”   小刀无奈地苦笑一声,他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怕吃苦药,尤其是那种像墨汁般的苦药,看着小混正经的脸色,他不禁在心里暗叫:“苦啊!苦啊!”   是药苦,也是命苦!   ***   顺着乾涸的沙沟,小混他们继续横越沙漠。   沿途之中,他们便靠着挖掘河床下的水源解渴。   只是,他们并非每一次都有足够的好运,能够顺利掘得水洼。   二人渴得嘴唇乾裂,连滋润的口水也没有丁点,是常有的事。   这种日子,使得小刀更进一步体会到,在沙漠中生活,的确少不了运气做伴,当然,还要有比老牛皮更坚韧耐磨的坚忍个性,才能在如此寸草不生的炼狱里生存下去!   足足又走了二天二夜。   终於——“狼山到了!”   在小混戏剧性的唱喏比划中,小刀总算瞥见巴望了已久,那一脉静伏於黄沙尽处的山岭了。   灰蒙蒙的狼山,恰似一匹蜷卧於大地尽头的大巨狼,正沉稳地伏睨着辽阔的沙地,在午後的烈日下,慵懒地打着瞌睡。   乍见山影,宛如隔世,成熟稳重的小刀忍不住地脱口欢呼,欣然地朝着狼山飞奔而去。   小混亦是兴奋地大叫大笑,不用小刀多加催促,他已和小刀并肩冲向狼山。   看他们两人那种双臂大张,急急冲刺的模样,好像只有将狼山拥抱入怀,才能证明它的存在!   就在他们甫踏入狼山的凉荫中,一阵狼群攻击猎物的低嗥咆哮中,随风隐隐传入了二人的耳里。   然而,真正令小混他们怔愕的,却是和狼号同时回响的长鞭破空声,和间续传出清脆的娇叱。   小混和小刀两人,毫不犹豫地脚下加劲,朝着声音起处电射而去。   绕过一个山坳,越上一块挡路的大石头,小混他们不禁对自己眼睛所见,低呼一声!   在他们两人所站的大石之後,是一道乾涸的山沟。   只是,原本应该是乱石满布的沟底,此时挤满密密麻麻的灰毛野狼,狼群的数目,恐怕不下三、四百头。   就离着二人约有十丈远处,一个年仅十四、五岁,身着翠绿劲装的俏丫头,正贴壁而立,奋力挥动着手中丈长响鞭,抵抗着狼群的攻击。   她身後拖着两条及腰的麻花辫子,也因为她的动作,在半空中一甩一弹地舞动着。   大石上,小混忍不住赞道:“哇塞!毕子脸,柳月眉,柔波眼,樱桃唇,端的是个标致的妞儿!”   小刀好玩地踹他一脚,笑骂道:“小色狼,救人要紧……”   就在这时候,俏丫头“啊!”地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是一匹大灰狼,伺机蹿起咬住小泵娘尚未来得及收回的长鞭,小泵娘一急,便叫了起来。   小混叫声:“不妙!”人已如天马行空,自大石顶上扑下,他口中同时高声谑叫道:“姑娘莫怕,护花使者来也!”   狼群因为小混的吼叫而有所惊觉,纷纷调头朝小混扑去。   小混人在空中有若飞鹏,他对准两头蹿起的灰狼,双腿连蹬,两头大灰狼就被他踢碎下颚,摔坠於地。   小混的人,藉着这一踢之力,再往空中拨高丈寻,只听他一声厉啸,两手蓦然抡飞翻抛,血刃掌带着蒙蒙血影,呼啸着飘向狼群。   一阵凄惨的哀鸣吠号,立刻又有七、八头野狼,被小混毙於掌下,光看他这份俐落的身子,就知道早些日所受之伤,对他已无影响。   小混身如陨星坠落小泵娘身旁,顺手揪住一头灰狼的颈项,将它猛然摔向另一头野狼。   只听“噗!”的一响,两头野狼俱是头颅粉碎,脑浆迸射,死於非命。   小混落地,身子半旋,一手护着小泵娘斜退半步,避开其他灰狼的攻击,一手接过对方手中的长鞭,“劈啪!”一响,立即挥扬而起,抽向狼群。   长鞭一到小混手中,彷佛有了灵性,长了意志般,豁然自在地翱翔翻腾於空,像煞一条飞腾的黑龙。   忽而,小混手腕猛振倏压,登时,黑色长鞭化作笔直长枪,有如灵蛇出洞,挺刺向正面扑来的四头野狼。   不待这些野狼抢上位置,四头狼,去的比来的更快,被如枪的长鞭刺穿喉咙,撞向丈外。   突然有一头伏於涧石之上的野狼,蓦地蹿起,冒死咬向长鞭鞭梢,企图缠住长鞭。   小混大笑一声,内力直灌鞭尾,於是,他手中长鞭近梢不足一尺之处,怪异地向左折射,令灰狼一咬落空。   而折射的鞭梢,立即又反弹而回,一举捅翻这头尚不明所以的笨狼。   就在此时,又有三头野狼悍不畏死地猛扑向山壁前,小混立脚之处。   小混哈哈长笑,右手长鞭不收反扬,向左右横向挥扫,而他的左手却猝然抛斩,破空的掌风,带起“嘶嘶!”的低啸,将潜进的三头灰狼,砰然击起,复又仰翻落地,一命呜呼!   小泵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忙不迭地跟着长鞭左溜右转,几乎是目不暇接。   忽地,小混大喝一声,右手急挥,丈长的黑色响鞭,突然变成一支三节棍,折成三段,走着之字形路线,再度撞开数头灰狼。   然後,小混长鞭倏而回收翻搅,鞭子立刻如黑云滚滚,打着旋儿罩向四方,逼退群狼。   小混的鞭法,直令身後的翠衣姑娘叹为观止。   小泵娘本以为自己的长鞭,耍得已见火候,但是,她见了小混此刻的表演,才知道自己实在太过於高估自家的鞭法。   长鞭所幻起的黑云仍在滚动,小混轻轻地一翻手腕,长鞭突然倒飞向後,缠住一头伺机潜行的灰狼。   “●喳!”一声闷响,这头灰狼的脖子,已被绞断,软软地垂落一旁。   从小混落地接过长鞭,直到此时,小泵娘感到自己不过喘了几口气,眨了几下眼睛,数十头野狼已经被这位自称护花使者的人所了结。   小混犹自舞着长鞭,却突然扭头,对身後带着满脸错愕和不可思议的俏姑娘,扮个皮相十足的鬼脸。   看得俏姑娘刹时忘了眼前的紧张,“噗哧!”变成掩口葫芦,咯咯笑个不停。   另一边,小刀紧随着小混之後腾身飞扑,只是,他却落向山涧里的狼群之中,狂悍地大笑道:“好畜牲,少爷今天就拿尔等祭刀!”   蓦地,一抹冷电青芒起自虚无,划着半弧罩落狼群,随着这抹电芒的闪现,空气中,顿时充满森然的肃杀。   好似凝魂宝刀之上的魂魄,全都豁然睁开双眼,冷冷地瞅视着无知的灰狼。   “噢……呜!”   凄绝的狼号,应和着那片如梦似幻般的青冷光网,同时响现。   瞬间,光网被血幕所取代,一颗颗毛茸茸的灰色狼头,带着龇牙咧嘴的凶相,齐齐飞入半空。   血在洒,青芒又现!   小刀手腕轻翻,宝刀斜挑,一束束如箭的光影迸射,登时,狼群大乱,前扑和後退的野狼挤成一堆,同样无可避免地丧命在小刀的刀下。   似要发泄积压已久的怨气,小刀狂笑着挥刀杀入狼群。   只见冷电飞溅,寒芒蹿闪,阳光之下,小刀手中的凝魂宝刀,泼洒着浩荡的光芒,时而如雨暴风狂,时而似涛掀浪涌,层层叠叠排空漫向四方。   此刻,小刀恰似一尊神威凛凛的伏魔天神,在扑腾跃蹿的狼群之中,无所阻碍地来回纵横奔掠於天地间。   山壁前,小混哈哈扬声赞道:“老哥,有你的,至尊刀法的确不是盖的呐!”   小刀一记回身,手中宝刀猝挥急斩,将三头贴近蹿起的野狼横腰斩成数截,血溅肠洒中,他豁然笑道:“当然!至尊刀法是用来杀的呐!”   他口中“杀!”字暴喝出口,人已腾空而起,凝魂宝刀再度如霜似雪,披洒而下。   在一股凛冽的气势烘托之下,小刀宝刀在手,将那群原本气焰高张的灰狼,追杀得逃蹿无路,气丧头垂!   忽然,狼群里一头体形特别壮硕庞然的独眼巨狼,蓦地昂首吠天。   在这头独眼狼王凄厉尖锐的咆吠中,那些原来围困小混和翠衣小泵娘的野狼,纷纷退走,转而攻扑大发神威的小刀。   小混呵呵一笑,“劈啪!”脆响,亦即收鞭而立,护着小泵娘站在山壁前,作为壁上观,看着小刀在“霍霍!”刀光中,独力歼灭狼群。   正当小刀杀得兴起,忽然,一阵突来的乏力感,使得小刀蓦的手脚发软,不得不收刀拄地,因而攻势顿停。   就在他身形踉跄微晃之际,独眼狼王和另二头伺机已久的灰狼,同时闪电般蹿起,张口露出森森白牙,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扑向小刀。   观战的小混,见状悚然一惊,急声沉喝:“老哥,小心!”   他的人在喝声出口的同时,飞身抢出,急缓小刀之危。   小刀在微喘中,略一定神,强吸口气,奋力挫身扭腰,持刀右手顺势挥甩。   但是,独眼狼王的动作,出乎小刀预料之外的快,几乎在他刀势上扬的同时,狼王已然一口咬向他前胸正中。   “嘶!”的一声,小刀硬生生将身向左横移三尺,他怒喝道:“他奶奶的,死狼!”   幸好,小刀只是失去前胸一块衣襟,尚未见血。   而独眼狼王嘴里犹衔着小刀的衣服碎片,却在闪身落地之後,立即再度急扑而上。   另外二头夹击的灰狼,也在此时抢上攻击位置,张口便咬。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眼见小刀已无力再闪,即将伤於狼吻之下,小混已凌空而来。   他右鞭左掌,前抽狼王,後劈狼属,攻势端的是勇猛剽悍。   但是,比小混动作还快的是来自他身後两只“咻!”然而至的白翎怒箭。   只见箭如流光一闪,在小混掌劲击实的瞬间,两箭同时贯穿灰狼的咽喉,将这二头野狼撞出三步之外。   独眼巨狼不愧为群狼之王,当它凌空扑击的身子恰迎上鞭梢时,只见它在半空之中一扭腰身,已然躲开小混的长鞭,稳稳落向一旁,独眼冷然盯视着小混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小混落身在小刀身旁,他一手扶住小刀,另一手轻翻微送,已将一颗碧玉回生丹塞入小刀口中。   只见,他托着小刀,单臂猛振,毫不停留返身掠回山壁之前。   翠衣小泵娘急忙迎上前,伸手扶住小刀,让他依壁跌坐。   小混他们此时才注意到,小泵娘右肩斜背着一张紫檀雕弓,另外,尚有一个箭袋正斜靠於壁脚,想是这位小泵娘为了方便以鞭拒狼,特地将弓和箭置於壁旁,直到刚刚小刀危急时,才有用武之地。   小刀苦笑道:“我差一点儿忘了自己重伤未愈。”   这时,狼群在独眼狼王的率领下,又渐渐向山壁逼近而来。   小混拍拍小刀肩头,轻笑道:“老哥,该你休息,看我表演啦!剩下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就交给我来收拾。”   小混目不转睛盯着逐渐缩小包围的狼群,继续道:“对了,凝魂借我用用,你顺便可以见习一下将来要学的孤渺六绝。”   小刀依言递上凝魂宝刀,并且关切道:“小混,你背上的伤……”   小混接过宝刀,摆手笑道:“已经收口,不碍事的!”   蓦地——“噢呜……噢呜……噢!”独眼狼王已经发出攻击的讯号,同时率先冲蹿而出,目标正是小混。   小混豁然狂笑道:“他奶奶的,臭狼!你以为你吓得了谁?”他一挽刀花,狂悍地直扑向迎面而来的独眼狼王。   “孤渺六绝第一招……”小混凌空潇洒喝道:“孤魂飘飘!”   登时,他手中的凝魂宝刀,宛如失去重量般,幽幽荡荡地飘摇而出去,但是看似缓慢的刀势,却奇异地幻出数十柄有影无形的凝魂宝刀。   狼群撞上这些飘忽的刀影,无一不被开膛剖肚,死状相同,唯独眼狼王倏然闪退,只被削落一撮灰毛。   小刀双眼一亮,不由得脱口赞道:“好一手凝影成形的刀法!”   小混紧盯着狼王,追身而上,再度喝道:“第二招,渺渺茫茫!”   刀势依然轻灵,但是却带动嘶嘶风声。   忽然,凝聚成形的刀影,一阵血雨骤洒,还有声声凄厉哀绝的狼号犬吠。   顿时,狼群在小混的刀势下,四散奔逃躲避,便是原先沉着稳重的独眼狼王,也略见慌乱地急蹿而出。   它终於知道,眼前这个不大高壮的人类,实在不甚好惹!   至於其他野狼,更是吓得汪汪哀叫,到处东躲西逃,恨只恨,自己为什麽没有八条腿,可以脱开这股虚幻森然的压迫感。   小混深知狼群习性,若是狼王不死,或是不下令撤退,那麽,就算是这一大群狼死光死绝,也决计不会轻易撤走。   於是,小混抱定宰狼先宰主的决心,手中一领凝魂宝刀,就四下追杀独眼狼王。   只见他追到东,狼王和狼群就逃往西,他追向西,狼王又带着狼群躲到东,那种狼群杂沓,争相挤拥的常烘,的确可称得上是热闹。   其他凡是阻挡住小混追杀狼王的灰狼,更是一无幸免,全在凝魂宝刀挥砍之下,迳赴枉死城报到。   如果说,适才的小刀像是威武的魔天神,那麽,此刻的小混,则是一尊来自阿鼻地狱,代表着凄冷索魂的九幽修罗!   在小混技巧的包抄围堵之下,终於,独眼狼王被他逼入绝境,逃得无处可逃,退至无路可退。   狼王在最後不得已下,贴着一处山坳,急怒地咆哮低吼,忽地反身冲向小混,那光景,正应验了狗急跳墙的那句俗话。   小混见狼王拚死冲来,哈哈狂笑道:“臭狼,死来!”一道经天刺目的蛇电,就在狼王腾身蹿越小混头顶时,蓦的一闪倏灭。   独眼狼王驾着电光落地,只见它落地之後,立即又屈腿弓臀,彷佛急欲再次扑击,可是,狼王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伏於地,久久不动。   倏然,就在狼王甫伏的地面,渗出一道道扭曲迤逦的血蛇,暗红腥刺的血蛇,快速地在地面流展开来,显得刺目又诡异。   或许是出於动物的本能,狼群似乎感应到狼王之死,在瞬间的寂然之後,忽然有如滚汤泼雪般,哄然溃散,各自逃逸得无影无踪。   刹那间,原本挤满狼群,热闹滚滚的山沟,顿时变得异常宁静。   除了留下血污狼籍,死状凄惨的满地狼尸和那股浮漾在空中,呕人已极的刺鼻血腥气息,就连微风也忘了吹送,小鸟更是吓得噤声不鸣!   小混轻喘着倒提着未染血渍,光洁依旧的凝魂宝刀,啧啧叨念道:“这只独眼狼,真他奶奶的无用,孤渺六绝不过使出两招,它就完蛋大吉,让我没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小刀闻言,对迎面大步而回的他,摇头叹息道:“不是独眼狼不中用,是你的刀法太厉害,如果你的内力够强,而且对於换招转式多用点心,那麽,就是江湖中一个绝顶高手也奈何不了你。”   小混搔搔头,笑道:“老哥,你的眼睛可真尖,我不过比划这麽两下子,你就把我的毛病全抓到啦!”   他笑着递还宝刀,转头面对翠衣小泵娘,只一照眼,他便被小泵娘地模样迷去了魂。   只见这个俏丫头,有着小小的鹅蛋脸,秀气的尖下巴,双眸如星的大眼睛,挺直娇小的鼻子,比起他在大石上遥遥所见,更加出色三分。   於是,小混毫不保留,直勾勾地盯着俏姑娘猛瞧,口中犹自大呼小叫道:“完了,完了,天底下怎麽可以有这麽漂亮的妞儿?这岂不是要迷死我也!”   小泵娘被小混黠谑的模样,逗得“噗哧!”轻笑。   小混故意又眨着眼睛问:“我说妞儿呀!你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和我老哥,今天要打从狼山经过,所以故意在此落难,等我们来救你?”   小泵娘噘起嘴轻啐道:“什麽妞呀的乱叫,难听死啦!人家有名有姓的,叫做望若妮!”   小混听得直点头:“对对,不是妞儿,原来是望小妮子。”   望若妮白了他一眼,接着刁钻道:“还有,你别臭美,谁故意在此落难,等你来救?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在这里,和那群野狼玩儿,或是找它们当靶子,耍耍鞭子?这下子你把独眼狼杀掉把狼群赶走,可就坏了我的玩兴啦!”   小混怪叫道:“老哥,你听听看,这小妮子居然说我们破坏她的玩兴,这是什麽话?天下还有公理吗?”   小妮子拨弄着长鞭,故意刁蛮地驳道:“这是中土汉话,难道你听不懂?”   小刀见他们二人如此一见如故,有来有往地斗嘴嘴,不禁感到有趣,他呵呵轻笑道:“小混,你想和女人讲理?我看你等下辈子吧!孔老夫子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可遇上对手喽!”   小妮子不依地跺脚道:“喂!这位老哥,你怎麽可以说女人不讲理……”   小刀摇着双手,投降道:“别找我,这是我师父说的话,对不对全都不干我的事。”   小混斜瞅着大发娇嗔的小妮子,呵呵笑道:“老哥,你休息够了没有?这山沟里,还不太安全,血腥气也太重了些,如果你能走,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再做调养如何?”   小刀拍着屁股站起来,轻笑道:“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碧玉回生丹,有效得不得了!”   小妮子突然“哦!”的一声,活泼道:“对了,我差点忘记这位老哥受伤了,我看你们就到我家休养好不好?我爷爷和我爹,一定会很欢迎你们到牧场住几天的。”   小混邪笑道:“我们和你又非亲非故,你爷爷和你爹干嘛欢迎我们去住?”   小妮子不加多想,脱口道:“因为你们救了我呀!”   小混得意地道:“你总算承认啦!”   小妮子一怔,脸红地娇嗲道:“哎呀!人家刚刚是开玩笑的啦!”   小混忍不住学她扭着腰,尖声怪气地模仿道:“哎呀!人家是开玩笑的啦!”   小妮子气苦地直跺脚,偏生小混又故意装模作样地逗着她,激得小妮子大发雌威,捏起粉拳,追打小混。   小混抱着头逃出山沟,口中犹自哇啦哇啦地调侃道:“哎呀!人家不来啦!谋杀亲夫呀!”   小妮子又窘又嗔,随既即衔尾追出山沟,颇有便是亲夫,也要杀上一遭的架式。   小刀好笑地摇摇头,将凝魂宝刀重新悬於左胯,隐在衣衫之内,这才顺手拾起小妮子遣留在地上的雕弓和箭袋,腾身掠出山沟,追向小混他们二人。       第四章 赤焰神驹牧场情     越过狼山,四野虽然仍是一片大漠景色,但是,明显地,黄沙已渐渐被石砾取代,同时,还有一些稀疏可见的灰白色石灰岩和仙人掌。   处处呈现着生机,予人大漠将尽,人烟可再的感觉。   小混他们三人,一路轻松地胡扯乱盖,热络得有如青梅竹马相偕出游,尤其是小混和小妮子两人更是互不相让地从天南斗到地北。   任何能想得到的话题,都成为他们两人反驳辩论,争执不休的重点。   直到小混无奈地叹道:“奇怪,我记得我武爷爷说,通常女孩子都是很害臊、忸怩,有时八竿子也打不出个屁来,怎麽,我遇见的不是这麽回事嘛!”   小妮子对他那句屁话,不屑地皱起鼻子,嗤了一声。   小刀却呵呵笑问:“小混,武林双狂老前辈,大概了有一百二、三十岁了吧?”   小混皱着眉想道:“好像是吧!我记得文爷爷说,他曾经是成祖皇帝亲点的状元,後来,看不惯官场那一些拍马逢迎的小人当道,所以就辞官不做,转而行走江湖。你突然问这个做什麽?”   小刀迳自掐指算道:“现在是武宗正德年间,嗯,自永乐迄今已有一百一十年左右,若说文狂老前辈是二十岁为官,差不多,差不多!”   小混满脸狐疑地盯着他。小刀算完後,轻笑道:“你不是说武老前……不,是武狂任老前辈说女孩子应该要忸怩害臊吗?可是,那是他在一百多年前的观念,现在呀……”   他故意一顿,瞅着小妮子,嘿笑道:“现在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你遇见的女孩,当然和一百多年前的女孩子不同喽!”   小妮子这才知道,小刀是故意兜着圈子说她不害臊,她不依地扯着小刀的衣袖,撒娇道:“小刀哥哥,你讨厌啦!吧嘛帮着小混欺负人家!”   小刀故意叫道:“别拉,别拉,小心有人会吃醋,再说,我是欺负人家,和你没啥关系;小混,你说对不对?”   小混乐得眉开眼笑,心里暗赞:“要得!扮们!”   他忙不迭同意道:“对,对极了!”   小妮子见他们两人一致联手对付她,只好噘着小嘴,“哼!”甩甩头,不理会他们。   笑闹了半天,小刀终於正经问道:“小妮子,你到底为什麽在狼山上,自陷狼群?今天要不是我们经过,只怕你乐子可就大喽!”   小妮子心有馀悸地道:“都是赤焰啦!我早上在牧场外面看见赤焰在闲荡,就想偷偷逮住它,可是谁知道它那麽贼,反而设计把我骗入狼山,结果,我就陷在野狼沟啦!”   “赤焰?”小刀讶然道:“就是被人称为大漠神驹那匹马,是不是?”   小妮子猛点头道:“对呀!就是它,它坏死了!”   小刀轻笑道:“我听说大漠神驹,还是一匹小马,但是却极通人性,两三年来,关内关外,不知有多少人想抓它,结果都被它整得很惨,甚至有人因此丢掉性命,你想逮它,只能说,你是自不量力。”   小妮子虽然泄气,却也默然同意小刀所言。   小混却哇啦叫道:“他奶奶的,赤焰是什麽东西,居然敢如此不开眼地唐突佳人,还差点害死你,真是太可恶!小妮子,你放心,我一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抓来送你当坐骑!”   小妮子咯咯娇笑道:“我才不相信你能抓得到赤焰,而且,就算你逮住它,也不见得有办法驯服它,我听说赤焰是很桀骜不驯的呢!”   小混瞠目怪叫:“小妮子,你怎麽可以对我如此没信心,真是太没面子,光是冲着这一点,我非得要赤焰小子乖乖听话不可!”   小妮子对他扮个“吹牛”的鬼脸,正待往前奔时,突然,她猛地掩口轻呼一声,低叫道:“在那里!你们看,赤焰在那里!”   小混立刻机警地拉着二人,闪身躲向一堆人高的岩石之後,然後三人小心翼翼地自石後探出半个脑袋,瞄着前方一座微微隆起的小摆。   就在岗背上,赫然卓立着一匹通体火红,高壮雄伟的罕见骏马。   它,正是名动关内外的大漠神驹——赤焰!   此时,赤焰正微昂着头,迎风而立。   它那身赤焰如火的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飞,衬着一身铁浇铜铸宛若精钢般结实的肌肉,和蕴含着无比沉猛劲道的修长四肢。   赤焰,已是力与美的化身。   小混他们不禁被赤焰如此高贵优雅和傲然不羁的特异气质,震慑得愣在当场。   他们三人全都屏着呼吸,目不转睛,痴痴地凝视着这匹遗世独立的美丽动物。   彷佛惊觉了什麽,赤焰蓦地扭头,瞪视着小混他们隐身的方向,几乎没有任何的徵兆,赤焰突如其来地弹腿而动,放蹄狂奔。   它就像一朵驭风飞行的艳红云霭,轻灵地逸向远方!   小混直觉地自石堆之後,腾身蹿扑而出,追着赤焰而去。   马快,人也快,眨眼之间,一人一马俱已奔出老远。   小妮子连忙自石後赶出,对着小混的背影高叫道:“小混,算了!你追不上的,没有人能追得上赤焰……”   “你们先回牧场……等我……”   小混的话声,透过微风的吹过,隐约传来,小妮子无奈地回视小刀,两人忍不住同样地耸肩叹笑,目送小混和赤焰,逐渐消失於地平线的彼端……赤焰如风一般地飞驰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经历过无数的追逐,自它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经历过无数的追逐。   自它在沙漠中,无意之间被人类发现後,就不知有多少人企图想要捕获它。   这些人,有的是凭藉着它的同类迅捷的脚程来追逐它。   有些人类,却是以各种险恶、狡诈的计谋陷阱来诱捕它。   经过这些年的逃脱和躲避,赤焰对人类所有的阴谋,皆已了然於心。   它有自信,能够甩脱任何追逐,因为它是如此的深知,没有任何一个人,或是任何同类,能追得上它如风的驰骋。   就在方才,一阵顺风送来上风头,有人的气息,其中,有股淡淡的幽香是它所熟悉,那正是早上那个长得小小的,有着轻脆声音的人类。   其实,赤焰并不讨厌那个好听的声音,和声音主人身上好闻的气息。   但是,多年来的体验,使它不敢轻易相信人类,因为,他们总是残酷的!   看看其他同类,原本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沙漠和草原上,可是,当人类用绳子圈住同伴们颈项的同时,也圈住了同伴的自由。   从此它们就不能自由自在地四处遨游了。   赤焰愉快地奔驰着,尽情地体会风吹拂着肌肤,脚踏着大地的充实感,心想,这次一定也能轻易摆脱追逐者。   但是,它错了!   因为它不知道,如今尾随在它身後的这个人,不是其他人,而是一个拥有天下第一的轻功,和比它自己更深具信心的小狂人!   因此,这一人一马,就如此执着地追逐下去……风沙滚滚,大漠漫漫,从日正当中,追到日暮黄昏,人和马似乎都不觉疲劳,一前一後地向前○进。   小混始终不急不徐地跟在赤焰身後约一丈之遥,潇洒地驰掠着。   他似乎有意捉狎,赤焰跑的快,他就追的快,赤焰跑的慢,他也放缓脚步。   小混只是如此影随形地蹑着赤焰,既不超前,亦不落後,久经追逐游戏的赤焰,竟也被小混此等奇怪的态度所迷惑,在它的经验中,没有一个人类不在它故意放慢速度,伪装疲乏时,趁机冲前,企图逮住它。   而赤焰往往利用这种诡计,突然折向急奔,藉以甩脱敌人。   如今,它几番设计,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使得它不解地频频回首,瞄看身後那个奇怪的人类。   小混却总是好整以暇地对着回头探视的赤焰,愉快地挥手招呼。   饶是赤焰被喻为大漠神驹,每每能够猜透人类意向,此番也变得茫然。   聪明的它,实在想不通身後的小混,到底做何打算,这种无助的茫然感,使得赤焰内心,生出一股惶然不安的情绪。   奔驰复奔驰,追逐复追逐……   ***   群星烁空,玉兔东升。   夜幕再度缓缓拉开,人未困,而马已先乏!   赤焰终於抛开警觉,渐渐放慢飞奔的速度。   小混业已看出,这回赤焰是真的累了,他不禁暗自得意地呵呵偷笑,因为,他终究证明出,赤焰并非无人可及。   眼见赤焰由急驰变成轻快的踏蹄慢行,小混嘿嘿得意地笑道:“好小子,现在你该服了少爷吧!”   通灵的赤焰似能懂得小混所言,它一抖耳朵,喷着气,再次扬蹄而奔。   然而,小混一改方才闲散的姿态,他扭腰抖肩,略为活动全身筋骨之後,突然大喝出声,人如流星曳空,腾身罩向赤焰。   赤焰精灵地猝然收蹄刹身,往右後方反蹿而出。   小混身形凌空,见状嘿嘿笑谑道:“赤焰小子,不用逃啦!我已经夸下海口,非得带你回去献宝不可,你就省点力气,乖乖跟我回去。”   便在赤焰急蹿的同时,小混蓦地凭空横移三尺,倒翻拦向赤焰脱逃的方向。   赤焰骤觉人影当前,立即旋向横转,同时踢起一蓬飞沙,它就在沙幕漫天之际,机伶地冲往反方向,急奔而行。   “哪里逃!”小混一声叱喝,腾空掠上马背。   一声长嘶,赤焰惊怒地蹦跳弹起,想将背上的小混甩下身来。   小混“哎唷!”大叫。险险地即时一把揪住赤焰颈上鬃毛,总算没被颠下马来。   赤焰被他如此一扯,吃痛异常,於是愤怒地猛然甩头,张口反咬背上的小混。   小混勉强坐稳马背,见赤焰咬来,连忙放开抓着它颈项的双手,改以双腿紧紧夹着赤焰腹部。   赤焰生气地猛踢後腿,扬高後半身,同时用力扭臀摆身,不停地蹦弹踢跳,恨不得将小混掀落地下,踹个稀烂!   小混骑在赤焰背上,早就被它颠得头昏眼花,血翻气涌,全身骨头几近瘫散,可是小混性子一起,硬是卯上这头宛若疯狂的畜性。   他不顾一切,俯着身,以双手抱紧马颈,双腿猛钳马腹,整个人好似章鱼般,利用吸字诀,紧紧交缠伏贴於赤焰身上,任凭赤焰如何疯狂地摆甩扭动,就是毫不松手。   於是——马嘶唏呖,尘沙飞扬!   赤焰无比的惊怒夹着不甘,万分愤怒和着仓惶,它冲、它蹦,活像吃了跳豆一般,上下左右,扭腾掀跃,无所不用其极,想要甩脱小混。   冷清的月夜里,赤焰就像一团燃烧跳动的火光,在无边的天地宇宙中,表演着撼人心弦的狂舞。   良久,复良久……夜已经悄悄地过去大半,赤焰醒悟到自己遇上了对手,如此一个顽固的对手,成为它无法挣脱的枷锁。   於是,赤焰长嘶入空,箭也似地射向渐露鱼白的东方,再一次展开急奔狂驰。   只是,这次赤焰聪明地尽往地势坎坷之处蹿钻。   它故意擦过一丛又一丛的仙人掌,刺得它背上的小混哀哀惨叫。   它跃向一堆又一堆崎岖的乱石,震得小混满肚子不堪入耳的脏话,纷纷冲口而出。   赤焰不断地重覆着种种冲跃颠簸,不顾这些带给小混痛苦的行动,同样的也为它自己带来伤害。   它奋力地挣扎,顽固地与小混两相抗衡,只希望能够藉此摆脱身上的钳制。   小混昏头晃脑地咕哝道:“小子呀!你真是想不开,干嘛如此糟蹋自己,我又不是……哎唷!想要你的命,有什麽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哇……”   於是——同样顽固的这对人马,便又在辽阔的大漠之中,展开另一回合的长程耐力挑战……   ***   绥境。   大青山,山如其名,山上,山下尽是一片青翠如玉。   关外,连云牧场,牧场连云!   关外之人,有谁不知大青山畔,有座望家的连云牧场。   那里有关外最肥的牛羊,最剽悍的骏马,以及最刁钻泼辣,却又纯真可爱的望家大小姐,望若妮!   由狼山向东行,不足百里,就能看见一座赫然耸立,原木搭建,高逾十丈的牌坊式大门,牌门横眉正中,端端正正嵌着一方气势磅礴白云石大匾。   匾上以草书写着和望家人一样豪迈的“连云牧场”四个斗大黑字。   雄浑有力的字迹,豪洒飘逸狂放,衬着粗糙的原木,道尽必外人家特有的犷野风貌。   就在连云牧场的大门两侧,望家为了放牧和御敌所需,左右各筑有一座与门同高的了望台。   了望台顶端,是一座面积有丈寻见方的平台,平台四角,巨木为柱,撑起人立有馀的人脊形篷盖,聊堪为台端守望之人遮风挡雨。   顶篷正中的横梁,悬着一口大钟,以便做为联络传警之用。   平台内,一张原木拼就方桌,配有四把圆木板凳,牢牢地钉在台上,足以提供休息所需。   所谓登高望远,站在一座如此高原之上,远眺四方,连云牧场方圆数十里地,岂能不尽收於眼底。   如今,小刀穿着一身崭新合身的靛青绸衫,英姿焕然,却满心焦躁地守候在了望台上。   他全然没有感觉到望家派驻在台顶守望的那名年轻人,正以一种挑妹夫的眼光,追随着他不停来回踱步的身影。   三天!   自从他和小妮子回到望家连云牧场,已经足足过了三天三夜,可是小混迄今仍未见人影。   这使得小刀有些放心不下,连日守候在了望台上,殷切地等候着小混归来。   小刀停下走动的脚步,失神地痴视着牧草尽头。   忽然,他咬牙切齿地呢喃道:“他奶奶的,你这小子混到哪里去?怎麽还不回来?难道不晓得有人会担心你。”   此时草原尽头连着灰沉的云天,空中阴暗肜云,浓得宛如泼墨般,恁般层层叠叠地堆垒着。   狂风打着呼哨,溜溜地旋转,肆无忌惮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卷来。   原本挺立如傲的牧草,也因为经不住狂风的咆哮,纷纷吓弯了腰,低头躲避风的狂啸。   天际偶尔亮起一道耀目的金蛇,强烈的闪电,照亮躲在阴影里轻颤的山谷和河流,沉闷的雷鸣,轰隆隆地响在云堆深处。   好似有人在云里敲着一面破皮鼓,更像雷神暴躁地咕哝着他的牙痛,怎麽不停,怎麽不停止……现在已是黄昏的时分,如果不是这种阴霾的天气,牧场日落的景色,应该是很有看头的,只可惜,老天爷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上几分。   就这麽一会儿,刚刚还明亮的天空,立刻乌云满布,看来,不用多久,就会有一场暴风雨呢!   望着天色,小刀更见抑郁地皱起剑眉,他眯着眼,极尽目力地朝草原远端瞧去,可是天地之间,除了起伏翻腾绿草波浪,四野依然寂寂。   在一声惊天霹雳的雷响过後,几道惨白扭曲的电蛇,撕碎阴沉的天幕,猝然掠过草原,匆匆逝去。   突然而来的倾盆大雨,就那麽不容情地乍然迸落,漫空崩颓的雨势,彷佛是溃决的天河,一股脑儿哔啦啦地冲向凡间。顷刻之後,远处近处全都隐入蒙蒙的水幕之中,天地变得一片茫然。   忽然——隐隐的,在哔啦哔啦的骤雨里,一阵快捷而有节奏的蹄声,压过隆隆的雷鸣,透自雨幕远方。   就在这时,小妮子难得穿上一身淡紫罗裙,撑着油纸伞,自滂沱大雨中娉婷登上了望台,她刚收拢纸伞,便已听见渐近的蹄音。   她兴奋地急问道:“小刀哥哥,是不是小混回来啦?”   小刀朝着蹄声响起的方向,极尽目力地眯视雨幕,就像在回应小妮子的问话,一团朦胧的红影,摇曳地出现在大雨之中。   小刀抑不住澎湃的兴奋,发狂般大吼道:“哈哈!是那个小混蛋回来了!”   小刀迫不及待反身冲向了望台的木梯,三步并成两步,飞也似地赶下十丈高的了望台,喜极狂笑着撞入哔啦啦的大雨之中。   小妮子微愣一下, 手忙脚乱地重新撑开还兀自滴着水珠的油纸伞, 娇呼道:“小刀哥哥,等等我嘛!”   待得她小心翼翼走下了望台,雨中早已看不见小刀的人影。   於是,小妮子顾不得大雨溅湿长裙下摆,撩起罗裙踏着小碎步,追往牧场牌门之外。   就在他们两人身影刚刚没入雨幕,了望台上的大钟,已经“当——”,“当──”响起悠长的钟声,告诉全牧场里的人,他们候驾多时的人回来了!   小混安稳地伏坐在赤焰背上,听着隆隆雷声,一路在他身後追赶似的响近。   他贴着赤焰的耳际,轻笑地催促道:“赤焰小子,快喔!快跑!你要是没被雷公追上,等一下到了牧场,我就叫小妮子喂你吃豆麦掺酒的上等料理!”   通灵的赤焰,闻言轻轻抖耳欢嘶一声,倏地加快速度,宛若一支脱弦急箭,飞射向前。   此时的赤焰,这匹傲然独行的大漠神驹,服贴地有如温驯的绵羊,一点儿也看不出它曾是那麽死命地抗拒小混,直如一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小混高兴地呵呵低笑,想起他和赤焰俩坚持到最後,他终於驯服这个顽固分子,却和赤焰同时双双累瘫在荒漠之中,相偎相依大睡两天,居然运气好地没被冻死。   他不禁伸出手爱怜地轻拂着赤焰那身油亮光泽的赤红鬃毛,那等子温存的模样,足以羡煞天底下所有热恋中的情人!   赤焰全力地奔驰着,此时,它已不光是一匹马,更像是一阵风。   但是偏偏天不从人愿,老天爷好似摆明着故意要和这对狂人、奇驹作对,轰然一声震天撼地的雷霆霹雳,大雨就恁般得意地倾流泄落。   不一会儿,小混和赤焰俩,全都由里到外湿透三遍有馀,被茫茫水雾包围的他们俩,就好像置身蒸笼里的馒头,只差这层白色水气是冷的罢了。   小混身上那件饱经折磨的青布长衫,经过三天饮沙吞尘,早就脏皱的有如渍黄的卤菜乾一般。   如今再经雨水的冲刷洗礼,一道道黄褐色的泥水,自他的身上流向腰臀,最後,泥水在赤焰背上汇成一滩,一股脑地沿着小混跨骑的双腿,宛似黄河上的瀑布,哔啦和雨齐泄!   赤焰有些懊恼地甩动它那颗硕大的头颅,彷佛因为被大雨追及而泄气。   小混哈哈地笑着抹去脸上淋 的雨水, 拍拍赤焰,安慰道:“赤焰小子,别失望,老天爷知道咱们爷俩在沙漠里厮混得太久,搞得一身泥又一身汗,所以特地普降甘霖,为咱们爷俩‘洗尘’,好让咱们乾乾净净,风风光光地到小妮子家里做客,这样也没啥不好,对不对?”   这就是小混,他总是能在困顿中寻得乐趣来娱乐生命。   “小混……”   雨幕之中,隐约传出小刀的叫唤,小混轻拍赤焰颈项,要它放缓奔速,一条人影正迳自穿过雨幕迎面而来。   “可恶,小混蛋,你他奶奶的还记得回来!”   小混跃下马背,正好迎上小刀的笑骂和飞来的拳头,於是他们二人便嘻嘻哈哈地扭打成一团。   半晌,他们二人好似久别重逢的故人,四臂紧紧地交握着,让所有的激动和关怀,透过对视的眼眸,默默无言地流入对方心底深处!   一时之间,他们二人宛如化为雕像般痴立在滂沱的暴雨中。   远远的,传来小妮子模糊的声音:“小刀哥哥……小混……你们在哪里?”   小妮子的呼唤,打破小混和小刀二人心神交流的魔咒,小混轻吁口气,头也不抬地叫道:“小妮子,我们在这里!”   同时,小刀这才注意到小混身後的赤焰,他不禁兴奋地道:“小混,你真的将大漠神驹驯服啦!”   小混得意道:“那当然,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告诉你,老哥,只要我曾能混说出的话,没有办不到的!”   小刀呵呵一笑道:“奶奶的,你少狂,你还当自己是真命天子,开的是金口?只要说出的话,就是事实!”   小混眨眼谑道:“不是也差不多了啦!”   他回头对赤焰招招手,赤焰极自然地偎上前,用自己的鼻端磨蹭着小混的面颊,一颗脑袋还不时往小混怀里钻。   小混哈哈大笑着伸手搂着赤焰,介绍一旁的小刀道:“赤焰小子,这个人是我老哥,他叫小刀,以後你也要听他的话,懂不懂?”   赤焰先是迟疑地瞪视小刀,半晌之後,才轻轻嘶聿地点头,神情颇为庄重严肃。   小刀惊异道:“呵!真是名不虚传的名驹,竟然如此通晓人性!”   小混嘿笑道:“废话,不看看是谁收的乾儿子。”   小刀扬眉“噗哧!”一笑,他踏步上前,伸出手让赤焰嗅闻自己的气息,一边欣然道:“好!!你的乾儿子,不就是我的乾侄子,来!赤焰小子,咱们伯侄俩好好亲热一下吧!”   他轻拂赤焰鼻头,确定赤焰不加排斥之後,这才放心学着小混刚才的样子,双手搂了搂赤焰的颈脖子。   小妮子撑着油纸伞,却已是湿透半身地出现在小混他们面前,她娇嗔道:“小混,你怎麽失踪那麽久,害人家和小刀哥哥,等……”   话未说完,她已经瞥见正在亲热中的小刀和赤焰,小妮子不由惊呼道:“呀!真的是赤焰耶!”   小刀恰恰松手回头,小妮子眼见朝思暮想的神驹,此时正在眼前,就忘情地凑上前去,学着小刀的样子,一把抱向赤焰。   忽然——一声怒嘶,赤焰居然不懂得怜香惜玉,竟对小妮子掀唇威吓,同时扬蹄踏空而起,避开小妮子所伸出白细滑嫩的织织柔荑。   “啊!”小妮子虽然并不怕马,却也被赤焰突如其来的咆哮,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倒退一步,脱口惊呼。   “小子,你敢!”   小混叱喝一声,连忙挡在小妮子身前,以免她被赤焰踢伤。   待赤焰落下蹄来,小混顺手“啪!”的一声,赏了赤焰小子的大脑袋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小混轻喝道:“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怎麽可以对小妮子如此粗鲁?真是没家教,你老爹我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赤焰神情似是委屈,瞪着一只明亮晶莹的大眼睛,斜睨着小混。   小混“啧!”的轻笑:“你还真委屈呐,儿子!不过,你老爹我,就是因为你唐突佳人,才会找上你,我说过要把你送给她,以後你可得跟着小妮子一辈子。你还不趁这机会好好巴结巴结人家,奶奶的!你还想不想过好日子?”   小妮子惊魂甫定,闻言雀跃地叫道:“小混,你真的要把赤焰送给我?”   小混肯定点头,道:“当然!不过……”   他郑重地交代道:“小妮子,赤焰可不是普通的马,而且,现在它是我乾儿子,你可得好好照顾它,千万不能虐待或亏待它喔!”   小妮子满脸欢喜,忙不迭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对赤焰很好很好。”   然後,小妮子又爱又怕地望着赤焰,问道:“小混,现在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小混呵呵笑道:“当然可以,方才你也太心急了,没等我替你介绍,就想对我儿子毛手毛脚,难怪它会不高兴,现在它已经知道你是未来的主子,自然不敢对你乱来。”   小妮子轻啐道:“什麽毛手毛脚,难听死啦!”   她顾不得多说,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近赤焰,准备和赤焰套套交情。   这回小妮子可学乖了,她先试探地伸手让赤焰熟悉她的气息,然後再轻轻拍拂赤焰的鼻端和前额。   纵然在大雨之中,赤焰仍然敏感地闻出,这只冰凉凉的柔软小手,正属於那个有好闻香味的娇小人类,它挺高兴能和小妮子化敌为友。   赤焰被抚慰得舒态已极,不住地昂首欢嘶。   小妮子见状,更加放心大胆地伸手搔弄赤焰的耳後,赤焰也颇为亲腻地往小妮子怀中揉钻。   小妮子被湿淋淋的赤焰,将上身唯一乾爽的前胸弄湿,一下子曲线毕露,好不迷人,臊得这小妮子连忙咯笑着推开赤焰的大脑袋。   小混故意色眯眯地瞄着小妮子,同时猛吹口哨。   小妮子蓦地涨红粉颊,恨恨地一跺脚,大发娇嗔啐道:“色鬼!”   一扭头,小妮子甩着飞扬的秀发,回身就走。   小混贼笑兮兮地拉着小刀,一起跃上赤焰,追向小妮子,他策骑过小妮子身旁时,突然猛地一斜,勾着马腹,探身将小妮子拦腰抱起,劫上马背。   小妮子骤觉腰间一紧,人已蓦地腾空,她本能地尖叫一声,叫声未歇,就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赤焰的背上。   小刀也顺手捞住小妮子在慌乱中撒手的油纸伞,哈哈大笑撑在早就湿透的三人头顶,聊尽心意。   小混揽紧小妮子织腰,得意催促道:“赤焰小子,快跑!快跑!你老爹抢得一名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咱们快快赶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去也!”   就在小混捉狎的吆喝声,小妮子发嗲的娇叱声,小刀低沉的大笑声,以及大雨的哔啦哔啦声里,赤焰驮着三人,依然轻快无比,放蹄急奔。   它一溜烟地蹿入连云牧场那座牌坊式的大门,朝着雨雾迷蒙中的望家大宅飞驰而去……   ***   望家大宅,正坐落於连云牧场这一片绵延数顷,辽阔无比的草原正中。   宅子是传统式的四合院建筑,一连串的几进院落,沿着一条轴线排列起来,层叠交错的翠瓦朱檐,亭台楼阁,和中原一地的屋舍,毫无不同。   小混他们二人,就被招待住在大宅深处,最後一进宅院的西侧厢房。   这一进庭院的正屋,正是小妮子的爷爷,望家大家长,望振雷老爷子和其长子望云扬一家人所居之处。   小妮子恰巧是望大爷的宝贝千金,更是望老爷子十几个孙辈中,唯一的孙女儿,此等身分,虽非公主之流,却是比公主小姐还宝贝三分。   因为,在望家人眼中,公主固然尊贵,却也有好几个,怎及得上望家三代以来,唯一的一颗明珠,来得珍贵。   因此对於小混他们救得小妮子这件事,可是感激得无以复加。   自然,对他们两人的殷勤招待,更是比零缺点的标准,还要完美一些!   连着三天九餐,小混和小刀二人吃的都是酒席盛宴,腻得他们俩,差点想要斋戒三天,才能平衡过来。   好不容易,小混终於推掉这天所有的邀请,早上窝在自己的房里吃一顿清粥小菜。   中午,小混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良药,敲开小刀的房门,小刀瞥见他手中的东西,不由得痛苦地呻吟一声。   小混呵呵笑道:“老哥,你认了吧!”   小刀龇牙咧嘴地威胁道:“拿开,否则我就用它替你洗头!”   小混将补药往茶几上一搁,斜睨着眼道:“哎唷!我怕得很呐!老哥。”他大剌剌往太师椅中一坐,翘着二郎腿迳自哼起小调。   小刀莫可奈何地叹了口大气,准备性地做个深呼吸,他皱着浓眉,捏起鼻子,狠下心,仰头“咕噜!”一声,将那碗半温的药汁,一口倒进肚子里。   小混扬着眉,呵呵笑谑道:“好!长痛不如短痛,算你是英雄。”   小刀苦着脸,咂着嘴道:“如果当英雄要吃这种苦头,我宁可拱手将此等英雄让给你。”   小混嘿嘿贼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他的笑,是有很深的含意。   因为他在煎这贴药时,为了奉行良药苦口这句至理名言,他故意在药里多下了三钱不必要的黄莲粉。   此时,他正笑嘻嘻地欣赏着小刀那张苦脸——因为吃得苦中苦,而皱成一堆的脸。   小混在心里嘿嘿偷笑地忖道:“嘿嘿!谁说只有哑巴吃黄莲,才会有苦说不出?我这个老哥,不也是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他可不是哑巴!”   小刀咂了半天嘴,灌了一大杯茶,仍然除不掉口中那份苦味,他真想问小混,那是什麽补药,怎麽这麽韵味十足?   恰此时,另一念头闪入小刀脑际,一时他转口问道:“对了!小混,你打算要在这里住多久?”   还好他没问前一个问题,如果他知道方才自己喝的那一大碗是什麽玩意儿,大概会跳起来掐死这小混蛋。   小混坐没坐相地半躺在太师椅上,斜眼笑道:“咱们才刚来,总不好意思吃完大餐,马上就走,怎麽,你住不惯?”   小刀沉吟道:“不是住不惯,只是你也知道,我师父已经失踪大半年,我是担心他,所以想早点到北京找武林贩子,打听些消息。”   小混斜偎着胳臂,懒散地劝慰道:“老哥,其实你也不用太为你师父操心,他自己那麽大的人啦,难不成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再说,正如你所言,他已经失踪大半年了,就算真的会出事,也早就已经出事,你担心又有屁用?”   小刀笑骂道:“奶奶的!小混蛋,你这也叫劝人的话?”   小混摊手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接着他挺身伸个懒腰,又重新瘫回椅上,瞅着小刀嘿嘿笑道:“还有,你若想上路,总得先养好身体,我看呀!连云牧场这里是山明水秀,地灵人杰,风水不错,咱们就安心住下,等你元气全复,再学会孤绝六式之後,咱们再离开也不迟。”   小刀啐笑道:“他奶奶的,又不是挑祖坟,还得看风水?”   小混忽然猛地坐正,瞪大眼睛看着小刀。   小刀莫名其妙问:“怎麽啦?你哪根筋又不对了?”   小混搔着头,迷惑道:“咦?我一直没注意,你几时从他妈的升格到他奶奶的?呵呵!这不就叫多年媳妇熬成婆!”   小刀哈哈笑道:“什麽多年媳妇熬成婆?真是乱七八糟,这应该叫近墨者黑,我这颗纯洁的心灵,还不是被你给污染。”   小混黠谑道:“妈妈变奶奶,自然是因为儿子生孙子,才够资格升级,儿子要生孙子,总得媳妇帮忙,否则穷放空枪,有啥屁用?这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是什麽?”   小刀嗤笑道:“你真他奶奶的,屁蛋一个!”   小混颇为自得地吃吃笑道:“屁蛋屁蛋,总比屁眼塞住,打不出屁的‘闷蛋’强得多!”   他突然又哈哈笑道:“这麽一来呀!咱们全是他奶奶的,可就更像兄弟,你说是不是?”   小刀深邃地凝视着小混,以充满感情的口气道:“是呀!咱们他奶奶的更像兄弟!”   小混刹住伸了一半的懒腰,他那张看似稚幼的脸庞,浮漾起一抹超乎年龄地深沉笑容,那笑容恰似春阳般燃亮他的面容,即使是坐在他对面的小刀,也深刻的感觉到那股子窝心的温暖。   时间在这种无言的静默中,悄悄经过,也许只是刹那,也许就是永恒,小混终於放下高举半空的双手,揉揉脸颊,神经兮兮呵呵傻笑。   小刀瞄着他白痴似的傻笑,仰起头,翻个白眼,咕哝道:“老天,跟这种人处久了,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和他一样。”   顿了一顿,小刀突发奇想地道:“也罢,为了避免难以适应,我看现在就开始练习吧!”   於是,他学小混涎着脸,“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装模作样的嘻嘻呆笑。   慢慢地,假笑变真笑,小混和小刀两人满心激动地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突然——小妮子“咿呀!”地推开门,人未入声先到:“小混,快来……”   这小妮子踏在门内,只见小混他们相拥着狂笑不停,连笑出来的眼泪,都没空抬手去擦,她皱着柳眉问:“你们两个怎麽啦?”   小刀呼啦呼啦拚命努力的深呼吸,强自镇定道:“没……没有……”   小混乾脆躺在地上,无力摆摆手,搂着肚皮喘息道:“哎哟!哎哟!笑死人!”   小妮子撇撇嘴,莲步轻移,走到小混身旁,低下头左看右瞄,突然,她倏地一脚踢在小混的屁股上。   小混“哇!”的惨叫一声,抱着屁股蹦起身来,嗔怒道:“死丫头,你敢踢我?你不要命?”   他突起发难,一式饿虎扑羊,死不要脸地抱向小妮子。   小妮子没命的“呀!”然尖叫,一头钻向小刀背後,拿小刀当挡箭牌。   小混和小刀不禁被这声三分真,七分假的尖叫声,刺得耳膜生痛,一个是猛拍胸口大叫:“怕怕!”   一个却忙不迭,侧着头,伸手掩耳,大呼:“受不了!”   “怎麽啦?妮丫头,发生什麽事?”   没等小混来得及追杀,望大爷和小妮子三个哥哥,几乎是同时,一窝蜂撞进小刀房里。   小妮子笑嘻嘻道:“爹,没事啦!我们在闹着玩儿。”   望大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鬼丫头,又在耍什麽花样?我叫你来请小混去看病,你却在这里尖叫得吓掉你爹半条命,真是越大越不成体统,我看你以後怎麽嫁得出去!”   小妮子噘着樱桃小嘴,不依地跺脚扭腰,娇哼道:“爹——”   望大爷故意道:“干嘛?”   小妮子气苦地对她爹扮个鬼脸,奔向门外,扬声道:“讨厌!爹爹自己请那个小混混好了!”   望大爷尴尬地望着小混,摇头叹道:“唉!这丫头片子,就是被家里宠坏了,对客人说话,也是这麽没大没小,小混呀!你可别介意。”   小混呵呵轻笑道:“不介意,不介意。”他在心里暗道:“反正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回头再找她算帐!”   小刀见小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知道他心不在焉,於是开口道:“大叔,你方才说要请小混看病是怎麽回事?”   他暗里横肘撞撞小混,将他的魂招了回来。   “对对对!”小混忙不迭点头道:“大叔怎麽知道我会看病?”   望大爷和三个儿子分别落座後,呵呵笑道:“是这样子,上回你不是托英雄出去时,顺便帮你抓了几帖药回来嘛!”   小混不解道:“是呀!这又如何?”   望大爷解释道:“英雄回来时告诉我说,仁和堂里面那个老郎中,直夸开药方的人是个行家,据他说,那张补药方子已经失传很久,连他都记不太全呢!”   小刀会心地瞥了小混一眼,心想:“文狂医术,若不是行家,天下已经无人可称为神医。”   只听望大爷继续道:“昨儿个夜里,我四弟不知怎麽着,突然半夜拉起肚子,原先他以为没什麽,就随便吃了点药。   谁知到了今天早上,不但拉肚子,而且腹痛,连床都不太能躺,我忙差人去请仁和堂那个老郎中,他却正好出去采药,可能两三天内不会回来。   於是,那个去请大夫的人,就去请另一个药铺的郎中,来替四弟看病,可是直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四弟的病也没好转,弟媳很担心,我这才想到你也许能治好四弟的病。”   小混“喔!”的点点头,立即起身道:“那我们赶快过去看看吧!”   望大爷欣然起身,带着小混等人一同前往四爷的寝居。   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入望四爷的卧室,他正好被两名佣人,自卧房另一端搁着马桶的暗室内扶了出来,一路呻吟地回到床上躺下。   小混大步上前,站在床边,仔细察看望四爷的气色,突然问道:“望四叔,你可是一泻千里?”   “一泻千里?”不光是望四爷不懂,房内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明白小混在说什麽。   小混正经道:“所谓一泻千里,就是噗的一声,就哔啦啦,澎湃汹涌地拉下去,直泻不停的意思。”   “噗!”的一响,望四爷笑得喷出一颗纯金假牙,其他人更是抱着肚子哄然笑个不停。   忽然,又是“噗——”的长响,一阵臭气冲天,望四爷颇为尴尬地涨红脸。   小混为他拾回金牙,强忍着笑意道:“嗯!只这麽轻轻一笑,便又‘气屎’汹汹,无‘泻’可‘及’,的确是毛病严重。”   接着,又是长短不一的“噗噗!”连响。   包括小混在内,所有走得动的人,全被望四爷如此气尿汹汹,无泻可及的一泻千里,薰得落荒而逃!   当然,如此小病在小混来说,挑着膝盖去医,也能对症下药,只不过须隔着一段距离罢了。       第五章 惊天憾地孤渺六绝     草原上,小妮子拉着小混和小刀二人,凑趣地帮忙赶着牛群。   晨曦微现的黎明时分,放牧的众人在望五爷和数名领头人员的率领下,骑着一匹匹高壮的大马,分散成口袋形的队伍,将上千头的牛群,缓缓赶往有水源的草地。   牛群此起彼落的“ 咩 !”叫,牧人们在牛群扬起的尘沙中高声吆喝答叫。   望五爷居中,小混和小刀在他的右手边,小妮子则在他的左手边,其中还有六、七名人手,跟随於两侧。   望五爷毫迈地呵笑问:“小混,第一次叁加赶牛,觉得如何?常烘颇为壮观吧!”   小混兴奋道:“壮观极了,真令人有种热情澎湃的感觉。”   小刀突然“噗哧!”的脱口一笑,原来他听到“澎湃”二字,又联想到小混为望四爷治病时,精彩万分的形容。   望五爷微笑道:“怎麽回事?小刀,有什麽不对吗?”   小刀乾咳两声,保留道:“只是想起四爷罢了。”   蓦地,望五爷放声哈哈大笑,原来他已听闻过望大爷转叙当时现场的情形。   良久,望五爷喘笑道:“小混,你的医术可和你的形容词一样高明,听大哥说,四哥服了你开的药,立刻止住翻腾的一泻千里,是不是?”   小混眨着眼,嘿笑地点头。   望五爷好奇道:“难得你年纪轻轻,就有此等医术,可是跟谁学的?”   小混轻笑道:“我爷爷。”   望五爷“喔!”的点头,又道:“凭你这身医术,已经足以悬壶济世,你有没有兴趣留在这附近开业呀?”   小混故意溜了小妮子一眼,语含深意道:“不但有兴趣,而且兴趣大得不得了,不过……”   他故作无奈地叹息道:“我的俗事未了,只怕没有办法那麽早安定下来。”   此时,有一头公牛突然自牛群中冲出,逃往小混等人的面前。   望五爷沉稳地大喝一声,顺手一扬,一支和小妮子在狼山上所用,形式相同的黑色长鞭,已在他扬手之际,“啪!”脆响着拦阻公牛。   那头公牛听得鞭声,立刻朝右蹿去,望五爷长鞭不收,再度挫腕扬鞭,“呼!”的一声,长鞭横飞向右边而去,再次拦住鲍牛的去路。   公牛又向其它方向逃,但不论这头公牛往何处冲逃,始终冲不过望五爷挥动的长鞭,最後,这头公牛只得泄气地钻回牛群队伍之间。   小混不禁脱口赞道:“好鞭法!望五叔,你们这手俐落的鞭法是跟谁学的?使得既顺畅又自如。”   望五爷怔了一下,讶然问:“你是说这使鞭的手法?”他呵呵笑道:“这怎用得着人教,只要赶牛赶羊,赶得多了,你自然会用鞭子。”   小混会意地道:“所谓习惯成自然,就是这个道理!”他骑在马背上,怔怔地盯着前方发呆。   小妮子在另一边笑道:“五叔,你不晓得,小混他的鞭子耍得好棒呢!简直比爷爷还厉害,我还想叫他教我,小混,好不好?”   小混彷若未闻,依然空茫地瞪视前方。   望五爷奇怪地看着小混,又叫了他一声,仍是没有反应,小刀仔细一看,发现小混正紧蹙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麽困难大事。   小刀正待开声,望五爷已经转挥长鞭,虚空扫向小混眼前。   直觉的,小混上身微微後仰,右手突然屈指蓦弹,一股锐劲猛然撞向望五爷的鞭梢,这股力量不但将长鞭撞偏三尺,同时,震得望五爷右手一麻,长鞭差点脱手落地。   小混猛然醒觉,他忙不迭抱歉道:“望五叔,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下手失了分寸,你没怎麽样吧?”   望五爷愕然道:“小混,这是怎麽回事?你哪来这麽大力气?”   小混耸肩一笑,解释道:“望五叔,这就是武林人物所谓的功夫,是一种内力的修为。”   望五爷惊呼道:“怎麽你们年纪还这麽小,就是武林人物?”   小刀轻笑道:“所谓武林人物,只不过是一群学过武艺的人,自然也有我们这等年纪的武林人物。”   望五爷拍着额头笑道:“对,对!只是我太惊讶,倒显得少见多怪。”   小妮子黠慧灵活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她一派天真地问道:“五叔,你的意思是说,小混他们就是四十响马那一类的人?”   “四十响马?”小混和小刀齐声茫然地重覆。   望五爷豁然大笑,他对小混他们解释道:“四十响马是关外一拨凶狠有名的匪盗,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关外人众对他们简直谈之变色。这四十响马的首领,叫做巴大酋,他就是一个功夫很厉害的武林人物。”   小混哇哇怪叫道:“好呀!小妮子,原来你把我们当作强盗?”   小妮子急急摇手辩白道:“不是啦!人家是说你和小刀哥哥是那种功夫很厉害的武林人物,不是说你们是强盗,你误会啦!”   小混斜瞟小妮子一眼,闲闲道:“我当然知道误会,我是故意要误会,你那麽激动做什麽?”   小妮子被他抢白的猛然一愣,这才明白小混故意在捉弄她,她气呼呼地送他一记大白眼。   小刀皱眉道:“巴大酋?这个人我也曾有所耳闻,他的外号人称血煞人熊,在江湖上的确是个出名的狠角色!”   小混意气风发地叫道:“他奶奶的,什麽人熊,若是他惹到了小爷,照样打得他变成狗熊!”   望五爷赞赏地哈哈大笑,小妮子却是嘲讪地嗤之以鼻,而小刀则是淡淡一笑,他心想:“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此时,前方领路的人,发出“呦——呵!”的高呼,提醒所有的人注意,水源已到。   小混眯起眼,眺望前方,只见牛队已不再继续前进,牧人放任牛群自由走动吃草。   小混突然好奇问道:“望五叔,连云牧场里,不是有好大一片草原吗?为什麽你们不在自己的牧场里放牧,还要费事将牛群赶到这麽远的地方?”   望五爷笑道:“牧场里虽然有草原,但是场里的牧草必须留着过冬之用;二来,若是长期集中在同一处放牧,势必破坏到原有的草原。所以牛群的放养需要常常改变地方的原因在此,这也就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众人此时已经缓缓到达临时搭建的休息处。   望五爷首先抛鞍下马,对小混他们道:“你们自己在这里休息,或是到附近玩玩,我们要黄昏才回去,五叔还有事要忙,不招呼你们!”   小妮子娇声道:“五叔,你尽避去忙,我会带小混和小刀哥哥去玩。”   望五爷含笑点头後,大步离去。   小混他们三人下了马。有人过来将马匹牵走,小混迫不及待地踢腿扭臀,活动一下筋骨,这才兴冲冲问道:“小妮子,接下来咱们要干什麽?”   小妮子指着前方不远,一处晒不到日头的阴凉处,神秘兮兮地道:“我们要到那里去。”   小混看着小妮子所指的地方,那里除了比较阴凉,就是一片空旷,并没有其他任何特殊之处。   他不由得满脸狐疑问道:“去那里做什麽?”   小妮子催促道:“去了你们就知道嘛!走啦!”   她自己带头向那地方奔去。   小混询问地看向小刀,小刀耸肩道:“别看我,我不可能知道。”他一拍小混肩头,朗笑道:“走吧!到了那里不就可以晓得了。”   三人到了空地,小妮子迳自找块石头坐下休息,小混他们忙着环目四顾,但就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小混见小妮子一派悠闲,他对小刀一使眼色,两人也各自坐下,犹如老僧入定,不言不动。   半晌之後,小妮子终於憋不住了。   她瞥眼偷偷瞧向小混他们二人,只见他们二人却是瞪眼向天,一副大做白日梦的样子,毫无好奇或者不耐烦的神态。   小妮子不禁有气道:“喂!臭小混,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小混斜睨着她,故意一脸茫然道:“我们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这反而搞得小妮子一头雾水,她怔愕问道:“你们开始做什麽?”   小刀满脸庄重,神色正经道:“当然是开始休息,做梦。”   小妮子啐笑道:“不是啦!你们少神经!”   小混怪叫道:“小妮子嗳!我提你个醒儿,你别忘了,这里可是鸟不生蛋,狗不拉屎, 没有半个鬼的荒郊野外, 你说话最好多加三思,否则若是刺激了这两个‘硕果仅存的男人’,就……嘿嘿……”   “怎麽样?”小妮子双手插腰,大马金刀地往前一站,一副泰山石敢当的架式!   小混摩拳擦掌地站起身,露出一脸贼兮兮,色迷迷的猪哥相,嘿笑连连,一步一步地朝小妮子逼近。   突然——小混大吼:“我就发神经!”他出其不意猛地扑身,夹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小妮子。   小妮子冷不防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啪!”一声巴掌脆响。   “哇!死小混,不要脸!”   小妮子站在七步之外,双手抱臀,红着一张鹅蛋脸,又羞又恨地跺脚大骂。   小混满脸贼笑,双手轻轻交拍,大剌剌道:“这是教你,永远不要背对敌人。”   “劈啪!”响鞭破空声倏然锐啸。   小妮子恨死了小混的贼笑,抖手就是一鞭抽向他。   小混“哎哟!”鬼叫,身子突然呼地随着小妮子的长鞭,往後退去。   这一手正是文狂李二白,成名的轻功绝技大幻挪移。   小妮子一鞭落空,追步向前,右臂急抡,“呼!”的一声,长鞭划着半弧反扫向小混腰际。   小混哈哈朗笑,右脚为轴,身体像陀螺般微微一旋,轻轻松松躲开这一鞭。   由於小妮子人小力气弱,对於丈长响鞭的使用,还无法像望五爷一样,只须挫腕翻手就能将长鞭舞得呼呼有声。   她每一次挥鞭攻击,都必须用手臂和腰劲,加大动作才耍得开长鞭,不到半刻钟,小妮子已是一身香汗淋 ,却没能奈何得了那个小混混。   别说小妮子的鞭法奈何不了小混,就算是望五爷,或者是望老爷子来,也一样不能在小混那身出神入化的大幻挪移身法下讨得好去。   小妮子越是打不到小混,越是生气,她越生气,就越加心浮气躁,出手更是呆滞不灵。   小混忽前忽後地穿梭在鞭影之间,口中啧啧有声地调笑道:“唉!不行不行,这一鞭太差了!”   “哎哟!这是哪门子的手法?真是他奶奶的差!”   小刀在一旁看得有趣,知道小妮子伤不到小混,也就不去阻止他们二人。   忽然,小妮子猛的将长鞭往地上狠狠掼去,人一矮就赖坐下地,“哇!”的一声,委屈地号啕大哭!   小混和小刀两人同是一怔, 小混急急掠向小妮子身旁, 打躬又作揖地问道:“怎麽了嘛小妮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干嘛哭成这样子?”   小妮子哭得更凶,还捏起粉拳,捶打探视她的小混。   小混苦着脸暗想:“奶奶的,这算什麽?两个爷爷都没教我该怎麽应付呐!”   只听小妮子呜咽道:“死小混……臭小混,只会欺负人家……”   小混一屁股跌坐於地,对慢慢走来的小刀,耸着肩无奈地苦笑。   小刀目光一闪,暗忖道:“喝!这小妮子挺贼的嘛!”   原来,小刀发现小妮子哭的声势虽然哀怨动人,但是眼泪倒是没有几滴,他暗自好笑,却也不点破。   甚至,他还落井下石道:“是你弄哭的,你可得自己收场。”   小混白了他一眼,咕哝一声,索性把心一横,展开双臂,硬将扭动挣扎的小妮子搂在怀里。   小混安慰道:“别哭,别哭,我的亲亲小妮子,你要是再哭下去,小心被眼泪泡皱了皮,那会变得很难看,就像个一百岁,两百岁,又老又丑的老太婆,那时就没人喜欢你喽!”   小妮子被小混拥在怀里,窘的她大气都不敢喘,连装哭的事都忘了。   此时,听完小混乱七八糟的安慰,反倒差点脱口大笑,她只好拚命咬着唇,使得小混误以为她还在哭。   小混无奈地叹口气,呻吟地道:“我说小妮子,你到底想怎麽样?只要你别哭,我什麽都答应你。”   小妮子抽抽噎噎,模糊问:“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妮子一把推开小混,咯咯笑道:“我要你教我耍鞭子!”   小混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颗驼鸟蛋,他目光古怪,瘪声道:“噢!演戏呀!”   小刀识趣地闪过一边,准备让他们二人私下解决。   蓦地——“啊——”   小混张牙舞爪,大吼着跳上前,将小妮子压倒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滋!”的一声,狠狠地吻了小妮子的香唇,然後呵笑着翻身逃开去。   他得意至极地大笑道:“我只会欺负人家!嘿……”   小妮子掩着脸坐在地上,那颗螓首,只差没学驼鸟一样,找个洞钻进去。   就连远在一旁的小刀,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双轮廓优美的耳朵,和一截裸露的粉颈,此时正红得像熟透了的樱桃!   小刀啧啧笑叱道:“小混蛋,这可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呐!”   小混咂咂嘴,回味着偷来的香吻,陶醉道:“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别刺激我!”   小刀摇摇头,叹笑道:“小流氓!”   小混嘿嘿笑道:“只要对象适合,流氓有何不可!”   他说完之後,抛了个媚眼给小刀。   随即,小混扬声道:“小妮子喔!羞好了没有?想要耍鞭子就赶快过来,这种功夫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学得会的,时间宝贵呐!”   ***   是夜。   弦月如钩。   繁星闪烁。   在这万籁寂静的时刻,正常人都应该已经入梦。   偏偏就有那种不甘寂寞的人,在如此夜凉如水的凄清深夜,无视了望台上的守夜人,和大宅子内的打更手,堂而皇之地翻墙而出!   出?怪了,怎麽会是翻墙而出,莫不是已经得手了吧?   二条人影,藉着大宅子和夜色的双重掩护,宛如幽灵般,飘出望家那道丈寻高的红砖围墙。   就在他们二人越过墙头的瞬间,皎白的月光,映出二人的面容。   啊! 这两个半夜不眠,跑出来四处溜 的人,赫然是小混和小刀这对好哥俩,只见他们出墙之後,迳向大青山的方向急驰而去。   呼呼的风声,在小混他们的耳边掠过,冷深的露气,彷佛要钻进人的骨头里去。   小刀微微打个冷颤,轻嘘问道:“是不是今天赶牛时,引发你什麽灵感,让你在这种冷不溜丢的三更半夜,跑出来夜游?”   小混嘿笑道:“老哥,你可真聪明,不过,我可是为了你,才会这般辛苦呐!”   小刀怔道:“怎麽说?”   小混身形飘逸的和小刀并肩驰行,他贼笑兮兮地道:“打从上回,你老大在狼山上见识过孤渺六绝的前二招之後,你不是一直魂牵梦萦,巴望着能早点学会那套刀法吗?今晚,咱们就来练练这套孤渺六绝。”   小刀轻嗤道:“就算我想学,也不会是在赶完一天牛,累得全身瘫软,只想趴下睡大觉的晚上!”   小混戏谑道:“哎呀!这你就不懂啦!你没看通俗小说里面写着,某某男主角,在一个更深露重,夜黑风高的晚上,巧遇异人指点,学得一身骇人听闻的绝艺,得以报仇雪恨。   所以说,咱们要练功,自然也不能免俗,得在这种冷飕飕,凉冰冰,蛙虫不鸣的三更半夜跑出来乱逛,才算符合剧情需要,说不定呐,还真让咱们碰上个把儿的外遇!”   “外遇?”小刀讪笑道:“我看你是在打屁,连外遇都有了,有没有绿帽子?”   小混故作惊讶道:“唷!老哥,你的经验挺丰富的嘛!怎麽我才在外面相遇,你老大就戴上绿帽子啦!真叫人佩服啧啧(之至)!”   小刀啐笑地飞起一脚,踢向小混,口中笑骂道:“他奶奶的,屁蛋!”   小混呵呵一笑,身形微微轻晃,人已由小刀的左侧,闪至右後方,轻易地躲开小刀的那一踢。   小刀不由得在心里暗赞:“奶奶的!大幻挪移,真是名不虚传!”   蓦地,小混突然轻叫道:“就是那里啦!”   此时,在二人眼前出现一片疏林,稀稀落落的树林子之後,是一处颇为宽敞的黄土空地。   朦胧的月色下,树林间阴影掩映,显得有些幽忽黯淡。   但是,那片空地却是十分广阔,比起林子里,明亮不少,正是适合动手动脚,演练武技的好地方。   小混掠进空地之後,随即环顾一匝,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小刀道:“这场地不错,正好适合试招,凝魂宝刀借我用用吧!”   小刀解下系於左胯,隐在长衫下摆内的凝魂宝刀递给他,小混接过问:“孤渺六绝的口诀你背熟了没有?”   小刀轻笑道:“熟得可能倒背如流!”   小混呵笑道:“熟就好,千万别倒背,否则要我把刀法倒过来演,我可没有那麽大的本事!”   小刀微微一笑,小混又道:“既然你已经把口诀背熟,我就稍为解释一下刀法涵意,然後再演练几遍,让你观摩一番,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体会。”   小刀会意地点头,同时更加凝神准备聆听小混的解说。   小混微仰着头,凝着满天繁星和一弯眉月,沉声缓缓道:“孤渺六绝,招如其名,一共有六招,首二招‘孤魂飘飘’和‘茫茫渺渺’主攻,招式发动有若孤魂野鬼,飘忽不定,虚实难测,它的重点则在虚就是实,实就是虚,虚虚实实可以随心自如。因此,这二招既可以攻敌也可以扰敌,效果如何视使刀之人的功力深浅和对招式体会的多寡而定,这两招,你在狼山就已经见识过。”   小混回瞥小刀一眼,小刀了解地点头。   小混便又接着道:“次二招,‘凝神聚魄’、‘魂归来兮’,乃是借用宝刀之名作为招式名称,这两招是守招,意思就是指,要用凝魂宝刀来守护自己,免受敌人的伤害。刀势恰和前两招完全相反,着重於沉稳厚实,好像要把那些飘荡的孤魂野鬼,千魂万魄,唤回到自己身旁,团团而绕,藉以保护自己。”   小刀一点头,小混继续道:“最後两招是杀招,一招叫‘月毁星沉’,一招是‘天绝地灭’,顾名思义,这两招的刀法自然是凌厉凶狠。一旦施展开来,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只是我功力不行,有些精奥的细处,没有办法掌握很好,所以会产生破绽。”   小刀笑谑道:“你放心,只要是有问题的地方,我一定会认为是你程度太差,表现不出刀法的精髓,绝对不会在认为是孤渺六绝不好!”   小混白他一眼,咕哝道:“马屁!”他接着若有所思,沉吟道:“你问我是不是赶牛时引发灵感,其实,应该是望五叔所说的一句话,使我联想到孤渺六绝真正精神所求,於是突然悟通爷爷为什麽要骂我,说我使刀像在绣花,徒俱架式!”   小刀好奇问道:“哪一句话?你悟通什麽?”   小混得意至极地望着他,黠笑道:“他说,他们的鞭法用不着人教,只要赶牛赶得多了,自然就练会一手好鞭法,是不?”   小刀回忆道:“不错,我记得当时,你好像说了句习惯成自然。”   他又不解地问道:“可是这又如何?後来,小妮子要你教她鞭法,你却先传她内功心法,足见,自然练就的手法,仍比不上有人传授。”   小混斜眼道:“自己练的本事,当然比不上有师父教的,除非是个像我一样的天才!”   小刀嗤了一声,小混不理他继续道:“可是,我所联想到的事,不是有没有师父教的问题,而是习惯成自然的自然这件事。”   小刀皱着眉头想半天,想不通小混意欲何指。   小混振奋解释道:“因为习惯所养成的自然,那是一种潜隐在我们意识之下的想法,由於平常时,我们对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并不会有特别的反应。可是,一旦当我们遭到某些情况,这种想法,会使我们心随意转,自自然然地产生反应去应付情况所需。”   小混顿了顿,喘口气的继续道:“通常,这种潜在意念的反应,是直接而且丝毫没有犹豫,所以它能够在最短的瞬间,决定最有效的应对之道,这就是所谓的意念心动,如臂使指!”   接着,他徐徐举起手中的凝魂刀,目不稍瞬地盯着,神色悠然地侃侃而谈道:“如果,我们将同样的道理,转而印证在刀法使用上。是不是说,我们必须熟悉手中的刀,直到我们对刀的使用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自然的反应,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利用这把刀,在最短的瞬息之间,发挥最有效的使用,这不就是以意使刀的境界!”   小刀神往地呢喃道:“以意使刀!以意使刀!意动而刀发,心之所欲,则刀往之,正是所谓刀法无招的境界……”   小混轻笑道:“其实,所谓招式,只是指刀法寻着一定的规则变动,若是招式能够跟得上心意的转变,自然可以突破招式的束缚,变成不按轨迹而行,达到出人意表的结果,也就是一般人所指的无招。”   身为刀尊的传人,小刀对这些用刀之道,自然不算陌生。   只是包括他师父在内的所谓宗师们,从没有人将这个道理,以如此浅显的文字,把它明明白白地解释出来罢了。   他不禁佩服道:“小混,你的脑袋是怎麽长的?居然能够由一个点,联想到整体的面;这种联想力未免太吓人了吧!”   小混闻言,骨头不免轻了三两,他得意地呵笑道:“这没什麽,别忘了,我是天才!”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一句:“其实,说的再简单一点,无招就是……”   小刀颇有兴趣地以眼光询问他,小混戏剧性地摇头沉吟道:“无招就是……不合常理的乱七八招是也!”   小刀被吊足胃口後,忍俊不住地啐笑道:“他奶奶的,打屁!”   小混嬉皮笑脸地胡闹一番,此时看看月色,月已隐没,只留下如梦的寒星,轻轻地闪烁着。   於是,他活动一下筋骨,拨出凝魂刀,抛开刀鞘,准备示范孤渺六绝。   小混的个性,天生幽默、好动,固然,对於这套以严谨见长的刀法,始终没太大的兴趣,从来不曾真正用心想去学好过。   如今,却因为在无意中领悟了如何突破有招,到达无招境界,所以使得他,第一次想要认真地体会这套孤渺六绝。   他只是想试试看,孤渺六绝到底能不能符合他的“乱七八招”?   如果能在无招的境界中,孤渺六绝又有多大的发挥?   此时,小混脸上一片茫然,肃穆的神情宛若天神,因为他一直相信武狂任浩飞告诉他的话,认为武者之道,有如信徒膜拜所信仰的神明。   武者之神何在?武者之神,小存於心,浩存宇宙!   是以,神在心,则武者是神;神在宇宙则宇宙成为神。   因此,唯有心中有神,始能驾驭万物之神,方可达到无坚不摧的武学境界。   虽然小混以十五六岁的年龄,就已经能够体悟此等武学的至高精义,但是由於经验、历练和功力都尚未至圆通成熟的地步。   所以,他还无法使自己成为真正浩然无畏的武神!   寒露清冷,梦星似钻!   小混迎着夜风,双眸平视微阖,双腿分叉而立,左脚斜前半步,右手持刀,刀尖指地与左腿尖齐,左手自然下垂,贴於腰侧。   他就以如此看似闲散的姿势,静静的挺立如山,小混终於轻轻提转持刀的右腕,他的移动,是恁般缓慢,恁般沉静,令小刀几乎忽略他的动作,未曾即时察觉,他已经开始舒展保持良久的姿势。   宛如缀有星芒的刀尖,在小混手腕轻旋之际,擦着地面,由右向左划个半圆,直竖在他胸前半寸之处。   小混双眸如星,凝视着尾芳吞吐跳跃的刀尖,就在这一刹那,小刀强烈的感受到;一股发自小混身上凛然的肃杀之气,将他再度的逼退三尺。   此时,小混已不再是那个惫懒皮滑的小混,他已经和凝魂刀融成一体,幼化成一柄威严冷厉,饱盈杀气,令人骤然寒心的出鞘神刀!蓦地——一声清悦龙吟,小混陡然发动刀势,刹那间,青芒暴涨骤进,冷电穿闪如蛇,空气终究经不住利刃的切割,发出破碎的呜咽。   顿时,天地间充斥着千万道刺目寒光,炫人眼眸。   森冷酷杀的刀影,彷佛触手可及的实体却又恁地幽幽荡荡,如烟若雾般飘忽幽荡,像煞一群被九幽逐放的野鬼孤魂哀怨的吟叹无家可归。   骤然间,飘忽幽荡的刀影倏地收拢汇聚,就好像无数的神魂鬼魄,受到召唤,突然有了依靠,急然自四面八方赶向归处。   回归的冷电精芒,宛若有灵,在小混身旁四周旋环飞绕,霍霍的刀光,由疏渐密,越滚越急,终於化作一股白亮的光柱,将他裹护其中。   倏地,刀势再转,凝魂宝刀时而幻做闹海游龙,翻腾滚跃,蹿捣江河;时而飞掠如振翼怒鹰,持风狂啸,袭卷苍穹。   凝魂宝刀映现的青芒,忽左忽右,时上时下,快如风驰电掣,纵横交穿於天地四野,八荒九垓。   在如此浩然激烈的刀势之下,宛若天欲倾,地将裂,群星俱陨,明月崩碎!   黄土空地的十丈方圆之内,登时飞沙走石,叶坠树倾,彷佛刚刚经过一场劫。   虽然此时空气之中,劲翻气涌,芒飞电闪,锐啸如泣。   但是,老实说,小混为了让小刀能够仔细看看清楚,有关孤渺六绝变招换式间的精微奥妙,全神倒也真的贯注,只是全力嘛,未必见得以赴!   於是,一回合,二回合,三回合——当小混重覆施展三次孤渺六绝之後,他已是舞得兴起,只听他口中大喝一声,凝魂宝刀的刀芒,再长三尺有馀,随着暴涨的青碧光芒,小混一口气,同时施出孤渺六绝的六大招式。   豁然间,一声轰然巨响,宛如百吨炸药同时引爆,震得人血翻气涌,耳膜生痛。   便在巨响的同时,漆黑如墨的大地,陡然炸开一团白亮的光华,彷佛宇宙间爆现出一颗新生的星云。   空地上的黝黑树林,被白亮的光团照耀地有如白昼,宿鸟在巨响中扑翅惊飞,光华下,如雨飘散的落叶清晰可见!   小刀急急掩耳,连连闪身倒掠三次,慌忙地避向树林内。   当他惊魂甫定立於林间,赫然发现脚下落叶积逾盈尺,原本茂盛的翠林,此时只剩下稀疏几片叶子,孤零零高挂枝头。   小混却卓立於空地正中,已然收住刀势,双手捧刀奉於胸前,仍是满脸肃杀,不怒而威的神情。   良久……当一切都已重归寂静,小混脸上才开始散去浓烈的杀气,缓缓撤刀,敛起刀魂和心中的武神。   他重新恢复嘻笑怒骂的德性,扬眉问道:“喂!老哥,你躲那麽远怎麽看得清楚刀法?如何,我这两手比起在狼山时,是不是比较有点进步?”   小刀嘘出屏住的一口气,缓步走回空地,迎向小混,咋舌道:“老天!霸道的刀法,要不是我逃得快,就被你撂倒当场啦!啧啧,你的进步,还真是奶奶的一日千里呀!”   小混瞪眼道:“什麽霸道,这叫威风、浩然,不懂就别乱说,会给人家笑的!”   他将凝魂刀递给小刀,接道:“喏,该你啦!我示范完毕,换你试试看你到底领略多少,是不是和我一样有天才,能够一‘目’千里!”   小刀接过凝魂宝刀,突然,连云牧场的方向,传来隐隐的蹄声,小混和他,不约而同回头探望,发现点点火光,正迅速向空地这里移动。   小混怔然叫道:“哎哟!痹乖不得了,怎麽全来啦?”   小刀谑笑道:“还不是被阁下的威风、浩然所召来看戏来着。”   小混得意地吃吃笑道:“奶奶的,我点名的本领还真不小,连吆喝都不用,就能让几十里外的人,快马加鞭地赶来报到!”   突然小混改口叫道:“不行不行,这夜传绝学的事,在小说、传奇里面,都是挺神秘的,让人瞧见就没趣了,老哥,咱们快快溜之也乎!”   小刀知道小混是懒得对来人解释,到底发生什麽事,光是眼前这些景象,连他这个亲目所睹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何况,要他对一群不谙武功,闻声赶来看热闹的解释,那有多累,还是回家睡觉,比较乾脆。   於是,他们两人摸黑避开持火把而来的人群,自另一人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回望家大宅,假装刚才那团极光之火,惊天霹雳,和他们没有关系……第二天。   望家连云牧场里,纷纷传闻昨夜牧场西北方向那座长青林,不知为什麽得罪老天爷,让雷神一殛,劈光全部的树叶,变成秃头林。   半夜在了望台守夜的人,更是活灵活现地描述自己目睹的情形。   什麽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轰隆一声落在长青林内,地上就冒出一团白光,像昙花般一现即逝。   有人猜测,是天仙被贬入凡尘,有人说是紫微星降生,有人认为是大吉大利的好预兆,有人摇头叹息又要出凶事……不管哪一种说法,小混总是一脸无辜地听人转播,甚至一本正经有模有样地和人互相讨论。   小刀不禁佩服他演戏技巧之高明,连梨园里的台柱都比不上。   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小混他们两人会抱着肚子,相对哈哈大笑,正巧,小妮子兴冲冲跑来找小混,要告诉他最新消息。   小妮子一踏入小混的房间,见他们两人笑得前俯後仰,好不乐乎,不禁好奇问:“小混,你们在笑什麽?干嘛那麽高兴?”   小混拚命用袖子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哀哀呻吟:“哎哟!痛……笑得我肚子好痛……呵呵……哎哟!笑死人喽!”   他根本无暇也无力回答小妮子的问话。   小妮子皱着柳眉,不明所以地望着小混他们。   半晌,她跺脚啐道:“莫名其妙!”   小混突然猛的自椅中翻身跳起,冲上前“滋!”地吻了小妮子的香唇,乐道:“我笑有人自愿送上门来,呵呵,好香啊!”   “死小混!”小妮子红着脸,大发娇嗔道:“你……讨厌!”   她可是越来越习惯小混的偷袭,这下子连脸也不用藏了。   小混嘿嘿贼笑地逗弄道:“我若是死了,就不会吃你的口水啦!而且,我一点儿也不讨厌吃口水呀!”   “臭混混,我捶死你!”小妮子气苦地捏起粉拳,追向小混。   自从小混教她一些入门的内功心法,做为使鞭子的奠基功夫後,连带这小妮子的动作、反应,都比以前轻快灵活许多。   这可是小混始料未及的事,怎麽只见小妮子一闪,那双粉拳已经当头落下。   小混怪叫道:“哎哟!杀人喽!”他脚下微滑,轻松容易地躲开小妮子的小手,装模作样地抱着头,逃向门外,同时故意大声嚷嚷道:“谋杀亲夫啦!”   小妮子恨恨地追出门去,留在房里的小刀仍然可以清楚地听见,小妮子泼辣地怒斥道:“死小混!臭小混,男子汉大豆腐,有胆你就别跑,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乌鸦嘴……”   “呵呵,我的嘴才不臭,否则怎麽配得上你的香唇?你若是撕烂我这张可爱的樱桃……不,不是!是水蜜桃大嘴……就没人吃你的口水,小心你的口水……会滴滴嗒嗒……像瀑布……”   “曾能混……你是……鸡蛋炒鸭蛋……超级大混蛋……”   声音渐渐远了,也渐渐模糊,看来,他们二人已经追出前院。   小刀脸上泛起一抹有趣的笑容,喃喃自语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古人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他的嘴角依旧留着隐隐笑痕,整个心思却已沉入自己的思绪里。   此时,小刀的脑海里只有昨夜小混所演练的刀法的影像,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着,他不自觉地以手代刀,出神地比划着孤渺六绝。   他的心里只有刀,至少,目前只有刀,而容不下任何感情……       第六章 江湖儿女缘定今生     中秋夜,月明星稀。   风柔柔地吹着,天际偶有浮云,轻轻地,薄薄地掩过明月,却又立即迅速地飘开了去。   望家後花园内,小挢流水,凉亭假山布置得美轮美奂,令人几疑身在江南,而非塞外莽原。   小混和小刀二人,在望老爷子盛意的挽留下,此时,仍逗留在连云牧场,和望家族人一同欢度中秋。   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节倍思亲,小混想起上个月圆的晚上,自己还在狂人谷中和两位爷爷谈古论今,如今,却是已近边关,远离狂人谷。   不过,按照自己原定计划,小混早该已经进关而去,四下打听樊不凡神仙窝的所在。   谁料得到,自己会碰上血魂阁的血魂杀手,救下小刀老哥,接着又大走桃花运,遇上小妮子这个俏妞儿。   如此,打混一场,人还在关外游荡,不知几时才能进关!   忽然,小混的沉思被突来的骚扰打断,骚扰来自众人围坐的圆桌下面,小刀正不轻不重地用脚踢着他的小腿。   小混投去询问的一瞥,发现小刀正瞪着他,频频以目示意,要他对望老爷子说话。   说什麽?小混不禁有些纳闷。   猛的,小混记起昨夜小刀和他商量好的事,於是开口说道:“望爷爷,有件事我想同你打个商量。”   望老爷子拂髯含笑问:“什麽事?”   小混轻笑道:“老哥和我实在不能再留了,中原还有事等着我们去办,所以,我们想明儿个就走!”   “明儿个?”望老爷子讶然道:“那麽急做什麽?才过完节,就多住两天再走。”   小混黠笑道:“望爷爷,这多两天,那多几天,我们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再住下去,我看也甭走啦!乾脆留在牧场里做食客算了!”   小妮子的二哥,望英杰打趣道:“做食客不如做娇客吧!”   小混呵呵贼笑两声,偷睨了小妮子一眼,果见小妮子噘着嘴啐道:“二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望英杰斜眼道:“妮丫头,跟你老哥如此说话,未免太没礼貌了吧!”   小妮子哼了哼。望英杰接着又捉狎道:“再说,什麽谋杀亲夫啦、死相等等的话,可不光是我一个人听到而已。”   小混忍不住嘿直笑,饶是小妮子大方,此时也窘得钻进自己亲娘怀里,撒娇道:“娘,你看二哥,他欺负人家啦!”   望夫人爱怜地拍拍女儿,柔声道:“你二哥只不过实话实说,哪有欺负你。”   “娘!”小妮子蓦地烧红着脸,将头拚命埋进她娘的怀怀里,咿唔地扭腰跺脚,逗得其他人咯咯而笑。   小混暗里用肘顶了小刀一下,要他开口帮腔。   於是,小刀不温不火,老成持重地道:“望爷爷,实在说,我和小混几乎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也希望能就此安顿下来。   可是,你知道尽避我们心里愿意,却不能抛开未了的责任,不去完成,你一定不会赞成我和小混做人如此不负责任吧?”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望老爷子不得不点头赞同。   小混逮着机会道:“所以说啦!我们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既然要走,就不如早去早回,这不是挺美的吗?”   望大爷看看他老子,见望老爷子微微叹息颔首後,方才清清喉咙开口:“那麽大叔明天就替你们安排两匹马代步。”   小妮子突然冲口道:“爷爷,我也要和小混他们到中原去玩!”   “什麽!”   除了望老爷子微微蹙眉外,在场所有的人全都脱口讶呼,其中,小混的叫声最大。   “小妮子,你没搞错?”小混瞠目叫道:“跟我们到中原?简直是开玩笑!”   小妮子急道:“死人,你能去中原,为什麽我不能去中原?谁跟你开玩笑?”   小混急道:“不行不行,我们到中原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你不能跟着,太危险啦!”   小妮子不以为然地道:“有什麽好危险,你们都是很厉害的武林人物,可以保护我呀!”   小混掩目呻吟道:“老天,这下子纠缠不清了!”他猛地坐正,严肃道:“你们大家听好,就因为我们是武林人物,所以才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何谓武林人物?”   他自问自答接着道:“所谓武林人物,其实是一堆拎着脑袋玩命的怪物,每天过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生活,谁也不敢保证,过了今天,是不是看得见明天的太阳,这种生活不是正常人能过的,更不是小妮子应该过的日子!”   望家除了老爷子闭目聆听神色不动之外,其他人都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小混,彷佛他在说神话般,不予置信。   小混苦笑一声,向小刀求援道:“老哥,你告诉他们,我是说真的,百分之二百的真话!”   小妮子嗤鼻反驳道:“你若是说真的,那不就是指自己是不正常的怪物!”   小刀语含深意道:“有些人混江湖是为找刺激,求名利,有些人则是天生属於江湖,不管他愿意与否,他都必须过那种血腥的日子。”   顿了顿,小刀深沉道:“很不幸,小混和我的确是属於後者,他用的形容词虽然比较夸张,但是,却都很贴切真实。而且,他不希望小妮子沾上江湖,正是出於爱她的心情!”   小混急急补充道:“是呀!其实你们只要想想四十响马的德性,就知道我们不是瞎掰的。”   登时,望家七口人都默然不语。   沉吟良久,小妮子终於不确定地道:“可是,小混,我的鞭子已经使得不错,连你自己都说,若是用来应付四十响马,算是绰绰有馀……”   小混苦笑道:“若是对付四十响马首领之外的庸手,你的鞭法自然足够自保,可是,闯江湖的人,大多是像巴大酋那等子狠角色,那就不是你应付得来的呀!”   小刀哀恳道:“小妮子,你没听人家说:江湖无风三尺浪,对这种无风还要起大浪的复杂环境,别人惟恐避之不及,你何苦硬要往这个是非圈跳呢?还是听话留在家里,等我们回来,你总不希望爷爷和爹娘为你担心吧!”   小妮子突然眼眶一红,语声有些哽咽,却坚定无比地道:“既然江湖那麽危险,我更要跟着去,与其叫我每天躲在家里猜想小混是不是从此一去不回,我宁可亲自陪着他被人追杀,我不要做一个温室里的花朵。”   她说的是恁般坚定,恁般真情流露,使得小混不禁面上火辣辣,但是心里却暖烘烘,感动得不得了。   终於,良久不语的望老爷子,沉声叹道:“唉!这是天意,是命中注定的事,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众人都不明白望老爷子,意欲何指。   於是,望老爷子手拂长髯,对望大爷道:“云扬,去将爹那口盒子取来。”   望大爷微然一怔,随既领悟地惊疑道:“爹,你难道……”   望老爷子不语,沉喝一声:“去!”   望大爷不敢违拗,躬身离去,望夫人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後,欲言又止地望着公公,忧心之情,溢於言表。   众小辈们见状,俱是满头雾水,茫然地看着神秘兮兮的望老爷子。   望老爷子温文尔雅地微笑道:“你们很好奇是不是?”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   望老爷子手拂白髯,抬头凝视着明月,神情悠然问:“小混,你们可曾听过无影神龙这号人物?”   小混呐呐道:“我刚出谷,大漠都还没走完,江湖人物可以说不识一个半!”   “一个半?”望老爷子好笑问:“为什麽要称为一个半?”   小混搔搔头,嘿笑道:“一个是指我这个老哥,剩下就半个不识,所以合称一个半。”   小刀沉思良久,豁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听师父提过,大约三、四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位使鞭的高手,一条血玉龙筋鞭使得出神入化,堪称用鞭第一高手,因为他行踪神秘,无人知其真名和来历,因此被江湖中人称为无影神龙,莫非……”   望老爷子颔笑不语。   此时望大爷已捧着一方长形描金红木盒,匆匆而回,他走到圆桌旁,恭谨地捧着木盒交给望老爷子。   老爷子接过木盒,将盒子轻轻搁放在圆桌上,手拂红木盒,沉缅道:“大约四十年前,那年云扬不过三、四岁,我已经负起牧场大部份的经营工作,时常亲自赶着牛羊到远处放牧。”   老人因为沉缅於回忆,泛起一抹幽远的微笑。   他继续道:“有一回,我带着人,赶着羊到大青山山脚去,无意中发现一名老者身染热病,倒在草堆里,於是就将他救回牧场,请大夫医治。这位老人在牧场里住了一年,他离去之前,我才得知他竟是一位风尘奇侠,他为了答谢我的救命之情,便传我一路鞭法和配合这路鞭法所需的内功心法。”   几个小,全都被望老爷子的故事所吸引,就是连望大爷夫妇,也是第一次如此完整的听老爷子提起这伴事的始末。   望老爷子呷一口热茶,深沉道:“就像每个年轻人一样,我也有满腔的理想和抱负,希望能够好好施展一番,尤其,在自己拥有施展的本领後,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过一段理想中,快意恩仇的游侠生活!”   突然,望老爷子像是自言自语般,轻轻地摇头低叹道:“谁知,江湖并不是自己幻想中的那麽回事。”   他凝视着木盒,语声深邃,而且略带激动道:“当我不顾云扬他娘的劝阻,毅然决然搁下照顾牧场的重担,入关闯荡江湖以後才知道,所谓武林,竟是一个弱肉强食,动不动就染血夺命的无情环境,所谓游侠,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说到这里,望老爷子似乎有无限的感慨,自顾自地跌入回忆中,良久不语,顿时,月夜突然变得寂静,沉重起来。   小混和小刀二人略有所感地兀自沉思,望家人却是颇为惊异地面面相觑。   特别是小妮子和她的三个哥哥,今晚首次听到有关自己爷爷的过去,竟也是令人欣羡的侠士,不由得对他老人家更加肃然起敬。   只是,老爷子语气中的激动和感慨,却不是他们所能了解的情绪。   半晌之後,望老爷子方始回过神来,接着道:“最後,我终於厌倦那种充满血腥和杀伐的日子,怀念起牧场里宁静、温馨的生活,所以我回来了!由於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搅入江湖,所以一直不曾将那套九九八十一手驭龙九重天鞭法,传给云扬和他的三个弟弟,就是连昔日江湖那段日了也不多提。”   “可是……”老爷子慈爱地看着小妮子,轻笑道:“妮丫头周岁生日,家里为她准备抓周时,我一时心血来潮顺手搁上一条长鞭,偏偏这丫头一把就朝长鞭抓去。   “她奶奶摇头说:‘女孩子玩鞭子不像话!’想将长鞭拿走,妮丫头小嘴一瘪,立刻哇哇大哭,直到鞭子还给她,才让她破涕为笑。”   望大爷点头回忆道:“是呀!我还记得娘那时直叹说,咱们望家难不成真的没有养女孩子的命呢!”   小妮子的三个哥哥,全都瞅着她呵呵直笑,那模样好像是在说:“你才知道!”的味道。   小妮子不服气嗔道:“笑什麽?谁规定女孩子不能玩鞭子?讨厌!”   望老爷子不住摇头叹笑道:“所以我说是命中注定呐!早在妮丫头出生没多久,我便看出她的资质不错,会是练武的好材料,可是想想江湖生活实在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就打消了传她武功的念头。”   轻轻一顿,他慈祥地接着道:“谁料到,妮丫头还真是和鞭子有缘,从小苞着哥哥和堂兄弟乱跑,学着牧场里的叔叔伯伯们吆喝赶畜牲,竟也将一条鞭耍得似模似样。於是,我这才不时从旁点拨她一些使鞭的手法和技巧,偶尔也传她几式驭龙九重天里,比较简单的招式,心想,光是这样子,也不会使得她和江湖连上关系。”   然後,老爷子似笑非笑,目光古怪地瞅着小混,叹道:“千算万算,总是逃不出老天爷的计算,我怎麽也没想到,竟会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唏哩呼噜就教这丫头入门的内功心法,让妮丫头对耍鞭子越练越有劲,这能说不是天意安排吗?”   小混搔搔後脑勺,尴尬笑道:“呵呵!这全是意外,我怎麽知道,望爷爷你不希望小妮子学武,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就不教她啦!”   望老爷子扬眉笑道:“哦?这麽说,还是我的错喽?”   小混嘿笑道:“当然不是望爷爷你的错!”他故意一顿,眨眨眼谑道:“只是你老人家多少得负点责任罢了,否则,我人小肩膀窄,可是担待不起拐带良家刁蛮女的重责大罪。”   “臭混混,你骂谁刁蛮!”小妮子气呼呼地指着小混兴师问罪。   小混嘿嘿轻笑,拨开小妮子的春葱玉指,笑谑道:“我又没有指名道姓,你就忙着气涌如山地问罪,嘿嘿!这不就是做贼的喊捉贼,明知故问嘛!”   “你……”小妮子一时语塞,兀自气苦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就这样,你呀你的半天你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她一张小脸涨得红通通的,令人分不出她是生气?还是害羞?   望老爷子拍拍她的手,慎重地对小混道:“小子,我望家三代,就出这麽个女娃儿,她要跟你去中原,你就得替我好好照应她!”   望夫人有些为难轻道:“爹,这……”   望老爷子摆摆手,打断道:“女孩子家养大了,总是别人的,何况,你没听她自己说,她不愿意做温室里的花朵!”   接着,他长叹道:“小刀说的对,有些人的确天生注定要成为武林人,妮丫头也是如此,就让她去吧!小混会照顾她的。”   望老爷子转而以凌厉的目光紧盯着小混,严肃道:“你怎麽说?”   小混心里暗叫道:“累呀!”但是表情上,他却是拍着胸脯,以慷慨就义的姿态,义无反顾地道:“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小妮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谁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我就拨他十根腿毛,谁要是动她一下,我就还他十几二十拳,保证不让小妮子吃亏!”   小刀偷瞥了他一眼,心想:“就怕那个人是你自己喔!”   小混果然在心中加上一句:“当然,如果是我就另当别论!”   望老爷子欣慰道:“很好!”他忽又轻轻呵笑问:“对了,小妮子说你将赤焰送给她,这事可是真的?”   小混肯定万分地点头:“保证不是煮的,或是红烧的!”   望老爷子笑骂道:“贫嘴!不过,既然是真的……”他自腰间挑出一只大小如拇指指甲盖的透明玉蝉,交给小混。   小混心想:“哟!这玩意儿和我那孽龙寒匕倒是挺相似的。”   他伸出手,正待接过玉蝉,却听得老爷子说道:“这只玉蝉,是用温玉所雕,一般的温玉都是呈羊脂般的乳白不透明色泽。像这种水晶温玉世间少有,称得上是稀世之宝,老夫就用它来交换赤焰,当作你与小妮子文定的信物!”   登时,小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下巴也落了下来,一脸傻相地怔在那里,瞧他那付张口结舌的样子,就知道他被吓得不轻!   小刀高兴的哈哈大笑,猛然拍着小混肩膀,催道:“呆子,快把信物接过来呀!到手的老婆可别让她跑掉啦!”   小混机伶伶地打个颤,回过神来,呐呐道:“望爷爷……这事可不能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还不知道,名字是两位爷爷顺口取的,还有……哎呀!反正,我不能提供一个正常安定的生活给小妮子,这事……这事……”   他急忙扭头回望想要找寻小妮子,让她自己来反对这件事,可是,那小妮子早在他爷爷说出文定的信物之後,嘤咛一声,转身躲回闺房。   饶是小妮子身为关外儿女,生性豪迈大方,但是,遇到这种事,反应仍是和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只有羞红脸,丢下一句:“人家不知道啦!”随即逃之夭夭的份了!   不过,小妮子倒是连那句人家不知道都省下,呵!事实上,她知道的可清楚呐!   小混四下找不到小妮子,直觉地想找小刀求救,小刀却一翻白眼,背过身去,乾脆来个相应不理!   望老爷子见状,佯怒地拍着桌面喝道:“小子,莫非你认为妮丫头配不上你?还是你故意在众人之前玩弄她的感情,如今就想一走了之?”   “不是!”小混急道:“我没有玩弄……”   望老爷子截口道:“既然没有,你为何一直推三阻四?我老头子都不怕唯一的宝贝孙女儿吃苦受罪,难道你还怕娶媳妇不成?”   蓦地,小混猛地一咬牙,横了心瞪眼叫道:“奶奶的,娶就娶,谁怕谁来着?往後我若是名门之後,算那妮子的好命,可是我不幸是恶人之後,也算她自认倒楣,大不了跟着我去当棒老二罢了!”   望夫人暗自在心里呻吟一声,但是,再看看小混那种慷慨激昂的德性,倒也觉得这个混女婿颇为真情流露,总是将就点也就算啦!   本来嘛!自古以来即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这是公理——公婆的道理;也是正义——正点的主义!   望老爷子拂髯大笑道:“好,够气魄!可是千万别叫你奶奶来娶,要你自己来娶才行呐!”   原来,老爷子故意将小混的粗话,曲解成奶奶娶,就娶!要是奶奶不娶呢?那小妮子不就嫁不出门?   小混喜上眉梢地乐道:“老婆当然得自己娶,万一我奶奶早就翘瓣子,那我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这可是大问题!”   小刀接口打趣道:“还好你不是叫他奶奶来娶,否则叫别人的奶奶来娶,这小妮子可就不一定会送进你的洞房里喽!”   “去你的!”小混猝然擂了他一拳,咧着嘴叫笑道:“我有你这种老哥,真是有够没水准!”   小刀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捶的肩头,冤枉道:“我转过身去,你就娶到老婆,这不是帮你是什麽?更何况……”   他斜瞟着小混,嗤笑道:“他奶奶的不幸,和你这个别人家的孙子,八竿子也打不着,对你有什麽影响?”   望夫人见这个未来的半子,得意忘形之下,话是越说越见颜色,再下去,还不知小混的狗嘴里,会吐出哪一种牙?   於是,她藉机起身道:“爹,小混,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妮丫头。”   望老爷子颔首笑道:“顺便叫人替她和小混他们收拾行李,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就让他们早去早回!”   小混突然拍着桌子,兴奋叫道:“还有,未来的丈母娘,请你顺便差人送几缸好酒来,订婚怎麽可以不喝酒,这可是值得大醉一场的大事呐!对了,小妮子也得出来,否则,这酒喝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小妮子的大哥,一向沉默寡言的望英豪,此时,满脸苦笑道:“娘!你先别忙着走,总得让小混先拜见爷爷和泰山、泰水才是。”   望夫人闻言,呵笑道:“对对,应该的。”   於是望夫人重新落座,小混倒也不再推诿,站起身对着三位长辈便是一揖到地,嘴里规规榘榘地道:“小子曾能混拜见未来的爷爷、岳父、岳母!”   望英杰待他作了个大揖,才叫道:“慢来,慢来,哪有人一次见三个人的事,而且,所谓拜见,就应该跪下磕头才对,小混呀!你今天可别想打混,再来过,再来过!”   小混“哈!”地反驳道:“谁规定,拜见就得跪下磕头?”   小妮子的小扮,望英雄黠笑道:“我们望家规定的,跪!一定要跪!”   不光是望家三兄弟鼓噪着,连小刀也凑上一脚,跟着起哄。   小混撇撇嘴,无奈地道:“奶奶的,跪就跪,反正男儿膝下有黄金,看我这一跪,可以跪出多少金子来!”   於是,小混只得对着望老爷子和望大爷夫妇,一一下跪,叩头、起身、下跪、叩头、起身……这一轮跪完,望家三兄弟还不轻易放过他,硬押着他拜见大舅子等人,这跪跪叩叩,可真把小混折腾得昏头转向,就连小刀大剌剌往他面前一站,他也照跪不误。   小混正打算往下拜,一抬头瞥见眼前竟是小刀贼笑兮兮的得意嘴脸,众人只听到他嘿嘿怪笑一声,没有人看清楚小混是如何闪身而起,只闻怪笑之後,“砰!”然一响,小刀已被他一脚踹翻在三步之外。   此时,一群下人们捧菜抬酒,正鱼贯地走向後花园,众人赏月之处。   原来是望夫人趁着大舅子们胡闹时,迳自下去吩咐下人整置酒宴,於是在此四更末五更初,原本静谧的时分,突然的热闹起来。   不等下人将洒菜摆妥,小混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地抓过一缸十斤重的大§酒,找上三个大舅子敬酒。   望老爷子此等长辈,见他们年轻人相处融洽,只对小混的狂态,报以一笑,倒也不多阻止。   小混既是继承文狂李二白的七绝杂艺,当然对酒之一道不会陌生,自然他能喝酒,会喝酒,懂得喝酒,而且敢喝酒。   所谓敢喝酒,就像他现在的敬酒方式!   “我说三位大舅子们,妹夫我曾能混敬你们一缸,咱们乾缸!”   “乾缸?”望英豪瞪大了眼睛道:“这可是十斤重的陈年大曲,平常人不用一斤就会头昏眼花,你……不多考虑?”   小混本就是藉机报一跪之仇,他狂道:“十斤陈年大曲算什麽,我一对三,你们三位大舅子一人一缸,我一个人三缸,庆祝咱们以後就是一家人,来!我先乾为敬!”   他仰起头,“咕噜!”连响,灌下了大半缸老酒,哈口气,激道:“奶奶的,好酒,不敢喝的是娘们!”   狗熊好当,娘们难为!   望家三兄弟不禁也豪气大发,学着小混的样子,抓起大酒缸,“咕噜!”就灌……结果,一缸酒还没有喝完一半,三位大舅子全给摆横了!   小混言而有信,自己一人乾完三大缸子陈年大曲酒,看得侍候的下人们,个个瞠目咋舌,对这位准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连同席而坐的望老爷子和望大爷父子俩,也不禁看傻了眼。   就算关外人豪爽善饮,时常有人拿烈酒当白开水喝吧!穷其父子俩这一生,也从未看到过,居然有人能够一次喝下三十斤陈年老大,却只是微醺而已!   “咚!”的闷响,小混放下酒缸,“呃”地打了个大曲酒嗝。   他醉红着脸,望着或趴,或躺,醉倒在地上和桌边的望家三兄弟,醺醺然,呵呵谑笑道:“他奶奶……呃!的,你们以为……呃!我曾能混是……混假的?呃!告诉你们,我可是喝酒膏长大,呵呵!呃……老酒……老酒算他……奶奶的……什麽玩意儿,呃!”   小刀好奇问:“什麽是酒膏?我怎麽从来没听过?”   小混醉笑道:“酒膏,呃!就是把绍兴酒……长年窖藏,然後,酒里的水分┅┅减少,酒就……呃!变得稠稠的,琥珀色……好漂亮,闻了就会醉死人的玩意儿……呃……”   小混仰头又是半缸老酒,摇头晃脑道:“奶奶的,一小块酒膏……要用十斤二十年陈绍……冲调,再加十斤新酒……用竹片刀子打……打得起泡泡,才能喝,不然会……醉死人,可是谷里……没有新酒,全是酒膏……酒膏呐!呃……奶奶的┅┅”   李二白当年退隐狂人谷时,曾带了十缸七十五斤装的陈年绍兴进谷,待到小混被迷途的骆驼误载入谷,双狂隐居已有七、八十年的岁月,十缸陈绍,只剩下三缸。   但是,那三缸子酒,都变成好饮者梦寐难尝的特级酒膏!   小混入谷时,仍在襁褓之中,双狂因为立有誓言,不得出谷,自然无法再将他送出狂人谷。   而两个老男人,困居沙漠深谷,日常吃用,全赖谷中一脉地泉,自产的有数蔬果,和定期过境的飞禽,以及偶尔经过的沙漠旅商提代供有限物品,他们没奶水,要如何喂小?   自然,只有拿足以醉死人的酒膏当奶水来喂小混,一来可免小混饿死,二来,小混一醉数日,双狂也乐得轻松。   小混在这种情形下,喝了一辈子别人一辈子也喝不着的酒膏长大,天底下早就无可醉倒他的酒类。   如今,三十斤老大曲下肚,之所以会造成小混微醺的原因,乃是为这是小混第一次喝到绍兴酒膏之外的其他酒。   但是,老大曲所造成的效果也仅止於此罢了,便是微醺的时间也维持不了多久。   ***   此时,月已西沉。   大地陷於黎明前最黑暗的刹那,连天气也正值最为冷冻的时候,望大爷忙着吩咐下人们,将三个少爷抬进他们房间。   小刀心中忐忑不安,他暗自忖叫道:“不妙,小混这小子怎麽还不醉倒?奶奶的,他不倒,就是我倒,唉!轮到我,便是倒大楣呀!”   他可不认为小混会大发慈悲,忘记方才起哄时,他叫的最大声这码子事。   望夫人正好带着小妮子姗姗而来,看见仆役们七手八脚抬着被摆横的三个儿子,不由得掩口讶呼道:“怎麽回事?”   望夫人和小妮子听完下人们吱吱喳喳的描述,不相信地瞥着小混。   唯见地上横三倒四地躺着五、六个大酒缸,以及小混那付醉态可掬的样子,证明众人所言不虚。刚出来的望夫人,又忙不迭地跟进屋里,为三个宝贝儿子张罗去了。   小妮子此时换过一袭粉红罗裙,略施脂粉,朦胧暗夜,更如含羞带怯的新婚娇娘,美艳动人之外,另外还有一份掩不住的喜气盎然。   她施施然地走到圆桌旁,在小混身旁坐下,妩媚明艳地瞪了小混一眼,娇嗔问:“喂!小混混,你干嘛把我哥哥他们灌醉?”   虽然小混此刻双颊仍是醉红的宛如抹上夕阳一般,但是微醺时那种飘飘然的悠忽感,已经完全消退。   就是他那双原本迷蒙的醉眼,也逐渐变得澄清明亮,像煞闪烁在夜空中两颗晶莹亮丽的星星。   他用左手支颚,侧视着小妮子薄嗔微怒的娇俏表情,不由得吃吃笑道:“小娘子,你真美,连生气的时候也美得乱七八糟,来!陪你未来的老公喝酒。”   不管三七二十一,小混端起桌上一杯斟满老酒,左手一搂小妮子香肩,右手往前一送,不给小妮子反抗的馀地,硬逼着她灌下那杯老酒。   好在小妮子自幼家教良好,训练有素,对三两杯老酒,还不放在眼里,当下,她大方地仰首饮尽小混强行逼灌那杯酒。   小混见她毫不忸怩作态,不由得在她颊上香了一吻,呵呵乐道:“好极了,这才是我曾能混的好老婆!”   小妮子娇羞地垂下螓首,低啐道:“讨厌!”   她早把兴师问罪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众人也被他们二人逗的哈哈直笑。   小混心里想:“奶奶的,连你,我都是照灌不误,灌醉你三个哥哥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仰着头笑的比别人都大声呐!   随後,小混和小妮子两人又一一向望老爷子以及望大爷敬酒,也算是为明天预先辞行。   接着小混呵呵贼笑不停瞅着小刀道:“小妮子啊!这是咱们老哥,关於咱们俩的婚事,他可是尽力不少,你说咱们该如何好好谢谢老哥?”   小妮子不明所以,娇笑道:“当然是请他多喝两杯喽!”   小混故意对着小刀咬牙切齿, 两手拳头扭的“●! ●!”直响,他憋声道:“岂止两杯,我看多喝两缸还差不多!”   小刀苦笑地举起一缸老大§,无奈道:“小混,兄弟,老哥我自己来,不用你多费手脚!”   他大喝一声,将酒缸高提过顶,张大嘴,一口气不歇,犹如长鲸饮水般,将偌大一缸子酒倒入口中。   小混双目顿亮,高兴吼道:“好,爽快!真不愧是我老哥,咱们闯江湖的人,就是要这样子喝酒才像话,老哥,我也陪你喝一缸!”   他顺手拍开酒缸子封泥,学着小刀抬起酒缸子,唏哩呼噜喝将开来。   望老爷子等人见状,不禁啧啧有声,赞叹不已。   望大爷佩服道:“天下豪士,莫过於此,他们两人的豪气,从喝酒就可以窥见一般!”   望老爷子拂髯点头道:“不错,此二子头角峥嵘,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他含笑瞥向小妮子,接口道:“妮丫头能跟着小混,我可就放心了!”   小妮子娇唤道:“爷爷!”   想起明天就要离开自幼生长的牧场,和心上人一同闯江湖去,她一时也弄不清楚,心里亦喜亦忧。   她喊完这声爷爷,小妮子呐呐不知应该如何接口,说些什麽才好。   忽地,小刀首先放下酒缸,他醉眼醺醺,呵笑道:“小混……如何,老哥……够意思了吧!”   小混随手抛开喝乾的酒缸子,扶着踉跄的小刀,哈哈笑道:“好,够意思,你喝完一整缸子老酒还没倒,光凭这一点,就够资格做我老哥,你的确,他奶奶的够意思极了!”   小刀打个酒嗝,哈哈得意道:“奶……奶的,你以为老哥我……那麽容易被┅┅摆平?没……那回事,瞧!我还可以,自己……自己回房去!”   小混呵笑附合道:“对,你还可以自己回房,那你就回去休息吧!”   小刀醺醺然推开小混的扶持,不稳道:“那……那有什麽……问题,待我……回房去也!”   他一路哼着小调,颠颠倒倒,踉跄地向内行去,还不时拨开想要扶他的下人们。   小混目送着小刀离去,这才轻嘘口气,搔着头呵笑道:“不错不错,十斤老大§下肚,还走得动,是不简单。”   回过头,小混正好迎上一只似嗔似笑,直瞅着他的美目,他不解地问道:“怎麽啦?干嘛这样子看着我?”   小妮子啐笑道:“从没见过你这种人,三、四十斤老大§下肚,平常人早醉死了,只有你越喝越清醒。”   小混呵呵一笑,扬眉道:“所以说,你老公不是平常人,千万别太小看自己的老公。”   小妮子红着脸轻啐一声。 望老爷子此时凝望着恢复宁静的天空, 低喃一声:“天又快亮了!”   就在众人回头看着渐露曙光的东方,望老爷子轻咳一声,轻叹道:“妮丫头!”   小妮子茫然地回首看着她爷爷。   望老爷子将放在桌旁许久的描金红木盒,推向小妮子,慈祥道:“妮丫头,爷爷已经将你交给小混,往後你跟着他,小混自然会照顾你。但是,江湖风险诡谲,你还要有本事照料自己,才不会带给小混太大的困扰,明儿个你就要走了,爷爷也没什麽好东西给你,就只有爷爷昔年行走江湖的一点儿行头,你带着去,也好当做防身之用。”   小妮子低应一声,接过木盒,见盒上有锁,但是没有扣上,於是,她取下锁头,轻轻打开锁栓。   只见木盒内衬着黄绫绸垫,垫子上搁着一条约莫有丈寻,通体油亮赤红的长鞭,而在团团圈起的长鞭中间,放着一本白绢小册。   册子正中央,以朱红楷字端端正正地写着:“驭龙九重天”。   望老爷子沉缓道:“这条鞭子,名为血玉龙筋鞭,传说是由龙筋绞成,它的质轻软韧,寻常兵刃伤不了它丝毫,尤其鞭子握柄,是用难得的血玉琢磨成的,功能吸汗,不滑手,是支上好的长鞭。   至於,那本小册子,里面所记载,就是驭龙九重天鞭法,其中一些基本诀窍,爷爷早在平常时,就已经告诉过你,其他若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小混,相信以他所学,这本册子里的精奥之处,必定难不倒他。”   小妮子轻抚着盒中的长鞭,唯唯点头,随着老爷子沉重的语声,她竟也有些离别的伤感,使得她忍不住扑向望老爷子,哽咽地轻唤声:“爷爷……”   小混望着老爷子,搂住小妮子不断轻拂她浓密乌黑的长发,怜爱之情,溢於言表。   他忍不住在心里兀自咕哝:“搞什麽?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干嘛这麽酸溜溜,哭兮兮,想当初我离开狂人谷时可乐得很呐!跋明儿个离开牧场之前,一定要和小妮子约法三章,她若是要在半路上哭着想家,我就不答应让她一起去中原,省得麻烦!”   忽然——“小混!你在想什麽?”望大爷正攒着眉,不解地问道:“怎麽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   小混定了定神,轻笑道:“大叔……不,是岳父,我在想明天离开前的一些事,你叫我有什麽事?”   望大爷正色道:“小混,我们妮丫头可是交待给你,你可不准亏待她,让她受了委屈!”   小混斜瞥了小妮子一眼,见她正躲在望老爷子怀里对他扮鬼脸,他不由好笑道:“岳父,小妮子可是你们望家三代唯一的女孩子,自小就被你们当成宝贝供着,她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谁能委屈得了她?只要她不亏待我,我就得三呼阿弭陀佛,菩萨保佑,我岂敢妄想亏待她?”   小妮子闻言,恨恨地跺着脚,大发娇嗔道:“死混混,你胡说!”   小混一翻眼珠子,吃吃笑道:“我本来就是胡说,你急什麽?”   小混瞅着小妮子发嗲的模样,呵笑地保证道:“爷爷,岳父,你们若是要小妮子跟我走,就该信任我能够照顾她。我曾能混虽然打混,但是对小妮子绝对是真心真意,该如何做,我自有分寸,有些事说得多了,反而失去应有的味道,你们说是不是?”   只这麽简单的几句话,就充分表现出小混的个性。   他或许有着某些人眼中的玩世不恭,但是,在他坚毅沉稳的内心里,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应该做什麽!   也就是这种独立而坚决的个性,便得他有着超乎年龄的个性,使得他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在这一瞬间,他看起来不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更像一座沉稳难撼的庞然大山,自然给人一种无比的信心。   望老爷子满意地颔首道:“天就快亮了,你们便收拾收拾之後,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赶路。”   接着,他便起身回房,望大爷了解地不再多言,紧随在他老子之後,他迳自离去。   花园里, 已有早起的鸟儿吱啾争鸣, 小妮子轻轻阖上木盒,她忽然轻笑道:“小混,你好狂喔!居然敢那个样子对我爹说话。”   小混将腿翘上桌面,伸个慵懒已极的懒腰,轻松道:“耍狂,也得有本钱狂,若是做不到的事,我就没资格说话那麽大声,懂不懂,妞儿!”   小妮子“哧!”的轻啐一声,娇笑道:“人家要进去休息了。”   原本已经眯起眼睛的小混,闻言突然猛地睁大双目,色迷迷地呵笑道:“哟!才订婚就邀请我入洞房?”   小妮子蓦地羞红脸,恨恨地一把拧在小混腰上,叫道:“死混混,说话乱七八糟!人家不理你啦!”   这小妮子哼的一跺脚,转身朝闺房奔去。   小混被小妮子一把拧下地,他坐在地上揉着腰际,对着小妮子的背影龇牙咧嘴地叫道:“既然不请我入洞房,干啥睡觉也得向我报告,这是诱人犯罪嘛!”   远远的,还可以听到小妮子模糊地骂道:“神经……”   小混揉着腰,咕哝道:“娘儿们!下手那麽重,敢情想要谋杀亲夫?”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重新坐回椅上翘起腿闭目假寐,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是恁般的逍遥自在,可是,小混的脑中却是流闪着千万般思绪。   如今,由於小妮子要和他们同行,未来的计划自然得加以改变,而在未来可能遇上的情况,势必更加复杂。   这些都是令小混不得不去想的事情。   还有,血魂阁的刀级杀手虽然丧命沙漠,但是,血魂阁的人,迟早会知道小刀逃脱的事,他们也定然会再追来。   等双方再度碰上时,只怕有乐子可耍,只是,会在什麽时候?   血魂阁的人何时会得知刀级杀手死亡之事,何时会截住自己和小刀……还有小妮子……       第七章 草原盛会危机隐伏     黄昏。   草原上的黄昏,虽然不如沙漠落日来的凄凉,但是,那一轮赤焰飘浮在层层绿浪之上,却有着另一种豪壮的美感。   三匹高壮雄伟的关外良驹,便自这轮风火之中,扬蹄奔来。   他们三人三骑彷佛驭着风一般,迅捷地穿透落日,向前迈进。   他们自然是小混等人。   饶是连云牧场之中人多好办事,小混等三人还是直到快日落才离开牧场。   他们三人会拖到如此晚才动身的原因之一,就是送行人与被送的人当中,都有宿醉未醒,头痛难熬的倒楣鬼。   小混和小刀分别骑两匹褐色大马并肩齐行。   而小妮子胯下自然是火红色赤焰小子无疑,它颇为理所当然的一马当先,抢行於前。   小妮子今天浑身火红,一式火红的劲装和霞披,後肩斜背一张檀弓,一袋白翎箭隐在披风内露出些许头儿。   她的织腰上则缠着爷爷给的那条血玉龙筋鞭。   这小妮子如此一身威风的打扮,衬着赤焰那身油亮如焚的火红毛色,在燃烧般的落日霞光照耀下,她们宛如自火焰中冲焰而出的重生凤凰,令人有着说不出的震撼。   小混闲闲地欣赏着眼前小妮子高绝的骑术,只见她稳健自如地跨骑在无鞍的赤焰背上,随着马儿奔驰,柔和有致的起伏着。   赤焰无鞍,自然也没有束口的辔头。   因为小混坚持不许为他的宝贝乾儿子套上枷锁。   他认为收服赤焰已经剥夺赤焰不少自由,如果再为它上鞍,那麽赤焰一定会失去属於沙漠特有的那一份奔放!   这绝非当初他驯服赤焰时所愿。   於是,冰雪聪明的小妮子脑筋一转,亲手为赤焰缝了一袭鹅黄柔软的绫布绸缎,当做鞍垫,穿在赤焰背上。   如此一来,就算她骑着赤焰长途跋涉,人与马,都不会感到不舒服。   小刀顺着小混的目光看去,不禁轻笑道:“你不得不承认,小妮子的骑术比咱们高明多啦!”   小混在马鞍上挪了挪臀部,疲懒道:“是呀!至少,在我照顾不了她时,要她骑着赤焰小子逃命一定没有问题。”   小刀嗤笑道:“没出息,还没打就先想逃,如此也配做英雄?”   小混不以为意地淡笑道:“英雄可不是凭一股子傻劲做得来的呐!老哥。”   他轻轻咂着嘴,接道:“我这是对事先做最坏的打算,然後让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在死中求活,败中求胜的道理。万一,情况真演变到最糟,最不济,也不过是逃而已,我还怕什麽?”   小刀微怔,沉吟道:“你这道理倒是挺新鲜的,不过也蛮有点意思,嗯!将情况打算的最坏,而後全力以赴,那麽只要有一点点好的结果,凡事就不会是最坏。嗯!的确有意思!”   小混呵呵捉狎道:“不错,你竟也懂得举一反三,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刀哭笑不得地佯怒做势猝踢,小混哈哈一笑,拍马躲开後,顺口问:“老哥,咱们还得多久才能进关?”   小刀略略估计後,回答道:“赶快一点,明天傍晚可以到达张家口,过了张家口就可经由八达岭入居庸关,算算日子,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最迟三天,一定可以入关。”   小刀淡笑道:“关口距离北京城,不过五十里左右,要进京,不用半天,可是,若说要找武林贩子,那可就难说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他。反正,咱们进关到了京里之後,就往酒铺子钻,其他的你就看我表演啦!”   小混搔搔头,呵笑道:“也罢,你老兄一到中原,就好比龙归大海,得其所哉,反而我成了大憨呆,到时候一切听你的就是啦!”   小刀嘿嘿笑道:“算你知趣,以前你在沙漠中消遣我的事,我勉强一笔勾销罢了,省得让人说我这老哥没肚量。”   小混吃吃一笑,忽然——宁静的草原上,突然随风传来阵阵隐约的歌舞喧哔,充满热闹和欢笑的乐声、人声,诱得远处听见的人,打从心坎儿想随着音乐欢笑一起飞扬!   前面的小妮子,蓦地回过头,兴奋地叫道:“小混,草原上在举行那达慕,咱们快去!”   这小妮子叫完,不管三七二十一,轻夹马腹,催着赤焰快跑。   她口中犹响着银铃般的娇笑,欢呼道:“小混,小刀哥哥,快点嘛!我们快过去看蒙古人的那达慕,好好玩呐!”   小混他们在後面猛地拍马急赶,但是,任他们两人胯下之马如何奔驰,怎麽可能追得上有大漠神驹之称的赤焰小子。   不一会儿,两人已被抛下老远,赤焰和小妮子的身影渐渺,小混不由得急呼道:“小妮子,你慢点,你说那什麽母的,到底是啥玩意儿?”   远远地,小妮子缓下马,迫不及待地等着小混他们二人,她犹自马背上,频频眺望歌声传来之处。   一等小混他们赶到,小妮子忙又策马而行,她一边寻找着笑声的来源,一面娇笑道:“小混,你好笨,是那达慕,不是什麽母的。”   小混第一次被人笑骂他笨,他嘿嘿乾笑两声,撇嘴道:“管他是那达慕,还是什麽母,到底怎麽回事,竟然能够让你那般兴奋,差点连老公都不要,就独自一个人跑啦!”   小妮子红着脸啐笑一声,解释道:“所谓那达慕,就是蒙古牧民为了庆祝秋收,特别举行的盛大庆祝会,会里有歌舞表演,还有勇士摔角等等节目,不但好看得紧,而且也是这里的草原上难得一见,最热闹,最有趣的盛会。”   小刀不解地问道:“为什麽在这里的草原难得一见?难道在其他别处草原就能见得着?”   小妮子轻笑道:“因为那达慕是蒙古人特有的庆典,除了在猛古草原每年会定期举行之外,其他地方的草原,就要刚好在秋天,而且蒙古牧民还没离开时,才看得到,当然是难得一见喽!”   小混和小刀二人,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们倒也感染了小妮子那份兴奋,等不及想见识一下,那个什麽那达慕的盛会。   经过一阵急驰,歌声和人声都更见清晰。   小混他们三人,已从高大的马背上,看见远处正燃起偌大一堆熊熊营火,许多大大小小的蒙古包正环着营火四周竖起,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人拥挤在一起,围着营火婆娑起舞欢唱着!   那光景,的确有够热闹,难怪小妮子会兴奋的吱喳不停,一味地催促两人赶快。   熊熊的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颊,笑声传递着无尽的热情。   小混他们才刚到火堆前丈寻处,已经有热情的蒙古牧人迎上来,操着生硬不流利的汉语欢迎他们。   在这里,你不用担心自己是个陌生人,只要笑一笑,大伙儿就是一家人。   小混他们三人翻身下马之後, 立即有人接过小混和小刀手中的 索,招呼他们到一个蒙古包之前。   唯有想要接近赤焰的一位蒙包青年,竟被赤焰怒然掀唇咆哮,吓退一步。   小混连忙赶上前低叱一声,他当众搂着赤焰送它一记响吻,同时拍拍它,要赤焰自己找个无人的安静地方安顿下来,等候他的召唤。   一旁围观的人潮,无不对这幕情景,啧啧赞叹,更有人指指点点地以汉语不住提到赤焰二字。   小混暗笑一声,猜想人群大概是在谈论他的宝贝儿子,倒也颇为自得。   只有小妮子对这种常烘,没有太大的关心,她急急拉着小混和小刀二人,拚命往靠近火堆人多的地方挤去,一心想要找些好节目来欣赏。   小混他们二人是首度遇见此等盛会,自然唯小妮子马首是瞻,跟着她像无头苍蝇般地乱撞。   等他们三人挤到最前面时,只见火场中,正架着一头头宰杀清洗乾净的完整牛羊烤着。   小妮子有些泄气地道:“怎麽没有表演了呢?”   这时,在他们左近有一名大胡子蒙古人,正忙着将手中一块乌漆嘛黑,像黑砖头一般的东西,敲碎後丢进煮开的滚水当中。   他听见小妮子怏怏不乐的口气,竟以流利的汉语道:“女娃娃,你想看表演吗?表演要等明天才有好看的喔!”   小妮子高兴地反问:“真的?大胡子叔叔,明天有什麽好玩的可以看?”   大胡子搔搔他那把毛茸茸的络腮胡,呵笑道:“明天好玩呢,早上是女娃子们跳舞,中午和下午是赛马,晚上就是摔角比赛,挺好看呐!”   小混却盯着大胡子面前,那锅滚腾的沸水,好奇问:“大胡子老兄,你在做什麽?这黑不溜丢的砖头,可是要煮来吃的?”   大胡子笑道:“小娃儿,别老是叫我大胡子,我老汉叫帖纳罕,我这里正在做蒙古茶,你们大概才刚来,若是没人招呼,就留下来和我一块儿吃肉,喝茶吧!”   他咧开大嘴,继续自豪道:“我告诉你们,在这儿,咱们阿尔察汗诺尔正白旗里,没有人的蒙古茶,会煮的比我好喝。”   小混他们一开始就喜欢上帖纳罕豪爽的个性,当下就毫不客气,欣然地接受他的邀请而留下。   小刀感兴趣地道:“我以前就听闻过蒙古茶这玩意,可是,我原以为和咱们中原人平常喝茶一般,是用杯子泡着喝,没想到,却是用这麽大的锅子来煮着喝!”   帖纳罕抛下最後一小块茶砖,拿起杓子搅动锅中的茶,哈哈笑道:“正宗的蒙古茶,不但是用锅子煮,而且还要加盐、牛乳和黄油,拌匀煮开之後,就成啦!”   他顺口说着,顺手抓起一把盐、和牛乳、黄油,撒的撒,倒的倒,一股脑儿全加进锅里,还不时用杓子搅拌着。   帖纳罕拍拍手,又道:“咱们这蒙古茶,是吃烤肉时最好的饮料,一口肉就一口茶,可以吃下整条牛呐!”   小混咂着嘴,馋道:“好啊!我正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他食指大动,跃跃欲试问:“帖老兄,你说我们要找哪头牛开刀?”   帖纳罕豁然大笑,大手朝着火场一挥,道:“只要是场子里的牛羊,你喜欢找哪头开刀,尽避动手!”   “真的?”小混馋涎欲滴地追问一句。   贴纳罕瞪眼叫道:“当然是真的,你不相信?好,跟我来!”他大步朝着最近的一头烤牛走去。   烤牛早就已经刷好调味料,熏烤的恰到好处,等人来用。   提供烤牛的主人,更是细心地插了几把薄刃快刀在牛身上,如此一来,吃烤肉的人,只要人到了,什麽东西都不用带,就有肉得吃,方便得很呐!   帖纳罕走到烤牛旁边,招呼也不打,拨起一把快刀,轻轻一挥,割下一大片上好的腿肉,递给欢呼的小混。   接着,他又刷刷刷连挥三刀,分别为小妮子、小刀和自己取烤肉,得意问:“如何?我没有骗你吧!”   小混嚼着满口烤牛肉,咿唔地猛点头。   夜,来的竟是那般迅快。   原来还有些残霞的西方,倏地抹黑了脸,隐去天际最後一道光芒,大地便又成了黑暗的世界。   人们彷佛寻求着火光的温暖,全都蠕蠕而动地靠了近来,在火光映现的刀茫中,这里没有你的,我的,只有我们的,大家的……   清晨。   太阳才刚刚露出一点点头来。   绿油油的牧草,还披着晶莹的露珠。   大地尚未从睡梦中转醒。   昨夜的火场,还残留着一缕薄薄淡淡的灰尘,狂欢的人们仍旧沉睡,却未散去。   小混裹在不知何人借给他的毛毯里,慵懒舒适地扭扭身打个哈欠,眨眨仍然兀自沉睡的眼皮,不情愿地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   半晌。   他像一只甫自蛹内要挣扎而出的小蛾,奋力自毛毯里挤出一颗脑袋,然後伸长了脖子,四下扭望。   当他看不到第二只起早的鸟儿,他索性又躺了回去,打算补个回笼觉。   谁知——“哎唷!”   “哇!”   小混奋力抽出右手,揉着後脑勺,同时半撑着身子,侧过头去寻找那个虽然发出惨叫,却仍然留连在梦中的人。   一入眼,就是一张毛茸茸的大胡子。   原来,昨夜帖纳罕和他正好头顶着头睡下,方才小混重新躺下身时,恰将自己的後脑勺敲在帖纳罕的额头上,无怪乎,两人同时大叫。   只是帖纳罕叫了一声之後,侧个身咕哝几句小混听不懂的话,又兀自沉沉的睡去。   小混苦笑地揉揉後脑,一瞥眼,瞧见小刀在他右侧三步的地方,正舒适地窝在毛毯中,对他眨眼直笑。   小刀是被刚才两声惨叫吵醒的。   正待坐起来伸个懒腰,小混突然发觉胸腹间沉甸甸的似有重物。   他低头一看,喝!竟是小妮子那张千娇百媚的娇靥,瞧她气息平稳,双颊红嫩,敢情小混这个枕头让她睡得挺舒服。   难怪,一大早小刀脸上就有那种不怀好意的暧昧笑容!   小混对着小发刀龇牙假笑一番,正想来个软玉温馨抱满怀,却听见赤焰清悦的嘶鸣。想到昨天整晚没见着这个宝贝乾儿子,不知道它是不是找到地方过夜?饿着没有?小混再也没心情对怀里的小佳人毛手毛脚。   他小心翼翼地移开小妮子的螓首,顺手扯下裹在身上的毯子,塞在小妮子头下取代自己暖呼呼的胸膛。   当他七手八脚安顿好小妮子,犹不忘低头“滋!”的吃上一记睡豆腐,这才忙不迭翻身而起。   小刀早已优雅地起身,对着冷冽清新的空气伸展着壮硕有力的四肢。   小混“噗哧!”一声,低低讪笑道:“这里又不卖肉,你忙着推销自己这身肉相做什麽?”   小刀顺势横腿扫了他一记,啐笑道:“他奶奶的,屁蛋,你放什麽狗屎乌拉屁!”   小混吃吃一哂,拉着小刀匆匆漱洗之後,精神抖擞地掠向远处那团红色雾影┅┅“小混!”   小妮子自梦魇中惊叫着推开毛毯,猛然弹坐而起!   馀悸犹存中,小妮子还分不清是梦是真,只觉得半晌无人回答。   於是,她惊惶地扭身四下搜寻着小混,空旷的草原上,除了三两个已醒的牧人正收拾着昨夜的烤火场,哪有小混的影子,就是小刀也不见人影啊!   “小混!”小妮子忙乱地翻身爬出毛毯里,顾不得自己钗横鬓散,一副我见犹怜的旖旎模样,再度对着茫茫四野,放声大吼。   “小混……小刀哥哥,你们在哪里嘛!”   小妮子惊急哽咽的声音,引起周围牧人的注意,帖纳罕在旁人的推叫下,揉着眼睛咕哝地醒来。   小妮子茫然地向前奔出老远,却又怔怔地停了脚步,再一次呜咽地大喊:“小混……小刀哥哥……”   她娇嫩惊惶的哽咽喊声,随着晨风向四面飘散开去……忽地——远处响起一阵急骤迅捷的蹄音,那蹄音是恁般的熟悉,一响一响地敲进了小妮子的心坎里。   她抹着泪朝蹄声起处迎去,口中犹自颤抖地呼唤:“赤焰……”   赤焰火红的身影穿过薄冷的晨雾,出现在小妮子的眼前。   马背上,小混一眼就瞥见小妮子梨花带泪的凄切神情,他心头悚然一惊,暗骂自己糊涂,怎麽将小妮子一人独自留下。   离着小妮子约有七、八丈远,小混忽然自赤焰背上飞身而起凌空一个空翻,比赤焰还快的冲向小妮子,张臂拥住扑身入怀的伊人。   小混轻轻抚掠着心上人乌柔散乱的云鬓,惊问道:“怎麽啦?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小妮子死命将脸埋在小混胸膛,哽哽咽咽,无限凄苦委屈地模糊道:“人家做恶梦,起来……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小刀哥哥,以为……你真的……真的死了!”   迷迷糊糊听了半天,小混可听清楚最後一句,他连忙“呸呸呸!”故作诙谐,怪声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小刀也关心地上前问道:“怎麽回事?”   小混搂着佳人,对他翻个白眼,轻声道:“做恶梦,大概梦见我死了,起来又看不到人,就哇啦哇啦的哭啦!”   小刀无奈地摇头苦笑,暗自忖道:“娘们!带她们出门就是一大堆麻烦,也亏小混受得了。”   小混轻轻拍着小妮子,抚慰道:“好了,没事啦!别哭了,下次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独自跑开,好不好?现在我有事告诉你,不准哭!”   小混皱着眉托起小妮子泪眼婆娑的脸庞,举袖抹去她颊上的泪痕,坚定地盯着小妮子的泪光盈盈的眸子,一字一顿,彷佛要将这些话深深刻进小妮子脑海般,沉声开口道:“小妮子,我要你牢牢地记住一件事。”   这是他第一次规规榘榘,不带戏谑地称呼这小妮子,小妮子似乎感受到小混语声中的严肃,不自觉地点点头,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他。   小混微微一笑,接着道:“我要你永远记住,除非有朝一日,你看见我被人当着你的面前剁成肉泥,否则绝对不要相信我死了,懂不懂?”   他的话说的那麽坚定,那麽自信,彷佛一句句都是经由铜浇铁铸,无可颓倾,绝不毁灭的铿锵金言,令人毫不怀疑地接受它,相信它。   於是,小妮子又不自觉地点点头,只是这次她的脸上多了一抹肯定的笑容。   小混的话,彷佛给了她一座山的保证,使得她对小混的信心,就像一座山一般的牢不可撼!   小混这才满意地换个轻松的口吻,笑谑道:“嗯!这才对嘛,如果我老婆对我都没信心,我曾能混,他奶奶的还混个屁!你要知道,你老公不是随便死得了的人呐!”   雨过天晴,骄阳又现。   小妮子带着一脸比阳光还耀目的娇笑,轻啐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什麽屁呀屁的,难……难闻死啦!咯俊”   忧虑一去,小妮子又回复成一只精灵刁钻的小鹂鸟,撒着一串串的悦耳动听,声若银铃的娇笑。   她自小混怀里挣开了去,活泼地跳跃在草原上。   小混抛个得意地眼神给小刀,他戏谑地怪叫道:“耶!小妮子嗳,你说什麽难闻,我又没有口臭,怎麽会难闻,不信咱们亲个嘴儿,证明一下!”   他怪模怪样,张牙舞爪地朝小妮子扑去,小妮子尖叫一声,咯咯笑着逃开,完全忘了刚才的梦魇和恐惧。   小刀含笑地看着他们两人追逐嬉戏,连赤焰都闲来无事轧上一脚,和他们追成一团。   小刀不禁有些纳闷地忖道:“问世间情为何物?难道真的能够让人如此神魂颠倒,悲喜失常?真是奇怪。”   他不解地迳自耸耸肩,不再想它。   蓦地——一阵号角呜呜吹响。   随之,歌舞乐曲之声再起,那达慕第二天的节目,就此揭开序幕。   “小刀哥哥,快来啊!我们看跳舞去……”   小妮子又在那里兴奋地跳脚了,她对小刀拚命地招了招手,就忙不迭拉着小混飞也似的往人群钻去。   小刀轻笑一声,双肩微晃,就在他长衫衣摆拂动的刹那,他的人也逸出老远,追在小混他们身後,紧跟着投向人潮。   赤焰略略犹豫地跟着小混他们乱挤,它还是首次接触到如此众多的人类,不免有些惊慌,始终想和人群保持距离,但是,小混他们却偏往人多的地方钻挤,使得赤焰实在难以避开一波又一波令它惊心的人潮。   不过这麽一拐两转之後,赤焰就失去小混等人的踪影。   忽然,出於动物的本能,赤焰直觉到人群之中有股令它不安的情绪,它机伶地抖动双耳,甩头溜望四周,却察觉不出这股不安从何而来。   於是它索性放蹄他去,独处躲向草原另一头人群稀落的地方。   它抛开骚动的不安感後,悠闲地低头啃嚼着牧草,静静地等候着小混的招唤。   小混他们随着小妮子滑溜有术的钻动,没有几下子就挤过层层的人墙,坐到距离表演现场最近的第一线上,专心地欣赏表演。   只见表演场中,此时正由一群穿着传统服饰的蒙古女孩们尽兴地舞着,她们个个身材婀娜,数人一组,或站或蹲,舞姿曼妙却又似有含意。   小混他们都是第一次欣赏这种传统的蒙古舞蹈,连小妮子这个自幼在关外大草原上土生土长的妞儿,都不了解舞曲中的含意,更别提小混和小刀二人。   他们二人简直是高山滚鼓——噗通!噗通!不懂呀不懂!   突然,一只厚实的手掌拍在小混肩头。   小混直觉地出手如电,反扣对方腕脉,只听“啊!”的一声,一个恍如闷雷的大嗓门叫道:“小娃儿,是老汉,帖纳罕啊!”   小混连忙松手笑道:“帖老兄,是你呀!怎麽闷声不响从背後来,吓了我一跳!”   帖纳罕搓着微微泛红的手腕,一屁股跌坐在小混身旁,龇牙咧嘴道:“哇!小娃儿,你好大手劲,我老汉的手腕骨,差点给你捏碎了呢!”   小混岔开话题,指着场中舞蹈问:“老兄,这些妞儿们在跳个啥捞子?”   帖纳罕虽然精通汉语,却也对小混这口十足方言瞠目无言以对,他搔搔大胡子,不解问:“小娃儿,你在说什麽?怎麽我老汉一句也听不懂?”   小混呵呵笑道:“我是在问你,这些女孩子她们跳的舞是什麽意思?有没有什麽名堂?”   帖纳罕拍着腿大笑道:“有名堂!有名堂!这是那达慕最具代表性的舞蹈之一,叫做挤乳舞,你们瞧,那个半蹲半跪的女孩子手一握一放,上下摆动,有没有┅┅”   小混他们随着帖那罕的指点看去,看到他所说的女孩,忙不迭连连点头。   帖那罕咧嘴一笑,继续地说道:“她就是在模仿平常时,女孩子们为牛羊挤奶的动作。”   “喔!”小混等人,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仔细瞧着。   随着帖那罕的精彩比划解说,小混他们三人看这场舞蹈,倒也舞得津津有味,趣意盎然,不由得像旁边人一样,跟着舞曲摇头晃脑的打起拍子来。   直到一曲舞罢,小混他们三人跟着周遭所有的群众一起热烈地为表演者鼓掌称好,他们兴高采烈的情绪,不下任何蒙古牧民。   他们三人也都全神贯注地融入那达慕盛会,这种欢愉无比的气氛当中。   看完跳舞,帖那罕带着他们挤出人群,往另一片叫喧更盛的人墙走去。   而比人声更响的竟是一阵震天憾动的雷蹄巨响,以及一片灰蒙蒙的黄尘滚荡。   帖纳罕故作神秘道:“猜猜看,咱们为什麽去?”   小混轻轻嗤笑道:“废话,当然是赛马。”   帖那罕豁然大笑,眨眼道:“还有比赛马更刺激的事呐!”   小混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赌马?”   帖那罕以心照不宣的表情拍拍小混肩头,一行人就往跑马场中走去。   所谓的跑马场,其实也不过是一段长约十丈有馀的空地。   空地的四周也没有圈设什麽标志,大伙儿都颇为自动地让出足够的距离做为比赛场,只有在空地两头的起点和终点处有人拉起细强,做为赛程长短的指示。   赛马分成许多组,有的是成人骑成马的竟跑,也有小骑幼马的比赛,其中最刺激精彩的该算是骑无鞍马的比赛。   小混他们看了一下,就各自挑出碎银去下注。   别看小妮子是个娘们,看到比赛激烈处,她一样抡起拳头又吼又叫,比大男人还来劲,站在她身旁那些高头大马的蒙古莽汉,一个个呵呵笑着不住摇头,自叹不如啊!   小混灵光一闪,他附在小妮子耳边问:“亲亲小妮子,想不想在那达慕上出出风头?”   小妮子回眸一笑:“怎麽出风头?”   她因为兴奋和激吼,此时双颊酡红如榴,白里透红的肌肤,宛似吹弹得破,显得恁般娇艳诱人。   而她眸中更是眼波流转,光彩闪耀,明媚动人不在话下。   小混原本就和她站得相近,如今,小妮子一回头,恰和小混来个鼻对鼻,嘴对嘴,贴面而立。   小混陶然的深吸口气,沉醉的呢喃:“好香!”   小混“耶”了一声,定定地瞅着小妮子,他不待小妮子羞臊地低下头,他已闪电般的“滋滋!”在小妮子左右脸颊上各偷得一个香吻。   众目睽睽下,小混健臂一收,将小妮子拥进怀中,重重的,响响的,给了她一记惊天响吻!   小妮子在众人哈哈笑声中,一个头钻进小混怀里,再不也肯抬起来,小混得意地对在场臂礼的人群挥手致意。   哄闹了半天,小混这才搂着小妮子挤出人群,迎面而来的帖纳罕和小刀对他们二人,不住的啧啧赞叹。   帖纳罕呵呵笑道:“小子,你可不能算是娃儿!”   小混眨眼笑道:“混吃混喝还骗得过去就是啦!”   接着,他目光一转,若有所思地问道:“帖老兄,你们这里的马赛,可不可以临时报名叁加?”   帖纳罕搓着脸颊道:“当然可以,怎麽着,你有兴趣?”   小混神秘笑道:“我何止有兴趣而已!”   他忽地仰起头发出一连串打着旋的呼啸,啸声悠扬地响彻云际,传出老远。   应着他的呼啸,一声穿云的热切的马嘶,唏呖响起,同时阵阵蹄音得得!由远而近传来,赤焰已扬着烈火般的鬃毛,飞奔而至!   小混放开小妮子,大笑地抱住向他钻揉而来的赤焰,口中爱怜道:“赤焰小子,你刚刚到哪里溜 去了? 等一下你老爹可得靠你赚路费喽!可别让老爹失望,知不知道?”   小妮子看着他们爷俩那种又搂又抱,又吻又亲的亲热模样,心里可真有些酸不溜丢的醋味。   小刀挨近她,捉狎道:“别嫉妒,以後你有的是机会。”   小妮子蓦地臊透耳根,飞脚踹了小刀一腿,羞涩地啐道:“为老不尊,难怪小混是那种德性,我看都是你教坏他的!”   小刀嗔目大叫:“冤枉啊!我才是小混教坏的!”   小混茫然回头问:“什麽?我教什麽?”   不等小刀开口,小妮子已经暗里一把拧向小刀,小刀疏神之下,被捏个正着,他叫痛地逃开,苦笑道:“问你家母老虎去!”   小妮子又白了他一眼,小刀故作惊惶地摇手叫道:“我没说,我什麽都没说!”   小混呵呵谑道:“我说老婆,你怎麽可以在我面前随便和人打情骂俏?”   小妮子嗔怒道:“你胡说!”   “啪!”的一声,小混一时猝不及防,脸上立刻多了一条五爪金龙。   小妮子没料到自己一击中的,登时掩着小口怔在当场,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巴掌,打得猛然噤声。   小混揉揉面颊,无奈地苦笑道:“我说妞呀!我才说打是情,你就真打?”   小妮子难为情地呐呐道:“小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混瞪眼叫道:“不是故意的?那你是有意的喽?不行,罚你亲个嘴儿!”他做势欲扑。   小妮子惊叫一声,急急躲向小刀背後,嗫嚅道:“你坏死啦#嚎次都在大庭广众亲人家……”   小混一副色迷迷的德性,嘿嘿贼笑道:“喔!我知道了,等大庭无众时亲你,就是好死啦!对不对?没问题,下次改进,下次改进!”   小妮子羞煞爱煞,甜乎嗔乎,不知如何表达,只得无耐地猛跺小蛮靴。帖纳罕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打岔道:“小子,你想骑赤焰叁加比赛?不成的,大伙儿都知道赤焰是神驹,没人愿意叁加只输不蠃的比赛,何况,只输不蠃,有什麽好赌?”   小混笃定地呵笑道:“如果骑赤焰出赛的人,是个女孩子呢?你想有没有人敢赌?”   “女孩?”帖纳罕好奇地瞥向小妮子。   小妮子和小刀也被这个主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小混加强语气道:“对,女孩!而且是无鞍马的比赛。”他接着调侃道:“你们蒙古牧人最是夸耀自己的骑术,总不会害怕和一个小女生比赛吧?”   帖纳罕脸红脖子粗地抗辩道:“我们当然不怕和小女生比赛。”   小混击掌笑道:“那麽,帖老兄,你能不能为我们安排一下?”   帖纳罕拍着胸脯道:“没问题,看我的!”   他大步地行向跑马场起点处,去接洽有关事宜。   帖纳罕前脚刚走,小刀和小妮子已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小刀谑道:“曾能混呀曾能混,你真他奶奶的能混,你这叫骗死人不偿命。”   小混无辜地摊手道:“我可没有欺骗别人哦!我只是没告诉他,小妮子骑术很高明罢了,至於,小妮子是不是能蠃,可也很难说,别忘了,蒙古人的骑术都是第一流的呐!”   小妮子咭笑道:“难怪你说要靠赤焰赚路费,原来喔……”   他们三人心有灵犀地相视眨着眼偷笑。   小刀忍不住打趣道:“小妮子,这可是你缔造历史性记录的大好机会,我敢打赌,全蒙古的那达慕盛会,绝对没有出过像你这麽年轻漂亮的女冠军骑士。”   小混得意道:“所以我说要让小妮子在那达慕上大出风头,好好风光一下嘛!”   他接着正经道:“不过,小妮子,你可得记住,凡事还是要有九分信心,一分谨慎才行,千万可别自信过度,否则很容易就马失前蹄的喔!”   小妮子噘着嘴,故意嗔道:“人家都说要有十分自信,怎麽你比别人少一点,只有九分?你是不是故意不给我信心?”   小混白她一眼,挑衅道:“因为你老公我,不是人家,是独一无二的曾能混!”   小妮子闻言,双颊倏地飞红,她娇啐道:“你干嘛老是老公、老婆的乱叫嘛!人家又还没有嫁……”   下面的话被小混古怪的目光噎回肚子里。   小混吃吃笑道:“我说咱的亲亲小妮子,未来的准老婆啊!你难道连‘有豆腐不吃,非小混也’的道理都不懂?唉!你实在不够了解我!”   小妮子辩不过他,连忙转目向小刀求救,小刀摊手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小混他家的事,更是无人能够了断。”   小混瞪眼叫道:“什麽了断……”   小刀故意从中截口,转变话题,提醒道:“你还没把剩下的那一分信心交代清楚,我看帖纳罕好像交涉得差不多了。”   小混轻哼一声:“就饶你一回!”   他颇似打着禅机,耐心地对小妮子解说道:“所谓十分满不圆满;因为十分满,往往一不小心就容易盈溢出来,反而破坏完美。”   小妮子皱起眉,似是思索,又似要反驳。   小混咂着嘴,接着道:“举个例来说,就像一只茶杯,如果你把水倒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馀,那你要端这杯茶时,是不是很不容易,随时都有可能将茶水泼出杯外。   如果你倒水时,只在杯内倒满九分,是不是就好端得多了,所以,你老公我的哲学是九分比十分更完美,懂了没?小妮子!”   小妮子似懂非懂的皱眉点头。   这时, 帖纳罕搓着他那双宽厚长茧的大手, 笑呵呵迎面走回,劈口就叫道:“快快快!小家伙们,比赛讲定了,咱们快过去准备!”   小混对着数步之外的赤焰,愉快的吆喝一声,赤焰小子立即奔来,他们四人一马,神采飞扬地大步走向赛马场的起点。帖纳罕一边兴奋道:“刚巧的很有,一位中原来的公子哥有一匹乌龙驹,叫做白星,他听说大漠神驹要出赛,有心让他的白星和赤焰一较高下。哈哈!这场比赛大伙儿估计是五五波,可有着热闹好瞧啦!”   小妮子讶道:“白星?是不是二年前野马马群中,那匹全身乌溜溜,只有额前一绺白毛的马队首领?”   帖纳罕拍着手笑道:“就是它!大概就是在赤焰出现的前後,它才被捕驯服的,本来,还有好多人在猜测,如果白星没有被捕,它和赤焰不知是谁能抢得马队首领的位置,现在可好了,只要赛上一赛,不就知道两匹马哪匹马较好!”   小混轻嗤一声,小刀轻笑道:“那也很难说,据我了解,一队野马之中的首领,除了要跑得快之外还需要有机警的反应和聪慧的头脑,才能带领马群避开人为的危险和陷阱,这可不是比赛能赛得出来的。”   帖纳罕笑着摆手道:“这个我知道,只是能看两匹神驹比赛,总是令人兴奋的事,对了,你们要押点彩头吗?”   小混极端有信心地大吼道:“押,不但押,而且要大大的押!奶奶的,我就不相信有人蠃得了赤焰小子,儿子,你说是不是?”   後面一句,他是问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赤焰小子。       第八章 赤焰追风傲视群雄     赤焰豁然昂首高嘶,还真有不将任何同类放在眼中的味道。   像是回应赤焰的挑战般,赛场起点处,随即传来一声沉浑的马嘶,嘶啸声与赤焰同样的高亢入云。   不光是赤焰以挑战的眼神瞪视嘶声起处,就是小混他们也同时搜视着那匹有着如此优越鸣嘶的马匹。   只见,赛马场起点前,一匹体健腿长的黑色大马,鹤立鸡群地傲然卓立着。   它身旁一名年约二十有馀,唇红齿白,貌赛潘安的英俊服青年,正指挥人手,将全套的包金鞍具取下马背。   一见众人出现,那名华服公子立即迎上前来,温文有礼地拱手笑问:“不知哪位是赤焰的主人?”   小妮子瞟了小混一眼,见他没有表示意见,於是踏前一步,轻笑道:“是我,有什麽事?”   那名华服青年似乎颇为讶异,但他仍是一脸文雅,朗笑道:“在下姓杜双名云亭,忝为白星之主,久闻关外大漠神驹赤焰之名,私心倾慕已久。今日有幸得之与赛,实在倍感兴奋,只是没想到赤焰的主人,竟是如此一位北国佳丽,倒是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说完,他又颇为高兴地哈哈大笑数声。   小刀听及这位华服青年名叫杜云亭,似乎颇感惊讶,而小混却是对他这一大篇咬文嚼字的心得报告,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小妮子天真笑道:“喂!你这个人说话干嘛这麽文绉绉?真好玩。”   杜云亭豁然笑道:“自幼禀承庭训,习惯已成自然,倒是叫姑娘见笑了。”   小刀拱手淡笑问道:“杜兄可是人称金剑神龙的武林少盟主?”   杜云亭目光微闪,拱手客谦道:“不敢,金剑神龙之号,乃是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所赠,想必兄台也是道上同源,才知道兄弟的贱号,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小刀故意在言词里挑明杜云亭的身分来历,就是要不露痕迹地对小混说明,此人来头不小。   “在下小刀。”他指着小混介绍道:“这位是我兄弟,曾能混;至於杜兄口中的北国佳丽,正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望若妮。”   小刀正纳闷着小混怎麽一直闷不吭声,这一瞥,他差点脱口笑骂出来。   原来小混正好整以暇地抱臂斜倚在赤焰身上,宛如看猴戏般,斜瞅着他和杜云亭二人,有板有眼地相互客套来又客气过去。   小混懒洋洋地扬起一边眉毛,算是打过招呼,那德性,在闲懒中有股子说不出来的狂妄与自大。   好像在他眼前所站之人,充其量是个比较英俊潇洒的人,而对方显赫的家世和称号,他根本没有听到,完全不知道一般。   然而,尽避小混的态度轻狂,杜云亭依旧好脾气地对小混含笑拱手道:“曾兄弟,方才不知望姑娘为阁下的内眷,言语多有唐突,尚请见谅。”   小混打个哈欠,挥挥手道:“老兄,漂亮的妞儿理所当然要接爱别人的赞美,我不是小气的人,不打算介意这种事,只是咱们可是来赛马,不是来拜年的,可不可以少作几个揖,省下时间开始比赛?”   杜云亭蓦地朗笑道:“兄弟快人快语,倒是在下疏忽,吾等这就准备开始吧!”   小混一扫撒野的态度,立即弹身而起,摩拳擦掌,搓着手道:“呵呵!来吧!奶奶的,可憋得少爷我一肚子大便!”   小妮子在小混身旁,闻言啐声踢了他一脚,嗤笑道:“没水准!有……那个,不会找个茅坑蹲去,要你在这里满口乌拉屁!”   小混咦的怪叫道:“我说小妮子,你进步的很快嘛!连老哥的乌拉屁都吃了满口,嗯!不简单,不简单!”   小妮子嗔叫道:“臭小混,你才吃了满口的乌拉屁!谁……”她突地感到眼前一花,怔在住口……冷不防,原来是小混猛然旋身探头,结结实实赏了小妮子一吻,堵住小妮子其他没出口的话。   小混陶然道:“嗯,好香!谁说我臭来着?”他故意张大嘴哈了两口气,继续道:“我是满口生香,哪有屁味?”   小妮子遭到突袭,而且又有外人在场,羞得她恨恨踹了小混的胫骨一脚,急急招呼赤焰溜之也乎!   小混哎唷!惨叫,抱着小腿跳脚道:“奶奶的,最毒妇人心,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小刀捉狎谑笑道:“错了!你奶奶一定不会告诉你最毒妇人心这种话。”   大胡子帖纳罕见小混他们如此互相调笑,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混嗤笑道:“老帖呀!什麽事值得你这麽乐?你难道不懂得乐极了,可能会生悲的道理!”   他倏然飞出一脚,踹中帖纳罕的屁股,将帖纳罕其他的笑声踢回肚子里面去。   小混拍拍手,对噎住笑声,抱着屁股傻怔在一旁的帖纳罕,消遣道:“他奶奶的,看别人的笑话容易,看少爷我的笑话,可是要付帐的呐!”   他得意地扭头就走,却无意中瞥见杜云亭仍是一脸平和温文的淡笑,对於杜云亭如此不为所动的表情,小混总觉得不很对头。   小刀和杜云亭两人,又是数度礼让,客气半天,这才尾随小混和帖纳罕之後,姗姗而行。   小混看在眼里,骂在心里,他暗忖道:“奶奶的,这姓杜的真不是好路数,他若不是个木头,就是心机深沉得可以淹死人。否则,他岂能对我如此装疯卖傻,公然调戏小妮子,又和老哥胡扯打屁的事,全部都无动於衷,从头到尾,他奶奶的,竟然保持一样的笑容,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暗自得意道:“奶奶的,看你一脸斯文有礼,乐於和人结交的德性,还真是不简单的可以,可惜呀可惜,你今天是碰到我这个混真的,只要少爷我略施小计,你还是照样现出原形,单纯啧啧(之至)!”   原来,打一照面,从杜云亭自我介绍开始,小混就怀疑,世上真的有如此客气有礼,斯文有加的人?这种人,还算是人吗?   於是,小混忍不住要试试这个姓杜的,到底是真人,还是个假人。   如果他是真人,自然会有喜怒哀乐等等的真情流露,换言之,只有假人,才能轻松容易地维持不为所动的假象。   小混对自己这套不成文的相人之法,有着九分信心加一分把握,他可是十足的笃定,所以,他才会在沙漠里,和小刀一见投缘,混的比亲兄弟还热络。   小混又挺感兴趣地瞟了杜云亭一眼,对方竟也立即发现,同时以含有询问的眼神回视小混。   小混便随口问道:“喂!老兄,待会儿你那匹宝贝乌龙驹是由谁骑着出赛?”   杜云亭脚步轻抬,倏的飘忽上前,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了一手精湛地轻功身法。   傍着小混,杜云亭潇洒地轻摆衣袖,从容道:“自是区区在下亲自上阵。”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诡谲的异彩,好像是兴奋,又有些冷酷的肯定。   虽然杜云亭这抹异样神色,倏闪即灭,却仍是没逃过小混那双隐在慵懒之後的锐利的眼睛。   小混似真似假地呵笑道:“杜老兄,常言说的好,好男不与女斗,我看你乾脆放把水,让小妮子蠃了算了,如何?”   杜云亭淡笑未语,帖纳罕已经急急抢道:“不行,不行,比赛就是比赛,怎麽可以作弊!”   杜云亭道:“曾兄弟,看来在下无法如你所愿地放水了。”   小混无所谓地挥挥手:“我本来就是说来好玩的嘛!谁在乎来着?”   帖纳罕不住地摇头,呵笑道:“小子呀!我老汉实在弄不清楚,你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说着玩?若是叫我和你一起过日子,只要每天揪着心猜你话中的真真假假,保管会少活好些年。”   小混嘿嘿笑道:“老帖,你少臭美,若想和我一起过日子,你记得下辈子投胎时,要投生像小妮子那麽俏的妞儿才行,否则光凭你这张大毛脸,还没进我的门,我早就一脚把你踹出去!”   帖纳罕搔搔自己脸上的大胡子,忍不住随着其他人呵呵傻笑数声。   他们才刚走到起点处,小妮子早就高倨赤焰背上,正大叫道:“小混,你们到底好了没有,很多人等得不耐烦啦!”   小混朝她一摊手,缩着肩膀道:“别问我,可不是我要和你比赛。”   杜云亭朗笑一声,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他轻松地翻身上到蠢蠢欲动的白星背上。   此时,那达慕上所有的人几乎全都被这场即将举行的罕见比赛所吸引,纷纷拥向赛马的地方。   一时之间,人潮汹涌,万头攒动,情况热闹非凡。   同时,为了让叁加比赛的两匹名驹,能够尽情发挥潜力,也为了让在场所有的人看次过瘾的比赛,原本只有二十五丈的跑道,此时已由裁判遣人匆匆打桩,并且以绳索拉出百丈远的距离,做为这场比赛的竞赛跑道。   小混眯起眼,瞄见百丈之外的跑道上,正插着一支约莫人高的竹杆,杆头绑着一块红布,红布有气无力地在微风中,懒懒翻动。   他估计道:“那里大概就是折返点了,这距离大约有百来丈远,一去一回,共有二百丈左右的距离,嗯!有得跑了。”   他身旁的小刀颔首道:“这种距离用来测验如赤焰和乌龙驹这等好马,才能跑得出个结果。”   大会由於叁加比赛的两方骑士都是汉人,所以特别找了一位精通汉语的裁判来发号施令。   只见这裁判手里拿着一只三角形的小旗,正在驱赶阻碍比赛的闲杂人等。   小混大步上前,拍拍小妮子抓在马颈旁的小手,鼓励一番後,他抱住赤焰,贴着赤焰耳边咕哝道:“小子,你给我听清楚,不管发生什麽事,你都要替我照顾好小妮子,不准把她给摔着了,懂不懂?”   赤焰竖起聆听的耳朵抖动一下,低嘶了一声。   左侧白星背上的杜云亭,轻笑道:“曾兄弟,可是在对赤焰面授机宜?”   “然也!”小混大声道:“赤焰小子,刚才我说的话,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天底下跑得最快的,就没人,或马能追得上你。”   杜云亭闻言,暗自在心底咕喃道:“赤焰不是那妮子的吗?难不成是被这混小子所驯服?有可能!”   小混轻拍赤焰脑袋,愉快道:“去吧!好让小妮子出阵风头!”   说完,他就退出场外,站在小刀和帖纳罕之间准备观战。   此刻,起跑点和百丈长的跑道上,除了一黑一红两匹马,马上一男一女两个骑士,以及一名裁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   观众的情绪随着即将开赛的紧张气氛逐渐绷紧原本喧哔的人声,在经验老到的裁判故意等待下,也渐渐安静。   此时的比赛场上,有着山雨欲来前的怪异宁静,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在场众人,心情有些沉沉的忐忑。   连小刀都感到些微的沉窒。   小混却仍是一脸轻松,好像不曾感觉那股凝结在空气中的压力,他始终沉着的像座山,始终对小妮子和赤焰满怀信心,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输。   蓦地——“预备!”   裁判高高举起手中的小旗,他如雷的吼声,震得现场包为安静。   小妮子和杜云亭皆在马背上全神贯注,等候裁判一声令下……猛的裁判用力一挥红旗,同时暴喊:“开始!”   “喝!”   “喝!”   同声叱喝,出自小妮子与杜云亭两人口中,红、黑两道影子随声电射蹿出。   大多灵敏人只觉得眼前影像一闪,再定神仔细一看,赤焰和白星都已经奔出七、八丈之外了!   “好马,真是好马!”   在场众人,不禁全部异口同声地惊叹,随後,紧跟着暴出一阵“啊!”的兴奋喊声,所有的人都为这两匹一等一的好马狂吼加油助威。   小混和小刀两人早在马儿冲出之後,便挤入起跑点,抡拳狂然大吼。   他们两人脸红脖子粗的那种模样,看得帖纳罕以为他们在和人拚命,他不禁咋舌暗想:“乖乖,看的人就这麽激动,若是要他们上场比赛,那不就更精彩?”   此时,两匹马都已奔出五十丈外,赤焰稍稍领先半个马身,白星则一路追赶於後。   小混兴奋地大叫道:“跑呀!赤焰宝贝,为你老爹挣把银子啊!”   蓦地——赶在後面的白星,忽然脑袋一斜,张口咬了赤焰左後臀一口!   “唏呖!”赤焰一声惊嘶,猛弹起後腿,踹向白星,这是两匹马在争夺领导地位时,常见的冲突。   好在小妮子马上功夫了得,当赤焰惊嘶时,她已经抱紧马颈,因此,赤焰在奔行中突如其来的踹跃,并没有影响到这小妮子。   只是,经过这微乎其微的一顿,白星已经抢过身去,取得领先的地位。   小混在起点处看得清楚,他恨恨地破口大骂:“他奶奶的,黑小子,你好阴险!姓杜的,注意你的马呀!”   帖纳罕拍拍小混肩头,安抚道:“小子,没关系,这种事在比赛时常见,这两匹马都是当头领队的好马,更是会不服其他马匹跑在自己前头,只要那个公子哥儿稍稍注意约束一下白星,就不会有事的。”   小刀这时发现,杜云亭似乎有意保留白星的实力,因为不过这两句话的功夫,赤焰已经再度追上对方,抢出半身,他顿感不妙,正要警告小混时。   忽然——白星再次甩头,顶撞赤焰的腹边,这一撞正好撞在小妮子玉腿之上,痛得她惊呼一声。   赤焰谨记小混的交代,要尽力保护小妮子,这时它听到小妮子的叫痛,不禁昂首怒嘶,四蹄一缩一碰,疾射丈寻,立即脱出白星的纠缠。   杜云亭不料赤焰竟如此精灵,於是他一夹马腹,叱喝一声,催促白星加速赶上丈外的赤焰。   此时,两匹马有若流星般,逐渐接近百丈外的折返点。   白星在杜云亭加力催促下,又渐渐和赤焰追成头尾相接的情形。   小混蓦地开口吼道:“姓杜的老兄,你若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马,可别怪我违约下场,亲自讨教一番啦!”   在群众鼓噪轰然的激烈喧嚣中,小混之言,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穿透层层滚腾的声浪,使得在场为数近万的群众,人人都明白地听见他的说话声。   小混这手凝气成音的功夫,与一般人所谓千里传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这功夫,重的是传音之响,而非千里之远。   由於狂人谷深居大漠之内,时常遇得到狂风或沙暴。   每当如此,狂人谷中风声咻咻呼啸如锐雷,声音大得足以掩去一切其他的声响,这种时候说话的嗓门如果不够大,就算受了伤也没听得见。   所以,小混第一项学会的入门功夫,就是这种能够压过风吼的凝气成音大喉咙神功(後面五个字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近万人听见小混清晰的语调,不由得嗡嗡然,惊讶地议论纷纷。   偏偏就在小混刚说完话,众人议论声正响的同时,不知有意或无意,白星在折返点转身回冲时,突然倏的偏身,在杜云亭的喝止声中,突兀地横向猛撞赤焰。   赤焰正好扬蹄扭身而起,与白星急夺转折的先机,此时正值四蹄临空,落脚无处的地步,这下若是被撞实,只怕要连人带马飞摔出去,变成砸向地面的鸡蛋——完蛋大吉!   小混蓦地双目怒睁,低叱道:“无耻!”   他忽地仰天厉啸,小刀只看到身边人影微晃,一扭头,小混已经不见了踪影。   突然,现场围观的众人,暴出一声融合了兴奋、惊惧和不敢置信的呐喊。   小刀急忙转眼看去,只见小混已如流星般,闪电在无人的跑道上,此时,他内心急怒异常,自然的运足十二成功力,全速施展大幻挪移。   众人唯见他的身形化成淡淡的一道影子,只有四、五次闪动,他已经掠过百丈距离,冲身急急欲解赤焰之危!   赤焰在冲到折返点时,小妮子低伏地贴在它耳际,断然轻喝:“转!”   赤焰立即应命抓住时机,弹身入空,腰腹猛扭,正待横身之际,突然,发现白星又不安好心地猛撞而来。   身在半空的赤焰,自然知道自己处境堪虞,尤其,它奉命照顾背上的小妮子,更是出错不得。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赤焰愤怒地掀唇厉嘶,猛挫腰腹的同时,它後蹄凌空猛踢猝甩,硬生生偏开一尺之後,四蹄骤缩,在半空“ 砰!”互蹬。   藉着这互蹬之力,赤焰将自己狠狠地弹出七尺,冲出跑道之外老远,避开白星那要命的冲撞。   赤焰临危应变的这一招,是它累积无数次被人类追捕的逃脱经验。   这一次,它再度凭着自己一身矫健强壮的肌肉,和镇定无误的精确判断,避开一次危机,保全了自己和小妮子。   就在赤焰安然落地,并且顺势冲出数步的同时,小混已然闪身而至,飞身一把将小妮子抱下马背。   赤焰看见小混,兴奋的欢嘶一声,好像在对小混表示自己幸未辱命。   在众人欢声喝彩中,小混拍拍赤焰道:“好儿子,干得好,等这回事了结後,你老爹会好好犒赏你一番。”   他接着道:“小妮子,你先到旁边休息去,看我好好教训那家伙!”   小妮子惊魂甫定,不由得担心道:“小混,你要小心一点,那匹乌龙驹凶得很,也邪门得很呐!”   小混在群情激动中,翻身上马,傲然道:“他奶奶的,少爷就是不信邪的人,小妮子,你看我如何整治那家伙!”   “马也算家伙?”小妮子茫然退开。   小混有如出征的大将军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端坐在赤焰背上。   他瞄了一眼已经奔出三、四十丈外的白星,一拍赤焰颈脖,气势如虹地喝道:“小子,给我追,你老爹我,今天非得将他们整得屁滚尿流不可!”   赤焰在小混的指挥之下,精神猛振,昂然嘶啸如龙吟入空。   就在啸声扬至最为高亢的同时,赤焰喷气跑蹄有若怒龙发威,它四蹄猛地蹬向地面,登时,身形如箭,笔直而快速的镖射而出。   小混伏身於马背之上,只觉得耳边盈满呼呼的风声,两旁景物化为光影,倏地倒退消逝,他双目专注的凝视着前面飞驰的乌龙驹,眼见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三十丈……二十丈……十丈……随着缩减的距离,两匹名驹间的优劣,即使是外行人也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渐渐,十丈距离变成三丈、二丈……白星黝黑的身躯,此时近在眼前。   蓦地——小混狂吼道:“赤焰,给我咬!咬烂这骚包黑仔的屁股,替你自己报仇!”   杜云亭早在瞥及小混策马而来时,便已心中凛然,赤焰在小混的驾驭下,才算真正发挥它的威猛。   此时,他见小混御尾追至,又命赤焰报仇,急忙双腿一紧,夹着白星硬向右侧偏斜半尺,赤焰一咬立即落空。   然而,就在白星偏身之时,它那乌溜如发的长束马尾,顺势抛起,划着弧度飞扬。   赤焰咬臀不中,一抬头正巧迎上白星的尾巴,它老大毫不客气,唏聿的再次张口,即时逮住白星的几丝尾毛,狠狠地扬头猛甩,硬生生扯下被它咬住的马尾!   白星悲嘶一声人立而起。   饶是杜云亭骑术高明,也差点被掀下马背,总算白星是匹良驹,人立之後迅速弹身前蹿,才没使得杜云亭栽下马来。   小混见赤焰咬的漂亮,不禁乐得哈哈大笑,连声赞道:“乖儿子,对极了,就是这样子啦!”   小混故意不催赤焰超前,反而紧跟在白星尾後,故技重施。   白星吃过一次亏後,机警许多,发现赤焰接近,立即斜蹿而出,试图躲开赤焰的攻击。   而赤焰这遭却不用嘴咬,它学着方才白星的样子,横撞白星後臀,而当白星扬起後蹄飞踹反攻时,赤焰突然冲上前,抢先数尺,躲开白星的踢踹。   正当白星以为有机可趁,准备张口反咬赤焰时,鬼灵精怪的赤焰小子,在小混暗夹马腹示意之下,猛然刹车。   杜云亭和白星同样猝不及防,他们双双冲过赤焰和小混身边。   但见赤焰蓦地前蹄陷土半寸,然後躬身扬臀,後蹄在白星闪过身旁之际,猛然飞踹而出。   杜云亭见小混刹住赤焰时,便知不妙,不待多想,他和白星已冲身经过双方身旁,他急忙夹紧马腹,大喝一声,仗着自己一身内力修为硬将白星凭空横移三尺。   但是——晚了!   “唏聿!”又是一声悲嘶。   白星虽然被骑於背上的杜云亭带出三尺,屁股仍未脱出赤焰飞蹄的攻击范围,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踹踢,後臀登时瘀血浮肿。   此时,表面上是两骑互斗,其实是小混和杜云亭两人身在马背,各显神通。   当然,两骑胜负的关键,除了小混他们两人的指挥要得法之外,马匹和主人的灵犀相通,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   不知情的围观群众,此时全为两匹马精彩的表演,疯狂地大声喝彩。   眼见距离起跑点,也是最後的终点,只剩下二十馀丈的赛程,观众的情绪,已被挑逗到最高点。   他们疯狂地呐喊,忘情地加油,将所有的心神投入这一场激烈而且刺激的比赛中。   杜云亭遥望二十丈开外的终点,不禁泛起一抹苦笑,他已经有点後悔提议这场比赛!   蓦地——在杜云亭心神微疏之际,白星又是一阵唏聿,然後,就如跳豆般蹦弹起。   杜云亭反射性地夹紧白星,双手牢牢抱住白星的脖子,总算没有摔下马,只是他除了困窘狼狈之处,再也显不出任何优雅的风度。   就在他懊恼之馀,背後传来小混刺耳的哈哈讪笑。   杜云亭催马脱身後,稍稍侧目回头一瞥,正好来得及看见,赤焰嚣张地扭头,将咬在嘴里的几根黑色马尾,献宝似地交给小混。   杜云亭只差没有气得吐血,他连忙挺腰扭身探视白星後臀,不看还好,看清楚之後,他恨得只想一头撞死!   原来,白星那束漂亮有神的马尾,此时,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根,难怪白星会痛的乱跳,它的尾巴根部已经是鲜血淋 ,一片凄惨!   杜云亭咬着牙,回首苦笑道:“曾兄弟,你便饶了这畜牲吧!”   小混故作慌乱道:“哎呀!杜老兄,可不是我不饶你的白星,实在是我和你一样,无力阻止赤焰作怪啊!”   彷佛要印证小混的话似的,赤焰忽然一蹦,小混哎唷一声,人猛地斜滑,差点摔下马。   小混嗔怒地啐骂道:“他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是被撞昏头,发了疯是不是?居然连我都想摔下马,这像话吗?”   赤焰轻嘶一声,速度略缓,好让小混重新坐回背上。   杜云亭暗暗地催促白星趁机快跑,他当然知道小混是在演戏,可是,对方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除非这场比赛结束,否则和他是没完没了。   这时,杜云亭深深的感到後悔,自己在开赛时,实在不应该故意落後,纵容白星攻击小妮子和赤焰,若是正大光明的赛上一场,说不定不见得会输的太惨呐!   如今,他只有狠下心拚命催促白星,全力急奔,以期早点结束这场比赛,早点解脱白星的痛苦。   但是,赤焰反而得理不饶人,在小混撑腰之下,它独居沙漠时的狂态,全然苏醒。   大漠神驹岂是浪得虚名,不论是异类的人,同类的马,只要有谁得罪它的神威,赤焰从不善罢干休。   如今,白星犯了它的忌讳,赤焰自然是要讨回公道的。   记起刚才折返点险些吃瘪的那一幕,赤焰再度怒火中烧,嘶啸连连,它这是向白星挑战,也是向白星示威。   忽然赤焰马头一低,四蹄蹬地跃进的同时,又猛地虚空并蹬,它的身形就在逸掠时,陡然暴射,目标正是白星起伏如浪的臀部。   小混贴在赤焰背上,暗赞一声:“奶奶的,漂亮!”   四周围观的人群,也轰然暴起如雷的彩声,为赤焰这记虚空连跃的漂亮表现,兴奋又疯狂地呐喊助威。   喝声掩去了白星惨然的嘶叫,赤焰正中目标,终於如愿以偿,在白星的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圈齿印犹存,血渍殷然的痕迹,就是赤焰证明自己优於白星的有力证据!   同时,白星负痛,加蹄冲过起点,蠃得这场比赛。   而它在蹿过起跑处後,仍然逃出老远,才在杜云亭勉力控制下,馀悸犹存地停止飞奔,却久久不肯回到起点,接受胜利的欢呼。   倒是小混风光地接受失败,赤焰在通过起点时,群众忍不住对它发出有若欢迎凯旋英雄的呼吼。   它原是忘情地想再追着白星之後,多咬对方两口,小混却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笑骂道:“好了,儿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比赛已经结束,你还想干嘛?”   赤焰这才悻悻地收蹄,意气昂扬地四处踱步,彷佛,它才是这场比赛的蠃家!   小妮子急急赶上前来,拨开汹涌的人潮,抱住赤焰的大脑袋,香吻频频的犒赏它。   小混翻身下马,指着自己的脸颊问:“我呢?”   小妮子粉颊微红, 噘起小嘴,浮扁掠影般迅速又轻悄地擦过小混汗渍淋 的左颊,然後逃难似地钻到赤焰身後,躲了起来。   小混正待一把抓住小妮子,眼前一暗,小刀堵上来,呵呵笑道:“别急,换我啦!”   他双臂一张,抱住小混,双掌大力在小混背上连拍好几下。   小混故意“咳!咳!”,咳笑道:“老哥,你这算什麽?恭喜还是报仇?”   小刀眨眼谑笑道:“都有!他奶奶的,你输了这场比赛,害我输了大把银子,这该让我恨你,偏偏你又输的这麽漂亮,输得让我打从心眼里高兴,我又不得不佩服地恭喜,只好两样全上,一起表示啦!”   帖纳罕却唉声叹气地踱上前,苦着脸道:“小子,你能蠃为什麽不蠃?害得老汉我输去十几两银子。”   小混得意地瞟了帖纳罕一眼,扭着嘴道:“帖老儿,帖大胡子,你才输十几两算什麽,你可知道我输掉多少银两?”   帖纳罕怔然问道:“多少?”   小混斜眼瞧着正牵马而来的杜云亭,故意大声叹道:“我呀!一共输掉七百二十两,那其中还包括小妮子的嫁妆五百两在内,是我全部的家当呐!”   “什麽?”小混身边的人,全都脱口惊呼。   小混无奈地一耸肩,叹道:“本来,我笃定赤焰会蠃,所以才把全部家当押了下去,谁知道……唉!”   他回过身,对牵着白星走到自己身後的杜云亭,苦笑道:“杜老兄,你的白星实在厉害,不但使我赚路费的计划破灭,而且还让我输的一乾二净,两袋空空,唉!真是惨呐!”   杜云亭方才检查白星的伤势,已是心疼无比,此时又见小混如此做作,令人不得不同情他所受的委屈。   而自己虽然蠃得这场比赛,却憋了一肚子鸟气无处可发泄,只有在心中骂翻小混十八代祖宗,祖奶奶!   表面上,杜云亭不得不顾及风度,陪笑道:“曾兄弟,你若真有不便,为兄也不好收你的彩金,就不如……”   小混截口决然道:“不行,不行,所谓赌蠃赌输不赌赖,我曾能混是光明大度的男子汉,输钱就输钱,就是输的精光,这彩金万万不能不付。”   接着,他又呵然笑道:“还好,我老哥和小妮子不像我对赤焰那麽有信心,他们大概没有把所有的银子押出去,我想:“他们不至於让我露宿街头!”   杜云亭原以为小混哭穷是有求於他,自己本想送个顺水人情,不料又碰了一鼻子灰,他这一肚子呕,足足可以憋死他三次有馀。   於是,他终於无趣地强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为兄多虑了!”   小混心里暗想,他奶奶的,你若是还有办法为‘凶’,老子就剁给你!”   他心里虽然如此想,但是脸上仍不忘堆起假惺惺的笑容道:“杜老兄,你太客气啦!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好心。”   杜云亭强颜欢笑地拱手道:“好说,好说,曾兄弟,我尚得带白星回厩,同时为这畜牲疗养,请各位恕我无法奉陪,就此别过。”   小混自怀中取出一小包金创药,交给杜云亭,轻笑道:“杜老兄,因为我管不住赤焰,才让白星受伤,实在抱歉之至,这包药粉是我家祖传秘方,对一般创伤有效得不得了,就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杜云亭称谢收下药包,转身带着白星离开。   小混等人看着他走远,又被人拦下,奉送一个大包袱,那大概就是白星所蠃的彩金,却没见到他回身後的一脸阴霾!   小混忍不住啧啧叹息道:“奶奶的,那里面有我孝敬的七百二十两银子。”   小妮子大惊失色道:“小混!你真的把全部财产都押下去?”   小混斜睨眼道:“我还客气什麽?”   这下连小刀也摇头苦笑道:“我以为你是唬那金剑神龙玩的,原来是真有这回事。”   帖纳罕暗处吐了吐舌头,这下他可不敢再抱怨。   小混伸个懒腰,呵呵笑道:“我只是证明,一个人若有十分自信时,会有什麽凄惨的下场傍你们看罢了,输光又如何,反正只要有本事,银子就俯手可得呐!”   “俯手可得?”小妮子嗤鼻道:“小刀哥哥,咱们就别理他,不要帮他付钱,看看他要如何俯手可得白花花的银子!”   小刀赞同道:“没问题,我也挺感兴趣,咱们等着瞧!”   小混吃吃笑道:“哟!吃了同心丸想对付我?”   他懒洋洋地挥挥手,像在赶苍蝇般疲懒道:“少想喽!要看我出糗,你们觉都还没睡,就睁着眼睛做梦啦!”   他在小刀和小妮子怀疑的眼光下,嘿嘿神秘一笑,拍拍帖纳罕问:“帖老兄,接下来还有没有什麽新鲜的玩意儿可看?”   “新鲜的?”帖纳罕搔着大胡子想道:“只剩下今天下午摔角比赛比较精彩,其他的就没什麽有趣?玩意儿啦!”   小混点头反问:“摔角比赛什麽时候开始?”   帖纳罕看看天色道:“要等吃过中饭,日头没那麽毒时,才会开始。”   小混猛的张口打个大哈欠道,咂嘴舔舌道:“好极了,那麽我先回你的蒙古包睡一个小觉,等比赛开始前你再叫我起来。”   帖纳罕怔道:“怎麽其它马赛你都不看啦?说不定还有机会捞回本呢!”   小混拍拍口袋笑道:“你忘了,我口袋空空如也,没有一点银子,而又没有人要救济我。”   帖纳罕拍着胸膛,豪迈道:“老汉我借你便是!”   小混摇摇头道:“折腾了一个早上,也被赤焰小子颠得不轻,我还是去睡一觉比较舒服。”   小妮子不依道:“可是人家还想看看其它的节目呢!”   小混奇怪道:“没人叫你别去呀!”他忽又露出一脸色情相,谑笑道:“除非,你想陪我睡一觉!”   小妮子尖声叫道:“小混——你……”话未说完,她发现小混眼中又露出那种熟悉的古怪光芒,知道这是他要偷袭的前兆。   於是,小妮子抚着嘴,咯咯娇笑地逃出老远。   小混盯着逃逸的小妮子,吃吃笑道:“这妮子越来越精啦!竟然懂得看人脸色行事。”   小刀淡笑道:“都是你带坏的。”   小混嘿嘿轻笑数声,忽然挥挥手道:“老哥,小妮子就麻烦你照顾,我要去睡觉。”   小刀怔道:“你真的要去睡觉?”   小混斜眼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觉不睡是呆子,何况,我也得想想如何捡银子,才不会被你们瞧扁啦!”   他还真的说走就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回身叮咛道:“对了,老哥,看着赤焰小子一点,它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可是,我怕有人想不开,会找它算帐。”   小刀会意地点点头。   但又轻轻地说道:“奇怪,你对他好像就是没什麽好印象。”   小混不置可否地道:“大概我跟他不来电吧!”   轻笑一声,他随着帖纳罕往一座蒙古包走去。   小刀有些怔忡站在原地沉思。   直到小妮子扬声叫道:“小刀哥哥,快来嘛!”   小刀方始悚然惊觉,“喔!”地慢应一声,小刀拍拍赤焰,要它跟紧一些,不要跑得太远。   没有人注意到,在人群中,有一名年约十八、九岁,长相平凡,身材瘦小的年轻人,眨着一双和平凡相貌不甚相配的精亮眼睛,一直滴溜溜地注视着小混他们。   更正确点说,这人一直滴溜溜地注视着和小混他们在一起的赤焰……       第一章 金牛头怒狮哈赤     深秋,草黄、枫红的季节。   早晚的空气里,都逐渐加重一股刺人的寒意。   可是,秋日午後的太阳,虽然有点慵懒,还是能晒得人头皮发麻,真叫人受不了!   睡过一场好觉的小混,推开蒙古包的帷幄,钻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瞄着太阳,低啐道:“他奶奶的,秋老虎……奇怪,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小混对着有些空旷的左近,不解地皱了皱眉,他忽然“啊——哈!”伸个懒腰,扭扭脖子,大踏步投入午後的懒阳里……叁加那达慕盛会的人潮,此时很有秩序地一圈又一圈团团围坐着。   大伙儿一改喧闹的气氛,全都压低了嗓门,琐琐细细地轻声交谈。帖纳罕和小刀、小妮子他们,就坐在人群中的最内圈,一个视野无阻,风水颇佳的好位置。   蓦地——“小妮子哟!我的亲亲准老婆,你到底是在哪里躲藏!”   十足山歌对唱的调子,声音虽然不至於有若睛天霹雳,但是嘹亮高亢的歌声,在安静的人群中,堪称异军突起,引人注目。   众人一见小混,发现他就是早上骑着赤焰落败的英雄,全都含笑对他挥手招呼。   帖纳罕看他正和其他人比手划脚(因为言语不通),把臂言欢,你拍我一掌,我拍你一掌,遂道:“这小子,真能……汉人叫什麽来着……喔!对了,吃得开是不是?”   小刀点头轻笑道:“也叫真能混!”   他扭着身,向小混扬了扬手。   小混笑嘻嘻地和眼前这些不认识的朋友们寒喧得正是热切,瞥见小刀对他招手,总算找到藉口脱身。   他笑眯眯地指着小刀那里,忙不迭挥手再见,急急穿过人群,往场子内圈挤去。   到了小刀等人的坐处,小混人一矮,一屁股挤坐在小妮子和小刀之间。   他嘻嘻谑笑道:“奇怪,我明明找的是老婆,老哥你出什麽头?莫非……你染上断袖子的习惯?”   小刀微怔,然後猛地想通小混话中隐喻,他猝然翻腕,一巴掌刮向小混的後脑勺,笑骂道:“他奶奶的,你才有断袖之癖!”   小混头一低,让过这巴掌,嘿嘿笑道:“我是清白的!你没看我已经有老婆了,当然不是乱搞同性恋的男人!”   帖纳罕本想问他们,何谓断袖之癖,这下子小混可说得够白了,不需要多馀的解释,他也听懂其中的含意。   於是,帖纳罕口里念念有词:“断袖之癖……唔,断袖子的习惯就是指同性恋呀!”   他因为多学到一句汉人的成语,不禁得意的哈哈轻笑。   小混惊讶地瞪大眼道:“哎哟!帖老兄,瞧你笑得那麽开心,原来,你老兄有这种习惯!”   小妮子已经“噗哧!”笑了出来。   帖纳罕却仍是憨然问:“习惯?我有什麽习惯?”   小混用手比了比割袖子的动作,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断袖子的习惯,你不是笑得很暧昧吗?”   帖纳罕粗黑的老脸涨的通红,他急急摇手否认道:“没有,我没有断袖子的习惯!不不不,我老汉才不会是那种人。”   小混眨着眼,黠谑道:“那种人是哪种人?”   帖纳罕老脸更红,他呐呐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啪!”然一响,小刀偷袭成功,顺利赏了小混的脑袋一巴掌,他谑然地为帖纳罕解危道:“好了,小混蛋,你少欺负老实人。”   小混大意失荆州,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不由得瞪眼摸着头道:“好,我不欺负老实人,那我就……”   话未完,他已经扑上身去,压着小刀左右开弓,继续道:“我就……专门欺负……你这……你这种贼人!”   小刀岂是省油的灯,他在猝不及防下,被小混压倒在地,挨了两掌之後,陡然大喝一声,缩肩抬手,双臂格开小混的攻击,接着翻掌扣住小混腕脉,猛力一拖,反将小混拖下来压在自己身下。   於是,两人就在场边先行展开一场拳打脚踢的会外赛。   只见,他们二人乒乒乓乓地,互不相让地狠打死拚,当真干架开打来了。   猛地,小混斜刺里一记左勾拳砰然击中了小刀的下巴,将他打得仰面翻跌出去。   蓦地——“哔!好啊!再来一拳!”一阵哔然喝彩。   小混刹住斑举的拳头,四面一看,他们身边已围满观赛的人潮。   小刀揉着下巴坐了起来,见机不可失,猛的又扑上去,骑在小混身上,狠狠照着他的後脑勺,给他一记清脆有声的爆栗子。   “哇!”   小混惨叫一声,硬是扭腰挥拳,“啪!”的回敬小刀俊脸一巴掌,将小刀扫落於地。   “停——”   小混揉着被敲肿的後脑,石破惊天的大吼叫停。   其实,小刀也已经气喘吁吁地撑坐地上,无意再战。   “他奶奶的!”小混自嘲地啐笑道:“不卖票的比赛,打得那麽有劲做什麽?真是劳民伤身,哎唷!”   他还是忍不住痛地呻吟一声。   小刀看看自己,又斜瞅着小混,但见他们二人同样的鼻青脸肿,衣衫尽裂,一副狼狈不堪的惨状,他忍不住“呵呵!”……“呵呵呵!”慢慢地轻笑起来。   小混横了他一眼,然而,甫一瞄到小刀神经质的傻笑嘴脸,小混的菱角嘴,蓦地咧开豁然哈哈大笑。   於是,他和小刀二人像是六、七岁大,刚打完架的毛头小孩,跌坐於地,互指着对方,“哈哈哈!”、“哈哈哈!”终於忍不住抱着肚子笑成一堆。   围观的人群,对他们二人纯真的样子,也不禁莞尔,连声呵呵轻笑。   忽然——“喔……”一阵欢呼和震天的掌声如雷般响起。   小混黑着眼圈,眨眼笑道:“呵呵!真客气,看完戏还那麽给面子,居然有掌声鼓励呀!”   原本围着小混他们的人潮,突然迅速地散开。   小妮子羞笑道:“得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人家才不是为你而鼓掌呢!”   帖纳罕兴奋道:“快!小子们,快回来坐好,摔角比赛要开始了,摔角勇士们要进场喽!”   小混他们二人,懒懒地将屁股挪回场边,原先所坐之处。   此时,八名穿着传统独特服饰的摔角勇士,排成二路纵队,雄纠纠,气昂昂,大步地走进场内空地。   这八名勇士俱是打着赤膊,只有在肩胛连臂之处,象徵性地穿戴着钉有银亮铁扣的小牛皮软甲,腰际围有三层颜色各异的腰巾,下身穿着五色斑烂,色彩鲜艳的绣花灯笼裤,足蹬精致绣花的长筒牛皮靴子。   八名勇士,个个长得粗壮结实,他们那一条条,一块块线条明晰流畅的粗硬肌肉,彷佛是斧凿刀削所成的石雕,隐含着令人窒息的孔武力道,清楚地浮现在裸露的臂膀和胸膛上。   小混他们全都瞪大眼,好奇地盯着眼前的摔角勇士猛瞧,那样子,就像见着新奇玩具的小孩,好奇中还有掩不住的兴奋与欣赏。   小刀突然问道:“帖老兄,我听说蒙古的摔角勇士们,都以争取一个叫什麽┅┅红带金牛的玩意儿,为最高的荣誉,那红带金牛到底是什麽东西?”   帖纳罕搔着大胡子笑道: “红带金牛就是一条 着纯金牛的红皮腰带,那是代表着蒙古第一武士的身分标志。”   小混好奇问:“那要怎麽样才能得红带金牛?”   帖纳罕舔舔厚唇,解释道:“首先,摔角勇士必须先取得自己所属那一旗内比赛的前三名,然後,才有资格叁加蒙古各旗之间所举行的全蒙古各旗联盟摔角大会。如果能够在全蒙古亲王环视下,打败各旗摔角好手的话,就能获得红带金牛首旗武士的荣衔,得到这条象徵最强健胜利者的红带金牛。”””   “原来如此!”小混恍然大悟道:“红带金牛就是全蒙古摔角冠军的优胜奖!”   帖纳罕微笑地点头,小妮子天真问道:“帖老兄,那麽你们这一旗里面,有没有出过红带金牛首旗武士?”   帖纳罕得意道:“当然有,二年前,我们旗内的怒狮哈赤,就曾经代表阿尔察汗诺而十二旗,叁加全蒙古各旗的联盟摔角大会,蠃得红带金牛首旗武士的荣耀,被称为蒙古第一勇士!”   小刀叹服道:“天爷!你们阿尔察汗诺而一共有十二旗?那是不是说,那个叫怒狮的人,要先蠃得你们正白旗的前三名,再叁加十二旗比赛,然後,才能叁加全蒙古的联盟大赛?”   彷佛是自己的骄傲般,帖纳罕重重地点头,满脸傲然道:“不但如此,而且哈赤在每一场比赛中都是第一名,他以三十六场全胜的记录,获得红带金牛,因此他被公认为有史以来,全蒙古最伟大勇猛的摔角武士。”   小混不禁吃吃笑道:“真的?我倒挺想见见这头狮子,看看他到底是何方星宿下凡,竟然这等子厉害法。”   大胡子帖纳罕神色忽然一黯,似乎颇为感伤道:“可惜,我们就要失去这位最伟大勇猛的摔角武士了。”   小混他们闻言,不由得讶然微怔,正要问帖纳罕是怎麽回事时,忽然,四周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此时,八名勇士已经绕场完毕,其中六人已经退出场外,众人在欢呼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期待着第一场比赛的开始。   场内仅剩那两名摔角勇士,分别屈起双臂,交扭於肩,他们先对四周观众行礼之後,两人再相互抱臂一鞠躬,接着,立即拉开架式,准备展开扑斗。   小刀用肘轻顶小混,他下颚微微往左前方一点,低声地说道:“喂!咱们那位杜公子也来啦!”   小混不动神色地转着眼珠子斜瞟过去,果见杜云亭盘膝端坐於自己前方的场边,在他膝上则横搁着一把金柄、金鞘,通体金光闪闪的金黄长剑。   杜云亭此时已换过一袭白绸 金边的长衫, 洁净的白衫,映着闪烁的金芒,衬着他那张浚豪潇洒的脸庞儿,十足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模样。   尤其,他坐在服装邋遢,言语粗俗的牧人之中,更显得他的飘逸出群,英姿不凡。   小混轻嗤道:“他奶奶的,骚!”   “ 骚?”小刀茫然地重覆。   小混目不转睛看着场内的比赛,淡然道:“ 心加骚包!”   小刀无言一笑,突然场中一声大喝,他连忙凝神观战,只见场内双方你来我往,尽是贴身肉搏,扭缠摔打的双方,都想将对手压倒在地。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地各自观赏比赛。   忽然,小妮子突发奇想,咯咯娇笑道:“小混,你看那两个摔角武士的腰上,那三层飞来飞去的彩色腰巾像不像女孩子的短裙子?”   小混呵呵笑道:“像,像极了,如果穿在女孩子身上就更妙,只要风一吹,啧啧!可就精彩啦!”   帖纳罕和小刀附合般地嘿嘿轻笑,小妮子白眼啐道:“死相!”   小混有意无意的将手搭在小妮子香肩上,同时伸指谑笑道:“瞧,裙子又飞起来了!”   小妮子抚着嘴,呵呵笑得花枝乱颤,小混顺手揽过小妮子肩头,顺势将她带入怀中,靠坐在自己的胸前。   小妮子刹时羞红了脸颊,可是舒服的姿势,和甜蜜蜜的喜悦,都使她舍不得离开小混温暖的胸膛。   小混微一侧头,正好迎上杜云亭的眼光,於是,他装做这才发现杜云亭在场般,对杜云亭微笑颔首,打个迟来的招呼。   杜云亭的脸上在笑,但是,笑意似乎没有进入他的眼中,使得他这一笑,少了一份亲切感,反倒显得有些森森的冷漠。   孔雀开屏是为求偶,天下争风相妒者,岂止於女子而已!   小混扭头收回视线,正好迎上小刀一脸若有所觉的笑意,他无声地咧咧嘴,彼此心照不宣地将目光重新投向比赛场内。   半晌——小刀忽有所感地低声道:“小混,蒙古的角力摔跤的确名不虚传,你瞧他们这种近身相搏,实在与武术中的拳腿掌指大异其趣,独树一格呢!”   小混目注场内,点头同意道:“嗯!瞧他们进扑攻击时的灵巧和快速,的确颇有名堂,加上他们出手的锁扣绊拿,全是关节要害和使力重点,若是真个儿被他们抱牢,只怕连擒拿手也没有什麽用处。”   说着,他顺势圈紧环抱小妮子的双手。   小妮子不好意思地扭身低啐道:“讨厌,你又不是蒙古的摔角勇士……”   小混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有豆腐不吃,非小混也!”他又顺嘴“滋!”地轻吻小妮子的香腮。   小混把小妮子弄得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只得嘤咛低啐,更加缩进小混怀里,躲避小混的天外飞来之嘴。   小刀捉狎地叹笑道:“唉#瑚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他暗指小妮子越缩越贴进小混的怀里,使自己更加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小混黠谑地眨眼笑道:“便纵有龙潭虎穴,行之何所怯?”   小妮子乾脆嘟起嘴盯着比赛看,对小混和小刀二人捉狎逗弄的话语,全部装成没听见。   帖纳罕非常不解风情地皱眉道:“小子,你们两个嘀咕些什麽?看比赛时专心点。”   小混对着他的後脑扮个鬼脸。   忽然,群众一声惊呼。   此刻场内一名摔角武士,正被对手横肩撞退三步,他的对手趁这机会,立刻冲向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腰巾,脚下沉马立桩,豁然猛旋用力向外疾扯,这名勇士顺势被对手摔倒在地。   在观众的呼声中,对方扑上前双手自他的腋下穿过,反臂按住他的头颈,使他脸面朝下动弹不得。   受制的这人,立即伸手在地上连拍三下,然後四肢大张表示认输。   胜利的一方马上放开他,同时伸出手将他自地上扶拉起,比赛的二位摔角勇士,非常有风度地握握手,一起接受观众的喝彩欢呼後,退出场外。   小混轻笑道:“我喜欢这样,比赛时双方全力以赴,比赛完了不论输蠃胜负如何,两人还是和和气气,不伤感情地继续做朋友。”   小刀语重心长道:“江湖中人如果都是这种想法就好了,只可惜江湖不是那达慕,朋友可不是那麽容易维持的……”   一阵鼓掌之後,又另外二名摔角勇士进场,进行第二场的比赛。   看了一阵,小混评论道:“这两人的摔角技术比刚才那两个高明不少。”   帖纳罕接口道:“通常摔角比赛都是一场比一场精彩,技术最好,名气最大的摔角勇士,全都排在後面当作压轴好戏。”   小刀淡笑道:“理应如此,对了,怒狮哈赤是不是也会叁加今天的比赛?”   帖纳罕摇摇头,一阵喝声打断他的话,观众们正为场内旗鼓相当的比赛,各自的呐喊助威。   其中一人在被对方扣住手腕摔倒时,趁隙将对方绊倒,两人一阵扭压之後,双双滚开跃起,有如斗鸡般互视一眼,力刻又冲迎而上,再次展开搏斗。   帖纳罕盯着场中的摔角比赛,似乎怀着无限遗撼地摇头叹道:“你们以为这两人的摔角技术不错?其实,他们在怒狮手下走不出三招呢!可惜,哈赤病了,再也不能叁加比赛了……”   忽然,小混他们背後的场外传出一阵骚动,蓦地,一个有若旱天雷鸣的霹雳吼声叫道:“你们骗我!你们怎麽可以骗我说没有摔角比赛!”   小混等人齐齐回头向後望去,只见一名身高八尺有馀,魁若小山的庞然巨人,正瞪着一双铜铃眼,鼻息咻咻地愤怒咆哮。   这巨人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他那头倒竖如狮鬃,飞扬披散的蓬乱褐发,那就像顶着招牌似地告诉别人说他乃怒狮是也!   此时,怒狮身前一名年约六旬有馀,身材瘦小乾瘪的老头,拈着颚下的山羊胡子,急急顿脚道:“哈赤,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的病随时有发作的可能,而你若是再上场比赛,只有加速病情的恶化,你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   怒狮哈赤不屑地轻哼一声,拨开挡路的小老头,嗤鼻道:“阿骨郎大夫,要不要命是我哈赤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怒狮说要比赛,有谁敢阻止试试看!”   小老头阿骨郎大夫,急得小跑步追在哈赤身後,一直“你你……唉呀!”叫个不停。   哈赤根本不理会阿骨郎大夫,迳自踏地有声地走向众人围坐的圆场。   他排开人群,往场中挤去,同时扬声叫道:“耶鲁尔,你出来!你竟敢骗哈赤,你算什麽好兄弟?你是不是害怕再输给怒狮,不敢和怒狮比赛,所以故意找藉口不让哈赤叁加今天的比赛?你出来呀!”   此时,场内的比赛因为哈赤的出现,已经停止下来。   方才出场的八名摔角勇士其中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生的方脸大耳,魁武威风的年轻人。   他走入场中迎向哈赤,皱眉道:“哈赤,你怎麽不听阿骨郎大夫的话,好好躺在床上静养,却又跑出来呢?”   哈赤插着腰往耶鲁尔面前一站,大剌剌道:“呸!要我躺在床上等死?他是做梦!”   耶鲁尔好言劝道:“哈赤,他是大夫,他自然知道什麽对病人最好,你就回去休息吧!等你病好了,你要叁加比赛,或是练习摔跤,我耶鲁尔一定奉陪。”   哈赤一把拨开耶鲁尔搁在他肩上的手,瞪眼道:“耶鲁尔,你不用说的那麽好听,我哈赤知道自己的病是好不了的。近这一、两个月来,我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还有,我的眼睛也常常变得模糊,就算吃药也没什麽管用啦!”   耶鲁尔微微一震,强笑道:“哈赤,你别胡说,你一定会好的,你忘了,你是全蒙古有史以来杰出的武士,你绝对不会轻易被一点校韩病打倒,你……你不会死了!”   说到後来,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不止。   蓦地——哈赤仰天哈哈笑道:“不错,我怒狮哈赤是全蒙古最伟大、最勇猛的首旗摔角武士,哈哈……”   他的笑声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和凄凉,彷佛是一头濒临死境的雄狮,正发出无畏的悲吼。   良久,哈赤收住笑声,庄严道:“耶鲁尔,如果阿拉真的要哈赤死哈赤也无话可说,只是,你既然也是摔角武士,应该更能体会哈赤的心情,一个摔角武士,尤其是一个红带金牛首旗武士,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摔角场上而不是床上!”   哈赤伸出双手,搭在耶鲁尔肩膀上,摇晃着他,语气略见激动道:“耶鲁尔,你如果真是哈赤的好兄弟,你就不要阻止我叁加摔角比赛,你应该帮助哈赤完成我这个最後的心愿!”   耶鲁尔微仰着头,泪水盈眶,他猛地伸手抓紧哈赤的双臂,沉重点头道:“哈赤,我们这辈子是好兄弟,就是下辈子也还要做好兄弟,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你摔角,直到……直到最後一场!”   泪,随着他的点头,滑出眼眶,静静地溜下。   全场突然暴出热烈的掌声,原本席地而坐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这时候全场近万的群众,没有一人说话,他们已经将心中的最崇高的敬意,透过势烈肃穆的掌声,毫无保留地传达出来。   小刀也对眼前这个有怒狮之称的蒙古豪士,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欣赏和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他很自然地瞄向小混,希望小混能够有兴趣露一记回春妙手,将哈赤这匹死马,将就些救成活马。   小混正视而不见地仰望蓝天,他的手无意地跟着其他人拍动着。   此时,他紧蹙着眉头,织弱纯稚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沉静深邃的表情,彷佛,他正跌入一个幽远无涯的世界里神游。   哈赤豁然脱去上衣,他身上早就穿戴好叁加摔角比赛的行头。   他除了和其他摔角勇士相似的穿着打扮之外,哈赤在腰上多系了一条巴掌宽的腰带,腰带的扣头,正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纯金牛头。   观众们重新落座,兴奋又略带惋惜地等候着比赛开始。   小混兀自不觉地怔然独立着,小妮子颇为尴尬地扯了他一把,小混这才茫茫然地坐回地面。   他好像尚未从那个太虚幻境中回来,只是,原本看着天空的他,此刻正怔怔地直盯着哈赤。   哈赤和耶鲁尔两人依礼向四周观众和对手行礼致意,然後,哈赤习惯性地双手互拍一下,大喝着展开攻击。   只见他猛然向耶鲁尔冲去,却在贴近对方的同时,蓦的横移一大步,出脚扫向耶鲁尔的下盘。   耶鲁尔上身微倾,右脚倏然後拉,轻松避开哈赤的扫腿,反手捞向哈赤左腕,企图扣住他的左手。   哈赤哈哈一笑,左手急收,同时左臂弓肘顶出,撞向耶鲁尔胸口正中。   耶鲁尔後跃一尺,立即又斜滑上前,低身朝哈赤腰际冲抱而去;哈赤一个大旋身,让开耶鲁尔,顺手一掌推在他的肩部,耶鲁尔随着冲力被哈赤推得连冲三步才堪堪站稳。   只这两、三下交手,就可以看出哈赤的反应、技术,的确都在耶鲁尔之上,不愧是蒙古的首旗摔角武士。   哈赤沉喝道:“耶鲁尔,看仔细!摔角除了靠蛮力,还需要眼明手快,反应灵活。”   他突然猛地伏身冲扑,照着耶鲁尔适才的招式再使一次,耶鲁尔疾然半旋,然而,哈赤却适时沉踏右脚踵,左臂倏张,一把抓住旋身的耶鲁尔,就势再旋,绕着逆时针的方向,将耶鲁尔反手抛出。   哈赤这一抛之势,其实纯粹是利用耶鲁尔自己旋转所产生的冲劲,再加上自己觑准势子,轻扯一把而已,就将耶鲁尔抛出七步之外,在地上打个滚後,才站起身来,这完全是借力使力的技巧功夫。   哈赤一抛成功,并未趁机进击,反而摆稳姿势等待耶鲁尔主动攻击。   耶鲁尔明白这是哈赤有意藉机教导他一些摔角技巧,这除了说,哈赤自知死期将至外,还有什麽解释。   早在此次那达慕展开之前,阿骨郎大夫就曾对他说,哈赤如果乖乖躺在床上,大约还有半年的生命,如果继续摔角,哈赤就可能随时毙命。   如今,耶鲁尔除了含着泪,咬着牙,尽心学习之外,他又能奈何?   场外,阿骨郎大夫满脸焦急地搓着自己那枯瘦如爪的老手,来回不停地蹀踱顿足。   忽地,小混好似大梦初醒般,“啊!”的轻叫一声,只见他双目放光,神色欣然地猛拍腿,叫道:“是了!”   他急急回头推着帖纳罕道:“帖老兄,快,快去将那位蒙古大夫请来,我可得和他好好研究一番!”   帖纳罕纳闷道:“找他做什麽?是不是你哪里不舒服?”   小混眉头怫然微蹙,双眼瞪嗔道:“事关生死大事,说了你也不懂,快去!”   早已习惯小混嬉笑怒骂的皮懒性情,帖纳罕被小混此时不怒而威的严肃表情,瞪得心头一窒,一颗心不听使唤的怦怦乱跳。   他蓦地机伶伶一颤,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於是,帖纳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身而去,临走他犹不忘回应一声:“我马上去!马上去!”   小妮子轻扯小混衣袖,吐着舌娇声道:“你干嘛那麽凶?吓死帖老兄啦!”   小混茫然眨眼道:“凶?我没有呀!大概是心里挂着事,所以说话比较严肃而已。”   小妮子不以为然地皱了一下俏鼻子,轻笑着开玩笑道:“看不出你正经时会那麽吓人,难怪你老是不正经。”   小混呵笑地轻捏她的鼻子,诙谐谑道:“知道就好,看你以後还敢不敢要我正经一点,我这个人呀!要是正经起来,就像这样!”   他学做凶恶状地狠狠皱起眉头,菱角嘴抿的老长,硬将嘴角往下拉,一双黠慧精明的大眼睛,拚命睁得比鸡蛋还大。   然後,这才憋声道:“活似城隍庙里的城隍爷。”可是他温文织秀,略带点孩子气的脸盘儿,怎麽凶也装不出城隍爷的威风,顶多,像个作怪的小表头罢了!   “城隍老爷?”小妮子吓哧笑道:“你要是城隍爷,我就是地藏王菩萨!”   小混泄气地垮下脸,忽而,又吃吃笑道:“不,小妮子,你绝对不像地藏王菩萨。”   小妮子不服气道:“为什麽?你怎麽知道我不像?难不成,你还见过地藏王菩萨的真面目,否则怎麽知道我像不像?”   小混呵呵轻笑道:“哎呀!这种事用肚脐眼想也知道,你哪时候听过人家说地藏王菩萨是女的?当然你怎麽装也不会像!”   他故作神秘道:“我倒是想到你凶起来时,会像谁的模样。”   小妮子好奇问:“谁?”   “母夜叉!”小混得意地宣布。   小妮子登时花容失色,她噘起的小嘴,足足可挂得上三斤猪肉,她捏起小粉拳,恨恨地擂着小混肩头,大发娇嗔道:“死小表,你才是母夜叉!”   小混哈哈笑得肩直耸,小妮子的粉拳捶上去,倒像是在替他搔痒!   小刀啐笑道:“好了,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打情骂俏,未免也太过於那个了吧!”   小妮子重重一哼,赌气地背过身去,不理会小混他们。   小刀有趣地一笑,迳自对小混低声道:“瞧出来没?那个怒狮好像有意在教导对方的摔角技巧。”   小混瞄了几眼场中,点头轻声道:“应该的,那只狮子既然认为自己没有生望,当然不甘心带着一身绝技进棺材。”   小刀担心道:“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医好他?”   小混攒起眉头道:“难讲,这要看他的病情到底如何,如果,怒狮的毛病真如我所料的话,依他的现象看来,情况可不妙,所以我要找那个蒙古大夫问问看之後,才能够对症下药,决定该如何做。”   帖纳罕此时正带着阿骨郎大夫,匆匆赶来。   老郎中颇有汉风地拱手为礼道:“小兄弟,不知你找我有何贵干?”   小混拉着阿骨郎大夫在自己对面坐下,他开门见山道:“老郎中,我本身也学过几天的医,所以对哈赤的病情很有兴趣。你能不能将他的病历,自发病初期起,仔细说给我听听,或许,咱们俩会诊一番,还能救了你们这位蒙古第一勇士。”   阿骨郎惊疑不定地望着小混心想:“你这小孩才多大年纪,就算学医吧!又能学得多少?我阿骨郎行医三十多年,什麽玻夯见过,连我都束手无策的毛病,你又如何能救?”   小混见这个蒙古大夫神色不定,半天不语,猜也猜得到他心里在想什麽。   於是,小混好整以暇,支颚淡然道:“老郎中,啥赤的毛病,可是有绝症之称的脑肿瘤?”   阿骨郎愕然反问:“你怎麽知道?”   小混呵呵轻笑道:“老郎中,这有什麽好惊讶,看病不离开望、闻、问、切,虽然我未曾替哈赤把过脉,但是刚才听他说出自己的病兆,加上我仔细观察他的气色,大概也猜得出八、九分,如何?现在你该相信我不是吹牛了吧!”   阿骨郎汗颜道:“小兄弟的确高明,是老夫太小心眼。”   小混理所当然道:“知道就好,不过此时犹未晚也,好吧!你可以告诉我有关哈赤的病情了吧!我可是洗耳恭候多时啦!”   阿骨郎尴尬地笑笑,然後,他轻咳一声,似是整理思绪般,略为沉思後,缓声道:“大约在八个月前,哈赤因为他头痛得受不了,一些偏方又都无效,所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到我那里。”   小混肯定道:“照理说,一般感冒引起的头痛,应该不会那麽严重。”   阿骨郎大夫附合道:“是呀!我也是这麽认为,於是替他仔细把了脉,发现他後脑玉枕穴附近,血气有些积窒不顺,不像是感冒的症状,便替他炙了一针,开了付药,吩咐他两天後再来。”   小混呵笑猜测道:“结果他没回来?”   阿骨郎拈着胡子苦笑道:“没错!还是一个月後我碰到他,才问他情形如何。”   小混黠笑道:“他一定说很好,完全没有问题。”   阿骨郎讶然道:“你怎麽知道?他就是这麽说的呀!”   小混嘻嘻一笑,慢声道:“对那些不喜欢看病、见大夫的人而言,说这种话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不这麽说才叫奇怪,後来呢?”   阿骨郎扳着指头算道:“就在五个月前,他被耶鲁尔拖来见我,耶鲁尔说哈赤时常喊头晕、头痛,脾气变得很暴躁,他的朋友都快受不了他了,所以强迫他来看病。我一诊脉之後,发觉以前玉枕穴的毛病不但未好,反而情况更严重,於是又为他下了两针,同时吩咐耶鲁尔,无论如何,隔天架也得把哈赤强架来看病。”   小混皱眉道:“就是这样,有很多病本来可以医得好,偏偏病人自以为自己没问题,三拖两拖之後,就变成绝症。那你又是何时确定哈赤得的是脑肿瘤?”   “大约在三个月前。”阿骨郎沉重道:“经过连续二个月的治疗後,我只能控制住炳赤的病情不再继续恶化,可是,玉枕穴附近的血路不通一直也不见改善,於是,我改而对他的足太阳膀胱经下针,发现有针响,而且哈赤也感觉好了些,我才肯定他的病症是罕见的脑肿瘤。”   小混在心里嗤道:“你他奶奶的,还真不枉称为蒙古大夫,如此明显的毛病,竟也要两个月才能肯定,真是庸医!”   他神色微沉,继续问:“你原先是如何对他下针治疗?”   阿骨郎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忐忑,好像昔年他还未出道时,每当面对师父的临时考问,心里虽知自己没错,却总有股子说不出的惶然。   於是,阿骨郎乾咳一声,不自在地扭一扭身,小心道:“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下针,我都是针对打通玉枕穴附近的血路,所以直接对玉枕穴下针。我是以一寸分长的银针,用针管弹针进入皮下,然後施用捻针法,慢慢地刺入深部。”   小混点点头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你如此下针的确没错,而後呢?”   阿骨郎悄悄嘘口屏住的一口气,稍为放松之後,继续解说道:“两次用针以後,由於哈赤病情并不单纯,所以我改而对他的督脉针、灸并用。”   说完,他似乎等待着小混的同意,而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麽在小混面前,他始终有种战战兢兢的压迫感,好像连自己信任了三十几年的经验,都不再那麽有把握。   小混沉吟道:“督脉起於会阴,上走背部的正中线,达於头顶,各下走入颜面正中线,到於上齿齿根部,它掌管大半的头部穴道,你如此下针没有错……玉枕穴属足太阳膀胱经,你可有继续施针?”   “有!”阿骨郎肯定万分。   小刀、小妮子、以及帖纳罕,还有一些关心哈赤病况的人全都围着小混和阿骨郎他们二人,仔细地听着二人会诊的结果。   但是,这些人当中,十之有八九不知道他们二人所谈何事,尤其是牵涉到有关经脉、穴道和针灸之术等方面,众人更是有如鸭子听雷——一脸茫茫然,有听没有懂。   倒是小刀自幼习武,经脉走向、穴道所在,无不了然,只是以往这些经脉穴道,对他而言是内力运行的方向,具有伤敌、制敌的功能而已。   如今,他旁听小混和阿骨郎的交谈,这才明白武与医,其实是一体两面的事,它们所依据的理论重点,其实大致相同。   陡然间,他对医术一道有了概念,内心不禁喜忖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古人果然诚不欺我。”小妮子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痴痴凝望小混正经八百的脸庞,此刻,小混所流露出的神采胆识完全不同於他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   此时的他,实在是个能让任何少女觉得足以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因为,他是那麽的沉稳,那麽的可令人依靠!       第二章 施妙手神医再世     小妮子痴痴的目光有此飘忽、幽远。   在她的眼波中全然没有丝毫引人遐思的旖旎情愫,看她心不在焉的表情,就可知道这妮子心中所想的,绝对不是什麽儿女情长的事儿!   小混弹指敲着自己的膝头,沉思道:“老郎中,你若能在那时,就想到同时用针於督脉和足太阳膀胱经的话,哈赤的病情应该不至於恶化的如此之快,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倒是告诉我,他病情真正的加速恶化是在何时?”   阿骨郎有些赧然,乾咳道:“大约两个月前。”   小混点着头,沉思不语,众人不明所以,全都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开口打扰小混的思绪。   蓦地——摔角场内突然响起一声雷吼,众人连忙望向场中,只见哈赤尔猛然回头,暴喝着冲向耶鲁尔!   耶鲁尔来不及闪避,只得沉身立桩,伏身阻挡哈赤的冲撞,他们二人同时齐声大喝,“砰!”的闷响,两人互相扭缠做一堆,双双扣住对方腰际。   此时,谁的力量大,谁就能够摔倒对方,凭的全是一股蛮劲。   耶鲁尔奋力抵抗着哈赤越夹越紧的铁臂,汗水顺着他的头额际流向眼窝,又自眼窝一骨碌滑下鼻梁,滴落地上。   他不经意地抬眼瞥视近在眼前的哈赤。   哈赤正奋力闭了闭眼,而耶鲁耶而可以清楚的看到哈赤的瞳眸,已经失去原本的锐利,变得有些涣散。   他知道哈赤已经看不见了,当时心下不由得一惊!   只这一瞬间,哈赤感受到耶鲁尔的精神松弛,於是,他大吼一声,猛的挫腰奋力将耶鲁尔摔了出去!   哈赤在摔倒耶鲁尔之後,微微踉跄两步。   多年的摔角经验告诉他,他只要立即冲上去压制对手,他就能得到胜利。   哈赤安心的微微一笑,忖道:“冲吧!一切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只有靠鲁而自己去体会,自己的眼睛又快要看不见,也该结束这场比赛了,毕竟,提供观众一个完美的结局,是摔角武士的责任!”   哈赤猛然甩头,像一头出猎的雄狮,威风凛凛的甩动着头颈上鬣鬣的鬃毛。   自模糊的视线望去,哈赤看见耶鲁尔正要站起来,他大喝声再度扑上,耶鲁尔敏捷的自地上跃起,闪开哈赤的攻击,同时一掌击在哈赤肩头,将哈赤推得跌扑数步。   哈赤豁然笑道:“好兄弟,你学的可真快呐!”   不过才刚站稳,哈赤脚下一旋,立即又回身抱向耶鲁尔。   忽然,哈赤感到脑中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他眼前蓦地一黑,抱了个空,又是一次穿髓透脑的强烈痛苦。   哈赤抱着头,猛吼一声,“砰!”的,他前扑的身子,重重俯摔向地面,登时昏厥了过去。   小混闻声惊醒,大叫:“不好!”   只见他手往地上轻按,人已盘膝不变,射向场内。   此时,另一条白色人影同时闪晃而出,扑向哈赤。   小混人在空中,蓦地伸展四肢,几乎是诡异的,他已经到达哈赤身旁。   白色人影正是杜云亭,他比小混稍慢一步到达,不由得轻叹一声,似乎不太相信小混的动作竟会比他还要稍快一些。   小混毫不犹豫,单掌倏挥,五枚亮晃晃的金针如同自己长了眼睛般,不偏不倚刺入哈赤颜面五大重穴。   光是这一手,又让杜云亭心中打个突,他实在估不出小混是啥底子,功力究竟有多高?   杜云亭怎会知道,小混所有功夫之中,最为自得的就是大幻挪移轻功身法,和他这手学自武狂任浩飞的暗器手法,融合针灸之术所独创的无影神针——暗器刺针术。   阿骨郎和耶鲁尔以及不少人纷纷围上前来。   小混迅速掏出一颗乌溜溜的不知名药丸,塞进哈赤口中,同时笃定地指挥道:“来四个人,小心地把这头狮子抬到老郎中住的地方!”   耶鲁尔急忙招呼其他摔角勇士帮忙,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哈赤,慢慢往一座不算小的蒙古包走去。   小混和其他一干闲杂人等,就尾随於後蜂拥而行。   唯独杜云亭仍旧留在原地,他神色僵冷地目注小混和众人离去。   良久之後,他平板而无表情的俊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深沉而且带有含意的飘忽笑容,他优雅地轻挥衣袖,态度又见雍容……阿骨郎的蒙古包,是一座明、暗各一的两进式帐幕。   而所谓的两进,其实只是在帐幕中间,用一块缀补的软牛皮当作帷帘,将蒙古包分成两个空间。   靠近蒙古包入口的地方,自然算是明间,也是阿骨郎平常接待患者,替人看病的诊所。   此时,小刀、小妮子与耶鲁尔三人,正神色各异地等在那里。   帷帘之後,就是阿骨郎的寝居,哈赤被送入里面已经有一段相当的时间,而小混和老郎中却迟迟不见出来。   这使得耶鲁尔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有时,他还会对空呢喃几句小刀他们听不懂的蒙古话,也许,他是在向他们的阿拉真主祷告吧!   终於,帷帘翻动,小混和阿骨郎俱是满脸疲色地走了出来。   耶鲁尔首先冲上前,以清晰但是缓慢的汉语,焦急问:“如何?小兄弟,哈赤他有救吗?”   小混抿嘴狂道:“只要我曾能混出手,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你急什麽?”   阿骨郎拍拍耶鲁尔肩膀,欣慰道:“感谢阿拉真主派来这位小神医,哈赤他有救了!”   耶鲁尔欣喜地狂叫一声,冲出蒙古包朝西而跪,他高举着双手,伏身对空膜拜。   小混打个哈欠,懒洋洋地笑道:“奶奶的,我费了大把精神救人,这小子不谢我反倒谢起天来啦!”   话刚说完,耶鲁尔已自外面冲回来,噗通跪在小混脚前,低头亲吻他的脚背道:“小神医,你救哈赤,我耶鲁尔心里同样感激,我先代他谢谢你!”   他将感同身受这句成语说成心里同样感激,在文词上也许没有那麽顺畅,但是更见真情至性。   小混怔了一下,急忙将他扶起来,轻笑道:“哎呀!我是说着玩的,怎麽你当真如此感谢我,你这样会把我吓坏的啦!”   面对小混打趣的玩笑话,老实的耶鲁尔反倒怔怔的不知怎麽回答。   小混学着阿骨郎刚才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头,然後回头叮咛道:“老郎中,方才我施针的步骤和方法,你可都记清楚了?”   阿骨郎忙不迭点头道:“都记住了!”   小混满意道:“这就好,等以後你若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不愁救不了人。对了,你这里有纸笔没有,我顺便开张辅助性的药方留给你,待会儿你也可以照方抓药,煎一副在哈赤醒来後,让他服下,效果会更好。”   阿骨郎连声应是,赶忙回身自帐幕的一角搬出矮几和文房四宝,置於小混跟前,同时他亲自动手仔细地为小混磨墨。   这时候的阿骨郎,对小混可真的是百分之百的心服口服;不光是因为小混医术高明,更因为小混拥有一颗真正无私的仁心。   方才在医治哈赤时,小混丝毫不忌讳所谓的同行相忌,他将自己对脑肿瘤这种毛病的所知所学,全部毫无保留地讲解给阿骨郎听。   同时,更是仔细指点阿骨郎要如何医治这类病症,以备将来阿骨郎遇上同类病人时,可以多救一条人命。   小混的态度,和那些为了利益而保留独家秘方的大夫比起来,可谓有云泥之别。   阿骨朗都不禁暗自脸红,忖道:“没想到我老头子学医行医三十馀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懂得仁心仁术的道理。”   小混拿起纸笔,龙飞凤舞地开好药方,想了想之後,又道:“哈赤的病,大概还得连续针上三天,施针的同时,不妨用艾炙,这样子他好的会更彻底。不过,你得特别记得,在治疗哈赤眼睛模糊的毛病时,就不能用艾炙,只能纯靠针刺,以免影响眼网膜,同时,与风池穴有关的阳维脉、足少阳胆经,可也得一并用针。”   阿骨郎犹如问道的学生,神色庄重地频频点头,看得旁边不明内情的其他三人,一脸讶然。   小混将药方交给阿骨郎之後,轻松道:“好了,剩下的事,就劳烦老郎中你来照顾打点,我回去休息。”   “应该的。”阿骨郎真挚道:“小神医,老夫真心感谢你的指导,也代哈赤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小混摆摆手,笑道:“刚才耶鲁尔谢我时,害我吓了一跳,你也想吓我不成?有什麽好谢。”   他哈哈一笑,招呼小刀和小妮子一声,便往帐幕出口处走去。   耶鲁尔连忙拉住他,急声道:“小神医,你别走呀!你到耶鲁尔家去休息吧!”   小混呵呵笑道:“老兄,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不怕我赖在你家不走?”   耶鲁尔憨直地摇头道:“不怕,不怕,你不走,耶鲁尔就招待你一辈子。”   小混高兴道:“好,爽快!你都不怕养我,我还怕什麽,走!到耶鲁尔家去。”   小刀打岔道:“小混,别忘了帖纳罕可是在等咱们回去。”   耶鲁尔拍着胸脯道:“没关系,耶鲁尔叫人去通知大胡子,说你们让我招待。”   小混点点头道:“顺便请去的人,将我们留在帖老兄那里的零碎行李取来。”   “没问题!”耶鲁尔迫不及待地拉着小混往外走,待出了当作门帘的帷幄,他才又扭头叫道:“阿骨郎大夫,啥赤就你照顾,等他醒了,我再来看他。”   老郎中拈着山羊胡子点点头,但是注意力却放在小混所开的那张药方之上,口中犹自念念有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将耶鲁尔的话听进耳去。   耶鲁尔带着小混他们回到自己所住的蒙古包,他掀开帷幄笑道:“小神医,你们先进去休息,我找人去通知大胡子,顺便搬行李,一会儿就来陪你们,要吃什麽,用什麽,你们尽避自己动手。”   小混自在地钻进蒙古包,头也不回道:“你尽避去,我绝不会跟你客气的。”   耶鲁尔高兴地离开後,小妮子挑道:“人家叫的顺口,你倒也听的顺耳,一点也不会难为情呀!”   小混人成大字形,俯趴在一块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他闻言,睁着一只眼,斜瞅着小妮子,反问道:“我为什麽要难为情?至少,我比那个蒙古大夫高明可是事实,既然他们喜欢叫,我自然也不反对听。”   小刀也坐到毯子上,抱着膝笑道:“小妮子,你也太不了解小混,像这种现成便宜他若不占,他就不叫曾能混。而且,老实说,你若明白小混他文爷爷在江湖上的名气,你就知道他们这声小神医,叫的可不冤。”   小妮子睁大眼,好奇道:“小刀哥哥,你是说真的?小混他那两位爷爷,在江湖上都很有名?”   小刀伸展身子,仰面躺下,憧憬道:“百分之百的真,我倒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此荣幸见见这两位老人家。”   小混闭着眼,模糊道:“你放心,有机会的,我那两个老而不死的爷爷,这一辈子等的就是要出谷,而他们出谷的指望就是我,只要你跟我混在一起,迟早见得着他们。”   小妮子傍着小混身边坐下,她皱着柳眉,推推小混道:“喂!懒猪,你怎麽又要睡了,人家还有事要问你嘛!”   小混仍是闭着眼,却故意学她的声音,娇滴滴道:“人家就等你问嘛!”   小妮子捶他一拳,啐声道:“讨厌!人家是说正经的啦!”   小混依然故我,娇声回道:“人家也是说正经的啦!”   小妮子好气又好笑,瞥了俯躺的小混一眼,织手猝扬,“啪!”然一记大锅贴,结结实实赏在小混有肉的屁股上。   “哇!”   小混抱着臀部猛然翻坐而起,瞪着小妮子,小刀识相地用手抚住两眼,懒懒道:“我没有看见。”   果然,小混不待小妮子逃跑,伸手倏探,一把擒住小妮子,将她拉到自己膝上,挥手回敬一巴掌,这时候只知道不吃眼前亏,可不懂得怜香惜玉。   “啊!死小混,臭小混,讨厌!”小妮子趴在小混腿上,委屈地恨声大骂。   小混照例探头赏她一吻,驳道:“香的!”然後,他才扶着小妮子坐好,吊儿郎当地问道:“好了,你到底有什麽天大的事要问,竟然值得你大肆骚扰我?”   小妮子嗔他一眼,沉吟道:“你早先在摔角比赛会上,和那个老郎中说的督脉,足太阳膀胱经什麽不是你教我练内功时的经脉吗?为什麽又和医术扯上关系了呢?”   小混闻言不由得呵呵笑道:“傻妮子,今天你老公我就替你仔细上一课经脉学,学过之後,你可得表现在内功修习的结果上才可以哦!”   “好嘛!”小妮子兴致勃勃道:“你快说,我一定认真听,仔细学。”   小刀也急急弹坐而起,凑前准备听课。   小混故意吟哦道:“经脉者,也称之为经络,首见於黄帝内经一书,内经之曰经络……”   小刀敲了他一个响头,笑骂道:“你少作怪,说点人说的话好不好?”   小混嘿嘿一笑,这才盘膝端坐,正经道:“黄帝内经这部书,应该是我国最古的医书,它的名称最早发现於汉书艺文志之中。这部书到底是何时所着呢,已经无稽可考,但是它主要部份,是集辑从周末的战国时代起,直到汉代时期止,各医家的学说,则是没有疑问的。”   小刀撇嘴催道:“重点,说重点就可以,废话少说!我们又不是要悬壶济世,不需要知道这玩意儿的祖宗三代。”   小混故作无奈道:“所以说你孺子不可教也,一点耐心也没有。”   小妮子也嗔笑道:“你才无聊!说那些废话,是不是表示你学问高?”   “好,废话少说,可以了吧!”   小混接着简明道:“内经里所讲的经脉,说的是养身体,卫气血,循环周身的经路,大致分为十二经和奇经八脉。十二经伏行於皮肉之间,是看不见的,而能见到的有形脉管,则是络脉,也就是说经脉为脉管以外的循环路线。”   一口气说到这里,小混顿了顿,见二人都没问题,才又继续道:“所以十二经是正常时候气血运行的道路,因此也称为正经。   至於奇经八脉又称为八奇经,是气血过多时候溢出正经以外的通路,好像放水的支路一样的。   任、督两脉即八奇经中最重要的经脉,任脉乃起於会阴,上走胸腹部正中,终於下唇,而督同样起於会阴,却走背部天上中,达於头顶後,继续向下走入颜面正中,到达上齿齿根。”   他歇口气,舔舔唇,又道:“这就是为什麽练武之人,必须贯通任、督二脉的原因,这二脉一旦豁然而通,那时人身的气血就可以自由环转於体内,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小妮子不解道:“你说的都是就医道而言,为什麽也符合武学的内功心法?”   小混咂嘴笑道:“傻妮子,所谓内功,其实是一些修道练真之士,他们在了悟气血於人体内的循环走後,循着一定法则去操纵体内气血的走向,以期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後来,这些练气之士发现经由一定经脉走向,可以将体内的气,汇集成一股强大的劲力,进而透过穴道逼出体外,成为有形的力道,於是,经长年的研究探索後,终於发展成为武学中的内功心法,懂了吧!”   小妮子这才“哦!”的一声,恍然大悟。   小刀顺便补充道:“武当派的始祖张三丰真人,本来就是修道之士,他因为体悟出道本是太虚,曰无极。而无极元始一动太极,太极含两仪阴阳,而化三才四象五行和八卦,所以创出太极掌、太极剑,被尊为内家武学的鼻祖,其实,内功心法可不是有武当派之後才有的呐!”   小混啧啧称奇道:“哟!不简单,你居然连武当派的内功心法都能偷得到。”   小刀嗤道:“什麽偷,我可是光明正大学来的。”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是武当弟子吗?为什麽你不是道士?”   小刀哈哈笑道:“谁说武当弟子一定是道士,何况,我也不是武当门下,更不会是牛鼻子。”   他的言词之中,隐含轻蔑与不屑。   小混嘿嘿笑道:“老哥,看来你和武当派有过节,是不是?”   小刀摇头道:“说过节也谈不上,只是,我师父早年为武当的弃徒罢了!”   “弃徒?”小混感兴趣道:“怎麽回事?好像挺曲折离奇的嘛!说来听听如何?”   瞧他那付摩拳擦掌的猴急样子,小刀不禁失笑道:“得了,又不是听说书,你那麽兴奋干啥?再说,我只是隐约听师父提及,这件事好像与一个叫做千幻秀士的有牵连,其他详细情形,师父没说,我也不敢问。”   小混“啧!”的叹道:“可惜,没故事听了!”   小刀斜瞅着他,谑道:“想听也可以,问问题五两,听故事十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否则,棉花店失火——弹(谈)也甭弹(谈)!”   他可是算准小混的口袋空空。   忽然——耶鲁尔掀帘而入,笑道:“你们在谈什麽?怎麽要交钱、交货?”   他手中提着小混他们三人的行李包袱,以及小妮子的弓箭进来,而他身後另一人随後进入帐幕内,来人竟是杜云亭。   耶鲁尔并非真有兴趣知道小混他们在聊什麽,随口问问之後,他迳自接着道:“本来我想找人去大胡子那里,後来想一想乾脆自己走一趟,所以这麽久才回来,刚好这位公子说是你们的朋友,在大胡子那里等你们,所以我就顺便请他一起过来。”   杜云亭和煦笑道:“刀兄,曾兄弟,还有望姑娘,在下不请自来,诸多打扰,千祈见谅。”   小刀轻笑道:“哪里,杜兄太客气了,在这里你我同为客人,何来打扰之有。”   耶鲁尔浓眉微皱,三分茫然七分吃力地听着他们二人客套,总算这几句半文半白的中土汉话,他还能听懂其中大半的含意。   於是,他呵呵笑道:“对对,大家都别客气,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随便就好,没有打扰,没有打扰!”   小混砰然躺回地毯,翘起二郎腿,在半空中晃呀晃的,他睁只眼闭只眼,斜眼睨道:“我说,杜公子老兄啊!你辛辛苦苦在帖纳罕家里等我们,可是有何『鬼』干呐?”   杜云亭没有听出小混话中暗藏玄机,仍是一派尔雅,含笑道:“为兄乃是为了道谢,特地前往帖纳罕之处,探望三位。”   小混在心里暗笑道: “奶奶的,真 骚!连『围胸』都敢出笼,我又不是娘们害喜,喜欢吃酸,没事我个醋意薰天的穷酸哥们在身边,我可消受不了!”   小刀诧异问:“道谢?杜兄要为何事道谢?”   杜云亭拱手道:“曾兄弟,你所赠之金创药果然颇具神效,白星敷用後,伤口立即止血,虽只经过半日,即已结痂,为兄以此谢过。”   他接着又含蓄笑道:“方才来此途中,闻知兄弟妙手回春,救得罹患绝病之怒狮哈赤,可见兄弟你医术非凡,但不知兄弟你上何处习得如此神技?”   小混嘿嘿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杜云亭怔道:“兄弟可是说笑?你何曾告诉过为兄?”   小混狭谑道:“这里又没有人笑,我怎麽是说笑!我给你金创药时,不是告诉你,那是祖传秘方嘛!”   杜云亭仍然不明其意,只得略有保留地点头道:“你是这麽提过……”   小混咂舌道:“所以啦!药是我爷爷传的,医术自然是我爷爷教的嘛!”   杜云亭恍然怔道:“原来,兄弟你所谓的祖传,竟是此意!”   小混晃脑漫吟道:“祖者,爷爷之谓也;祖传秘方,当然是说爷爷传授秘密药方,这麽简单的解释,有什麽值得怀疑?”   说完,小混故意瞥了杜云亭一眼,好像嫌他没学问,这种事也得自己浪费口舌的解释一番。   杜云亭乾咳一声,似笑非笑道:“兄弟的见解过人,为兄受教了。”   小混故意将杜云亭的客气当做神气,他乾脆弹坐而起,盘膝目注对方,理所当然道:“所以不是我说你,杜老兄,这个为学做学问嘛!重要的不是死读强记的技巧,要能够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才是真功夫呐!”   杜云亭应付地点头强笑,勉为其难地附合赞同一番。   小混却是得理不饶人,不知是真胡扯,还是假胡说,得寸进尺地继续道:“不是我自己夸口,谈到对学问的灵活运用,我曾能混乃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无人能及的天才!所以,杜老兄,你若多跟我学学,包管你往後逢凶化吉,一帆风顺,加官进爵,从此受用无穷。”   杜云亭强颜乾笑道:“呃……当然!当然!”   他心里却咬牙切齿,不屑地暗骂道:“放屁!等我想要去卖狗皮膏药时,就会跟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学上一学。”   耶鲁尔茫然不解地来回相着小混和杜云亭看着,小刀和小妮子二人却是咬紧下唇,猛吸大气。   敢情二人早就笑得肠子打结,可是表面上又不得不维持一下基本的礼貌,所以他们二人因为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口而皱成一团的脸上,可真是憋意十足!   小混瞥了小刀他们一眼,竖起大拇指赞道:“杜老兄,你可真是不愧为武林盟主之子,果然家教良好,不论是风度、耐心都是一流的呐!”   杜云亭连忙拱手陪笑道:“哪里,兄弟过誉了。”   “没有过誉,一点也没有过誉!”小混神色坦然地摇手道:“能够在我打屁时,还能笑得出来的人,修养绝对是不容否认的棒!”   杜云亭脸色微窒,窘然恚道:“你……”   忽然——“唏聿聿!”   一声激昂惊怒的马嘶,蓦地响彻四野!   小混三人不约而同怔然地惊疑叫道:“赤焰!”   小混首先自地毯倏的弹起,闪出帐外,其馀众人紧跟着纷纷抢身掠出,直奔马嘶起处。   远远的,赤焰有如一溜燃焰,急急泼拉驰来。   它背上那件鹅黄鞍褥,小妮子自从比赛之後,原本已为它重新穿绑端正,此时却是松松垮垮的斜斜垂挂於它的腹旁。   好像,刚刚与人经过一番激烈的拉扯纠缠,模样好不狼狈邋遢。   看见急掠而来的小混,赤焰就像一个受尽欺负的小孩,乍见自己的亲长现身,它激动地昂首迎空,发出一声充满委屈的嘶鸣。   蓦地——赤焰一股脑儿钻入迎面而来的小混怀里,热切地揉弄着那颗宛如夕阳的火红脑袋瓜子,同时不住地低低咻咆。   小混轻轻拍着赤焰的脑袋,柔声抚慰道:“怎麽啦?小子,是谁那麽大的胆子,敢欺负你,告诉老爹,老爹抓他来打屁股,好替你出气!”   赤焰抬起头,目含惊怒地不住甩头,瞪视着空无人迹的远方草原,瞧他那副掀唇嘶咆的样子,彷佛真的想告诉小混什麽似的。   小混无可奈何地呵呵叹笑道:“小子呀小子,你到底想告诉我什麽?可惜你老爹我什麽都学一点,唯独没学拍马屁,说马话,所以听不懂你的告状啦!”   毕竟,马就是马,不论赤焰如何通灵,它终究是一匹马,绝对没有办法开口和小混说些人话,如今,它可真叫有口难言呀!       第三章 蹑贼踪神偷世家     九月初二,干支丙巳;斗指已为霜降,气肃,露凝结为霜而下降,故名霜降也。   冲鼠,岁煞东南;宜祭祀、破土、嫁娶、纳采、牧养纳畜,忌移徙入宅、开生坟合寿木、出行。   此刻正值寅末时分,更深露重,新月已坠,残星渐渺,天地之间充满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种时候,失眠的人儿早该沉沉的睡去,而早醒的鸟儿,也还在梦中打呼犹未觉醒,大地一片沉寂,较之夜初更加安静三分。   忽地——三条几乎不可辨认的人影,鬼鬼祟祟,躲躲藏藏,藉着叁差耸立的帐幕阴影为掩护,正一步步离开蒙古牧民驻扎的地方。   人影闪掩之间,另一道庞大的黑影,赫然无声无息地潜行於後。   他们,正是小混等三人和神驹赤焰!   为首的小混,小心地探头探脑四下查望一番,确定没其他人之後,回头正要招呼小妮子和小刀,却瞥见小妮子猛仰起头,一个喷嚏即将哈啾而出。   他急急反身以手紧掩住小妮子口鼻,小妮子闷呛地重重点了个头,总算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以致惊动沉睡中的人们。   小混低低吁声道:“小心点,吵醒别人就走不了啦!”   小妮子抚着自己的小嘴,睁大眼睛抱歉地瞥了他一眼,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小混满意地轻挥右手,三人一马,便又缓慢谨慎的向前潜进……天色微明,新的一天,随着东方逐渐由暗而亮,再度苏醒,活跃。   小混他们离开营区已经有段距离,三人总算呼出了许久的一口大气。   小混装腔作势抹着额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渍,夸张地嘘气叫道:“哎呀呀!好危险,终於逃出魔掌啦!”   一群宿鸟,被小混的大呼小叫声惊起,吱吱喳喳抗议般地扑翅飞去。   小刀淡笑道:“瞧你说的那麽严重,也不过是蒙古人比较热情一点,加上你医好了他们旗里的第一勇士,人家舍不得你走罢了。”   小妮子娇笑地接口道:“就是嘛!如果天天喝酒吃肉看表演,也算魔掌的话,天底下除了你,恐怕没有人会想逃出这种魔掌。”   小混拍拍肚子叫道:“当然是魔掌,你们瞧,我原本完美无瑕的身材,才半个月不到,就被他们养肥了,谁知道他们如此养猪般养我们,是不是……”   顿了一顿,小混忽而又皱起鼻子,不舒服道:“何况,还有那头憨不隆咚的狮子,一天到晚老是跟着我,猛叫主人,烦都烦死啦!”   小刀迎着朝阳,深深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他闻言只是轻轻瞥过自己被露水沾湿的鞋面,安然道:“咱们有句俗话说:你若救了一个人,便对他的生命有责任。哈赤个性固然憨直易怒,但他却不是一个谄媚阿谀的人,他在必死的绝境为你所救,称为你主人,是他表达内心感谢和尊敬的方式,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小混白眼道:“这层道理难道我不懂,还要你来说,既然你那麽欣赏哈赤,就让你当那头呆狮子的主人好了。”   “可惜人不是我救的。”小刀哈哈大笑道:“就算我中意,人家也不稀罕当我的仆人呀!”   小妮子咯咯娇笑道:“有那种说话就像雷阵雨的仆人,难怪小混要趁三更半夜逃走,要是我,早就受不了喽!”   “雷阵雨?”小刀好奇地睨着小混。   小混悻悻道:“就是哈赤每次说话说得太激动时,声音大得像打雷,而且口水四处乱喷嘛!小妮子特地封给哈赤雷阵雨的外号!”   “封的好!炳哈……”小刀立即想到哈赤平常时激动得口沫横飞的德行。   小混瞪他一眼,咕哝道:“好个屁!让你做那头蛮狮的主人,天天受雷阵雨灌溉才好……”   蓦地——小混等人原来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响声,好似有快骑急追而来,而且,听那蹄音,来骑似乎不止一匹。   小混他们犹自互相对望,惊疑地揣测着来骑到底是什麽人物。   忽然——“主人,等等哈赤呀!你怎麽可以不声不响地丢下哈赤,自己离开!”   小混拍着额头呻吟道:“完了,雷阵雨追来了!”   小刀和小妮子两人见他叫苦的样子,不禁乐得哈哈轻笑。   不一会,哈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草原彼端,他庞然的身躯骑在马上,彷佛一座移动的小山长了脚,轰隆隆地向小混他们滚压而来。   在哈赤的身後,还有二匹上了鞍却没有人的空骑紧跟着。   原来,哈赤粗中有细,他在追赶小混三人时,还没忘将小混及小刀原先的坐骑顺道牵着来。   小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远方奔近的哈赤,口中自怨自艾地叨念道:“他奶奶的,我就说今天日子不好,出门犯冲嘛!这可不是应验了,奶奶的,早知如此,我干嘛不明天才溜呢!”   小刀啐笑道:“得了吧!你为何不说是你和哈赤有缘,想逃也逃不掉。”   小混横他一眼,不免又唉声叹气一番。奔到小混等人面前,哈赤勒住马头,俐落地翻身下马直扑小混跟前,噗咚!矮去半截跪在小混脚底,急急道:“主人,哈赤不好,哈赤贪睡,主人走时没来得及侍候,以後哈赤绝对不会再犯,否则就叫阿拉罚哈赤下地狱!”   跪着的哈赤正好和小混一般高,他哇啦哇啦的急吼,果然白星四溅,口水朝小混脸上猛喷。   喷得小混忙不迭举起衣袖当作雨伞遮在眼前阻挡“阵雨”同时,一边踉踉跄跄地朝後退去。   “有话好说!”小混怪叫道:“你别……别下雨嘛!”   哈赤傻怔地住口,“噢!”的一抹大嘴,仍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小混小心地探出半个头,睨眼谑道:“雨停啦?”   小妮子和小刀二人,早已经笑软了双腿,跌坐在草地上,呵呵喘着大气。   小混瞄了一眼半湿的衣袖,无奈放下手,没好气道:“哈赤,那达慕不是已经结束,而你们也快要拨营回蒙古去了嘛,你不回蒙古老家,跟来做啥?”   哈赤木讷道:“主人,阿拉赐给哈赤一条命,却又叫哈赤得了怪病收回去,如今哈赤这条命是主人向阿拉要回来的,以後主人在哪里,哈赤的家就在哪里,哈赤是不回蒙古了。”   小混看着眼前哈赤真情流露的黝黑脸庞, 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放缓声调道:“你起来吧!”   哈赤怔然轻应一声,站起身来。   小刀和小妮子半躺在草地上仰视着站直身子的哈赤,不由啧啧叫道:“哇◎!好高。”   他们二人好玩地坐在地上和哈赤比身高,两人都没超过哈赤粗壮的大腿。   於是,他们这才瞥向小混,却意外的发现,小混正出神地遥望天际白云,脸上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表情有些迷茫,又像沉思,又似空白,混和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小妮子怔了怔,不由得出声唤道:“小混,你怎麽啦?……小混!”   小混蓦地回过头,奇怪道:“你们在干啥?难道不准备上路?”   小妮子轻快地跃起,佯嗔道:“我才要问你在想什麽呢!人家叫你半天,你都没听见。”   小混搔搔头,茫然地问道:“你在叫我?奇怪,我怎麽没听到,大概是我的耳朵自动放假。”   小妮子俏皮地皱起鼻子,嗤谑道:“打屁!”   “也——”   小混拉长声音,故作惊讶道:“连这个也学会了?不过,娘们说这种话,可不太像话吧!”   小妮子不悦地叫道:“什麽娘们,难听死啦!”   小混嘿嘿笑道:“不叫娘们,难不成你就能变为公的?”   小妮子重重地跺脚,恨恨啐道:“无聊男子!”   她反身迳自朝赤焰跑去。   小混呵呵一笑,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给正懒懒起身的小刀。   小刀“啧!”地摇头淡笑,反问道:“收啦?”   他是暗指小混收留哈赤为仆的事。   小混大马金刀地插手往大个子哈赤面前一站,仰头道:“哈赤,你若是要跟着我,以後就不准再叫我主人,我觉得那两个字太霸道,我不喜欢。”   哈赤耙了耙有如狮鬃的乱发,傻呼呼地问道:“可是你就是主人嘛!不叫主人叫什麽呢?”   小刀插嘴道:“他这个不像主人样的主人,最喜欢人家叫他少爷,你就叫他少爷好了。”   哈赤皱着浓眉不解道:“可是这不就全部都一样了吗?”   小混怔道:“什麽一样?”   哈赤有板有眼地解释道:“我叫小刀少爷为少爷,叫主人也叫少爷,这不全都一个样儿了吗?怎麽分得清楚呢?”   小混猛叹道:“你真是聪明,你叫老哥为小刀少爷,叫我是少爷,怎麽会一样!”   哈赤倾着头想了一下,高兴道:“对,是不太一样,主人说的没错,我是很聪明。”   “少爷!”小混和小刀同声纠正他。   哈赤呵呵笑道:“对,是少爷!”   小混嘀咕道:“你真是他奶奶的聪明……个屁!”   他和小刀二人,迳自牵过坐骑,哈赤立刻咚咚咚地跑上前,侍候小混上马後,才重新跃上他刚刚骑来的那匹马。   小混拨转马头,一夹马腹,正待放马而行。   忽地——“少爷!”   小混猛地勒住 绳,探问道:“又怎麽啦?”   这位有怒狮之称的蒙古第一勇士,满脸慎重问:“那个小泵娘我又该叫他什麽?是不是学少爷叫她娘们?”   小刀“噗哧!”一笑,差点跌下马。   小混呵呵狎笑地邪瞅着数步外的小妮子,见那小妮子满脸窘红,他黠谑直笑道:“对对,就叫她娘们!”   “哦!”哈赤信以为真的回应一声。   小妮子惊怒道:“哈赤,你别听那个小混蛋胡说,你不可以叫我……他是骗你的。”   哈赤不解道:“少爷不会骗我吧!他骗我做什麽?”   小妮子急得不知如何解释,一个劲儿“他……他”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刀轻笑为她解危道:“哈赤,小混是不会骗你,他只是偶尔会诓你,和小妮子闹着玩而已。”   哈赤不解诓字的含意,只能茫然地看着三人。   小混哈哈一笑,不再捉弄他,随口道:“你就叫她小妮子姑娘好了,若是嫌麻烦,叫她小妮子也可以啦!”   话落,小混不再迟疑,吆喝一声,打马就走。   小妮子跃上赤焰,不用她催促,赤焰照例一马当先赶过小混,轻松地慢奔於前。   小混笑骂道:“他奶奶的!赤焰小子,你连敬老尊贤的道理都不懂,居然敢跑在老子我的前头!”   小混嘿嘿乾笑数声,突然扭头挣脱小刀紧揪衣领的手,他随即猛夹马腹,催马狂奔。   小刀哈哈一笑,“哟喝!”大叫,纵骑直追,他们二人就在暖暖的冬阳里,尽兴地赛起马来,累的哈赤在後面苦追急赶。   然而,不论小混和小刀二人双骑,究竟谁快谁慢,赤焰始终稳稳地领先十数个马身之遥。   有时,赤焰宛若示威般,故意扭头朝身後瞟上一瞟,终於激得小混他们三人性起,转而以它为追逐目标,策马吆喝着狂追而来。   草原上,蹄声“得得!”的骤响连连,小混等人谁也没注意,在密急的马蹄声中,另外有一匹不属於他们的闷声蹄音。   那蹄音虽然快捷不下小混众人,但是,特别轻悄,好像有人用棉布团裹住马蹄之後急行,或是急追……张家口,位居通往蒙古,恰克图的交通要道。   这里以产马闻名,爱马之人,没有不知道“口马”矫健善跑。   正如,凡是出入长城的人,没有不知道张家口是关外重镇,更为通往八达岭和居庸关的必经之地。   掌灯时分,小混他们四人带着一身风尘和满脸疲乏,摇摇晃晃地进入这个繁华的大镇。   街上林立的酒楼饭馆,不断传出诱人的菜味酒香,惹得小混等人腹内空虚,咕噜乱叫。   小妮子喜孜孜地朝街上最大一家酒楼看去,不料,小刀突然牵马一转,带着众人拐进一条简陋的暗巷,停在一家破破烂烂,毫不起眼的小客栈前。   小妮子忍不住讶然问道:“小刀哥哥,外面大街上还有比较好的客栈,咱们为什麽要住这种地方,是不是没有钱了?”   小刀语气深刻道:“小妮子,打从此刻起,咱们已经算是正式入了江湖是非圈,必须时时刻刻小心提防,才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既然跟着咱们闯江湖,就该有点心里准备,往後,可是没什麽舒适的日子好过。”   小妮子呐呐道:“你是说以後,咱们都得住这种破客栈吗?”   小刀轻笑道:“那倒未必,今晚我选择在这里过夜的原因,一来,在咱们之间有一匹骏马、一个美人,很容易引人注目,当初我在进沙漠前,曾有些对头留在这里,我希望他们已经离开,可是不得不防着点。”   小混点点头,知道他所指的对头,就是血魂阁那些未入沙漠的剑级杀手。   小刀见她会意,便又继续道:“二来,我是想在你们初入江湖时,给你们建立些概念,告诉你们江湖不好混,首先就得先从适应环境开始,如果你无法适应骤然改变的环境,你就不够资格闯江湖,懂不?”   小妮子半是委屈,半是服气地点了个头,小刀暗自微笑地招呼众人下马。   直到此时,客栈里才踱出一个老态龙钟的驼背老头,他又哈腰又躬身地直点头道:“客官,里面请,你的坐骑,小店自会料理。”   小刀取出褡裢,从容地吩咐道:“掌柜的,你这里最好的上房,我们包下了,你差人到大街上的佳宾酒楼,替咱们点一桌酒席过来,就开在上房里,还有,喂马一定要用好料,少不了你的银子,特别注意别去惹那匹红马,马儿挺凶的,怕会咬人。”   驼背老头一迭声应是,他顺着小刀指朝赤焰看去,这一看,他惊叫道:“哟!这不就是沙漠神驹的样儿吗?”   小刀淡笑道:“算你识货,不过不准声张,否则,出了事由你负责。”   “是是!小店绝不声张。”他猛点头,急忙伸手让客,将小混等人请入客栈内。   这家客栈里的上房,其实只是两间独立的小房间,小妮子一人占去一个房间,小混他们三个男人只得挤在一起。   哈赤看了看房间,不禁苦着脸道:“少爷,哈赤就睡在外面罢了,那麽小的屋子,哈赤就算挤得进去,也绝对转不过身,我不要住。”   小混轻轻笑道:“说的也是。”他回头问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有其它大一点的房间?”   驼背老掌柜的,搓手道:“小店还有一间通铺,稍为大些,不知……”   “包下了。”小混往怀里扑出一锭银子,抛给掌柜的道:“你这家店我们整个儿包下,那十两银子算是订金,其他若有不够,结帐时再补。”   老掌柜惊喜道:“够了!被了!十两银子可以包下小店一个星期啦!”   小妮子瞪大眼,盯着小混猛瞧,她心想:“小混的钱不是输光了,他这银子是打哪儿来?”   小混挥挥手道:“好了,快去张罗其他事吧!”   老掌柜的转身正要离开,小混叫住道:“等等,掌柜的,待会儿酒菜送来,就麻烦你送到通铺里。”   老掌柜直了直驼背,笑眯眯道:“没问题,一定照办!”   他拖着老迈的脚步出去,一边犹自扬声叫道:“二愣子呀!你掉到茅坑去了是不是,怎的上个茅房就不知道出来?还有客人等着招呼呢!”   客栈後面传来模糊的回声:“噢!快好啦,我拉不出屎来嘛!”   小混朝其他人翻个白眼,谑道:“如果是这位二愣子兄要去叫酒菜,我衷心的希望,他出茅坑时,别忘记洗手,不然……嘿嘿!”   小妮子嘻笑道:“别说啦!脏死了!”   小混呵呵笑道:“脏?这也是适应环境的本事之一。”   小刀郑重声明道:“我绝对不会将这种吃屎的本事,列入适应的范围,这是只有小混才做到的适应。”   小混闻言夸张地从板凳砰地摔落地面,碰巧,一个三十来岁,头戴扁帽,肩披抹布,长得笨笨的小二,提个大茶壶匆匆走来,一不留神,就踢到跌坐在地上的小混。   这个二愣子,惊叹道:“耶!你这个人好奇怪,为什麽有板凳不坐,喜欢坐在地上?害我差点绊倒呐。”   众人指着小混,嘲谑地哈哈大笑。   小混讪讪道:“我就是故意坐在地上要绊倒你,怎麽,不行吗?”   二愣子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可以!老板说,客人永远是对的。”   小混苦笑地坐回椅子。摇头叹道:“老兄,你还是标准的二愣子呐!”   二愣子动作熟练地为众人翻正茶杯,提起大茶壶,一一注满茶水後,愣头愣脑道:“老板在喂马,我这就去替你们叫酒菜,老板说你们要在通铺吃饭,过去时别忘记带着茶杯,否则没茶喝可不是我的错。”   二愣子理直气壮地丢下话,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来匆匆,去匆匆的消失在通往客栈灶房的布帘子後面。   小混等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珠子,瞧着这位二愣子老兄大剌剌的离开,小混不禁摇着脑袋佩服地啧啧长叹,大伙儿相对无言失笑……夜,其实总是同样的天黑,只是,在不同的地方,夜,就变成千面女郎,悄然地对着大地,展现种种不同的神秘面貌。   小巷里,老旧的客栈,习惯地挑起几盏灯笼,灯笼符合客栈老旧的身分,一样是又旧又老。   从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光芒,自然是微弱的可怜,昏黄无力地在冷风中,“咿呀!”“咿呀!”的轻轻摆动。   一个巡更的更夫,在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线下,尽职的敲锣打更,同时不忘用他呆板单调的嗓门,冷清清地叫唤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阴影里,一只黑猫被更夫惊动,倏地自更夫脚边急蹿而过,更夫猛地吓了一跳,忍不住咒骂道:“他妈的!死猫想吓死老子是不是?呸!”   更夫犹自不住地咕哝着,渐渐走远。夜,又恢复原来的老迈和冷寂。   忽然——刚才黑猫蹿出的阴影竟然诡异地缓缓蠕动!   蓦地,蠕动的阴影破裂开来,一个身材瘦小的蒙面夜行人,自原先的黑暗中踱了出来。   夜行人似乎微微地抬了抬头,不见他作势用力,他的身子竟如鬼魅般地浮动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飘上客栈屋顶。   这名夜行人上到屋顶,微然一顿,辨明方向後,立即像猫一样,轻悄迅捷地闪蹿而出,毫不犹豫地直掠後方马厩所在之处。   到达马厩的顶篷上,夜行人谨慎地伏身静卧,顿时又溶入黑夜之中。   马厩里除了偶尔传出马匹低微的喷气声之外,一片寂静,夜行人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之後,一式倒吊金莲,轻轻地垂下身探看马厩四周。   马厩之中,只有小混他们骑来的四匹马,右边的马槽前,挤着三匹蒙古大马;赤焰独自占有据右半边偌大的马房。   只是,此时赤焰刚巧挨着角落站立,因此有大半的身影,就隐在气死风灯照不到的黑暗中。   夜行人看清位置後,他伸手掏出一个小丸子,倏地轻轻弹向赤焰。   小丸子滚到赤焰跟前,便定定地停止,可见这个夜行人在出手时,力道用的恰到好处。   赤焰忽然甩头的打了个喷嚏,它低声轻嘶後,垂下头嗅了嗅脚前的小丸子,然後抖动耳朵又抬起头四下张望。   夜行人微微缩紧肩膀,好像有点紧张,直到赤焰重新低头去拨弄那个丸子,才又放松,眼见赤焰似乎禁不住诱惑,就要张口吃下那粒小丸子。   蓦地——“儿子呀!你这一吃,老爹我可不敢保证你会出什麽事。”   夜行人一惊,立刻反身跃向屋顶。   小混自赤焰腹下蹿出,顺手捞走乳白色的小丸子,口中呵笑道:“好朋友,既然你对赤焰小子那麽有情,怎麽不留下来陪它。”   话未落,他的人早已追上屋顶。   客房中立即应声亮起灯光,小刀急问道:“小混,逮着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虽然只是片刻时间,但是,小混早就不知道追人追到哪里去了,自然没回答小刀。   等小刀三人赶到马厩,周遭就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赤焰甚至无辜地歪着头,好似在询问小刀他们突然闯来做啥?   小妮子紧张道:“小刀哥哥,小混走了,我们要不要快点追出去帮忙他?”   小刀摇摇头道:“不用,我们现在追也追不上,倒不如在客栈里等他。”   哈赤嚷嚷道:“可是,小刀少爷,万一少爷遇上危险呢?”   小刀沉吟道:“应该不至於,看情形来人只是志在偷马,似乎无心恋战,所以才会在行迹败露之後,逃的那麽快。再说,若以小混的身手而言,遇上麻烦就算打不过人家,安全地回来倒是不成问题,你们大可不用替他担太多心。”   小妮子仍是不放心地追问道:“小刀哥哥,那我们现在该做什麽?”   “做什麽?”小刀呵呵笑道:“当然是回房继续睡觉。”   小妮子怔忡道:“睡觉?可是……小混情况不明,怎麽睡得着嘛!”   小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打趣地笑道:“小妮子呀!我不是说,你得学会适应环境嘛!眼前,不就是学着适应环境的最好机会,反正你睡觉就没错。”   他含笑对小妮子眨眨眼,轻揽着将推向客房,同时回头招呼哈赤一起进屋。   小妮子本来还有些忧心忡忡,听了小刀的话,想想也对,再加上看到小刀那种沉着笃定的神情,更是恢复对小混的信心。   於是,她还真的抛开忧虑,了无牵挂地随着小刀进屋睡觉,学习适应环境。   ※※※   新月如钩,天凉如水。   小混轻松地施展大幻挪移轻身术,紧紧尾随着黑衣夜行人,一路追出张家口,朝着东北方向急奔而行。   夜行人逃逸的方向,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地,那正是摆脱追踪的最有利地形。   深秋的夜风,已经带有浓浓的寒意,冰凉的滑过小混的双颊,使他不禁打了个醒神的冷颤,更见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追蹑着前方那个飘忽如魅的身影。   小混揉着冷冰冰的双颊,暗自忖道:“他奶奶的,没想到前面那小子的轻功,竟然不在我之下,若要追到他,恐怕也得费番工夫。”   就着黯淡的月色和朦朦的星光,小混眯起眼,仔细观察夜行人施展的轻功身法,良久,他不禁有些动容地暗想:“奶奶的,我说嘛!这家伙怎麽会逃的那麽从容,瞧他那种全身轻飘飘彷佛没有重量,任风吹着跑的身法,不就是文爷爷特别提到,少数几种能与大幻挪移较量的轻身术之一,叫做鬼影飘风的名堂,嘿嘿!这下子可有趣啦!”   前面的夜行人,正好轻松越过一道凹陷的坳沟,小混的嘴角不觉地勾起一抹习   惯性的懒散笑容,他深深的吸入一口冷冽的空气,蓦然大喝一声,身形倏闪即灭,顿时诡异的直逼夜行人身後丈寻之处。   黑衣夜行人悚然惊觉,不由得侧过头回瞥一眼,却正好瞧见小混露出白白的牙齿,抛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夜行人似乎一惊,立即振袖往後一挥,他的身子便随着挥手之势,急速的逸出,又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回七丈左右。   小混见状,不服气的大叫道:“他奶奶的,我曾能混要是追不上你,江湖也别混了,立刻面壁思过,从此不出大漠一步!”   随着话声,小混运足功力,再度施展大幻挪移精奥的身法,倏地,贴近到夜行人身後七、八尺之地,夜行人立刻叱喝一声,忙着双手连挥,又抛开了去,仍旧和小混保持七丈左右的距离。   蓦地——夜行人以带着浓重口音的扬州调回吼道:“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我幽灵小神偷丁小辛若是被你追上,不但交你这个朋友,而且,免费为你服务一辈子。”   两人脚下非但不见慢,反而越奔越急。   小混在後背嗤笑叫道:“丁小心?我看你该改个姓叫布小心(不小心),像你这种笨贼,我不用设计也能一把抓你十个、八个。”   丁小辛头也不回地叫道:“辣块妈妈的,我就知道事情不太对。上回我还没摸到赤焰背上,它已经他妈的乱叫乱蹦像见了鬼似的,怎麽这次一点动静都没有,果然是你在作怪。”   小混呵呵笑谑道:“老兄呀!不是我说你,你不去打别的马儿的主意,竟然想偷赤焰小子,你真是想不开自找麻烦呐!”   丁小辛不屑地嗤道:“是不是自找麻烦,可还不一定,你的大幻挪移练的够火候,我的鬼影飘风也不比你差,辣块妈妈的,鹿死谁手还有的瞧。”   小混听到鬼影飘风四字,暗自得意自己的眼光不差,他嘿嘿笑道:“喂!笨贼老兄,看不出你也知道大幻挪移,我实在越来越喜欢你啦!我若是没追到你,一定会终生遗憾,遗憾终生!”   丁小辛重重的哼了一声,语调却含着笑意道:“他妈的,我又不是娘们,你死命追个什麽劲,要是被你追上,我才要遗憾终生,终生遗憾!”   小混呵笑不语,藉着对方换气身形略缓之际,再次冲闪扑出,丁小辛嘿笑一声,双肩不动,身子蓦地向左横移,突兀地转向朝左边逸出。   小混见丁小辛改变逃脱方向,他前冲的身形不变,仰头哈哈朗笑一声,猝然间,他的踪影消失在半空中。   丁小辛微掠的身形连晃,倏地在空中幻出七道影子,当这些影子甫现即灭的同时,丁小辛本人也在七丈开外。   忽然,小混哈哈笑着出现在丁小辛身後六丈远处,丁小辛亦惊亦赞地啧声道:“辣块妈妈的,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然已经练成了大幻挪移里,最精奥诡异的转乾幻坤身法。还好,我的迎风七闪虽然才学成,不过,足够应付你了。”   小混笃定笑道:“老兄,你说错了两件事。”   丁小辛轻哼反问道:“我说错什麽事?”   小混哼哼笑道:“第一,我那招转乾幻坤其实还不算练成,否则,普天之下无人能够逃的出这招身法的追击。第二,你的迎风七闪还不够应付我,你没瞧见咱们的距离又缩短了些,只要等我休息过来,再重覆施用几次转乾幻坤,保证可以追上你。”   丁小辛口气强硬道:“辣块妈妈的,有本事你就再试几次,光说不练的是天挢把式。”   “来喽!”   小混大喝一声,丁小辛急忙再次施展看家本领迎风七闪,岂料,小混是唬他,待丁小辛实影乍现,小混这才嘿笑着幻身追去。   丁小辛大骂一声:“辣块妈妈的!”不及多做喘息准备,被迫再度以迎风七闪,躲避小混。   此时他们两人的身形快的只剩下一道淡淡的模糊形象,实在令人难以确信那是人的奔掠。   而这种无上的轻功身法,除了身法特殊,最重要的,还是得有深厚的内力做基楚,才能发挥的淋 尽致。   但是,小混和丁小辛两人年岁都不大,内力自然不够悠长,所以他们再施展一次绝艺,就多损耗几分内力,速度自然也会减缓。   是以,小混诡计得逞後,立即将自己与丁小辛之间的距离,缩减为三丈有馀。   小混不禁得意的呵呵笑问:“如何?辣块妈妈的老兄还要不要再试一试?”   丁小辛默然不语,蒙着头加速掠行。   小混紧追在他身後,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四周景物,也都因为自己奔行的速度太快,在模糊中快速地向後飞掠消失。   小混也不再多说,更加全神贯注地施展着大幻挪移身法,他此刻全力而发的速度,比起追捕赤焰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混不禁暗自庆幸,心想:“若是被这小子先碰到赤焰,搞不好赤焰就成了他的乾儿子。”   四周的景物,依旧在模糊中後退,凛冽的风,吹得小混二人身上衣服猎猎作响;夜,就在他们两人无尽的奔驰之中,一点一滴的流逝。   良久,复良久……眼见新月已没,寒星渐疏。   小混有些微喘地暗自嘀咕:“他奶奶的,这会儿是到了哪里?怎麽放眼望去,尽是满山遍野凹凹凸凸的大疙瘩?”   小混怎知,此时他所看到的绵延无尽,起伏连连的大疙瘩,正是热河丘陵的一部分,而他们早就进入我国东北地区,正沿着热河丘陵一路北上,直向兴安山和黑龙江的方向而去。   这个地方,正好和小混要入关的道路,恰恰相反。   跑着,跑着……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打从二人的右手边钻出头来,金黄耀目的旭阳,不啻告诉小混他们:“你们已经跑了一整夜,累不累呀?”   就着阳光,小混满意地发现,丁小辛和他一样,也都是汗湿衣衫,气喘咻咻。   忽然,前面的丁小辛,喘着气叫道:“喂,後面的呀,咱们跑了一宿,是不是该停下来休息一下,等喘口气以後,再继续分个高低!”   小混鼻息急促,弹把汗道:“好呀!停就停!咱们是该休息一下,才不会累死,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可得保持目前这种距离,同时停步才算数。”   丁小辛喘气如拉风箱般,呼噜喘息道:“好!依你!”   小混喘笑道:“哟!这麽乾脆?你该不是有诈,想趁机脚底抹油的溜走吧!”   丁小辛气喘吁吁,闻言不悦地大叫道:“什麽话!辣块妈妈的,江湖上谁不知道扬州神偷世家说出的话,比皇帝老子许的承诺还管用,你这麽怀疑我,真他妈的不够朋友。”   小混撇嘴笑道:“扬州神偷世家?乖乖,做贼的也敢高挂招牌,真是他奶奶的不简单呢!”   他接着豁然道:“好吧!为了交你这个贼朋友,我就相信你,等我喊一二三,停!咱们就一起停脚,谁都不要赖皮。”   “一言为定!”丁小辛催促道:“你快喊,我等不及想休息啦!”   小混疲懒地呵呵一笑,他一字一喘,一喘一顿,慢条斯理的数道:“一……二……三……停!”   “停!”字一出,他们二人同时立定刹车,停下急奔的身形,动作已达随心所欲,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停身之後,两人之间仍然保持着三丈远近的距离,他们不约而同,相对的瘫坐到地面,呵呵喘笑着。   此时,旭日初升,阳光还未将暖意带进小混他们跌坐的背阳坡底,空气之中,依然残留着夜里的寒冷。   而他们二人那一身因为连夜急驰, 滚滚淌流的淋 热汗,散发之後遇着冷冽的空气,登时化为腾腾白雾,将二人从头到脚,裹入蒙蒙雾气之中,像煞二个刚出笼的馒头。   小混盯着对面三丈远的丁小辛,呵呵笑道:“喂!贼朋友,天都亮了,你还蒙着脸干嘛!我可不要见不得人的朋友。”   丁小辛轻嗤一声,拉下蒙面的头罩,露出一张平凡的脸孔,正是昔日在那达慕盛会上,注意小混他们和赤焰的那个人。   小混轻笑道:“这样子好多了,老是对着你的屁股说话,实在很没趣。”   丁小辛抓起蒙面用的头罩,抹着满头满脸的汗渍後,随手丢给小混,嘘气道:“辣块妈妈的,你说话实在有意思。”   小混接着头罩, 擦过汗後, 用那头罩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凉,他呵呵笑道:“你老兄也不差嘛!辣块妈妈!”   他将丁小辛的口气语词,学的丝毫不差,乐得丁小辛呵呵大笑。   半晌,丁小辛断续地喘笑问:“喂!你那个大幻挪移是跟谁学的?江湖上已有近百年没人施展啦!”   小混不答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大幻挪移是谁的绝活儿?”   丁小辛抓抓头,迟疑道:“知道是知道,不过……可能吗?”他斜瞅着小混,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小混不在意地笑道:“为什麽不可能,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啦!”   丁小辛猛的弹坐而起,瞪大眼问:“真的?你真的是文狂李二白的嫡传弟子?”   小混不解道:“是又如何?值得你那麽兴奋做什麽?”   蓦地——丁小辛仰头放声哈哈大笑。   良久,他才收住笑声,兴奋道:“他妈的!真是辣块妈妈不开花,这可真格儿是好极了,太好了,好的呱呱叫,别别跳!你知不知道,昔年我曾爷爷曾经和李老狂较量过轻功,却败给李老狂的事?”   小混扬起一弯眉毛,点头道:“听我文爷爷提起过这件事,他还蛮推崇丁老贼的鬼影飘风轻身术,如何?”   丁小辛迷惑道:“文爷爷?”   小混呵笑地解释道:“就是你说的李老狂嘛,他外号文狂,我从小就叫他文爷爷,另一个武狂,就叫武爷爷,这样子叫比较亲切。”   丁辛咋舌道:“你果然是双狂之後,那麽你该是来自狂人谷喽?难道狂人谷在沙漠之中?”   小混淡笑道:“不错,你很有概念。”   丁小辛自顾自地摇摇头,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然而,他又言归正传道:“我曾爷爷一直认为鬼影飘风,绝对不会比大幻挪移逊色,只是他的资质、功力比不过李老狂,所以才会输掉那场比赛,因此,他一直希望我们这些後辈子孙,要再度找文狂的传人应证一次双方的轻功。”   小混会意道:“可是,你们这些後辈子孙,没想到一等就是近百年,今天总算碰巧被你遇上我,所以,你有心和我较量一场,是不是?”   丁小辛认真道:“没错!而且,看样子咱们两人是不相上下……”   小混截口笑道:“慢点,老兄!别忘了你自己夜里说过的话,鹿死谁手还很难讲,咱们昨夜只是热身赛,正式的较量,还没开始呢!”   丁小辛挑战道:“准备正式开始了没?”   小混拍拍屁股站起来,傲然道:“等着你啦!”   丁小辛也站起身道:“很好,这一次不分胜负绝不休息!”   小混抛还对方的头罩,松动一下四肢,轻松道:“没问题,谁叫出发?”   “你!”丁小辛回过身,摆定架势。   小混搓搓手,呵笑道:“奶奶的,又是屁股朝我,预备——”   “走!”   断喝声中,小混和丁小辛二人,一前一後,同时有若百里流光,倏地笔直划射而出。   他们飞掠纵跃的身形,彷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所牵引,总是不多不少,恰好维持着原先那三丈之遥的距离,疯狂地向前急驰……       第四章 较轻功义结生死     正午,阴暗的客栈外间。   小刀他们三人不但睡了一夜好觉,而且,已经吃罢从大街酒楼叫回来的佳肴美味,正围着一张破旧的方桌,安然地喝茶、嗑瓜子,无聊地等着小混。   小妮子闲的发慌,拿起牙笺翻弄着桌上一盒蜜饯,她半支着腮帮子,不耐烦地问:“小刀哥哥,小混到底什麽时候才会回来?人家想到街上遛遛嘛!”   小刀正在教哈赤如何嗑瓜子,只听到“喀!”的一声微响,小刀动作灵巧地嗑开瓜子,示范给哈赤瞧瞧。   但是,个儿大手粗的哈赤,怎麽学,就是将瓜子咬成碎烂,而憨直的他,不死心地一试再试。   小刀闲闲地呷口浓茶,轻笑道:“我又不是小混,怎麽知道他什麽时候回来,不过,你如果闲的慌,就让哈赤陪你到街上逛逛,我留在客栈里等那个小混好了。”   “真的?”小妮子雀跃道:“哈赤,快!我们逛街去。”   哈赤抬起和瓜子苦战的狮头,“哦!”的拍拍手,站起身来,他心想:“张家口今天又没有集市,光溜溜的大街,有什麽好看?”   但是,小妮子是小混未来的老婆,自然就是哈赤未来的主人婆, (以哈赤对汉语的认识,主人的老婆,理所当然叫主人婆) ,主人婆说的话,当然和主人说的话一样,都得遵从。   哈赤伸直庞大的身躯,双手轮番交握,发出一阵“喀啦!喀啦!”的脆响,接着他紧了紧手上的护腕,一副护驾战士的架式,咧嘴道:“小妮子姑娘,咱们先逛哪条街?”   小妮子侧头一想,娇笑道:“随便,出去再说。”   说着,她迫不及待地拉着哈赤的大手,往客栈门外走去,犹自不忘抛下一句:“小刀哥哥,我们走啦!”   话声未落,这妮子已经拖着哈赤一股脑儿钻出客栈。   小刀微微一笑,大剌剌地将腿翘上桌面,身体往後靠在薄薄的木板墙上,反叠起双手枕着头,闭上眼睛,慵懒地假寐一番。   虽然是正午,总算因为深秋,太阳已经失去秋老虎的威风,变得有些懒懒的、疲疲的,晒在人身上,暖的直令人想打个盹儿。   阳光下,小混和丁小辛二人却已是饥渴交加,精疲力尽,恨不得能够躺下来睡上三天三夜。   但是,为了他们各自身负绝学的荣辱毁誉,他们二人不能也不愿休息。   丁小辛舔舔乾裂的双唇,脚下浑然忘我地全力奔驰着,他在心里暗道:“辣块妈妈的,听着肚子叫饿的滋味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不经易地回头一瞥。   猛地——他惊咦地叫出声,脸上动容地更加奋力飞冲。   不知何时起,小混和他之间的距离,竟然已经缩至二丈七、八,这显然是小混的功力略高半筹。   丁小辛不觉地有些心悸,他估不到小混在看来斯文孱弱的外表下,意会有如此悠长的耐力,这点真是大出他的意料,而一场实力相近的比赛,错估对手,往往会造成失败的关键。   因此,丁小辛顾不得浪费体力,再次使出迎风七闪,企图拉开二人之间越来越近的间隔。   小混添着唇,呵呵笑道:“丁老兄,别逃啦!我已经决定要结束这场比赛,张家口还有人在等我呐!”   蓦地——小混突然振臂大喝,整个人笔直冲霄而上,就在他身形上冲之际,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隐约的酡红,忽地,他开声吐气,上冲的人影突兀地消失。   正当丁小辛幻化出七条朦朦身影,折向逸出十丈之外的同时,小混出现在他身後丈馀处,约有十丈高的半空之中。   丁小辛悚然一惊,尚不及反应,只听到小混再度大喝,又是一次“转乾幻坤”,丁小辛直觉地施展迎风七闪相对抗,但是,小混似乎不打算让他有逃脱的机会,身形甫现,立即又消逝无踪。   丁小辛心头大惊,暗叫:“不妙!”再一次晃身连闪,就在他刚幻出第六条人影时,他突然觉得左脚踝一紧,整个身子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拖得踉跄跌扑。   忽然——“抓到了。”   小混双臂如钳,结结实实地抱紧了丁小辛的腰身,将他扑到在地。   小混喘着大气,脸色出奇苍白地呵呵笑道:“如何?你服不服气?”   丁小辛因为比赛终於结束,整个人放松地瘫软在地上,无力笑道:“辣块妈妈的,人都被抱住了,还能不服气吗?”   小混露出满意的笑容,突然猛烈地呛咳起来。   丁小辛关心地问道:“你怎麽啦?”   小混摇着头,张口呕出一口强憋住的瘀血。   丁小辛连忙撑坐而起,惊道:“你受伤了。”   小混疲乏地淡然一笑,举起衣袖抹去嘴角的血渍,他在小辛的扶持下坐正,哑笑道:“没事,只是刚才催力过猛,震伤内腑,调息一下就好了。”   丁小辛骇然脱口道:“你为了蠃我,竟然不惜伤动内腑,你……”   小混摆摆手,不在意道:“不输不蠃的比赛最没意思,而且早点结束比赛,我也可以早点回去,我不是说有人在等我吗!”   他在小辛目瞪口呆地注视下,迳自摸出药丸服用,然後,他毫无顾忌地当场盘坐运功调息,根本不怀疑丁小辛是否会趁机加害他。   那是一种对朋友全然地信任,小混这种毫不迟疑的信任态度,无异是将小辛当做一个可以交托性命的至情好友。   小辛不禁被小混如此坦然浩荡的胸襟所折服,他强忍内心的激动,默默地为小混护法。   忽然,小辛骤觉身後有异样的声音响起,他蓦地回身,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一头约有二人高的巨大灰熊,正人立而起,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二人。   小辛忍不住倒抽口冷气,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麽巨大的灰熊,直觉地,他闪身挡在小混身前,提起双掌盯视着眼前的大灰熊。   这头灰熊,突然示威般地挺胸低吼,同时以自己的脚掌,逗弄地扫向小辛。   小辛顾忌小混正在行功当中,深怕他受到打扰以致走火入魔,因此对於大灰熊扫来的一掌,不闪不避,反而双手一圈,运功硬封而上。   “砰!”然闷响,大灰熊被小辛逼退半步,似乎激怒了灰熊,大灰熊咆哮怒吼,踏地有声地往前逼进一大步,举起前掌,挟万钧之力,轰然击落。   小辛见灰熊大当头击落,吓得一吐舌头,身形微闪,“砰!”的重响,登时飞灰走沙,声势惊人,适才小辛所站之起,已被大灰熊击出一个半寸深的大掌印,而那个掌印,离小混不足五尺。   小辛着急地斜睨向小混,不知小混还有多久才能功行圆满,不得已,他只好主动迎向灰熊,企图将灰熊引离小混身旁。   大灰熊见小辛向它冲去,果然扭头咆哮地抓向小辛。   小辛仗着一身高绝的轻功,滴溜溜地闪过灰熊的抓击,同时小辛轻喝一声,家传绝学,武林中闻之动容的擒魂掌,倏乎拍击而出。   只见小辛的掌势飘忽轻灵,无风无劲,彷佛未曾用力一般,然而,他所拍出的一十八掌,掌掌击在灰熊身上,将大灰熊连连击退七步有馀。   大灰熊吃痛地愤怒,放下人立的前掌,双目喷火地朝小辛猛撞过去。   小辛轻嗤一声,脚下轻移闪开身去,而大灰熊的动作竟也不慢,一撞落空,立即掉头扫掌,抽冷子扑向小辛。   小辛微感一窒,熊掌夹着劲风已然抓到,蓦地,小辛脚踵撑地,人如树倒,往後栽去,就在避开熊掌之後,他就着仰倒的势子,半倾着向後飘退。   大灰熊连番攻击落空之後,性情大怒,它一扭头,正好瞥见小混离它不过数尺,於是将满腔怒气对着小混发泄。   只见,大灰熊左掌一挥,便朝小混怒拍而出。   小辛大吃一惊,震怒喝道:“畜牲,你敢!”   “当!”然一声弹微响,小辛不知自何处掣出一柄拇指宽、尽半长的薄刃软剑,身形其快无比的冲向灰熊,举剑便刺。   “噢——呜!”一声凄厉的熊号,划破晴朗的天空,尖锐的响彻四野,回荡在五陵和山岗之间。   大灰熊的左掌,在小混身前一尺处,被迎头赶上的小辛,用剑刺成对穿。   但是,由於大灰熊掌大肉厚,小辛一剑刺穿熊掌後,来不及拨出软剑,就被灰熊大力摔出丈外,滚了几滚,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   小辛甩甩头,还没有从昏头转向中恢复,就感到地皮瑟瑟抖动,一抬眼,乖乖!竟是大灰熊狂怒地朝他冲撞而来。   小辛吓得怪叫一声,身子一缩,登时变成一小团肉球,自灰熊狂奔的脚下空隙滚了出去。   忽然,轰隆一声,紧跟着一阵地动山摇,小辛惊魂甫定地发现,方才他所坐之後,一块七尺高、五尺宽的巨型岩,竟被大灰熊撞的粉碎。   大灰熊以为小辛在岩石之下,於是狂怒未尽,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掌,撕、拍、扫、抓,将那一堆碎石几乎击成粉屑才住手。   小辛喘口气,咋咋舌,连忙拾起被灰熊甩落地上的软剑。   忽然,小辛听到小混的声音叫道:“小辛!”他连忙回头朝小混看去。   蓦地——一团黑影向他压来,小辛忽然觉得衣领一紧,已经被人硬生生拖出三尺之外。   紧跟着,小辛眼尖瞥见二道细细的金芒微闪,大灰熊忽地尖声哀号,他仔细一看, 就见那头大灰熊两眼鲜血淋 ,不知被什麽东西刺瞎双眼,正在几尺外滚地乱抓。   “我叫你小心,你看什麽?不要命啦!”小混气呼呼地扳过小辛兴师问罪。   小辛尴尬的搔搔头,嘿笑道:“小辛就是我,我就是小辛,我当然会回头看你。”   小混好气又好笑地敲他一记响头,笑骂道:“他奶奶的,你什麽名字不好取,偏偏取蚌要人小心的小心。”   小辛猛摇头道:“不对!不对!我的辛是辛苦的辛,不是心脏的心。”   小混突然叫道:“我管你是辛还是心,又来啦!”   大灰熊在双目受到重创之後,凶性大发,疯狂地挥掌扫撞,它四周方圆三丈之内,所有地面上的东西,不论是石、是树,都被他击为粉碎。   而它在狂怒下,听见小混二人的声音,立刻不要命地狂奔冲来。   小混和小辛二人很有默契地朝左右移开,小辛顺手一剑刺中灰熊左胛,灰熊盲目地朝左冲去,小混觑隙运足功力,血刃掌自右边,呼啸推出。   朦朦的血影砍上大灰熊皮粗肉厚的背部,登时,血花四溅,大灰熊背脊上加了四道半寸深、二寸长的伤口,痛得灰熊又回头往右边撞去。   小混轻松地闪开大灰熊的攻击,突然,他灵机一动,大叫道:“丁仔,砍脖子!”   “丁仔!”小辛好玩地嘀咕道:“辣块妈妈的,这样就不怕搞错,亏他想得出来。”   於是,小混和小辛二人一左一右,迎面冲向大灰熊,他们二人同时暴喝一声腾空跃起,小辛银亮的软剑,映着秋阳落下,小混落空之後,双掌泛着隐约的血红,在猛然半旋的势子里,狠狠劈落。   银光、血影,呼啸地交织成一张夺魂的索命网,轰然罩向大灰熊头部。   “哧!”的一响,应和着半声惨号,大灰熊一颗大如西瓜的脑袋,在小混和小辛二人的夹击之下,噗的被斩落。   登时,那如注的鲜血狂喷,将大灰熊的脑袋冲出丈外,方才落地。   无头的灰熊猛地向前冲出好几步後,砰然闷响,倒卧在血泊之中。   小混他们二人,飘然落地,不约而同吁出一口大气,两人得意地互觑一眼,伸出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小混挤眉弄眼道:“恭喜阁下,交到一个了不起的朋友。”   小辛啐笑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有我这种朋友,才是你小子的福气!”   蓦地——小混迸出一句:“放你奶奶的狗屎乌拉屁。”   小辛猛的一怔,小混哈哈笑道:“这是我老哥说的。”   小辛豁然大笑:“辣块妈妈的,天底下怎麽有你们这群宝贝,这下子我可不寂寞啦!”   小混高兴地叠上左手,愉快笑道:“欢迎加入狂人帮。”   “狂人帮?”小辛奇怪道:“我以前从来没听过有这麽一个帮派!”   小混吃吃笑道:“我是刚才临时想到,顺口取的,我以前都没想过,你怎麽可能有听到。”   小辛哈哈笑着叠上自己的左手,激动道:“好,加入!加入!辣块妈妈的,我幽灵小神偷竟然也会入了帮派,真他妈的有趣!”   他们二人四手交叠紧握,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笑闹言词里,结下奇妙的情缘。   远远地,突然传出阵阵人声喧哔……“快!在这里。”   “声音是从这个方向传来。”   “小心点!他好像受伤。”   “这回别再让他跑了。”   小混他们所站之处的对面,有一座小丘,此时涌出一群拿枪带棒的粗壮汉子,看他们的打扮,像是山里的猎户。   来人不下二、三十人,当他们爬上小丘顶,看到小混他们,立即有人招呼问道:“小兄弟,你们可曾看见老爷出现在这附近?”   “老爷?”小混茫然的反问。   小辛却指指地上的无头熊,轻松道:“不就在那儿。”   来人看清大灰熊的死状後,立即有人发出惊呼:“天!真个儿是老爷!谁有那种本事,居然将它头砍掉。”   人群在一阵惊讶和骚动中,匆匆朝小混他们这里赶来。   众猎户到达小混他们所站的小丘後,有四、五人忙着去检视已死的灰熊,其馀的人在一名高头大马,穿着羊皮袄的四旬壮汉带领下,朝小混他们走来。   那名四旬壮汉,对小混他们二人,抱拳道:“在下马思山,是鄂洛斯央山区猎户联盟的领队,请问二位小兄弟,这头老爷可是你们杀死的?”   小混轻笑道:“熊死在那里,这附近又没有别人,不是我们杀的,你们以为是谁?”   马思山连忙道:“小兄弟,别误会,我们没有怀疑两位意思,只是……”   小辛替他说道:“只是这头老爷太老了,也太凶了,你们都治不住它,所以,不太相信是我们杀了这老爷,对不对?”   马思山豪爽道:“小兄弟快人快语,倒是我姓马的小家子气。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小辛轻笑道:“其实也难怪你怀疑,这老爷还真是他妈的凶,我们两人联手,拚了命才撂倒它的。”   他指着自己一身狼狈,证明道:“不信,你们瞧,刚刚若不是我这兄弟眼明手快,辣块妈妈的!我这会儿,可就不能站在这里说人话啦!”   众人见小混他们二人身上,的确是有搏斗的痕迹,证明小辛所言不虚,不由得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他们二人。   这时,检视死熊的人,过来报告道:“马大哥,那老爷是被弄瞎眼睛,又挨了许多狠打,才被撂倒的。我们听到它的叫声时,大概就是它被弄瞎眼睛。”   小辛摇头笑道:“不对!第一声是它被我刺穿前掌时,发出的惨叫。”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怀疑灰熊不是死在小混他们手中,这群猎户明显的,对二人有了个钦佩的敬意。   马思山再次抱拳,热烈道:“两位小兄弟,你们杀死的这老爷,已经在兴安山地和鄂洛斯央山区伤害多条人命,如今二位杀了它,可以说是为附近山区除一大害,我们由衷地感谢二位。”   小混不以为意,淡笑道:“我们也是碰巧遇上,说来是这头灰熊比较倒楣。对了!马大哥,你说这『饿落死痒山』,到底在哪里?为什麽有这麽怪的名字?”   猎户们听到小混的饿落死痒山,无不哈哈大笑,连小辛都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马思山擦着笑出来的泪,解释道:“兄弟,不是饿落死痒山,是鄂洛斯央山,这山区正好处在热河丘陵尽头,要进入兴安山地的前面,离这里大约半天路程。”   小混脑子里迅速地将所学过有关的地理资料,整理一番,约略估计之後,他不由得暗自咋舌。   只这一夜半天,约摸六个时辰,他和小辛二人,竟已奔出大约七、八百里的路,而二人走的都还是高低不平的山路,如果在平地,只怕,已经离开张家口有千里之远。   小辛好奇问:“马大哥,这麽大的老爷已是罕见,怎麽它又会到这里来呢?这种丘陵地,不是老爷活动的地盘呀!”   马思山道:“说来话长……”   小混打岔道:“对不起!马大哥,既然是长篇故事,我们何不坐下来说,还有,我现在是又饿又渴……”   马思山会意地解下水囊,递给小混,朗笑道:“你尽避喝,别客气!”   说着,他回头朝一名瘦小汉子道:“老五,咱们不是还有乾粮,快拿出来请这两位小英雄用餐。”   那汉子应声解下背上一个皮囊,取出一些乾粮、卤味摆置在油布上,送到小混他们的面前。   小混他们早就饿扁了,当下毫不客气地抓起食物,狼吞唬咽开来。   马思山又吩咐一些人去处置大灰熊,迳自将无头的大熊支解,装入众猎人随身所携带的木盒之中。   待他将事情吩咐完毕後,就在小混他们面前坐下,看着小混二人吃喝,并且重拾方才被小混打断的话题,道:“其实,在我国东北和兴安山地一带,一头一人高的老爷,就已经算很巨大了。而一人半高的老爷可以称得上是绝无仅有,根本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头庞大凶狠的超巨型老爷,所以根据推断,这头老爷极可能是从罗刹国那边流蹿过来的。”   小辛好奇道:“罗刹国?那是什麽地方?”   马思山搓着脸颊笑道:“你们从关内来的人可能比较不清楚,就是在黑龙江的对岸,住着一群浑身长着金毛,皮肤白的像僵尸的蓝眼珠蛮子,因为他们长相特别奇怪,所以咱们就称他们为罗刹鬼子,他们住的地方叫罗刹国。”   小混突然咯咯失笑,众人不由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小混瞟了满脸狐疑的众人一眼,有趣道:“什麽罗刹鬼子,罗刹国,那是俄罗斯。”   马思山身旁,方才被称为老五的瘦小汉子,不服气道:“小兄弟,你凭什麽说那是俄罗斯,不是罗刹国?”   小混轻笑道:“根据前朝正史上的记载,元朝太祖,就是号称成吉思汗的铁木真大可汗,因为有一支蒙古商队被花剌子模国所杀害,於是他亲自率领大军向西征讨,消灭了花剌子模国。   之後,他继续领军西征,就攻入俄罗斯国的东南部,大败俄罗斯联军,那里正是你们所谓罗刹国的所在。”   接着,他又意犹未尽地继续道:“其实,除了咱们大明江山这一片广大土地之外,在遥远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他国家,住着类似俄罗斯人的民族,光是元朝前身的蒙古帝国,就曾经建立所谓的四大汗国。   据元史记载,这四大汗国所占有领地不但包括俄罗斯、花剌子模,还有高丽、大理,以及一处叫小亚细亚的半岛,甚至远在西域之外的吐番、大食(今之阿拉伯)和拂森国(今之东罗马帝国)都曾败在蒙古军手下。”   这一群每天只知道打猎过活的山野莽汉,曾何几时听过这些史实,他们全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傻傻地瞧着小混,好像,刚才小混是说:“天开了,地裂了!”一般,在他们骇然的神情之中,更有大半的怀疑。   倒是小辛对这一番话,听的直点头,他满脸兴奋地问:“小混,你是说除了咱们大明朝和一些所属藩属之处,这世界还有其他的国家?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是不是?”   小混肯定地点头道:“当然,在前朝就有一个名叫马可波罗的人,自称来自一处叫做意大利的地方,在朝任职了二十八年才回去;还有,我在沙漠谷中时,常有一些从丝路进沙漠的商人,说他们从一个叫欧洲大地方来,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是我们没听过,没去过的?”   小辛憧憬道:“辣块妈妈的!我自以为走遍大江南北,就是看遍了世界,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世界还大着呐!他妈的!有机会我非得四处闯闯不可。”   小混拍着他的肩膀,呵笑道:“嘿嘿!那你可得好好巴结我,少爷我的第二大目标,就是要去这些奇奇怪怪,花花绿绿的未知世界游历一番,你若跟着我混,迟早有机会实现愿望。”   马思山打岔道:“呃……这个,小兄弟,就是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有关前朝的史事,是怎麽知道的?”   小混白眼道:“教你个乖,老兄,我文爷爷曾经是状元,也在朝里做过官,他老人家叁加过朝内修史的工作,对於前朝的史事,他知道的可详细呢!而我从小就是被他逼着读那些经、史、子、集,自然这种事知道的也不算少。”   这话一说,马思山等人,立即对小混有些肃然起敬味道,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中,有着根深蒂固。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再说,状元的子孙说出来的史实,那绝对是错不了。   马思山搔着头,近似木讷地傻笑道:“呵呵!瞧我们这些粗人,今天居然有幸听到一些有关朝内修史工作的事,真是福气。这就叫……与君说什麽话的,胜过读一大堆书。”   小辛眨眼纠正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对对!”马思山拍着手道:“就是这句话,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对!十年书。”   这时,负责指挥肢解大灰熊的一个四旬壮汉,擦着血淋淋的双手,走向小混等人所坐之处,大声道:“马大哥,都弄妥了,这头老爷可真叫大,足足分装了二十一口箱子才装满,只是那张熊皮因为断了头,价值可就大大的减少。”   马思山吩咐道:“把箱子和熊皮抬过来。”   四旬壮汉连忙回身吆喝,招呼其他人动手将一口一口的箱子抬了过来。   小混呵呵笑道:“马大哥,所谓术业有专攻,真是说的一点也没错,才这麽一会儿功夫,你们就将这麽大一头熊料理乾净,若是叫我来搞,我都还弄不清楚该怎麽下手呢!”   马思山拍拍手下搬过来的箱子,哈哈笑道:“咱们是靠打猎混饭吃的,对这事自然比较内行些啦!小兄弟,这些箱子要不要我们替你们送回去?”   小混怔道:“替我们送回去?什麽意思?”   马思山正色道:“根据咱们的规榘,谁打到老爷就归谁所有,我就是怕两位小兄弟不好处理这老爷,所以才要他们替你们打点妥当,只是没想到会有这麽多箱,我想你们只有两个人,大概也不好搬,乾脆由咱们替你们送到地头算了。”   小辛嘿嘿笑道:“我说各位怎麽那麽主动,还以为……”   马思山会意的呵呵一笑。   小混却皱着眉道:“我们要这头熊干嘛?总不能带着箱子边走边吃吧!马大哥,我看这就送给你们好了。”   马思山讶异道:“小兄弟,你可是不知道这麽大的老爷,可是难求的珍品呀!它的掌用来进贡都不失礼,它的肝可以清毒降火,还有那熊皮虽然缺了头不完整,但是用来做袄子也很有价值……”   小混截口道:“马大哥,你们从那个什麽死痒山追到这里来,追的也很辛苦,这些算是我送给各位,当做咱们交朋友的见面礼。”   小辛正打算异议,却被小混用肘将话顶了回去,他只好略为遣憾地瞅着那些箱子。   马思山推却道:“那怎麽可以,小兄弟,这熊是你们拚命杀死的,我没费一分力气,怎麽好收下贵重的礼物呢?”   小混拍着手道:“没什麽不可以的,马大哥,我们还得赶回张家口去,带着这些箱子,实在不方便……”   马思山忙道:“我们可以送……”   小混摇头阻止道:“马大哥,你难道不想交我们这个朋友?”   马思山原想再推辞,但是当他不经意瞥向小混,却被小混脸上一种隐敛的威仪所折服,不自觉地转口道:“既然是小兄弟如此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混这才开心道:“这就对啦!我说送就送,听我的没错。”   他接着站起身来,道:“好啦!这里没事,我们得走了。”   马思山连忙跟起身,意外道:“怎麽!小兄弟你们说走就要走,收了你的重礼,你也得让我们好好谢谢你们呀!”   小混嘻嘻笑道:“马大哥,你不知道,我现在可是归心似箭呐!反正,我知道你住在那里,以後有机会到你那座饿落死痒山玩!”   接着,他突然故作神秘,凑近马思山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会找你合作赚钱呐!”   马思山好奇道:“合作赚什麽钱?”   小混摆摆手,神秘笑道:“这等以後再说,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   於是,他对众猎户抱拳做了个罗圈揖,然後拉起小辛就走,只见二人几个飞落,就已飘身离开众人所立的小山丘,晃眼便失去踪影。   老五不禁咋舌道:“我的天,咱们是不是遇见仙人啦?怎麽他们会飘呢?而且一眨眼就看不到人影啦!”   马思山感慨道:“不是仙人,是高人,难怪他们二人小小年纪,就能合力收拾这麽庞大的老爷,原来,他们是深藏不露的小侠士呐!”   另一猎户好奇道:“马大哥,你是说他们二人,就是所谓剑仙之类的侠客?”   马思山点头道:“大概是吧!”   他接着回头吆喝道:“好啦!承小侠们的情,咱们今年好过冬了,大夥儿回家。”   一阵欢腾,吆喝声,众猎户扛的扛,抬的抬,纷纷收拾起箱子和熊皮,朝刚才来的方向回去。   小混拉着小辛离开马思山等人的视线後,这才放慢脚步,悠哉地缓缓而行,一路欣赏着慵懒的阳光。   小辛抱怨道:“喂!小混!你是怎麽回事?那麽难得的宝贝,就这样送人。难怪那妮子会叫你小混蛋,你真他妈的名符其实。”   小混瞅着他,嗤道:“他奶奶的!想跟着我混,你就有水准一点好不好?一头熊,你也舍不得?我看你的眼光实在也不怎麽样,野心未免太小了些吧!”   小辛反驳道:“辣块妈妈的!我实在不知道你究竟懂不懂得什麽叫宝贝?你说要那头熊就是没水准,那我问你,要什麽东西才叫有水准?”   小混哼道:“想知道水准是不是?好!你有没有听过地狱血莲、冰灵芝、千结回魂香这一类东西?或者彩虹泪雨、千佛塔、天地魂?”   小辛听完这一连串宝物名称後,不禁怪叫道:“喂!我说小混蛋,你是不是在做梦?你刚才说的这些玩意,前三样是千年以上的灵药,後三样是天下至宝,别说这些东西,有的只闻其名,未见出土,就算已经出土的,也都失踪多年,不知下落,想找这些宝物,或许称不上难如登天,却也像大海捞针,要得这些宝?我看还是省省吧#衡得白费力气。”   小混戏谑道:“宝贝若是容易得到,还算是什麽宝贝?连这点野心都不敢有,听了名字你就想省省,我看你这幽灵小神偷的名号,不如改成幽灵小瘪三来得名符其实些!”   小辛反讥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你这混球又有多大本事?不过是一张嘴光说不练,卖他妈天挢把式,你难道就有本事得到这些宝贝?全是他妈的放屁连篇!”   小混斜眼道:“至少我有想得到它们的野心,有野心自然会有冲劲,若是机会来了,不想得的是小狈!”   小辛针锋相对道:“辣块妈妈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也可以说上一箩筐!如果你说得出宝物在什麽地方,我若不将它偷出来,就他妈的改名叫幽灵小瘪三。”   “真的?”小混斜瞄着小辛,一脸故做怀疑的不屑神情。   小辛断然道:“废话!”   於是小混呵呵笑道:“好!据我所知,千结回魂香就搁在苗疆十八峒,当做镇峒之宝,等你去拿。”   小辛双目一亮,反问道:“你确定?”   小混肯定道:“百分之百确定,因为我文爷爷还为了那玩意儿,和苗疆十八峒结下天大梁子。”   小辛搓着手,兴奋道:“辣块妈妈的!传说千结回魂香可解天下百毒,若是每半年服二结,连续服用十年之後,则可终生不受毒侵。   但是难就难在这玩意每年才长一个结,非得千结长成才会出土,出土三日内若是不能及时采收,它就会潜回深土。   十年之後重新抽芽,再一个个结,慢慢成长,而它非阴湿幽暗之地不生,因此就算成熟出土,往往还不为人所得。”   小混瞥眼道:“不错嘛!你居然也知道千结回魂香的特性,那你就该知道为什麽苗疆十八峒的苗子,将它当做镇峒之宝,想得到这玩意,不是那麽简单,你有把握没有?”   小辛狂傲地嘿笑道:“有没有把握?你是在跟谁说话,只要是被我知道,而我想偷的宝贝,什麽我偷不到手!”   小混面不改色,闲闲道:“赤焰!”   小辛这下是风大闪了舌头,他乾咳几声,尴尬道:“咳!那……只是个偶尔的意外!”   小混不说话,仍是面不改色地盯着他,小辛咧嘴乾笑一声,脚下一紧,故意吹着口哨朝前冲了出去。   小混得意道:“丁仔呀!想说大话,也不看看是谁在面前,有我这个狂人帮的创始人在这里,想比狂?你只有朝後站的分儿。”   小辛无奈地苦笑道:“辣块妈妈的!真是遇人不淑!”   小混追上前,故意对他抛了一个媚眼,愉快地向前掠行。       第五章 夜深沈敌踪乍现     小混来程一路上赶得匆匆忙忙,不但未曾仔细欣赏热河丘陵一带的景物,还将自己累得半死。   於是,回去时他和小辛两人,三餐正常,休息定时,对自己优待的简直像王公贵族们踏青似的。   因此,他们二人回到张家口客栈时,已经是三天後的子夜时分。   客栈的大门早就已经上了栓,小混他们也不叫门,迳自从後街翻墙进入客栈内间的客房里。   小混来到小妮子所住的房间前,轻轻弹门叫唤道:“老婆!我回来了。”   按照小混的想法,照理说小妮子听到他的声音时,应该是霍然开门,冲出来迎接他才是正确的。   但是,小混叫了几次,不但小妮子房内无声无息,就连小刀哈赤二人也是不见反应,突然,一阵不祥的预感掠过小混心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扬掌震门小妮子的门房。   小辛讶然道:“怎麽回事?”   小混脸色凝重的踏进小妮子房中,只见床上被褥零乱,可见入夜後,小妮子曾经上床入睡。   小辛尾随小混进入房间之後,顺手点燃桌上的油灯,老江湖的他,瞥眼之下,自然知道事情不妙,马上四处搜寻一些蛛丝马迹。   小混走到床前,伸手探入掀开一半的被褥中,攒着眉喃喃道:“被子还有些微温,那麽他们离开的时间应该没有很久。”   忽然,小辛轻咦的低唤道:“小混,过来看看这里!”   小混回头,见小辛正站在屋内唯一的那扇田字窗房旁,瞧着窗下,似乎有所发现,他急急走了过去。   小辛指着窗台道:“你看!这窗子是从里面上栓的,可是现在栓子没有扣上,而且窗台上有个浅浅的脚印,看来,屋里的人是由这扇窗子出去。   小混不言,一把推开田字窗,窗外是一道矮墙,矮墙之外就是那邻家的墙壁,他抬头往上看去,估量一下高度,立即头也不回的招呼道:“走!咱们出去看看!”   他和小辛轻轻掠上对家的屋顶,小辛悄声问:“如何?你有什麽发现?”   小混站在屋顶上四处探望,臆测道:“以小妮子如今的功力,要上这种高度的屋顶,已经是轻而易举,问题是当她掠上屋顶之後会往哪个方向去?”   小辛耸耸肩,表示不知。   小混继续推测道:“如果来人只是为了将小妮子他们引出屋外,而非强行劫人,那麽,他们必然要顾及不惊扰别人,所以会往人少地方逃逸。”   小辛同意道:“没错,而他们知道如果是强行劫人,客栈中定然不会如此安静。”   接着,他往四下一看,有些犹豫道:“可是这个镇四周人家都差不多,而镇外又都是一样的空旷无人。所以,咱们还是无法断定来人究竟往何处去。”   小混何尝不明白这个情形,他在刚才游目一瞥之中,便已看清楚地势,若不是因为他无法断下方向,他早就追出去了,哪里还会站在屋顶上面乘凉看风景。   小辛睨着他,问道:“现在你打算如何?”   忽然,小混长吸口气——“老哥,你们在哪里?”   小混索性运起凝气成音的绝门功夫,放开嗓门向四方大吼出声,他的吼声激昂高亢,传闻数十里外。   登时,整个张家口陷入小混震撼无匹的吼声之中。   於是,一阵汪汪狗叫,伴着小混的大喉咙神功同时狂吠不停,无数的人家纷纷点亮灯光,一探究竟。   於是,整个张家口在小混的吼声中惊醒一半,一时之间百犬争鸣,人声鼎沸,张家口倏的热闹起来。   小辛不禁对小混如此肆无忌惮的狂吼,佩服的五体投地,啧啧咋舌道:“现在,有不少人拿着棍子要出来揍人,请问帮主咱们该怎麽办?”   好像在回答小辛的问题一般,张家口的东南方,果然响起一声悠长的龙吟清啸。   小混得意地瞥眼道:“怎麽办?走啦!”   正当被惊醒的居民举着火把朝小混他们立身的屋顶围近的同时,小混和小辛二人,已经如夜风一般融入黑暗之中,轻悄迅捷地朝啸声起处急驰而去。   小混他们二人寻着啸声,来到镇外不足十里外的一座疏林之外,在迷朦的月光掩映之下,疏林中人影纷闪。打斗的吆喝声,更是清晰可闻。   小混毫不考虑地投入林中,只见哈赤以自己的肩膀,替小妮子接下一剑,他的对手,赫然是一个血魂阁的剑级杀手。   当那名血魂杀手一剑刺入哈赤肩胛,还没来得及拨剑,哈赤已经反手扣住他的右腕,只听到“喀喳!”一声脆响,那名血魂杀手的右腕已被哈赤捏碎,不由得发出一声如杀猪般的惨号。   哈赤狰狞的狂笑,猛然振臂一甩,那名血魂杀手就带着惨叫的馀音飞向一棵环抱粗的大树。“噗!”的微响之後,惨叫停止,血魂杀手的脑袋,变成一颗红红白白稀烂成一团的烂柿子。   哈赤狂悍的大吼,肩胛上的长剑也不拨立刻又冲向另一名围攻小妮子的杀手而去,那名血魂杀手,似乎有些惊慌地斜身闪避,他立即放弃攻杀小妮子,反剑砍向哈赤。   小妮子在哈赤解危下,总算勉强避过另外一名血魂杀手绵绵不绝的攻势。   此时, 她已是钗横鬓乱,香汗淋 ,她手中虽然依旧舞动长鞭抵抗血魂杀手的三尺青锋,但是,显然她已经到了难以支持的地步。   血魂阁的杀手,彷佛天生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一般,面对小妮子狼狈乏力招架,依然攻势凌厉如故,恨不得将这妮子立毙剑下。   蓦地——小妮子瞥见小混正掠身入林,她不禁兴奋地叫道:“小混……”只这一疏神,血魂杀手冷冷一笑,手中长剑幻成一抹光影,直噬她的心脏。   那边独力抗拒二名血魂阁头领级杀手和二名寻常剑级杀手的小刀,猛地惊吼道:“小妮子,小心——”   说着,他不顾身後二柄利剑刺到,急急扑身想要抢救小妮子。   但是,晚了!   小妮子亲眼看着血魂杀手的长剑,穿透鞭影划破她胸口外衣,一阵冰凉凉的寒意直灌她的脑门,一时之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了任何思想。   小妮子惨白着脸瞪着剑尖,只等对方稍一用力,她就得体会死亡的滋味,可是,剑尖却在划破她的外衣之後停止,不再挺进分毫。   小妮子憋着气,冷汗涔涔地顺着剑尖向前看,只见一只白晰修长,却又恁般令人熟悉的手,正紧紧抓住长剑,艳红刺目的鲜血,就从那只握紧剑身的手掌中缓缓渗出,沿着微斜的剑身滑落地上。   抬起眼,小妮子满怀欣喜地看见小混正对着自己微笑,一时之间,生死来去的恐惧和昏眩攫住了她,就在她眼前一黑的同时,她听见小混叫道:“小妮子,不准你昏倒!”   小妮子微微一晃,在一只粗厚大手的扶持下,缓缓坐到地上,她勉强打起精神,对身边的哈赤软弱一笑,听话的没有不省人事。   小混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抓着长剑的右手,正在流血,他满意地点头道:“对!这才听话。”   长剑被制的血魂杀手,冷冷一哼,猛力想自小混手中抽回长剑,在他想,经他用力抽剑,还怕小混的手掌不被切断。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他用力抽剑的同时,小混突然放开右手,大方道:“喏!要剑还你就是。”   血魂杀手不料小混来上这麽一下,因而用力过猛,脚下不禁跟着踉跄而退。   不待这名血魂杀手站稳,小混左手倏然挥动,他同时轻松笑道:“慢走!不送。”   这名血魂杀手微怔之际,骤觉眼前尽是朦朦的红色掌影,他脑中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事,他只觉得脖子一热。   登时,他的脑袋随着狂喷而出的鲜血飞高三尺,带着一脸茫然的表情,砰然落地。   小刀在抢身扑飞小妮子时,清楚地感觉到二柄长剑划开自己的背後,那是在一丝冷凉凉之後,紧跟着火辣辣的刺痛。   但是,当他看到小混倏地闪现抓住血魂杀手的长剑,及时救下小妮子後,一切都变得美好极了,就连自己背上的伤,好像也不怎麽痛了。   於是,他刹住身形,右手凝魂宝刀蓦地反扫“当!”、“当!”两声轻响,斩断伤他的两柄长剑。   小刀朗笑道:“他奶奶的,小混蛋,你可总算赶回来啦!”   原来,小刀为了照应小妮子,一直不敢全神对付自己的对手,以致身上他挂了几处不大不小的浮伤。   此时,他见小混回来,心下大定,豁然回身面对围攻他的五血魂阁杀手。   这时,小辛笑嘻嘻地飘身上前,指着血魂杀手,不屑地骂道:“辣块妈妈的,亏你们也是江湖上出名的杀手组织,竟然死不要脸的以多欺少,今天难得老子有兴趣主持公道,就来会会有名的血魂阁。”   二名剑级杀手的头领见情形不妙,对望一眼後,其中一人道:“阁下,血魂阁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你势必面对整个血魂阁全力的报复。”   小辛嘿嘿怪笑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你不说老子还没想到,如此一来,除非你们全部死光死绝,否则我还真怕睡不安稳。”   小混在另一头,扬声叫道:“所以,丁仔!加把劲宰光了他们,咱们好早点回去休息啦!”   小辛呵呵笑道:“听见没有,有人在催你们上路啦!”   这时,另外一名剑级头领,忽然道:“你是幽灵小神偷,丁小辛?”   小辛蓦然飘身迎上,双手交错翻挥而出,口中犹自笑谑道:“不错!总算血魂阁里,还有一个人有眼光,认得老子。不过,你们就更加活不得喽!”   二名血魂阁的剑级杀手头领见事情已经难以善了,於是断喝道:“上。”   就在五名血魂杀手分别扑向小辛时,小刀横刀一拦,截下二名杀手头领,他讪谑道:“怎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你们干杀手的当真无情呐!”   二名剑级头领同时冷哼一声,转而扑向小刀,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在刚才被小刀砍断,於是,他猛地抖手将断剑朝小刀射去,另外自地上拾起一柄利剑,纵身和同伴联合击杀向小刀。   小刀见断剑射来,而另一名杀手头领的攻势同时临身,索性身形不断,他口中故意叹道:“罢了!就让你们杀吧!”   忽地——他一扬凝魂宝刀,登时,一团团冷冷的青芒突兀的映现,环饶在小刀身旁周遭,像是无数道冷清光影护冲着他一般。   这正是孤渺六绝之中的守招,凝神聚魄,断剑一闪而至,射入光团内。   蓦地——空中响起细碎的金铁绞刮声,挺剑直刺的血魂杀手头领,急忙刹身倒掠,总算保住手上长剑。   因为,那柄飞射的断剑,在小刀转动的刀式之中,已经被绞成粉碎。   小刀长笑道:“怎麽啦!停手是想求饶吗?”   两名剑级头领,冷叱一声,再次挥剑攻向小刀,只听见小刀轻啸一声,手中刀式一变,忽然光影倏敛,空中只有一匹银虹也似的冷芒,猝然飞展,就在小刀刀式展现的同时,匹练也似的银虹,忽而化为滚滚江涛,漫天盖地地涌向他的对手。   正与其馀三名剑级杀手缠战一堆的小辛,目光瞥及小刀的刀法,不禁脱赞道:“好一招『金生丽水』,原来老哥你是刀尊邓清逸邓前辈的传人,江湖中有名的至尊少君邓小刀呀!”   小混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呵呵低笑道:“奶奶的!我就觉得老哥不简单嘛!丙然是个有招牌的人物,难得他从来没有提过。”   此时,二名剑级杀手头领在小刀浩荡的刀式下,被逼的连连後退,小刀轻笑回道:“客气!幽灵小神偷的确眼力非凡。”   小妮子这时精神已经恢复过来,她正在小混的指点下,为小混的右手上药,忽然,小混轻咦一声,小妮子抬头问:“怎麽啦?是不是用药不对?”   小混摇摇头,迳自低声嘀咕道:“既然丁仔都知道老哥的名号,怎麽那小子从未提过?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怕老哥抢了他的光彩?”想了想,他又不解地猛摇其头。   小妮子没听清楚小混咕哝些什麽,她为小混扎好绷布,扯扯他衣袖问:“小混,你在自言自语些什麽?”   小混回过神来,揽着她的肩头,附耳道:“我说你什麽时候嫁给我?”   小妮子蓦地脸红,狠狠踩了小混一脚,嗔道:“厚脸皮!”   小混靠在大个子哈赤身上,拚命用右手揉着右脚背,他哇哇叫道:“好呀!小妮子,我救你一命,你不但不感激,反而如此对待我,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小辛闪身避开三名杀手交错攻击,抽空吼道:“喂!小混蛋,我们可是在拚命也!你小子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在那里打情骂俏,扰乱人心,你真他妈的没有良心呀!”   小刀和二名杀手头领久战之後,仗着宝刀之利,略占上风,他呵呵笑道:“你现在才知道他没良心……”   他侧身让过一剑,才又继续道:“你真是太不了解这混球啦!”   小混惺惺做态地凄苦叹道:“唉!   真不知道我那两个爷爷为什麽替我取这种名字,害得我混混、混蛋、混球任人笑骂,我实在命苦。”   小辛忍不住暴笑出口,突然“嘶!”的一声,他的袖子被划破一道尺馀长的口子,差点废了他的膀子。   於是,他生气地破口大骂道:“辣块妈妈的!你们这三个短命鬼,老子可怜你们,要你们多留恋一下这世界,才没让你们死的太快,你们不但不知感激,反而……”   他头一缩,险险让过一剑,不敢再分心多话。   此时,一名血魂杀手,冷冷讥道:“小狈,怎麽不再吠了?”   忽然,小辛脸上倏的一寒,他森然道:“你将是第一个上路的人。”   那名血魂杀手,抖手二十八剑连刺小辛身上二十八大重穴,反嘲道:“小狈,我等着。”   小混突然道:“都已经快四更了,两位老大,咱们还得回去休息,要不要我帮个忙,早点送他们上路?”   原来,小混看见小辛和小刀两人和血魂杀手们的厮杀,虽然能蠃,但是恐怕还得拚上一段很长的时间。   他为了想提前结束这场争斗,有意出手。   但是小刀和小辛都是江湖上挂了招牌的人物,他为了尊重两人,所以试探性问问,免得贸然出手,反而引起不必要的伤感情。   小辛首先回答道:“你如果能替我暂时挡着另外两人,我三招内取下这只疯狗的脑袋当夜壶。”   小刀关心道:“小混,你不是受伤了嘛!怎麽还能出手帮忙?”   小混见他们两人没有不高兴,就用左手接过小妮子手中的长鞭,笑道:“受伤的是右手,还有左手可以帮忙呐!”   於是——他虚空一抽长鞭, 发出一声暴响, 大踏步走向小辛那边,招呼道:“丁仔,我来帮忙喽!”   只见——小混左手一扬, 手中长鞭猝然飞射二名剑级杀手, 小辛突然叫道:“不对!矮的那个给你,我要瘦的那家伙。”   小混轻笑道:“没问题。”   血魂阁的杀手们见他们二人,好像在买菜似地随意挑捡货色,不由得重重怒哼。   小混捉狎道:“不用哼,反正少爷是吃定你们了。”   说罢,他一抖手腕,飞射的长鞭突然诡异地打个半旋,拦住一胖一矮的两名杀手,他果然轻易换了攻击对象,将那名嘲弄小辛的血魂杀手留给小辛去对付。   小辛高兴地赞道:“辣块妈妈的!小混呀!你这一手鞭子还真不是盖的。”他嘴里说着,身子忽然失去重量般,沾着对手的剑身浮了起来。   那名瘦杀手见状暗吃一惊,倏的甩臂,长剑横前,小辛却在对方甩臂之际,贴进血魂杀手左肋。   他冷冷地吐出二字:“二招!”   小混只看到他的右手一扬,那名瘦杀手已经双手抚着心脏部位,瞪大眼,蹬蹬连退,一抹急涌而出的鲜血,正自瘦杀手的指间冒出。   据小混估料,小辛应该是用那柄银亮的小软剑,取了对方的性命。   忽然,被小混牵制住的二名杀手,同时大喝地扑向小混,他们同心一意,想在小辛来得及救援之前,先将小混扑杀。   小混嘿嘿笑道:“你们赖皮!怎麽可以找我出气。”   就在小妮子尖叫惊呼声中,小混猝然微晃,人已飘出三丈之外,脱出血魂杀手的扑击,而他一退倏进,手中长鞭蓦地抡起团团的圈影,罩向二名血魂杀手。   那二名剑级杀手无视於小混的长鞭,举剑就撩,想将小混手中的长鞭断送,然而,他们却没想到,如果这条鞭子可以轻而被绞断,小混怎麽会自动送上门来,任他们斩断。   向他们二人手中一紧,发现长剑不但未能绞断长鞭,反而被长鞭缠牢,他们当机立断弃剑滚向小混,果真不杀小混不罢休。   小混嗔目怒道:“奶奶的!我可不想同归於尽!”   说着,他急忙蹬地倒掠,但是,他仍然晚了一步,嘶的一声,他左胯被其中一名血魂杀手的鹰爪功抓中了。   登时,衣破血流,痛得他龇牙咧嘴,落地之後,几乎站不稳脚。   蓦地——一个如雷孔叫声,狂叫道:“你敢伤害少爷,我撕烂你。”   哈赤盛怒的冲上前,双手捞住伤害小混那人的脚踝,猛地奋起神力,“呀——哈!”哈赤果然有如一头狂怒的狮子,将他的猎物,生生撕裂成二半。   登时,血雨四溅,肚肠飞洒,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哈赤如此暴烈的杀人手法,慑在当场上。   小妮子早就受不了那种残酷的画面,扭过头去,大吐特吐。   仅存的那名剑级杀手,早在哈赤撕裂他的同伴时,吓得屎尿齐下,忘了还要逃走。   另外那二名杀手头领,正不自主地打着颤栗,二人脸上俱是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哈赤含怒转向地上的剑级杀手,那杀手低嗥一声,挣了挣就不动,小混低喊道:“哈赤,住手。”   哈赤立刻听话地站住,不再向前逼进,直到这个时候,早已见识过无数生死场面的小辛,方才吐出紧憋的一口大气,他暗自做了几次深呼吸,总算强行按奈住急促怦然的剧烈心跳。   小辛缓步走上前,翻过匍伏的地面,寂然不动的那名剑级杀手,只见这名杀手脸上一片土黄,已经断气多时。   他对小混耸了耸肩,摇头道:“这小子吓破了胆,翘啦!”   小混撇撇嘴苦笑一番,转而斜瞄现仅存的二名剑级杀手头领,这二名杀手头领,立刻仓皇地举剑护胸,紧张地退後一步。   小刀右手的凝魂宝刀原本斜指地面,此时,他故意轻轻一侧,刀身上的青芒立即吞吐若电,颇有急欲择人而噬的味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後退的二名杀手头领,沉着脸道:“小混,这两位好朋友你打算如何处理?”   小混咂着嘴道:“你问丁仔吧!看他有没有兴趣饶了他们。”   小辛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他的左手不住地搓着下巴,故意为难道:“辣块妈妈的!我实在很想故做大方地放了他们,可是,怕只怕这群杀胚不但不会感恩,到头来反而为家里惹出一堆麻烦……”   小辛的话未说完,这二名杀手头领相互一使眼色,他们二人立刻一左一右,分成二个方向,倒蹿而逃。   小刀和小辛二人见状,毫不犹豫地大喝出声,双双腾身追向逃逸的二名杀手头领。   忽然——二道快逾奔雷的银芒,夹着“咻咻!”破空之声,自疏林暗处猝然射出,暗器袭来的方向,恰好在小刀他们二人追击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就在暗器乍现的同时,小混身形急晃,立即闪身扑向银光起处的阴影里,然而,在一声弹簧轻响之後,一大篷有若炸开的烟火银雨,又急又快地罩向小混。   这片细密急快的银雨,在朦朦月光下,竟然闪烁着点点淡蓝,可见是一蓬以机簧发射的喂毒暗器。   小混怪叫道:“哎哟!要命呐!”   他的人就在飞扑的急势里,硬生生的扭腰振臂,猛然拨空冲起,直入十馀丈高的半空之中。   他人在高空,目光急快地往下迅速一瞥,只见一道黑影正藉着疏林中的阴影,匆匆逸出林外。   明知已经来不及追击,小混人在空中,对着黑影挥手告别道:“慢走呀!别忘了把纪念品带回去。”   眼见那条黑影已经快到达疏林的尽头,突然,黑影猛地闷哼一声,踉跄地向前跌扑,似乎痛苦万分地掠上等在林外的快马背上,骤然策骑而去。   蹄声方响,刚才小混等人打斗现场的附近,蓦地传出一声凄厉哀绝的惨号。   小混闻声,正缓缓飘降的身法,蓦然划个美妙半弧,微微轻闪,迅速地掠回小妮子和哈赤身边。   小混回到原地,恰好看见小刀和小辛二人,一左一右,同样姿势的半跪着,检视俯卧在地面那二名已经变成尸体的杀手头领。   小混扬声问:“解决啦?”   小刀回过身,右手宝刃缓缓归鞘,左手却举着一把沾着血渍的匕首,沉声道:“解决了,只不过是别人代劳罢了。”   小辛也擒着一把形式完全相同, 血渍殷然的匕首, 走回小混身边,悻悻道:“辣块妈妈的!我还以为是要暗算老子,谁知道竟然是杀人灭口。”   小混接过他送来的匕首,反复看过後,皱眉道:“这匕首很普通吗!”   小刀走了过来,摇摇匕首,沉稳道:“就是因为匕首普通,更加证明来人的厉害,他不但隐身在附近,没有被我们发现,就是连灭口也不留下丝毫可供追查的线索,可是这个人非但心思细密,手段更是狠毒。”   小辛疑然道:“怎麽!小混混,你把人混丢啦?”   小混呵呵笑道:“他奶奶的!那小子真是看得起我,居然兜头赏我一把蓝雨寒星针,要不是少爷还有这麽二下子,早就回老家睡大觉喽!”   “蓝雨寒星针?”小也和小辛二人异口同声地脱口惊呼。   小混原本回身扶起吐得脸色苍白的小妮子,他听见小刀和小辛二人口气有异,於是扭头怔道:“怎麽啦?你们被什麽吓到了?”   小刀拉着他左手臂,急声道:“在哪里?你说那蓝雨寒星针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看看。”   小混塞了颗安神丸让小妮子服下,这才满脸狐疑,指着林内道:“就在里面嘛!你们两个见到鬼了是不是?小小一把蓝雨寒星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敝。”   小刀和小辛不言,二人匆匆掠入疏林深处,小混抿抿嘴,和小妮子、哈赤三人慢慢走向刚才他遇袭的地方。   小刀和小辛已经仔细看过针在树上的细针,他们二人无言地对望一眼,似乎交换着什麽小混所不知道的迅息。   良久——小刀摇头叹道:“看来,江湖又将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小辛深吸口气,语声不复幽默,似乎含有些许忡然道:“小混,你竟然一眼就看出这玩意的名称,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小混咂嘴道:“废话!蓝雨寒星针,是一百五十年前,艺绝公孙丑所制造的着名暗器,形状如梭,长仅七寸,内藏六百枚牛毛细的喂毒银针,可一次发射,也可分三次发射,由於银针的发射,是用公孙丑特制的弹簧按钮,因此威力可达方圆一丈,被武林中人公认为最歹毒、霸道的暗器,我说的对也不对?”   小刀和小辛二人再度对看一眼,看的小混他们三人莫名其妙。   小辛接口奚落道:“只知道历史的人,最跟不上时代潮流的人,那就叫做落伍,我们要问的是,你知道不知道有关蓝雨寒星针,近三十年来的种种?”   小混踹他一脚,笑骂道:“他奶奶的!你敢欺负帮主,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帮主?”小刀和小妮子他们,不约而同满脸迷惑地看着小混他们二人。   小混摆摆手道:“这个以後再说,先谈蓝雨寒星针的近代史,免得被这小贼嘲笑我太落伍。”   小刀无声轻笑道:“你方才说的都没错,当年公孙丑喂在银针上的毒药,只是一种暂时使人失去活动能力的瘫痪性麻药,不足以致命。直到,大约四十年前,蓝雨寒星针不知如何辗转落入陇山血魔阴无悔手中,那魔头竟然在银针上喂上他独门所制,歹毒无比的化血蚀骨巨毒。   小混有些茫然地反问:“化血蚀骨巨毒?”   小辛解释道:“这种巨毒,原为粉末状,无色无味,平常沾在人的肌肤并无多大的影响,但是,若是见血之後,毒性发生反应,可以将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化成一滩血水,所以称为化血蚀骨。   阴无悔那老魔头,炼制这种毒粉,原是为了喂在兵刃上用来伤人,这下子喂在银针上可好,人只要轻轻一按,中了银针的人就算想砍断或挖掉中针的地方,根本无从下手,救都来不及救。   你想,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够受得了自己一寸寸化为血水,而无动於衷?所以,从此以後,蓝雨寒星针就变成恐怖的代名词。”   小刀沉重地点头,同意小辛所说那番话。   接着,他又叹道:“自从二十年前,阴无悔创立的血影教,被当年的武林盟主圣剑宫梦弼宫盟主所灭之後,蓝雨寒星针便随着阴无悔消失。如今,蓝雨寒星针再度出现江湖,而且,小混,你又是首当其冲,见识这暗器的第一个人……”   小刀脸带隐忧地看着小混。   小混傲然笑谑道:“老哥!你担什麽心,今天我不就躲过蓝雨寒星针的猝袭,那玩意儿别人怕它,我曾能混可不将它看在眼中,下次若再遇上,我最少也准备好十几二十种方法对付它!”   小辛泄气道:“就怕你还没准备好对付它,人家就摸上来赏你一把银针,好叫你痛快一番。”   小混横他一眼,嗔道:“他奶奶的!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你这张乌鸦嘴,若是再放一些狗屎乌拉屁,本帮主就将你逐出帮外,永不录用。”   小辛悻悻地摸着鼻子,闪边掠过去,免得再得罪大帮主时,真的和小混翻脸成仇了。   直到此时,小妮子这才拉拉小混的袖子,幽幽道:“小混,江湖好像很不好混……我们回家去算了。”   小混佯怒道:“放屁!还没到江湖上闯,你就想回家,那麽当初谁叫你要跟我,我还以为你真的那麽恰(凶),搞半天,全是装的呐?”   小妮子被他激起了性子,双手往腰上一插,泼辣道:“臭小混,你凶什麽凶,没凶过是不是?姑奶奶是担心你,才叫你回家,你自己都不怕死,我管你去死!以後谁再说回家,谁就是小狈。”   小混嘿嘿贼笑,猝然探嘴,重重赏了小妮子一吻,高兴道:“他奶奶的!被恰!这才是我曾能混的亲亲好老婆。”   小妮子脸红的低啐一声,转身躲到哈赤背後,其他人都颇暧昧的呵呵贼笑。   小混得意地撇撇嘴,大步走向钉着蓝雨寒星针的树旁,他看中针的树身,不由得啧啧连叹。   原来,此时中针的的树身附近,都已变成一团一团的枯黄。   小混取出一方汗巾,小心翼翼地将蓝雨寒星针,一支一支拨下来,包进汗巾中。   那一团一团的枯黄印迹,登时,化为粉末随风纷飞。   众人见他蹙紧眉头陷入沉思,都知道他一定是在研究针上的毒性,全都默默地注视着他,又不敢打扰他的思绪。   半晌,他回过头道:“哈赤,再找块手巾或是什麽的,把枯掉的树身挖一些起来。”   哈赤急应一声,摸了摸身上,找不出手巾,伸手就要解下小妮子为他绑住肩头伤口的手巾。   忽然,一条乾乾净净,折叠整齐的大白汗巾,送到他面前。   哈赤低头一瞧,小辛正冲着他咧嘴而笑,哈赤不由得也咧开大嘴,憨然的呵呵一笑,他接过小辛递来的手巾,反手拨出插在靴筒中,一柄尺馀长的弯刀,小心谨慎地将枯黄的树干,一一挖下来,放在手巾里。   小混瞥了一眼已经墨深,转为深紫的天色,轻吁道:“天又快亮了。”他环顾众人一眼,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小刀他们询问似地望他一眼,小混咯咯笑道:“他奶奶的!到现在我还没弄懂,咱们几乎个个一身伤,搞得既狼狈又凄惨,到底所为何来?我不在这三天都出了些什麽狗屁倒楣的稀奇事?”       第六章 世道险狂人初啼     小混包下的这间小客栈平常时就没有什麽人会投宿,小混他们住进之後,又不需要客栈供应伙食,驼背老掌柜和二愣子自然就更清闲无事。   懒懒的秋日午後,小妮子带着哈赤出去逛街,店里只剩下小刀一人在假寐,整个客栈显得格外安静。   老掌柜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午觉吧,二愣子却是尽职地缩在柜台後面,晒着暖暖的秋阳打着呼噜。   小刀虽然闭起眼,静静依靠着木板墙休息,可是他的脑中却乱七八糟打转着混杂的思绪,使得他的心神,喧闹的难以平静。   小刀感觉到自己幽幽忽忽的想着许多事,其中最令他挂心的事,就是他师父的失踪。   想着……想着……小刀又回到刀尊邓清逸将他唤入房中,考问刀法的那天夜里。   “小刀,你自幼即跟随为师习艺,这十七年来,你总算没让师父失望,已经尽得为师的真传;对於至尊刀法的领悟,最重要的是实战经验,近年来你随为师行走江湖,这方面的经历,倒也不欠缺什麽,只是你的功力仍嫌不足,这是你最大的弱点,往後要朝这个方向多加努力。”   小刀恭谨地答道:“是的,师父!”   邓清逸慈祥地点点头,以炯然的目光盯着小刀,继续道:“为师明日要离开这里,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也许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一个人留在山上,要多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小刀满怀希望请求道:“师父,以前您老人家不管赴什麽约会,都是由徒儿伺候着,这一次为什麽要徒儿独自留在山上?让小刀陪你去,好不好?”   “不行!”刀尊神色肃然,断然地否决。   小刀茫然不解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太多的祈求,邓清逸终於脸色稍缓,叹口气站了起来,走向窗边,默然地跌入回忆之中。   小刀凝视着自己的师父,只见皎洁的月光投在刀尊清瘦俊秀的脸上,使得他有一份出尘的风采,从那种成熟俊朗的韵味中,就可以窥见刀尊昔日,必定也是一个出奇的美男子。   小刀不禁好奇的忖道:“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仍然保有年轻时的英俊潇洒,想来,他老家应该不至於没有要好的红粉知己,奇怪的事,为什麽他老人家却是孤家寡人至今?”   邓清逸回过神来,喟叹道:“小刀,不是为师不愿你陪伴,只是,这一次的约会非比寻常,还不是你该出现的时候……唉!时机不对,否则……”   小刀不解地望着刀尊,忽然,刀尊隐含忧愁的面孔渐渐化成一团模糊,而刀尊的身躯竟不可思议地缓缓消散。   小刀骇然惊呼:“师父!”他伸出手,想拉住刀尊,却一把抓空。   蓦地——砰然一声巨响邓清逸逐渐涣散的脸孔和身躯,轰然迸炸,小刀只觉得满目尽是刺眼的血红和金光。   小刀的心脏陡然一沉,他扑身狂叫道:“师父!”   随着这声音狂呼,小刀斜倚的身子,猛的弹坐而起,一身冷汗涔涔而下,他茫然地瞪视着前方,好像在寻找着炸碎的刀尊。   “小刀哥哥,你怎麽啦?”   小妮子正跨进客栈,见小刀莫名其妙的狂呼大叫,不由得急急跑向他,拉着他的膀子摇唤道:“小刀哥哥,你在看什麽?你的脸色好吓人喔!”   小刀机伶伶一颤,猛地甩甩头,他抹去额上冷汗,摇头轻呵道:“没事,我只是做个恶梦。”   他抬起眼,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西斜,刺目的金光恰好自客栈门口直射而入,照在他所坐的位置,难怪,在梦中他感到满目血红刺眼。   二愣子这时唠唠叨叨自柜台後面走出来,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支扫帚,嘀咕道:“可恶的癞痢狈,没有一扫把打死你,算你狗命长。”   小刀蓦地失笑,这才明白,方才梦中那声砰然巨响,就是二愣子打狗的声音。   小刀揉揉脸颊,忍不住摇头苦笑,他大喘口气,恢复精神地拍拍小妮子,轻笑道:“没事了,哈赤呢?他不是陪你上街吗?”   小妮子指指客栈门外,咯咯笑道:“我们刚才在外面听见你大叫,以为出了什麽事,我就叫他守祝号外,不准有人冲出去。”   小刀扬眉笑道:“哦!看不出你处理事情倒是挺老练的嘛!”   小妮子得意道:“那当然!我们望家的人,都是久经训练,出门足以独当一面的人材呐!”   小刀强忍着笑,讪谑捉狎道:“真的哦?只是,话说回来,若是刚才客栈中真的出了什麽事,光凭你这个妞儿,还不是无三小路用。”   小妮子怔怔问:“什麽是无三小路用?”   小刀呵呵笑道:“无三小路用,就是没有用就没用,就叫做无三小路用,凭你这个小妮子就算一次闯进十个,八个,还不是全部没有用,你还以为自己有什麽本事能应付情况?”   正陶醉在得意中的小妮子,被小刀这一大盆冷水泼得大发娇嗔,不由得嘟起小嘴直跺脚。   小刀耸肩笑道:“小妮子,对我发嗲不管用,我可不是小混,不能给你『甜头』吃吃呢!”   小刀故意眨着眼,强调甜头二字。   小妮子心里有鬼,立刻连想到每次自己大发娇嗔时,小混总是趁机家法伺候,赏她一记响吻,她蓦地臊红了嫩脸,樱桃小嘴一扁,不敢乱噘乱翘。   小刀瞧在眼里,笑在肚里,但是,他就有本事强按笑意,一本正经唤道:“哈赤,里面没有事,你可以进来啦!”   哈赤应声而入,他搔着头对小妮子报告道:“小妮子姑娘,你叫我拦住往外冲的人,可是刚才只有一只癞痢狈不要命地冲出去,我没有拦住它……”   小妮子羞大地跺脚道:“好了,别说啦!谁管他狗呀#酣呀!以後小刀哥哥真的出事,咱们也别管他。”   这妮子“哼!”的对小刀扮个鬼脸,甩头溜进自己的客房内。   哈赤丈二金刚摸不着头问:“小刀少爷,小妮子姑娘怎麽说着说着,就跑啦?这是怎麽回事?”   小刀淡笑道:“别理她!娘们都是莫名其妙的动物,搞不懂她们。咱们继续嗑瓜子,待会儿晚饭时,叫二愣子多打点酒,咱们好好喝一顿。”   哈赤目光一亮,高兴地点着狮头,大剌剌打横陪坐在小刀左手边。   或许是没有什麽主仆尊卑之分的关系吧!炳赤跟小刀相处时,显得特别自在,他笑嘻嘻瞧着小刀为自己再度示范嗑瓜子的诀窍,然後,有板有眼地拈起一粒瓜子,用心凝神地仔细学习……第二天,直到中午时分小混仍然未见人影。   不知小妮子是已经适应环境了呢,或许对小混太有信心,反正,她从未主动提出有关小混的事。   小刀不禁好奇问道:“小妮子,你今天怎麽没有问,小混为什麽不回来?”   小妮子皱起俏鼻子道:“你又也是小混,我问你,你也不知道,问不是白问的!何况……”   小刀呵呵暗笑:“好个鬼灵精怪的妮子,竟然用我说过的话,反驳於我。”他神色不变,淡然问:“何况什麽?”   小妮子故做神秘道:“我娘说过……”   小刀斜瞅着她,不解道:“你娘说过什麽?”   小妮子乾咳一声,学着望夫人的神态、口气,一副认命的模样,无奈道:“这男人嘛!只要出了门,就常常忘记该按时间回家,忘了有人挂心。所以呢,对男人也不能太关心,反正只要他们在外面待够了,自己就会回来,不会弄丢的。”   小刀噗哧一笑,佩服地摇头晃脑道:“不简单,原来丈母娘已经将驭夫术教给女儿啦!难怪你这娘子老神在在,稳得很呐!”   小妮子脸色微红,轻嗤的啐笑着,神态显得无比的俏皮、娇媚。   忽然——马厩里,传出赤焰烦躁的嘶鸣!   小刀等人一愣,匆匆起身,赶往马厩。   赤焰独自占据着马厩大半空间,它不耐烦地来回打转,忽而甩头踢蹄,忽而咆哮掀唇,其他三匹蒙古大马竟然被它嚣张的逼往一个角落挤成一堆。   习惯生活在空旷野外的赤焰,自从小混等人住进客栈里,已经被关了二夜一天,头一天晚上还有小混来陪它,等着偷马贼上门,赤焰倒也没有感觉住在小小的马厩里何不好。   尤其,当小混追着夜行人离去时,赤焰顿然感到,打从叁加那达慕开始,就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不安感,忽焉消失。   於是,当夜和隔天,赤焰着实休息个够,安分了一整天。   赤焰以为小混没多久就会回来,或者,小妮子会来看它,好让它撒娇一番。   怎知,小混一去至今未见,就连小妮子也因为每天逛街玩累了,没有和它打照面就迳自歇息。   憋了许久的赤焰,终於忍不祝夯有人理它,就开始发脾气,威胁和它同住的三匹大马,那三匹蒙古马健壮是颇为健壮,只是被人驯服已久,野性全失,对於赤焰的挑衅,乾脆给予全然的退让。   这惹得赤焰心情更加恶劣,於是不等二愣子来喂它,就发出“唏唏!”的嘶叫。   小刀等人匆匆来到马厩,赤焰认准小妮子,低嘶一声,一头就钻向她,拚命将小妮子朝门口顶去。   小妮子被赤焰揉弄的咯咯笑道:“赤焰小子,你老爹不在,你就想造反了是不是?”   哈赤虽然在那达慕上和小混等人相处了十几二十天,可是和赤焰也没见过几次面,此时,他总算瞧清楚这匹有大漠神驹之称的宝马。   哈赤搓着手,赞叹道:“啧啧!这就是大漠神驹,真是漂亮,瞧它的神韵、肌肉,还有修长的细腿,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马!也只有少爷才能收服这种宝马。”   赤焰似乎知道哈赤赞美自己,它颇为神气地扬头轻嘶,那种意气风发的神气劲儿,大概除了小混,没有人能够与它媲美。   小刀走上前,理了理赤焰的鬃毛,轻笑道:“这小子大概是被关腻了,想出去   腿,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   哈赤忙不迭点头赞同道:“对对!好马就是得骑着常跑,才会越磨练越有腿劲和耐力, 如果让它过太舒服的日子,每天吃上等好料,却不 腿,就好像是富贵人家养儿子,十个有九个半都给宠坏了,成不了大器。”   哈赤是蒙古人,蒙人善马,不论是骑是养,都有杰出的方法,他打的比喻,可谓是一针见血的绝妙例子。   不过,他这麽一说,倒让小刀想起杜云亭,於是,小刀轻笑道:“哈赤,你还记不记得杜公子,後来他怎麽样了?”   哈赤耙过乱髯,呵笑道:“就是那个衣服穿的很体面的公子哥,是不是?他的人倒是不错,客客气气,很有礼貌,人又时常笑眯眯的,咱们族里,不少姑娘挺中意他的呐!那天早上他听说少爷离开後,他好像很失望,我出来追少爷时,他正在打点行李,大概也走了吧!”   小妮子将挂在鞍具旁,赤焰专用的鹅黄鞍辔取下来,为赤焰绑妥之後,催促道:“小刀哥哥,别管那个什麽少盟主的啦!咱们遛马去!”   小刀看看天色,颔首道:“也好!炳赤,这次就由你留在客栈中等小混好了。”   其实,小刀是怕小妮子和赤焰出现之後,若是真个儿遇上麻烦,光是哈赤一人可能难以应付。   所以,小刀只好冒着与血魂阁撞见的顾虑,亲自护驾,陪小妮子出去遛马。   天真的小妮子和憨直的哈赤,自然不知道小刀用心良苦,小妮子见小刀要陪自己出门,更是高兴的跳脚。   毕竟,比起哈赤,小刀这个伴,可风趣的多啦!   小刀带着小妮子和赤焰,自客栈旁一条弯弯曲曲的窄巷,迂回转绕了半天,才步上大街,小妮子一瞧,发现这个街口,已经相当接近张家口尾端,快要离开张家口所属的镇区,大街旁的屋子逐渐稀疏,就连人影,也已看不见几个。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以前来过这里是不是?我看你对张家口的大街小巷好像很熟嘛!”   小刀淡然道:“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和我师父特地来这里叁加张家口有名的赶集。第二次是被人捆着押来的。”   小妮子曾经听小混提起和小刀在沙漠巧遇的事,她知道那就是一段所谓江湖恩怨,不是怎麽令人愉快的回忆。   於是,她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小刀哥哥,张家口的赶集真的很热闹吗?昨天我和哈赤出来逛街,他也提到了呢!”   小刀暗赞这妮子灵巧,知道有些事最好甭提,他也故意略过不愉快的回忆,谈笑风生道:“当然热闹啦!张家口的口马,是关内外有名的好马,因此,这里的赶集主要便是拍卖马匹为主。   那时,来自关内的汉人会带着布匹、米粮或是南北杂货到这里和蒙人回子和其他关外百姓交换些皮货,牲口什麽的。   久而久之,风闻张家口集市的贩子越多,来到这里赶集的人口也就越多,自然就成了张家口重要特色之一。”   小妮子兴奋的问道:“那他们什麽时候赶集,我们会不会碰上?”   小刀计算一下,遗憾笑道:“张家口的集市,通常是初一和十五各一次,今天是初九,离前後的赶集日,都有一段空档,看来你这回是没机会开眼界了!”   小妮子懊恼道:“讨厌,今天为什麽是初九嘛!害人家看不成赶集。”   忽地──这妮子又突发奇想,开心道:“小刀哥哥,你想小混会不会拖很久才回来,那时咱们就可以留下来,顺便看一看十五的赶集啦!”   小刀呵笑打趣道:“我看难喽!小混把你这个花不溜丢的亲亲好老婆搁在这里,他若是放得下心拖上一个星期才回来,那才怪咧!”   小妮子心里是喜啧啧、甜蜜蜜,脸上却故做不在意地轻哼一声,娇笑地跑开,召唤道:“赤焰小子,过来!”   赤焰欢嘶一声,放蹄奔近小妮子身旁,小妮子不待马儿停身,已在一阵咯咯娇笑声中,攀着赤焰头项,轻巧的飞身跃上马背,她愉快的吆喝轻嚷,催着赤焰一溜烟,狂奔而去。   小刀也因为自己二人,已经远离热闹的张家口,到达镇外无人的荒凉野地,就不阻拦小妮子恣意纵骑飞奔。   他只是略为提气,身形轻快地尾随在赤焰之後,不疾不徐地盯住小妮子背影,平稳地 着腿,顺便练练身法。   小妮子奔出一大段路之後,轻轻一拍马头,赤焰立刻会意地回转身子,向来处跑了回去。   自从在那达慕马赛,小妮子吃过乌龙驹白星的闷亏之後,她就发誓绝对不让这种糗事再有机会发生。   於是——这娘子每天都要黏着赤焰一段时间,以培养自己和马儿之间的默契。   现在,她和赤焰之间的感情,不下赤焰和小混那种灵犀相通的心意,越是如此,这妮子越加疼爱赤焰。   如今,站在一旁吃醋的人,已经变成小混,而非她望若妮。   小妮子回程掠过小刀身旁,她愉快地对小刀挥挥手,继续向前跑去,直到接近一座小丘时,小妮子才又让赤焰换个方向,泼拉泼拉地全力奔驰。   她自己就伏在赤焰背上,享受着腾云驾雾,飘飘然的感觉。   此时赤焰的身上,已经微微见了汗,小妮子这才放慢速度,指着远处一个小黑点道:“赤焰小子,咱们回去找小刀哥哥。”   赤焰昂然轻斯,踏着“得得!”有节奏的小碎步,一路缓缓溜向小刀。   小妮子经过这一阵激烈的奔行,感到久伏马背的筋骨有些僵硬。   於是——她索性滑下赤焰,踢腿甩臂活动一番,任赤焰独自踩着碎步小跑而去。   忽然——赤焰怒嘶地反身奔回小妮子身边。   小妮子讶然抬眼往前一看,一名年约四旬,长得猥琐德性的邋遢粗汉,手中赫然提着一只套马索,正向自己逼进而来。   小妮子沉声喝道:“站住,你是什麽人,想干什麽?”   那粗汉嘿嘿邪笑道:“小妞儿!你问我是谁做什麽?莫不是看中了阿屠我,想和我上床相好?”   小妮子骤闻对方秽言秽语,羞怒道:“无耻!”   这个叫阿屠的猥琐粗汉,还以为自己吃定小妮子,他不禁自露邪光,呵呵淫笑地朝小妮子逼来。   同时,他乾脆丢开手中的套马索,迳自动手宽衣解带,准备待会来个霸王硬上弓。   若是别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情,只怕早已尖叫连连掩脸落荒而逃。   偏生,这个不开眼的家伙,犹不自知自己今天撞上铁板,碰上素来以大胆见长,泼辣出名的小妮子,注定他要倒大楣。   小妮子怒叱一声:“不要脸。”   说着,她手往腰间一探“刷!”的一声,血玉龙筋鞭赫然在握,小妮子立刻毫不留情的挥鞭朝阿屠抽去。   阿屠原是微微一愣,他只听到耳边“劈啪!”一声脆响,顿时,脸上一阵火辣辣抽痛。他哇然惨叫,抚着双颊急急向後退去,这一摸,他才发现自己两颊湿濡濡,放眼一看,竟是满掌鲜血。   一时之间,阿屠忘了疼痛,恶向胆边生地破口大骂:“他妈的!我操你这个小贱人……”   话犹未完,小妮子粉脸带煞,大怒道:“狗贼!找死。”   “啪!啪!”连响,小妮子右手蓦扬,长鞭有如暴雨骤起,劈啪不断落在阿屠脸上、身上。   登时,将这个满口污秽的猥琐粗汉打得满地乱滚,四处翻爬,任是他几次想要冲逃,都被小妮子圈住,狼狈地摔在地上。   不过片刻时间,阿屠已被小妮子抽的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他再往地上一滚,血和着泥沾满一身,那模样不但邋遢,而且凄惨无比。   终於,他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嚎叫,求饶道:“姑奶奶饶命呀!我下次不敢……哇!”   “怎麽回事?”   小刀闻声赶来,瞥见盛怒的小妮子,讶然地问着眼前二人。   小妮子冷冷重哼地收回鞭子,不屑於启齿。   这阿屠还以为救命菩萨到了,他爬向小刀脚边,呜呜哭诉道:“壮士,救命呀!我不过是想抓那匹没有主的红马,这个姑奶奶见了眼红,竟然不分清红皂白,想杀死我灭口,抢走那匹马呀!”   小刀淡笑道:“是这样子的吗?”   小妮子没想到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人,前一秒还在求饶,一眨眼,就能红口白牙扯起漫天大谎。   她气结地怒斥道:“放屁!你简直是……简直是满口乌拉狗屎鸟蛋屁!我刚才从赤焰背上下来,我不相信你会没看见,赤焰背上的鞍子都还在,它怎麽可能是无主的马!”   喘喘气,这妮子越骂越顺口,她疾言厉色地斥责道:“不但如此,你偷马不成也罢,一看四下无人,竟敢动起龌龊的念头,对姑奶奶胡言乱语,还……还……不要脸。”   小妮子最後还是词穷地大骂不要脸。   小刀一听就猜出了什麽,他脸色渐寒,冷漠道:“你还有什麽好辩解的?”   阿屠犹不知大难临头,仍然呼天抢地睹咒道:“冤枉呀!这小贱人都是胡说,不信我可以剁鸡头发誓,绝对没有这回事……”   “砰!”的闷响,小刀满脸凝煞的一脚将他踹了三个滚翻。   阿屠直到此时,才感到事情苗头不妙,他畏畏缩缩地抬起眼,小心地瞧着小刀,这一看,小刀的脸色却叫他心“噗通!”大大一跳,然後便像跌入冰库般,冷到了极点。   小刀冷冷盯着他,语气酷厉道:“刚才在张家口内没多远处,我就注意到你不怀好意地瞧着小妮子和赤焰,可笑那时你只光瞧着她们,却没瞧见我掩在赤焰身後,出了张家口,我也发现你鬼鬼崇崇跟踪而来。岂料转个眼,你就不见了,我特地回身往张家口去瞧瞧,没想到你却赶到前头,截住小妮子他们。朋友,做人到了你这种地步,实在很没意思,你说是不是?”   阿屠惊疑地瞪着小刀,慢慢往後蹭去。   小刀冷哼一声,他立刻有如丧家之犬般,狂叫着拚命向前冲逃。   忽然——空中青芒微闪倏灭,阿屠惨号一声,他的右臂突然离开肩膀,洒着点点血雨,朝向右前飞坠落地。   小刀双手依旧空空的一弹衣摆,森冷道:“杀了你这种人,只会弄脏我的刀,取你一条右臂,算是给你一个警告,滚!”   ……说完这两天所发生的事,小刀端起滋味不怎麽样的热茶,呷了一口,这才笑着对小混和小辛二人,继续道:“那小子知道我不杀他,竟敢边逃边威胁要报复,他奶奶!真是十足的贼人!”   小混突然颇有含意地嘿嘿直笑,同时不断往小辛瞟去,小刀微怔之後,会意地声明道:“丁仔,我说的是那个小人贼滑的很,可不是指你这种职业性的人而言。”   小辛嘿然乾笑道:“老哥,知道就好,何必挑明了说。”   小妮子和哈赤这才弄明白他们三个人在打什麽哑谜,忍不住也呵呵直笑。   天色微暗,又到了掌灯时分。   小混他们五人在早晨天色微明之际,由镇外潜回到客栈,经过小混调理好受伤之人的伤势,又塞给每人一颗大补丹,众人服用之後,全都蒙起头,大睡一场,直到日头偏西才醒过来。   小混点来酒菜後,迫不及待地追问着,他不在这几天发生过的事。   小刀娓娓道来竟也讲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他还没完全结束这三天来所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小辛为了转移众人对他这个贼人的注意力,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道:“老哥,那你们又是怎麽被血魂阁的人引出镇外。”   小刀放下茶杯,缓声回忆道:“我和小妮子回到客栈当晚,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隔天早上,哦!就是昨天早上,不知怎麽搞的,我心头老是沉沉的,好像有股无言的压力,压在心上,偏偏,那一整天,什麽事都没有。”   小妮子轻笑的插口道:“小刀哥哥早上告诉我这件事,到晚上都很平安,我还笑他神经过敏呢!”   小混咂嘴道:“所以说,小妮子,你这就不懂啦!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就是这麽一回事,而且像我们这种练武之人,有时是会预感到一些出事前奇异的气氛。”   小妮子吐吐舌头,耸肩道:“奇怪,小刀哥哥说的话,和你一模一样。”   小混眨眼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小辛有感而发道:“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小刀含笑的追诉道:“当天晚上,我们熄灯後没多久,就有了情况,对方起先只有三个人,他们在上到客栈屋顶时,就被我发现,我原想不动声色潜出屋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隔壁小妮子突然叫问:“是谁?因此惊走对方,或者说他们故意逃走,来引我们追出去比较正确点。”   小混斜瞅着小妮子,笑谑地猜测道:“而你这个小辣椒一定立刻推开窗户,想也不想,就被人给设计,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劈哩哔啦,唏哩哔啦,蒙着头往外追去,老哥为了怕你出事,只得和哈赤一块儿跟去,正好被等在镇外的血魂杀手,来个瓦缸中捉甲鱼,对不对?”   小妮子窘红脸,嗫嚅道:“人家怎麽知道是陷阱嘛!早知道就不追了。”   小混摇着头,大声咋舌道:“嫩呀!小妮子,以後你还得多学学才成呐!”   小妮子嘟着嘴咕哝道:“废话!就是嫩才会被骗,要你这个小混混来幸灾乐祸,讨厌呢!”   小混嬉皮笑脸地凑过头去,狭谑地逗弄道:“什麽?为什麽不敢大声说出来?”   小妮子没好气地擂他一掌,大声叫道:“讨厌!”她小嘴高噘,突然眼前一暗,小混天外飞来一嘴,赏她一记吻。   小妮子困窘的捏起粉拳揍人,小混却一把将她抱得死紧,令她动弹不得,这才神闲气定地勾起小妮子下巴,黠谑直笑道:“做错事,就得接受家法的处罚,你怎麽可以对我毛手毛脚?”   小妮子恼臊地嘤咛一声,故意别过头去,不看,也不敢看,小混满脸邪气的贼笑。   小辛张口结舌地问道:“辣块妈妈的!小混球,你就这麽大方,公开地打情骂俏,外加啾啾!傍我们瞧呀?”   说着,他故意撮起嘴,做个带有音效的接吻动作。   小混放开挣扭的小妮子,逗弄地笑道:“反正是自家人,借你们瞧也不吃亏,这表示我对小妮子无限的爱呐!”   小妮子忍不住红着脸,娇啐道:“打屁!”她深恐又有家法,说完立即远离小混三尺。   小刀好笑地摇头道:“丁仔,跟这个色情狂在一起,你迟早会习惯这一类香艳火辣的常烘。”   小辛摇头晃脑地“咿唔!”直叫:“辣块妈妈的!真是有够狂!”   哈赤一个人似乎面含愁容地猛抓头发。   小混见状,咦声道:“你怎麽啦?是不是太久没洗头,头皮发痒?干嘛老在抓头发。”   哈赤颇有难色,呐呐道:“少爷……哈赤不是头皮痒……”他支支吾吾,一张脸苦的像刚吞下七、八十斤老黄莲。   众人都讶异地瞅着他,小混奇怪地追问道:“究竟怎麽回事?你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跟娘们一样,别扭得叫人难过。”   哈赤终於鼓足勇气开口道:“少爷,如果哈赤做错事,可不可以换种家法处罚,我……不要那个啾啾好不好?”   他这一激动,又是一阵雷阵雨,小混却被他前面的话,摆平在桌面大叫:“哎唷!天呀!我受不了啦!”已经没有多馀的精神去遮挡那阵毛毛细雨。   其他人早就抱着肚子,笑得瘫在地上打滚,小妮子压着腰狂笑,她只有拚命擦眼泪的力气,根本无暇顾及困窘这码子事。   哈赤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什麽,他仍是苦着脸茫然不解地侧头瞧着笑倒的小混他们。   良久——小混软软趴在桌上,勉强睁一只眼皮,叹道:“我说哈赤呀!今天早上我才见识到你那个怒狮名号的由来,怎麽不到一天,你这头怒狮,又变成傻狮、憨狮、宝贝狮?”   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抹去哈赤喷在他脸上的口水,指着哈赤鼻子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会把你啾啾,啾你的大头鬼,等你下辈子投胎当娘们看少爷是不是有兴趣啾你一下!真是辣块妈妈不开花!憨他奶奶的到了家!”   哈赤被小混抢白的怔在一边,但是,他心里却安心道:“不会啾我就好,少爷干嘛那麽生气?”   小辛“哎唷!”连连地虚弱喘笑道:“他妈的!曾能混,你真是辣块妈妈的能混到家,居然连老子的口头禅都混去,唉!真是甘拜下风!”   小刀做了几次深呼吸,稳定喘笑的气息後,摆手道:“够了,别再瞎掰,否则,继续笑下去会出人命的。”   说着,他忍不住又“噗哧”的闷笑几声。   然後,小刀收摄心神,正经道:“咱们这些天的情形,大致如此,你们呢?怎麽到头来,你们两个人一起回来,还搞了个什麽帮主,这又有何曲折离奇的典故?”   小混便将追着小辛离开客栈之後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小刀等人听完之後,不禁对这个武林中新成立的狂人帮抱以会心,而且深含暧昧意味的微笑。   小刀话中有话道:“狂人帮?他奶奶的!扁听这名头可就足以吓死人!呵呵,小混,我保证你这个突发奇想的帮号,一推出武林,就会造成轰动。”   小妮子兴奋道:“真的?是不是咱们很厉害,可是就我们几个人而已耶!”   小刀无奈地翻个白眼,谑笑道:“厉害?套一句小混常说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就这麽点本领,就自称狂人,别人若不来踢咱们的山门找碴,武林就不叫武林。这种方式的轰动,你还满意吗?”   小妮子兴奋地脸一扁,泄气啦!   “不过!”小刀打趣道:“狂人帮里有个幽灵小神偷丁大少在此,倒也让别人忌讳不少,咱们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小辛得意地嘿嘿一笑,小混掏着耳朵,做作道:“什麽?老哥,你说什麽?我有没有听错,就凭他?丁仔?也能替咱们省麻烦。”   小辛斜他一眼,撇着嘴道:“喔!小混混,你说这种话,太不给面子了吧!”   小刀附和道:“对!真是大大不给面子!”   接着,他演戏般的大力拍拍小辛胸膛,让小辛乾咳两声,这才似真似假半开玩笑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这是丁仔,神偷世家的丁大少,未来空空门的掌门呐!他的外号幽灵除了指他的身法有如幽灵,也是指他能偷人命,让你变成幽灵,小混,你可别太小看丁仔。”   小混慵懒地抬眼笑道:“哟!   真的不简单也!好吧!那末本大帮主正式封你为狂人帮总护帮,专对付前来找碴的对手。”   小辛正待谦虚二句,听到小混如此宣布,忙不迭怪叫抗议道:“喂!大帮主,你这样子就混的太过分了吧!你怎麽可以将所有的对手交给我一人应付,这简直是漫天开价的生意了。”   小混嘿笑道:“嫌多?没关系,本帮主最讲人情,嫌多好商量,我可以漫天开价,你不会就地杀价?笨!”   小辛乐道:“可以杀价,这太美了,辣块妈妈的!我先出一成,只负责打发指名找我的人。”   “放屁!”小混嗤道:“哪有这麽好命的总护帮,光是负责你自己,那你不如当个小兵兵,还比较符合职责,不行,这非得加价不可。”   於是,他和小辛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讨价还价开来,说他们是为总护帮的司职,争得面红耳赤,倒也不见得,其实,小混正享受着讨价还价之间的乐趣。   小刀他们三人旁观小混和小辛争的那麽开心,三人闲着无聊,索性加入战局,凑个热闹,也为自己在狂人帮里面,争个既响亮又轻松的职务过过乾瘾。   他们几人除了偶尔得防着哈赤骤然而下的阵雨之外,争的倒也高高兴兴,兴致盎然。   至於小混的原则是,只要由他干大帮主,其他一切都好商量,反正全帮最大,唯帮主独大,这是铁律,其他随人自己挑,只要是自己愿意就算数啦!   是夜,小混眼睁睁躺在黑夜中,久久还未入睡,他身旁已传出小刀平稳的鼻息。   因为他正在细细品味早先创帮时的乐趣。   如今,由他手创的狂人帮,除了他是大帮主,小刀为第一副帮主兼总刑堂,专司帮忙大帮主处理帮务,和帮忙总护帮杀人。   小辛除了总护帮,兼任第二副帮主,除了和总刑堂共同对付前来挑战的敌人,没事也得帮忙处理帮务。   小妮子是未来帮主夫人兼财务总管,以後,狂人帮若是有进帐,就由小妮子负责保管和运用,当然,小混想:“要进帐,还早着呐!慢慢等吧!”   最後是哈赤,他是总执法兼总护卫,除了保护帮主及未来帮主夫人,就是执行帮主随时想的法谕,所以叫总执法。   黑暗里,小混忍不住咯咯失笑,小刀轻唔地翻了个身,小混用左手抚着自己的嘴,伸出套着绷带的右手,藉着透进屋内的昏暗月光,仔细地瞧着。   半晌,小混了悟地暗忖道:“他奶奶的!难怪我当初说要出名时,二个爷爷笑那麽暧昧,原来他们早就设计好,要让自己上一课血的教育,还没入关就搞得一身伤,将来哪有我混的地方呢?不是除了追杀,就要自杀了嘛!真是没面子啧啧,这样子怎麽能称得狂人帮帮主,倒有点像瘪三帮帮主。”   他侧头斜视着小刀,不禁自得的暗笑想道:“其实,我也不算很差,老哥在江湖上不也是有名有号,他还不是被杀的血糊糊,倒是丁仔那小子,脚底一抹油,除了我追得上他,他当然保得祝狐,可是,身为帮主,总不好意思学他,拍拍屁股走人嘛!”   终於——小混翻身打个哈欠,模模糊糊想着:“小妮子的功夫得开始加强训练……若是让她跟我一样打混,迟早会被阎老爷抢去当压寨夫人……”   小混往棉被里缩了缩,喃喃咕哝道:“你想要新娘……可别打这个妞儿的主意……”   月渐西移,屋里除了起伏有致的些微呼吸声,寂静的连蚊子飞的声音都像轰炸机一般响亮,小混早已在梦里和阎王老子大谈条件,讨论狂人帮等人的寿命都该加点几年。   小混的理由非常正当,他告诉阎罗王:“祸害遗千年嘛!”       第七章 雾迷蒙阴谋蠢动     八达岭,位於居庸关关北,此处建有东窄西宽,呈梯形状的关城。   城开二门,东门称为居庸外镇,西门则叫北门锁钥,两侧在此连接长城。   古书长安客话中有载,北往延庆州、西往宣城、路从此分,故名八达岭,是关山最高者。   是以,八达岭不但是一处交通要冲,同时岭上四季的景色皆妙,各异其趣。   秋末冬初,冷冽的清晨。   此刻,八达岭笼罩在伸手难见五指的浓雾中,放眼望去,远近俱是一片茫茫,只有偶尔映现的团团阴暗,点出了远山近树不可辩视的模糊影像。   忽地——一阵细碎杂沓的得得蹄音,由远而近穿透浓雾响起,没有多久,雾中已经出现四团缓缓移动的黑影,朝着关城接近。   小刀浑厚低沉的嗓音,在雾中发话道:“可惜现在大雾正浓,难辨四周景物,否则,咱们登上长城,放眼眺望四野,就可以欣赏城墙向南北延伸,盘旋在群山峻岭之中,那种不见首尾的磅礴气势。”   小混仍是以他一贯闲懒的声音,轻声笑道:“其实,我觉得眼前这景色也不错。”   小妮子不以为然地嗤道:“眼前景色?小混,你有没有搞错,咱们眼前可是一片白雾茫茫,让人什麽都看不见,有何景色可言?”   小混以悠闲的声音,安然回道:“小妮子,听你说话,就知道你的程度实在差,你以为雾中没有可见的景致,那是因为你只用双眼去看这一片茫茫白雾。如果,你换个立场,用你的心,静静地体会雾中的情趣,你就能看见许许多多的美丽景色。”   一时之间,来骑四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雾里,除了马蹄依旧轻声脆响,重新恢复宁静。   半晌,小混打破沉寂道:“如何?你有没有看见浓雾在风中急急的穿梭,身旁忽明忽暗的影像有若旋转的走马灯?而这些都是有形的,你不觉得雾中有一份无形的空灵?天地之间充满的有形浓雾,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空白,所以你才会说雾中无物。”   小混接着又似吟非吟地念道:“有形者,生於无形,无能生有,有归於无,是以,凡所有所相,皆是虚妄,若是能见诸相非相,当知虚非真虚。”   忽然,小刀深沉道:“小妮子,小混在传你口诀,你可别大意疏忽。”   小混语声中含着明显的笑意,继续道:“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是幻也。造物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了悟有无。叁透虚实,自然遨游天地宇宙,无所阻碍,是谓大幻之道。”   小混话声一落,四野再度恢复空寂。   “得得!”的马蹄声,轻巧、细碎地、深邃地回荡在浓雾之中,彷佛是要将小混刚才所说的一字一句,敲入每个人内心深处,烙在心板之上。   一直不曾说话的那团暗影,轮廓特别庞然,一猜就知道绝对不是小辛,而是哈赤这个憨大个儿。   打从小混说雾中有景开始,哈赤的脑袋立刻被浓雾同化,变得一片茫然,他怒力地思考着小混说的每一句话,好像有些听得懂,可是偏偏又抓不着那一丝滑溜的领悟。   直到小混那段有无,虚实的纯文言口诀出口,他脑筋忽地塞满浆糊,於是,这头憨狮子索性放弃思考,乐得自己轻松。   小混他们四人就在浓雾里默默地前进,良久,哈赤实在被这种沉寂憋得几乎难以喘息,他扭动着马鞍上庞然的身躯,显得有些烦躁。   终於——他忍不住问道:“少爷,咱们离城门还有多远?这麽大的雾里,路也看不到,咱们难道不会迷路?”   小混呵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赤焰在领头,它走到哪儿,就算到哪儿啦!”   小刀语中含笑道:“哈赤,你的这个少爷,咱们的帮主老大,他可帅得很呐!我劝他别在大雾里 , 他却说人生要随缘,在看不见的路上走到哪,算到哪,才够刺激。这下子可好了,我也开始怀疑,咱们这会儿到底身在何处,说不定,早就离开八达岭老远喽!”   小混讪谑地嗤笑道:“怎麽?难道你们怕了这场大雾不成?”   小刀“滋!”地咋舌,回嘴道:“谁会怕这大雾,只是我们都很正常,没有泡在雾里的怪癖,可是却得陪你洗这种浓雾澡,实在冤枉!”   小混摸摸湿透的身上,不由得哈哈大笑。   忽然,骑着赤焰领队而行的小妮子,在前面叫道:“赤焰小子,你往哪里去?前面黑黝黝的,是什麽玩意,你别撞上了。”   小混立即扬声道:“站住,儿子!”他轻催坐骑,赶到前面小妮子身边。   赤焰感到他的接近,就转头低嘶一声,咬着小混的裤管往前方的黑影拉扯。小混拍拍赤焰的头顶,习惯性地发问:“儿子,你要咱们过去那里是不是?”就在这时,浓浓的大雾竟然的下起唏呖的雨来。   小混当机立断道:“你们在这里等,我过去看看前面到底是什麽。”   他一夹马腹,便朝着黑影奔去。   小刀在他身後扬声叫道:“小心点!”   “知道啦……”小混的身子渐渐消失在雾中。   小刀等人挤在一堆,小妮子拉起身上的斗篷,盖在头上遮雨,一边犹自抱怨道:“都是小混惹的祸,没事随什麽缘,如今却叫我们在这里淋雨,这种缘分,不随也罢!”   小刀低声呵笑道:“这混混如今可得意,他只要一抬出帮主的尊号,咱们谁都要听他的,还是丁仔聪明,找个藉口迳自溜掉,他可免去不少烦恼。”   小妮子突然想起道:“对了!丁仔到底要去哪里?他走的匆忙,我也忘记问他。”   小刀耸肩道:“听他提到苗疆十八洞,好像是和小混打了赌,去偷东西的。”   忽然——哈赤指着前面叫道:“小刀少爷,你们快看。”   这时,三人前方那个黑乌乌的阴影下方,蓦地亮起一团蒙蒙的昏黄。   小刀笑道:“哈赤,你紧张什麽,那大概是小混点燃火折子,有啥好看。”   哈赤不好意思地搔着头道:“我还以为是那黑怪物睁亮了眼睛呢!”   小刀和小妮子二人,不约而同呵呵大笑。   小刀拍拍哈赤肩头,叹笑道:“哈赤,你的想像力可真丰富,我服了你啦!”   哈赤想想,自己也咧起嘴憨然地呵呵傻笑。   那边——“喂——你们快过来,这里是个山洞,正好可以避雨喔!”小混的吆喝声,从黑影中隐隐传出。   小刀等人立刻欣喜地策骑朝黑洞奔去,哈赤在马背上,叹服道:“呵!赤焰真不愧是阿拉大神的坐骑,它竟然知道天要落雨,就先找到个山洞,好让咱们大伙儿躲雨呐!”   小刀抹去脸上雨水,哈哈笑道:“哈赤,你将神驹的意思解释为大神的坐骑,这倒也挺有趣的。赤焰小子的确是天生的异种,禀性通灵,我想它的动物生态自然要比一般马儿来的强烈敏锐,因此能预感天气的变化,这回咱们可是托它的福,可以不用继续淋雨。”   驰骋於前的赤焰,此时已经接近山洞,它似乎颇为自得地在雨中昂头高嘶,然後一个箭步蹿入阴影当中,投向那团明灭不定的黄昏。   小混一领手中 绳, 催着胯下坐骑朝着面前黝黑的黑影笔直冲去,直到他连人带马,猛地撞入黑影之中。   小混方才发现,原来黑影竟是一处约有一人半高,等径宽,偌大一个山洞的入口。   冲入山洞之後,小混像只落水狗般,摇头晃脑地甩去头脸上的雨水,滑下坐骑。   他忙不迭自怀中取出几乎被沾湿的火折子,连摇数下,总算燃着火折子,藉着微弱的火光,小混迅速地打量山洞内部。   只见这个山洞开口宽广,有些微潮,洞内向左迂回,似乎还有通道,不及再详加细看,小混急忙回头招呼小刀他们过来避雨。   小混听着洞外,小刀等人催马纵骑的声音,顺手自洞中捡了一段枯枝,慢慢用火折子将枯枝引燃。   他这才刚刚点好应急的火把,赤焰已经嘶然一蹿,冲入洞中,险些将小混撞倒在地。   小混急忙闪身相让,同时口中笑叱道:“他奶奶的!小子,你想撞死你老爹是不是啊?”   小妮子跃下马背,掀落斗篷用力抖动,故意将水珠溅得小混满脸,她嗔笑道:“撞死活该!”   小混“呸呸!”连声,挥手挡开水珠,目光邪邪地嗔叫道:“好呀!你这娘子想造反?家法侍候。”   小妮子惊叫一声,连忙用斗篷遮着脸,蒙头朝山壁躲去。   小混嘿嘿笑道:“老哥他们来了,这次暂且饶你一回,先让你欠着,下次我再连本带利讨回来。”   小妮子依然蒙着口鼻,娇俏地哼了一声。   果然,小刀和哈赤二人几乎同时冲入洞内,他们二人下马之後,就着小混手上的火把大略瞥视山洞一眼。   小刀沉吟道:“小混,这山洞外边太潮了,不适合生火取暖,我看咱们往里面去瞧瞧如何?”   小混颔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於是——他叫哈赤再找了些枯枝,点燃更大一束火把,四个人这才两前两後,牵着马并肩走向回绕的洞内。   顺着山洞通道,小混他们转入另一个比前洞更大的里洞。   这个腹底洞不但空间广大可容数十骑,而且地面和洞壁颇为乾爽,正是很适合众人休息之地方。   小混进入里洞之後,随即溜眼打量四周,他垂目瞥过地面时,发现洞中地面已经有人升火烧过的焦痕残炭。   於是,他俏皮地呵呵笑道:“这里已经有过前人的遗迹。”   小刀顺手将马 交给正在处理其他马匹的哈赤, 迳自蹲下身,用手探了探地面的炭灰和焦痕。   小妮子满脸好奇地瞪大眼睛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片刻之後,小刀拍拍手,站起身宣布道:“这些前人们,大概是昨夜留在此处过夜,今天一早才离开,他们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小妮子不解地问道:“小刀哥哥,你为什麽那麽有把握,你是根据什麽来断定。”   小刀扬眉轻笑地回答道:“小妮子,老哥我教你个乖,这些炭灰虽然已经凉了,可是烧焦的地面却还有些微温,这就说明,来人离去虽然有段时间,但是尚未长的足以令地面冷透,保守的估计,大约是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所以我才会如此肯定地断言,懂了没有,小妮子?”   小妮子哦的恍然大悟,她却又皱鼻子道:“小刀哥哥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小混啦!”   小混帮着哈赤料理好马匹,高举火把拖着四人的鞍具行囊,大步走向小妮子和小刀,大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懂了没有,妮子!还不快过来帮你老公我的忙。”   小刀和哈赤二人上前接过行李,小混就原来的火堆残骸旁边坐下,大剌剌指挥道:“狂人帮众将官听着,快找柴火呀!否则我手上的火就在花花去啦!”   小妮子啐笑道:“哟!你还真过起大帮主的瘾来啦!最好让火烧得你的手,看你会不会那麽嚣张。”   她嘴里是这麽说,动作却不比小刀和哈赤慢,四下寻找可供燃烧的柴火。   但是,正如小混所言,这个洞中已经有人待过,洞内可烧的枯柴,早就被前人烧的差不多,剩下的刚好够小混重新换过当火种,根本谈不上堆做营火。   忽然——哈赤难得粗中有细的反身跑向前洞,没一会儿,他就拖着洞中的一大截枯树回来了。   小混笑嘻嘻地赞道:“哈赤,硬是要得,这下咱们可以烤衣服啦!”   哈赤咧嘴呵呵一笑,抽出鞋筒中的弯刀,大喝一声,将一大截枯树,笔直剖成二半。   小刀不禁淡笑道:“好,这一刀用的劲力浑厚均匀,出手後丝毫不见拖泥带水,颇有力劈华山的气势。”   小混眉头微挑,嘿笑道:“老哥,我看没事乾脆教哈赤两手算了,瞧你一副求才若渴的德性。”   小刀哈哈笑道:“小混,这种激将法老套啦!要我教哈赤刀法,那有什麽问题。不过,你这个当人家少爷的若不替他出面求情,我实在不甘心。”   小混目不斜视地迳自动手架起火堆,引燃熊熊烈焰,口中闲闲地反问道:“怎麽求情?磕头不成?”   小刀半开玩笑地顺口道:“有何不可。”   小混将手中火把抛入已经燃起的火堆里,忽地,他朝着小刀双膝一屈,推山倒玉就拜,果真实实在在地磕了一记响头。   小刀不料果然对这事当真,着实受了小混一拜,他微怔之後,猛力地将小混拖了起来,一旁,哈赤仍然直挺挺地陪跪於侧,他早已忍不住胸中的激动,流着泪呐呐低唤:“少爷……”   小刀用力扳着小混的双肩,激动中含着无限感慨,轻轻道:“小混呀小混,咱们哥俩什麽事不能是说了就算,老哥和你开玩笑,你干嘛认真吗?”   小混正容淡笑道:“哈赤既然跟定我,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向你磕头是应该的,我代他向你磕头,意思也是一样。”   接着——小混故意眨着眼谑道:“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我还可以吓你一跳。”   小刀瞧他满脸得意的逗弄表情,不禁好气又好笑地握着拳头,重重赏了小混肩头一拳,笑骂道:“他奶奶的!小混球,为了吓我,你跪的倒是挺乾脆俐落,只怕哪天要你为我这个老哥跪上一跪,你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外加满腹牢骚。”   “不会!不会!”小混指天誓日保证道:“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保证我一定心甘情愿,不发牢骚。”   他斜瞅着小刀,又加了一句:“当然,我是说表面上而已。”   小刀佯怒地踹他一脚,啐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东西,光会做表面功夫。”   小混呵呵轻笑着闪身躲开小刀飞踢的势子,却无意中瞥见哈赤还兀自跪在一旁,他奇怪叫道:“哈赤,你跪在那里做什麽,是不是在拜佛?还不快起来叫老哥教你劈柴。”   小刀冷不防的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骂道:“劈柴,劈你个大头鬼……”   小混“哇!”的惨叫,他抱着後脑勺委屈地白眼道:“他奶奶的!你这是做贼心虚,自己承认刀法像劈柴!我是说叫哈赤劈柴,你顺便指点他一些用劲的技巧,不懂就少开口,竟然还偷偷动手打人,真是没水准。”   小刀得意笑道:“只要有机会整你,没水准也没什麽关系!”他不理会小混的白眼,迳自在火边坐下指点哈赤劈柴。   一直没开口的小妮子,此时忍不住掩着嘴咯咯娇笑个不停,对她而言,能看到小混吃瘪,实在是一件令人赏心悦耳的事情。   小混回头横她一眼,威胁道:“笑什麽!小心待会儿家法侍候。”   小妮子对他皱起鼻子,吐吐舌头,轻咳地扮个鬼脸,走向火堆旁。   小混解开湿透的衣服,咕哝道:“反了,连老婆都那麽嚣张,他奶奶的!曾能混你还算哪门子能混?”   忽然——“呀!”小妮子尖声惊呼,用双手掩脸,啐骂道:“臭小混,你不要脸。”   小混莫名奇妙地瞪着她,无奈道:“我又怎麽不要脸啦?居然值得奶骂得这麽辛苦?”   小妮子依旧用手遮着双目,急声叫道:“你当然不要脸,怎麽可以在人家面前……脱衣服!”   小混低头瞟了自己光溜溜的胸膛一眼,搔着头呵笑道:“脱又何妨,反正我本钱也不差,何况,你迟早都是要看的……”   小妮子涨红着脸闭着眼,气苦地寻声飞脚踢向小混。   小混咯咯笑着捞住这妮子的小脚,趁机偷捏了一把,这才放开手,胡乱扣住衣襟,叫道:“好啦!不脱就不脱,真是不懂得欣赏自然美。”   小刀哈哈大笑地谑问:“自然美?”他斜瞅的眼神,已经包含太多没说出口的奚落。   小混“嗤!”的一叹,瞟了瞟浑身湿透的众人,索性叫哈赤在山洞另一头,另外升起了一堆火,他却动手将四匹马赶到那一堆火前,将火堆团团围住。   小妮子带着一脸迷惑,不解问:“小混,你又在干嘛?”   “干嘛?”小混抖开众人随身携带的毯子披在马背上,没好气道:“替你造个小鲍馆,省得你这个娘们在场,我们三个大男人连个衣服都脱不得,烤起火来一点乐趣都没有。”   小刀看着四匹马披着毛毯隔着二处火堆,赞许地轻笑道:“这倒不失为一道方便之门,专挡非礼之视,刚才我还在想,穿着湿衣服烤火,实在难受。”   小混布置妥当,拍着手哼道:“想?光是想有个屁用,要像我一样,动手解决问题才是最实际的方法。”   小刀含笑不语,小妮子不等小混招呼,早就自动钻入这道方便之门後面,避开了去。   小混等人哈哈一笑,立刻毫不犹豫地动手除下湿透的衣衫鞋袜,光着身子在火边翻烤起来。   半晌,马匹後面传出小妮子犹豫的声音,轻叫道:“小混……”   小混头也不回问:“干嘛?”   “你身上的银子,不是在赛马时输光了吗?你怎麽又有钱付住店的费用?”   小混抖抖烤得半乾的衣服,闲闲道:“这有什麽稀奇,我不是告诉你,要银子随便捡都有嘛!现在你该知道你老公的本领通天了吧!”   “可是,你到底怎麽捡的吗?告诉人家啦!”   小妮子的声音既娇又嗲,哄得小混心里差点都酥了。   小刀瞅着他一副陶醉的神情,嘲谑道:“瞧你的德性,真他奶奶的!像煞喝足老酒的癞蛤蟆!”   小妮子复又娇滴滴地催促道:“小混,快说嘛!”   小混腾出一手揉搓着脸颊,哀声叹气道:“唉!我现在终於明白为什麽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我说妮子啊!迟早我会栽在你手上。”   马後传出小妮子颇为得意的轻声嗤笑。   小混低低笑道:“不是我说你没头脑,你老公是怎麽赚钱,你难道真的想不出来?那你以後一定查不出我有多少私房钱。”   “谁说我想不出来!”小妮子不服气地辩道:“我看你除了找人赌钱,也变不出什麽戏法。”   小混啧啧赞道:“嗯!不错,我曾能混的老婆,果然有一点头脑,勉强配得上我。”   “呸!臭美!”   小混呵呵笑道:“不服气?如果你猜得出我和人家赌什麽,如何赌,那就算我勉强得配上你。”   小刀和哈赤二人此时也皱起眉头,努力地猜想小混在没有本钱和情况下,如何和人赌,赌什麽。   小混嘿然得意道:“如何?猜不出了吧!”   小妮子问道:“你有没有向人借钱来赌?”   “借钱?”小混不屑地嗤道:“我若是那麽菜,就不用叫曾能混,乾脆改名叫小瘪三啦!”   小妮子又问:“那你是不是用挂帐的方式来赌?”   小混“哈!”的撇嘴谑道:“妮子啊!你不要太迷信我的信用,在那达慕上,除了你和老哥,我跟那些蒙古佬非亲非故,他们有眼也不视我这个天才混混,谁肯让我挂帐,你别做梦啦!快猜、快猜,猜不到就要家法侍候喽!”   此时,小刀蓦地拍着腿恍然大悟,小混连忙以指压在唇,轻嘘一声,暗示小刀别说出来。   小刀轻瞥马匹围成的肉墙,然後单手握拳仰天比了个喝酒的动作,小混会意地点头,他再度扬声催道:“小妮子,猜不到就认输,大不了罚你一个吻而已。”   马墙之後,小妮子瞪着跳动的火堆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地——她听到“啪!”的拍腿声,於是对侧着头,正好奇斜睨的赤焰拨拨手,赤焰低头喘气地朝前微微踏进半步。   这半步之差,足够让赤焰与另一匹棕色大马之间露出一道隐约的空隙,小妮子便自这道空隙间瞥及小刀做出的动作。   於是——这妮子笃定哼道:“稀奇什麽?你所有的本事里面,最强的就是轻功和看病的本领,这二样蒙古人也不会和你比,那自然是轮到下一样。”   小混好奇地问:“哦!哪一样?”   小妮子暗窃笑,却装做一本正经的沉吟道:“嗯……这个嘛……”   小混仍是一脸得意至极地嘿笑道:“什麽?”   “喝酒!”小妮子大声宣布道:“你呀!除了比喝酒,还有什麽能和别人赌的。”   正在得意的小混,闻言“哇卡!”地傻眼,他怎知小妮子暗藏玄机,还以为她果真是根据推测猜中和人赌赛的东道。   这使得小混不得不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再也神气不起来。   他嘿嘿乾笑道:“他奶奶的!怎麽你这麽了解我,真不愧是我的老婆。”   那头,换成小妮子语声含笑地得意道:“小混混,你说,到底是谁配得上谁呀?”   小混无奈地抹着脸,憋心十足地苦笑道:“他奶奶的!就算是我勉强配得上你,你又当如何?你总不会变成我老公吧!他妈的!真是辣块妈妈不开花!”   人一恼,小混嘴里自然溜出小辛常挂在嘴边叨念的口头禅。   小刀拍着他肩膀,哈哈笑道:“和你臭味相同的丁仔没来,实在是可惜啧啧!”连他也学到小混之至改为啧啧的这一招,尤其那语调,简直和小混如出一辙,他们二人不由会心地呵呵直笑。   忽然,马墙之後,小妮子以充满讶然惊异的口气嚷嚷道:“小混!你快来看,这是什麽?”   小混等人好奇的相视一望,小混耸耸肩自两匹马中间钻出个脑袋,瞧住小妮子休息特区的里面。   小混溜眼往火旁看去,只见小妮子的斗篷挣开架在火旁烤着,她的人影却蹲在一处黝暗的洞壁旁,不知做什麽。   “又发生什麽大事?”小混顺手拉了条毛毯裹住身子,往小妮子身旁走去。   小妮子蹲在一堆烧毁的纸灰前,手中拿着几张残馀的碎纸头,叫道:“小混,这里好像有人计划一件杀人的阴谋耶!你看。”   小混一手拉着毛毯,一手接过小妮子递给他的碎纸片,走向火势,就着火光察看纸片上残缺模糊的字迹。   小刀和哈赤业已穿戴整齐,他们二人赶开马匹,凑向火旁问:“什麽事?”   小混皱着眉念道:“月圆之夜……时分发动,石狮子胡同……截杀……不得有误……机密……事成之後付清……两……银票……宅内金银可……火焚灭……王┅┅手书。”   小刀接过纸头,瞥眼後淡然道:“看样子,是桩典型杀人放火的强盗案。”   小混搓着下巴道:“他们竟敢在皇帝老子的眼皮底下如此做怪,才真叫人惊讶的事。”   小刀轻笑道:“还有更令你惊讶的事,据我所知,这条石狮子胡同,就在皇宫背面北大街附近,离着禁区神武门也只有数里地远,胡同里的宅户多半与当朝显贵有点关系,有人敢在这条胡同内找对象下手,只怕事情并不单纯。”   小妮子兴冲冲问:“小混,这件事咱们要不要管?”   小混扬眉驳道:“管什麽!你没听老哥说这件事不单纯,如果我猜的没错,准是当朝人物因为派系之争,才买通江湖强梁杀人放火,像这种官家事若是沾上身,到时候想甩都甩不脱,烦死人啦!”   小混说的激动,还带比手划脚以助声势,冷不防裹着毛毯往下溜去,小妮子见状“呀!”的惊叫,忙不迭用手盖住眼睛。   小混呵呵一笑,索性将毛毯拽在腋下里露出胸膛,扭头道:“老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小刀含蓄笑道:“对当然是对,可是,咱们若是自命侠义中人,又岂能在知道这种事後,坐视不管。”   小混睨眼道:“谁自命侠义中人?我是自命狂人,狂人管事情随心所欲,不会拘泥於一些狗屁倒灶的臭规榘,侠义中人算那棵葱,连狂人的边都比不上。”   小刀只是对他狂妄的态度报以微笑,不予置评。   “不过……”小混揉着鼻子漫声道:“狂人都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新鲜刺激的神秘事,如果有空,这种热闹不凑上一脚实在太可惜。”   小刀早算准小混有兴趣去凑这份热闹,此时听他心不在焉的语调,知道小混正在计划着该如何去凑热闹,而又不妨碍众人寻找武林贩子的正事。   当下,也就不打扰他,任他喃喃自语地神游太虚。   一时之间,他们四人都陷入沉默,洞内只有马儿低低的咆气声应和着火花劈啪的燃烧之声。   小混茫然地盯着火堆出神,浑然不知小妮子正偷偷松开春葱般的手指,自指缝间悄然又好奇地窥视着他光溜溜的胸膛……       第八章 惩恶吏别有闲情     小混等人正在居庸关口排着队,等候进城。   小混抬起头,瞄了丽亮的阳光一眼,哭笑不得地喃喃道:“什麽嘛!一场大雨之後,不但雾散云消,连太阳都出来了,这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故意要我淋雨!”   小妮子啐笑道:“谁叫你是扫把星,跟着你的人连带的也要倒楣。”   小混尴尬地搔头,转变话题道:“老哥,我听文爷爷说,居庸关在门楼面壁和拱形的洞内,都刻有前朝时期极为精细美丽的石刻,同时洞壁上还刻有梵语、蒙语、西夏语、维吾尔语,以及汉语等六种语言的经典,你有没有叁观过?”   小刀点头道:“没错!我曾经上去看过一次,那些细致的石刻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尤其那些经典,更是研究佛典和各族文字的珍贵资料。”   哈赤高兴道:“少爷,你说前面那个城墙,有咱们蒙古话刻在上面?那我们为什麽不上去看看?”   小妮子也抢口道:“就是嘛!既然那麽好玩,咱们怎不上去?”   小刀呵笑道:“你们两个可真叫天真,这居庸关地势险要,是防守京城重镇的紧要关隘,朝廷派兵驻守都来不及,怎麽能让你们上去叁观游玩,别傻了。”   小妮子一派娇憨地眨着眼晴,不解道:“可是,小刀哥哥,你不也上去看过。”   小妮子他们的谈话已引来其他人地好奇倾听, 小刀乾咳一声, 压低嗓门道:“小声点!傻妮子!老哥我是背着守城官兵溜上去的。”   “哦!”小妮子连忙伸手捂着小嘴,像是想堵住罢才大声的嚷嚷,她识趣地悄声道:“原来如此。”   小混斜瞅着她,故意叹道:“我实在搞不懂,怎麽你这妮子有时会天真得过了头,一派纯‘蠢’。”   小妮子嘟起嘴,娇嗔地重哼一声,白了小混一眼。   小刀打着圆场笑道:“小妮子你若想看好看的,有的是机会。等咱们待会儿入关之後,经过下口就是连绵十数里的险要峡谷口,在峡口那里有关沟,西侧的群山如削逼近,山峦之间花木郁郁葱葱,翠林深邃彷如碧波翠浪,是有名的居庸叠翠,号称燕京八景之一。”   “真的?”小妮子嫣然笑道:“好棒喔!”   此时,一名防城卫兵队长大步走向小混他们,叱喝道:“吵什麽?”   他瞥见跟在小妮子身旁的赤焰,不由得目露贪婪,大声问道:“小泵娘,这匹红马儿是你的吗?”   小妮子点头道:“是呀!”   “胡说!”卫兵队队长满脸凶相地截口道:“这匹马分明是名种,价值不菲,岂是你这等小孩所能拥有,老实说,这匹马是打哪里偷来的?”   小妮子愕然一怔,辩声道:“赤焰明明是小混送我的,你怎麽说是我偷的?”   卫兵队长瞪大眼睛,似要吃人般地吼道:“你还敢强辩!来人呀!”   “在!”二名卫兵应声手持长枪围近小妮子。   小刀立刻不着痕迹地踏前挡住二名卫兵, 他满面微笑地对那名队长拱手道:“都督大人,我这妹子不懂事顶撞了你,请你多包涵。”   这名都督冷哼一声,大模大样地背起手转过身去。   小刀对小混他们使个眼色,这才继续道:“这畜牲能让你看中意,是它的福气,你如果喜欢我们就将它留下。”   这位都督老兄,总算面色稍缓,他背着的双手拇指不停地打着转,嘴里轻哼道:“算你识相,本大人就不与这丫头计较,你们走吧!”   小妮子蓦地睁大眼,正要发怒,却被小刀一把扯住,暗示性地对她轻轻摇头。   小混呵呵轻笑道:“都督大人,你真有眼光,竟敢识得赤焰小子是名驹呐!”他口里夸着,还竖起大拇指加强语气。   这名都督受用已极地抿嘴不住“嗯!”、“嗯!”连声点头,那副嘴脸官僚地令人作呕。   小混却恍若未见般,迳自笑嘻嘻走到赤焰身旁,取下小妮子的随身行囊和长弓箭袋,顺手递给哈赤,他弯下身正要解开赤焰背上的鞍褥,那名都督挥手道:“这个一起留下。”   小混拍拍手,直起身道:“也好,留下省得麻烦。”   说着,他双手抱着赤焰,贴在赤焰向身畔揉弄一番,直到这名都督催促:“好了,好了,快走吧!”   小混依依不舍地赏给赤焰一记响吻,抽身挥手道:“儿子,可别让老爹失望喽!”他回头牵过自己的坐骑,随着小刀和小妮子之後,招呼哈赤大步地离开。   他们四人甫离开关口不远,小妮子就忍不住发作,眼眶含泪地大骂道:“他怎麽可以不讲理,硬把赤焰抢去,这种行为简直跟强盗一样嘛!”   尾随小混等人入关的一些平民百姓摇着头轻叹地加快脚步离去,似乎对这些驻关的官兵,有着说不出,也不敢说出的慨然。   小混拍拍小妮子,安慰她道:“别难过,妮子!咱们的赤焰宝贝岂是容易欺负。”他四下一望,见前後已无行人,这才急急拉着小妮子往官道旁的树林中蹿了进去。   小刀将马匹交给哈赤,也紧跟着掠向树林中,一入林内,他竟然没看见小混他们。   忽然——“嘘!老哥,上面!”   小刀抬头一看,小混和小妮子两人正坐在一棵叁天古树之上对他招手。   小刀微微一笑,猛的吸气振臂,腾身掠上树梢,坐在小混身旁,轻轻道:“这里视野不错,正适合看戏。”   小混右手揽着小妮子肩头,嘴里嚼支松针,鄙笑道:“他奶奶的!扁是小小一个守关督都都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压榨老百姓,朝廷里那些高权显贵还不知道会怎麽个嚣张跋扈法?真搞不清楚皇帝老儿是在干嘛吃的。”   小刀淡道:“大明朝廷里种种败坏朝政的现象,早就不是新鲜的事,总算在几年前武宗皇砍了刘瑾那老太监的脑袋,情况才比较好些,可是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   小混“呸!”的吐掉口里的松针,狂傲道:“他奶奶的!这种皇帝早该下台换人当,要是我来做皇帝,保证没人敢乱来,像这种以官吃民的事,更是不会发生。”   小妮子仍是一派天真地反讽道:“若是让你来当皇上,我看天下才会大乱。”   於是——他轻咳一声,含蓄道:“小混混,别的事可以开玩笑,这种当皇帝的话,在京里可别再提,搞不好就是造反杀头的罪。”   小混斜眼嗤道:“得了,老哥!你胆子怎麽忽然变小了?他皇帝老头再伟大,也不能禁上咱们做梦,像这种长自己志气的大话,咱们若不多说点,岂不是枉称狂人帮,那麽江湖还混啥个鸟蛋。”   小妮子握起粉拳,轻捶他一记,不悦地嗔道:“臭混混,瞧你又是满嘴乌拉屁。”   小混侧头赏了小妮子脸颊一记轻吻,嘴里嘿嘿直笑。   小刀无奈地摇头苦笑道:“他奶奶的!算你狂,连皇帝你都敢当着玩,可以了吧!”   “那当然!”小混更见得意地咂嘴笑道:“我若做皇上,小妮子,你就是正宫皇后娘娘啦!”   忽然,他又莫名奇妙地噗哧失笑。   小妮子娇靥嫣然,却白眼道:“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小混呵呵笑道:“其实,我当皇帝倒也不稀奇,可是小妮子若成了皇后娘娘,我保证一定是个史无前例的皇后娘娘。”   小妮子和小刀异口同声,不解问:“为什麽?”   小混吃吃笑道:“还不简单,我若当了皇帝老子,住在皇宫里绝对憋不住,那时, 朕就来段微服私访,溜出皇宫四处 去也。而我若是出宫,你这妮子岂有不跟之理。如此一来,你不就成了皇后娘娘千里寻夫了,这种事岂不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遭。”   小妮子含笑娇嗔道:“哼!我才不跟你。”   小混嘿嘿贼笑,伸出手指刮着小妮子下巴,谑道:“你若不跟,咱们这夫唱妇随的戏,还有啥好唱?”   小妮子红着嫩脸,娇哼地扭过头去。   小刀忽地打岔道:“瞧!上戏了。”   树上三人连忙抖起精神,极目朝关口看去。   那边——二、三十丈外的关口处,赤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任那名都督大人绕着它团团打转,啧啧赞赏。   那些守关的卫兵, 也纷纷向前向自己的头儿恭喜阿谀一番, 有名卫兵建议:“大人,这匹马看来挺温驯的,你何不骑骑看。”   都督大人搓着下巴,嘿笑道:“你们这麽认为?”   其他卫兵纷纷赞同,都督大人随即抖肩松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另一名卫兵,谄媚笑道:“大人,你要不要将专用的鞍蹬提来?”   都督立即截口道:“不用,本大人的骑术精湛,试匹马哪用得着那麽麻烦。”他是吃定赤焰温驯。   於是,他走上前,轻拍赤焰额头,一按马背就待跃身而上。   忽然,赤焰不屑地嘶鸣一声,後腿一弹一踢,就将这名都督,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砰然有声。   “哎唷!”都督大人五体投地地伏在地面,众卫兵一阵哔然,纷纷上前探问,四周正等待通过检查的老百姓,无不掩起嘴来,嘿嘿窃笑。   这都督愤怒又糗大地甩开扶持他的卫兵,他用手背擦擦脸颊,恼羞成怒地唾骂道:“畜牲,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他大步走上迳自抖耳甩尾,一派悠闲的赤焰,凶狠狠地按住马背,猛地翻身而上,赤焰竟让他轻易上了背,可是不待都督坐稳,赤焰忽然如箭般“咻!”地急蹿而出,放蹄朝关外飞奔离去。   马背上都督“喔——哇!”的大叫,手忙脚乱地伏身抓住鞍褥的边沿,狼狈不堪地斜挂在赤焰背上,他慌张地大叫道:“停……停下来!我叫你停,听见没有!”   赤焰嗤声吐气,它不但不停,反而故意踢扬後腿轻扭腰际,将刚要爬上它背的都督,再度震跌下来,都督“呀!”的惊叫,两腿落地,半攀半扯地倾挂着,在赤焰迅捷的奔掠中,逐渐消失身影。   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卫兵,和替赤焰呼喝助威的老百姓,以及──以及一路迤逦,偶尔出现的大个脚印……树上,小妮子高兴地拍手叫好,她兴奋地双颊酡红,两眼精亮,娇笑道:“小混,你刚才到底跟赤焰小子说了些什麽?”   小混攀着枝桠在树上站直身朝远方眺望,哈哈笑道:“我告诉赤焰小子,把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拖出去丢掉。”   小刀随即也在树上站直身子,他望着渐渐消散的黄尘问:“待会儿赤焰如何和我们会合?”   小混轻松愉快道:“我们回官道慢慢走,小子自己会追来。”   於是,他们三人呵笑连连纵身下树,走回官道。   哈赤早在官道旁等的不耐烦,他一见小混等人出来,立刻迎上前道:“少爷,你们怎麽进去那麽久,哈赤以为你又丢下我一人走了。”   小混拍拍哈赤,笑道:“放心啦!炳赤!我既然说要让你跟,就不会在半路上丢下你,以後不可以对我没信心,懂了没有。”   哈赤憨笑地拍拍後脑勺道:“对!我现在是狂人帮的总护卫,少爷当然不会丢下我。”   他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哈赤乱讲话,该打。”   小混斜睨眼道:“好了,少来这套苦肉计,本帮主不罚你便是,走吧!”   哈赤咧嘴轻声傻笑道:“奇怪,少爷怎麽知道我是用苦肉计?”   小混轻嗤一声,迳自翻身上马。   哈赤立刻机伶地让出坐骑给小妮子, 自己成了替她牵马的马 ,反正众人不急着赶路,小混倒也没说什麽。   小刀轻笑地跃上马背,对小混眨眨眼睛,表示赞赏哈赤的俐落,小混只是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颇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小混环顾周遭夹道树林,都已在北风中渐次褪去浓荫的树叶而变得枯黄,别有一番凄凉的美感,他不禁轻笑道:“此时居庸叠翠,应该改个名字,才能符合眼前的景色。”   小刀反问道:“你又有什麽主意?”   小混嘿嘿笑道:“居庸秃头,你觉得怎麽样?”   小刀叹笑道:“老实说,不怎麽样。你的文采,我看也不过尔尔,实在很没水准。”   小妮子娇笑道:“我举双手赞成!他呀,是个名符其实的混混,狗嘴里自然是吐不出象牙来喽!”   小混不以为忤的呵呵直笑,他扬起一边眉毛道:“狗嘴,本来就不是长象牙的地方,你这妮子懂是不懂?”   蓦地,一阵急骤的马蹄传来,小混展颜道:“小妮子喔!咱们的儿子回来了。”   小妮子无言地低啐一声,她回头朝来路望去,只见赤焰小子飘扬着如旌旗般的红鬃,宛若溜地红龙呼啸着追来。   不用问总督大人究竟如何,只要看赤焰空空的马背,就知道它一定不辱使命。   小妮子欢然轻叫,扭身自大马上腾跃而起,只见她身轻如乳燕当空一回,恰到好处地迎着赤焰,飘落在奔驰中赤焰起伏的背上。   小混啧啧笑道:“他奶奶的!竟然在我面前卖弄轻功,真是没搞错。”   “红鬃马、 青罗衫, 长弓白羽箭。”小刀瞅着迎面驰近的小妮子,谑笑道:“她倒像花木兰呐!也亏得你才有这种兴致,携家带眷闯江湖。”   小混得意洋洋道:“调剂!老哥,这就叫调剂!铁血江湖嘛!总得找些乐趣,这是我独家的秘方,可以提神醒脑,让自己倦念全消。”   小妮子到达小混他们身前後,并未停马,赤焰习惯性地居於领导地位,一马当先迳自驰去,小混他们三人低笑一声,轻夹马腹纵骑追上,登时,官道上扬起偌大的尘埃弥漫。   在滚滚黄尘和震天蹄响的烘托下,小混等人声势惊人,好不威风地策骑狂奔,官道上的行人无不骇然向两旁避开了去。   瞧他们四人那种神采飞扬,目中无人的架式,果然颇有几分狂人的味道。   数日後。   小刀领着小混等人,沿着正对城门的东大街转入一条小巷。   小混已然不见精神地疲懒问道:“老哥,几天来咱们已经逛过七、八十家酒坊、酒馆和酒楼,根本没有识得你那套问人的暗语,你真的确定这样就可以找到武林贩子?”   小刀轻嗤道:“他奶奶的!你太夸张了,咱们至多走过十七、八家酒店,那有你说的七、八十家。而且……”   他索性停下脚步,扭身以双手抱胸道:“小混,老哥我好歹也混了十来年江湖,没吃过羊肉,总也见过羊满山跑,对於找人的法子,我有绝对的把握。”   小刀伸手拍拍小混肩头,安抚道:“耐心点,兄弟!咱们北京城里卖酒的地方还没找完一半,你急个什麽劲!”   小混夸张地拍着额头道:“乖乖隆地咚!大蒜炒大葱!难不成要咱们喝遍全北京城内卖酒的地方,去找那个武林贩子?”   小刀安然道:“若有必要的话,是的。”   “没有经济实用一点的方法?”小混无奈地揉揉脖子,不怀希望地问。   小刀以满含遗憾的声音,淡笑答道:“据我所知,没有。”   “罢了!”小混忽然振起精神,摩拳擦掌地喝叫道:“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麽,走呀!今天是从哪里开始?”   说着,他拉起小妮子的柔荑招呼哈赤,说走还真是立刻开步走,半点也不浪费时间。   小刀轻笑地追上前,语调平和道:“桂花胡同、杜老驼酒坊。”   小妮子满脸讶异道:“咦!小混,你吃错药了是不是?怎麽刚刚还要死不活的德性,这一眨眼,你就变得生龙活虎啦!”   小混点点她的鼻头,逗弄地谑笑道:“教你个乖,傻妮子,早做晚做都得做的事,不如早做早了结;苦做乐做都得做的事,就要快快乐乐地去做。这样子,日子才会过得迅速又快乐。”   小妮子“哦!”的依此类推道:“所以勤做懒做都得做的事,你就勤勤快快去做,是不是?”   小混轻捏了她的鼻子一把,咯咯笑道:“答对了,老婆,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妮子皱起俏鼻子,伸手拍开小混不安分的禄山之爪,啐声道:“无聊!”   小刀哈哈笑道:“得了!你们小俩口子,少在老哥面前打情骂俏,这样有碍风化呐!”   小混嘿嘿笑道:“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小刀低嗤轻笑,忽然刹了身,转进一家挂着酒帘的酒坊。   小混抬眼一瞄,发现青布酒帘上用朱漆圈起一个杜字,看光景,约莫就是小刀所说的杜老驼酒坊。   小混拉着小妮子,对哈赤意气风发地英姿勃勃道:“走!炳赤,咱们买醉去。”   哈赤呵笑着跟在小混他们身後,拨开酒帘挤入酒坊里面。   酒坊是坐北朝南的方向,就在北边墙上开有一个大圆窗,因此整间酒坊内的采光甚佳。   此时,时已过午,太阳偏斜地微微晒进酒坊中,整个酒坊里,除了小刀就坐於大圆窗房的位置,已无其他酒客。   小混进入酒坊大步朝小刀所坐的桌子走去,这一走近,小混方始发现,所谓的桌子,竟是一口能盛十石水的大缸,缸上盖着大红朱漆的圆木盖子聊充桌面。   酒缸两旁随意搁放着几把木凳,如此别致的摆设,使得整间酒坊看来,更显得酒意盎然,颇有雅趣。   小混环顾四下,略略一数,酒坊中共有六个大缸,摆成前三後三前的桌数。   就在他打量酒坊内部布置时,一名年约四旬的鸡胸矮汉,抓着酒杯笑吟吟地向众人。   “客官,你们是第一次来老杜这儿吧!”   老杜一口标准的京片子,格外的悠扬悦耳,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恰巧成了对比,若没有看到老杜的人,实在很难想像。   如此悦耳的嗓门,竟是出自如此一个有着残缺身子的人口中。   小刀轻笑道:“我们是特地慕名而来的。”   老杜搁下酒杯,呵呵笑道:“客官是外在来的吧!你要喝好酒,到老杜这里绝计错不了,我老杜的酒包不渗水,内行人一喝就上口。”言下,对自己的酒,满是无限的骄傲。   小妮子嫣然笑道:“杜老板,你这酒坊里的摆设布置,挺特殊的嘛!”   老杜这时反倒不好意思地谦虚道:“没有啦!小泵娘,你是头一次到这种老酒坊来,所以不知道,北京城里的专门用大酒缸卖白乾的老店,大都是这样子摆设,图个方便嘛!”小混呵呵失笑道:“真的?这下糗大了,咱们倒成了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老杜一派和气道:“哪儿的话,不在一行,不识一行嘛!你们稍坐一下,酒马上来了。”   小刀接口道:“别忘了顺道来几盘小菜。”   “就来!就来!”老杜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哈赤耙把黄发,满面笑容道:“少爷,这老板好客气。”   小混漫应道:“和气生财嘛!”他若有所思地疑视着老杜消失身影那道布帘。   小刀似有所觉地淡笑道:“如何?有点子?”   小混眨眨眼,轻声道:“说不定还是正点子。”   小刀平静地瞥眼满脸惊讶的小妮子和哈赤二人,暗示他们别泄了底。   不一会儿,老杜手捧着竹盘,端出酒菜来。   小妮子忍不住满心好奇,溜眼打量着老杜,她暗自咋舌道:“他会是正点子?怎麽看都不像嘛!”   老杜忽然有趣问:“小泵娘,你怎地一直瞧着老杜?”他用手抹抹脸上,笑道:“是不是我脸上沾着东西了?”   小妮子蓦地脸红,呐呐道:“我……”   忽然,她灵光一闪,黠道:“我是在想杜老板,你的嗓子不错也!”   小混正为这妮子的疏忽提着心捏把冷汗,总算小妮子机伶,找了个不算太差的藉口,小混这才对他投以赞许的一笑。   老杜闻言微怔,他似乎不料小妮子会出此言,有顷,他轻哦道:“这个呀?”老杜淡然一笑:“上天是公平的,它少给你什麽,总也会补偿你别的。”   小妮子见自己引起老杜的感慨,不禁歉然道:“杜老板,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件事的。”   老杜轻笑地摆摆手道:“没关系,别介意,我早就习惯。”   他这时才想到手上的东西尚未放下,於是,叨念道:“瞧我这记性,端着酒菜发什麽愣。”   哈赤帮忙接下竹盘,小刀却迳自取饼筷子在圆木盖子上,随手搁成一个没底的三角形,接着,他有意无意地拿起酒杯,杯口朝下地放在两支筷子之间。   这个就是小混所提到的暗招,也是江湖中人想与武林贩子做生意的一种联络方式。   老杜瞥见桌面上的酒筷,蓦地,眼底精光一闪即敛,他依旧和气笑道:“客官,你也是做生意的人?”   小刀心下一喜,对小混投以盈满笑意的眼神,淡然笑道:“是呀!”   老杜扯下肩上的抹布,轻轻慢慢地擦着圆木盖边沿,又问:“不知道你是做买的,还是做卖的?”   小刀收起筷子,夹了一颗花生抛进口中,闲闲道:“大部分是卖,如果情况好,说不定也要买。”   老杜转目注视着小刀,淡笑道:“腊八这里或许会有生意人来往,你那时不妨来瞧瞧看。”   “腊八?”小混插口道:“等不到时候啦!”   老杜轻笑道:“那也没办法,你们来的不巧,做生意的人到远处去办一笔大货,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说是猎人回来吃粥,却也挺难有十成把握。”   小刀问道:“生意人什麽时候走的?”   “前天!”   小混和小刀两人对望一眼,懊恼地直跺脚,连叫:“运气不好。”瞧瞧他们哀声叹气的模样,老杜摇摇头含笑地退入柜台之後。   是夜,月圆如盘,万星齐隐。   一个原该是晴朗的天空,因为刮个不停的呼啸狂风,显得有些抑郁;天上浓厚的云层随风飞快的向西北流闪,浓云无意,却掩得天上明月忽明忽灭的阴沉起来。   客栈中。   小混无聊地托颚半趴於桌上,目不稍瞬地瞅着围绕灯光嗡嗡打转的扑火飞虫。   哈赤尽心地陪坐於侧,然而,他那狮头般的硕大脑袋,却是上下有致地点动不停,早已梦会周公地打起盹来着。   小刀也默默地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地枕於头下,翘起二郎腿,视而不见地盯着屋梁上出神。   屋子里,充满绝对的寂然,还有一股静悄悄,懒洋洋说不出别扭的闷气。   好似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失去活跃的热情,只想保持现在的模样,任时光一点一滴的消磨,直到生命终结的来临。   窗外肆虐的风,不知从哪里的缝隙溜进屋内,吹得桌上的灯光轻轻摇晃起来。   小混他们的影子,就随着晃动地火光,忽长忽短的投在墙上。   油灯突然爆出一个火花,“嗤!”然微响,一只来不及逃开的小虫,就被爆长的火舌吞噬……蓦地——一阵短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房门外传来小妮子轻快地叫声:“小混、小刀哥哥,你们在做什麽?睡了没有?”   哈赤被这阵突来的声音惊醒,整个人猛地弹坐起来,听出是小妮子,哈赤连忙抹把脸,快步上前拉下门闩打开房门,将小妮子请进屋中。   小混不为所动地保持原来的姿态,只是扬起一边眉毛,懒散地睨眼道:“你干嘛!三更半夜地跑来瞧我们睡觉没有,是不是有什麽企图?”   小妮子轻啐道:“图你的头!怎麽样,你的脑袋借我玩玩好不好?”   小混伸个懒腰,捉狎地呵笑道:“好呀!只要你不介意当望门寡,这颗脑袋别说借,送你也无妨。”   小妮子吃瘪地窒道:“讨厌,不理你啦!老是满口乌拉狗屎鸟蛋屁。”   小混笑道:“奇怪,就有人喜欢自己闯进门来吃屁。”   “臭小混,你……”   小混依照惯例,探头赏了小妮子一吻,堵断她未完的话,吃吃笑谑道:“香的!”   小妮子闪身没能躲开小混的猝袭,窘得她一跺脚扭身就跑。   小刀在床上侧头轻笑地叫道:“小妮子,你没说出来意,怎麽就要走了?”   他等小妮子在房门口停下身,他才又加了一句道:“还是,你特地来此向小混献吻的?”   小妮子窘然辩道:“才不是!人家是来问你们要不要管石狮子胡同那档子事的,谁来找小混……”   小刀猛地弹坐而起,失声叫道:“对了!今天正是月圆之夜。”   小混倏地双目一亮,嘿笑道:“他奶奶的!少爷正闲得发慌,这下可好,反正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去凑热闹的是傻瓜,走!”   他说走就走,人往门口闪去,拉着小妮子匆匆撞向门外,只这一瞬间,小屋内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般热闹。   小刀和哈赤两人立刻兴致勃勃地急急追出,一眨眼,屋内已是人去楼空。   但是,此时屋里的空气,似乎还有些隐然的澎湃,连桌上那盏摇摆不已的灯火,彷佛都比刚才还要明亮了些。       第一章 烈焰焚天怪屋劫     小混等人自客栈後院挤出墙去,在小刀的带头下,他们四人直奔紫禁城後的北大街石狮子胡同。   夜风咻咻地怒吼,强劲的令人直要往後飞去,在这种古怪的天气里,原本不夜的一些店家,全都早早上了门栓不做生意。   街上,除了小混他们四人,就是连只闲逛的猫狗也没有,顶着冽冽的狂风,小混不禁扯起衣领,呵笑道:“他奶奶的!这种见鬼的天气,只有咱们这种无聊的人才会出门 , 若是信上的月圆之夜,不是今晚这个月圆之夜,我看咱们可得一头撞死在石狮子胡同。”   蓦地——怒吼的风啸应着小混的话尾,随即传出一记轰然闷雷,彷佛老天爷听到小混的话之後,还真怕他想不开似的给他一个暗示,为他打气。   小妮子眨眨眼道:“打雷呀!会不会下雨?”   小刀皱着眉,摇头否定道:“不是打雷,像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登时——小混精神倏振,热切地搓手呵笑道:“他奶奶的!本少爷大寒夜里亲自出马,老天爷若敢不买我的帐,岂不是老天无眼!”   小妮子不服气的嗤鼻娇啐,不待她多言,小混身形倏然加快,抛下话道:“我先走一步,你们随後就到呀!”   话未说完,他已消失在闷响传来的方向,临行时,这混混犹自不忘顺手摸了小妮子的香腮一把,吃上一记顺手嫩豆腐。   小妮子金莲猛跺,暗嗤道:“死相!”紧随在小刀之後,追随小混急驰而去。   哈赤迈着大步在三人身後拚命跑着,无奈他不谙轻身术,饶是个儿大腿长也是无三小路用,逐渐地越落越离小混等人越远,终於失去三人的踪影。   尽避夜寒风急,哈赤依然跑得满头大汗,他大掌一抹抬起头之後方才发现暗巷中已经不见小混他们的影子。   他不由得喘着大气,对着空寂的胡同大吼:“少爷——小刀少爷……你们在哪里?等等我呀!”   可惜这次哈赤声如霹雳的狂吼,却也盖不过凄厉尖啸的风号,只传出不远,就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话不成声……。   小混独自一人像煞无头苍蝇般,在迷宫也似的胡同中瞎闯乱撞,几番回转就迷了路,陷进一条死胡同。   他停在砖墙前,搔搔头皮呢喃道:“此路不通?太过分啦!”   瞪着阻止他看热闹的高墙,小混不禁有气道:“他奶奶的!死墙、臭墙,你哪里不好挡,居然敢挡住本少爷的去路,真是不长眼睛啧啧!”   他大大地踢了砖墙一脚,藉着往墙踢蹬的力量,他索性腾身纵上墙围,对面毗连的屋顶中,小刀和小妮子二人正讪笑地睨着翻墙的他。   小混嘿嘿乾笑地自嘲道:“他奶奶的!这下糗大了,居然让他们先想到上屋顶这一招儿。”   蓦地——又是一声爆响,这次的声音清晰地宛若就在小混等人身旁放炮一般,小混毫不犹豫地掠身闯去,几次纵掠,小混眼前出现一堵迤逦的传统瓦墙,彷佛一条沉睡的懒蛇,静伏在月夜光辉之下。   瓦墙内是一片宽广如海的密林,林树在狂风中疯狂地扭摆折腰,一栋造形特异的全白巨厦赫然矗立在墨绿的深黝林中,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闪跃着莹莹白光的巨厦显得格外突出,而且引人注目。   小混瞪着眼前的建筑,怔然叫道:“这是哪门子房屋?”   这栋怪房屋竟是全然以昂贵白云石所砌建的欧式古堡,主屋呈正方形,四处直角建有四座圆形的角楼。   角楼上是又尖又斜的屋顶;窄长的拱形石窗嵌以彩绘玻璃,开放式的正门前四支高耸通天的白石圆柱撑起宽阔的门廊。   门廊尽处向下延伸着数级半圆形石阶,阶前与密林之间,是一处隐约可见的空地。   “哇!那是房子吗?”随後赶到的小刀和小妮子二人异口同声的大叫。   小混耸耸肩道:“大概是吧!只要能住人的建筑不都是叫房子!呵呵……”他忍不住对着眼前奇怪的巨宅傻笑两声。   小妮子脑中闪过其他住人的建筑却不叫房子的庙啦、寨啦、祠啦、塔啦……等等地方,但她实在找不出曾见过的各种建筑中,有任何一处像眼前这栋怪异的巨宅,她只好学小混耸耸肩,不与置评。   小刀建议道:“何不过去看看再说。”   於是三人脚点树梢,穿掠密林径朝白色巨宅而去。   一阵狂笑吆喝和短促的闷哼几乎同时响起,看清眼前惨状的小混等人,不禁怒火中烧,热血沸腾。   方才他们所见的隐然空地实为大约十丈方圆的广场,此时空地上赫然躺着七、八具下人打扮的尸体。   而这些尸体竟无一具完整,看得出死者生前全都被人以凌迟或分尸的手法处死。   小混三人悄悄自树梢飘落,立於密林尽处的阴影底下,小妮子忍不住倒抽口气,撇过头去,不忍再瞧眼前的景象。   此时——一群身着同式黑色劲衣,背绣龙形图案的江湖匪类,狞笑四处奔走,有人正从巨宅中搜刮出无数金银财宝丢入二口大木箱内,有人手举火把四下放火。   一名蓄着一大把黑胡子,额上有一块紫疤的中年大汉,神情漠然地负手立於大木箱旁,在他脚边另外有一口较小的樟木箱搁着。   小刀愤怒低声道:“是西淀的猛龙会!他们怎麽会出现在京里作案?”   小混无言,他的目光正落在巨宅门内不远处,卧於血泊之中的两具尸体上。   那是一对有着褐红赤发,服式特殊的男女。   女的仰躺而亡,胸前像被火药爆开般,留有一个拳大的血滴,男的则是头外脚内俯趴於地,他的手中抓着一把黑黝黝的不知名兵器。   忽然,自着火的屋中传出一个尚带童音的孩童叫嚷声,声音之中充满着哀绝、悲愤和略略打颤的恐惧。   两名猛龙会的手下,正从屋内拖着一名长着满头红发的奇怪小孩。   那小孩看来不过十四、五岁左右,和小妮子差不多年龄,他口中叫嚷着众人都听不懂的奇怪语言,在两名大汉的挟持下,无助地挣扎扭吼。   当这二名猛龙会属下拖着他经过门口那对异装的男女死尸时,红发小孩蓦地凄声尖叫,猛然挣脱两只如钳的手臂,扑倒在红发女尸之上,伏身嚎啕痛哭。   猛龙会一干人各自得意地忙碌着,一时之间,竟无人注意到小混他们正冷着脸,自林边缓缓逼近向火场。   负手而立的那名猛龙会头领,不耐烦地对门内属下命令道:“杀了。”   那二名猛龙会属下,应声扬刀,忽的“当啷!”双响,他们二人手中钢刀莫名其妙跌落地上,而二人却见鬼般甩着手大呼大叫。   原来,这两个猛龙会属下的右手,俱被三只金针所贯穿!   猛龙会那名大胡子蓦然回身,喝问:“谁?”   小混冷嗤一声,闪身扬手,大剌剌道:“你爹来了还不知道。”   这名头领骤然惊退,他只觉得眼前人影移闪,“劈啪!”脆响,自己脸上已经吃了火辣辣两记大锅贴。   他愤怒地猛推双掌,砰地击中小混前胸,登时将小混击飞三丈,吐着血跌落地面上。   小刀和小妮子急忙扶起小混,担心道:“小混,你没事吧!”   小混抹去嘴角血渍,苦笑道:“他奶奶的!崩计错误,没想到这小子反应这麽快。”   此时,猛龙会人马立刻包围过来,将小混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小刀瞥眼道:“小混,咱们今晚可有乐子耍,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带头的老兄应该是猛龙会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副会首绝命掌杜虎头。”   小混俊脸泛白的伸出手,揉着左胸心脏部位,微喘地瘪笑道:“老哥,你猜得没错,那家伙刚才虽然一掌击中我右肋,可是掌劲却朝左直钻心脏,差点震断我的心脉,这种游劲截脉的手法,正是绝命掌的特色。”   小妮子闻言慌乱道:“小混,那你伤的重不重,赶快坐下来休息。”她急忙拉着小混右臂,想将小混扶坐在地上。   小混轻拍她的小手,安慰道:“亲亲小妮子,你别担心,这麽点小伤,还不需要休息的。”   他嘴里是这麽说,可是右手却探入怀中,抓出一把药丸,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吞下肚去。   小刀亦是关心道:“如何?没问题吧!听说绝命掌中者无救!”   小混帅气道:“没问题!你们尽避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曾能混最厉害的本事,除了跑得快,逃起命来很容易之外,就是老皮够厚,挨得起揍,若是没这两样本钱,你们以为我凭什麽出来和人家玩命。”   此时,杜虎头在手下的拥簇里,横眉竖目地走向小混等人。   猛龙会圈住小混三人的喽罗,见自家副会首走过来,连忙让出位置,恭谨地躬身请安。杜虎头站定之後,冷冷地打量着小混他们。   良久——他方才开口粗声道:“小子,你是谁?竟敢多管闲事,瞧你身中大爷的绝命掌,居然没有立即毙命,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对!”   小混嘿笑谑道:“你说对了,怎麽连老子曾能混你都不认识,你真是有眼不识老爹呀!儿子!”   杜虎头脸上倏然变色,酷厉道:“黄口小子,不知死活,做了他们。”   猛龙会所属齐声轰喏,挥刀朝小混他们杀去。   小混怪叫地嘲谑道:“哎唷!不要脸,这麽多人欺负三个小孩子,没水准!”   他拉着小妮子闪开二把鬼头刀的攻击,巧妙地将小妮子推出包围之外,眨眼道:“小妮子,你到红毛小表那里休息。”   小妮子会意地娇笑道:“好吧!你自己小心。”她身形曼妙地脱开纠缠,朝白色大屋门口奔去。   二名猛龙会属下见状,立刻持刀分别向小妮子追去。   蓦地——小妮子身子猛然半旋,腰间血玉龙筋鞭顺势飞扬,“劈啪!”暴响,那二名猛龙会喽罗,已经抚着脸倒在地上乱滚,小妮子安然到达红发小孩身边。   杜虎头冷哼一声,正待移步追去,忽然,小混嘿笑扑到,逗弄道:“喂!儿子,你爹在这里,你不过来侍候,要到哪儿去。”   话声中,小混一口气攻出十八掌七腿,将杜老虎头逼退半步。   杜虎头不愧为出名人物,反应迅速无比,他略退倏进,抖手拍出二十掌,迎上小混。   一阵“砰砰!”闷响,小混退出七步之外,口角再次挂血,杜虎头却只是脚下踉跄一步,前襟破开一道三寸长的裂口。   杜虎头低头瞥过裂开的衣襟,森冷道:“我道你有何本事,说话竟敢如此张狂,原来只是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手底下稀松平常的很。”   小混吸口气压住翻涌的血气,吃吃笑道:“手底下稀松平常没关系,只要能刮人的巴掌就够用啦!”   杜虎头被小混挑明故意忽视的糗事,登时双目怒嗔,眼中射出骇人的血光,狂喝地舞掌扑向小混,彷佛恨不得将小混打成肉饼。   另一边,小刀清啸一声,一抹青冷的光华,随着他的低啸起身虚无,光华曳空,一名猛龙会属下被小刀开膛剖腹,死的莫名其妙。   小刀扬声急道:“小混,你还好吧!要不要换换对手?”   小混施展大幻挪移,勉强穿梭在杜虎头的掌势之中,戏谑道:“他奶奶的!这种小鱼小虾何必劳动老哥你动手,光是我就可以吃得他死死!”   杜虎头经小混一再撩拨刺激,顿时气昏头狂怒地暴吼道:“他妈的!我就看你如何吃法!”   说罢,他不顾一切冲向小混。   小混轻笑地拨空而起,嘲笑道:“如何吃?我用筷子夹着吃,用手捏着吃。”   说完,他蓦地闪到杜虎头背後,右手猝抛“砰!”的闷响,一掌击中杜虎头左肩胛,震地杜虎头连连颠扑,差点跌成狗吃屎。   小混落下地,呵呵谑道:“我看你也是稀松平常,不怎麽样嘛!”   杜虎头气昏的理智,被小混这一掌打醒,他立即稳下身盯住小混,咬牙切齿道:“小表,我差点着了你的道!”   小混心中暗自叫苦道:“他奶奶的!好不容易才将这只大狗熊气疯,干嘛又把他打醒,笨!真是笨到姥姥家啦!”   他脸上仍是嬉皮笑脸道:“不是差一点,大狗熊,而是已经着了我的道,别忘了你的左肩胛还在叫痛呐!”   杜虎头不自觉地耸耸左肩,可不是,左肩胛正火辣辣地抽搐着。   忽然——他们二人对峙的右方,蓦的光华大盛,一阵兵器交接的叮当声密急传来,杜虎头斜眼一瞥,怔然惊叫道:“至尊刀法?你是至尊少君邓小刀?”   几声惨号在杜虎头的叫声中,同时响起。   小混伺机扑击道:“大狗熊,算你有眼光,他正是小刀。你家那些小兵兵,只怕这回撞见阎王喽!”   杜虎头急忙闪避小混的攻击,怒叱道:“放屁!”   再一次,小混和杜虎头二人正面接触,砰然肉掌对击之声不断传出,小混又被狼狈地震飞,跌得灰头土脸。   小刀和小妮子不约而同大叫道:“小混,小心!”   杜虎头嘿嘿冷笑,毫不放松地直追而上,双掌全力狂然怒扫。   登时——方圆三丈的范围内,劲风排空涌荡,锐啸咻咻,四处满是飞沙走石,尘烟漫天,小混无可避免地陷入绝命掌凌厉索魂的攻击中,情况岌岌可危。   小妮子的惊心,小刀急欲相援的怒叱,以及杜虎头得意的狂笑,同声响起。   小混蓦地长啸入云,双脚猛然蹬地镖射,身形不退反进,自投罗网地朝掌劲中心冲过去。   杜虎头笑声更烈,最後预留的二分功力见机加劲催发,急拍而出。   忽地——小混冲投的身形陡然拨空而起,双掌同时猝扬抛斩,自半空中罩向杜虎头。   刹那之间,一溜溜、一片片、一团团隐含凄啸的蒙蒙血红掌影布满天地,自绝命掌的包围间,迸然飞洒,似要将杜虎头全力以发的掌劲,切割碎片。   “血刃掌!”   杜虎头猛地噎住笑声,忍不住惊惧地骇然脱口高呼!   随着他的惊呼,双方掌劲倏然地接实,轰然一声巨响,小混被狂若飓风的互击掌力扫中,再次喷高八丈,口中鲜血吐溅如雨。   杜虎头的情形也不见稍强,此时,他已是披头散发,衣衫尽裂,上身布满整齐若刀割的平滑伤口,半身浴血,宛如醉汉般,涨红着脸,摇摇晃晃地往後踉跄直退。   半空之中,小混勉强抑住无力的晕眩感,奋力扭翻成为头上脚下的姿势,身形急晃,倏地失去踪影。   杜虎头方自站定,忽然,小混有如鬼魅般,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不及五步之处,杜虎头愕然暗惊,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小混已经飘身上前,对他龇牙一笑,血刃掌毫不留情地全力猝然飞抛狠斩!   杜虎头不得已,在匆促间挥掌应付小混的攻击。   “轰隆!”一声撼人心弦的沉闷掌击声,蓦地暴响而起,紧接着一阵凄绝恐怖的惨号声同时高亢入空,尖锐地直刺人心。   两条人影,同样曳着一路血痕,向左右两侧分别连连滚翻而出。   小刀狂喝地一紧手中凝魂刀,奋起神威杀开血路,纵声扑掠,适时一把托住口吐鲜血的小混,使他免去撞上树林之虞。   另一边,杜虎头在狂号惨叫之後,在地上连滚数滚,方始停在白屋前的阶梯旁,此时他已是浑身染血。   屋内护着红发小孩的小妮子瞥见他脸朝下的俯卧在地上微微抽搐,这才赫然发现他的一条右臂已遭小混齐肩斩断。   猛龙会残馀众喽罗都被这场惊变,震慑地怔在原地。   忽然——不知那个悚粟叫道:“扯活呀!”   如此堂堂一个江湖帮会组织,竟然惊叫的各做鸟兽散,四下奔突逃亡,不一刻,便逃得不留一个活人。   小混不住地猛烈呛咳,他仍然强吸口气,哑声地失望道:“他奶奶的!咳咳……这样就玩完啦?”   小刀扶着他放下宝刀伸手连点,迅速封闭小混前胸几处重穴,小混顿感轻松地喘口气,微笑道:“谢了,老哥!”   说着,他随即不得安分地挣扎着站起身来。   忽然——“少爷,你们在哪里?”密林之外的胡同里,传出哈赤有如霹雳的惊天大吼。   小混垮下脸,摇着头无奈道:“完了,又打雷了,只要打雷,就表示离着阵雨时间不远啦!”   小刀捉狎笑道:“这是天意,在你口乾舌燥之际,特地普降甘霖,滋润你脱水的头脸。”   “去他的狗屁天意!”小混嗤笑道:“你自己去承恩雨露,享受此等甘霖,我是恕不奉陪。”   他头也不回地迳往着着火的白洋房走去,同时运起大喉咙神功吼道:“哈赤,快来喔!这里有好事等着你。”   突然“砰!”然一阵摇天撼地的倾颓声在密林响起,好像有人撞垮林外的砖墙。   小混等人不由得纳罕地扭头,往声音起处瞧去,只见哈赤正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地奔出密林。   他定眼看见小混,立即哇啦吼道:“不得了啦!少爷,有好多官兵正朝失火这里包转过来。”   小刀蹙眉道:“禁军来得如此慢,我还觉得奇怪,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否则等禁军包围这附近之後,要走就不容易。”   此时,失火的屋子已经开始崩塌,小妮子着急地拉着红发小孩的手臂,想将他拖出门外,偏偏那红发小孩别扭的很,他猛力挣脱小妮子的拉扯,死命地抱着他父母的尸首。   小混咂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冲入门内,索性一指点了红发小孩的黑甜穴,将小孩背在背上,对着小刀和哈赤两人叫道:“尸体就礼让给二位背啦!”   小刀轻嗤道:“你就懂得占便宜。”   说着,他立刻伸手背起已经僵硬的红发男尸,随着小混和小妮子跃出洋房大门之外,小刀注意到尸体手中依旧紧扭着造形怪异的黑色兵器。   哈赤咕哝道:“我以为是什麽好事,原来是要抱死人。”   蓦地——屋子的正梁经不起火舌的肆虐,轰隆地往下砸落,哈赤怪叫一声,右手抄起尸体,左手抱着头,狼狈地逃出大门。   小混瞪眼叫道:“他奶奶的!要你动作快点,你还蘑菇什麽,快走!”   他们四人动作迅速地绕向房屋後院,潜入花木扶疏的後花园,迳自翻出人高的砖墙,谁也没注意到,倒在血泊中被误为已死的杜虎头,正微微屈动他仅存的左手。   石狮子胡同里,一队一队持枪配剑的禁军士卫,惊觉出事之後,立即举着火把向出事现场集结而来。   杂沓的跑步叱喝声,使得那些原已闭紧门户人家,更加噤声屏气,连灯火都不敢轻燃,兀自在黑暗中猜测,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们不是没听到那栋怪屋内所发出的种种骇人声响,只是无人胆敢出来观探,是何光景,这使得小混他们的潜逃更行容易。   小混等人刚刚翻出後墙,陷於大火中那栋白色巨屋临街的朱红木门,已经被禁军撞开。   一队卫兵在一名年约三旬,八尺馀瘦高,眼睛细小尖锐,长相刻薄狡诈的禁军统领带领下,速然穿越数丈深的密林。   直到密林尽头,这名统领不再前进,只对身旁他的副手使个眼色,这名副统领立刻会意地带着手下走向屋前广场,一一查看躺在地上的尸首。   原先,重伤未死的杜虎头所躺之处,此时却仅剩一滩零乱的血渍,不见杜虎头的踪影。   这名统领副手确定地上已无活人後,快步回到禁军统领身边,附耳道:“林头儿,地上躺的人,全都死透啦!”   “很好!”这名姓林的统领阴阴一笑,走向仍然搁在广场上的三口木箱,淡然问:“有没有见到葛林斯特那个红毛鬼夫妇的尸首?”   那名副手摇摇头道:“没有,据说是死在屋里。”他瞥了一眼,劈啪燃烧的屋子,陪笑道:“此时准是被火葬啦!”   林统军“嗯!”地一声,冷冷道:“灭迹!”   那副手立即手道:“灭迹!”   怪的是,众禁军士卫立刻动手,却将猛龙会所属的尸首投入烈火熊熊的白屋之中,只留着原本就躺在广场地面那些仆佣们的尸体。   林统领盯着众卫士的行动,嘿嘿阴笑道:“真是天助我也!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杀死姓杜的那厮,这倒省去我许多手脚,传闻姓杜的一手绝命掌颇有点火候,此番没能和他照上面比划两招,我可有点遗憾,毕竟以後可没机会了,嘿嘿!”   副统领在一旁垂着手,嘿嘿陪笑地拍捧道:“姓杜的那厮就算再有本事,难不成还能蹦上天去?他没碰见头儿您,那才算是他的运气。”   林统领受用已极地点头轻嗯,他瞥眼脚旁的木箱,轻踢其中一口较小的樟木箱,吩咐道:“这支箱子留下,其他二口打开看看,顺便将箱子也烧了。”   “是!”副统领躬身相应,正打算离开,林统领忽而又道:“等等,记得交待他们,若是有谁泄露今晚之事,可别怪我不顾情面,一起砍掉在场全部人的脑袋。还有,刚才逮着的那些猛龙会漏网之鱼,一并把他们料理掉,办事要乾净俐落,等这事处理好,可以不用回报。”   副统领恭谨道:“是!”他略一犹豫,探问道:“林头儿,据那些馀孽们所言,那个红毛小表被人救走之事,该如何处置?”   林统领眉头微皱,沉吟道:“这得看主人意下如何,不过,据我估计,那红毛小表对主人之事毫无所知,就算被人救走,也无甚要紧。这事儿就等我请示过主人之後,再做定夺了。”   说罢,他便轻轻挥手摒退副手。   副统领知趣地躬身告退,迳自去交办头儿吩咐的命令。   只见此时,众禁军士卫每个人从自己怀里拉出一口小皮袋。皮袋大小,恰好能塞满东西时,得以轻易掩在怀中,难以令人发现异状。   他们在副统领的指挥下,缓缓打开较大那两口沉实的樟木箱子。   箱子甫开,便有一阵淡淡檀香传入众人鼻中。   接着众人在看清箱中无数的金银财宝,珍珠古玩时,不由得眼睛顿亮,惊喜地轻呼一声,每个人都双眼圆睁地瞧着箱内珠宝,那一脸的馋相,好像就快要忍不住,想将眼前的宝贝一口吞下肚里一般。   林统领目光贪婪地扫过一匹罕见的彩玉玲珑马,淡然道:“每个人拿一个十两重的金元宝,其他的一律得交到主人面前,不准擅取,我自会禀明主人另外犒赏,此时若有谁敢贪多藏私,哼!当场榜杀。”   他率先自箱中取出彩玉马纳入怀中,并且扭头对身旁的副手道:“你也挑样自己喜欢的玩意儿留着,今晚的事你办得很好,就算我赏给你的奖励。”   副统领自是诚惶诚恐道:“多谢头儿恩赐。”   对於林统领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赏赐,他可是一点也不会嫌多。   待上面这两个头儿分过赃,其他禁卫军方才眉开眼笑的上前动手拿取赏赐,同时,将箱中珠宝分别改装於皮袋,紧密地妥藏怀中,准备来个瞒天过海,带走这些珠宝。   直到现场一切事情料理妥当之後,林统领面无表情地环顾众卫士,他乾咳一声,提高嗓门道:“本座奉令带队调查石狮子胡同失火一事,业经现场一名临终下人证实,乃系不明来路之盗匪抢劫洋商,复又杀人纵火後逃逸,据称屋主已死於屋内被大火所焚,财物损失多寡不明。”   他停顿半晌後,才又道:“凶手既已逃逸,本座下令关闭出京各道之城门,所有禁军即刻严加查明城内是否有盗匪行迹,你们归队去,准备加入搜索的队伍。”   “是。”众禁军士卫一致应喝之後,随即分成二列鱼贯穿越密林,朝前院朱红大门行去。   林统领目送众军离去,这才对副统领道:“打开箱子。”   副统领应声弯下腰去启箱子,却发现这口樟木箱例外地上了一道锁,於是,他掏出匕首想翘开锁头。   林统领阻止道:“不用,让我来。”   只见——林统领看了看铁锁,微微冷笑,他拈起锁头,手指运劲一扭,那把铁制的锁头,登时像团软泥般,被他轻易地捏扁扯开。   副统领适时赞道:“头儿,你这手混元断金指,越来越厉害啦!”   敢情,这位林统领竟然也是个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林统领对於副统领的赞美,只是理所当然地微哼一声,他亲自动手,小心的打开箱盖,登时,他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副统领探问道:“头儿,这就是主人一再交待,务必取得的火铳?”   林统领微然颔道:“不错!”他正要合上箱盖。   副统领希冀道:“头儿,属下从来没见识过火铳的样子,是不是……可以让我觑一眼?”   林统领扬眉道:“你很想看?”   副统领急急的点头。   林统领故做大方道:“好吧!不过,你可得确记不能泄露你看到过这玩意儿,否则,主人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副统领连忙保证道:“头儿,你尽避放心,马彪跟了你这麽久,什麽时候替你捅过漏子?”   林统领嘿笑道:“就因为没有,所以这次才相信你,快看吧!”   马彪欣然地凑上头,往箱中瞄去,只见樟木箱中井然有序地搁着六把约有尺馀长,铁管木把的短洋枪,箱底尚有几个牛皮小袋,和六根细铁条。   於是——马彪颇为好奇问:“头儿,就这麽小小一把铁管儿玩意,能管什麽用,主人何以如此重视这东西?”   林统领面有得色道:“你未曾见过这玩意儿的威力,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洋玩意儿只要从管子口塞进火药、铁沙,用铁条桩实之後,引火点着药线,那时轰隆一声,足可炸掉半座花岗岩小山,因为它用火药发射,所以又叫火枪。”   马彪将信将疑地咋舌道:“真有这麽厉害?”   林统领板着脸道:“我曾经亲眼瞧那红毛鬼示范给主人看,难道我会骗你?”   马彪见头儿神色不悦,连忙迭声道:“不不!属下只觉得太神奇、太惊讶,属下怎敢怀疑头儿所言,若是主人有了这麽厉害的火器,那麽……”   林统领严厉地瞪他一眼,吓得马彪赶忙将其馀未说完的话,全噎回肚里去。   林统领这才脸色稍变缓,道:“这箱子不是取不出去,我得找个地方先将它收拾起来,你先出去传达搜城的指令,我随後就到。”   马彪躬身回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立刻大步离开。   林统领又瞧了箱中的短火铳一眼,忍不住得意地狡笑连连,他一人在广场前又停留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後,这才阖上箱盖,抄起木箱腾身跃入密林的阴影中。   瞧他那迅捷俐落的身法,足见这名禁军统领不但是个会家子,而且还是堪称一流的高手呢!   白屋依旧“劈啪!”的烧着,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整栋房子终於在火势中,全然颓倒。   一时之间,火星四溅,火势在蓦地大炽之後,渐渐转弱。   林统领便在火势转弱的同时空手掠出树林,他对着已成馀烬的火舌满意一笑,再度环顾周遭一匝,见无碍眼之处,他方才大剌剌地背起双手,朝着禁军集结的胡同外,一摇二摆地走了出去。   黄昏了,阴沉的冬天冷冽,却无丝毫风吹,空气寂静且沉闷地足以压炸人肺,更有那抹凄然落寂,形质动荡的霞照,将极西的天际,染成一片悚粟又沁心的红,红的恰似前夜冲天烈焰的焚烧。       第二章 火海孤雏祸连殃     北京城郊。   三楹茅舍,一圈竹篱,面对着烟霭浮沉的广原丘陵,背倚着秀奇挺拨的叠峰层岭,一弯浅细的清流,自後山绝崖上倒挂垂流的银涧一路沿来,冷冷地绕过茅屋前庭,散珠碎玉般地在溪中嵯峨的乱石间,迸激溅流。   浅跃轻动的溪水,竟也被霞红染赤,艳浓如夜风之中喷洒溅射的鲜血,点碎飞坠……或许是天气的关系吧!   也或许,是茅屋正厅里,临时搭就的灵堂摆设,以及和尚击钵颂经超渡亡魂时那种平直单调的声音,影响了此时的暮色馀辉吧!   使得这处原本清悠极了、恬淡极了的地方,除了超脱尘俗的飘逸,不带人间烟火的雅素,怀有另一种隐蕴难言的深寂和冷幽。   茅屋左进的屋子,是间两面有窗,采光充足的卧房,房内的床铺桌椅,尽是斑竹编制,此时倚窗而设的两张竹床上,分别躺着小混和那名红发小孩。   红发小孩依然在沉睡当中,只是沉睡的他,脸上不是平静的睡相,而是充满伤痛和惊怒的表情。   小混半躺半坐地斜倚於床头,脸色透着一抹病态的苍白,看来杜虎头的绝命掌虽然没有绝了他的命,可也叫他不得不卧床休息。   小刀坐着靠墙的一张斑竹太师椅上,喝着热茶,似笑非笑地斜瞅着小妮子自哈赤手中小心接过犹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细心为小混吹凉後,喂他服下。   屋中弭漫着浓浓的药香,可是小混灵敏的鼻子,仍然没有疏忽在药味掩盖下的另一种香味。   那正是来自小妮子身上,属於少女特有的乳香,这种甜甜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迷人味道,幽幽钻入小混鼻中,令他几乎幻起一股撩人的旖旎。   小混不禁心舒气爽地暗忖道:“他奶奶的,是谁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说的人不但没学问,更不懂地享受之道呐!不过,呵呵……他若是人妖或同性恋,这麽说就无可厚非啦!”   他好不容易一口一口啜完碗中的苦药汁,依依不舍地任由半贴在他身上的小妮子抽身离去,这小混混不禁意犹未尽地咂砸嘴,露出一抹惯有的懒散微笑。   小妮子捧着仍有微温的瓷碗,好奇问道:“小混,这个药那麽好喝吗?怎麽你笑地如此的开心?”   小混趁机吃豆腐地在小妮子嫩脸上摸了一把,嘿嘿贼笑道:“我说傻妮子嗳!陶醉在美人怀抱里的人,再苦的药都是甘露,这麽简单的常识,你是不是故意装着不懂?”   小妮子酡红着脸,低啐道:“无聊。”   说罢,她匆匆起身离开小混的床榻,娇哼地赏给小混一个大鬼脸,手中拿着药,轻快地闪出房外。   小混对着她的背影怪叫道:“别跑呀!老婆,你这一走可把我的幸福带走啦!”   不知是小妮子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答,门外难得没有传回小妮子的反驳,一片静悄悄。   小刀轻嗤道:“得了!少把肉麻当有趣。喂!小混,我问你,那个红毛小表怎麽睡了将近二十个时辰,还不见转醒,该不会有什麽问题吧!”   小混斜昵着他,懒懒地道:“会有什麽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我没解开他的穴道,他怎麽会醒。”   小刀恍然道:“你怕解开他的穴道後,他太过悲伤?”   小混嘿笑道:“算你不太笨,老哥!”   “去你的!”小刀啐笑地抓起手旁一块抹布,“啪!”地摔在小混脸上,闲闲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小混拨开抹布,连“呸!”数声,怪叫道:“他奶奶的,趁我受伤欺负我,你算哪门子英雄?”   小刀古井不波道:“别忘记你自己说过,狂人帮所属,必要时可以不做英雄。”   小混猛地噎声,装傻道:“嘿嘿……我说过这种话吗?怎麽我不记得。”   哈赤在一旁憨然接口道:“少爷说过这句话。”   小混反手一拳敲上他的肚子,憋笑道:“他奶奶的!闭嘴!少爷我故意假装忘记不行嘛!”   哈赤“哟!”的怔然轻叫,左手按在被捶的腹部,右手忙不迭捂紧自己的嘴巴,以陪罪的眼光偷瞥小混。   小混抿嘴嗤道:“捂什麽嘴,话都说了,按着嘴就收得回去吗?真是哈到姥姥的家。”   哈赤乍听之下,根本搞不清楚什麽叫做哈到姥姥家,他搔搔黄发,满头雾水道:“少爷,你要哈赤到姥姥家做什麽?”   小混白他一眼,索性闭上眼不与理会。   小刀轻笑道:“哈赤,哈儿是四川重庆的俗语,意思是说傻瓜,小混说你哈到姥姥家是在骂你傻,你别理这个小混混。”   哈赤有些赧然地憨憨点头,心里却暗自想道:“这汉人说话真是复杂,还有什麽四川话、北京话、苏州话,其他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让人听都听不懂,比起来还是咱蒙古话乾脆。”   小刀安然离座起身,缓缓踱向小混床前,沉吟道:“小混,你打算什麽时候叫醒这个小红毛?老实说,我走遍大江南北虽然听说过一些有关海外异族的事情,可是倒是头一遭亲眼瞧见长相与咱们如此迥然相异的人,我对他兴趣颇浓,急着想和他谈谈!”   他很自然地转眼朝另一扇窗畔的床上看去,细细地打量熟睡中的红发小孩,心中只觉这个小红毛不光是发色特殊,便是脸上的轮廓、线条,亦是深直如刀削斧刻,就连肤色都白晰如漂,从头到尾、从上到下,这小表没有一点与寻常汉人相似。   小刀只顾专注地打量小红毛,却发现小混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情暧昧地直瞅着他。   小混故意嘿嘿邪笑道:“天呀!老哥啊!你什麽时候开始,竟然对这男童有兴趣?”   小刀不解回头,垂下视线询问似地望着小混。   小混笑地更谑更邪,满脸逗弄地捉狎道:“据说,喜欢断袖子的人,很容易染上某种传染病,很危险的哟!”   小刀先是微怔,继而睁目扬眉,蓦的一记爆栗子打在小混脑上,笑骂道:“放你奶奶的乌拉狗屎鸟蛋屁。”   小混虽然倏然偏头,仍没躲开小刀闪雷般的一敲,他“哎唷!”一敲,叫痛地直揉着被敲的地方,咕浓道:“他奶奶的!人『伤』被人欺,换做平常少爷我若不讨回公道,才他奶奶的见鬼。”   小刀左肩微挑,负手闲闲道:“我这是罚你不敬兄长。”   顿了顿,他又黠笑接道:“换做平常时,我可也不一定动手。”   小混没好气道:“他奶奶的!你就这麽趁人之危,吃定我喽!”   小刀得意道:“然也!少废屁,告诉我要如何解开小红毛身上的穴道?”   小混拿跷道:“有本事你就自己解,少爷我……不想说!”他说完重新闭起眼,一副你奈我何的德性。   小刀不为所动地转身坐回竹椅, 悠闲地端起茶杯, 轻啜一口,有恃无恐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不光是我一个人对这小红毛有兴趣,否则,你也不用那麽麻烦地动手脚,让小红毛睡到有了精神再来叫醒他问话。”   轻轻一笑,小刀斜瞅着床上的小混,接着道:“我就不信你比我能憋!”   小混不甘示弱地反口讥道:“我又没有便秘,自然比不上你能憋!”   小刀“噗!”的一声,将入口的一口茶倒喷了出来,哈赤也呵呵地咧开大嘴直笑。   小刀摇着头抹去嘴边茶渍,苦笑道:“难怪小妮子老是骂你臭混混,你果真他奶奶的出口成脏!”   小混右目微睁,斜瞄向他,轻哼道:“是你自己说比我能憋。”他特别咬牙切齿,重重强调那个憋字。   小妮子正巧在此时掀开门帘,走入屋内,闻言好奇地笑问道:“鳖?小混,你想吃鳖是不是?”   小刀和哈赤两人再也忍不住脱口大笑。   小混举起手闭着眼睛拍额头,大叫:“我昏倒了!”他故意双手一摊,两条腿一蹬,真个装昏不动。   小妮子莫名其妙地瞧着他们三人,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麽笑话,值得三人反应如此地激动。   半晌,小刀捉狎谑道:“小妮子,他不只是想吃瘪,而且已经吃了一大只啦!”   小妮子奇怪道:“已经吃了?可是我们明明没买……哦!”她恍然大悟地掩起嘴,咯咯娇笑。   小混自我解嘲地谑道:“吃鳖就吃鳖,有什麽了不起,人生难得吃一回,尝尝鲜,有啥不好。”   他突发奇想,随口又道:“鳖总比乌龟来得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妮子猛地怔眼,习惯小混说话时常夹有双关含意,这妮子直觉地以为,小混此话是在暗示她红杏出墙。   蓦地,她杏眼怒瞪,织手猝扬,“啪!”的脆响,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狠狠甩在小混俊脸上。   登时——屋中的笑声被这记耳光打得倏然安静下来,众人个个满脸讶异地瞧着小妮子,小混更是错愕地抚着脸颊傻在当场,不明何以这妮子会突然如此狠下煞手。   终於——小刀想通问题出在哪里,不禁“噗哧!”一笑,小混尽是委屈,又是茫然地瞄着他,小刀背着小妮子对小混伸开五指,比了个乌龟的样子,又轻轻拍着自己头顶。   小混蓦地恍然大悟,这不是乌龟戴绿帽子是什麽!难怪小妮子要大发雷霆。   小混揉着红通火辣的左颊,轻瞥一眼依然粉颊含嗔,娇颜带煞的小妮子,苦笑叹道:“他奶奶的!今天是怎麽回事,莫非犯冲,有肉痛之劫,否则,怎麽搞的连续挨打?”   小妮子依旧火气顶盛地冷哼道:“你是犯冲,犯了姑奶奶的冲!”   小混暗自咋舌道:“乖乖河东狮吼啦!”   接着,他伸出手将小妮子拉坐在床榻,陪笑道:“唉!亲亲好老婆,你误会了啦!我刚才是随口说说,根本没有其他任何含意,你……”   小妮子猛地挣开被他拉着的小手,嗔怒道:“随口说说?这种事怎麽可以随口说说,如果被不知情的人听到,人家会怎麽想?”   说着,小妮子顿感委屈,不由得双目微红,眼眶含泪。   忽然——小混猛烈地呛咳起来,一口鲜血涌出他的嘴角,正巧滴落,哈赤急忙递过来的雪白手巾上,显得格外悚目惊心。   小妮子忘了委屈,扑身惊道:“小混!你哪里不舒服?”   小刀和哈赤也急急围拢过来,小混强行咽下到口的瘀血,神色萎靡道:“我明明没有其他意思,你非要多心,我……咳咳!解释你也不听……”   他喘了口气,小混哑声轻道:“连这点小事,你都不肯相信我……我心急了,气血攻心……”   小妮子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一眨,两颗晶亮的泪珠,断了线似的顺着她的脸滴溜溜滚落,掉在小混胸前的棉被上,留下两点淡淡的印痕。   她倏地扑伏在小混胸前,抽搐噎噎道:“我信!我信!你说的话,我都相信,小混,你不要气血攻心嘛!罢刚我是故意假装生气,不是真的,你为什麽要上当嘛!”   小混轻拍伏身在自己怀中的俏佳人,虚弱地哑声道:“傻妮子……你生气我就不开心,以後……你别再使性子,或是……不相信我。”   小妮子将螓首深埋在小混胸膛里,哽咽地微然点头,此时,河东之狮已然温驯得宛若一头校亨羊。   哈赤兀自心焦,又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该是劝慰小妮子好呢!还是任这对小情人独自缠绵病榻才好。   倒是站在小妮子身後的小刀,瞧着脸色表情与说话声调不太对衬的小混,不禁狐疑地拢起浓眉,暗自揣测这回小混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些什麽药?   小混抬眼瞥及小刀满脸狐疑,微紧搂压着小妮子的双臂,俏皮地对小刀眨眨右眼,露出一抹习惯性的慵懒贼笑,笑容里有掩不住的得意!   小刀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小混一眼,他实在佩服小混如此为求演技逼真,不惜来个呕心沥血的杰作。   这种为艺术而牺牲的精神,可不是普通人有兴趣尝试的事。   小刀暗自啐笑地想:“他奶奶的!这个小混真他奶奶的混到家。”他的眼神,明白地告诉小混他心中的想法。   於是,小刀重新转身回座,他不知道自己如今除了看戏,还能做什麽,或者,还需要做什麽!   ※※※   一片沉寂。   小混在享尽着软玉温馨抱满怀的乐趣中,不着痕迹地解决一段家庭风波。   此时,天色已暗。   正厅前念经的和尚们,时间一到,便自动收工回家,准备明天继续。   屋内,逐渐被四周死寂的暮色所渗透,融入凝重沉窒的黑暗中。   蓦地——一点火光扬闪。   小刀摇亮火折子,点燃竹桌上一盏油灯,温暖的灯光,立刻躯散黑暗里令人不知的阴霾。   他打破沉默,戏谑道:“陶醉够了没,你们这对小冤家,屋主可能快替咱们送晚饭来啦!”   小妮子微窘地挣开小混的怀抱,挪了挪位置,坐的离小混稍为远些,这才慢条斯理地轻拢云鬓。   小混“啧!”地咂舌道:“老哥,你这招该叫做一把火惊散鸳鸯鸟呐!真是不解风情。”   挥了挥手,小混继续懒懒道:“罢了,算我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呜乎哀哉!”   小妮子咯咯笑道:“得了,你想念忌文,到正厅去念,干嘛在这里呜乎哀哉,也不怕犯冲!”   小混在哈赤的扶持下,重新半倚着床坐起,他自嘲道:“反正该犯的冲,也都犯了,我还怕他个鸟。”   不理会小妮子投来的白眼,他迳自对小刀道:“老哥,先点期门、中脘,再解璇玑、华盖、膻中,弄醒小红毛,待会儿一起吃饭。”   小刀起身走向熟睡中的红发小孩,依言解除他被禁的穴道。   小混复又吩咐道:“哈赤,你到书房里去把笔墨纸砚端到这里来。”   哈赤应喏一声,匆匆转身而出。   小刀刚才一指点向红发小孩的膻中穴,小红毛立即应指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刀连忙动手为小红毛输通血路,助他早些清醒。   小混耐不住好奇,披衣下床,在小妮子体贴地轻扶中步向红发小孩的床畔。   其实,以目前的体力而言,虽然尚未完全复原,但是在他自己精湛的医术,和珍贵灵药的调养下,伤势早已好了七、八成,别说下床走动,就是要再拚命,也还勉强能应付得来。   只是方才他费心演了一场好戏,若不稍为装做一番,恐怕不但无法受佳人的温柔,还马上会有另一出好戏要上演。   忽然——红发小孩身如僵尸般,自床上弹坐而起,狂乱地挥着双手,口中叽哩哇啦大吼着小混他们听不懂的话。   小妮子被这突发的情况吓了一跳,“哇!”的一叫,急忙闪身躲向小混背後,兀自探出半边脑袋,又惊又奇地瞄着床上的小红毛。   小刀轻拍红发小孩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了,事情已经过去。”   红发小孩茫然地瞪视着小刀,突然,他像疯了般尖叫着伸出双手扼向小刀的脖子。   小混沉声喝道:“老哥,小心!”   小刀微然侧头避开小红毛如钳的双手,同时右手猝翻,轻易扣出红发小孩的双腕,小刀不客气地扬起右掌,“啪!啪!两声脆响,不轻不重地赏了这个小红毛两个耳刮子。   小红毛被小刀打的一怔,然後,他似乎从恶梦里惊醒,停止了狂乱的挣扎,大睁着双眼,眼神清醒地辨视着抓住他的小刀,他深陷的眼窝中,赫然是一对碧绿如翠的绿色眸子。   小刀语调轻柔地问:“你想起来了吗?你听得懂我的话?”   蓦地——红发小孩“哇!”地扑入小刀怀中,放声嚎啕大哭,小混和小妮子这才松口气,慢慢走到床边。   小红毛双手环抱在小刀身後,紧紧夹着小刀的衣服,埋首痛哭,彷佛,小刀是他此生仅存的亲人,唯一依靠;他似要在小刀怀中,哭尽案丧母亡的苦痛。   他不过是个小孩,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孩,在短短的夜里,却要亲眼目睹父母的惨亡,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尽情的痛哭,他是恁般的无助和绝望……。   如今,在小刀的眼中,小红毛已经不再是个怪异,特殊的异族,他不过是一个和所有汉人百姓相同的小孩。   他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痛哭或欢笑,小红毛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孩,而此时他需要别人的安慰和关怀。   很自然地,小刀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拥臂喃喃地安慰着怀里的小表,不知是小红毛真听懂了他安慰的话,或是他关爱的态度得到了回应。   他怀中的小红毛,竟也叽哩咕噜,以无人能懂的话,对他不停地哭诉。   捧着文房四宝从房里出来的哈赤,不禁对眼前这幕奇景看傻了眼。   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在小混的身後,讶然低问道:“少爷,小刀少爷竟然也听得懂蛮子话?”   “才怪!”小混一屁股坐在小红毛的床榻,拍着嘴里叽咕不停的小红毛。   小红毛泪眼滂沱地抬起脸,扭头看向小混。   小混立刻露出一抹最最纯真温和的微笑,对着小红毛怪声怪调地招呼道:“逆好,哦死曾能混。”   小红毛忘了哭泣,侧着头好奇地瞅着小混,一副不知小混究竟说啥的茫然模样。   小妮子呵呵笑道:“小混,你在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   小混摆摆手,要她别打岔,他又重覆一次刚才的问话,同时又加上大动作的手势,先指着小红毛,然後在空中划个大问号,接着又比自己,字正腔圆道:“曾能混,小混。”   半晌,小红毛恍然大悟地指着小混道:“曾冷魂?”   “不是!不是!”小混摇头纠正道:“能混,不是冷魂!”   “能混?冷魂?”小红毛脸上犹挂着泪痕,却被小混逗得咯咯发笑。   小混见他笑了,就高兴道:“哎呀!随便啦!”他接着又道:“活?”他双手一张一合,拚命地又翻又扬,表示失火的事。   “哦门久逆!”小混点着自己几人的胸口,又点了点小红毛的胸口,说明自己等人救了小红毛一事。   小红毛聚精会神地瞅着小混,可是,最後,他还是茫然的摇摇头。   小混终於耐性尽消,火大道:“他奶奶的!蛮子就是蛮子,连本少爷的蛮子话都听不懂。”   小红毛突然皱起眉头,以缓慢但绝对正确的京片子道:“我不是蛮子,我是荷兰人。”他不悦地指着小混,继续道:“你!骂人,混蛋!”   小混目瞪口呆地盯着小红毛,小刀等人却已经笑的前俯後仰。   小刀拍拍小红毛,嘿笑道:“说的好,他本来就是混蛋,而且还是个超级的小混蛋!”   小红毛立即愉快地笑了起来,他举起前袖抹去自己脸上未乾的泪痕,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一身浅褐色的唐装衣衫。   小混搔着头,瘪笑道:“他奶奶的!原来你会说汉语,你怎麽不早说,害得我讲了半天自己都听不懂的蛮子话。”   小妮子娇笑道:“你活该,谁叫你一开口就是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鬼话,你自己都听不懂,别人怎麽听得懂?”   小混自己也觉得好玩地呵呵傻笑,他瞅着小红毛,小红毛也回瞅着他,两个人像两个小顽皮鬼,毫无芥蒂地呵笑成一团。半晌,小混喘笑道:“好了,你会说咱们的话最好,现在你该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刚才说的荷兰又是什麽东西?”   小红毛指着自己讲了一句:“很锐。”   小混等人不解地盯着他。   小混笑道:“你到底有没有懂我刚才的话?什麽东西很锐,我还很利呢!”   小红毛听到很利不断地摇头,他瞥见桌上哈赤拿来的文房四宝,索性跳下床,走到桌边坐定,抓起毛笔瞅着小混。   小混嘲谑道:“呵!你不但会说,敢情还会写?哈赤,替他磨墨,我倒要瞧瞧,咱们这位小红毛要写什麽惊人之书!”   於是——众人就由床榻移到桌旁,除了哈赤站着替小红毛磨墨之外,小混等人各自落坐,分占桌子其他三方。   小红毛抓起毛笔,竟不似平常写字时那般以指提笔,而是五指一握,像握棍子一样将笔在墨盘上沾足浓墨,准备大肆挥毫一番。   小混轻哦道:“不是要写,是要画,好吧!你要画什麽给我们看?”   小红毛得意一笑,就在宣纸上画将开来。   小混等人当中,除了哈赤不识大字外,其他三人都是读过书,精通文墨的雅人。   尤其是小混,在文狂李二白长年的教导下,琴、棋、书、画、诗、酒、医这七绝更是堪称个中翘楚,不论品、评、行,当今之世能够胜过他的人,只怕不多。   如今,小混他们三人瞧见小红毛这挥笔一画,却是个捧腹大笑。   其中, 也属小混笑得最夸张、 最放肆、最目中无人,因为他笑的太过忘形,“咚”的一声,硬是把自己的脑袋敲在磨盘上,沾了一脸墨汁,他只得闭起眼来,目中怎能看到人。   此时,众人的笑声笑得更剧烈、更嚣张。   当然,从小红毛转向小混。   小混抿着嘴,一脸霉气地接过哈赤送上的湿毛巾,三两把抹去脸上的墨汁。   忽然——“不准笑!”他以大喉咙神功喝止众人。   众人在这大喝之下,不期然俱是一怔,果真听话地刹住笑声,而他们来不及变换的表情,恰似一尊挤眉弄眼的雕像,傻呼呼地咧开大嘴慑於当场。   小混瞄了众人一眼,满意地呵笑:“这才像话。”   小妮子首先不依,捶了他一拳,嗔道:“神经病,叫那麽大声干什麽嘛!”   小混连忙将目标转向桌上的宣纸,他指着小红毛的画,谑道:“他奶奶的!小红毛,你这字不像字,画又不像画的墨宝,是想来考我是不是?”   原来——小红毛在宣纸上涂鸦出来的墨宝,竟是斗大的亨瑞二字,只是,这二字却是小红毛抚着毛笔横竖不分,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完整的二个字。   小红毛亨瑞得意的以拇指往自己一比,神气道:“亨瑞!”   小刀呵笑道:“小红毛,像这种字,你都能如此得意地画将出来,嘿嘿!你已经够资格加入咱们狂人帮啦!”   “狂人帮?”小红毛亨瑞满脸迷糊地摇头道:“不知道,那是什麽?”   小混捉弄道:“那是用来混的!”   “混的?”亨瑞更茫然了,看来他的中文程度实在也不很高明。   “对!混的!”小混逗弄地笑道:“就像你一样吗!”   小红毛不解地指着自己:“我?”   “是呀!”小混捉狎地提笔,左手指着宣纸上的字问:“亨瑞是你,你是亨瑞,所以这纸上就是你,对不对?”   亨瑞似懂非懂地点头。   小混嘿嘿贼笑二声,右手大笔速然挥洒,在宣纸上添加数笔,登时,纸上的亨字变成一个卖馄饨的担子。   “瑞”字却化做一座倚山而建,摇摇欲坠的破庙。   小混搁下笔,拍拍手道:“瞧见没,亨瑞可以由字变画,啧啧!不简单,就像狐狸一样,你这不是混,是什麽!而你这种会变的字,都敢如此张狂地公开挥毫,你他奶奶的!还真能混、真敢混,你有此等不要脸的狂妄气焰,本大帮主郑重邀请你入帮。”   小混说得跟真的一样,立即起身离坐,对小红毛亨瑞毕恭毕敬地大礼一揖到地。   小刀他们全都在一旁呵呵直笑,有趣地瞧这小红毛会如何应付,亨瑞侧头想了半晌,然後,他也站起来学小混一揖到地。   小混直起腰,得意道:“如何?你决定入帮啦?”   小红毛抬起身,笑嘻嘻得盯着小混,一字一句慢慢道:“不懂!拜拜,做什麽?”   小混瞪眼叫道:“他奶奶的!不懂你跟着我拜什麽劲儿?”   亨瑞仍是含笑地瞪着小混,他还是不懂。   小刀轻笑道:“算了吧!小混混,你以为小红毛是神童,非得懂你在说什麽不成?”   他已经看出亨瑞虽然会说一点汉语,但是对於大部份的意思并不是真的了解,尤其小混说话又快,含意又深,小红毛若能听懂一、二成就算奇迹啦!   小混何尝不知道,他不过是趁机欺侮老实人,找点乐趣调剂生活罢了。   小混拉着亨瑞回座,挥手叫道:“算了,反正来日方长,这种事慢慢说,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猛龙会为何要找上你家?”   “猛龙会?”亨瑞茫然地重覆。   小刀解释道:“强盗,杀你父母的强盗,知不知道?”   亨瑞闻言眼眶微红,隐含泪水,点头道:“强盗,坏人,杀爹地妈咪。”   小混追问道:“坏人以前有没有去你家?”   亨瑞抹去泪水,摇摇头。   小混又问:“你爹来京里做什麽?”   亨瑞想了想, 困难道: “买……卖……东西,很多东西我们坐大船,到支那(即中国大陆),支那东西坐船,回荷兰。”   说着,他一边以手势加强说明。   小混有些伤脑筋的侧头想着,随即恍悟道:“哦!原来你老爹是商人。”   亨瑞高兴地点头道:“商人!商人!”   小妮子插口的问道:“小红毛,你说荷兰,是不是你家?”   “小红毛?”亨瑞指着自己反问,接着更正道:“我!亨瑞!”小混伸手揉乱他的红发,笑谑道:“头,红的!小红毛就是亨瑞,亨瑞叫小红毛,这次懂了没有?”   亨瑞摸摸自己的头发,恍然大悟道:“红的,小红毛,亨瑞,懂!”   “懂就好!”小混拍拍他的头,谑道:“孺子可教也。”   他不待亨瑞表示不懂,立刻又问:“荷兰,你家是不是?”   亨瑞肯定地点头,两眼发亮道:“家,很远,很远,坐大船很久很久。”   小刀关心道:“你家里还有没有亲人,就是父母之外,像哥哥啦!姊姊啦!这样子的人?”   亨瑞立刻点头道:“哥哥!扮哥!榜瑞。”   说着,他抓起笔,又专注地画出一个格字在纸上,好让小混他们了解。   小混明白道:“哦!你有个哥哥叫格瑞,他在哪里?荷兰家里,是不是?”   亨瑞重重地点头,在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想念的光芒。   他轻轻地道:“格瑞也坐船,到支那、到日本……很多地方,像爹地,商人。”   小刀迳自对小混道:“看来,小红毛他家,是专走海线,与大明朝廷和其他藩属做生意的商船人家。”   小混轻拍着桌面,沉思道:“不中亦不远矣!或许是某个与他家抢生意的人,因为利益上的冲突,才花钱雇用猛龙会的人做掉他家。”   小刀同意道:“有可能!江湖中,不也是会为了抢码头、抢地盘,大兴干戈,为了利之所在,除去一个洋商,实在算不得什麽。”   小混回头道:“小红毛,你父母的尸体,我做主将他们火化,哦!就用火烧成灰,这样子一来比较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二来,你要将他们带回老家安葬也比较方便,现在就祭在正厅上。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亨瑞黯然点头道:“谢谢!”   小混等人安慰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小刀起疑道:“奇怪,早就过了送饭时间,怎麽雇主还没来。”   就在这时,屋後暂时被充作马厩的柴房里,传出赤焰焦躁不安的阵阵嘶鸣。   小混心头一跳,轻叫道:“不太妙!”   说着,他和小刀两人匆匆走向窗边推开了窗子。   蓦地——“咻咻!”数支利箭朝小混他们推开的窗户射来。   小刀连忙闭紧窗户,“夺!夺!”轻响,总算即时将箭挡於窗外。   小混呵呵苦笑道:“他奶奶的!又有乐子。”   小刀轻轻在窗上戳破一个洞,朝外面仔细瞧了瞧,然後,他回过头“呸!”的啐声道:“他奶奶的!是猛龙会那群杂碎,竹篱外已经被他们用弓箭手围住,不容易出去。”   “後面!”小混立即闪出卧房,绕过正厅,转往位於正屋里面的灶房方向,小刀等人也紧随於後。   只有小红毛亨瑞在经过厅前灵堂前,伤心地扑在灵堂前,捧起装有他父母骨灰的一个小牛皮袋,和他父亲生前惯用的短枪,呜咽痛哭。   小混见状,匆匆抛下一句:“哈赤!你留下陪着小红毛,负责照顾他的安全。”   哈赤应是“是!”机灵地守在亨瑞身边。   灶房是用和正屋相同的沿线砖砌成的小间,里头没有开着开窗,所以显得有些阴沉。   但是,在泥灶左方欲开有一处通风的小孔,和一扇不挺牢靠的单扉破门。   小混就贴着小孔往外瞧去,这时,屋外还有最後一丝残存的馀光,有力无力地照出屋後模糊的山影,几条人影正从屋子两侧悄然掩向屋後。   小混不屑地轻声嗤笑,他回头低声道:“小妮子,去把你的弓箭准备好,你辛辛苦苦背了这麽长一段路,今晚终於有机会派上用场。”   小妮子微微颔首,立刻转身奔回她休息的房间去。   小混交待道:“老哥,去把小红毛他们找来,现在没时间哭了,咱们准备从这地方偷渡。”   小刀很自然地遵从他的吩咐,急急掠回正厅。   小混搓着下巴盯着逐渐接近的人影,忽然,他嘿嘿邪笑地呢喃道:“他奶奶的#夯想到我曾能混竟然也有机会当当诸葛亮。”   他扭头环视这间灶房,只见一般灶房该有的东西,在这里也同样的一应俱全。   小混好像突然对这间灶房有了兴趣般,竟背起手,缓缓绕着灶房这处小小的空间踱起步来。   只见他边走边从後墙上的木柴中,挑出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往怀里拽。   当他走到屋角,瞄见一堆稻草,忽然愉快地蹲下来用草绳捆了一大把拉向门边。   小妮子踏进灶房,不由得讶然道:“小混,你在干嘛?”   小混“嘘!”的以指比唇,要小妮子小声点。   接着,他呵呵低笑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此时——小刀等三人也从正厅过来,本来就不甚宽敞的灶房,立刻被哈赤庞大的身子占去了大半空间,而显得相当拥挤。   小混再次自小孔朝外望了望之後,回头道:“大家听好,现在屋後只有七个小贼潜来,等我们开门解决他们之後,大伙立即朝对面的小山里跑,在瀑布旁边汇合,懂了没有?”   小刀打趣道:“遵令,大帮主。”   小混朝他眨眨眼,呵笑道:“啥赤,带着地上的稻草,老哥,你负责照应小红毛,小妮子跟紧我,准备好没有?”   众人在敌人环伺的情况下,不但未曾感到紧张气氛,反而因为小混这一连串煞有其事的命令,竟对即将面临的常烘,存有跃跃欲试的新鲜感和兴奋之情。   在小混最後追问过:“准备好没有?”小刀等人不约而同,齐齐点头。   小混满意一笑,提了提胸前塞满东西的鼓胀衣衫,拍拍手走到木门前面,突然拉开木门不加多看。   他蓦地双手连扬,数道隐约细腻的金芒微闪即逝,小混的无影神针倒也不虚发地神秘出现。   数声闷吭和咚然重物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小混低喝道:“走!”   说罢,他拉着小妮子首先掠向山中阴影。   小刀托着小红毛腰际,未曾稍慢地紧随其後掠出,哈赤手抱稻草,独自断後,也毫不停留地大步逸入山林之中。   蓦地——一阵打着呼啸旋儿哨声,自小混等人消失的方向猝然响起,划破夜空。   柴房中,赤焰应着哨声扬蹄高呜,砰然踢开柴房房门,快如一团极西之火般,闪电也似地蹿入山里,瞬间便消失踪影。   转在茅屋前院的猛龙会所属之中,蓦地,响起一个粗厉的嗓音,吼道:“他们逃了,快追。”   无数的黑影急急闪动,却只有数人一马当先,腾身追去,他们自然是猛龙会中的外堂高手无疑。       第三章 恶夜追缉战云密     黑夜,夜色隐没,没有星月。   林内,树影幢幢,随风摆动。   如此的夜,如此的山林,实在是个利於逃逸躲藏的好环境、好时机。   小混他们在飞湍的细碎银瀑旁,会合之外,赤焰也似风一般地卷了过来。   小混拍拍它,高兴道:“好儿子,这次可亏你通知得早,咱们才没被人瓮中捉鳖逮走了。”   赤焰轻嘶一声,朝小混怀里磨蹭,忽然,它甩头打了个喷嚏。   小混好笑道:“乖儿子,现在你老爹身上藏的宝贝不少,你别乱来,小心打翻了瓶瓶罐罐,咱们可得一起倒楣。”   推开赤焰,小混朝一处浅坳指去,当机立断道:“走!先到那里躲着。”   五人和赤焰迅速地跃进土坳後,小刀警觉地打量四周,估量好必要的退路之後,沉稳道:“小混混!大帮主!看来,你打算以此为据点,和猛龙会的人周旋一番喽!”   小混黠笑道:“废话!若是不把这群苍蝇弄掉,往後走到哪儿,岂不被他们扰到哪儿。”   微顿之後,他接着道:“小妮子,把弓搭上,待会儿可要先见识你的箭法,你就冲着追来的人直射便是,看看哪个倒楣的家伙,第一个到枉死城报到。”   小妮子依言自背後取下檀木弓,拈了两只羽箭搭在弓弦上,她轻笑道:“我保证首先报到的人,一定有伴回去,不会寂寞。”   小混咂嘴笑道:“好!不愧狂人帮的准帮主夫人,够狂!”   小混的低声甫毕,林中已然响起猛龙会众人追击时发出的叱喝声,以及点点移动的火把馀光。   小混轻松地斜依着沟壁,眼望着火光,撇嘴嗤笑道:“他奶奶的!这群七月半的鸭子,实在有够不知死活,还以为少爷们真怕了他们,追人追的这般热闹,真他奶奶的!张狂啧啧。”   小刀看着小妮子屏气凝神地缓缓拉满长弓,淡淡道:“他们再狂也没有多久了,我已经可以预见他们鬼哭神号的惨象。”   他无意识地伸手轻拂着隐於右胯的凝魂宝刀,露出一抹带血的微笑。   亨瑞咬牙切齿地怒瞪着前方,双拳紧握地指甲都陷入肉中而不自知,父母惨死的影像再次浮现他的脑海,他恨然地咬紧下唇,未曾察觉缕缕血丝正自齿间唇际缓缓溢出。   哈赤默默地用自己庞然的身躯掩护在亨瑞上方,小混交代他照顾亨瑞,他一点儿也没疏忽。   因为他没有忘记敌人手中带有弓箭呐!必要之时,他要以自己的身体去为亨瑞承担一切伤害。   数条人影正飞快地接近众人躲藏的浅坳。   小混等人同时盯着他们逐渐接近的身形,二十丈……十丈……七丈……五丈┅┅直到那几条人影接近土坳约有百步距离——“崩!”然弓弦微响,两支白羽箭宛若流光倏闪,咻地飞射而出。   “哇——”   两声惨叫几乎不分先後响起,猛龙会来人登时惊呼:“小心,对方有弓箭手。”   “哎呀!褚堂主完蛋啦!”   “蠢才,穷嚷嚷什麽!”   “咻咻”连声,又是两支利箭射向说话的人,一名举着火把的喽罗尚未警觉,便被利箭贯穿喉头,闷吭倒地。   而另一名猛龙会之属反应迅速地扑地而滚,险险躲过一箭穿喉的命运,而他身後另一名急冲而至的手下,却做了他的替死鬼,被利箭穿胸而过,惨呼着跌出三步外。   “小心,找掩护!杯箭手上前,快!”   趴在地上那人急急地下令调兵遣将,小混这边却是为小妮子高超的百步穿杨绝技而欢呼。   小混弹身而起,匆匆赏了小妮子右颊一记响吻,得意道:“不愧是我的好老婆,不是盖的呐!”   小妮子窘然挥弓不偏不倚敲在他头上,轻啐道:“少吃豆腐!”   小混抱着头叫道:“我说妮子,老公亲老婆天经地义,你怎麽动手打人。”   一阵突来的箭雨打断小妮子未出口的反驳,小混他们急忙伏身避开来箭。   箭雨方停,小妮子毫不客气地连射数箭回敬对方。   小妮子看似乱射的这一轮回敬, 却依然带起数声号叫, 小刀不由得佩服道:“的确不是盖的,小妮子硬是要得。”   於是——小妮子和猛龙会的弓箭使如此你来我往地轮番开射,小混等人仗着土坳掩护轻松地躲开箭雨,就算偶尔直飞入坳内的流矢,也被小混他们轻易抛开。   相形之下,从猛龙会此起彼落的叫声,便可估料他们损兵折将的情况不妙。   小妮子射得兴起,头也不回地自地上的箭袋捻箭而射。   登时,白羽箭有如带着尾芒的流星曳空落向猛龙会等人藏身之处,一时之间将对方逼得难以还手。   忽地——一溜号箭升空而起,发出刺目的白光。   小刀轻呼道:“对方在求援,要想办法尽快解决他们的弓箭手才好对付来敌。”   小妮子颦眉道:“对方大概还有十来名弓箭手,他们躲的位置我从这里射不到。”   小混吃吃笑道:“这简单!我设法转移目标,你看看能不能换个地方赏他们几箭。”   小恨沉吟道:“小混!你有什麽办法转移对方弓箭手的目标?”   小混颇有把握道:“只要出去一趟,他们自然会盯着我打转。”   小妮子怔道:“小混,你别开玩笑,你只要一出去,包管被射成蜂窝。”   小混俏皮地眨眨眼,谑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还没和你进洞房,我可不打算送死!本少爷自有妙计。”   又是一阵当头箭雨,来箭数量虽然减少,但是箭势却强劲多了,只见猛龙会的弓箭手,趁着小混等人这几句话的时间又逼进不少距离。   小妮子急急再度拉弦应战,止住对方的推进。   忽然——小妮子右手往箭袋摸了个空,她低头一瞧,不由得惊呼:“糟糕,没箭了!”   小混仍是老神在在,轻笑道:“别急,要箭是不是,马上就给你。”   他神闲气定的要小刀去砍了株臂粗的小树,去掉枝叶後,他将自灶房里带出来的稻草绑在光秃的树干,然後脱下身上的青布长衫罩在上面。   他举起这支粗制滥造的克难稻草人,得意笑道:“嘿嘿!让你们开个眼界,瞧瞧本少爷媲美诸葛亮的小混借箭。”   小刀等人好笑地瞧着他举着稻草人摇动起来。   小妮子双手插腰地嘲笑道:“你以为这样人家就会相信他是真人,自动送箭过来。”   不等小刀回答,“咻咻!”数响,果然猛龙会的弓箭手误以为敌踪出现,纷纷发箭射中稻草人。   小混一副小人得意地嘴脸,抿嘴直笑道:“事实胜於雄辩。”他收回稻草人,取下十数支附有倒钩的利箭,交给张口结舌的小妮子。   接着,他呵呵一笑,洋洋得意道:“现在你要箭有箭,赶快趁机找个好风水,为那些冤兔崽子送终。”   说着,他再次举起稻草人,朝浅坳左方蹿出。   黑暗中有人叫道:“他们要逃了,快射!”   “咻咻!”利箭破空而来,有条人影悍然地朝小混那个方向追去。   小妮子急忙掩向一株大树之後,拉弓急射,“呀!”的一声凄厉惨叫,追击小混那人中箭倒地。   那人在林中乱滚乱叫:“痛死我啦!你们快来救我呀!”   一阵箭雨掩护着两条人影,将受伤之人抬了回去。   小刀摇头轻轻叹笑道:“他奶奶的!他真的是能混。”口气中除了佩服,还有好玩的成分。   哈赤不解道:“少爷是叫曾能混没错嘛!这有什麽好奇怪?”   小刀莫可奈何地翻个白眼,不说也罢。   小混在此时又自後面蹿向小刀等人身旁,一阵“崩崩!”弦响,小妮子与对方弓箭手同时发箭,又有三两声哀叫传出。   小混对自己这招借箭的游戏玩上了瘾,对方箭雨方停,他又兴冲冲地举起稻草人猛摇动着。   “咦?这个人怎麽老是射不死,而且也不会叫痛?”   一个冷厉的声音叱道:“别射了,连个稻草人都分辨不出,全是一群饭桶。”   小混朝小刀他们扮个鬼脸,瘪笑道:“他奶奶的!玩过了火,穿帮啦!下次我一定记得配上音效,才能加强效果。”   就在同时,树林之中纷纷亮起无数的火光,这些闪烁如星的火光,正随着踩踏林中枯叶轻细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响起,缓缓朝着小混等人藏身的浅坳逼进。   小刀动容道:“看来这个猛龙会是倾巢而出,非得了结咱们不可了。”   小刀抛开手中稻草人,吐着舌头怪叫道:“乖乖隆地咚!逃的是英雄!此时不走,他奶奶的!包待何时?溜呀!”   他朝小刀一打手势,小刀立即会意的自事先预估的退路潜去。   哈赤大掌一伸,不由分说,抓起小红毛亨瑞的右臂紧跟而上。   树後,小妮子将最後三支小混借自猛龙会的利箭,一拚搭上弓弦,她顾不得维护百步穿杨的形象,瞄也不瞄地崩!一声,胡乱将箭射出。   小混见状闪身冲向她,拉起她的小手,叫笑道:“咱的亲亲小妮子,走啦!你还犹豫什麽?”   他们二人追着小刀等人蹿向土坳之後不远处的一条乾沟沟,藉着黑夜的掩护,沿着乾沟急急遁逃。   “对方箭停了,一定是逃走,快追!”   猛龙会众兵将一声轰喏,打落水狗似的,衔尾急追,一窝蜂朝土坳之後拥去。   在火把微弱昏黄的光芒照耀下,一名年约五旬,鼻挺嘴方,颔下蓄存三绺黑髯,做书生打扮的中年文士,率先越众而出,腾身扑向小混等人逃逸的乾涸山沟。   这名中年文士不是别人,正是猛龙会的大当家铁扇书生俞子服。   ※※※   夜更深。   但是夜深人却不得安宁。   小混一行人分做前中後三拨,在小刀的引领下没命地向前奔逃。   “杀!不逃!”   居中的亨瑞虽然是被哈赤强拖着逃命,可是他却猛挥着自由的左手大力挣扎着,直嚷嚷着想回身迎敌,和猛龙会一决高下。   小混拉着小妮子殿後,见状不禁有气,火大地赏他一记响头,叫道:“杀你的头,你不要命,我倒还想活呐!你没瞧见那群兔崽子们恨不得将咱们活剥似的,一个个都像凶神……”   话未说完,小混骤觉身後有异物破空之声,迳自朝他脑後袭来。   他略一侧头向後瞄去,不看还好,一看只见一柄闪着冷森寒光,由白亮精钢打造的铁扇,正飞旋地朝他脖子砍到。   小混“哇!”的怪叫一声,俯身向前冲出三步,堪堪躲过攻击,小妮子却被他带着一阵踉跄,差点绊倒在涧石上。   “臭小混,你要死啦!走路不会小心点是不是?”小妮子狼狈的破口大骂。   小混脚下不停,嘿嘿苦笑道:“我就是不要死,所以才会走路不小心。”他不知从怀里掏出什麽东西,看也不看地反手甩向追至的俞子服。   铁扇书生俞子服原以为收拾几个小表不需要费力气,所以在寻明小混等人的藏身之处後,仅是指派会中的外堂堂主啸天鹰马李,率领弓箭手围杀小混他们,自己则在离小混等人所住的草堂一里外,择屋监督而已。   岂料,俞子服所以为的瓮中捉鳖不但逃走,而且他的手下竟还发出救援信号箭。   在他率领大队人马赶到时,方始得知,啸天鹰马李追敌未果,尚未与敌人照面,就被一箭穿胸,殉职归阴去也。   这才惹得他肝火大动,恨不得将小混众人立毙掌下,始消心头之怒。   当他追入乾沟瞥见小混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俞子服立即挥开自己的成名兵器索魂扇,急旋而出,直取小混头颈,想将小混一扇断头。   然而,俞子服这含愤出手的雷霆之击却被小混缩头躲过,索魂扇一击落空之後自动飞回他的手中。   但是就在他伸手截扇的同时,俞子服骤见一团儿拳大暗器紧随於索魂扇後袭至。   於是,俞子服毫不考虑地竖掌劈向这件暗器。   “砰!”然微声,暗器应掌而碎,碎的暗器突然洒出一蓬白粉,俞子服心下一惊,正待闷气,可惜晚了一步——“哈啾!”   一阵辛辣味刺激着他的鼻孔,一声“哈啾!”之後,俞子服忍不住又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就是在他身後追来地其他手下,也没逃过小混这招杀手,一个个喷嚏连天,不一会儿,全都陷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惨状。   小混他们藉此机会,加紧逃出十馀丈外。   小妮子边跑边好笑问:“小混,你刚才赏他们的是不是胡椒粉?”   “然也!”小混得意至极地吃吃大笑道:“本少爷看在他们大冷天里还得出门受冻的份上,特地赏他们一道,胡椒通吃,好让他们热呼热呼,暖暖身子。”   经过这阵急驰,小妮子额际微微见汗,她轻喘地娇笑道:“你不怕他们暖够了身子就会跑得更快,那咱们不就要被追上了吗?”   似乎在证明小妮子所言一般,小混他们身後已经再度传来猛龙会等人的叫骂声。   小混斜瞟着身後,讪谑地狭笑道:“就是要他们追上。”   他再从怀里取出一团东西,这次他将手中的东西朝前砸去,“当啷!”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伴随着浓浓酒香传来。   小混和小妮子双双跃过酒渍淋 的涧石之後, 小混立刻将已经燃起的火折子往酒中丢过去。   “呼!”的一声,烈酒触火即燃,烧的好不热闹。   当猛龙会众人追到时,乾沟之中的枯木杂草已经被烈火引燃,一时之间,乾沟内烈焰冲天,浓烟密布,火墙再次有效地阻断猛龙会的追击。   俞子服再也顾不得修养与形象,口沫横飞地跺脚破口大骂:“他妈的!小王八蛋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得掉嘛?我俞某人若是逮不到你,誓不为人。”   小混潇洒地回骂叫喧道:“他奶奶的!老王八蛋!谁说少爷在逃,少爷在找乐子消遣你们,就凭你们这几条病蛇,本来就不配当人。”   俞子服气冲牛斗地跃出乾沟,直掠沟旁的树梢之上,以八步赶蝉的轻功身法自树上追向小混。   蓦地——夜空中回荡起一阵清脆的马嘶。   小妮子猛然想起久不见赤焰的踪影,於是急忙回头探视道:“是赤焰小子,它……哎唷!”   她一个疏神,这妮子一脚踏进石间缝隙,扭伤脚踝,整个人猛地跌向乱石。   小混方觉有异,立即旋身将小妮子一把扯进怀中,只见小妮子的俏脸上已是痛得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小刀等人惊闻小妮子的呼声,也忙不迭刹住飞奔的冲势,急急回头探望。   “怎麽回事?”小刀关心追问着。   小混轻抚着小妮子肿胀如拳的脚踝,小妮子“呀!”的叫了起来,一边带着哭声,委屈道:“好痛!”   忽然,一阵窒人的劲风罩身小混等人的头顶,竟是俞子服自树梢上凌空扑击而来。   小刀大喝一声,腾向上迎,蓦的一抹暴烈的青白光华蓦然冲霄而起,搅入如山似岳般沉重窒人的浩烈掌劲之中。   轰然一声巨响。   青蒙蒙的寒光和当空压至的劲流同时溃散地向四方迸溅而出,小刀就像摔死狗一样砸向乾沟的乱石堆上。   眼见即将撞上尖利的巨石,他呼地一个鲤鱼打挺,硬生生将急落的身子猛然拨起,免去被利石穿心的命运。   只是,他这奋力一挺虽然安然落地,但是脚下仍被惯性的馀力带得连连踉跄,最後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涧石之上。   当下,他龇牙咧嘴的“哎唷!”怪叫一声,原来他的尊臀依旧没能逃过被扎的惨痛命运。   俞子服占尽偷袭之利,但是也没有完全避开掌、刀交加时所汇成的飓风,而被这股狂风卷入半空,转得他头昏眼花一时难辨方向。   因此,当他自以为落向平地,冷不防两脚踏空,劈腿坐上涧内一支石笋顶端。   “哎唷……”俞子服闷吭暗叫,碍於自己在武林中的身分,他实不好意思大声嚷嚷自己眼前的处境。   他只得倏地夹紧双腿,任豆大的冷汗自他发白脸上、额头上滴落有声,一边暗自庆幸:“还好……噢!老天,幸好这是支秃笋,否则我那些三妻四妾准要恨我一辈子……”   小混满脸捉狎黠笑地瞅着小刀弹身而起,咬着牙反手揉搓自己的臀部。   此时,小刀真恨不得一巴掌打掉小混脸上那种逗弄暧昧的笑容,而小混却贼兮兮地对他 嘴挤眼,斜瞟着俞子服。   小刀定神瞧去,这才忍不住嘿嘿直笑,忖道:“他奶奶的!原来还有比我更惨的人,不知道这家伙以後还能不能……嘿嘿!”   当然,小刀为了维护自己成熟的形象,他这心里的话,可是没说出口。   只是小混这个滑头,却已经比他强忍笑意,闪烁不定的目光中,瞧出些端倪。   小混弯腰将脚踝受伤的小妮子横抱入怀,同时撮口发出一阵打着呼哨旋儿的啸音,招唤赤焰之後,这才对他邪笑道:“老哥!你这可是思想犯罪呐!”   小刀做贼心虚,俊脸微热装蒜道:“什麽意思,谁是思想犯罪?你少胡扯。”   亨瑞走上前好奇地瞅着小混和小刀,茫然问:“什麽意思?什麽意思?”   小混暧昧地眨着眼,谑笑道:“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他嘴里对着亨瑞说话,一双贼眼却直勾勾盯着小刀调侃道:“可惜呀可惜,小红毛,你年龄太小,不能体会老哥所幻想的情节。”   小刀啐声笑骂道:“他奶奶的!小混蛋,你少教坏小孩。”   小妮子依在小混怀中,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小刀哥哥,你们到底在打些什麽哑谜?”   小混正要开口,一阵迅速接近的蹄声,打断他的话,他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扭头朝身後瞧去,口气中含着欣喜道:“赤焰小子来了。”   哈赤苦着脸提醒道:“少爷!对方的人手也来了,而且已经打算冲过来啦!”   小混等人闻言向前看去,果然,乾沟的那头已经堵满猛龙会的人手,瞧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架势,大约只等俞子服一声令下,就要将小混他们撕成碎片。   小刀皱眉道:“这麽多?大概不下百来个吧!”   小混低笑道:“多才好!在这条小水沟里,我倒要瞧瞧他们如何挤过来。”   他接着突发奇想:“呵呵!最好他们自己先打一场,然後打蠃的人再过来向咱们挑战。”   小刀斜睇着他,苦笑道:“我说小混混,我实在搞不清楚,你到底是聪明的过了头呢,还是天生白痴,到了这种关头,你都还有心情做梦。”   小混正经地叹道:“唉!天才总是无人能了解的。”   小刀反讥道:“是呀!天生的蠢才的确不容易被人了解。”   小混原本满脸洋洋自得的神情,闻言之後立刻皱成一团——扁啦!   小妮子瞧着他变化丰富的表情,忍不住咯咯娇笑道:“原来你真的是天才——天生的蠢才呀!”   小混不是味道地瞪着怀里的俏妮子。   蓦地——他猛地低头, 狠狠的、 重重的,吻了小妮子一记,这才咂咂嘴道:“我说妮子,没人告诉你嘲笑老公是要受罚的?”   小妮子早已羞得一头埋进他的胸膛,不知她到底听见小混的话没,更甭提回话。   忽然——小混觉得背後被人顶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奇怪地回头,却一眼望见一双褐亮的马眼。   小混高兴道:“儿子,你什麽时候来的?我怎麽没听到你声音。”   小刀哼笑道:“你只忙着行动犯罪,哪还顾得了其他。”   小混得意地嘿嘿一笑,将小妮子抱上马背,他拍拍赤焰笑道:“儿子,我可把老婆交给你喽!你可千万小心,别让我的心肝宝贝颠着啦!”   小妮子高居马背,低啐道:“油嘴滑舌,不是好东西!”   小混狡黠道:“我当然不是东西,我若成了东西,你可就得失望喽!我说……娘们!”   那边——俞子服和他的手下早对小混他们如此旁若无人,依然嘻笑如常的态度,激得火冒三丈,而猛龙会所属却不明白,何以他们当家的迟迟不下令动手,他们全都以怀疑和希翼的目光瞧着自己的大当家。   俞子服何尝不知道手下的目光何指,只是他虽然已经离开方才跨坐的石笋,站得笔直,却不表示他已经自惨痛的後遗症中恢复过来。   此时,他知道自己若不再表示些什麽,那他这龙头也就别当了。   於是,俞子服自齿缝间迸出冷冷的声音道:“小子,你与刀尊邓清逸是何关系?”   小刀哂然道:“亏你俞当家的是个老江湖,居然问出如此幼稚的话。”   俞子服闻言脸色一变,小刀却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继续消遣道:“我实在很惊讶你的孤陋寡闻,江湖之中,不知道本少君是吾家师唯一有关系的人,大概就只有你而已。”   小混接口嘲谑地黠笑道:“老哥,你得原谅他,你没瞧他还在抽着气说话,可见他尚未自撞破卵蛋的痛苦中恢复过来,而且又得担心自己是否能够传宗接代,人家当然会丢了你的身分这种小事,你就别和他太计较啦!”   这边,小妮子听得耳根都已窘得泛红。   而猛龙会那边,却已经有人在恍然大悟之後,忍不住的朝往自家龙头下身偷眼瞄去。   俞子服气得颔下黑胡轻微直抖。   蓦地——他唬吼一声,非常不文雅地挥扇扑向小混!   猛龙会众人见当家的动手,自然也不会闲着,於是大家纷纷掣出兵器随後冲向小混等人。   小混一掌拍在赤焰臀上,轻喝道:“儿子,让开些,看你老爹发威。”   赤焰立即扬蹄朝後退出老远,小妮子犹不忘关心地叫道:“小混!你们自己要小心。”   小混呵呵一笑,闪身飘退三尺,轻易避开俞子服的扑击,他扬声道:“放心啦!这只阉鸡奈何不了我。哈赤,带小红毛闪边一点。”   俞子服被小混一句阉鸡激起了杀机,不见他作势,他的身影蓦然急进,铁扇一挥竟削下小混一片衣角。   小混怪叫道:“哎唷!玩真的呐!”   他顾不得注意哈赤和亨瑞是否已经离开,忽然,他单足着地,身体陀螺转动开来,血刃掌随即跟着挥抛而出。   一阵兵碎密响,小混和俞子服换过二十七招,此时他们两人调了方向,有若斗鸡般地盯住对方,准备再次动手。   哈赤和亨瑞则被小混他们双方交手的潜劲逼出七步之外,亨瑞登时性起,抱起一颗大如人头的石块,便想加入战场。   忽然——亨瑞登觉脖子一紧,已被人拎後衣领提起来朝後退去,他挣扎叫道:“杀!不走。”   哈赤像提小鸡般的拎着他,劈哩啪啦道:“不行,少爷叫你闪,你就要闪。”一阵横溅的口沫喷得亨瑞不得不抛下石头,连忙举袖抹脸。       第四章 孤注搏命毒郎君     小刀却一夫当关地往乾沟之中大剌剌一站,情形果如小混所预料,猛龙会虽然人多,但是在不到丈宽的窄沟里却只有造成自己人挤自己人的拥挤现象,而真正能与小刀交上手的,不过十几人而已。   只见小刀手中的凝魂宝刀闪飞如电,叮当之声不绝於耳,伴随这阵金铁交鸣的,便是自猛龙会众人手中纷纷断落的兵器。   第一波攻击小刀的猛龙会所属,一个个愣眼地举着已毁的兵器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个削瘦如柴的独眼汉子,叱喝道:“饭桶,还不退下,愣在那里挡路干什麽!”   这人就是识破小混借箭之计的猛龙会外堂副堂主独眼鸠邢飞。   邢飞越众而出,戟指骂道:“臭小子,别以为你是邓老鬼的徒弟,邢大爷就会怕你,今天我就在此先超渡你,看看你那个沽名钓誉的老鬼师父能奈我何。”   小刀俊脸倏沉,语声冰冷道:“姓邢的,本来本少君还想放你一条生路,但是现在……你要为污辱家师之言付出代价!”   随着小刀最後一句含怒的沉喝,一道匹练也似的寒光自虚无射向邢飞的心脏。   邢飞估不到小刀的刀竟然如此之快,他尚未看清刀影,凝魂刀带着森冷气息已然临胸,吓得他猴叫一声,急忙蹬地倒射,但是凝魂宝刀却似索命的无常,纠缠不放地再次指向他的心脏部位。   邢飞亲眼瞧着凝魂刀不可思议地飞到自己胸前,抛给他一个冷酷的鄙笑,而自己却无力可躲,过度的惊骇使他的脸扭曲成一副怪诞可笑的面具,再也顾不得体面。   邢飞忽然两腿一软,向地上倒去,这福至心灵的一招,恰巧让他躲过了要命的凝魂宝刀。   小刀微怔之际,陡然住手不再追击,凝魂宝刀在他的手中闪动着索魂的寒光。   瞅着邢飞在腿软之後,不忘再补上一招懒驴打滚,小刀忍不住鄙讥道:“原来猛龙会的人物,就是如此滚出名来的。”   邢飞被糗的满脸火辣,尤其当他带着一身被锐利涧石划破的衣服,狼狈的跃起身子站定,却发现人家根本未再追杀他时,更是面红耳赤的几乎无地自容。   偏生,小刀心血来潮,竟学着小混吊儿啷当那种调调,龇牙讪笑:“邢大爷,你别客气,滚呀!继续滚呀!我不会打扰你的。”   邢飞恼羞成怒地对手下吼道:“上呀!你们这群饭桶,还杵在这里做什麽,莫不成还要我用轿子抬,你们才懂得动手。”   小刀好笑地睨着邢飞跳脚的模样,对应喏一声却又期期艾艾磨磨蹭蹭的猛龙会喽罗,好脾气道:“别急,别急,咱们慢慢来,反正夜还长,有的是时间让各位英雄好汉活动手脚,咱们何不从比较不怕死的人先上?”   众喽罗都犹豫地朝邢飞觑眼偷瞧,邢飞只好一咬牙,抖手二十掌劈向小刀,猛龙会所属在这一番鼓励下,也纷纷呐喊地朝小刀攻去,瞧他们吼的恁般大声,常烘果然比刚才要热闹些。   小刀索性学着他们,高高举起凝魂宝刀,抖手跺脚地冲迎而上,彷佛那麽不经意地晃双肩,邢飞劈出的二十掌,就被他轻松躲过。   而那些喽罗兵在小刀冲上前时,吓得转头就跑。   邢飞差点气得吐血,但是一瞥及小刀手中的宝刀,他忍不住暗自咽下一口口水,脚下不自觉地朝後面挪了两步。   小刀竟似玩上了瘾,在吓退对手之後,乾脆将凝魂宝刀朝脚前一块巨石上轻轻一插,登时,宝刀如插豆腐般,有三分之一的刀身轻易地没入石中。   而小刀就如此大马金刀地抱起双臂,逗弄又捉狎地瞪着他眼前这群既忐忑又无助的猛龙会精英。   小混与俞子服的对峙并没有维持多久。   就在小刀挥出第一刀的同时,俞子服蓦然叱喝,手中铁扇化为一抹白光,急挂小混左胸,而在接近的瞬间却又陡然幻散成一弧巨大的光扇直要吞噬小混才罢休。   小混嘿嘿一笑,双手猛地往後倒甩,他的人就藉着这一甩之力如脱弦之箭,直挺挺地倒射而出。   就在他飞射的同时,他脚下不可察觉的微然轻勾,三块人头大的石头应势暴射,砸向俞子服挥洒的巨扇之中。   “叮当!”密响,石块在俞子服恢宏的招式下纷碎如靡,但也因此使得俞子服攻势为之一顿。   忽然——就像小混从未躲开般,他突兀地出现在原先所在之处,飞扑的俞子服心中微微一凛,急忙地换招转式。   但是,他慢了!   一阵呼啸的劲风在小混的长笑中蜂拥地冲向俞子服。   “衰蛇,好胆别逃,接本少爷一招!”   本待闪退的俞子服闻言不禁心高气傲地冷哼道:“逃?真是荒谬!别说一招,就是十招本座也照接不误。”   他果真悍然地迎着劲风硬上,手中铁扇挥、扫、劈、削,无所不用其极凌厉反拒着小混的攻势。   小混见自己的激将成功,心下暗自窃喜,他却忽然将正在推送的掌力收减二分。   “轰隆!”巨响,伴随着如雨纷坠的碎石,小混和俞子服两人之间,原本是乱石密布的沟底,竟被两人击的劲道刮出一处约有丈寻方圆的平地,漫天的坠石就是这股威力强烈的劲风炸碎乾沟中的涧石所至。   随着四溢的互击掌劲,小混“蹬蹬蹬!”连退三步,直到撞上一方大石方才勉强打住退势。   只是,此时他身上衣衫,却从左肩到右肋,碎裂成条条垂挂的烂布,斜荡在胸前,裸露出他一身结实壮硕的胸肌,和数道隐泛血渍,长有尺馀的殷红血痕。   俞子服脚下微微踉跄之後,随即站稳,他急忙挥扇挡开砸落的碎石,目光瞥向乾沟中的平地,不由得暗自心惊,他估不到小混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竟可以接下他全力的一击。   但是——当他再看清楚跌靠在石旁的小混那一身狼狈相时,却忍不住发出得意的阴笑,不屑的讥笑道:“小子,本座还以为你有多大的道行,原来,你是狗掀门帘,全仗着一张嘴巧!如今本座已接下你一招,你岂又能奈本座如何?”   小混故意自喉间逼出二声沙哑的呛咳,做作地摇摇晃晃挺直身子,语声不稳道:“咳咳!罢刚本少爷只是一时疏忽,那是个不小心的意外,没什麽了不起,有本事咱们再来试试看!”   小混精彩的演技,逼真的表情,不但瞒过俞子服,就连小刀也信以为真的,匆匆掠回他身旁,着急道:“小混,你旧创未愈,千万别逞强,还是让我来对付他。”   他们身後,高倨马背上的小妮子更是语声带着哭调,娇问道:“小混!你要不要紧?”   俞子服瞅着眼前种种,趾高气扬地狂笑道:“小子!我看来再来十次的结果也是一样,本座建议你,乾脆和姓邓的小表一起上,也许你们还可以多活一会儿。”   小混见他已落入自己的设计而不自知,不禁在心中暗骂道:“他奶奶的!哀蛇大棵呆,你以为自己真的成精啦!少爷马上要你死的不明不白。”   挥挥手,小混阻止正待踏步而上的小刀,哀声叹气道:“唉!谁叫我们两个爷爷教导太过有方,对这种以众凌寡的事,我实在想做的要命,可是偏偏就是做不出,看来,我只好陪上这条校狐,也不好意思做小人。”   小刀听出小混口气里的调侃,不解地回头瞪视着他。   小混龇牙一笑,拍拍小刀肩头,轻松道:“我说老哥,你只有等着收尸的分。”   说着,他缓缓地迎上前去,却在经过小刀的身边时,抛给小刀一个安定人心的得意眼神。   小混在被铲平的光秃空地间站定,理了理身上零碎的破衣,这才有气无力地对俞子服招招手道:“喂!衰蛇大棵呆,送死的来。”   俞子服陶醉在泰山笃定的得意中,倒也没注意小混的话里另有玄机,不知不觉地,他还真是听话的朝前踱了三步,然後手捻着长须,邪恶的笑道:“小子,你既然要送死,本座也不好意思不成全你。”   小混叹口气,无聊道:“快了,已经开始回光返照。”   俞子服不解地攒起眉,怒叱道:“小子,你在说什麽?”   小混目光古怪地斜睇着他,漫声道:“我说呀……”   忽然——小混猛地轻晃双肩,扑向俞子服,俞子服本能地举扇准备还击,可是,小混明明向前冲扑的身形突兀的消失在空中。   俞子服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惊呼尚未出口。   蓦地——小混冷幽幽的声音响起在他右侧:“衰蛇大棵呆,你已经开始回光返照了。”   俞子服不愧是老狐狸,闻声立即朝方向斜闪而出,但是,天地间突然出现一团团、一朵朵血影迷蒙的飘忽掌印。   这些飞荡充斥在四周的掌影,彷佛一只只噬血的蝙蝠,在破空的尖啸中,齐齐向俞子服拥挤而至。   “血刃掌!”   一声带血的惊呼,出自俞子服将即交窒息的喉间,他在刹那间的失魂之後,本能的、拚命的、疯狂的舞动手中精光闪烁的铁扇,封向漫空不定的血红色掌影。   於是——红影、白光相交穿梭,纵横轻绕,它们碰撞,它们迸溅、它们互相切割,彼此削斩。   於是——半空中响起宛若正月花炮般的劈啪爆响,响声一声追着一响,直要震聋人的耳膜。   接触是快迅而狠酷的带血,只有须臾的光影,却彷佛经历了永恒。   就在这些光影响声俱消冥寂的同时,两条人影自交击的半空中分飞而出,小刀和猛龙会手下,不约而同朝自己所在目标冲去,想要即时将坠落的人影接入怀。   正当大伙儿都以为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拚斗,忽然一道急如流星的白光出自俞子服後手中,倏然朝着沉坠中的小混电射而去。   小刀唬吼一声,凝魂宝刀蓦然飞扬带起一片迷蒙的寒光拦向白光。   就在他的刀影触及白光时,那道白光忽地迸裂,宛如在夜空中炸开一团惨白的烟火,随着“叮当!”的金铁交鸣,小混闷吭低呼地跌进小刀怀里,直将小刀撞得蹬蹬连退,血气翻腾!   小刀顾不得追及正拥着俞子服急急退逸的邢飞和猛龙会众人,连忙急喘两口大气,压下动荡的气血,顺手自地上拾起一支猛龙会遗落的火把,探照着怀中的小混。   小混呻吟着举起右手遮在眼前,藉以挡开刺目的火光,这也使得看清他手上伤势的小刀倒抽口冷气。   小刀急急拉起小混的左手,果然,只见小混双掌双臂之上,怖满数十道纵横交错,鲜血淋 的伤口。   这些伤口俱是寸许宽,入肉三分,大小如一;最可怖的,却是每一道伤痕都是皮开肉绽,血如泉涌。   这使得小混的双手成为血肉模糊的两段红莲耦。   除此之外,小混的左肩胛上,犹插着一支寸许宽,精钢打造的铁扇扇骨,原本七寸长的扇骨,此时有三分之二没入小混肉内,而露在外面的部份,正随着小混浅短的呼吸微微起伏波动。   小刀不觉地皱紧一双剑眉。小混轻嘘口气,反倒安慰道:“老哥!别担心,这些伤看起来吓人,其实都是些浮伤而已……”   乾沟另一端的小妮子等人,早已耐不住性子,策骑的策骑,拨腿急奔的拨腿急奔,全都围扰到小混身旁。   骤见小混伤势,小妮子惊叫一声,差点自马上跌倒下来,她双目斗红,泫然欲泣地娇唤道:“小混,你的伤……”   小混打起精神,自小刀怀中坐起,故做轻松道:“没事……”微微轻喘,他埋然笑道:“你们看得见的伤都不是问题。”   小刀已然发现,在火把昏黄光芒的照耀下,小混脸上有一抹病态的晕红。   於是——他警觉问道:“是不是内伤并发才严重?”   小混哑笑道:“聪明……”   哈赤立即紧张的大吼道:“少爷!那你快想办法救救自己呀!否则,光是流血也会流死人的呐!”   如雨的口水随着他如雷的大吼,激溅而出,使得小刀和小混二人同时遭殃。   小混无助地呻吟道:“闭嘴!否则我的血流光之前,我会先被你的口水淹死。”   “啪!”的一声,哈赤尴尬地用手重重抚住自己的大嘴巴,总算及时切断雨势,省去水坝泄洪的忧虑。   亨瑞扑在小混身边,睁大着碧绿如翠的双眼,含泪催吼道:“救命!救命!”   小混瞄他一眼,慢吞吞道:“受伤的是我,你叫救命做什麽?”   亨瑞忘情地抓住小混的手臂,心急摇晃道:“你!救命!不救要死!”   “哇——呀!”小混杀猪似的惨叫道:“要死!你别用力抓我,会痛呀!死红毛!”   亨瑞吓了一跳,宛如被烫着般放开小混,呜咽道:“不死,小红毛不死!你不救,要死!”   小妮子眼见他们还在那里瞎纠缠,又急又嗔地娇叱道:“臭混混,你还瞎掰什麽,难道你真的要做死混混不成?”   小混伸出右手作势地掩住耳朵,依然不减戏谑地吐着舌头,逗笑道:“乖乖隆地咚,河东狮吼啦!”   小妮子登时柳眉倒竖,恨声嗔吼道:“曾——能——混——你……”忽然,她媚眼儿一眨,泪水像决堤的黄河,哔啦直流。   小混三分真,七分假地摇着手,惊恐道:“别哭,别哭!我的乖乖小亲亲,我马上吃药就是。”   说着,他要小刀在他怀里摸出一只长颈白玉瓶,打开之後,他仰头将瓶内的汁液咕噜!一口气灌下肚去。   几乎就在他咽下瓶中药汁的同时,他手上、胸前的伤口奇迹地缓缓收口,就连原本涌冒不停的鲜血,也像停水般立刻止住。   小刀等四人全都被眼前这幕奇景震慑住,一个个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颗驼鸟蛋那般大,小妮子泪水依旧奔流,可是她早已忘记自己在哭。   小混抿抿嘴,对着目瞪口呆的四人,得意道:“这下子你们满意了吧!”   小刀猛地惊醒过来,哈哈大笑的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掌,兴奋叫道:“他奶奶的!原来你还真有一套,难怪你小子敢和姓俞的那条衰蛇拚命。”   小混被这一掌打得哀哀直叫,哼咭道:“光是一套哪够混,我有的是好几十套,否则,我怎麽骗得动那个衰蛇大棵呆。”   小刀讪笑道:“可惜你的套太松,套不了滑溜溜的衰蛇,结果还不是让人溜了,害得我也没能敢训那个姓邢的。”   “谁叫你玩了上瘾,忘了杀人。”小混悻悻道:“再说,那个衰蛇大棵呆的武功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我内伤未愈蠃不了他,就算我身体健康,精力流沛,也未必能奈他何。”   小混越说越恨,狠狠地白了小刀一眼,才又继续道:“若非我用套,把他套得迷迷糊糊,得意忘形,再趁机赏他几下重手,哼哼!现在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呱噪?你早就被人追着打,我现在郑重警告你。”   小混气唬唬点着小刀鼻子道:“下次,”他一字一顿加强语气:“本帮主若是有难,你要是没有尽快支援,我就以帮规治你一个危害帮主生命安全的重罪,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小刀嘿嘿乾笑道:“我记得帮规之中,没有你说的危害帮主生命安全这条规榘嘛!”   提起帮规,小刀真有点後悔当时凑热闹加入狂人帮的事,现在,跟这混混实在是有理说不清。   小混盘坐於地,却双手插腰,大剌剌道:“帮规是我定的,我说有就有。”   小刀淡然轻笑,他知道扯上帮规之後,想蠃小混,就像拿自己的头撞墙,试试会不会痛,是一样笨的事。   於是,他聪明地转移话题问:“那个衰蛇大棵呆,到底伤得如何?”   小混斜瞅着他嘿嘿直笑,表示很明白他为什麽要转移话题。   小刀迳自保持微笑,心里却衷心希望小混别再找碴。   良久——小混觉得自己给他的威胁已经足够,便放他一马,呵笑回答道:“我保证那衰蛇的伤,比起我来只重不轻,否则我的挨打岂不是白挨。”   小妮子插口道:“小混,你刚刚喝下的是什麽药,居然那麽的神,才喝完伤就全好啦!”   “全好?”小混摇头道:“我说妮子,你以为这是神话故事,我吃了仙丹啦?我喝下的龙涎灵芝露虽然药效显着、迅速,但也不可能立刻痊愈。”   小妮子怔道:“可是,你的伤不是收口止血了吗?而且,你现在的气色也恢复得不错,我以为……”   小混苦笑道:“傻妮子,强颜欢笑的意思你懂不懂?瞧我现在这样子……”他夸张地扮个苦脸,呵呵乾笑两笑。   他接着又道:“我是一点也不好,我告诉你,若是再不找个地方让我好好的疗伤,我保证你有希望做望门寡!”   小妮子忘了自己扭伤的足踝,尚在一阵强过一阵地抽痛着,她闻言惊道:“你怎麽不早说,我们快找地方为你疗伤呀!”   “早说什麽?”小混嘿嘿邪笑道:“疗伤,还是望门寡?”   小妮子微怔之後,猛地恍然大悟,她气结地举弓敲向小混脑袋,骂道:“神经病,你去死好啦!”   小混连忙伸手抓住她的长弓。藉势飘身上到赤焰背上,坐在小妮子身後,接着以空出的另一手将这个俏冤家用力揽向怀中,趁机在她颊上偷得一吻,这才长笑道:“好老婆,虽然说打是情,骂是爱,但是你也不要表示这麽明白,小心有人会吃醋。”   小妮子在马背上,象徵性地微微轻挣,便娇羞地轻依在小混胸前。   小混暗里偷笑,嘴上却正经道:“老哥,你想这附近有什麽地方比较隐秘,适合咱们暂避风头的?否则,以咱们这捞子伤兵累累,外加还有孤儿幼小的情形,可是没本钱再和那个衰蛇玩玩喽!”   小刀轻笑道:“你不是一向主张当狗熊吗?怎麽忽然识起时务?”   小混对小刀以反话赞他是英雄,倒也开心,只是他嘴里依然不得闲地反驳道:“我们还是要当狗熊呀!所以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冬眠嘛!”   小刀嗤笑道:“俞子服……噢!就是那个衰蛇大棵呆说的不错,你的确是狗掀门帘,跟我走吧!”   说着,他伸手扶住小红毛亨瑞,展开身形,带着亨瑞朝西南掠去。   赤焰及哈赤立刻跟随而上……。   ※※※   时辰,业已不早!   但由於阴沉沉的天气始终未曾笑开脸来,因此天色显得格外昏暗无光。   而漫天浓厚的灰云,更像是将天空压低了许多,使得天地之间的距离,骤然减缩不少,无形中便流露出一分窒人的沉重。   梨花尖,这是隔着北京,已有段距离的一座小山,山不高,所以才称为尖。   但是,这座遍地长满野生梨树的小山,却到处分布着野林、曲径、孤崖和深洞,这也是小刀之所以选中此山匿居之地的原因。   经过连夜的折腾和赶路,小混他们在粒米未进,滴水未饮的情况下,早就累瘫了,顾不得未达目的地,就在山腰上找了一处尚堪遮风避雨的密林先歇息下来。   称小混等人休息的这处林子为密林,实在不很恰当,在早已下过初冬第一场雪的山里,这座原本或许很茂密的梨树林子,此时,只剩下一座掉光了叶的秃林;光秃秃的梨树上,却偶尔挂着一、两颗瘦瘦小小,又乾又涩的小野梨在风中晃动。   也就是这几颗不起眼的梨,将小混他们留了下来,现在小混他们手里都或多或少的抓着几颗野梨。   瞧他们一个个津津有味地啃吃着,不明内情的人以为他们手里拿着,嘴里吃着的梨,会是王母娘娘宴客盛会上用的仙果呢!   小混和小妮子的伤,都已事先大略地裹扎上药过;此时,小混换上一件乾净的青布长衫,掩去胸前和双手的白布绷带,除了他脸上依旧有着过分明显的红晕,和眼下青黑的眼包,倒也看不太出他曾身受重伤,至今隐疾未愈。   小混舒服倚坐在一株老根盘结的大梨树下,半眯着双眼,恍惚地瞅着在他对面偎坐於赤焰腹下的小妮子和盘绕环坐在她周遭的其他人。   正好玩地瞧着小红毛亨瑞拉着自己一头红毛,对赤焰表示他和它是同类似的。   带着雪意的北风,呼呼地在林间进出穿梭,冷如冰利如刀的不断刮抚着小混众人的头脸和手脚。   小刀突然喃喃道:“难道要下雪了吗?怎麽天气忽然冷了起来?”   小混骤觉一阵冷颤穿过他的脊椎,令他忍不住牙齿打架,“咯咯!”直响,然而,在这一阵冷意之後,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紧跟着搔动他的神经。   小混大声惊吼:“小心,是毒!”   说着,他呼地自地上跳了起来,惊觉的瞄看四周。   其馀众人,除了小刀依然闭目盘膝端坐不动之外,也都纷纷起身。   四周除了北风吹动枯树的低啸,一切寂静如常,但是,这份寂静却为小混心头带来无可言喻的压力。   小妮子随着小混的目光,四下搜望半天,不解道:“可是没有人呀!小混,你会不会是神经过敏?”   小混迎着风,紧盯着风头,懊恼道:“他奶奶的!这群见不得人的人碴,他们是利用风头把毒送过来的,所以咱们看不到人影,如果我的感觉没错,这种毒只是使人暂时失去功力的麻 性毒药。”   小刀沉沉开口道:“小混,你对了!我的功力正一点一点的消失,我原想运功抗毒,可是内力一动就浑身麻 ,痛苦难当。”   小混回头,只见此时小刀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情形不妙。   小混立即迅速赶到小刀身边,拉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顷刻,小混攒眉断言道:“是冰心风神雾!老哥,千万别再妄动内力,快将气海所汇集的力道散放到全身百骸。”   “哈哈……不愧是文狂的传人,果然医术通神,竟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看出自己身中之毒,而且还知道该如何去应付,才不会自找苦吃!”   随着话声,树林左侧走出六名红衣配剑之人,说话者是一名面色苍白,长相斯文,长发披肩的青年。   看清来人的打扮,小混无奈的苦笑道:“他奶奶的!血魂阁这群老相好,怎麽会在这种时候跑来凑热闹?这回乐子可大啦!”   小刀盯着血红长衫说话的年轻人,冷冷道:“五毒郎君潘宜明,原来是你!你什麽时候也成了血魂阁的杀手?”   五毒郎君轻轻一笑,反手拂了拂束发的五彩飘带,然後,他似笑非笑地拉起腰间,一枝系着红丝线的纯金制钱,轻轻磨搓着:“我虽然也为血魂阁工作,可是,我可不喜欢血淋淋的杀人工作。”   小刀瞥及那枚金钱标志,神情一震,脱口道:“什麽?你竟是血魂阁的引导使!”   小混虽听小刀解释过血魂阁内的组织,可是,他不记得小刀曾提过什麽引导使的职称。   可是——他露出一副最最纯洁的微笑, 轻 长衫,转身对五毒郎君抱拳相询:“你好!潘头领,我听过有关血魂阁的组织,可是却不知道这个引导使是啥高级职位,你可不可以为我解释一下?”   双方都注意着小混和五毒郎君, 可是竟无察觉,小混藉着方才 衣的动作,将一粒大小如拇指指甲盖的暗红色药丸弹入小刀手中。   就连小刀,也是在解药入手之後,才有所警觉,他不禁暗暗佩服小混如此高超的小动作。   五毒郎君虚伪地拱手回礼,故示大方地陪着小混演戏,他故意讶然道:“哦?小兄弟你不明白有关引导使之事吗?我倒是很乐意告诉你。”   小混满脸欣喜,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他却在心里暗骂道:“他奶奶的!原来是只笑面狼,真是有够 心!”   五毒郎君轻浅一咳,堆满假笑地脸上故做热诚道:“血魂阁中所讲的引导使,简单点说,就是血魂阁的柜台主持人,他们专门负责生意的接洽与联络。同时也包括对客户和生意对象做一些必要的身家调查,以便利阁内的各级杀手同仁们的工作。”   小混不知道小刀是否已经服下冰心风神雾的解药,为了争取包多的时间,他故意地闲扯道:“噢!原来是潘掌柜的,真是失敬,失敬!”   潘宜明为了让冰心风神雾的功效彻底发挥,也故意拖延鬼扯道:“哪里!哪里!曾兄弟你别客气,今天大家在此见面也算有缘,潘某能够认识你这位武林新秀,真是三生有幸。”   小混打个哈哈道:“潘掌柜的,你要我别客气,怎麽你自己倒是恁般的客气呢!”   潘宜明诧异地问:“曾兄弟,你这话怎麽说?我哪有客气什麽?”   “怎麽没有!”小混舔舔舌道:“你潘掌柜的在江湖上可是有名有号的人,而且又有血魂阁这麽大一位东家为你後盾,咱们能见面,认识,应该是我三生有幸才对,你说你是不是太客气。”   潘宜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过,曾兄弟,我说几句三生有幸自然有它的道理。”   小混斜眼着对方,眨眨眼问道:“哦?有道理?是何道理,可否说来听听?”   “当然可以。”虽然五毒郎君脸上笑容依旧,但是,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得冷硬,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小混,清雅道:“第一、你是成名於百年前武林双狂的唯一传人,光从这两个老怪物风光的年代到你的年龄来说,三生已经是保守的说法,若是不幸一点的人,每二十年当一次好汉,呵呵!这何止三生而已,你说是不是?”   小混有趣笑道:“他奶奶的!你说的对了,太有道理!那第二呢?”   “第二……”潘宜明笑意更浓,声音更冷:“双狂那两个老家伙的武功、机智,在昔年都是一流之属,如今,你承受他们二人的调教,只怕要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喽!”   小混抿抿嘴,得意道:“还好啦!这也算你有幸的道理?”   潘宜明目光闪烁道:“当然不是,我有幸的原因是,我能亲手除掉你这位武林新秀,定能震惊江湖,这才是我最大的荣幸。”   小混神色不变,说着反话道:“我说潘掌柜的、潘头领、潘老大、潘笑面狼,瞧你说的好像我在江湖中是个什麽不得了的人物似的,其实,我只是个小混混,连江湖都还没正式走上一遭,哪有你言下那麽伟大和重要。”   潘宜明奸笑道:“曾兄弟!曾能混,我不是要你别客气嘛!你不但连创我血魂阁数次,伤我阁中好手多人,又手刃猛龙会副会首杜虎头,重伤其会首铁扇书生俞子服,光是这些事,你已经扬名江湖了,现在江湖中不知道双狂传人曾能混出现的人,恐怕还不多见。”   “哦!”小混故做高兴道:“这麽说我真的出名喽!真难为你连昨晚才发生的事,你也打听的那麽清楚!”   潘宜明阴狠道:“可惜,你才刚出名,就得要陨落,而杀你的人,就是我——五毒郎君。”   小混摆摆手,毫不在乎道:“少来,我可是算过命的,我命中注定不会死於毒手,所以,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五毒郎君哈哈邪笑道:“你挺乐观的!老实说,若不是阁中下令务必将你格杀,我倒想和你交个朋友,只可惜咱们没这个缘分。”   “没缘分才好!”小混怪叫道:“要是和你这种玩毒的家伙交上朋友,我还真不放心,说不定哪天你心血来潮,暗地里对我下毒,拿我做人体实验我才吃不消!”   潘宜明估计时间差不多,便自袖中抖出一对乌黑的铁笔,分握於双手,他慢条斯理道:“如此说来,我们总算心意相同,我想,我们说再见啦!”   小混偷瞄了小刀一眼,只见小刀眼神焦急,对他做了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摇头,便知道小刀身上毒性未除。   估量一下眼前局势,小混知道别说他重伤未愈,就算他没受伤,他想以一己之力对抗五名血魂杀手和五毒郎君,又要保护小刀等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   “等等!等等!”小混只好继续拖延道:“我说潘老大,既然你对我那麽有好感,你总不好意思让我死的不明不白吧!”   潘宜明淡淡道:“你还有什麽事想在死前知道?潘某说不定可以成全你,好让你做个明白鬼。”   小混眼珠子一转,皱着眉头道:“难道,这次血魂阁是为了以毒对付我和我老哥,特地请你加盟入阁?”   他是因为小刀显然认识五毒郎君,却不知五毒郎君为血魂阁的一员,故而有此一问。   五毒郎君略一沉吟,即道:“不!其实潘某出任引导使之职,已有数年,只是阁内要求引导使身分必须隐秘,因此,就是一般江湖中人在以本阁特定方式和各引导使交洽生意之後,都未必得知引导使的真正面目。此次,由於情况特殊,这才不得不暴露本使身分,使毒擒杀你们。”   微微一顿,五毒郎君以婉惜的眼神瞅着小混,继续道:“不过,反正对你们而言,知不知道本使的身分,已经都不重要。”   小混轻哼道:“原来引导使还不止一个,这麽说,必要的时候,你们这些引导使还可以变成神秘杀手中的神秘杀手喽!”   五毒郎君颔首道:“不错!曾能混,你的反应的确很快。”   小混脑中想着其他的事,随口答道:“废话!否则你以为我混假的不成。”   他灵光一闪,突然道:“哈哈!我说潘掌柜的,原来你在唬我呀!”   五毒郎君微怔道:“唬你?什麽意思?本使为什麽要唬你,又唬你什麽?”   小混嘻嘻笑道:“你根本不打算杀我们,我紧张什麽劲儿。你不是唬我!难道还被我唬不成!”   “你凭什麽以为本使不会杀你?”五毒郎君冷冷地反问。   小混笃定道:“如果你要杀我们,你何必那麽麻烦,只在上风头下了冰心风神雾,那是散功用的暂时性毒散,你只要洒下些要命的毒粉,你岂非不必动手,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嘛?再说,你们还要我老哥回去为血魂阁当教练,你当然更不可能杀我们啦!”   五毒郎君沉默不语,只是尽以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小混。   半晌,他讳莫如深地开口道:“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难怪阁主会要我亲自动手,唉!可惜聪明的人大都注定短命,你也绝不例外。”   小混扬起眉毛,怀疑道:“咦!听你的口气,好像只有我活不了,是不是?”   五毒郎君沉声道:“你放心,还有那个大个子和红发的小子陪你一并上路,黄泉道上,你不会寂寞的。”   小混怔了一怔,大叫道:“没道理嘛!为什麽我非死不可?再说,老哥能活有道理,可是你又为什麽要放过我的亲亲小妮子?”   眨了眨眼,小混暧昧道:“喂!我说姓潘的,莫非你对我老婆有啥企图,这样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小混!”小妮子因为脚伤由哈赤扶站着,她恨不能跺脚地娇嗔道:“什麽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这种……”   小混截口道:“有色玩笑。”   小妮子瞪他一眼,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五毒郎君哼声道:“曾能混,你不用再拖时间,冰心风神雾虽然是暂时性毒,但是要药效自动消除,最少也得三天,你已经没机会了。”   小混吃吃笑道:“真的吗?你那麽有把握?你忘了我是谁,我能一眼断出你下的毒,难道我会无法可解不成?”   五毒郎君闻言微惊,立刻喝道:“上!先做了另外二人。”   五名头级血魂杀手动作整齐划一,“刷!”的一声拨出配剑,缓缓向众人逼进,而五毒郎君,潘宜明却紧紧守着小混,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毒药会失灵。   眼见血魂杀手一步步逼向哈赤和亨瑞,小刀顾不得一切拦阻在他们二人之前,同时,他第一次未出招却先拨刀直指来敌。   虽然——小刀在刚才以一个搔耳的掩示动作服下小混交给他的解毒丸,但是,到目前为止,他的功力尚无丝毫恢复的迹象。   正当走在最前面那名血魂杀手,行经小混身边时。   蓦地——小混身形倏闪,大喝一声,双掌同时抛扬如刀,登时,血刃掌如山倾颓,轰然罩向那名该死的血魂杀手。   “砰!”、“呀——”……“砰——”   两声闷响夹着一声惨号同声响起,那名血魂杀手虽然被小混一举击毙,可是与小混几乎同时发动招式的五毒郎君,也在小混挥掌间,以手中的铁笔将小混凌空挑起,狠狠摔向在地面上。   後面那声重击的闷哼,便是小混撞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   小混经这一摔,恰巧摔落在小刀等人身边,小刀和亨瑞忙不迭一人一手,将他自地上搀扶起来。   小混强行咽下一口涌到喉间的瘀血,他瞟了一眼自己身上,只见左肩多出一个制钱大小的血洞,右胸却又被开了一道七寸长的血糟,他暗叹一声:“歹命!”   他强忍着伤口火辣辣的抽痛,硬挤出一抹笑容道:“现在,你相信本少爷没有骗你了吧!”   潘宜明惊怒道:“小子,你真的已经解除身上所中之毒。”   其实,小混自幼在文狂李二白精湛医术有意无意的试验下,体质中早已具有抗毒的本能。   只要不是几种奇毒,他体内会自行产生解毒的反应,这就是当初毒雾出现时,他立刻知道的原因。   小混自然不愿让五毒郎君知道个中详情,於是,他耸耸肩,满脸无辜道:“我已经警告过你,谁叫你当我在放屁。”   五毒郎君脸色阴沉地宛如此刻的天气,蓦然,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无声地直逼而上,双手铁笔抡起漫天笔影刺向小混。   小混表面镇定逾常,其实心里早已叫苦不迭,方才他拚着鼓足全身仅存的最後一丝气力,才勉强一举击毙血魂杀手。   他无非是希望能使得五毒郎君投鼠忌器,在惊疑不定,有所顾忌之下,不至於妄动。   小混自己明白的很,此时的他只不过是虚有其表的空壳子一副罢了。   其实,他浑身上下每一条,每一块的肌肉,都已僵硬地抗议着连日来不断的征战,而他彷佛已经能听到自己体内的三百多根骨根,根根正呜咽着要求得到休息。   他在心里求遍了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耶稣基督、真神阿拉,念烂了阿弭陀佛、救世主阿门,只巴望着奇迹出现,好让小刀即时消除毒性,恢复功力,替他接下这场要他老命的麻烦。   无奈呀无奈,他千算万算却不如老天一算,他盼望的奇迹这次还来不及随传随到,阴险歹毒的五毒郎君已经骤起发难,毫不留情地对他猛下重手。   小混哀声叹气地苦笑道:“他奶奶的!你们这些救苦救难的神明真现实,我不过平常少烧几炷香,你们就在我需要时弃我而去,真他奶奶的不够交情。”   不得已,小混顺手抢过小刀手中的凝魂宝刀,硬起头皮,一招“孤魂飘飘”以攻硬架而上。   五毒郎君似是知道凝神宝刀的威力,手腕微挫使铁笔避开刀口,同时,他脚步倏游,忽地挤身而上,铁笔改刺为挥、为划、为扫、为撇,登时,如点的笔影变成狂啸的巨浪,轰涌滚荡,一波紧接一波地冲向小混,直将小混撞得颠颠倒倒,摇摇欲坠。   就是在小混身後的小刀等人,也禁不住这阵狂飚的波及,被劲道馀威扫击地踉跄倒退数步。   五毒郎君目光一闪,冷笑道:“原来只有你一人解除毒性。”   小混一听,知道要糟,当下猛地提气,手中宝刀便如泼风打雨般,呼啸而出,硬是将五毒郎君逼退三尺。   五毒郎君却在闪退的同时,大喝道:“去将其他人给我擒拿下来!”   仅存的四名血魂杀手轰喏地朝小刀等人扑去。   小混双目泛赤地狂吼道:“谁敢!”他不顾五毒郎君双笔逼近,蓦的仰天厉啸,蹬地朝血魂杀手标射而去。   五毒郎君重哼一声,铁笔招式倏地加快,“咻咻!”尖啸,铁笔速然在小混右肋和大腿根上进出六次,六股腥赤的鲜血随着五毒郎君拨笔的动作溅洒如泉。   小混咬紧下唇,不吭一声,他的身形却藉着这一轮的刺撞,猝然加速迎上四名血魂阁杀手。       第五章 凄厉惊魂残风雪     蓦地——半空中爆出一团刺目晶亮的光球,原本晦黯的天空好像忽然亮丽起来。   尖锐如泣的刀啸映和着呼呼的风吼,这团突然现的光珠,直如要毁天地般,轰然转向目瞪口呆的血魂杀手。   五毒郎君急追而至,大吼道:“快躲!”   但是,慢了!   光球转过之处,枯树粉碎如齑随之抛扫,一声凄厉的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长嚎,恐怖地尖响而起,起霄云端天际,点点残红宛如风中飞絮,喷散飘扬。   光球骤敛,小混披头散发,俊脸惨白如雪,浑身血污泥泞的跌坐於地,手拄长刀拚命地喘息。   他的四周,此时布满一地残骨遗骸,半空之中犹有落英般的肉糜,轻轻飞坠。   那些或段、或块、或糜、或碎的人体血肉,便如屠场中弃置的废物,腥赤的、心的、零落的,散占於仍然留有些微残雪,约有二丈方圆的地面。   一名在小混刀下侥幸逃生的血魂杀手,持剑的手不可掩抑地悚悚直抖,他的双目充满出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几乎不可察觉地,这名杀手脚下一分一分,一寸一寸地向後拖移,好似他只要再受一点点刺激,便会拨腿狂奔而去。   小混右侧,五毒郎君握笔的双手因用力过度,指关节已经白的堪与残雪媲美,他的双唇因震骇而扭曲,他的两眼因看到不可发生的事,瞪大如铜铃,彷佛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般。   他就像一尊雕像,直挺挺地僵立在那里,忘了移动,忘了追杀。   就连小刀他们,也被小混所使出如此浩瀚、恢宏的刀法摄去了魂,全都屏息地直盯着小混手中那一柄依然流灿着冷冷青茫的凝魂宝刀。   一时之间,树林内静默下来,空气中只剩下小混急促粗重的喘息,就连刚刚犹自低啸的风声,似乎也吓跑了般,失去声响。   沉寂中,雪,悄悄地自天际无声飘落……小刀机伶伶打个冷颤,恍然惊醒过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小混身边,抱住小混双肩,激动叫道:“小混!小混!你还好吧!”   小混咽口乾沫,他想笑但是却无力牵动嘴角,只好,连连翻了翻无神的双眼,哑黯道:“还好……才怪!”   忽然——五毒郎君发出神经质的狂笑,他似疯了般,蓦的拨笔朝小混冲戳而至。   原本举步正待上前慰问的哈赤见状,虎吼一声,猝然旋身挡拦,五毒郎君依然猝笑不绝,瞧也不瞧哈赤一眼,双笔忽地挺刺如飞。   待哈赤发现不妙,五毒郎君的右手笔尖已经刺到哈赤左腹,本能的,哈赤双手锁扣,他右手及时拿住五毒郎君的右腕,左手却抓紧五毒郎君左手中的铁笔。   出於长年摔角的直接反应,哈赤扣住五毒郎君之後,立刻大喝甩身,将五毒郎君横摔飞出。   他自己虽然左腹受伤,却像个没事的人,又待冲上前去……“别去!炳赤!你打不过他的。”   小妮子连忙喝止哈赤,她扶着亨瑞的肩,一拐一跳地蹦向小混,哈赤立刻跑上前,将她抱到小混身边。   小混吃力地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油纸包,交给小刀道:“让哈赤裹伤……咳咳!”   小混直到此时,他还记着要照顾受伤的人,他却忘记了自己才是受伤最严重,最需要疗伤的人。   小刀接过油纸包交给哈赤, 小妮子侧身跪坐着扶稳他, 双目含泪,哽咽道:“小混……你赶快再喝些龙涎灵芝露,好不好吗?”   亨瑞忙着帮哈赤上药包扎,小刀俯身探问道:“小混,药呢?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混身上,却忘记一旁尚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大活人。   小混甩了甩头,想摇醒逐渐昏沉的神志,无力笑道:“天底下……哪有那麽多……超级特效摇龙涎灵芝露只有那一瓶……喝了……就没有啦……”   小刀和小妮子登时如中雷殛,小刀不相信地抓住他的双肩,激动叫道:“那别的呢?你还有没有别的药,你不是神医吗!神医怎麽会对自己束手无措!”   小混猛力的睁开一只眼睛,不服气道:“谁说我……束手无措!”   忽然——他双目猛地怒嗔,用力推开小刀,嘶吼道:“小心——”   小刀冷不防为他这股突发的大力推得朝右侧翻跌一步。   “噗!”的轻响,五毒郎君带着疯狂的狞笑,将刺中小混的左肩瑟琶穴的右手铁笔,再次用力猛推。   登时,铁笔贯穿小混左肩,笔尖已露出在小刀身後。   “啊——”小妮子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灰蒙蒙的天空骇人的回响。   小混骤觉一阵尖锐的痛楚,随着小妮子的尖叫,由肩胛直蹿脑门,“轰!”然震得他两眼发黑,猛然跌入一处无底深渊。   直觉的,小混知道自己就要昏倒,在他急落的黑暗中,他甚至看到点点的金星在眼前乱舞。   小混浑然不知自己为了抗拒这股就快将他淹没的痛楚,已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   最後一丝闪过小混脑中的思绪,竟使小混不觉地露出一抹淡笑:“他奶奶的!原来头昏眼花,金星直冒就是这麽回事……”   小妮子失神的用双手抚着自己的嘴,睁大的双眼紧瞪着小混左肩,那里血正顺着铁笔 淌流, 只是这缕不断泉涌而出的热血,对已是浑身血污狼狈的小混而言,不过是多添了些湿意罢了。   五毒郎君带着血腥的满足,狂笑着扭动那只穿透小混左肩胛的铁笔。   小混倒抽气的嘶嘶声,惊醒小妮子,不顾一切的,小妮子尖叫着扑向前推开五毒郎君。   五毒郎君被这一推,不觉地松手踉跄一步,愤怒中,他右手猛挥,“啪!”的将小妮子掴倒於地。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在电光石火的那瞬间,待小刀反应过来,他愤怒地大声狂吼,像失了理性的疯虎,一头扑向五毒郎君。   五毒郎君挥掴的右手尚未完全收回,小刀已经撞到,将他扑倒在地,拳如雨下狂捶乱打。   此时的小刀在悲愤和伤痛的煎熬下,早已丢开了理性,他甚至忘记所有的拳法和招式,只是遵从自己原始本性的驱策,狂乱的挥拳攻击着五毒郎君。   虽然,小刀这些犹如幼儿扭打的攻击并不能伤害五毒郎君,但是,一时间,仍将五毒郎君缠的难以脱身。   於是,五毒郎君对唯一那名幸存的血魂杀手吼道:“他妈的!你还在发什麽怔,不会过来帮忙。”   那名杀手悚然惊醒,提剑直奔而来。   忽然,哈赤和亨瑞两人同时吼着冲向血魂杀手。   若以平时情况而言,血魂杀手要除去因中毒而功力全失的哈赤及手无缚鸡之力的亨瑞,本是易如反掌。   但是此刻,这名血魂杀手方从酷厉的刀法下逃得一命,心中犹自惴惴不安,复又震憾於小混他们那种坚韧近乎无可摧折的生命力,使他不禁怀疑,眼前这些人还算是人吗?像这麽狂悍拚命的人,谁能杀得死他们?   血魂杀手眼见哈赤和亨瑞二人,带着满脸骇人的杀气朝自己冲来,心中竟感到一股无可言喻的悚栗。   好像,此时他所面对的不是两个软弱的残兵,而是一对自地狱逃出的厉鬼。   “该死!三号,你还犹豫什麽!”   五毒郎君的吼声,将小混自飘飘忽忽的半昏迷状态中唤回魂来,自模糊的视线里,小混瞥见五毒郎君已将小刀压在身下。   此刻,正高举着拿着笔的左手,想捣碎小刀的脑袋。   小混拄着凝神宝刀努力站起来,他踉跄如醉的挥着刀朝五毒郎君杀去。   忽然,不知什麽绊倒了小混一脚,原来就踉跄的小混,因而整个人就朝前扑跌出去,他手中的凝魂宝刀同时脱手砸向五毒郎君背後。   小混苦笑的回头低瞄,原来自己是被昏倒在身边的小妮子所绊倒。   五毒郎君惊觉背後异响, 来不及加害小刀, 左手铁笔反扫身後,“呛!”、“当”,铁笔正巧敲在刀锋上被削成二截。   小刀趁着五毒郎君这一疏神,挥拳击中对方下颚,自己也扭身逃离压制。   蓦地——“谁干的!是那个杂种干的!”   小混跪在小妮子身旁狂怒的大吼,他轻轻揉抚着小妮子肿涨青黑的左颊,心痛又温柔的为小妮子拭去嘴角边一丝血渍。   忽然——小混唬地转过身,双目泛射出异样的精光。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此时他的眼光之中,包含着可怖的冷酷,深沉的愤怒,以及氤氲着无情的血腥气息。   这使得原本看似织弱稚嫩的他,变得宛如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狼——一头只有狂野兽性的狼。   小混身形摇晃地缓步逼向五毒郎君,一列歪斜迤逦的血渍随着他的移步而延伸,他恶狠狠地直盯着神色惊疑不定的五毒郎君,宛如一头盯住眼前猎物的野狼。   冷凄凄的语声并自小混唇隙,一字一顿道:“你!是你!对不对?”话中只有肯定,而非怀疑。   五毒郎君暗自深吸口气,抑制心中忐忑道:“曾能混,你认命吧!此次本使奉命务必置於你死地,以你现在体力,绝无生出之理,你又何必太挂心那妮子的遭遇……”   小混龇牙嗔目地狂吼,紧集了全身的力量猛然挥掌冲向五毒郎君。   五毒郎君双掌齐扬,登时半空之中诡异地泛出几十只乌黑腥臭的爪影,如勾魂魔爪抓往小混。   这正是五毒郎君平时不肯轻易使出的压箱底绝活——五毒神抓。   五毒郎君原以为这几抓至少可以逼退小混,岂料,小混对当胸抓到的乌黑手爪,竟宛若无睹,不闻不问,身形依然不变,挟以雷霆万钧之势,奇快无比地朝五毒郎君冲去,存心来个硬碰硬。   “轰隆!”巨响,小混如同摔死狗般,“趴!”地重重摔出丈外,五毒郎君也被小混结结实实的印上二掌,连退三步之後,“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另一边——血魂杀手经五毒郎君的一声怒喝,果然收回不少心神,立刻挥剑拦杀哈赤和亨瑞二人,不出十招,哈赤和亨瑞二人已经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小刀见状立即拾起地上的凝魂宝刀,加入战局。   此时小刀的功力仍未恢复,但是他一刀在手却有说不尽的神勇。   尤其,他已定下心神,刀法中绝妙的招式连绵而出,虽然无法打败血魂杀手,但与哈赤他们三人连手,一时之间倒也不至於落败。   五毒郎君不料重伤累累的小混,竟然还能如此的馀力震伤他的内腑。   他喘过一口气後,他愤怒地朝正摇摇晃晃站起的小混冲去,罩面就是十掌七腿,将尚未站稳小混打得口喷鲜血,滚出三尺之外。   小混呛咳着又吐了口鲜血,再一次慢慢地翻身挣坐而起,五毒郎君毫不放松,闪身欺近,手脚齐出,“嘶!”的一声,小混前胸被五毒郎君的毒爪连皮带肉硬生生撕下巴掌大的一片,同时再被他一脚踹飞,直上半空复又砰然坠地。   五毒郎君咬牙切齿道:“小子!我叫你狠,竟然伤我,有本事你就再起来试试看。”   小混像是听到五毒郎君的诅咒,他混身血淋淋的,又一寸一寸的爬了起来,再一次,摇晃不止地踉跄着朝五毒郎君走近。   小混那一身是血,却又双目放光,摇摇欲坠,却又颠踬不倒的模样,就像一尊受了魔咒重生的死尸,正无意识地朝着施咒者走去。   五毒郎君骇然心惊地盯着逐渐逼进的小混,不禁机伶伶打个心悸的冷颤,他不敢相信有人受创至此,还能站得起来。   忽然,五毒郎君神经质地怪叫一声,双掌再次狂挥而出,瞬间劈出数十掌,掌掌毫不落空地击中小混。   小混再度仰跌而出,也再一次地站了起来,他早已进入一种昏迷的状态,此刻他的动作,纯粹是潜意识所激发的生存本能。   在他久居沙漠的岁月中,他早已磨练出一种不到死透死绝,绝不放弃生命的强韧生存意识。   因此,他跌倒了会再起来,再跌倒还要再起来,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寻求一丝反抗的机会,唯有反抗,才能使他的生命继续……五毒郎君不相信眼前的小混还会是个活人,理智告诉他,活人绝对不可能承受小混所承受的伤势。   理智又告诉他,只要是人没有打不死的,难道,眼前这个人已不是人,是鬼!是魔!是索魂的僵尸!   五毒郎君原本苍白的脸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他忧戚眼神中,有着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   他迷乱的瞪视着摇晃逼进的小混,嘴里不知呢喃着什麽,抖嗦着朝後一步一步的退去。   蓦地——不远处一声凄绝的悲叫陡然穿空响起,竟是那名幸存的血魂杀手被小刀大卸八块。   似乎受到这声惨叫的刺激,五毒郎君绷紧的神经骤然一震,他忽然神经质大吼:“杀呀!杀呀!”   正当他凌空弹起,双手屈张成爪,朝小混顶门落时,一抹宛如来自九天放射出的毫光,猝然而至,带走五毒郎君的双臂,嚎叫尚未成音,匹练似的毫光略一舒卷,再次带起五毒郎君的头颅, 如柱的鲜血自无头的头顶冲出, 喷出三尺,无头尸体“叭哒!”撞入小混的怀中。   小混双臂本能地收缩,倏然箍紧这具断气多时的死尸,只听见“●喳!”一声,五毒郎君的尸体竟被小混拦腰勒断。   恢复功力的小刀,此时已是发髻蓬散,一身剑伤,情况颇为狼狈,可见他功力恢复的多麽是时候。   否则,这场拚斗的最後结局如何,可还真难预料。   小刀收起凝魂宝刀掠至小混身边,担心道:“小混!你还好吗?五毒郎君死了,你可以放开他啦!”   半晌,小混仍只是抱着倒垂的尸体不言不动,小刀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他急忙伸手拨着小混,轻叫道:“小混……”   谁知,就在小刀右手触及小混身体地,小混就像遇到热的腊像般,突然软倒。   小刀顺势抱住他,急吼道:“小混!”他虎目之中登时溢满蒙蒙泪水。   哈赤和亨瑞闻声都跑了过来,他们帮着小刀用力扳开小混箍紧在尸体上的双臂,小刀连忙伸手试探小混的鼻息,接着又俯身贴在小混心房聆听他的心跳。   总算,小刀轻嘘口气,举袖拭去额头冷汗和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两行清泪。   小刀因为放心,忍不住冲着哈赤他们呵呵直笑:“还好,还有心跳。很微弱,但总是还活着。”   说着,他将右手探入小混怀里,想找寻些治伤的丹药,这才发现小混前胸已经被五毒郎君的五毒神抓抓得稀烂,正流着腥臭的黑色毒血,那还有衣服和丹药可言。   小刀心头一跳,怔道:“糟……”   不远处,被掴昏的小妮子,正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刀大喜道:“对了!小妮子也许知道哪里还有药可用!”   他抱起小混急步走到小妮子身旁,哈赤和亨瑞紧跟着他团团乱转。   小心地将小混交给哈赤之後,小刀扶起小妮子将右手抵住她背後灵台穴,缓缓将内力输入小妮子体内。   一刻钟不到,小妮子已悠然转醒,她睁开双眼,入眼竟是小混已不似人形的惨状。   直觉地,小妮子以为小混已死,她蓦地悲呼一声扑在小混身上嚎啕痛哭。   亨瑞在一旁,口齿不清的劝慰道:“不哭!不哭!小混死没有!不哭。”   小刀拍拍小妮子香肩,柔声道:“先别忙着哭,小妮子,快告诉我,小混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丹药放在你这里?或者其他地方?”   小妮子抹着泪点头道:“有,我这里有!赤焰背上的鞍褥也有。”她一边已掏出几支小巧的玉瓶、瓷瓶。   小刀撮口打个招呼赤焰的哨声,不曾走远的赤焰立刻像团火般卷了过来。   小刀依小妮子的指示,在赤焰鞍褥的夹层口袋里,又摸出一堆瓶瓶罐罐不知是何用途的药物。   挑选半天,小刀终於从取自小妮子身上的玉瓶中找出一瓶,他唯一认识,也是他曾吃过的碧玉回生丹,喂小混服下。   另外,哈赤和亨瑞也发现一瓶红色粉末,正是小混交给哈赤裹伤用的金创药。   於是,他们为自己和小混敷敷抹抹一番之後,小刀环顾四周道:“这时里不能再留,既然血魂阁能在此处截住咱们,他们必定也知道我们原先计划的去处。”   想了一想,小刀沉吟道:“看来咱们得换个地方。好吧!就到那里,地方虽然远一点,但是绝对隐秘安全。”   小妮子等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问:“哪里?”   小刀神秘笑道:“去了你们自然知道,走吧!”   他唤过赤焰,将小混抱上马,直扶着小妮子坐在小混後背圈抱着小混,安置妥当,他回头瞥见哈赤不断地龇牙咧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他这才想起哈赤所中的冰心风神雾毒性未除。   小刀歉然笑道:“哈赤,很抱歉我不知道解药是哪一瓶,只好让你等小混醒来再为你解毒。”   哈赤扭扭身子,露齿笑道:“没关系,小刀少爷!忍一忍,这阵麻麻痒痒的感觉过去就好了。”   小刀鼓励地拍拍他,再次看了看四周,只见越下越大的雪,已经掩去部份血腥和零乱,不久之後,这里将会是一片雪白,好像未发生过事情一般。   “走吧!”   一行人顶着越见凄厉的风雪,转身朝他们来时走过的小径而去……   ※※※   静——绝对的寂静!   原本凄厉的寒风,彷佛也不愿破坏天地间这份宁静祥和的气氛,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止它的呼啸。   只有点点纷飞,柔柔的、细细的,宛如鹅毛又似棉絮的白雪,兀自轻悄悄地从天际飘落凡尘,伫足在树梢,停歇於大地……这里是五台山区,离着梨花尖,说远,其实也不算太远,只要由梨花尖西行十馀里,翻过长城,再走上数十来里的山路,也就差不多了。   此时,山里层叠交错,起伏绵延的峻峭峦峰,在缤纷瑞雪的粉饰下,远山近岭,触目尽是一片洁白。   偶尔,雪地里间或隐露出一、两株长青的松柏,点点绿意,将山中雪景衬托得越见雅致。   提起五台山,几乎无人不知是为佛教圣地,而那状似五髻的五座秃峰,更称得上是三步一小寺,五步一大庙,处处可见游人如织,香客络绎。   就在五台山的背台东北方不远处,有一座状似鸠头鸠眼,勾啄栩栩如生的孤峰,遗世独立,山中僧人都称之为鸠头峰。   由於这座鸠头峰前阻云海滚腾的万丈深渊,猿猱难攀,飞鸟难渡的峭岭绝壑,因此,鸠头峰一向被人认为无路无达,人踪绝迹。   然而——此时鸠头峰那双上不着峰顶,下不接深谷,既无垂藤可供下攀,又无曲径可以上朔的鸠眼左眼眼洞之中,赫然有人,而且还不是普通人。   那人浑身上下缠满白布绷带,像煞一粒特大号的湖州粽子,倚着洞壁而坐,从那张鼻青脸肿,却依然眼露黠光的面貌仔细看来,除了那位自称天才混混的狂人帮大帮主——曾能混,还会是谁。   小混倚坐於距离云海几乎不足三尺的洞口旁,有些视而不见地瞪着洞口之外的寂静落雪,小妮子和亨瑞端坐在他对面,二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地面……原来,地上画着一尺见方的棋盘,几截松枝叉充棋子,他们正在下象棋呐。   小妮子身兼顾问和军师二职,在一旁指点小红毛作战,同时告诉他车马炮长的是何德行。   因为亨瑞从未见过那些刻在棋子上的支那字,象棋,自然也是第一次下。   亨瑞抓起刻着炮的松枝,看了看小妮子,笑问:“炮?”   小妮子耐心地点点头。   亨瑞高兴叫道:“炮,砰!”他得意地轰掉小混的一只“卒”。   小混回过神来,呵呵谑道:“砰?我还『杠』呢!你以为这是打麻将?”   “麻将?”小红毛双眼一亮,兴奋的点头道:“会!”   小混啧啧咋舌道:“真的?下次有机会咱们打个八圈试试,看看你的道行有多深。”瞄了地上的棋盘一眼,他淡淡道:“『马』八进七,吃『炮』!”   小妮子代他动手,将亨瑞的大炮吃掉,亨瑞轻哼一声,皱眉搔耳,陷入苦思,瞧他这边棋盘上,只剩得老帅一只,红“仕”二名,单相独存,实在也没什麽妙招可想的。   半晌,亨瑞咯咯一笑,抓着相便要吃掉小混的黑马,小妮子轻笑道:“小红毛,你又忘了,『相』是不能过河的。”   亨瑞不服气道:“为什麽?”   小妮子向来明白下棋的规则,象棋之中绝无飞象过河这一招,若问她为什麽,她从没想过这道理,怎麽知道象为什麽不能过河?   小红毛见她答不出,得意地用飞相,吃掉小混的黑马。   “啪!”地闷响,小混裹着绷带的右手,赏了亨瑞一记响头,笑骂道:“他奶奶的!小红毛,你真是天才,这麽重的一只象,又没船渡它,怎麽可以过河,还没到河中间就淹死啦!”   亨瑞抚着脑袋,装傻的咯咯直笑。   忽然——“吃饭喽!”   小刀带着笑意的声音,自洞底深处传来。   原来,这处山洞,由五台山区的方向瞧看,是个山洞,实则,却是一条自然天成的隧道,只是一般人并不知道罢了。   难怪小刀能够带着受伤昏迷的小混到达这处无人可及的眼洞之中疗养。   不一会儿,小刀和哈赤二人,一身风雪,自洞底走了出来。   他们二人手上都捧着些山精、地黄等可食的植物,而小刀左手中赫然多持着一株色泽深褐,大如人掌的灵芝,兴高采烈地步向小混等人所坐之处。   小刀放下手里的东西,轻笑道:“天那麽冷,为什麽不升个火烤烤,还要坐在洞边吹冷风?”   小混不在意道:“风停了,而且我怕升火会让外面的人察觉这洞里住人。赤焰小子在哪儿?”   小刀拍掉头脸和身上渐溶的雪花道:“我让赤焰小子留在另一头出口附近,若有异动,它可以即时通知我们,还有,只要你不要这麽靠近洞口旁升火,外面的人是看不出这洞里别有乾坤。”   小妮子瞥见灵芝,欢叫道:“小刀哥哥,这是灵芝※!你在哪里找到的?”   小刀呵呵笑道:“其实,那是赤焰小子挖出来的,它的鼻子可真灵,连雪下面有名堂都瞒不过它!”   亨瑞拨了拨他们的晚饭,失望道:“又是草?不要。”   “不要!”小刀捏捏他突出的鼻子,威胁道:“我和哈赤冒着大雪去找吃食,你敢说不要!下回由你去张罗三餐。”   亨瑞侧头想道:“张楼?不懂!”   小刀泄气地摆摆手,谑道:“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还是让小混无聊时多教你一些中文。”   哈赤难得幽默道:“小红毛,怒狮的汉语已经很不灵光,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馀,哈赤现在高兴啦!”   亨瑞不在意地耸耸肩,对哈赤扮个鬼脸,不知迳自低声咕哝些什麽。   小刀瞧着小混,关心道:“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进去休息?”   小混显然有点累,於是病恹恹道:“也好!这次挨的揍的确不轻,算是第一等伤,最少得休养半个月才恢复得过来。”   顿了顿他接着道:“当然,半个月是指经本少爷精湛的医术诊治才有可能。”   小刀嗤笑道:“还没说你胖,你倒自己先喘了,你这混混还真他奶奶的有够不要脸呢!”   小混半闭起眼,由哈赤将他抱着走入洞腹深处,比较靠近另一个出口的地方,他犹不忘回道:“谁说我不要脸,我这叫有自信……”   说着,声音渐弱,不知小混是倦了,还是睡着了。   小刀朝小妮子扮个苦笑,二人略略收拾起晚饭,随後追上哈赤。   瞧小妮子那种轻灵飘逸的身形,唔!看来她曾扭伤的右脚踝,已经痊愈无碍。   小刀有感而发道:“不过,说实在的,小混,你还真是耐打,若是换做别人受了你这身伤,就算有神医在场,只怕也救不回这条命。”   小妮子也是心有馀悸道:“就是嘛!前几天,当小刀哥哥带我们到了鸠眼洞,我还以为……”   小混闭着眼,懒懒道:“以为我再也混不下去了,是不是?老实说,我若不是仗着我武爷的冥元大法,只怕,我这次还真的混不下去,就此归位大吉。”   “冥元大法?”   小妮子一脸茫然,而小刀却是满脸讶异。   “这就难怪。”小刀沉吟道:“据说,冥元大法是融合龟息大法和归元神功,却又另辟蹊径的一门内功心法,只要学得这门心法,不但能如龟息大法般闭气久留,同时兼有归元神功那种迅速复功的效用,只是,我从未听说武狂老前辈识得这门心法呀!”   此时,他们正走进一处较为宽敞的洞腹。   亨瑞已经先一步到达,正将洞腹中央一堆微红的馀烬,重新引燃。   火光照亮四周,只见贴着洞壁两侧,不知是谁想出的点子,竟然利用青绿的松树为帐,搭起五座大小不等的松树帐篷,使得小混他们在这处小小洞天之中,居然能够拥有个人的天地和隐私。   小混示意哈赤,将他在火堆旁放下,哈赤为他推来一块大石,当做靠背,好让他能够舒舒服服地倚坐休息。   远远地,在山洞另一头似乎有隆隆水声隐然传来,彷佛在为小混等人所居的深洞,做着增添的演奏。   小混接过小刀递上的山精,咬了一口,这才接着刚刚的话题。   他咿唔道:“老哥,江湖中不知道我武爷爷所懂得绝学,还多着呢!只是经过那麽多年,我武爷爷已把一些拉拉杂杂,又不太高明的武功全都忘掉,光留着他认为值得学的功夫教我。   而我,老实说,对学武没什麽兴趣,所以我两位爷爷才联合叁透冥元大法的精义,逼着我学会。   好歹,这总是我来闯江湖的本钱,所以,我也就勉勉强强学得十成,诚如你所说的,这门心法能闭气,易复功,另外,就是能够像程咬金一样,打不死。”   小妮子咯咯娇笑道:“你对学武没兴趣,就出来闯江湖创帮派,你要是对学武有兴趣,天会知道你会干什麽事!”   小刀捉狎道:“那还用说,他一定会把江湖填起来,让大伙都没得混,如此才能证明他曾能混的很能混,方不愧他狂人帮大帮主的身分。”   小混搔搔头,嘿笑道:“这也有可能,只是我现在对学武还没兴趣,所以暂时不想,有了兴趣之後的事。”   他嘴里这麽说着,可是心里却开始重新考虑,是不是该对学武多有点兴趣,这个填江湖的事,听起来好像还挺有意思……。       第六章 腊八归客故人情     腊月初八,吃稀饭的日子。   天,已经连下好几天的雪,大地早已变成一片水晶玻璃的银色世界。   北京城里,连绵比栉的屋瓦上铺着厚厚的雪毯,家家户户的屋沿下挂满长长短短的透明冰棒,犹自滴着水的冰柱儿,毫不逊色地和屋梁上所挂着的腊肉腌鱼、凤鸡香肠相互争辉。   人潮来来往往踩过足有半尺深的积雪,忙碌地穿梭在大街和胡同里。   可不是嘛,喝完了腊八粥,离过年就近了,这个时候就算天依然飘着鹅毛似的雪花,也没有人会闲在家里烤火炉子。   杜老驼酒坊也因为大伙儿都忙着准备过年,倒是少不了少坐着喝暖酒、闲磕牙的常客。   此时——酒坊没有半个客人,老杜却忙上忙下准备着打上十来斤好酒,待他打点好一切之後,习惯性的,他拉下肩上雪白乾净的抹布擦了擦手,这才踱向门口,脸上流露出殷切的期待,频频朝胡同口张望。   他在等人,想起自己所等之人,老杜不禁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虽然自己与这人不过是一面之缘,却不知怎麽地,竟早早就数着日子等这人再来,只是想再见见这孩子纯稚的笑脸。   老杜再次望了望巷口,摇摇头,自觉好笑地踱回酒坊内,心想:“活了这麽把年纪,怎麽定性却越磨越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老杜我动了春心,等着姑娘来呢!”   他呵呵一笑,老杜迳自在备好碗筷杯盘的大酒缸旁落坐,定定的望着门口发起呆来了……北京大挢的底下,永远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要迎新年了,平时只是单日或双日才有集市。   此时,不分单日双日,天天都有了。   赶往天挢的路上,络绎着全是去赶集采买年货和看热闹的人群,有的人空着手走,有些人担着担子。   担里除了带了来想售的货物,一边箩筐里偶尔露出一个黑黝的小脑袋,张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熙来攘往的各色路人。   也有人牵着驮满大包小袋的驴马,驴马背上高踞着的素衣小孩宛如一国之君,神气地巡视着自己的王国。   还没到天挢呐!这一路上形形色色赶路的人影,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接近新年的热闹气氛。   一路之上,却也没人朝那个高似小山的大个儿,或红发白肤的奇怪小孩,以及三个神采昂扬,俊俏非凡的大小孩多瞧一眼。   也许是因为京里的人嘛!比较见多识广早就对一些不寻常的事,见怪不怪啦!   小混依旧是那一身青布长衫,平底靴,瞧他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模样,就知道大半个月前那次要命的重伤,毕竟没能要得了他的校狐。   小刀瞧着其他四人俱是满脸兴奋,忘情地欣赏着周遭景致,不禁有种母鸡带小鸡的好笑感觉。   他含笑地注视着小混他们,以一种融和了欣喜和好奇的表情探索着这份新年特有的热闹,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未像他们,以一种稚龄孩童才有的赤子心情去看新年。   打从小刀有记忆开始,他的世界便是充满飘泊动荡,他的生活总是在生死的磨练中渡过的。   新年!武林中人是不过新年的,因为他们的生命是为现在而活,期待新年,期待明日的太阳,期待对武林人而言是一种浪费,生命的浪费。   直到此刻,小刀方才深深的体悟到,他竟未曾有过童年,早在该是童年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长大了。   如今,他欣慰地发现,他却从小混他们的身上,找回自己所失去的童年时光。   忽然,小刀伸手拉住一个举着插满花纸做成飞鸟、风筝的小贩,向他买了一支迎风飞旋转动的飞鸟,小混他们都包围了上来,叫笑着他们也要。   当这名小贩笑嘻嘻地离开之後,小混他们五个人手上各自拿着支彩色缤纷,招眼引人的艳丽飞鸟。   踏入天挢的集市,四周景观更使人目不暇接,不同的叫声不绝於耳。   小混他们沿街走过叫卖大宗蔬菜的地摊前面。   只见大白菜、高丽菜、红白萝卜、大葱、蒜苗到处堆积如山,等待着任君选焙。   林立的肉架子上,肥猪、鲜羊、心肺、肚肠、满目琳琅。   牛肉贩子乾脆就地架起大锅灶烧将开来,汤和肉都在大锅里翻滚沸腾着,已经煮熟的牛肉堆满了一桌又一桌。   小混等人凑兴挤在摊子前,买了几斤酱牛肉,顺便趁热喝碗热呼呼、香喷喷的牛肉鲜汤,来抵抗这个飘雪的大冷天。   逛过舞着长须的草虾摊,看见红尾巴的大鲤鱼骚包的扭腰摆臀,巴不得让人带回家去“年年有鱼(馀)”。   一笼笼的鸡鸭,吵架似的“咯咯!”、“呱呱!”乱叫一通,伸长了脖子的白鹅还不知死之将至,犹自偷偷地啄着人家菜蓝内翠绿的小白菜,自得其乐一番。   亨瑞忽然欢叫一声,拉着小混朝前跑去,两人登时没入一堆小孩子之间不知去向。   小刀和小妮子及哈赤三人对望地耸耸肩,慢慢走近人群。   原来是个白发白胡的老伯伯在卖棉花糖,只不过一眨眼,小混他们二人手上抓着六、七支白白胖胖的棉花糖,分开人堆走了出来。   於是一行五人舔着比他们的脸还大的棉花糖,风光神气的一字排开向前走去。   忽然,一声好似鸟鸣的悦耳叫声自路边传来。   小妮子好奇地挪开棉花糖,瞧着一个小贩把竹截削成糟,灌上水,一头插上薄竹片,吹出声音,另一头却插上几支染了色的彩鸡毛,做成既有声音又有色彩的叫曲。   她不知不觉地被那吹动时卷着水声,音似鸟叫的小玩意儿所吸引,朝那处摊子走过去。   “小混啊,你看……”   看什麽?小混搔着头,奇怪身边的人呢?   一回头,才发现妮子正站在卖叫曲的摊子前不停的吹动发出鸟叫的小竹叫曲。   自然,当他们再往前逛去时,手里虽然少了棉花糖,可是,嘴里全都衔着吱叫猛吹。   经过捏面人的摊子时,捏面师傅应小混他们的要求,为每个人捏了一尊和自己一般维妙维肖的校烘人。   再过去是一大片金红绚丽的五彩世界,那是卖春联、卖灶神、卖门神的,呈现着浓浓的喜气。   最富年味的蜡烛店,整个店面映入眼底的是一大片带着喜乐的蜡烛红、蜡烛有长、 有短、有粗、有细、有纯红的、有 金花纸的、有平放的、斜躺的、高挂的┅┅买的客人指指点点,卖的伙计爬上忙下,每个人都是笑开着脸。   小混他们慢慢地踱,缓缓地逛,经过一家家香铺、裱店、锡箔商、火纸、鞭炮行,每一家商店都是生意兴隆,为了过年,人人都显得富足而不吝啬。   天挢茶馆里的说书也是此地一大特色,有心人早就约了些好友亲邻,在办完年货时到馆子里歇歇腿,听听说书人谈一段忠孝节义,或是儿女情长。   或是像小混他们逛累了,就找个地方坐坐,听说书人说一场他不曾经历过的铁血生活,然後让自己融入那种不太真实的武侠世界好好笑上一笑。   反正没人知道,小混他们是在笑那说书人将江湖讲得恁般平静,把武林说得恁般单纯,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此时此地,小混他们尽情地享受“新年”的气氛,享受“童年”的乐趣。   明天,他们又是江湖人,谁能估料明天将会如何……门外轻扬的马蹄和马匹轻微的喷气声,惊醒正在神游太虚的老杜,老杜笑容甫起,却又惊觉地微拢双眉,沉下脸来。   老杜原以为是小混等人来了,但是,他立刻听出正朝着酒坊门口而来的马匹只有一匹,上回,小混他们是四个人一起来的,那麽,这该是其他的客人喽!   老杜暗笑自己等人等得癫了,竟然有些神经兮兮,将每个上酒坊的人都想成是小混。   有客人上门,老杜自然坐不住,他堆起做生意必须的笑容,起身往门前的柜台走去。   谁知,他的人尚未走到柜台,酒帘子一掀,赤焰那颗硕大火红的大脑袋,顶着片片雪花挤了进来。   老杜连忙哈腰笑道:“客官,对不起,小店太小,马匹……”   直起腰的老杜,朝赤焰身後猛瞧,却不见有人进来。   老杜迷惑道:“奇怪,怎麽没人?”   他好奇的走到门口,朝胡同两头望了又望,胡同里除了静静飘落的雪花,哪有什麽客人的影子。   老杜不解的搔搔头,嘀咕道:“咦?难道是迷失的马儿不成?可是瞧这匹马的神彩分明是匹名驹,谁会这麽不小心任它四处乱跑?”   待他满心迷惑地回头,赤焰已经大大方方地挤进酒坊里,正将它的头探入那十斤暖好的上等老酒之中,喝的唏哩呼噜的好不痛快!   老杜忙不迭跑过去推开赤焰,喝叫道:“住嘴!你这可恶的贼畜牲,这酒可不是让你喝的!”   赤焰满足地抬起头舔舔嘴,“唏聿!”轻嘶喷出口酒气,然後似乎嫌老杜小气般对他龇牙甩头直瞅着他。   老杜看看酒缸子,只见十斤老酒已经去了三分之二,再瞧瞧赤焰正大剌剌地斜瞅着他,他不禁好气又好笑地插起双手,回瞪赤焰道:“这算什麽嘛!偷喝我的酒还敢瞄我,就是人,也没有像你这般嚣张的家伙!”   突然,赤焰不耐烦地扬头轻甩,老杜这才注意到赤焰的脖子上系着一封书信,大红洒金的封套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老杜亲启”四个大字。   老杜“咦?”的轻呼,好奇地上前取下书信。   只见信中依旧是和封套上相同字迹的一路狂草,飞舞的字体苍劲有力,自成一格,显示出写字之人定是狂放不羁却又颇有格调的个性。   首先瞥向信尾的署名,老杜不禁呵呵轻笑道:“原来是这小子!”   信上道:“杜老板钧鉴,自上次相见甚欢,吾等於分手後长相思念,只觉得杜老板之音容宛在,令人不忍骤忘……”   老杜哭笑不得道:“他妈的!这算什麽,祭文?”他接着往下看。   “时光匆匆,岁月如流,转瞬已是寒风飘雪,腊月时节;犹记腊八之约,不敢或忘,想来生意之人必已归耳,是以吾等怀欣喜之情,浩荡前来。   然,甫入城际,见家家除旧,户户布新,四野年味扰我凡心,故而於应约之前决之往天挢一游。   又恐汝挂念吾等来否,特此遣吾子赤焰,限时专送最高机密一封,告之吾等行踪,盼老板大度,代为安置吾子食宿。   而吾等於倦游之後,定然准时回家吃晚饭(粥也无妨),烦请转告生意人,此次千万莫再来去匆匆,以致吾等眼成穿,骨化石,恨不相逢未在时!”   老杜看着信的双眼,随着信文的进行越睁越大,两边嘴角也越离越远,最後成了一直线,“哈哈……”大笑声冲口而出。   良久——老杜笑够了之後,吸吸鼻子,揉揉肚皮,擦去不小心笑出来的眼泪,这才弹弹信角的署名:“天才混混曾能混。”   “真能混?天才混混……哈哈……真他妈的能混!”   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笑神经似的,老杜托着已经笑酸的下巴,又是一阵“呵呵呵……”、“嘿嘿嘿……”,拚命想忍,却又忍不住的奇怪笑声。   赤焰再次从酒缸里抬起头,醉眼迷蒙地睨着老杜,随後,它竟踉跄地甩甩头,昂首“唏聿聿……”掀唇高嘶。   瞧它摆头踏蹄的快乐德行,大概它的这种嘶鸣,就是马族的“笑声”吧!   小混等人心满意足地逛完天挢,来到杜老驼酒坊时,直觉地以为,酒坊里大概刚刚有人闹事,或者店内遭人打劫。   只见酒坊内,椅子七横八竖倒满一地,柜台被撞得歪歪斜斜,台後放置着锡壶、陶茶等酒器的架子也被撞垮。   而当做桌子用的大酒缸,六个躺下三个,砸破二个,只有最靠近墙边那只酒缸得以幸存,淹满一地的老酒散发着浓浓的醉人酒香,足以将入屋的人薰得醉上三天三夜。   小混等人正惊疑不定时,屋角忽然传出一阵拖拉的吆喝声,小混他们很自然的将目光调向声音起处。   这一看,小混立刻瞪大眼珠子,只瞧见高不及五尺的老杜,正自暗处努力拉着四脚朝天的赤焰往门口拖。   “这是怎麽回事?”小混和小妮子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诧异叫着。   老杜闻声扭头瞧向众人,又瞄瞄兀自沉醉的赤焰小子,然後,他拍着手直起腰,哭笑不得道:“小混混呐!你既然要我替你照顾儿子,为什麽不警告我,你这儿子酒品不好,喝醉了还会发酒疯!”   “发酒疯?”众人再次瞄瞄四周,看着浩劫馀生之後的凌乱现场,不难想像赤焰的酒品差到何种地步。   小混搔着头,苦笑道:“奶奶的,赤焰这小子比我还天才,混成这种德行未免也太离谱了。”   他对老杜投以歉然的眼神,耸肩道:“杜老板,对不起,我也不晓得赤焰小子这麽没酒品,以前他和我喝酒可从来没醉过,我想,大概是你这里原酒太醇了啦!”   小妮子突然发作道:“什麽?死小混,你居然教赤焰喝酒?你……”   小混不以为然道:“教它喝酒有什麽了不起,我还想教它玩骰子、推牌九,那才稀奇。”   小妮子气结地说不出话来,老杜和小刀等人却呵呵直笑。   亨瑞摇头笑道:“马,不赌,玩笑开!”   小混白眼道:“谁说马不赌博,小红毛,不懂就把玩笑关起来,免得人家说你没学问。”   亨瑞皱着眉头,努力想了半天,更正道:“马,不懂赌搏,开玩笑!”   “哦!”小混嘿笑道:“我说嘛!你这句话比较像人说的话,什麽玩笑开,玩笑关,乱七八糟!”   享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眨眨眼睛,不敢再随便说些颠三倒四的“乱话”。   小刀瞅着躺在地上打呼的赤焰,轻笑道:“杜老板,我看先别管赤焰小子,还是先收拾收拾店里面,免得妨碍你做生意!”   老杜摇摇手道:“无妨,今儿个是腊八,我照例不开店做生意,我之所以开门纯粹是为了等你们,不过,我本来打算在这里招待你们……”瞥了赤焰一眼,他呵笑道:“看来只得换地方。”   小混性急问道:“那位生意人回来没有?咱们换地方他知不知道,要不要通知他?”   老杜好脾气笑笑:“他呀!他不是问题,咱们走吧!这里我明天再找人来收拾,谈正事比较要紧,你说是不是?”   小混和小刀俱是满脸狐疑地瞅着老杜,但是听他有正事要谈,只得丢下赤焰,和其他人一起跟着他走出酒坊,朝同条胡同底的一间大屋走去。   “什麽,你说他没回来?”   一间素雅的花厅内,小混像要吃人般地大吼。   老杜沉稳道:“他特地捎信来,说他正在调查一件很重要的消息,如果消息正确,那将是三十年来江湖第一大新闻,所以……”   “所以个屁!”小混不爽道:“那我们等他不就白等,你知不知道,时间就是青春,就是生命,他这样简直是在浪费我们的青春,浪费我们的生命!”   小刀也有些气馁:“奇怪,江湖不是传说,武林贩子把生意看得比什麽都重要,而且,若是没有油水的事,他是连沾都懒得沾,何以他这次居然一反常态,放弃我们这笔现成的大买卖?”   小混像个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斜倚在太师椅上,懒懒道:“我看呀!这家伙八成是想改行当记者,才会只顾得待在开封炒新闻!”   老杜轻笑道:“并非那老不想做生意,只是这次得劳驾你们多跑一趟,亲自上一趟开封,他会在开封等你们,绝对不再黄牛。”   小刀微微皱眉道:“开封那麽大,我们并不认识武林贩子,要如何与他取得联络?”   老杜含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牛皮信封,交给小混,和悦道:“如何与那老联络,这里面说得很清楚。”   小混高兴地弹坐而起,一把抢过牛皮信封,顺手一巴掌拍在老杜左肩上,谑笑道:“奶奶的,有这玩意儿怎麽不早点拿出来,你这不是吊咱们胃口?”   老杜龇牙咧嘴苦笑道:“我到现在才有机会告诉……”   面对五个凑成一堆的脑袋,老杜自觉无趣地耸耸肩,迳自住口。   小混撕开蜡封的牛皮信封,由里面取出一张棉纸短笺,小刀等人不自觉地伸长脖子,每个人都想瞧清楚短笺上写些什麽。   小混轻轻念道:“相国寺中,市集之日,百工群聚,独见龟卜。”   随即,他又从信封中倒出一枚龟壳磨成的制钱。   小混将这枚龟壳制钱拈在手中翻看半天,只觉得除了质料不同,样式、大小竟然与一般通用的制钱无异。   於是,他顺手将它抛给小刀,让其他人满足一下好奇心。   小混重新将自己深深埋入太师椅,喃喃自语道:“开封,这一去可得要两、三个月才到得了地头呐!”   老杜笑问道:“怎麽着?你难道有其他要事办不成?”   小混抬眼道:“不是我。”   他忽然又叫道:“小红毛!”   亨瑞吓了一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小混呵呵笑道:“没事,我只是想问你,你不是还有个老哥吗?”   亨瑞奇怪地点头,早在小混养伤的大半个月里,每天无所事事就是对他进行身家调查。   小混早已将他的祖宗八代全都摸清了,怎麽会突然又问起他来?   小混瞧着亨瑞满脸狐疑的模样,好笑道:“得了,我又不是把你骗去卖,你干嘛那付德行看着我。”   顿了顿,他接着沉吟道:“小红毛,咱们虽然不明白为什麽猛龙会要对你家下毒手,可是,他们不放过你这个活口是一定的,所以,我想最好还是让你和你老哥联络上,带你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亨瑞蓦地叫道:“不要!小红毛报仇,不走!”   接着,他突然冲口而出一连串叽哩呱啦的番话,听得在场所有的人俱是为之一怔,瞧他说得恁般飞快和激动,这大概是自他遭到家变之後,说得最痛快的一次话。   众人全都傻眼地瞪着他。   忽然——“啪!”的一响,小混弹坐而起,赏了他一记大响头,笑骂道:“闭嘴!他奶奶的,红毛鬼就是红毛鬼,你说那种不是人听的鬼话,谁知道你在说什麽,这样子怎麽讨论你的将来!”   亨瑞愕然地揉着脑袋瓜子,嘟起嘴委屈地瞪着小混,忽然,他又是劈哩啪啦连珠炮似的鬼话连篇。   小混直瞅着他,嘿笑地警告道:“奶奶的,小红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你再不住口,小心我对你的尊臀不客气!”   亨瑞果然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立刻乖乖地闭上嘴巴。   小妮子奇道:“小混,你怎麽知道小红毛在骂你?”   小混嘿笑道:“这有什麽好奇怪,哪个人会在挨打之後,还称赞打他的人,当然是破口大骂,而且,就算小红毛不是在骂我,他不住口,我照样揍他屁股,绝对不会和他客气的。”   亨瑞搔搔他那头火红的短发,悻悻道:“他奶奶的,大欺小,神气!”   他的动作和口气,简直像小混的翻版一样。   “咦?”   小混等人全都惊讶地瞪大眼珠子,直瞅着他上下打量,而亨瑞自己犹不自知到底怎麽回事,只是迷惑地张大他的绿眸子,不甘示弱地反瞪众人。   小混右眉一挑,吃吃笑道:“奶奶的!小红毛,你真能混呀!咱们认识不到一个月,你就把我的招牌你都偷学去啦!”   “曾能混?”亨瑞摇头道:“不是我,是你!招牌偷去,我没有。”   小妮子“噗哧!”笑道:“小红毛,怎麽都学了大半个月,你的中文程度还是那麽差呢?”   小红毛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脑袋,呵呵直笑。   小混瞧他那动作,夸张地拍着额头呻吟道:“还说没有偷我的招牌!”   亨瑞着急地辩解道:“没有,没有,小红毛从来不偷,偷,不好,是坏孩子。”   小刀安慰他道:“小红毛,你别急,小混说的偷,是指你的动作像他,学他,不是说你真的偷他东西。”   “噢!”亨瑞这才明白小妮子说他程度差的原因,他脸上不禁浮现一抹讪然的潮红,偷眼瞧着小混咯咯傻笑不停。   小混故意板起脸孔,肃然问道:“笑什麽笑,不准笑,说,你要如何才能联络得上你老哥?”   小红毛被小混冷森森的表情,吓得一怔,不禁呐呐地说道:“找大船,大船送信,叫格瑞来。”   小混斜睨着他,故作冷然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那大船要到哪儿去找?”   亨瑞蓦地眼眶儿泛红,泫然欲泣地垂下头,低声道:“天津!”   小混瞧着他黯然的模样,拍拍他的肩,嘻嘻笑道:“好了,跟你开玩笑,吓唬你的,男孩子要流血不流泪,怎麽老跟个娘们一样,动不动就只会哭!”   亨瑞方才破涕为笑。   小妮子已然不服气道:“臭小混,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娘们哪里又得罪你啦?要你在那儿嚼舌根,真像三姑六婆的娘们!哼!”   小混蓦地咬住舌头,有些哭笑不得地斜瞟了小妮子一眼,岂料,这妮子还真得意忘形地抿着嘴,翘起挺直的俏鼻子,一副得意成二五八万的德行。   小混暗忖道:“奶奶的,给我来这一套,你这妮子真以为自己是住在河东边的母狮子!”   忽然,小混起身朝着小妮子倒头便拜,口中犹自嚷嚷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生忘记有娘们在此,言有所失,在下这厢赔礼了!”   他双膝一屈,人就待往下跪去!   小妮子直觉地冲上前,弯腰伸手要扶起小混,同时怔然地叫道:“小混,你在发什麽癫……”   蓦地——小混微屈的身形一记踉跄,仰起的头恰巧迎上俯身的小妮子,“滋!”的脆响,不消说,自是家法侍候!   小妮子“呀!”的尖叫,抚着嘴狼狈地朝後逃去,再也神气不起来。   小混得意地瞅着小妮子落荒而逃,口中犹不忘调笑地逗弄道:“印章都盖得那麽响,你现在遮起嘴来,岂不是欲盖弭彰,诱得人想再犯一次罪嘛!”   小妮子那只手登时就举在半空,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不知该将手朝哪里放才好,羞得她莫可奈何地猛跺小蛮靴!   小混见状在心里偷笑道:“小娘们,我就不信你能神气上天去,碰到我,你除了吃瘪,就是吃甲鱼,一样都是鳖!”   老杜简直被小混如此新潮、大胆的限制级表演吓傻了眼,只见他像尾跳上岸的鱼,张大着嘴,瞪大眼睛,直像快喘不过气似的。   小刀他们却已经是见怪不怪,根本没兴趣多瞧上一眼。   正当小混洋洋得意,大摇大摆地走回座位时,蓦地,一声惨兮兮的马嘶要死不活地传进众人耳朵。   登时,花厅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朝大门口冲了出去。   小混一马当先来到朱漆大门前,他连门栓都懒得拨,索性直接翻墙而出,飘落胡同里。   只见赤焰在从前面不远处的杜老驼洒坊里,颠三倒四地蛇行而出。   它一瞥见小混,忍不住又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低嘶,然後朝站在胡同底的小混这边,迈着八字步伐,一摇一摆,外加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小混迎上前去,抱住赤焰的颈项,哈哈笑道:“我说儿子呀!你怎麽这样快就醒啦?”   就像每个喝醉的人都怕有人在他耳朵大叫,赤焰低嘶地甩甩头,以它充满血丝的大眼睛,哀怨地瞟了小混一眼,像是在警靠小混说话小声些一般,这才重新将自己那颗重沉沉的大脑袋,搁在小混肩上休息。   其他人这时纷纷从豁然而开的大门里挤了出来,乍见赤焰狼狈的模样,微怔之後,猛地哄堂大笑。   赤焰抬起眼皮子,以痛苦的眼神不悦地瞪他们一眼,忽然,它软趴趴的四肢,似是再也无法支持自己庞大的身躯,蓦地往外滑去。   小混被赤焰猛的往下一沉,大叫道:“喂!儿子,你别倒呀!”   “咚!”的闷响,赤焰再度四平八稳地摆平在地上,而它身下依然压着闷声大叫的小混。   “小子,你给我起来,你想压死你老爹我呀!”   “喂!老哥,快来救我!”   “亲亲小妮子,快想办法把赤焰小子弄走……”   小混瞥见小刀等人全都在赤焰身边蹲下身来,只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没有一个人打算动手将他解救出来。   小混怪声地哇哇大叫道:“你们这群没有良心的朋友,居然这样子对待你们的偶像!”   小刀呵笑道:“难得呀!难得!能见到我们最最天才的超级混混如此呼天叫地,实在是不容易,不容易!”   小妮子接口谑笑道:“就是嘛!如果我们不趁此机会好好欣赏一番,岂不是辜负老天费心安排这个镜头的美意!”   小混没好气问道:“哈赤,你呢?你就看你家少爷被压在马下而不管?”   哈赤搓着手,为难道:“少爷……可是,小妮子姑娘和小刀少爷都不许我扶你起来……”   小混截口道:“你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不待哈赤回答,小刀倏地伸指一戳,点住炳赤的穴道,轻笑道:“小混,别让哈赤太为难,少爷可不是这麽当的喔!”   小混眼珠子一转,瞟向亨瑞,他未开口,亨瑞就急忙摇手道:“小红毛没力气,拖不行。”   老杜赶紧表明立场道:“我是中立的,我谁也不帮!”   他果真自动退後三步,以示清白,只是从他那满脸强憋着的笑容,实在不难看出他的中立,别有解释!   小混盯着一张张贼笑的面孔,目光古怪道:“唉!你们既然喜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们……”   小刀骤觉不对,忽地——小混大喝着将赤焰横摔向众人,登时,赤焰的惊嘶、小妮子的尖叫、小红毛的怪叫、哈赤和老杜的惨叫,同声齐响。   整个胡同登时充满鸡猫子喊叫的喳呼!   小刀正待庆幸自己逃的够快,蓦地,他的腰眼一麻,整个人“咚!”地倒地不起。   小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冲着他眨眼笑道:“老哥,你跟我比轻功,大概还慢上那麽一点点!”   小刀只有苦笑地任小混将他拖回赤焰身边,硬将他塞进赤焰身体下面压住。   他这才发现不光是他自己,所有刚才在场冷眼旁观的人,全都被小混点中软麻穴,一并躺在马身下享受被压的滋味。   小混拍拍手,呵呵笑道:“各位,为了答谢你们对本天才混混的爱护,我决定让你们和我一样,有机会和我儿子多亲热亲热,现在虽然还有点小雪,可是有赤焰当你们的被子,想必你们不必担心冻着!”   接着,小混拍拍醉眼朦胧的赤焰,揶揄道:“儿子,替我好好招待这些好朋友,别忘了偶尔动一动,扭一扭,让他们享受一下马杀鸡的乐趣,我进去休息啦!”   赤焰随即呻吟地扭动一番,小刀等人立刻感到像被一个磨盘辗过一般,齐齐叫道:“哎唷……小混,你回来!”   小混负着手,头也不回道:“今儿个是腊八,厨房里大概已经准备好稀饭,这种下雪天呀!吃碗热呼呼的腊八粥,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其他人呻吟着瞥见小混按步当车地走进大红门。   忽然,小混又探出头来,轻笑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刚才撂倒各位那手绝招叫拈星指,那是我文爷爷的真传,专门用於以寡敌众时常烘。而且人越多就越有效,我这还是第一次试验,看来效果的确不差,好了,我要进去啦!拜拜!”   小混消失在门後,众人又是齐声呻吟,小混又露出他那张迷人的笑脸,奸黠笑道:“对了,还有,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每个人留下一碗粥,今天是腊八嘛!不吃粥就太没意思了,对不对?我走啦!不客气喽!”   “死混混,臭混混,你出来,我恨死你啦!”   “小混球,你这死没良心的,出来!”   “坏混混,小红毛不和你好!”   “算了,他不会出来的……唉!我为什麽要保持中立?”   其中只有哈赤没吭声,因为,别说小混只是惩罚他刚才见死不救,就是小混要他死,他也不会吭一声!       第七章 海城风光洋行会     天津,地位北运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等五条重要河川水道的交汇处,如此重要的河口交汇处,不想成为一个重要的商埠,实在很难五河自天津总汇之後,经由城的东北向东流,即是着名的海河,亦称沽直。   河出大沽口,注入渤海,是进出黄海、东海等地的重要据点,更是大明朝和各海外藩属国交通的要位之一。   因此,天津名正言顺地成为大明朝廷北方繁荣的大商埠、大城市。   并且由於天津距离京城慢慢地走,也不过三天的时间,故而,天津成了汇集了不少南北杂货,甚至水货商行,准备随时提供各种新鲜、时髦的玩意儿,供京城里的皇亲国戚,权臣大爷们吃喝玩乐之需。   自然,天津城也是小混他们前去开封的必经路程之一。   所以小混决定先到天津走上一趟,解决小红毛的问题之後,再南下开封找武林贩子那钱重做买卖!   当小混他们一伙人离开京城上路的第一天早上,除了哈赤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混闲扯之外,其他小刀、小妮子和亨瑞三人全都板着一张扑克脸不理搭小混,以示三人对前一夜被小混摆道的不满。   其实,小混也没让他们在雪地里待得太久,他不过是进去喝了一杯热茶,连腊八粥都没吃,就又回头出现,解除他们几人被禁的穴道。   只是,小刀他们由於小小可爱的自尊心受到一点不轻不重的打击,使得他们不得不对小混摆点脸色,略做抗议。   第一天中午不到,小刀又恢复以前谈笑风生的样子,和小混斗斗嘴,胡扯一通。   到了晚上,小红毛亨瑞郑重声明和小混和好如初,便是赤焰小子,也在饭前完全从烂醉中清醒过来,神采奕奕地扬蹄欢嘶。   唯独小妮子这位望家大小姐,曾家未来的媳妇,足足和小混冷战三天。   直到这妮子发觉三天来,小混依然吃得饱,睡得着,笑得比别人大声,丝毫未受她的冷战所影响,她这才没趣地自动解除警报,恢复如阳光般的笑靥。   小混勾着她的下巴,呵笑道:“对嘛!这才是我的亲亲小妮子,你笑起来的时候,可以把我迷得昏头转向,什麽都会忘忘去,你干嘛老是板着张棺材脸,难看的要死!”   小妮子没好气地啐道:“讨厌,谁叫你欺负人家!”   小混嘿嘿笑道:“谁叫你先欺负老公,喝!还想看我的精彩镜头呐!”   小妮子消了气,娇哼了一声,迳自去找赤焰聊天。   小刀压低嗓门道:“啧啧!女人呀!真是善变的动物,小混混,也亏你才消受得起!”   小混咋舌道:“得了,老哥,你少装得那麽纯洁,我就不相信你闯荡江湖十几年,还会是只童子鸡。”   小刀蓦地乾咳一声,微见尴尬地踹了小混一脚,笑骂道:“他奶奶的,什麽话嘛!难不成你就有经验?”   小混讪谑狎笑道:“我可不像你,七少年八少年就到江湖上和人瞎搅和,我可是规规榘榘地待在沙漠里,自然是有品质保证的原装货,还没开封!”   亨瑞跟在他们二人身边,迷惑地听他们二人说天书,直到他听见开封,这才高兴道:“开封,小红毛要去!”   小混顺手赏他一记响头,谐谑道:“去你的头,小孩子不懂事,乱插什麽口。”   亨瑞不服气地叽哩呱啦乱骂,小混掏掏耳朵,狎笑道:“对不起,我听不懂鬼话!”   最後,亨瑞还是蹦出一句:“他奶奶的,大欺小!”   小刀强忍着笑意道:“小红毛,你还真是近墨者黑,什麽不好学,就学上这句他奶奶的!我看你也得教小混一句骂人的话,这才叫文化交流!”   亨瑞得意叫道:“布鞋!”   小混谑道:“布鞋?我还慢跑鞋哩!这和骂人有什麽关系?”   亨瑞摇着手道:“布鞋,狗屎!狈屎,布鞋!”   小混和小刀茫然对看一眼,小混搔搔头道:“布鞋,狗屎!你是说穿着布鞋去踩狗屎,还是穿狗屎……不对,狗屎不能穿嘛!”   小刀异想天开道:“或者,补鞋的是狗屎,这没道理嘛!”   亨瑞重重一哼,索性停下脚步,点着小混胸膛,一字一顿道:“布鞋,荷兰话;狗屎,支那话;布鞋就是狗屎!”   小混和小刀异口同声:“哦!原来荷兰的布鞋,就是汉人的狗屎!”   想了想,小混抬起脚看着自己所穿的平底软鞋,不解道:“奇怪,为什麽荷兰的布鞋要用狗屎去做,那能穿吗?”   他迷惑地摇摇头,看看小刀,小刀也对他耸耸肩表示不明白。   “不管啦!反正荷兰布鞋就是骂人狗屎啦!”小混决定答案之後,便意气风发地往前走,突然,他咯咯笑道:“老哥,这可比你的乌拉狗屎鸟蛋屁有学问多喽!”   小刀轻松道:“那当然,荷兰布鞋可是进口的舶来品,当然比较有学问,只是我很怀疑,当你骂人家他奶奶的你是荷兰布鞋!会有人听得懂吗?”   小混耸肩道:“那只好把这双荷兰布鞋留着,等有机会遇见红毛鬼而且派得上用场时,再拿出来骂给他们听啦!”   他们二人认真地讨论这双布鞋的用途,却没注意到小红毛正在一旁猛翻白眼,对他们感到受不了!   ※※※   进了天津城,亨瑞宛如识途老马般,带着小混他们穿过大街,经过小巷,朝一处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目标闷着头直闯。   小混有些好奇道:“小红毛,你来过天津城是不是?你要往哪里去?”   “嗯!”小红毛肯定地点点头,字正腔圆道:“找李伯伯!”   小混众人对望一眼,均是不解地耸耸肩,没人知道这位李伯伯是干啥吃的,可是瞧小红毛那麽有把握的样子,也只跟着他瞎摸乱撞。   蓦地——小混等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放眼望去,竟是到达五河交汇的河口码头前面。   码头旁泊有许多舢舨和中、小型货船忙碌的搬运工人吆喝着上下船货,小混等人不禁佩服得连连咋舌。   码头右侧是一排高大宽敞的砖砌大厝,有些是仓库,也是临江而设的大店铺。   忽然,亨瑞欢叫一声,撒腿朝一家高挂着李记洋货庄招牌的店铺跑去。   小混等人惟恐有失,顾不得继续欣赏难得一见的江边奇景,紧随着亨瑞身後奔向前去。   小红毛一路跑着,口中犹自哇啦着他自己才听得懂的外国语,他的叫嚷,立即引起店铺前,一名正在监督进货,年约五旬左右,长相平常的中年人注意。   这名中年人讶异的回过头,当他看清楚朝他奔至的亨端,不禁惊喜交加地叫道:“亨瑞,校韩子!”   他大张着双臂,接住扑向他怀中的小红毛,激动地抱起亨瑞直转,那情景,就像见着失散许久的孩子般,神态中除了无比激动,还有掩不住的欣喜之情。   小混他们见状,这才稍稍松口气,不觉地放缓脚步,好让小红毛和那中年人有机会发泄一下情绪,享受一番久违的孺慕之情。   中年人放下亨端之後,半蹲下身,面对着亨瑞,惊喜道:“校韩子,我听说你家遭人打劫,还被放火烧光了,传信的人说没有留下活口,怎麽……怎麽你居然无恙?既然你没事,怎麽不早些来找李伯伯?你这快一个月来,倒是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亨瑞有些招架不住,难以作答,他索性伸手朝小混他们指去,兴奋又结巴道:“小混,救我,坏人可恶,杀……小混,躲起来……”   这位李伯伯似乎对亨瑞的语无伦次习以为常,他只是爱怜地揉揉亨瑞那头乱发,站起身来,他这时才注意到亨瑞身後的其他四人和一匹红马。   於是,他伸手揽着亨瑞肩头,淡然地对小混他们报以和蔼的微笑。   亨瑞拉着他李伯伯的大手,替他介绍道:“小混、小刀、小妮子、哈赤,他们救我。”   这次李伯伯可是听得清楚加明白,他连忙上前,大手分别紧按住小混和小刀二人肩上,深刻道:“小兄弟,我代校韩子谢谢你们,他是我好友的小孩,你们救他,就像救我的孩子一样。”   小混眨着眼,嘻嘻笑道:“李伯伯,你就别客气,有什麽话咱们总不能站在这大门口说呀!你没瞧着,咱们已经妨碍你的手下进货啦!”   其实,早在亨端大叫着跑近时,李老板的手下就已经停下进货,好奇地望着自家老板和小红毛打交道。   李老板闻言,呵笑道:“对对#号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回头对一名二十来岁的精壮伙计吩咐道:“大虎,你看着把货进了仓,再将货单交给帐房,我先进去。”   大虎恭应一声,迳自招呼其他人继续进货。   李老板左手牵起亨瑞,右手连忙让道:“小兄弟,里面请!”   小混他们当下亦不客气,随着李老板跨入那扇足有二人高的朱漆大门,赤焰在小混的示意乖顺地跟着一名伙计离去。   大门之内,即是类似一般住家的前院,左右各有一道回廊通向正对大门的一处石屏,回廊之间是一座略呈椭圆形状的喷水鱼池。   池内有假山、有锦鲤、还有东一簇,西一簇的睡莲,只是睡莲花期已过,徒留残叶於田。   倒是水池四周的花圃里,各色菊花正是开得茂盛而且艳丽,彷佛这些金黄的、雪白的、艳红的、淡紫的花朵,也都在期待着即将来临的新年,使得李记洋货庄内,显得有些儿喜气洋洋。   李老板带着小混等人转过分隔前後进的石屏风,经过一条白石小道,进入一间正厅,众人刚落座,立即有仆人送上香茗。   李老板迫不及待问道:“小兄弟,你们既然救了校韩子,定然知道惨案是如何发生,能否告之老夫,还有校韩子他的爹娘不知是否得救?”   小混摇了摇头,随即将当夜情形大略地叙述一番,随着小混的诉说,李老板不时黯然低呼,满脸伤痛。   接着,小混将救了亨瑞之後的详细情形,也提了一提,他缓和道:“我想,猛龙会一定还会继续追杀小红毛,所以,我想最好是赶快联络上小红毛的哥哥,将他带回家去比较安全。”   李老板同意地直点头,同时带着思虑道:“可是,你们呢?那些匪徒若是找不着校韩子,自然会对你们不利。”   小混狂放地笑谑道:“奶奶的,想对我们不利,他们可还得多秤秤斤两,也不打听打听,我曾能混是混哪里的!”   李老板对小混这十足的流氓口吻,不禁愕然微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刀轻笑道:“李老板大可不必为我们担心,毕竟,我们也是江湖上打滚的人,对於如何应付猛龙会,自然有我们的方法,倒是,李老板你是个生意人,留下小红毛或许会引起一些麻烦!”   李老板不禁拍着胸脯道:“笑话!我李某人和校韩子他爹做了这麽多年生意,今天他家遭了难,我自是义不容辞要照顾校韩子,我可不怕什麽麻烦,有本事就叫他们来找我好了。”   小混呵笑着夸赞道:“要得!李伯伯,你虽不是什麽江湖人,可是也是重义气的好汉呐!”   李老板客气道:“哪里,哪里,做人嘛!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那还叫什麽朋友!”   小混呵呵一笑, 溜了小刀一眼, 他们不禁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小混心想:“义气是够了,只可惜猛龙会真个儿找上门时,一样杀得你哀哀叫!”   小刀轻呷口茶,沉稳道:“不知李老板打算如何通知小红毛的哥哥?”   李老板转头望着亨瑞,慈祥道:“其实,我早在刚接到葛林斯特被害之事後,就已经捎了一封信,托人想办法送到荷兰给格瑞,噢,格瑞就是亨瑞的哥哥。”   小混等人点点头,表示知道。   李老板继续道:“可是,由咱们这里坐船到荷兰,也得好几个月,加以海上的风险实在也难说得一定,因此,不知道格瑞是不是收到了信,不过,前两天有一艘船从西班牙来……”   “西班牙?”小混等人皆是迷茫地重覆。   小混抓抓後脑勺,不解问:“这又是啥玩意?”   李老板笑着解释道:“西班牙是一个国家,在大海的另一个地方,离咱们这里,可是远得十万八千里!不过,由於他们的航海技术很好,所以和荷兰一样,是和咱们大明朝做海上生意的仅有外国毛子。”   小妮子直到此时方才开口,娇笑道:“李伯伯,你说的这事好新鲜,我从来没听说过也!我一直以为除了咱们大明朝和塞外一些蛮子各族,再也没有其他种人呢!”   李老板哈哈笑道:“不在一行,不识一行嘛!我若不是长年经营海上生意,我也不知道除了咱们汉人和一些番邦之外,居然还有一些浑身长毛,像极了大猩猩的野人呐!”   小混双目放光,兴奋问:“真的像大猩猩,会说人话?”   李老板瞥了亨瑞一眼,轻笑道:“否则怎麽叫毛子!只是他们说的话,咱们大都不懂罢了!”   亨瑞朝他扮个鬼脸,似是知道毛子并不是个挺正经的称呼。   哈赤憨然问:“可是不懂说什麽,怎麽和他们做生意?岂不是要用手比划?”   李老板豁然笑道:“就是呀!不过,像他们来咱们这里做生意的毛子,有些懂一点汉语,偶尔也有咱们汉人有兴趣学他们的蛮话,这样子两头一凑,勉强就能沟通,生意就做得开了。”   小混忽然呵呵笑道:“说的也是,像我就学了一句荷兰的布鞋,只是我还不知道这布鞋得要怎麽穿法呐!”   “荷兰的布鞋?”李老板一脸茫然地盯着亨端,半晌,他恍然大悟笑道:“布鞋!噢!是这句话呀!”   小混感兴奋道:“如何?李伯伯,你知道怎麽派得上用场?”   李老板哈哈大笑,解释道:“他们说布鞋,就和我们骂他妈的或是狗屎蛋的意思差不多,是一句粗话罢了!”   小混和小刀二人直到此时,方才恍然大悟。   小混不禁好笑地糗道:“小红毛,你这个老师可真菜,教我们骂人也不解释清楚,害我老想不通你家的荷兰布鞋该怎麽穿!”   小红毛吐吐舌头,扮个鬼脸道:“布鞋!狈屎!不懂,笨!”   小混轻轻一笑,拉回话题道:“李老板,你方才说前二天来了一艘毛子的船,这和联络小红毛他哥哥的事有关?”   李老板点头道:“不错,据我所知,这艘船的船长认识格瑞,他应该知道格瑞目前的行踪,只是,他的汉语并不顶好,我要和他沟通这事很难。如今,校韩子在这儿最好,他可以自己去问威金有关格瑞的事。”   “威金!”小红毛登时兴奋地拍手大叫道:“认识!认识!朋友,格瑞的!”   小混轩眉道:“可是你是荷兰毛子,他是西班牙毛子,你听得懂他的话吗?可别到时候你也跟他用手去比。”   亨瑞点头如捣蒜,高兴直叫道:“懂!懂!一样话,一样。” (按:当时欧州地区以拉丁文为其主要语言,亨瑞能说荷兰语,亦能说拉丁语,故亨瑞自然能和西班牙人沟通。) 小混嘿笑道:“懂就好,这样子你的事可就省下不少麻烦,等你这边有个了结,我们也好放心上开封去。”   提到开封,亨瑞知道分手的时候就快到了,一个月来,由於小混他们在与亨瑞朝夕相处时,细心体贴的关怀和照抚,使得甫遭丧亲毁家之痛的小红毛,在感情上有了依靠,不至於沉沦在伤痛之中不能自己,如今骤然别离,不禁使亨瑞神色为之黯然。   小刀若有所觉地拍拍亨瑞肩头,淡笑道:“怎麽,能见到你哥哥,你反而不关心?”   亨瑞垮着脸道:“格瑞来,就要离开,和你们舍不得!”   小混故意笑谑道:“奶奶的,小红毛,教了你那麽久,你说起话还是颠三倒四,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记得,要说舍不得和你们分开,懂不懂?”   亨瑞傻傻地道:“不懂。”   小混夸张地拍拍额头叫道:“天啊!我怎会收到你这种帮兵,真是遇人不淑!”   亨瑞咯咯笑道:“帮兵,懂!狂人帮,小红毛……小红毛是狂人帮的兵!”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才眨眨眼,亨瑞在小混的逗弄下,已经忘掉即将分手的黯淡,又恢复兴高采烈的样子。   小混抿着嘴,满意道:“不错,你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人话!”   李老板含笑道:“狂人帮也是江湖帮会吗?校韩子是如何入会?”   小混得意道:“李伯伯,狂人帮是未来武林中第一狂帮,现在成员六名,除了一个出公差不在,其他五个都在你眼前。”   李老板微怔之後,蓦地哈哈大笑,他不太相信眼前这些半大不小的小表,竟然也敢和江湖大爷一样,开帮立派,而且瞧小混那付得意的样子,还真像有那麽回事。   於是他边咳笑,边点头道:“狂!的确够狂!”   如果未成年儿童都敢如此嚣张的挂起招牌称帮卖狂,他李某人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当然,他的佩服属於玩笑的性质占大多数。   小混这麽鬼灵精怪的人,岂会不知李老板口气中戏谑的成分居多,他心中不禁有气,忖道:“他奶奶的布鞋,要不是看在小红毛还得住在你这儿的分上,少爷就先教训你个有眼不识泰山!”   他嗔怪地白了李老板一眼,李老板似乎也发现自己笑得太过分,连忙刹住笑声,嘿嘿乾咳道:“那个威金船长好像打算下午出航,我看我赶快叫人准备小船,好赶到塘沽外海见他去,免得万一咱们去晚了,他说不定就离开了!”   亨瑞立刻催道:“船!别跑!快快!”   李老板对他慈祥一笑,不再耽搁,立即告个罪,起身出去安排渡船之事。   小刀这才微笑道:“小混混,我瞧你快憋不住教训这位李老板啦!”   小妮子等人不明所以,不禁诧异地瞅着小混。   小混哼声道:“奶奶的,谁叫他敢小看咱们狂人帮,不过,算他识相,知道自己笑错了,我勉强看在小红毛的面子上,饶他一遭。”   亨瑞立刻扑上前,抓着小混的手臂,摇晃道:“不要,李伯伯是好人,别生气,帮主!”   小混点着他的额头谑道:“哟!为了求情,你连新学的帮主都拿出来献宝?想撒娇,门都没有,去去去,本大帮主不吃这一套!”   他像赶苍蝇般拚命挥手。   谁知,小红毛竟也大牌哼道:“奶奶的,神气!算了!”他不管小混夸张地瞪大眼珠子瞅着他,迳自扭身回座,盘起双腿,挑衅地斜瞟着小混。   小刀等人见小红毛如此大胆,竟敢公开向狂人帮大帮主挑战,不禁全部嘿嘿偷笑着。为即将发生的事暗骂小红毛不知死活!   小混“咦!”的怪叫,目光古怪地盯着小红毛。   小红毛犹不自知大难临头,依然故我仰鼻轻哼一声。   蓦地——小混没有任何预兆,忽然自所坐的太师椅上猝起发难,直扑小红毛。   亨瑞半是兴奋,半是好玩地尖叫一声,自盘坐的椅面蹦了起来,翻向椅背之後!   忽然,小红毛骤觉後颈领口蓦然一举,人尚未来得及逃开,已被小混一把揪住,拖回椅背上,也不知小混在怀里摸出什麽东西,只见小混左手往他後领一塞,顺手刮他屁股一大巴掌,才放手将他丢下地去。   “哇!”   小红毛忽然像被蜜蜂螫到般,大叫着蹦起半天高,反过双手在後背又搓又抓,接着,他像顽童中邪一样竟然就在原地又扭又跳,嘴里也不得安宁地哇哇吼叫。   小妮子不禁看直了眼,喃喃道:“他在干什麽?跳霹雳舞吗?”   哈赤有些担心道:“会不会是中邪?我看过咱们蒙古巫师,在大神附体时,就像他现在一样!”   小刀皱着眉笑道:“小混,你到底如何整治小红毛,让他蹦成那个样子?”   此时,小红毛不光是扭蹦,他双手更在浑身上下又拍又搔又搓!   小混闲闲地挖着鼻孔,视若无睹道:“整治?没有呀!我只不过是送他一盒跳蚤,让他兴奋一下罢了!”   李老板恰巧在此时进厅,看见亨瑞那种凄惨的德行,不禁惊呼道:“校韩子,你是怎麽啦?”   小混懒懒道:“他没有拉,他是痒!”   “痒?”李老板满脸茫然地看着小混。   小混露出一抹令人又爱又怕的邪邪懒笑道:“这就是向狂人帮大帮主权威挑战的结果!”   不待李老板有所表示,小混接口黠谑:“笨呐!小红毛,你不会把衣服脱了是不是?”   小红毛猛然醒悟,还果真听话地开始宽衣解带,蓦地,小妮子尖叫一声,掩面急急跳出大厅之外。   小混被这声附加的尖叫吓了一跳,他扭头愕然看着狼狈而逃的小妮子,怕着胸口道:“怕怕,我倒没想到会有这种连锁反应!”   亨瑞的动作还真快,三两下扒光了衣服,露出光溜溜的屁股,和一双毛手毛脚。   李老板瞪大眼,叫道:“你为什麽那麽听话,人家叫你脱,你就脱……”   他忍不住好笑道:“这像什麽话嘛!”   小混咯咯笑道:“本大帮主要他脱,他若不脱更不像话!”   光着身子的亨瑞,似乎气急了,哇啦怪叫一声,就朝小混冲来,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模样。   小混故意抱头鼠蹿, 逗着亨瑞绕着几张太师椅团团打转, 口中犹自叫笑道:“救命呀!不得了,有人裸奔呐!快来看暴露狂!”   李老板见着实在不像样, 就抱起亨瑞丢在地上的衣服, 拉住乱跑的亨瑞道:“校韩子,你发什麽疯,快把衣服穿上!”   小刀见李老板抱着亨瑞的衣服,不禁伸出手,欲言又止,接着,小刀颓然放下手,苦笑道:“算了,太晚了!”   原来,李老板似乎也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亨瑞趁他手劲一松,便挣开他的抓持,继续光着身子抡拳追杀小混。   李老板蓦地怪“咦?”轻呼,他急忙抛开亨瑞的衣服,伸手在身上抓痒。   小刀无奈地耸耸肩,对哈赤扮个苦笑,索性招呼哈赤一起离开这大厅,出去时,他没忘记小心地将厅门反手掩上。   此时,大厅里除了小混咭咭咯咯的张狂笑声,和小红毛叽哩哇啦的叫骂声,而其中,似乎还杂夹着有人正用力抖动衣服所发出的琐琐细细声……       第八章 巨舰惊奇广见闻     一艘敞篷快船乘风破浪地顺流而下,如飞地直放大沽口。   船上,正是李老板和小混他们一行人。   李老板正以满脸怪异的表情瞄看着稳坐船中的小混等人,或者,更正确点说,应该是斜瞄着小混一人才对!   擅於马术的小妮子,却也是道地的旱鸭子,此时,她的三魂七魄早在上了船,见了水之後,吓掉了二魂五魄,正白着脸,全身软绵绵地瑟缩在小混怀里。   小混轻拍着伊人香肩,安慰道:“小妮子,这没啥好怕的嘛!我也是旱鸭子,可是你瞧我还不是老神稳稳,只要是坐稳了,还怕摔下水不成!而且,就算咱们真的下水去洗澡,我一定会叫赤焰小子驮着你,包管你沾不到水,乖乖,别怕喔!”   赤焰四平八稳,大剌剌地站在一旁,似乎听懂了小混所言,附和似的轻嘶一声,低下头轻舔着小妮子苍白的嫩颊。   哈赤苦着脸道:“少爷,哈赤宁愿骑马,实在不喜欢坐船这玩意儿,瞧这船忽上忽下摇摇晃晃的滋味,真叫人提心吊胆,好像在半天空一样丝毫着不上力呐!”   小混瞪眼道:“闭嘴!要你来说,这里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第一次上船,再多罗嗦,我就一脚把你踹下水,看看你还会不会吊在半天空。”   哈赤这才想到小妮子晕船得厉害,自己这话说的的确不是时候,於是,他连忙用自己的大手捂住嘴巴,不敢多加吭声。   小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以为捂住嘴巴话就收得回去呀!真受不了你。”   哈赤讪讪傻笑地放下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兀自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小混斜睨着依然满脸嗔色的亨瑞,黠谑地逗笑道:“怎麽,小红毛,你还不服气是不是?先前那顿点心,可是咱们狂人帮对不敬帮主之人,最最轻微的惩罚而已!”   亨瑞嘟着嘴,负气道:“点心?痒的,我不要!”   小刀哈哈笑道:“小红毛,你入了狂人帮就像上了贼船,哪有选择要不要的权利。”   亨瑞忽然睁大眼,奇道:“贼船?海盗!狂人帮,海盗?”他不相信地摇着头,继续道:“狂人帮没船,不是海盗,没有贼船!”   小混赏他一记响头,吃吃笑道:“盗你的头,到现在还搞不清真船、假船,我教你的中文全他奶奶的白教,真是布鞋一堆!”   “布鞋!”亨瑞搔着头,咯咯直笑,实在搞不清楚他是笑自己程度太差,还是笑小混终於找到布鞋的穿法。   小刀叹笑道:“什麽锅配什麽盖,老天让你这个混混碰上小红毛不是没原因。”   小混嘿嘿笑道:“哪里,哪里,就像本少爷遇见你也是物以类聚的另一个实例证明。”   话一反,小刀就变成和他一样,都是一群混混,小刀只有翻着眼,摇头苦笑的分。   不过个把时辰,小船已经到达大沽口附近,只见四处舟楫林立,不乏远洋大船,海口周围显得热闹而拥挤。   小混他们的船,在梢公巧妙地掌舵之下,宛若游鱼般,自在地穿梭在众大小船只之间,不一刻,便脱离港区,驶入渤海湾内。   忽然——亨瑞兴奋地指着远处大叫道:“看!大船,威金的,我认识。”   包括晕船的小妮子在内,小混等人俱皆好奇地伸长脖子朝外海看去。   “我的天,那是什麽船?”   众人不由得发出惊讶地低呼,小混他们从来没想到,亨瑞口中的大船,竟是如此庞大。   那是一艘造形与中国帆船大异其趣的西班牙式三桅大帆船,三张随风飘扬的大帆,宛若三朵自海面浮起的偌大云团轻轻鼓动着。   帆上悬挂的索网,隐约可见有人手脚俐落如猿猴般,轻快地攀爬悬荡在其间。   最让小混目瞪口呆的,则是那艘船的船身之大,犹较大沽口上最大型的海船还要大上二倍,称它为大船,实在是太看轻这艘远洋而来的异国帆船。   这种船,称它为超级巨轮差可比拟,难怪它要泊在外海,大沽口的港湾,只怕容不下这艘的半身呐!   小刀轻嘘口气,喃喃道:“老天,这比我以前见过的海盗船还要大上许多,它还算是船吗?”   亨瑞对小混等人惊讶的表情,满意地咯咯直笑,颇有恶作剧成功之後的快感。   他——小红毛,总算逮着机会吓住小混他们,这实在是非常非常不容易。   小混回过神,半是戏谑,半是夸赞地顺手赏了亨瑞一记清脆的响头,啧啧笑道:“奶奶的,小红毛,你这一次暗杠,可真是杠对了牌,让我们全都傻眼啦!”   亨瑞揉着脑袋瓜子,似嗔还笑,忍不住得意地瞟了小混一记白眼。   李老板轻笑地插口解说道:“第一次看到这种大型帆船的人,的确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若非此等巨型船只,想要在茫茫汪洋之中航行上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小刀轻点着头,同意道:“光是半年、一年的饮水和食物,普通船只,只怕存放不够,何况船上还得装载着其他做生意用的异国货物。”   小混神往地睨着逐渐近的巨船,喃喃自语道:“想当年三保太监下南洋时所搭乘的大船,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麽大?”   李老板闻言轻笑道:“很有可能,据说,昔年三保太监出使南洋时,一艘船可搭载近千人,那船自然是不小。”   小刀斜睨着小混,谑笑道:“可惜呀!小混!”   小混不解道:“我可惜什麽?”   小刀呵笑道:“你晚生了一、二百年,永远也无法证明到底是咱们大明朝的船大,还是这些西班牙蛮子的船大。”   小混轻嗤道:“这种事一点也不难证明,一定是咱们的船比较大。”   亨瑞不服气道:“骗人,格瑞和威金的大船最大!”   小混嘿嘿邪笑道:“你不信?如果你敢和我打个赌,我保证找出一艘比眼前这艘番仔船还大一倍的船,让你开开眼界。”   亨瑞将信将疑地瞅着小混,呐呐道:“赌?我没有钱,赌不行。”   小混搓着手,表情诡异的笑道:“笨!打赌不一定要赌钱,咱们还可以赌些别的玩意儿。”   亨瑞已经有些心动,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似乎在考虑要拿什麽当赌本。   小刀不待他开口,拍拍他的肩头劝道:“小红毛,你别听他的话,你若答应和他打赌,你就输定啦!”   亨瑞茫然不解地问:“为什麽?支那船没有很大,比威金、格瑞大,没有!”   小刀瞥了小混得意表情一眼,淡笑道:“现在或许没有,只要你打了赌,小混造也要造出一艘符合打赌标准的超级大船来!”   小混咂嘴笑道:“老哥,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呐!”   李老板似乎有意要泄小混的气,不以为然道:“别说像老毛子他们那种巨型船只,就是一般来往於近海附近的大船也不是那麽容易造得出来,这不但是要功夫,而且花费更是惊人!”   一直不言的哈赤,突然地打岔道:“少爷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李老板不相信地瞪着哈赤,那表情似乎在说:“少来,你是在捧你的主子。”   小混哈哈笑道:“哈赤,你可真是了解我!”   哈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瞪着他的李老板听一样,憨然地咕哝道:“本来就是,少爷从来都不会骗人,他说有的事,就一定有,没有的事,他才不说!”   李老板的嘴皮子略略轻动,好像要说些什麽,但是,威金船长船上的水手已经看清小船上的来人,正挤在船舷旁,向他们大声地招呼。   李老板立即回身走向船头,摇动双手,愉快地和大船的水手们打招呼,同时,他以自己所懂的有限蛮子话,问候着船上这群外国毛子。   小混盯着大船上,那群裸露着上身,露出一身纠结扎实的肌肉和布满双臂、前胸浓密体毛的高壮船员,“滋滋!”有声地摇头叹道:“他奶奶的,果然像是一群喳呼的黑猩猩!”小妮子软软地倚在小混身上,勉强站起身来,她苍白着脸,用那双无神美目溜过船舷後,皱皱柳眉,无奈道:“小混,咱们一定要上去那座动物园吗?那些毛子猩猩丑死了,一点也不好看。”   小混扶着柔若无骨的佳人,轻轻呵笑道:“我说妮子,人生能有几回上到毛子船,去欣赏那些毛子猩猩,你就勉强为其难逛一遭海上动物园啦!”   其实,小妮子在服过小混交给她的晕船药後,情况早已不如她所表现的那般惨然无助,只是女人嘛!在能够发嗲撒娇时,自然要善加利用这种机会表现一下自己的女人味!   小妮子嘟起嘴,似真还假地叹口气道:“好吧!反正都已经到了海上,不上去看看,也实在可惜!”   小混在心里暗自咋舌,忖道:“假仙,你的名字是女人!”   小船的梢公技巧的让船画出一个之字形,将小船平稳地贴着大船腹部停妥,大船上立刻抛出一卷绳梯,哔啦!声响,滚溜泄下的绳梯,贴着船腹“喀喀!”拍动着。   李老板驾轻就熟地攀着绳梯,一马当先地爬上大船,小红毛迫不及待地紧跟而上。   小混等人眯眼瞧了瞧在海风中轻荡的绳梯,输人不输阵地随後猱身而上。   原本轻晃不止的绳梯,在小混他们使了千斤坠功夫的同时,彷佛在尾巴被加上铅锤一般,笔直地定在半空,任凭海风吹拂,竟然动也不动。   几名倾身正待帮助小混他们上船的水手,见状不由得发出“咦?”地讶呼,他们不约而同地揉揉眼睛,再度往绳梯瞧去。   小混圈扶着小妮子率先上船,他拍拍发怔的毛子猩猩,唤回这几人的注意。   忽然,一名大胡子船员像是见鬼似地跳了起来,口中,叽哩呱啦地嚷嚷着,其他人转向船舷,顺着这名大胡子所指看向绳梯。   只是,小混他们早已纷纷翻身上船,此刻,那道无人的软梯,毫无异样地在风中“●●!”摇晃有声。   没有见着异状的水手们,一个个龇牙张嘴,对那名大胡子发出不屑的嘲笑。   那名大胡子脸红脖子粗地辩白着,他彷佛是寻求支持般,转身询问方才和他一同看到奇怪现象的伙伴。   而那些人也不敢肯定自己刚刚是否真的看见了什麽,只得讪讪地朝甲板上吐口唾沫,无趣地挥挥手一哄而散,独自留下犹在搔头抓耳,惊疑不定的大胡子。   小混和小刀两人将这一幕情形尽纳眼底,他们两人不禁有趣的对望一眼,发出一抹略带好玩的会心微笑。   此时,一名年约四旬,皮肤黝黑,满脸横肉,长着乌黑的乱发,浑身杂毛,身高超过八尺有馀的老毛子,正自船舱中钻出身来。   亨瑞欢叫一声,狂奔着扑向对他张臂以待的这名老毛子,登时,他忘记小混他们,忘记周遭一切,以家乡的语言,激动的和这名老毛子攀谈开来。   小混与小刀等人好奇地溜眼四望,只见原本鼓张的巨帆,此时已经落下。   三支耸立的桅杆不论主副都有一人环抱粗,宽敞的甲板在烈日和风雨的蚀磨下,变得褪色但是光滑无比。   这艘船远望已属庞然,近看更见壮观,即使是它身上所容纳的船员,也是恁般高壮魁梧,使得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哈赤,在他们之间却变得那麽协调,彷佛哈赤在这里才找到他真正的归属。   相形之下,小混、小刀和小妮子三人,在众猩猩充满好奇的围观下,反倒成了误闯大人国的小不点。   尤其是小妮子不但身材娇小逗人,更是万绿丛中唯一一朵艳丽的玫瑰花,不知不觉地散发着诱人犯罪的柔弱和甜美。   出於一种女性直觉,小妮子比小混他们更早发现到自己等人,反而变成动物园中被猩猩看的一群。   尤其是她自己,更是数道色迷迷的探照灯下,不断寻逡的重要目标。   小妮子本能地往小混怀里缩了缩,不知哪一头粗鲁的猩猩,咕哝一句小混他们听不懂的话,引起一阵暧昧的爆笑。   小混和小刀同时有所警觉,不约而同地瞪起不悦的眼神,恶狠狠地抛给围观的水手一次无言的警告。   小混斜溜了船首附近一眼,只见李老板和小红毛仍和那名看似凶狠的船长专注地交谈着,对此时自己等人的处境毫无所觉。   小混伸出手,占有性地揽着小妮子织腰,轻咳道:“老哥,我看咱们过去找小红毛他们,好认识一下这群野毛子的头头如何?”   不待小刀回答,他已经拥着小妮子朝船首移动。   忽然,围住小混等人的水手发出抗议般的吼笑,小刀警戒地注视着这群野蛮人,但是,他们带着好奇微笑的脸上似乎没有什麽恶意。   小混索性对他们回以大方的一笑,嘴巴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麽。   只见他神色认真地指着自己,又指向船首小红毛立身之处,比手划脚地与船员们沟通。   小妮子愕然道:“小混,你什麽时候也学会说毛子话?”   小混对着一群又是茫然,又是皱眉的外国毛子露齿微笑,头也不回道:“瞎掰!”   “什麽?”   小刀等人同声怔然地反问。   小混呵呵一笑,拉起小妮子柔荑,回身就走,他对小刀他们眨眨眼睛,承认道:“我说我在瞎掰毛子话,懂不懂?”   小妮子不由自主地咯咯娇笑道:“小混,你又来了,你干嘛老说这一些连自己都听不懂的怪话?”   小混有趣道:“好玩嘛!反正我们听不懂他们说什麽,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什麽,依此类推,我们听不听得懂自己说什麽,意义都差不多啦!”   小刀不禁叹笑道:“天底下竟有你这种推理法,我实在很怀疑,双狂两位老前辈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小混顺口道:“反正不会是用水浇就是了!”   小刀茫然一怔,接着颖悟到,小混是在说他由沙漠里来,自然是无水可浇。   小刀好气又好笑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搞不清楚小混在什麽时候,才会勉强正经一点。   小妮子却是直到此刻方才想通小混的这股水的奥妙,不由得咭咭咯咯地笑成了掩口葫芦。   唯有哈赤仍是满头雾水,不知这个教与水又扯上什麽关系,他只好搔搔头,对走在身旁的同类张嘴傻笑。   而他这一笑,立即为他蠃得这些外国毛子的友谊。   只见一只只肌肉纠结成块的胳臂,劈劈啪啪的落下,或是大力拍着他的背,或是有劲地重搂他的肩,以传达一些亲切的欢迎之意。   哈赤秉承蒙古好客的热情,几乎立刻和这群与自己有着同等身材的毛子交上朋友,虽然,他们除了相互傻笑,什麽也无法沟通。   亨瑞双目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对迎面而来的小混叫道:“小混混,格瑞很近,在高丽做生意,会到天津,威金说的。”   小混讶异道:“高丽?他怎麽这麽快就到了,你不是说从你的老家到这里要三、四个月?”   李老板在一旁补充说明道:“格瑞是在知道家变之前,就已经离开荷兰到南洋一带做生意,据威金说,他和格瑞在日本见过面。   格瑞因为有客人托购高丽人叁,所以才转往高丽,随後就会到达咱们这里,他想顺道来看看父母和校韩子,只是……唉!”   小刀沉吟道:“他如果要到北京,自然是从大沽口进巷比较方便,可是,很难担保他会在天津停留,万一错过他可怎麽办?”   李老板笃定道:“这个你放心,格瑞来此,主要目的仍是通商,二是探望父母,而我的店和他有买卖约定,他只要是进港,一定会先到我店里完成买卖交易,才上北京城。”   “既然如此……”小刀瞥着小混,考虑道:“我们最好还是在天津陪着小红毛,等他哥哥到达之後,送他们上了船,再前往开封,如何?”   看来,小刀也顾虑到猛龙会可能对李记洋货庄有所不利,是以,他以询问的口气暗示小混留在天津一段时日。   毕竟,老巢位於西淀的猛龙会若在得知亨瑞或是小混他们的下落时,可以很快到达李记,快得足以令人措手不及。   因为,由西淀到天津的距离,大约是北京到天津的路程,然而,若是走水路,那又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耽搁。   小混呵呵轻笑道:“咱们当然要留下,老实说,我实在很想多看一点老毛子,你老哥和你长得像不像?”   他後面那句话,是针对小红毛亨瑞而问。   亨瑞愉快地点头道:“像,妈咪说很像!”   提到母亲,小红毛眼中的光彩为之一黯。   小混有意改变他的心情,故意谑笑道:“这麽说,你老哥就理所当然的叫做大红毛喽!”   “大红毛?”亨瑞侧头寻思,咯咯笑道:“对,大红毛!”   他不忘伸手揪揪自己的红发,满意地直点头。   小混见他笑得开心,不禁暗自佩服这个小红毛情绪转变之快,比中国女人犹有过之。   而他却忘记,其实小红毛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娃儿,又不曾如他一般在要命地大漠之中修过身,养过性,这种变化才是正常小孩应该具有的表现。   小混想归想,口里却无半点犹豫的大剌剌道:“小红毛,现在你是不是该介绍这位毛子头头,船老板,让我们认识认识?”   李老板轻笑打岔道:“小兄弟,他们外国毛子对船老板都称为船长,这是威金船长。”   经过一阵介绍,威金船长大步上前,伸手重重拍着小混肩头,如雷笑道:“谢谢你,为了救亨瑞的事!”   他那带有浓重外国口音的汉语,可叫小混瞪着眼瞎猜半天,才恍然明白他在说些什麽。   小混夸张地垮下肩膀,龇牙张嘴地揉搓道:“威金船长,你是在谢谢我救人,还是不高兴我救小红毛?”   威金船长不解地望着小混。   小混继续道:“你下手那麽重地拍打我,我还以为你是不高兴我救了小红毛,想给我一点教训呐!”   威金船长恍然大悟,忍不住双手插腰,仰天哈哈大笑,他伸手用力搂住小混,大声宣布道:“小孩,我喜欢你!”   小混嘿嘿贼笑道:“让你喜欢可不见得是好事,我可没有断袖子的习惯!”   不待威金明白这句话的涵意,小混横肘顶顶威金腋下,满怀好奇道:“喂!威金船长,你的船好大,可不可以带我们到处叁观一下?”   “叁观?”   威金询问似地望向李老板,李老板为他解释道:“走来走去,看你的船。”   “哦!”威金船长高兴地点点头:“看我的船?可以,可以,来!我带你们去。”   於是,小混等人满心兴奋地随着威金船长往船首走去。   在小混他们心满意足地听着威金船长以难懂的汉语简单解释各种船上设备时,他们赞叹之馀绝没想到,威金船长所称用来保护自己的十数门大炮,在必要时,也会用来攻击无辜的商船。   那就是说,偶尔地,威金船长在浩瀚的汪洋上,会挂起飘扬的骷髅旗,客串一下海盗,打劫一些倒楣的大肥羊。   是夜,在威金船长的力邀之下,小混等人和李老板一同留在船上接受晚宴招待。   一桶一桶由遥远家乡带来的葡萄美酒被取出来招待贵客,一杯又一杯冒着白色泡沫的小麦酒穿梭流动在数百名船员之间。   威金船长为了答谢小混搭救亨瑞之恩,特定破例在出航之前纵容手下大醉一场。   以小混为首的狂人帮众帮兵在这群热情西班牙毛子的敬酒下,潇洒地酒到杯乾,瞧的这群以喝酒论敌友的野毛子兴奋欢呼轰喏,自觉面子十足。   其中,小混和小妮子二人受到的礼遇特别多,因为他们俩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喝酒的人,这些老毛子打算想要将他们二人摆平。   威金船长在一旁张嘴呵呵直笑,他明知手下们的企图,却睁只眼闭只眼,故作不知。   李老板有些提担心的附耳低道:“威金船长,他们还是小孩,这样子……不太好吧!”   威金船长哈哈大笑地摆着手,表示没有关系。   小刀虽然手不离杯和众毛子闹成一团,却在一旁将李老板的轻声低语听个明白。   他不禁暗笑忖道:“他奶奶的,你这贼毛子真是不安好心,想用这种冒泡的饮料灌醉小混,真是痴人说梦话,外带美地冒泡!   不过,小妮子这个妞儿的酒量,也真不是盖的,居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口气一大杯十足的饮料,喝得面不改色,嗯!的确是不简单……”   小刀想着想着,含笑朝小混和小妮子看去,这一看,他差点被饮料呛死!   原来,他这不经心的一瞄,正巧不小心看到醉颜酡红的小妮子,将手中一大杯麦酒很有技巧地喝到船外去。   当然,在酒酣耳热的盛宴下,自然无人注意到那种滴滴答答的倾酒声,就自然有人听到吧,那人也会以为是那一个喝得太多的人,在船舷边拉起裤头撒尿呐!   小刀激烈的咳笑声,引起亨瑞的注意,小红毛此时已是脸色和发色斗艳,他醉态可掬道:“呃!小刀……醉了!”   “咚!”一声,亨瑞四仰八叉地摆平在甲板上,他手中犹自紧紧地扭着还有剩酒的酒杯,黄褐色带着泡沫的酒液,自酒杯咕噜噜流将出来,随着轻轻摇晃的船身,滑入黑暗的阴影中。   小刀举杯轻碰亨瑞手中的酒杯,呵呵轻笑道:“是小红毛醉了,乾!”   他仰首饮尽杯中的酒,立刻有人大笑拍着他的肩头,为他再度斟满一杯,小刀连对方是谁都未看清,就和人碰杯,咕噜!的被迫乾杯。   小混略带三分酒意,拉着小妮子排开已有醉态的船员,来到威金船长面前,他大剌剌地往甲板一坐,屈起左膝,左手懒洋洋地垂搭在膝头。   小混“呃!”地打个酒嗝,扬动着右手已空的酒杯,一副江湖老大的混混口气叫道:“来人呀!斟酒!”   这些外国野毛子或许听不懂小混喳呼些什麽,可是,他们绝对不会误解他的动作。   立即,一个卷发,高逾九尺的特大号毛子猩猩,抱着约莫百来斤重的圆肚酒桶,哔啦啦地为小混斟满空杯。   小混笑嘻嘻地举杯向他敬礼,接着扭头道:“威金船老板,我刚刚已经和你的五百七十六名手下,金部乾过一杯,现在,咱们重新再来,乾杯!”   威金船长眨眨眼,显然非常惊讶道:“你,中国小孩,真的喝过我全部的手下?”   小混瞪起醉眼,挥着手叫道:“什麽,威金船老板,你怎麽可以不相信我,我如果没有一个个和你的手下乾……呃!杯,我怎麽会知道你船上有多少……呃!猩猩!”   威金船长展颜笑道:“对!中国小孩,喝酒厉害,再来,乾杯!”   小混扬扬酒杯,晃出不少酒,不说二话,仰头“咕噜!”、“咕噜!”连声,和威金船长二人同时将酒对饮而尽。   “爽!”小混看似发酒疯般,拍着大腿瞪眼大吼。   他留下小妮子,招呼抱着酒桶的卷发猩猩,迳自一摇三摆地朝哈赤那头晃荡过去。   小妮子娇颜如榴,不胜酒势地举手轻扇,她见小混重新投入酒国战场,不禁娇笑道:“小刀哥哥,你瞧小混好像喝上瘾啦!”   小刀轻晃上身,避开一名醉颠颠的毛子,轻笑回道:“才怪!我看他是灌上瘾还差不多!”   小妮子若有所悟地压低声音,耳语道:“你是说,小混打算把这一船五百多个毛子,全都摆平?”   小刀低声呵笑道:“不中亦不远矣!否则就凭他越喝越清醒的本事,除了演戏,他怎麽可能醉得这般离谱。”   小妮子咋咋舌,咯咯低笑道:“老天,他还真卖狂,想一个人灌倒一船人!”   小刀不以为怪地安然道:“我说妮子,你如果到现在才明白小混在卖狂,未免太迟了些,光凭他抢着当狂人帮的帮主这件事,你就应该知道,这个混混绝对不会放弃任何表现自己抓狂的机会。”   小刀顿了顿,忍不住笑谑地加上一句:“尤其,这种一举摆平五百七十六名外国毛子的常烘,足可让他风光三个月而不知足,他岂能放弃!”   小妮子抑不住地扬起一迭串宛若银铃交击的清脆笑声,十成十赞成小刀的说法。   由於她和小刀正注视着小混连哄带骗,将一杯杯的啤酒灌进那些已有醉意的船员肚子里,所以两人都未发觉,这妮子如此悦耳怡人的笑声,可刺激了某些醉眼通红的野毛子。   另一边——哈赤尽避语言不通,却正和一群异国酒友喝得唏哩呼噜,反正,喝酒只要“锵!”一声,碰个杯,再把酒往喉咙里倒就可以,说不说话都无所谓,而且也没啥差别。   小混挤入人群,高兴地大笑道:“哈赤,喝的爽不爽呀?”   哈赤憨然笑道:“少爷,他们这些毛子喝的酒,淡得像开水,还有一大堆气胀得人难过,害我每喝一桶就得去拉泡尿,怎麽会爽。”   小混目光一闪,得意地嘿笑道:“真的呀?那实在太差了,那麽咱们换点有味道的酒来喝好啦!”   说着,他扬手泼掉杯中的啤酒,拍拍身旁卷毛猩猩的酒桶,摇了摇头道:“泡泡,不要,酒,红的!”   四周的船员,一个个搔头抓耳,拚命想了解小混的意思。   经过半天比手划脚沟通,卷毛猩猩,恍然大悟,呼地放下啤酒桶,大步回头抱来正宗的西班牙名产——红葡萄酒。   卷毛猩猩张开足可塞下一颗驼鸟蛋的大嘴,怪腔怪调地呵呵笑道:“红的!”   小混满意地对他直点头,扬扬手中的锡制大酒杯,示意卷毛猩猩为他斟满。   卷毛猩猩似乎微怔,大概是没有人用大酒杯像喝啤酒一样,一口杯葡萄洒如此狂饮吧!   小混见他发怔,索性抢过酒桶,自己动手倒酒,他口中犹自咕哝道:“笨猩猩,不倒酒发什麽呆,舍不得这种葡萄美酒不成!”   他不但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同时也为哈赤斟足一杯,看样子,小混不只是要灌醉五百七十六个毛子,就连哈赤,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小混周围的其他人见状,发出一声介乎惊疑和佩服的轻呼,他们忍不住为小混如此壮举,纷纷鼓噪加油,登时,呼喝声如雷轰响。   哈赤亦被这阵英雄式的欢呼,激得性起,想他怒狮哈赤,不但是堂堂蒙古第一勇士,亦是蒙古喝酒能手。   今天,他可要在这群外国毛子面前,大大的露上一手,风光一番。   於是,不待小混招呼,他便昂首鲸饮,咕噜连声,一口气将葡萄酒灌下肚去,未了,他不忘向众人照了照滴酒不剩的空杯。   四周立刻响起赞赏的轰喏。   小混嘿嘿暗笑忖道:“笨狮子,你今晚会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小混抱着酒杯向众人做个罗圈揖,带着大伙儿的期待性的眼光,他缓缓的举杯就口,在吊足别人胃口之後,贼眼滴溜溜一转,一口气不歇地饮尽杯中美酒。   “如何?”小混扬着杯子问:“哈赤,这种酒的味道有没有比较够劲?”   哈赤傻呼呼舔唇品味道:“比那种冒泡泡的酒好,呃!这酒的味道,就像从前我在蒙古老家喝过的波斯美酒,那种酒……呃!後劲挺强……”   他摇了摇头,想晃掉自己的大舌头和飘飘然的感觉。   小混轻笑道:“好喝的话,要不要再来一杯?”   哈赤带着八分醉意,逞强道:“要┅当然要!这种酒……醉……醉不倒我怒┅┅怒狮……怒狮哈赤!”   小混和他不约而同地将杯子砰的往甲板上重重一放,小混招手叫道:“好,再来!”   四周看戏的毛子看得兴起,自然乐意为他们二人再次斟满葡萄酒,小混和哈赤彷佛迫不及待般的地抓起酒杯,仰头便灌。   小混喝完这杯酒,满意地哈口酒气,舔舔唇,以示意犹未尽。   忽然——“咚!”地一响,哈赤随着仰头饮酒的姿势,往後仰摔醉倒。   其他船员发出哄堂大笑,他们很高兴看到拚酒终於有了意料中的结果。   小混却是乘胜追击,他嚣张地将酒杯敲得“咚咚!”响,向在场人示意挑战。   一阵犹豫和纷纷议论之後,一名七尺馀的胖子越众而出,拍拍自己圆滚滚的啤酒肚,拾起哈赤的杯子,向小混挑战。   这名胖子心想:“我鲁塞是船上最会喝酒的人,难道会输给你这个中国小孩,况且……嘿嘿!你前面已经喝了两大杯,说不定这一杯还没喝完,你就醉倒了!”   鲁塞越想越得意,笑嘻嘻地拍拍小混肩头,自以为蠃定了。   贼得已经成精的小混,怎麽会不知道他的想法,索性,他更卖力的装出醉相,故意七昏八晃地要求:“酒来!”   要酒来,酒就来!   鲁塞在小混面前坐定,看着卷毛猩猩为自己和小混两人的酒杯斟满酒之後,对饮的两人同时端着酒杯,伸长手臂,学着对方的语言,碰杯道:“乾杯!”   一杯喝完,再来一杯!   小混正扬起手要卷毛猩猩斟上第三杯时,鲁塞俯身一鞠躬,趴在地上俯首称臣,醉得不省人事。   不消多久,小混面前已经七上八下,每一个下去的人,都是被拖下去,而小混依然是醉态憨然,敲着锡杯向众人挑战。   此时,船上其馀的人都渐渐向拚酒的地方围扰,因为他们全都兴致勃勃,想要灌倒眼前这个早该醉倒七、八十遍的中国小孩。   李老板终於不得不佩服道:“哇!小兄弟真不愧是江湖之中一帮之首,光凭他这手喝酒的功夫,就知道他在江湖上,绝对混得开!”   小刀和小妮子闻言,有趣相对地一笑,看来,江湖人给平民老百姓的印象,果真离不开喝大碗酒,吃大块肉的粗野形象。   小刀起身道:“咱们过去看看,我实在很想知道,他能灌下多少。”   这个他,自然是指正以精湛演技和超级酒量,企图灌醉一船人,狂人帮中无人敢与争锋的第一流混混——曾他妈的能混!   而小刀所谓的灌下多少,却是暗指能灌得多少人倒下呐!       第一章 猛龙会步步惊魂     自小妮子随着小混由关外老家入关以来,时间已近大半年。   在这近半年来的朝夕相处之下,撇开小妮子轻功和武学上的进展不谈,若说这妮子有些什麽长进,那就在她活泼、刁钻、甚至泼辣的个性之中,多加许多的不正经。   而这种脱线的影响,自然是小混最为得意的精心杰作之一。   因此,当小妮子正尾随小刀之後,朝与人拚酒的小混那边走去,忽然斜刺里,打从阴影中冲出一条巨大的黑影怪笑地搂向她时,小妮子直觉地决定要为眼前几近狂欢的酒宴气氛上,多添些儿刺激的音效。   这就是为什麽她会一边扯起嗓门,吓死人不赔命的尖叫,一边却是轻松容易地莲步微晃,织腰轻扭,躲避那头想吃豆腐的毛子猩猩。   小刀本能闪身挥掌,正待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色狼毛子,可是比他还快的,却是小妮子莲足上挑,倏而扬踹。   “砰!”地闷响,这位色狼毛子应声像只扑空的癞哈蟆,五点着地(五点乃指双肘、双膝和大鼻子鼻头这五个重点)。   他滑出七步之外,迎头撞上一根环抱粗的桅杆,带着肉包,昏昏然拜见周公学习礼貌去也!   众人一阵讪笑,小混满意地盘坐不惊,拚命为小妮子如此精彩的表演而鼓掌。   忽然——小混睨着正对他大发娇嗔,直瞪白眼的小妮子,露出一抹懒散,而且充满邪气的微笑,笑得小妮子心惊肉跳,暗叫:“不妙!”   果然——小混拉过一名略懂中文的棕发毛子,比手划脚嚷嚷道:“赌!亲一个,给你一两,亲不到给我一两!”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一两重的迷你金元宝,搁在自己面前。   小妮子怎麽也想不到,小混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拿她做赌具,出卖她的吻。   “死小混,你……”   双眼冒火的小妮子话未骂完,已经有人丢下一两金子,朝她扑到,使得她不得不吞下到口的骂街,闪身躲避。   小混呵笑道:“别生气,亲亲小妮子,你帮着我逗逗这些大狗熊、大猩猩,蠃得的钱,我分你一半!噢,别忘了像刚刚那样子尖叫两声,会比较有临场靶!”   小妮子重重跺脚,恨声道:“姓曾的,你这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坏烂了的死布鞋,你该遭千刀杀,万刀剐,你居然敢……”   闪身、扬手,“啪!”的脆响,小妮子将回身冲到的野毛子一巴掌刮下去,继续骂道:“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恨死你啦!我绝对要和你没完没了!”   小混掏掏耳朵,接下另一两金子,赞叹道:“哇塞!我从来不知道奶如此懂得骂人的艺术,今天总算开了眼界……不对,是开了耳闻!不过,打从咱们订亲那时起,你与我不就是没完没了吗?小心,又一个来啦!”   小妮子足下轻点,身形倏进三尺,非但不躲,反而迎上冲向她的毛子。   就在其他人兴奋的大吼时,小妮子更是火气大炽,只见她蓦地回身扫腿,“砰!”然巨响,那个壮似小山,重如大象的倒霉的毛子,竟被小妮子踹入半空,手舞足蹈的划着弧线,重重摔向船尾,撞上船舷,乖乖的昏倒。   不待其他毛子再上,小妮子香肩一晃,快如流光般的直逼小混面前。   众毛子岂有见过如此快速的身形,全都以为见到鬼般,怪叫着一哄而散,个个鸟兽散,逃向四方。   小混忙不迭地连滚带爬逃命,口中同时大叫道:“谋杀亲夫呀!”   李老板和威金船长对这突来的变化,只有怔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处理。   小刀摇头叹道:“我说小混混,这回你混得可太离谱啦#夯有人能救得了你,你就认命吧!”   小混依然醉态百出,横冲直撞俱是颠三倒四的脚步。   他哇啦啦地吼道:“亲亲小妮子,我的好老婆,咱们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有话好说嘛!吧嘛如此追杀我。”   小妮子怒哼一声,踢飞一个大酒桶,狠狠砸向逃蹿的小混,做为对他的答复。   小混脚下一滑,再巧不过的躲过迎面砸到的酒桶,折向一堆箱子之後躲了起来。   小妮子怒火中烧,连平常不轻易使用的血玉龙筋鞭都掣下来,只见她扬手挥鞭,空中甫始听见展鞭的“劈啦!”暴响,小混藉以躲藏的那堆木箱,猝然粉碎飞散。   箱中零零碎碎的物品,随着倏起倏落的鞭影,四下抛溅纷坠。   这回,小妮子可是动了真怒。   威金船长怔然地触及眼前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瓶瓶罐罐和破碎纷飞的丝绸布匹,猛的惊跳起来,急吼道:“不行!我的货,我的宝贝,钱呀!”   他冲向前,想要阻止小妮子的破坏,但是,小妮子已经晃身追着小混,往船首掠去。   威金船长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双手登时抓了个空。   等他的目光追上小混和小妮子二人的身形时,已经有更多的木箱和酒桶被小妮子威力十足的长鞭抽得粉碎。   此时,整艘船上,看起来就像刚刚被一阵飓风扫过,原本打捆牢固的船货,大半都已破损毁坏。   威金船长无助的以手遮眼,心疼加痛苦的呻吟一声,颓然地倚向船舷哀叹自己的损失。   小刀见状,知道再不阻止小混他们二人,小妮子定然有办法拆了这艘船,而小混势必乐意顺便帮忙她拆掉这艘别人的船。   小刀觑准小混逃蹿的方向,顾不得吓坏这群没见过中国功夫的化外之民,腾身拦阻在小混之前,探手扣向小混左肩。   小混“呃!”的打个酒嗝,整个人藉着打嗝微微一顿,才又醺醺然醉步斜踏,巧妙地避开小刀迅捷无比的探手扣抓。   小刀轻笑道:“哟!袁家班的醉拳都使出来啦!看样子,你还真是玩上瘾!”   他蓦然横移,再次挡住小混去路。   空中“劈啦!”连声,长鞭暴响,追着小混背後抽到,使得小混登时陷入前有狼後有虎的困境。   逼得小混不得已地怪叫道:“老哥,快让路,这次是要命的事呐!”   小刀非但不让,反而调侃道:“你这是自做自受,活该如此!”   小混的背脊已感到长鞭袭至时空气微然的波荡,他匆匆地瞪了小刀一个白眼,怪他落井下石。   蓦地——小混大喝一声,双臂猛振,整个人拨空冲霄而起,随着他的身形,是数百道不敢相信的眼光,顺着仰头的姿势追入半空。   小妮子的长鞭则稍差一线,堪堪扫近小混脚下,恨得小妮子牙痒痒的,直想扑空追击。   小刀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气冲冲的小妮子,心想:“抓不住逃的,守住追的,效果相同。”   小妮子委屈地跺脚叫道:“小刀哥哥,你让开,我一定要教训这个死混混,臭混混,癞痢混混!我恨死他啦!”   小刀扮个像极小混表情的鬼脸捉狎道:“你恨死他可以,可是也没必要拆人家的船,毁人家的货!”   小妮子猛然醒悟,手掩着樱桃小口,目露惭愧地偷偷瞄看四周,但见甲板之上,除了一个个怔眼骇立的外国毛子,便是满目疮痍的凄凉惨状。   半天不见落下的小混,此时单手攀在一条粗缆之上,学着孙悟空搭额眺望下方,得意至极地嘿笑道:“乖乖隆地咚,大蒜炒大葱,这回合,炒得可真够有劲。”   “啪!”   “哇!”   小混疏神之下,屁股硬是被小妮子挥鞭偷袭成功!   火辣辣的滋味,让小混惨号一声,倒蹦三尺,反手直搓着臀部,那里,唔!衣衫尽裂,通风无阻。   三天後。   李记洋货庄後院正厅里,小妮子依然噘着足可挂上三斤猪肉的小嘴,摆足脸色不理会对她装疯卖傻的小混。   至於威金船长和他的船,早就在小混等人上船隔天,天刚朦胧的黎明时分,派了几名还敢和小混他们同船的手下,划着小船将李老板和小混等人送到大沽口後,带着小混赔赠的良心费,连货也不补,就匆匆出航远去。   瞧他们落荒而航,不知道在未来的岁月中,他们是否还有勇气回到中国来做生意?晚饭过後,李老板因为要与其他商家沟通感情,带着厚礼和得力伙计大虎,一起出门交际应酬去了。   小混知道这回是真的惹恼小妮子,连日来,想逗这妮子开心失败之後,小混索性不再做无谓的尝试,自讨没趣。   女人呀!在她生气时,最好别理她,等她自己消气後,再来甜言密语一番,这样会比较轻松有效。   新年将至,李记洋货庄里,自然也准备充分的瓜果糖饼等应景的东西。   李老板临行前,亲切地交待要小混他们别客气,将李记当做自己的家,爱吃什麽就自己动手。   小混当然不会客气,比自己家还像家地亨受着李记里的一切。   忽然,小混自一堆吃剩的垃圾残渣後,抬起头问:“小红毛,你这个李伯伯生意做的这麽大,年纪也不小,怎麽还没有结婚?”   “结婚?”亨瑞不太懂这两个字的涵意。   小刀轻笑着解说道:“就像小红毛的爹和娘,住在一起。”   小混补充道:“也睡在一起!”   他色迷迷地瞄向小妮子,却换来一记狠狠的卫生眼。   亨瑞恍然大悟道:“有结婚!有!”   小混好奇问道:“真的?那他的家人住在哪里?为什麽我们在李记住了这麽多天,从来没看过他家人出现?”   小刀打岔道:“小混,这是人家的私事,你打探做啥?太没水准啦!”   小混耸耸肩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我知道你们想问,却又碍於面子不好意思问,我就牺牲一点面子,替你们问出口。”   小妮子冷然嗤道:“你懂什麽是面子,连自己老婆的脸都敢丢的人,你还有资格谈面子!”   小混目光古怪地盯着她,呵呵贼笑,连小刀都满脸好玩地瞅着她猛瞧。   半晌——这妮子猛地想起,怎麽自己居然让老婆二字如此自然地溜出口,还没结婚,她已经承认是那混混的老婆,这岂非要臊死人啦!   小混嘿嘿笑道:“说得好,老婆!你老公我下回不敢丢你美丽娇艳的脸,要丢也会丢自己这张丑不拉叽,没有面子的脸。”   小妮子嘤咛啐道:“无聊!”   她故意冷然地想要重新板起脸孔,可是臊红的双颊实在冷不起来。   忽地——小混和小刀同声叱道:“谁!”   他们二人同时拉开正厅那两扇冰花格子门扉,闪出厅外。   数十名黑衣人在铁扇书生俞子服的率领下,已将李记的後院团团围住。   小混看清来人,“哟!”的招呼道:“俞大当家的,好久不见,你的伤全好啦?”   俞子服满脸怨毒之色,咬牙切齿道:“姓曾的,本座若不杀你,怎消我心头之恨!”   此时,小妮子、哈赤和亨瑞业已自厅内挤出身来。   亨瑞一见到俞子服,简直是怒发冲冠地激动大吼道:“报仇,杀!”他颇有跃跃欲试之态。   有一瞬间,小混还以为自己看到小红毛那头红发整个倒竖起来,瑟瑟直颤,他好不容易咽下到口的笑声,顺手一记响头,“啪!”地打掉亨瑞的狂怒。   小混谑道:“杀你的头,他也想杀,你也想杀,你们还真有默契,只是到头来不知道谁杀谁!”   亨瑞总算及时记起,眼前的仇人,可都是身俱中国功夫的亡命之徒,他吐吐舌头,扯着小混衣袖道:“坏人,你杀!”   小混满意道:“这才对,做人要懂得看风头,情况不对时,宁可少说话,好让别人去死!”   小妮子噗哧笑道:“意思就是,小红毛,你就站在一旁看小混去死就对!”   小混轻嗤道:“看我死?葡萄成熟时——还早得很呐!”   他瞥见俞子服已被他故意轻视的态度,激得愤恨难当,身子不住地轻轻直抖。   小混算准俞子服气昏头之下,定然会狂扑而出,果然,俞子服双臂暴张,失去理智地凌空飞击向他。   小混闲闲倒退一步,将风头让给小刀,以施恩的口气道:“老哥,这种时候正是你表现的机会,我决定不打扰你的发挥。”   小刀啐笑道:“奶奶的,原来你想看我死,这算什麽兄弟!”   随着他的话,一抹隐带青芒的光华,猝然抛扬迎上俞子服。   俞子服心头微惊,手背急翻,一柄重新打造的精钢铁扇,迅速阻截这抹冷厉的光华。   “叮当!”密响,片片白亮扇面宛若蝴蝶乱飞。   俞子服比来时更快地倒翻而回,骇然地注视着手中只剩下二寸不到的秃扇。   小混瞟着坠落地上的缤纷钢片,捉狎道:“俞大当家的,怎麽还没到大年夜,你就提前放炮,连鞭炮屑都不晓得要收拾,乱丢垃圾是要罚六百块的呐!”   小刀接口调侃道:“叮叮当当的声音哪里是放炮,那是演歌仔戏时敲铜锣,吹古催(唢呐)的声音,你少没学问。”   俞子服怒然抖手将秃扇残海和力朝小混打出,暴喝道:“大卸八块,上!”   小混微微偏头,躲开秃扇,“嘟!”的轻响,那截残馀的钢扇射中他身後的梁柱,整个没入柱子中。   “等一下!”   小混扯起大喉咙神功大吼,登时,将八名手持链斧,已然腾空而起猛龙会黑衣人,吓得落回地面,乖乖地等这一下。   小混对眼前有些怔忡的猛龙会所属,呵呵轻笑道:“各位老兄,咱们既然是生死之交,在这种你们不让我生,我巴不得你们死的情况之下,我有话要说!”   俞子服森冷道:“小表,你还有什麽临终的遗言要说?”   小混黠谑地轻笑道:“是这样子的啦!俞老大,你大概也知道,我们目前是借住在别人家,咱们如果要开打,难免会破坏人家如此优美的居住环境。唉!这都是因为前几天,我和我老婆到一艘船上做客时,差点拆掉别人那艘船,才引起的联想和顾忌……”   “住口!”俞子服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你究竟意欲如何?”   小混盯着他闪烁的眼神,装腔作势道:“哦!你等不及想上路是不是,好,我说快点,我的意思就是,要演全武行,我自然不反对,只不过,咱们换个地方别糟蹋人家的家。”   俞子服目光微闪,淡然道:“你想为自己挑个好风水的地方送葬,本座自然不会反对,免得你怪本座太过不通人情……”   “你有完没完?”小混目光古怪地打断对方。   俞子服微微一窒,哼声道:“你打算到哪里去送死?”   小混故作惊讶道:“哟!这麽好心,地方让我挑?你不後悔?”   俞子服尖锐道:“後悔什麽?小表,你那来那麽多废话!”   小混故作委屈道:“好嘛!人家是一片好心,怕你的期待落空後,你会想不开自杀……”   俞子服脸色倏沉。   小混急急摇手道:“别生气,别生气,我挑就是,城西郊外那个芦苇坡好了。唉!这年头真是的,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解严啦!”   俞子服冷哼道:“好,本座就容你死在那里!”他恨恨一挥袖,转身就走,好像笃定小混一定会跟着走。   小混对着他的背影,挥别道:“好,你先走一步,我随後就到!”   目送猛龙会一干人等,消失於後院入口处的石屏之後,小刀怀疑道:“小混,你是故意约他们到芦苇坡决斗?”   小混轻笑道:“不约行吗?反正那个俞衰蛇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咱们诱出李记。”   小妮子不解问:“为什麽?你怎麽会知道?”   小混在她颊上摸了一把,谑笑道:“因为你老公是个天才,不用掐指,就能知过去、未来,所以我知道!”   小妮子脸色微红,轻啐道:“少来,大敌当前你还开什麽玩笑。”   她已经将在船上被小混出卖的那码了事,忘得一乾二净。   小刀正色道:“对,小混,这次猛龙会似乎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而来,你别再胡扯了。”   小混睨眼道:“我哪有胡扯,我才没胡扯,既然你知道这群衰蛇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而来,难道你还猜不出,其中必定有诈。”   小刀微怔,沉思道:“俞子服的确是目光不定,显然别有心思,可是这和你将他们引至芦苇坡有何关连?”   小混嘘叹道:“唉!天才总是寂寞的。”   他耐心地解释道:“俞衰蛇当然是别有心思,你不想想看,上回在京城外咱们几乎坑了衰蛇会全部的实力,让他们栽得很惨,很惨,连俞子服也受到重伤,平心而论,他若想解决咱们,光凭他那条衰蛇,恐怕是难了,难了!”   小混见众人同意地点头,才又继续道:“我们知道这点,那个俞蛇头,自然更清楚,而今天他还敢独自找上门来,这不是有诈!   据我推测,他一定请了帮手,或安排好陷阱等我们,只是他被我刺激的忘了这点,差点在这里就先动手,所以我一提到外面解决,他高兴死啦!”   小妮子反问道:“他若动手,我们不就可以先收拾他,这样不是很好,你为什麽又要和他约到城外去决斗?”   小混瞪眼道:“谁说在这里收拾他很好,如果在这里就收拾他,那我不就没机会知道他到底安排些什麽有趣的计划,想要陷害咱们,如此浪费别人的精心的设计是很没有刺激的事!”   小刀叹笑道:“为了找刺激,你宁愿自动送上门让别人计算?我看你该改名叫真敢混才对。”   小妮子忧心道:“小混,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万一你混得太离谱,是会……很惨,很惨的耶!”   小混狂道:“惨什麽惨,他奶奶的,天底下还没有我曾能混,混不开的局面,我就不信他们能奈我何!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衰蛇会还以为咱们这狂人帮是混假的。”   小刀知他心意已决,无奈道:“好吧!大帮主,大狂人,大混混,你打算如何个混法?”   小混沉吟道:“他奶奶的,整件事,只有那个俞衰蛇太过轻易答应让我挑地方这点,显得颇有问题不过……如此一来,他请帮手的可能,就比设陷阱大,因为请帮手才会如此富於机动性,随便到哪里解决都对他们没有影响,嗯#夯错,就是这样!”   小混猛地击掌,决定道:“老哥,这次咱们两人去找刺激就可以,小妮子他们留下。”   小妮子急道:“我不要留下,你说他们请帮手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你自己不是也需要人手?”   小混攒眉道:“话是没错,问题是如果对方请帮手,一定是找高手,你们去了不但於事无补,反而可能会拖累我和老哥。   而且,万一我们打不过人家要逃命时,你们跑的也不够快,如果落入对方手中,就会变成人质,所以,我说留下,你们就留下!”   小刀拍拍小妮子肩头,抚慰道:“小妮子,小混说的没错,你也知道这回不是开玩笑的事,任何一点小疏忽都可能铸成大错,你留在这里,我和小混才能全力去应付敌人,对不!”   小妮子无言地垂下头,轻轻地点点头。   小混搂住她的肩,在小妮子香腮上亲了一下,高兴道:“这才是我的亲亲好老婆!”他回头道:“哈赤,你要好好照顾小妮子和小红毛。”   哈赤忠诚地点头道:“少爷,你放心,谁想欺负小妮子姑娘和小红毛,怒狮就把他撕二半。”   小混满意颔首,扭头道:“老哥,走吧!衰蛇会大概等得不耐烦,以为咱们溜了。”   看着走远的二人背影,小妮子忽然叫道:“小混,你们骑赤焰去好不好,这样逃命时能逃得更快!”   小混闻言被口水呛到,他乾咳二声,回头苦笑道:“我说妮子,你是这样送良人出征?仗还没打,就算准我一定会逃?”   小混不待困窘的小妮子有所回答,挥挥手道:“赤焰小子留下来,以备这里不时之需,老实说,我倒有点提心衰蛇会可能再回来,对这里不利,那时,要逃命的可是你们呐!”   小妮子望着小混他们离去,突然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和小混分开,而她已经开始想念小混了。   至於小混,他正和小刀快步通过前院朝大门奔去,他急着找刺激去,甚至在瞥见回廊下数名被制住穴道的伙计时,都没能使他停下身为这些人解除禁制。   可见,他真的迫不及待呐!   芦苇坡,顾名思义这里长满芦苇。   在这片延横近里的坡地上,若在秋天芦苇白头时,那种银白翻风的常烘,定然是颇为壮观。   只是,时值严冬之际,坡上的芦苇多半都已枯黄,偶尔,留有三、两丛残挂着过气芦花杆儿的半青芦丛,却是癞痢头上仅存的毛发,稀稀疏疏的在冷风里,“沙!沙!”哑响。   倒是前夜里的积雪,稍稍地掩去坡上原本褐黄难看的沼泥地,使得这片坡地令人看起来比较顺眼些。   小混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在李记时,曾听伙计无意中提到芦苇坡这名字。   当俞子服要他挑选决战的地方时,他便顺口说了出来,而不是他那麽了解天津城附近的名胜。   如今,小混向坡地四周略略瞥望,发现这里倒挺适合做为寻仇、决斗的好地方。   小刀朝着已在远处布定人马的猛龙会点了点头,轻语道:“连阵仗都布好,只等着咱们入彀。”   小混再度朝空旷的坡野溜了溜眼,黠笑道:“看来,俞子服的帮手还没到。”   小刀泼他冷水道:“别太有把握,说不定他们早已经挖好一个大坑等在那儿,好让咱们一不小心就跌下去,然後束手就擒。”   小混呵笑道:“老哥,你越来越有幻想力啦!”   小刀无奈地叹息道:“唉#夯办法,谁叫我成天和一个不太正常的人混在一起,日子久了,我的思想自然也会变得很疯狂。”   小混得意地呵呵直笑,他对能够改造别人思想的事,感到无限光荣。   他们二人就如此慢条斯理地走向俞子服。   双方距离尚有三丈之遥,俞子服已经沉不住气道:“本座还以为你们已夹着尾巴溜了呢!”   小混一脚高一脚低来到他面前丈寻处方才站住,他闻言只是挑了挑右眉,施施然道:“急什麽,阎王殿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又不用赶三点半,你还怕去晚了被退票不成!”   俞子服原待发作,忽然,他目光一亮,压下脾气,阴阴笑道:“小子,你狂吧!我看你能狂到几时?”   小混和小刀惊觉回头,顺着俞子服的目光往後看去,只见後方有数条人影正飞快地朝坡上掠来。   来人除了为首者是猛龙会的黑衣打扮,其他人则是穿着各式鲜艳色彩的服饰。   小混眯眼细看,“唔!”的咂嘴道:“是一群娘们!我说俞老大,你难道找不到更好的帮手吗?”   小刀看清那群娘们的打扮之後,不禁诧异道:“是欢喜门的人!小混,小心点,据说,欢喜门下的娘们练有一种特殊的武功能够制人心神,诡异非常。其门主欢喜夫人则是名列四魔之一的高手,为人更是淫荡邪恶。”   俞子服冷笑道:“不愧是至尊少君,对武林人物的确了若指掌,你既然知道欢喜夫人的厉害,就该知道,今天这处芦苇坡,就是埋葬你们这两只小狈的地方。”   小刀神色一紧,凛然道:“哼!真亏你能请得动欢喜夫人,只是这里要埋谁,还难说得很。”   小混低问道:“老哥,这个欢喜夫人真的有他说的那麽厉害?”   小刀亦是耳语回道:“那个老淫婆除了武功了得,还擅长迷药和摄魂术,是不太好对付,小混,今天情况不太妙,有必要时……”   “脚底抹油!”小混苦笑地接口。   他在心里暗骂:“他奶奶的,什麽玩意嘛#夯想到这里的刺激,居然是外带香艳的限制级,真是自找苦吃,不!对男人是甜头,只可惜,我还是男孩,不过……老哥也许就不吃亏!”   想着想着,他自觉得有趣,於是忘神地吃吃发笑。   小刀奇怪问:“小混,你笑什麽?这常烘可不见得有趣。”   小混急忙乾咳二声,压下笑意,正经道:“对,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须臾工夫,众花花女郎(衣服很花)已然甩下带路的黑衣人,箭也似的经天掠过数十丈的距离,飘身落在小混他们二人的右侧,光看她们的轻功造诣,就知道这群娘们不太好惹。   “噎!”   低喘的噎气声,是发自俞子服手下的口中。   原来,这群女郎的衣着虽然色彩艳丽,却俱是一袭薄如蝉翼的轻装打扮,在如纱的罩衫之下,只有一件与薄纱同色的肚兜遮祝号面而已。   这使得她们凹凸合度,玲珑有致,符合国际眩豪标准的身材,尽入在场所有男性——包括男人和男孩的眼底。   无怪乎,俞子服的手下们,一个个都看直了眼,全都噎着气,伸长脖子猛吞口水,只差没有冲上前将这群妞儿一口囫囵吞下肚去。   小混眨眨眼,决定在这项刺激里,再加上火辣、够味这两帖配料。       第二章 欢喜门销魂情魔     欢喜门来人之中,为首的正是武林赫赫有名四大魔头之一的销魂情魔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一身红纱罩随风款款摆动,她宛若临虚的仙子飘飘落地之後,故做娇懒地轻摆云鬓,显得一副娇柔无骨,弱不禁风的样子。   而她微露酥胸粉乳,差点就随着这个抬手的动作蹦出肚兜外。   俞子服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心荡神驰道:“夫人……”   欢喜夫人勾魂的美目,漫不经心地瞥了小混他们一眼,岂料,小混也正对她露出一抹纯真至极的微笑,纯真,而且毫无淫念。   瞥及小混的表情之後,欢喜夫人忽然扬声咯咯浪笑,她旖旎的红唇朝小混爱娇地嘟了嘟,做个飞吻之势,这才扭动软软的织腰,走向俞子服。   “俞当家的,这两位小兄弟就是你要我替你收拾的人吗?”   欢喜夫人腻人的嗓门带有令人遐思的磁性,使得听的人有说不出的舒服,连魂儿都快乐得飘出体外。   俞子服呐呐道:“就是他们,夫人不要小看这两只小狈,他们一个是双狂的传人,一个就是至尊少君!”   欢喜夫人轻撩一下垂落的发际,贴在俞子服身旁,吐气如兰道:“嗯!真的吗?如此说来,他们果真有点来头喽!”   俞子服彷佛失了魂般地喃喃道:“对,对……”   他已是双目着火,满脸通红,一双手早就不安分的在欢喜夫人身上又摸又搓,色态百出。   小刀看不过去地冷哼一声。   这一哼,总算稍稍唤回俞子服的灵魂,他低咳一声,赶忙勉强自己的手离开欢喜夫人的身上。   欢喜夫人叹口气道:“唉!有人在抗议了,我得先过去侍候他们。”   小刀低啐道:“无耻!”   欢喜夫人咯咯淫笑道:“少君小痹乖,你别吃味儿,我马上过来,保证待会儿就让你欲仙欲死,嗯!”   小刀听到这种一语双关的暖味话,俊脸也忍不住微微发热,一时之间竟也有些窘然。   小混却吃吃笑道:“我说夫人呀!你别光注意我老哥嘛!把我冷落在一旁,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欢喜夫人转身离开俞子服,她的轻纱随这一转飘扬而起,露出晶莹剔透的冰肌雪肤,她根本毫不在意自己裸露的体态,竟自荡笑道:“小痹乖,你别心急,既然来了,自然少不了你的甜头。”   说着,欢喜夫人以她那双翦水瞳眸,上下挑逗地瞟看小混,忽然,她微见讶然地笑问:“小痹乖,你是不是姓贾?”   小混回她一记媚眼,轻笑道:“我信真,不信假,所以你最好和我玩真的,别玩假的。”   欢喜夫人放浪地咯咯娇笑道:“讨厌,这种事当然要真枪实棍上阵才好玩,可是你也别说的那麽公开嘛!人家不好意思啦!”   小混一怔之後,才想到自己刚才那话,说得还真那个!   他身旁的小刀,已经忍不住憋笑,只好“咳咳!”猛咳,等着看小混如何应付这位无耻的淫婆。   小混“哧!”地讪笑道:“奶奶的,你明摆着想要老牛吃嫩草,还有什麽不好意思?”   欢喜夫人薄嗔乍笑道:“真是的,你不知道人家最讨厌老这个字,干嘛说它;我方才的意思是问你,你是不是姓西贝,贾!”   小混双手插腰,人五人六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我姓曾,不姓贾,曾爷爷的曾呐!不过我姓什麽,关你屁事?”   欢喜夫人媚笑道:“小痹乖,你说话别这麽冲嘛!人家不过是想起一位老朋友,就随口问问。”   其实,欢喜夫人是觉得小混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令她咬牙切齿的人,那人在二十年前曾经给她一次史无前例的难堪和教训。   那人是多年来,唯一对她的媚术毫不动心的人。   如今,小混不光让她觉得容貌和那人相似,就连小混说话的口气、态度,都和那人相差无几。   欢喜夫人在心中暗道:“二十年前我得不到那个男人,我就不信二十年後,我还会制不住你这个小表!”   小混无聊地打个哈欠道:“我说夫人呀!你不是要让我们欲死欲仙吗?怎麽我只觉得无聊的想睡觉?你的功夫就这麽点?真让我失望。”   欢喜夫人不以为忤地淫笑道:“小痹乖,我还没上,你怎麽知道我功夫好不好,不过为了提高你的兴趣,我就让丫头们先陪你们热热身,待会儿再和你玩真的,可好?”   嘴里是问话,可是,欢喜夫人织手一扬,就迳自扭身倚回俞子服身旁和他调情。   六名穿着不同颜色轻纱的女郎,娇笑着围向小混他们二人。   小混抛了颗丹药给小刀,道:“以防万一!”   他们二各自将药丸纳入口中吞下,以防欢喜门的人使用迷药。   此时,这六名女郎围着小混和小刀两人,开始缓缓地绕圈。   她们一边慢慢旋转,一边扭动着几乎裸露的娇躯,做出撩人已极的媚态,同时,她们口中还发出甚有节奏的淫猥喘息之声。   小刀如临大敌般,掀起长袍左角,露出凝魂宝刀,他手按刀柄,提醒道:“小心,这是迷人心神的消魂蚀骨阵。”   小混笑道:“他奶奶的,我还未成年,你们就招待我看这种限制级的表演,简直是残害民族幼苗的身心嘛!”   欢喜女郎的转动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大胆。   她们宛如着魔般的投入这项卖力的表演中,每次抬腿私处隐见,每一回挥臂乳胸跳弹,那种令人意乱神迷的动作里,有种说不出的窒人压力,逐渐凝结成形,向圆圈中心的小混和小刀二人挤缩而至。   小刀垂眉闭目,收摄心神,对这场艳舞视若无睹;小混却是瞅起双眼,好似很认真的盯着飞转狂舞的女郎。   他们俩唯一相同的反应,就是不论对方转动多麽剧烈,他们都保持绝对的静止,静得连一丝肌肉都未牵动。   直到——猛龙会在一旁旁观的人,突然瞪大眼,口吐白沫地纷纷踣倒。   终於,小刀暴喝一声,倏然挥刀射向条条飞旋的人影!   蓦地——一蓬粉红旖旎的烟雾,在小刀挥刀的同时猛然罩向圆圈中央,登时,粉雾掩去小混他们二人的身影。   忽然,红雾之中,传出小混的吃吃笑声:“娘们,你们别跑呀!”   数声闷哼响起,接着有人体倒地的砰然闷声。   欢喜夫人再也顾不得和俞子服调情,警戒地注视着渐淡的红雾。   好不容易,烟雾消散。   小混和小刀二人依旧含笑卓立,六名女郎在他们二人四周,呈放射状,整整齐齐地昏倒於地。   同时,每个女郎的喉头穴上,都有一个浅浅的“×”型血印,想必是小刀手下留情的杰作!   欢喜夫人经过刹那的怔愕,蓦地,她竟掩口发出愉快的咯咯娇笑,口气温柔的令人心里发毛道:“啧啧!小痹乖,你们俩可真够劲,我这消魂蚀骨阵已经将近二十年无人能破,你们不愧是,唔!双狂和刀尊的传人呐!咯俊”   蓦地——没有任何预兆地,欢喜夫人举步一跨,瞬间越过十来丈的距离,出现在小混他们面前。   小混和小刀二人立刻反射性地向左右分跃而出。   但是,欢喜夫人淫笑依旧,就在她笑声刚进入小混他们二人耳中时,一道红光挟着窒人威力的掌劲,倏然撞向小混他们二人。   砰然闷响,小混和小刀二人就像断线的风筝,翻滚着跌撞摔出丈寻之外,两人同是嘴角挂血,满脸错愕地瞪着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一击而中之後,并未继续追击,只是以含羞带怯的眼光,斜瞟着怔坐於地的小混他们。   她口中怜惜道:“小痹乖,你们觉得我这一手如何?可让你们感到舒服,嗯?”   小混强抑下到口的瘀血,揉着胸口佩服道:“哇塞!你他奶奶的,真不是盖的,这一手的确有够勾魂、火辣,让我不得不叫——爽!”   欢喜夫人忘形地咯咯浪笑道:“小痹乖,你的嘴真甜,人家不来啦!”   小混瞥了小刀一眼,嘿笑道:“才这样奶就不来了?唉!真让我失望……”   “望”字犹在小混口中打转,他和小刀已双双蹿跃而起,二人四掌同时朝欢喜夫人狠推而出,出掌之後,小混他们不进反退,扭头就朝来路逃走。   欢喜夫人见掌劲当空压至,视若无睹地随手一挥,小混他们全力发出的掌风,竟然宛如石沉大海般,消弭於无形。   小混他们不过逃出数丈之外,怎料欢喜夫人已扬着放浪的笑声,身形不可思议飘至他们二人身後不远处,嗔唤道:“小冤家,你们怎麽说走就走,我可没玩够呐!”   小混趁空扭身偷觑一眼,却见欢喜夫人离他不过三步之远,正对他千娇百媚的大送秋波呐!   小混怪叫道:“我的天,你还算是人吗?人怎麽可能有这麽快的动作!”说罢突然身形一闪即逝。   欢喜夫人讶异道:“大幻挪移!”   “知道就好!”   小混突然贴在欢喜夫人身侧出现,血刃掌相准她的右肋猝然翻斩推出。   登时,“轰隆!”一声巨响,欢喜夫人轻盈的身形立刻沉然急坠,落地之後微退半步,方始甫稳。   小混却被欢喜夫人看似平淡的匆忙应掌,反震喷向半空,失去控制的摔入一丛芦苇之中,割人的芦苇将他刮得哇哇大叫。   小刀就在欢喜夫人落地不稳之际,旋身回扑,右手猝扬,凝魂宝刀以孤渺六绝之中的厉害杀招——“月毁星沉”全力发出。   刹那间,无尽的月影星芒宛如自天际轰然殒坠,带着“咻咻!”尖啸,浩然罩向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娇颜倏寒,冷凄道:“小子,找死!”   蓦地——欢喜夫人断喝一声,双掌如舞云袖,翩翩翻飞,只见无数掌山泛起蒙蒙暗红光华,在她四周布起一团红影,将她的人全然裹入这团诡异的红色光球之中。   极快地,星月与红光相触,掌风与劲道有若千万斤炸药同时迸裂炸开,“轰!”地巨响,红光化成穿射的利剑,反袭小刀!   “哇!”的一声惨叫,小刀骤觉有异,即已身中数掌,整个人被强烈的劲道撞出七步之外。   “叭!”的闷响,四平八稳的摔在泥地上,手中宝刀飞脱,他终於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点点赤红的热血,渍在沧白的残雪之上,显得格外的令人触目惊心!   小混颠颠倒倒地奔向小刀,不说二话,就是一粒丹药塞入小刀口中,此时,保持战斗力才是保命的本钱。   小混扶起小刀,一边为他揉胸搓背,一边惊问道:“老哥,还撑得住吧!”   小刀做了一次深呼吸,慢慢站起身,哑着嗓门道:“还好,这老淫婆不愧为四魔之一……咳咳!她的蚀元魔功的确可怕。”   “蚀元魔功?”小混震惊道:“奶奶的,这老妖妇真的练有蚀元魔功?那是专门藉着对掌之际,吸收对手的功力元神的邪门魔功呀!这下子咱们的乐子可真的是不小!”   小刀喘息着调侃道:“这样岂不正好符合你想要找的刺激。”   小混嘿嘿苦笑道:“刺激是刺激,只可惜太辣了点,不太容易消化。”   另一边——欢喜夫人身上的罗衫亦被小刀那招“月毁星沉”切割得七零八落不成衣衫,就连她身上雪白的肌肤也有数道红印,却是俱未见血。   欢喜夫人索性一把扯掉破烂不堪的罩衫,露出绣有春宫图的艳红肚兜,和一身雪白光滑富有弹性,宛若青春玉女般的细腻肌肤。   她轻抚着胸前和臂上淡淡的红印,脸上则再度恢复满含春意的媚笑。   彷佛小刀的伤与她无关似的,噘着红唇,薄嗔道:“小冤家,你干嘛那麽如狼似虎地糟蹋人家,瞧!人家身上都被你弄伤了呢!”   小混懒得继续和她演对口相声,於是不耐烦道:“我说老淫婆,老妖妇,你少在那里肉麻当有趣了,别说弄伤你,我还想弄死你,替我老哥出口气!”   欢喜夫人闻言,怒火陡升,冷冷笑道:“很好,小杂种,你很大胆,已经有数十年,没人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   “数十年?”小混怔道:“他奶奶的!老淫婆,你到底有几岁?看来你是名符其实的妖妇喽!”   欢喜夫人骤觉失言,冷哼不再多说,再次肩不晃,平空缓缓飘向小混他们二人身前。   小混他们立即提举护胸,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准备合力对付欢喜夫人。   小混示威般半侧过头,问道:“老哥,这老淫婆不好意思掀自己的底牌,你就为我指点迷津,如何?”   小刀半是疯刺,半是调侃道:“她呀!她当你的曾祖奶奶大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家可是在一甲子前就成了名呐!”   “一甲子!”小混故意惊叫道:“哇塞!那她不是八十也有九十岁喽!难怪她对穿衣服那麽不耐烦,要是我穿穿脱脱一身衣服百、八十年,我也会感到既没趣又无聊。”   小刀讥笑道:“是呀!所以她巴不得不穿衣服,或是找人来帮她脱衣服。”   欢喜夫人对他们二人一搭一唱宛若未闻,只是突然加速射向二人,同时,只见她信手微扬,蓦地,二股红光暴涨分从左右直取小混他们二人。   小混和小刀齐齐大喝,两人反方向猝然旋身而出,避开欢喜夫人这一击,接着不约而同反包抄向她背後,隔空劈出数掌。   欢喜夫人一击未中,将地面劈开二个丈馀宽,并掌深的大洞,未及回身,她已感到背後劲道排空而来。   於是,她维持原来姿势,沾着小混他们二人的掌力飘出丈外。   蓦地——欢喜夫人突兀地回身挥掌,在小混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已是砰地一掌劈中小混胸口,猛烈的掌劲将小混撞得仰面摔跌出去。   “哇!”   小混吐出一口鲜血,甩着金星直冒的脑袋,昏沉沉地爬了起来,揉着快被摔成二半的臀部,大叫吃不消!   小刀即时以脚尖勾起刚才脱手跌落地面的凝魂宝刀,一招师门绝学“玉出昆冈”顺手挥出阻止欢喜夫人对小混的追击。   欢喜夫人冷哼一声,蓦地探手抓向刀锋,小刀右腕倏翻,改扫为削,横刀削向欢喜夫人涂满冠丹的织织玉指。   欢喜夫人不料小刀变招如此老练,轻咦一声,改抓为弹,屈指弹向削至的刀身。   “当!”然一响,小刀骤觉一股大力震得他右臂发麻,宝刀几乎把持不住,差点再次脱手而出。   他心中暗自一凛,脚下迅速跨步横移三尺,左手急拍右腕,带动刀势,急挑逼近的欢喜夫人面门。   欢喜夫人冷嗤一笑,微微仰头避开这一刀,右手同时轻描淡写地拍向小刀。   不闻风声,不见劲流,小刀突然被山撞上一般,颠扑着飞出,正巧不巧,撞入迎面而上的小混怀中。   登时,他们二人齐声“哎唷!”惨叫,跌做一团,难分难舍。   小混躺在地上,对压在他身上的小刀一使眼色,两人同是跳起来大叫:“纳命来!”做势欲扑向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吃吃笑道:“我倒要看是谁纳谁的命!”   她大马金刀,叉开一双诱人犯罪的浑圆玉腿,大剌剌的等着小混他们二人自动送上门来。   岂料——小混他们却在一叫之後,同时倒掠而出,身形再晃,又逸出五丈之外,两人分成两路各自逃命。   欢喜夫人怒道:“俞子服,你是死人,不会拦着他们呐!”   话落,欢喜夫人朝离她较近的小刀追去。   俞子服早被欢喜夫人暴露的身段迷失了魂,哪会注意小混他们逃跑的事,直到欢喜夫人这一吼,总算将他的魂吼回一半,当下,他立即扑身截住小混。   至於,猛龙会其他人,早被刚才欢喜门布下的消魂蚀骨阵迷倒,没一个人是清醒,以致无法加入追杀行列,这样的结果,大概是欢喜夫人始料所未及吧!   俞子服拦下小混之後,照面便是压箱底的绝活擒龙掌呼啸地罩向小混。   小混所受内伤已是不轻,当下不愿再和俞子服硬拚,於是他当机立断,一个刹车急停,左脚尖拄地猛旋,换过方向,朝那一头逃命。   匆忙中,他瞥见小刀已和欢喜夫人动上手,不觉地有些为小刀担心。   俞子服见小混调头再逃,怒喝道:“小表,你也有今天!”他振臂凌空飞扑,有如苍鹰攫兔般,抓向小混头顶。   小混但觉空中有劲风压下,想也不想,大幻挪移倏然施出,只见他身形一闪即逝,使得俞子服一扑落空,还不知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小混突然就不见。   小混飞快掠向小刀和欢喜夫人交手之处,人未至,先声压人吼道:“看暗器!”   欢喜夫人直觉地倒掠而出,想躲避小混的暗器,小混却未施出暗器,他反手拉起小刀叫道:“走呀!老哥!”   欢喜夫人跺脚怒道:“小表,你敢使诈!”   忽地——欢喜夫人阴阴一笑,并不追击他们两人,反而仰头发出一阵阵高低有致的淫邪笑声。   小混初闻笑声并未感觉有何异状,蓦地,他腰眼一凉骤痛,他猛然回身,不可思议地瞪视着小刀。   小刀手中依然握着凝魂宝刀,刀尖上犹存有一滴即将颤落的血珠,那正是小混身上的血珠!   小混手抚着鲜血直涌的伤口,惊骇大吼道:“老哥,你疯啦!”   小刀两眼茫然瞪视着小混,彷佛不认识他一般。   欢喜夫人笑声更炽,忽然,小刀双目怒嗔,大吼着挥刀朝小混劈去。   小混惊怒的点地倒射,脱开小刀犀利的一击,在他脑中迅速闪过:“摄魂术!”   小刀曾对小混提起过,欢喜夫人擅使的邪术之一,他怎麽也没想到,小刀居然会中了摄魂术,反过头来杀他。   小混手忙脚乱地逃避小刀的追杀,他拚命运起大喉咙神功,狂吼道:“老哥,醒醒!”   可是,他这声吼裂一块大石的叫声,却没能震醒身中摄魂术的小刀。   没多久,小混在小刀无情地追杀下,已是满头大汗,腰眼上那一刀,不但血流不止,而且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痛着。   小混又碍於情形,不能出手伤害小刀,在这种只守不攻的局面下,他真的狼狈万分。   接着,就在小混脚下一慢时,小刀手中宝刀猝然激飞,使出的正是孤渺六绝中的刀法。   “哎呀!”一声,小混左臂又被小刀开了一道尺馀的血口。   小混哀哀叫苦道:“他奶奶的,这算什麽嘛!用我教你的刀法杀我,老哥,我看你醒来之後,怎麽对得起我!”   欢喜夫人和俞子服早已在一旁观战。   欢喜夫人冷笑道:“想要他醒,那还得看我愿不愿意让他醒!”   小混气喘嘘嘘道:“老淫婆,老妖妇,你他奶奶的不是东西,有本事你就自己下来和少爷动手,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法对付我,你算什麽成名的前辈……亏你还是武林四魔之一!”   欢喜夫人咯咯娇笑道:“你要我动手,那有何难呢!”   她举步轻移,正好堵在小混闪到的位置上,只见她右手轻扬,“砰!”地,小混被她一掌打滚满地乱滚。   小混哇哇叫道:“他奶奶的,你这个不要脸的老淫婆……”   小刀刀不留情,在小混未站稳时,“嘶!”的一刀划过他的背後,登时,衣裂血溅,痛得小混龇牙张嘴,拚命往前扑开三尺,堪堪躲过另一刀的攻击。   小混气苦地大吼:“老哥呀!”   蓦地——小混一咬牙,厉啸入云,他的人随着凄厉的尖啸,笔直拨空十馀丈,身形猝闪,向西逸去。   欢喜夫人急道:“他想逃,快阻止他!”   她自己一马当先,飞射而出,同时抬手朝空中小混的背後猛然虚空抓去。   怪事立现!   小混蹿掠的身形,彷佛受到一股莫大的吸力所拉扯,微顿之後,不可思议的倒飞三尺,小混心下大惊,脱口骂道:“他奶奶的王八羔子,凌空摄物!太离谱了吧!”   他熊腰一扭,挣脱欢喜夫人凌空摄物掌力的控制,正想要再度脱射时,俞子服已从左边拦到,抖手就是一记功力十足的擒龙掌。   小混人在空中无可藉力,眼见掌劲已到,只好猛吸气,急使千斤坠,人如陨星往下倏然沉落。   很不幸,地面上的小刀早就等他许久,小混人未落地,铺雪般的刀光,已经卷向他的双腿。   眼看着自己一只脚就要被情同手足的老哥取走,他双目尽赤的厉声大吼,同时四肢一卷,蓦然凭空横蹬,险险地被他躲过断腿之危。   可是,凝魂宝刀依然噬血地舔过他的臀部,一落地之後,他立即蹬地标射。   不射还好,这猛力一射,竟然撞进欢喜夫人软绵绵的怀里,一阵甜腻的幽香钻入小混鼻中,使得小混心头一震。   欢喜夫人皓腕微翻,扣住小混右肩,小混只觉得右边身子一软,无助地抬头看着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目光迷蒙地荡笑道:“小痹乖,你觉得我美吗?”   小混心头一阵茫然,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在做什麽,结巴道:“美……很美!”   欢喜夫人迷蒙的目光,转而流动着诡异的异彩,彷佛,在她瞳眸中正映现着一幅幅飞跃的动画。   她再问:“你听不听我的话,和我一块回家?”   渐渐地,小混双眼变得呆滞无神,他痴痴地瞪着欢喜夫人,茫然地点着头,欢喜夫人终於满意地放开他,口中不住咯咯荡笑。   俞子服见状,上前一步问:“夫人,他也被你制住啦?”   欢喜夫人搔首弄姿地贴向他胸膛,腻声道:“你说呢?天底下有谁能逃得出我的摄魂大法,嗯?”   俞子服嘿嘿淫笑道:“夫人神功盖世,自然是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他一双手又开始不老实地在欢喜夫人赤裸裸的背上游移。   欢喜夫人轻轻撞了他,嘤咛做态道:“讨厌!你怎麽搔人家痒嘛!”   俞子服目露馋光,舔着唇道:“这样我才有藉口替夫人止痒呀!”   欢喜夫人发出咯咯浪笑,不依地扭动身子,娇媚道:“要为我止痒也得先把正事办好,这样我们才能尽兴,你说是不是,嗯!”   俞子服觉醒道:“对!我要做了这两个小子,然後,还得把贵门下的姑娘救醒!”   欢喜夫人撒娇道:“别嘛!这两个小表,可都是原封的童子鸡,对我练功大有助益,俞当家的,你就将他们交给我处理,好不好?”   俞子服在欢喜夫人的挑逗下,早就忘了自己是谁,此时,就算欢喜夫人要他的老命,他都会点头,何况是这种顺水人情的事。   於是,他大方道:“夫人之命,俞某岂敢不遵!”   欢喜夫人一只织手在他脸上,逗煞人的画来画去,神态娇懒道:“你真好!”   俞子服咽了口沫,微微喘息道:“哪有夫人好!”   欢喜夫人深懂挑情的技巧,她见俞子服已是满脸色急之相,故意旋身离开他,款款摆臀扭腰,抛着媚眼道:“等救醒我的人,我们先回城里我临时的行馆,你说好不好?”   俞子服微微皱眉道:“难道夫人不愿到敝会总坛坐坐?”   欢喜夫人咯咯笑道:“去是要去,不过,我的行馆比较近,等我们休息过後,再到贵会去,俞当家的认为如何?”   俞子服展颜笑道:“好!就这麽说定了。”   欢喜夫人又是一阵放浪的荡笑,她瞥过茫然呆立的小混和小刀二人,喃喃道:“小痹乖,你们再等一等,我马上带你们回家,咯俊”   她朝小混他们抛了个飞吻,这才拉着俞子服走向那些昏倒於地的手下……   ※※※   深夜。   天津城内西南隅,一座深似侯府的巍峨巨宅之内。   阵阵莺啼燕语,层层淫声秽浪。   大宅内院四周,处处可见衣衫暴露的艳装女子正与黑衣大汉们或是追逐,或是调情,或是就地苟合。   这里不是迎春阁,亦不是留香院,却是一处比这两所天津最着名妓院还要开放,还有实力的色情场所。   这里正是欢喜门的临时分舵所在!   内院深处,有一间独立而不受打扰的绣阁。   阁中的布置不同於寻常大闺女学刺绣的地方; 层层垂挂的粉红色纱幔和 满四壁及屋顶的明亮大镜显出这间绣阁掩不住的春意荡漾……尤其房间正中,那张铺着粉红软羽的超级大床,更是撩人无限遐思。   欢喜夫人浑身赤裸地斜倚着枕头,慵懒地半靠坐在大床中央,一头乌黑柔丽的秀发,垂落在她酥胸前面,欲遮还露地露出一对浑圆挺实的乳峰。   她刚刚将俞子服打发走,此时在她倚靠的枕头下面犹压着十张全国通用的万两保兑银票,这使得她的笑意更加深邃迷蒙。   她像只满足的猫,懒散但优雅地伸展着那付足堪令天下所有男人疯狂的诱人胴体,低柔的轻吟出声。   接着,她似享受够了独处,就倾身在床头小几上拿起一只精巧细致的银铃摇了摇。   清脆的铃声甫响,一名二八年华,媚眼盈盈,衣衫半裸的女郎轻轻推门而入,请安道:“门主有何吩咐?”   欢喜夫人笑吟吟问:“喜儿,刚才我带回来的那两个小表乖不乖?”   喜儿蹲身回禀:“回门主,他们二人仍是老样子,属下已经依照吩咐为他们沐浴、裹伤,此时他们二人正在楼下厢房候传。”   “嗯!”欢喜夫人满意地点头道:“那个姓邓的小表所佩那柄刀可曾收好?”   喜儿恭谨道:“是的!还有属下自另一名姓曾的身上搜出一大堆东西和一柄奇怪的匕首,想请门主过目。”   欢喜夫人微讶道:“匕首?也好,去拿来我看看,顺便将那姓曾的小表带上来。”   “是!”   喜儿退出门外之後,欢喜夫人出神地玩弄着自己胸前一撮长发。   有顷,门外响起恭谨的叩门声,喜儿在门外道:“启禀门主,人和匕首带到。”   “进来。”   喜儿推开门,领着浑身赤条条,光溜溜,眼神痴呆的小混进入房中,她迳自上前,双手捧着小混的孽龙寒匕献给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目光触及匕首,弹坐而起,惊呼道:“孽龙寒匕?”   喜儿不明究理,怔望着她的门主。   欢喜夫人又惊又喜的抓起寒匕,细细检视着。   半晌, 她似乎想起喜儿还怔在一旁, 於是,欢喜夫人有些急切地挥挥手道:“下去吧#夯有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准进来!”   喜儿恭应道:“遵谕!”   她再次轻手轻脚地离去,同时顺手将木门反掩关上。   欢喜夫人盯着手中孽龙寒匕,出神的呢喃道:“寒匕呀寒匕,没想到竟会落入我的手中,有了这匕首,只要能寻得它所埋藏的宝藏和武功秘籍,还怕江湖不会尽入我手,哈哈……”   她忘形的狂笑,那种兴奋、得意的表情,好像她已拥有整个江湖武林一般。   再一次细细抚摸着寒匕,欢喜夫人近似贪婪地享受从匕首传来那种凉沁透心,令人舒畅的清凉之後,她不舍地将寒匕收入床头暗柜中。   这才反身对小混招手道:“小冤家你过来!”   小混听话地走近床边。   欢喜夫人娇笑问:“小冤家,你这支孽龙寒匕是从何来?”   小混神情茫然回道:“不知道,自幼就放在身上。”   欢喜夫人又问:“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小混依然表情空白道:“不知道。”   欢喜夫人略略沉吟後,躺回床上,她淫荡地浪笑道:“来,小痹乖,上床来陪我!”   小混果然爬上床,在她身旁躺下。   欢喜夫人单手支颚俯向痴痴小混,另一手就在小混结实的身上,轻轻抚弄,小混浑身一颤,身体立刻有了反应。   欢喜夫人咯咯淫笑道:“唉!小冤家,我倒希望你此时是醒着的,如果你是自愿的,那会更快乐些!”   说着,她的手依旧在小混身上画着圈圈,她像在品尝一道精美的甜点,舔着唇问:“小痹乖,你喜欢我这样子摸你吗?”   小混浑身打颤,语声不稳道:“喜欢!”   欢喜夫人翻身躺下,媚眼微阖地要求道:“来!我要你像我刚刚抚摸你那样摸我!”   小混绷紧的肌肉,微微一松,他听话学着欢喜夫人方才的姿势,半撑而起,右手自欢喜夫人的胸口开始,慢慢地画着圈儿,渐往下溜移。   欢喜夫人扭动着娇躯,口中发出销魂的呻吟,她不禁催道:“噢……快!快点嘛!嗯……”   小混依言加速画圈的速度,他的手指划过欢喜夫人的胃位,直下肚脐……又往下移……欢喜夫人耐不住欲火焚身猛地翻身抱向小混!   蓦地——“哇……”   “砰!”   突然间,欢喜夫人发出一声呕心泣血的凄厉惨叫,反抱为掌将小混大力震飞。   小混砰然撞上阁楼的镜墙,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污了旖旎的粉红色地毯!   欢喜夫人脸色苍白黯淡,她伸出颠危危的手指,怨毒喑吼道:“小表……你没有……没有中了我的摄魂术?”   小混以手背擦去唇边血渍,扶着镜墙辛苦地站起身来,他得意地哑笑道:“老妖妇,老淫婆,你既然知道少爷学得大幻挪移,你那小小的摄魂幻术岂能奈何得了我!”   原来,小混千辛万苦地装假演戏,为的就是想找机会废去欢喜夫人,否则,以欢喜夫人那身惊世骇俗,已至魔法大成的恐怖功夫,谁又能制得了她?   小混站稳身子之後,随手扯下一块纱幔裹在身上,呵呵谑笑道:“他奶奶的,老淫婆,凭你这只百、八十岁的老母牛,也敢吃我这棵原封嫩草,想要破坏我清纯的童贞,你他奶奶的做你的春秋大梦!”   欢喜夫人神情痛苦,目光怨毒,她嘴皮了翕动一番,却没说话,也许,她不知道该说什麽吧!   小混突然一阵激烈的呛咳,复又吐出一口瘀血,他拉起身上的纱幔,胡乱地擦擦嘴,继续道:“老妖妇,你很奇怪为什麽没人上来是不是?其实,别说你方才下令没有奶的吩咐,不准有人上楼,就算你没这命令,光是从你刚才和俞衰蛇那场翻云的大叫听来,嘿嘿!你在做那事时,可有某种特殊的习惯,所以你的手下不会怀疑楼上有什麽不对!”   欢喜夫人幽幽地吐出一句:“你……从一开始就很……清醒?”   小混抿嘴道:“废语!”   忽然,小混惊疑的瞪大眼睛,注视着欢喜夫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的脸!”   此时,欢喜夫人那张原本光滑柔细宛如少妇的脸庞,竟然如缩水的抹布,慢慢地失去光泽,生出几乎可以压死蚂蚁的皱纹。   欢喜夫人抚着脸,痛苦道:“天呀!宝力一失,我果然跟着老化!”   忽然,欢喜夫人猛然甩头,哑声凄厉地瞪着小混吼道:“小表,可恶你竟然如此会演戏,将我全瞒过了,我好恨!”   小混耸肩谑笑道:“我当然会演戏,你难道不知道,得过二项金马奖影帝的狄龙,是我师父呐!”   欢喜夫人气怒攻心,骤觉眼前一黑,人一瘫,就昏死过去。   小混走上前,又补了她几指,以确定在他和小刀走脱前,欢喜夫人暂时不会醒来。   小混并不想杀她,因为小混觉得,对一个重视自己外貌的淫妇而言,废去她的武功,使她变得又老又丑,这种惩罚,比死更适合欢喜夫人。   小混拉拉身上的纱幔,先从暗柜中取回孽龙寒匕,这才悄悄潜向门房,临走之前,他回头对床上昏迷不醒的欢喜夫人扮个鬼脸,谑道:“你想靠寒匕做女皇梦,真是萄葡成熟时——还早得很呐!”   他轻轻拉开门扉,确定四下无人之後,迅速地自右侧一道楼梯溜下楼去。   楼下顺着回廊,一字排开四间厢房,小混宛若识途老马地蹿向第二间屋子,他未发出任何声响地推开房门,闪入厢房之内。   屋中,喜儿在和小刀并躺在床上,喜儿正吃吃淫笑着猥亵意志不清的小刀。   小混冷哼一声,喜儿骤惊,尚未来得及反身,小混已出指将她点倒。   小混踱上前,看着脸色依然亢奋潮红的小刀,捉狎地道:“你可别怪我坏了你的好事,老哥!”   他顺手点了小刀的昏穴,打算先将小刀救出此地,再设法为他解除所中迷术。   接着,小混在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他和小刀被搜走的所有物品,当他找到药瓶时,立即倒出一粒碧玉回生丹服下。   方才,他在废除欢喜夫人武功时,没料到对方会有那麽强烈的反击之力,竟将他震得五脏离位,受伤不轻,若非他有耐打的本钱,只怕,此时躺在楼上的可就不止欢喜夫人一个人了。   小混知道暂时不会有人晓得欢喜夫人出事,於是,他索性将房门上栓,自己就在屋内盘膝坐下,准备先来场应急的快速疗伤。   盏茶时间一到,小混满意地收功而起。   此时他的内伤虽然尚未痊愈,可是必要时,还是可以硬拚一场,如此,在逃脱时,他就更有胜算。   小混对自己的聪明谨慎,发出自我赞扬的笑声,然後,他才从一个五斗柜中翻出两件勉强适合自己穿着的衣物,匆匆为二人打点妥当,这才背起小刀准备溜之乎也。   走到门口,小混想了想,放下小刀,将喜儿抱到床上,撕开被单绑住她的四肢和嘴巴,以防她醒来後呼救,或是被人发现异状。   最後,他退出床沿,放下帘帐遮好眠床,方始满意地拍拍手,重新背起小刀,打开房门,趁着隔房淫声哼咭时,无声无息地潜入暗夜,扬长而去……       第三章 睡断魂鸡犬不留     炮竹一声除旧岁!   小混终於在大年夜里,和清醒的小刀一起即时赶回李记吃年夜饭。   大门口,小妮子已经殷殷地守望了好几天。   其实,小混离开欢喜门的临时分舵已有数天,他打算带小刀直接回到李记,但是,依照小刀迷术未解的情形,定然会引起小妮子的追问。   小混实在不愿意让小妮子知道,他此番所找的刺激有多刺激,否则,嘿嘿!要如何善後,实在是很伤脑筋的一件事。   於是,小混将小刀带到一间小客栈暂时住下。   而他原本以为很容易解除的摄魂术,却让他绞尽脑汁,费尽心力,不得其法而解,因此,他和小刀就在客栈里耗掉三天的时间。   最後,小混无法可想,乾脆花钱招了一名流莺,替小刀解决问题。   果然,问题一解,小刀不久就转醒,再经一夜的调养,小刀终於恢复正常,他们二人也因此能明目张胆的回家!   天,又飘起细细柔柔的瑞雪。   当小混他们刚出现在李记所在的街口,小妮子已然欣悦地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冲身迎出。   她宛如一只投林的乳燕,喜极而泣地扑进小混宽阔结实的胸膛之中,死命的搂着小混,好像这一辈子再也不放开手。   良久,复良久……相拥而立的这对小情人,彷佛遗忘了这个世界。   直到,小刀重重咳道:“咳!我说两位,你们在那里亲热,却让我在雪里挨冻,这太说不过去了吧!”   小妮子依然娇羞地将脸埋在小混怀中。   小混抬起头,发现哈赤和小红毛不知在何时,也已来到身旁,他放开小妮子,带着重逢的喜悦,分别和哈赤和小红毛二人,大力拥抱,以示庆贺。   众人在微雪中,愉快地步向李记洋货庄,小混已经一边讲诉何以迟归至今的原因。   自然,这段精彩的过程,已经被小混加以适当的修改过,每当讲到小混自己瞎编的部分,小刀和他总是相互交换个会心的眼神。   来到李记门口,李老板早就候在门旁,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名身材修长健壮,有着和小红毛相似的面貌,却更加成熟深刻的红发年轻毛子。   不消说,此人正是小红毛的哥哥,大红毛格瑞。   小混昔日在威金船上所见的毛子,一个个俱是野人般的毛子猩猩。   因此,他乍见格瑞那张方额挺鼻轮廓深明,并隐含着高贵气质的脸盘儿,不禁好奇加有趣地盯着对方直打量,好像要从那张太古典的俊脸上,找出一点野蛮气,或是瑕疵。   格瑞亦是以带着兴趣的眼光,含笑回视着这个救了自己亲兄弟的中国小孩。   半晌……小混忽然哈哈大笑道:“奶奶的,我以为红毛子长的都像猩猩,怎麽你竟然是个例外,长得不但人模人样,老实说,还挺性格的嘛!”   格瑞以流利,但较缓慢的标准京片子道:“谢谢夸奖,你长得也很……秀气!”他客气地伸出右手,准备和小混握手。   怎料,小混正巧拱手深深一揖,嘿笑道:“客气,客气!可是斯文不是比秀气好吗?”   小混直起腰,才发现格瑞伸长手,微见尴尬地窘立着。   小混嘀咕道:“噢!伸手?这是红毛人的打招呼方法吗?”   格瑞好笑地摇摇头,收回手学着小混躬身一揖,结果,这次却是小混傻怔怔地伸出手悬在半空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小妮子等人早已在一旁“噗哧!”偷笑。   小混糗大地双手插腰,斜瞟着做完揖直身而起的格瑞,怪叫道:“喂!我说大红毛,你干嘛老是跟我过不去?”   格瑞忍俊不住,终於暴笑出口,他索性大步上前,用力拥抱一下小混,笑道:“我们都太多礼貌,你们的说法就是见外,对不对?”   小混呵呵大笑,像煞哥们儿地拍拍他的背,谑笑道:“耶!你的中国话讲得不错,比小红毛强多了,连见外都知道;不过,和你见面,不正是名符其实的见外,看见老外嘛!”   格瑞爽朗笑道:“你真有意思,就像亨瑞告诉我的一样。”   小混询问似地瞥向亨瑞,而这个小红毛正憨憨地搔耳抓腮,无言地耸耸双肩。   格瑞转头问道:“你,是小刀?”   小刀毕竟比较成熟稳重,加上方才看着小混出尽糗相的礼貌招呼,闻言含笑点头,大步上前,和格瑞做了次兄弟式的拥抱。   小刀退後一步,对格瑞眨眼道:“不知道小红毛是怎麽描述我,不过,我对你可是闻名不如见面。”   格瑞微怔道:“闻名不如见面?是见面比较好的意思吗?”   小混不甘寂寞地插口道:“答对了!据此证明,你的程度的确比威金船老板和小红毛强得多多。”   “威金?”格瑞轻笑道:“前天,我在海上有遇见他和他的船,他告诉我,中国小孩有妖法,可怕!”   小混感兴趣:“你遇见他?你有上到他船上去看过?”   格瑞摇头道:“我有望远镜,在自己的船上就可以看到他船里的情形。”他顿了一顿,好玩道:“真是……你们怎麽说……噢!大开眼界,对不对?”   “望远镜?”小混双目放光道:“那是什麽东西?还有,你的大开眼界是指什麽?”   格瑞认真解释道:“望远镜是一支铁的筒子,里面有镜子,也可以用来看远的地方的东西,我们叫它望远镜。”   小混兴致勃勃问:“有这种东西?可不可以借我叁观一下?”   格瑞点头道:“当然可以,它放在我的船上……”   小混若有所思道:“真的?我们顺便到你船上叁观如何?”敢情他是上船上了瘾。   格瑞故作惊慌地摇手道:“噢!不要,不要,我叫人去拿来给你看就好。”   小混怔道:“你那麽紧张干嘛?也不过是上船叁观一下而已。”   然後涵意颇深地笑道:“那……是个意外,我不会每次到人家船上就……”   格瑞含笑却坚决地打断道:“不!据亨瑞的说法,你上船太危险了。”   小混嘿嘿强笑两声,狠狠瞪了小红毛一眼,亨瑞一脸无辜地对他直眨眼。   李老板适时打岔道:“各位,雪下大了,我们还是进去再聊,再说,今儿个是大年除夕,难得格瑞来的凑巧,而小兄弟你们也安全回来了。我特地吩咐灶上做了一桌道地的年夜饭也该准备好了,我们进去边吃边聊,总比站在大雪天里说话来得舒服。”   格瑞犹豫道:“你们的除夕,不是要回自己的家过年。”   李老板慈祥地拍拍他肩膀,真挚道:“难得你在这时候来,而你家……唉!我已经遣人回去告诉我那口子,说我会晚一点回家,团圆饭我和你一起吃,至於守岁就得和家里一起过喽!”   小混拉着格瑞迳自往门内行去,他大声道:“大红毛,你不知道,我们中国人最好客,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管他过不过年,反正咱们这些出家人凑一凑,就是一家人啦!』   格瑞前面一句听不懂,後面一句吓一跳,他不禁怔愕道:“出家?噢!不,我不是和尚!”   小刀走在他另一边,闻言轻笑道:“大红毛,你误会了,小混的出家,是指出外不在家的人,他说话时常打结,乱七八糟,你别理他。”   “打结?”格瑞的眉头却皱起来,他在心中暗自咕哝道:“说话要如何打结?奇怪,这些人说的话,为什麽和我平常学的不一样?难怪亨瑞和他们在一起没多久,说话就已经有些不太正常,这种现象不太好……”   小混横肘撞了格瑞一下,奇怪道:“大红毛,你独自嘀嘀咕咕是在念什麽咒?”   格瑞掩口地笑道:“噢!不,我不会妖法,没有念咒。”   他改变话题道:“亨瑞说仇人来这里,你和小刀去和他们决斗,怎麽去那麽多天,出了什麽事?”   小混嘿嘿一笑,压低嗓门故作神秘道:“你今年几岁?”   格瑞虽然觉得奇怪,但仍然照实回答:“二十六岁!”   小混贼笑低语道:“很好,那麽你已成年,待会儿有机会,我私下转播一场香艳、刺激的真实故事给你听,嗯!”   他故意暧昧地眨眨眼,逗得格瑞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上皮条客!   至於小刀,却在目光触及小混投给他一个捉狎的表情时,俊脸没有由来的微热泛红,害他不小心被口水呛到,慌忙地一阵乾咳,引得其他人报以好奇的眼光。   小刀强笑道:“没事,没事!”   他警告地瞪了小混一眼,却又无奈地暗自苦笑:“唉!这回糗大了!”   午夜,十二点整。   “劈叭!”的鞭炮声响彻云霄。   咆哮的风雪,掩不住街上的人大喊:“年来了!”的声音。   吃过年夜饭,送走李老板後,李记洋货庄的伙计也大都各自回去过年。   因此,偌大的一家宅子里,除了少数几个以店为家的长工外,就只有花厅里,这六名出家的人,围坐在一盆正燃着柏木块的火盆旁取暖。   熊熊的火光,浓郁的柏脂香,融聚在一种祥和、欢愉的气氛中。   一切都是那麽的温馨、正常。   唯一刺眼的,就是小混那种似倚似坐又非倚非坐的怪异坐姿。   他皱着眉,抱怨道:“他奶奶的,老哥,你哪里不好砍,非要朝我的尊臀下手,你该不是故意假藉中了迷术,趁机向我报复吧!”   小刀“噗!”地一声,将一口茶喷入火盆,“滋!”的一响,登时,水雾迷蒙,烟灰四溅,呛得众人又咳又扇。   小刀急忙高举右手,表白道:“老天明鉴,我绝对是无辜的,我若真的有意,自然会找更好的地方下手!”   他不怀好意地将眼睛往下溜去。   小混警觉叫道:“奶奶的,你敢!我还没生孩子,你就想断我的後!”   小妮子窘然啐道:“臭混混!你说话有水准点好不好,真受不了你!”   小混理直气壮地争道:“我说妮子,这可是有关咱们俩的终身大事,你怎麽可以说我没水准,要有水准,我不就没啦!”   小妮子越听越不像话,羞煞、臊煞的一跺脚,扭身奔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阵男人的哄笑。   小刀白眼道:“得了,你这小混混,什麽时候你才会说些正经事?”   小混正经道:“我现在说的事也很正经呀!”   他攒紧着眉,小心地挪了挪臀部,换过一个比较不防碍伤口的姿势,咕哝道:“他奶奶的,都是衰蛇会惹的祸!”   格瑞经过和小混他们同桌共挤之後,总算比较适应小混他们这种怪异的说话方式。   他沉思道:“你们决斗蠃了,那些仇人应该交出我家的财产,是不是这样?”   小混嗤笑道:“你想得美!你以为衰蛇会的人会这麽乖,那他们就不会是江湖匪类。”   格瑞诧然道:“我不懂,我听说中国的侠客很有正义感,为什麽他们不遵守约定?”   小混叹道:“因为,第一、他们不是侠客,只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全是布鞋(狗屎),有个狗屁正义感。第二、我们和他们之间唯一的约定,就是不死不休,他们一直很遵守这个约,所以才会花大把银了雇人来杀我们。”   格瑞沉重道:“中国的法律不会制裁他们?”   小刀意味深长道:“像猛龙会这些人,我们称他们为江湖人,在中国,江湖人有一套自己制定的法则,除非他们的所作所为引起其他江湖人的不满,那麽,会有比他们更强的江湖人会出来惩罚他们,否则,平常的法律对江湖人的约束不大,更别提制裁两字。”   格瑞试着接受这种说法,他疑惑道:“江湖人都是坏人,亡命之徒?”   小混黠笑道:“那也不一定,像我们也是江湖人,你看我们是不是坏人?”   他自问自答,接着说道:“当然不是,我们就是那种不满衰蛇会作为的江湖人,所以我们要帮你和小红毛的忙,去惩罚他们!”   格瑞感激地握住小混的手,激动道:“谢谢你们!我不懂你们的江湖人,但是我知道,你们和我们虽然不认识,也没关系,却肯帮助我们,就是葛林斯特家族的好朋友,葛林斯特家绝对不会背叛朋友,永远准备招待你们、帮助你们!”   小混高兴地和格瑞重重握手,眨眼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有机会我会到你和小红毛的老家玩玩,由你来招待我!”   格瑞认真道:“一言为定!”   亨瑞在一旁,冒出个问题:“小混,你比坏人强吗?”   小混得意至极地耸肩,抿嘴道:“那当然,否则我怎能打败他们。”   亨瑞不解道:“你强,可是受伤,常常地,很重也!”   小混得意的脸一垮,瘪笑道:“他奶奶的!小红毛,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强的人也会受伤,那是意外,意外你懂不懂!”   他最後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故做凶相地吼出来。   亨瑞吐吐舌,脑袋一缩躲过小混飞来的巴掌,他皱皱长着雀斑的鼻子道:“懂!小红毛懂,意外,不小心的!”   小混悻悻道:“懂就好,以後不准掀我的底牌,泄我的气。”   小刀逗笑道:“好了!强人,大帮主,现在你对这条讨厌的衰蛇,有何计划?总不能老是不小心被人家杀吧!”   小混哼声道:“废话,咱们狂人帮自出道以来,老是被人家杀,或是跑给别人追,这样太没面子,本帮主郑重宣布,我们也要去杀别人一杀,这才像话!”   “噢?”小刀轩眉道:“帮主打算如何杀法?自杀?还是被杀?”   “他奶奶的!”小混顺手抓起茶杯,摔了过去,没好气道:“我先杀了你这个扰乱军心,口没遮拦的家伙再说!”   小刀手腕一翻,轻松接下茶杯,一滴茶渍也没溅出,他无意中露了一手功夫,看得格瑞满脸佩服。   小刀安抚道:“不是我要扰乱军心,只是,猛龙会虽非一流大派,但也是人手众多,难道你想由西淀挢口一路杀进去,把全会的人都宰光不成?”   顿了顿,他接口道:“别说咱们会杀得手酸,就是造下如此大的杀孽,终非好事,何况,那些猛龙会的罗喽都是无辜的人。”   小混点头道:“这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所谓擒贼先擒王,我打算潜入衰蛇会干掉俞衰蛇,那其他的人自是树倒猢狲散,起不了作为。如此除掉行凶的指使人,也算为大、小红毛的父母报了仇。”   格瑞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匪窟。”   “我也要去!”   小妮子自帘後急急闪入茶厅,嘟着嘴要求。   小混道:“你们去干嘛,找刺激?”   他嘿嘿偷笑地瞥了小刀一眼。   小妮子嗔道:“前几天,你一去就不见,害人家留在这里空担心,我才不要再等一次,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嘛!”   格瑞亦道:“因为我们的事,害你们去冒险,我应该要尽些责任。”   小混冷哼着板起面孔,环视着其他人道:“看你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哈赤,小红毛,你们也想去喽?”   除了小刀,其他人都提心吊胆地呐呐点头。   “哼!”   小混重重一哼,众人俱是有些凛然地缩了一缩。   忽然——小混嘻嘻笑道:“好极了,大家一起来消遣,这一次咱们大伙儿通通都去!”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免得再找错刺激。”   众人被消遣之後,还忍不住发出欢呼,雀跃地立刻想要冲回房去打点行装。   小混见状大吼道:“停——”   蹦起来的小妮子、小红毛和哈赤,全都定在当场,不明所以地瞪着小混。   小混辛苦地站起来,扭扭腰身,懒懒道:“由於正值新春,而且本帮主目前的体能不宜作战,所以……咱们等过了年初五,再去向俞老大拜年!”   他瞄了小刀一眼,憋笑道:“何况,本帮第一员猛将,更需要充分的休息和调养,以期恢复正常的体力,为本帮效力。”   小刀苦笑地低声呻吟,他知道小混会让他永远记住那一夜的刺激。   西淀。   是地名,也是湖名。   发源於五台山区的大清河,其上游左支在流经兵家必争之地的阳高城外,於城东十馀里一低洼处汇集成湖,是为西淀。   它与再下游约百里外的东淀遥相对望。   西淀湖中,有一座沙洲约有三里方圆,猛龙会总坛便设在这座沙洲中央。   俞子服还特别为这座沙洲命名为栖龙洲,他还真想当个名符其实的龙王呐!   距离西淀里寻处,有一座黑松林,矮矮小小的松树实在无啥出奇,但是,由於林叶浓密,这里倒是挺适合休息躲人的地方。   小混他们就在这座黑松林里,口中啃着乾粮,双眼不稍眨瞬地注视着一里开外的栖龙洲。   湖水轻轻拍打着沙岸,发出细碎的哔哔声,在没有星月的夜空下,这声音竟有股说不出的凉森韵味。   浓得像泼上墨似的乌云涌荡着,推挤着,衬得这个雪後的暗夜更加翳闷和惊悸,彷佛空气中沉浮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今夜,萧索的紧。   小混盯着寂静的湖面,喃喃道:“奶奶的,大半夜了,怎麽不见有人进出,难不成衰蛇会的人都还在放年假,没有人回娘家?”   风自湖面上吹来,带着雪後特有的凄寒,像一阵阵的冰碴子袭向林中众人。   小妮子搓搓上臂,轻声道:“小混,还要等多久?这里的风,冷得会往人的骨头里钻也!”   小混回头看看其他人冻红的脸颊,登时决定道:“好吧!现在就走。”   他率先潜入黑暗,其他人陆续地尾随於後,他们就像六个来自森林中的精灵,轻巧而又悄然地逸向湖畔。   里许来路的距离很快就接近,十丈之外,通往栖龙洲的那座宽大青石拱挢,已经映入小混等人眼帘。   挢首,一条以花岗岩石精雕而成的庞大巨龙,昂首翘尾的耸立着,栩栩如生的威猛神态,彷佛它急欲挣脱挢基,飞升天际。   小混闪向挢头,随即机警地隐入挢墩的阴影之中。   小刀掠到他身边,耳语道:“奇怪,这里已是猛龙会的大门口,怎麽会没人驻守?”   小混皱了皱眉,沉吟道:“这是啥个光景?该不会是衰蛇会知道咱们要来,故意设下的陷阱?”   格瑞来到他们二人身边,低声问:“有什麽问题吗?为什麽不过挢?”   小刀将情况解释过後,格瑞轻唔道:“没关系,我先看看。”   他自腰间取出一支折叠式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石挢对面的栖龙洲。   半晌。   他疑惑地摇头道:“没有灯,没有人,那里暗暗的,看不出什麽。”   小混接过望远镜,凝看半天,咕哝道:“他奶奶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到底怎麽回事,先进去再说!”   於是,他手一挥,毫不犹豫的直射挢面,身形再晃,已然没入黑暗之中。   小刀待其他人都上挢之後,再次环顾四周,断後追上众人……“耶!”   黑暗里,小红毛亨瑞惊噫半晌,小混飞快的掩住他的嘴巴,低叱道:“小红毛,你鬼叫什麽,你想害死咱们大伙儿?”   亨瑞眼望向小混,满脸惊骇地指着自己脚旁,一团模糊的黑影。   小混松开手,顺着亨瑞所指低头看去,那团黑影赫然是一只死狗。   小混轻轻赏他一记响头,低啐道:“胆小表,死狗有什麽好怕。”   小刀深吭道:“小表,气氛好像不大对!”   小妮子偎近了小混,咕浓的道:“就是嘛!这里静悄悄的什麽声音也没有,好像是一座鬼城。”   哈赤忽然低叫道:“少爷,你看那里!”   他手指向挢下的沙地,那里横七竖八死了一地的鸡鸭。   小混打了个莫名的冷颤,脱口道:“鸡犬不留!”   他摇摇头,想摇掉这个荒谬的念头。   他转眼望向不远处一座小巧的九曲挢,挢後是一幢十分华丽并且坚固的岗岩房舍,这幢房舍占住九曲挢後全部的土地。   此时,在黑夜阴影的投映下,显得格外深沉和森冷。   小混意识到猛龙会内定然发生了重大的意外,才会有如此诡异的情况出现,於是,他不再掩藏自己的身形,自阴影中走出,朝九曲挢大步而去。   小刀阻止不及,只得提高警觉和其他人迅速跟进!   走过九曲挢,一切无恙。   小混凝目注视着眼前这栋坚固巧致的屋宇,门前,两扇沉重的桧木大门紧紧闭着,门楣上,一左一右,精工雕琢着两条驾云驭凤的五爪蟠龙。   蟠龙之间,一块漆黑木匾镂着“猛龙会”三个斗大金字,显得威严而沉稳。   小混对其他人轻瞟一眼,众人齐齐缓步踏上屋宇前的宽大石阶。   小刀望着那两扇漆亮的大门,扬手轻挥,凝魂宝刀分毫不差的划过门缝,“喀喳!”轻响,门後木栓齐中切断。   小刀收回宝刀,左手轻推大门,“咿呀!”的,大门呻吟着滑开。   蓦地——小混等人同时倒抽口冷气!   猛龙会内,并非无人。   打从石阶下的练武场开始,一路到猛龙会的大厅之前,处处都可见黑衣装扮的猛龙会成员。   只是这些人全都躺卧於地,他们当然不是在露天之下睡大头觉,唯一使他们如此安静躺在地上的原因,就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活人。   他们全都死了,死的非常彻底。   奇怪的是,这些死人脸上表情安详,周遭也是全无打斗或挣扎的迹象,好像这些人原本就是为了睡觉而躺在地上,而且就此一睡不醒。   小混掠下石阶,蹲在一名死者旁边检视。   小刀则和其他人进入正厅,厅内桌全椅整,一派平静的模样。   只是椅上、地上,同样或坐、或躺着已然断气的黑衣人,他们的死状和厅外那些人完全相同。   小混进入厅内後,小刀皱眉问:“如何?看出他们的死因了吗?”   小混嘲弄道:“这麽简单的死因,还需要看?光用膝盖猜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小刀瞪眼道:“废话,我是问你看出他们是中了什麽样的毒死的。”   小混耸肩道:“看不出来!”   小妮子讶然道:“看不出来?天底下也有你看不出来的毒?你不超给神医、天才混混吗?这回你混不开啦!”   小混露齿笑道:“谁说我混不开!傻妮子,告诉你一个秘密,天底下如果有一百种毒药,我绝对认得出其中九十九种中毒之後的症状,唯一那一样我看不出症状的毒药,那一定是……”   他故意吊人胃口的拉长声音,半天不说。   其他人果然催问道:“是什麽?”   小混轻哼道:“那一定就是号称绝毒之毒的睡断魂!”   “睡断魂!”小刀一脸震骇。   “睡断魂?”其他人一脸茫然。   小刀惊栗道:“无色、无味、无形、无活人见过的睡断魂!难怪他们死得没有任何表情、异状,可是睡断魂不是在三百年前,随着西藏天神教被灭,就失传了吗?”   小混嗤声道:“失传并不表示绝传,再度出现也没啥了不起。”   格瑞不解问:“他们为什麽会被人毒死?是谁这麽残忍,一次害死这麽多人?”   小混肯定道:“为了杀人灭口!”   他将自己等人,因为由於小妮子在山洞中发现到一些信件的残迹,才得以误打误撞,即时解救小红毛的事大致解释一遍。   “至於是谁下毒杀人,那一定是那个买通猛龙会的神秘人物。”小混结论道:“他大概是因为小红毛被我们所救,而猛龙会又一直无法将我们除去,他为了避免自己的秘密泄露,所以乾脆来个灭会通杀,方能一劳永逸,任谁也无法再追查这件事。”   小妮子打了个冷颤道:“小混,你是说这里的人全都死光了,没有一个活人?”   小混百分之百肯定道:“保证没有!”   小刀嘘叹道:“有如此大的手笔,一次灭掉一个江湖帮会,这个神秘人的本事可真不小,而他的心性歹毒的令人可怕!”   小混凝重道:“而且,此人身分只怕来头不小,否则,他怎麽会有睡断魂这种没有活着的人能见到的绝毒之毒。”   小刀低喃道:“看来江湖之中,又将有大事发生了。”   忽然——小混紧张道:“不妙!”   众人惊问:“怎麽啦?”   小混难得正经道:“大红毛,你得赶快带小红毛离开中国才好,否则,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手上有看不见的毒药,他若要你们的命,岂不是太容易。”   格瑞严肃道:“我们走了,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不是会害你们?”   小混摆手道:“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家而起,所以关键在於你们两人身上,如果你们离开,我们自然就变成无关的第三者,危险性自然就小得多啦!”   格瑞沉思了片刻,蓦然决定道:“好,那我们先走,等以後敌人忘记这件事时,我会再回来。”   小混拍拍他的肩膀,眨眼笑道:“对,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也叫暂避风头。至於这位神秘人,如果有机会,我们会为你留意,说不定不用你回来,我就替你把仇人送到荷兰去。”   小妮子催道:“那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嘛,我们快回李记去,小红毛他们才能早点离开嘛!”   小混点头道:“走是自然要走,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四处看看有没有侥幸的活口,还得找找那个俞老大在不在这里。”   於是,六人分成三组,分别搜查各处。   小混带着小妮子由厅侧寻向一间净室,净室中无人,出净室後,毗邻而建的两大间书房门儿大开。   一名体形瘦小的中年文人和一名十六、七岁,貌似俞子服的少年分别匍伏於二张书桌之上。   小混叹道:“俞老大真应验绝子绝孙这句话。”   小妮子无言地皱起眉,加快脚步拉着小混转过一个小巧的月洞门,就在一排精致的紫藤花架下,四名黑衣大汉倚架而坐,大概是守卫此处的桩哨。   他们二人沿着一条曲廊向里行去,越过几块小小的花圃,入眼可见一幢建筑得十分灵巧的房舍。   推开冰花格子雕门,是一间寻常的小厅,两名女婢面朝下倒在门旁。   转入房内是一间寝室,俞子服左拥右抱着两名风韵犹存的妇人,和衣躺在床上,看俞子服依然带有淡淡的笑意的表情,想来,他在黄泉路上还不太难过。   小混摇摇头,咋舌道:“啧啧!你走得倒是挺快乐的嘛!希望你见着阎王老子後,能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那时,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小妮子瞧瞧四下无啥碍眼,轻笑道:“小混,咱们走吧!这些人这种死法,实在好奇怪,令人心里毛毛的很不舒服!”   小混点点头,两人顺着原路回到正厅。   小刀和哈赤已经先回来,哈赤看到小混,迫不及待嚷嚷道:“少爷,小刀少爷和我查过後面一排厢房,里面死了八十九个黑衣人,还有些女人、小孩,全都死光光,好惨呀!”   他又是激动地口沫四溅。   小混擦着脸上的口水,叹道:“再惨也没有我的灾情惨重,淹大水呐!”   哈赤尴尬地搔搔头,嘿笑地闪过一边,一旁凉快去。   小刀却是无心调笑,他沉重地叹口气道:“到度是谁干的?居然连刚满月的婴儿都不放过。”   小红毛飞也似的冲入正厅,喘息大气,结结巴巴地道:“死人……好多,好多死人……在餐厅!”   格瑞随後出现,频频摇头道:“全都死了,大概有一、两百人。”   小混神色凝重,咬牙道:“他奶奶的,毒大概是下在水源或食物里,不管是谁,被我逮着非得将他大卸八块,才勉强抵得上他所犯的滔天大恶!”   小刀沉沉喟叹道:“走吧!我实在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小妮子犹豫道:“要不要通知官府来……”   小混截口道:“干嘛!你还嫌咱们的麻烦不够多,想找官府来将咱们当凶手办呐!”   小妮子嗔道:“人家只是问问嘛,你说话这麽冲做什麽!”   小混轻叹地抱歉道:“小妮子,对不起,看到那麽多无辜的人,死得如此冤枉,我心情不好!”   小妮子颇为体谅小混此时的心情,放软口气道:“算了,都是这里的气氛害的,小混,咱们快点离开这里就没事了!”   众人不表反对,带着沉重的心情,默默无言地离开充满冤气和谜团的猛龙会总坛……   ※※※   天亮时分。   一艘和威金的西班牙大船相似的三桅帆船,趁着海水涨潮,扬帆而去。   大沽口的码头上。   小混手中举着格瑞送他的望远镜,对着逐渐消逝的船影做最後的一瞥,直到格瑞他们的船,完全消失在海平面後,小混方才收回望远镜,低头拍拍腰间所插的手枪,亨瑞坚持要他留做纪念的物品!   至於其他人,小刀获赠一个只有巴掌大的迷你罗盘,和一枚鸽卵大的晶莹钻戒。   小妮子则是一个荷兰贵族淑女所用的白金珠宝盒和一面 有七彩宝石的异国梳妆镜。   哈赤则是一部回教圣典——可兰经,那是来自先知(穆罕默德)故乡大食(即阿拉伯)的原版书。   当然其中自有蒙文注解,这部经典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值什麽,但对信仰阿拉大神的哈赤而言,意义重大。   此外,哈赤右臂之上多了一个合以五圈金环缠绕而成的纯金臂环,那自然也是来自大食的东西,臂环在波斯人的世界里,代表着身分与地位,而五圈臂环,更是贵族的表徵!   小混收好火枪和望远镜,双手插腰谑道:“好了,该走的已经走了,不该走的也得准备走了,否则,那个要命的神秘人若是相中咱们的命,那可是很惨的事!”   小妮子娇笑道:“你不是说送走了小红毛他们,咱们的危险就灭了吗?怎麽你还想逃命?”   小混黠谑直笑道:“傻妮子,我随便说说的话,你怎麽可以信以为真呢,这是很危险的习惯哟!”   小妮子千娇百媚地白他一眼,似嗔还笑道:“你呀#夯有一句话是正经,我要是相信你,我就是天下第一傻瓜!”   小混突然道:“我爱你!这句话绝对正经,信不信由你!”   小妮子猛地一怔,随即,窘红嫩脸,跺脚道:“你讨厌!”   她扭身便跑,只听她撮口打个带着旋儿的呼啸,将暂寄在不远一座栈房的赤焰召来,迅速地腾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跑走。   小混故意在她身後大叫道:“喂!老婆,别跑呀!你怎麽可以抛夫弃友独自而去,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追回来呀!”   小混夸张的嚷嚷,引起码头附近许多人的侧目,有些爱起哄的工人,凑趣地猛吹口哨,支持他爱的宣言。   小混对於自己所引起的骚动,非但不感别扭,他还颇为自得地向观众挥手致意,然後才一摇三摆地迈开八字步,朝小妮了离去的方向摇去。   小刀和哈赤二人知趣地远离小混七尺有馀,一来他们不敢和伟大的帮主抢风头;二来他们不愿承认自己认识那个当街招摇饼市的家伙!       第四章 小阳春欢锣喜鼓     白云悠悠,岁月如流。   转眼冬去春来,大地已脱下雪白的寒衣,换上嫩绿清新的春装。   二个半月後,一个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天里,小混等一行四人一马,风尘仆仆,千里迢遥地来到中原古地——开封!   开封。   位於黄淮平原,四面无山,古为中州之地,乃兵家逐鹿中原之所,四通八达,处中原之腹,战守要地。   自黄帝而至殷商,春秋到战国,五代而经北宋为止,开封,更是具体而微地延续着中原悠久的历史和文物。   佛寺,便是南北朝时代在开封城中遗留下来,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化遗产之一。   开封城中,最为着名的佛寺共有二处,一处即是位於城内东北角,昔年通吃小霸王杨帮主小邪先生,因为一时好玩而闯上去撒尿的灵感塔。   另一处,则是在城南,与灵感塔南北遥相对峙,武林贩子那钱重指定要小混等人见面的相国寺!   宋晋阳人壬样,曾为相国寺作记,有云:“相国寺乃瓦寺也,僧房散处,而中庭廊庑可容万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他物者,必由於此。”   虽然,开封已不再是景都重地,昔日繁荣却不见减损,就是相国寺,除了供礼佛斋祀之外,依然为开封城中定期的市集之所。   三月二十八日,亦是三月份里,相国寺定期市集最後一次开市之日。   打从一早起,城中大街之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众人不约而同的向相国寺齐集,那种百工群聚,万头聚动的常烘,不比北京城天挢底下的热闹稍逊。   而且此地,四方珍异,莫不萃聚,五光十色,应有尽有,的确不负中邦福地、梁苑香林的美称。   蓦地——一阵震耳的“隆隆!”鼓声,自相国寺前的朝香大道上传来。   行人旅客闻声纷纷让开,一个手擎三角黄旗的旗手身着庙会盛装,斜披红绫彩带,引着狮鼓阵队到达相国寺山门之前,停在宋太守御笔亲书的大相国寺金字牌楼下。   “咚咚!”脆响後,登时,鼓声震天,每排四面,一共五排的鼓队,齐心一致地擂起大鼓,“咚咚!”的脆响,声传十里。   每面大鼓,俱是以一支木杠横穿而过,由两人抬着前进,擂鼓的人就站在大鼓左侧,横身跨,舞捶击。   他们身上一律黑色缎质武士劲装,头裹红绸包头,个个精神抖擞,英武勃勃┅┅唯一有个例外,那是个身高八尺,身披银亮软甲,臂圈金环,腰系红带金牛的蒙古武士怒狮哈赤是也。   瞧他张着大嘴愉快又豪放的击鼓表情,而且有模有样的随着其他击鼓者,塌右肩,提左足,垫脚跨步,旋身擂鼓,动作整齐从容,着实令围观的众人啧啧称赞,纷纷打听这位蒙古老兄是从哪儿来?   随着鼓声“隆隆!”宛若滚浪式的前进,五个手敲铜旋儿的大汉踏进山门,朝着挂有相国寺匾额的二山门直进。   两个手执大绣球,头带面具的加官爷摇摆手中雕制得精美异常的绣球,一板一眼地跳进二山门。   左边那个负责跳加官的人,竟是个身着粉红劲装,体态轻盈,玲珑有致的小娘们,虽然众人看不到她的面貌,但是光从那份窈窕的身材看来,想必是个长得不错的美娇娘,於是,群众之中口哨四起,赞美调笑之声不绝於耳。   在加官的引导之下,一雌一雄两只长毛猛狮,昂首摆尾的舞进寺中。   这两头狮子头角峥嵘,相貌威武凶猛,全身绿毛披撒,连四支狮腿,也套着褐色毛皮,全然看不见人身。   尤其随着行进之间,狮头不住地左右摇摆,狮颈的钢铃叮当霍霍,使得未表演舞狮之前,叁加市集的群众,都已被狮鼓队如此磅礴雄壮的阵仗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跟着队伍,渐渐朝相国寺的中庭移动,想要一睹狮鼓队豪兴湍飞的精彩表演!   整个儿的狮鼓队在旗手的前导下,涌进相国寺中庭的广场。   此时,原本摊贩云集的场子,已在商家的合作下,将摊子撤向四周的回廊,一时之间,回廊曲径,雕栏护槛挤满人潮。   到处是呼爹喊娘,唤儿叫子的声音此起彼落,小孩骑上大人的肩头,大人挤在奇石上头,人人都争相抢占有着最有利的观看位置。   鼓声一变,旗手吆喝着擎高三角黄旗,摇晃着快步绕场一周。   倏然,一声尖锐的竹哨声响起,靠近入口的观众纷纷闪身让开一条缝隙,自这条裂开的通路,男加官背向观众倒行而出。   他手中的绣球,此时已套上一支长柄,在长杆绣球的逗弄之下,只听铜铃“叮当!”响亮,体形较大的雄狮赫然出现!   雄狮摇头摆尾对着长绣球望了又望,一会儿探爪相戏,一会儿甩头轻咬,彷佛玩的不亦乐乎。   只见狮身抖动,鬓毛婆娑如浪,和真狮子果然有七分相似。   忽地,雄狮子张牙舞爪的一跃,扑向长绣球,随即便被男加官引往场子左侧。   接着,体态婀娜的女加官,在众人千呼万唤之下,手执绣球,脚踏碎步,倒踩连环,飞快地舞将出来。   在她身後紧跟而上的雌狮子,追着女加官手上的绣球飞奔而至,只听鼓声一紧,观众心神亦随之一紧,彷佛他们所见是头真狮子正待张开大口,将如此娇俏的女加官,一口吞下肚去似的!   在众人屏息注视下,女加官动作灵捷的绕场退掠,一边犹做惊惶之态四下寻求脱逃之路。   终於,女加官被紧迫盯人的雌狮,逼得退无可退,只见她掌中绣球朝狮子身後抛出。   就在雌狮腾身打着跟斗倒翻追咬绣球时,女加官动作捷若飞燕,忽然自横刺里闪身而出,顺手捞走绣球。   而雌狮一咬不中,落地滚翻,四趾朝天,一骨碌的站起身来,震须摇尾,形态娇憨懊恼的。   鼓声一松,在场臂众不禁掌声爆出,大喝精彩。   除非是江湖行家,否则任谁也没发现方才雌狮竟然使出上乘的轻功身法云里翻。   妙的是,在滚翻时藏身狮皮下的两条人影不但行踪未露,便是狮子在挺身抖腿时的动作,也是模拟的维妙维肖,足令舞狮老手自叹弗如,这种过人的默契,实在非平常人所能培养得出来。   在观众彩声未歇之际,雌狮再度如影随形扑向女加官,而女加官在一路连退之下,恰巧来到雄狮面前,只见雄狮箕张前爪猛扑而起,欲将女加官噬於爪下。   随着众人短声惊呼,女加官织腰微扭,整个人索性急躺而下。   女人家的惊呼再起,还没有人来得及看清楚之前,仰躺的女加官不知如何自雄狮肚下穿滑而出,让男加官伸着长杆绣球引开了两头狮子,而女加官迳自在一旁故作挥汗连连的动作。   观众不禁为女加官如此精彩的表演,再度爆起一片喝彩。   就在女加官向观众揖腰答礼时,雌狮子不知何时已溜到女加官身後,张着嘴朝女加官娇臀咬去。   “呀!”   女加官惊叫一声,手抚臀部急急跳开。   众人蓦地哄堂大笑,女加官懊恼地跺着脚,竟然悍不畏死地举着绣球,朝雌狮子头顶敲去。   雌狮似是畏惧凶悍的女加官,哆嗦着身子反身落荒而逃。   观众全被如此反常的舞狮表演,逗得笑不拢嘴。   另一边——男加官闻笑回头一瞥,有些心急地引着雄狮朝女加官身边接近。   只可惜,气上心头的女加官毫无所觉,仍然四下追打雌狮。   忽然,雌狮扭身欲逃,却撞上迎面而来的雄狮,两头狮子俱是惊跳而起,面对面的张牙舞爪互不相让。   突然,鼓声再变,场子里竟然变成两头狮子互相对峙,同是抖动着身子的须毛,好似在恐吓对方让开一般。   而男加官气馁的一叹,索性撑着长杆绣球在场子中央休息,眼看那两头狮子斗法,女加官亦是耸耸肩,退到一旁抛耍着手中的绣球玩。   雄狮似是发怒地低吼,侧首咬向雌狮後臀;雌狮脑袋猛地一顶,将雄狮撞个滚翻,得意抬腿摆尾,好不嚣张的样子。   雄狮滚翻即起,抬了抬前爪,对着雌狮扑飞而至,动作快速,勇猛异常。   雌狮不甘示弱,同样凌空而起,两狮在空中交错,狮头与狮头,咬、闪、摆连击三次,落地之後,两头狮子立即扭身相对,互相示威。   观众再次为如此凌空交击的高难度动作,爆彩叫好!   忽然——小混撤下狮头,露出那张看似纯稚的脸庞,对雄狮呵呵谑笑道:“喂!我是母狮子,河东狮吼,你怎麽可以不怕我!”   真人露了相,还怪雄狮不怕他,观众登时哈哈大笑。   雄狮竟也凑趣的匍下前腿,演出跑地求饶状,小混满意地套上狮头,威风八面地大发雌威!   就在观众叫喧起哄声中,男加官无奈地摇着大头,抽掉绣球上的长杆,大剌剌地走向两头狮子。   只见男加官扬手一挥,绣球敲在雌狮头上,雌狮负痛扭头,男加官好玩地将这只河东之狮赶下场去。   於是,男加官抖手挥甩,雄狮再次追咬起绣球。   忽而,男加官脚下踉跄,故意滑倒地上,就在雄狮锲而不舍地追咬而至时,男加官忽地绻身一缩,手中绣球随身疾转,登时就地演出滚地十八翻。   刹那间,只见绣球时如流星曳地,忽若丸跳星弹,满场飞旋,却是正宗地堂门的精彩武艺。   雄狮立即滚身追上,一人一狮在广场上做着激烈的滚旋,而人狮之间,总是丝毫不差的保持一箭之隔。   如此精彩的技艺,再次博得全场一片如雷的掌声,就连脱下狮皮的小混和小刀,也不禁为他们的表演大声叫好!   忽然,观众纷纷向後退让,场中骤然闪出一张红木八仙桌,翻滚中的绣球,倏然一旋,直对红木八仙桌下滚去,一闪之间,已从桌底穿过。   而随後而来的雄狮,突地狂吼一声,庞大的狮身猛然腾空跃起,自八仙桌上空凌蹿而过,恰巧衔走从桌底穿出,男加官手中所持的绣球!   登时,全场欢声雷动,震天价响的喝彩,直入云霄,狮鼓队终於完美的结束这场舞狮表演。   雄狮衔着绣球,点头谢礼之後,鼓声停歇,鼓队中众人放下大鼓,各自休息,围观的群众也随即撤去。   雄狮狮头之下,走出一名年约四旬,身村中等,红光满面的粗壮汉子,生有一张宽大的嘴巴,络腮胡子刮得乾净,却留下青葱葱的一片胡渣子。   这人正是地堂门第十四代掌门,流星刀雷震天,亦是刀尊邓清逸的拜把兄弟。   雷震天接过地堂门手下送来的湿毛巾,抹去额际满头大汗,他大步走向小混,大笑道:“小混呀!你这个河东狮吼,可吼得厉害,差点将我狮团的招牌戏给吼咂啦!”   小混毫无歉意地道歉道:“雷二叔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舞狮嘛!”   雷震天豁然笑道:“雷二叔才不会不好意思,你这个小混混才该不好意思!”   小刀将狮皮交还地堂门手下,闻言轻笑道:“二叔,你现在终於知道小混他是很那个的哟!”   小混白眼道:“什麽那个这个,老哥,你少破坏我的名誉。”   小刀嗤笑道:“不那个这个的话,你舞狮舞得好好的,干嘛去咬人家小娘们的屁股?”   小混呵笑道:“唉!老毛病,一时改不了。”   雷震天嘿笑道:“小混呀!你可真是风流潇洒!”   小混眨眨眼谑笑道:“雷二叔,现成的豆腐摆在眼前,若不去吃,那才对不起孔老子的教诲。”   雷震天不解道:“吃豆腐怎会跟孔夫子扯上关系?”   小混斜睨着正向他们走近的小妮子,压低嗓门道:“孔老夫子不是说:食色性也!他是至圣,圣人都说这种话,我们小小凡人若不实践力行,岂不是太对不起他老人家啦!”   雷震天哈哈笑道:“有理,你说的真有道理!”   他大力拍着小混肩膀,看来,这位雷掌门,必也是性情中人。   小妮子笑吟吟地走近,经过方才那阵跳加官,她的娇靥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使她更添几分姿色。   她见雷震天笑的恁般愉快,不禁好奇地问道:“雷二叔,什麽事让你笑得这麽开心?”   雷震天眨着眼神秘笑道:“噢!是一些男人们的事。”   小妮子虽然仍是满头雾水,但听及是男人的事,自然不便多问什麽。   正好, 哈赤抹着淋 的汗水走向小混,他声如巨雷般欢喜道:“少爷,哈赤没骗你吧!炳赤真的会打狮鼓,这是以前哈赤特别向一个汉人老兄学的。”   小混竖起拇指夸道:“要得,哈赤,你的确不负怒狮盛名,连狮鼓都打得好,你以後可以考虑改行啦!”   “改行?”哈赤茫然问:“改哪行?”   小混横肘撞撞他腰眼,打趣道:“乾脆我将你推荐给雷二叔,你就留下来在地堂门的狮鼓团里当鼓手,你认为如何?”   雷震天颔首道:“是呀!炳赤,在我的狮团里当鼓手,除了按日领薪,每年四大节一定放假之外,寻常时按照国定例、假日,该公休的公休,该补假的补假,庆典出场表演,可以加领红利、津贴,退休还有退休年金,外带劳保、团保,如何?福利不错呐!”   哈赤猛摇双手道:“不要,不要,我哈赤进关是为了少爷,除了少爷,谁也别想当我的主人。否则,我哈赤在关外当摔角勇士,可也比在雷大爷手下当鼓手,强上好几倍!”   雷震天由衷赞佩道:“哈赤呀!你的确是个忠义之士,可叹现在江湖上,像你这般的人是越来越少喽!”   哈赤不好意思地抓抓乱发,赧然道:“没有啦!只是,哈赤发誓服侍少爷,这条命就是少爷的,其他也没有什麽。”   小刀轻拍他的胳膊,深刻道:“光是这样,你就足以接受任何人的赞赏,你不用不好意思,哈赤,小混有你跟着,是他的荣幸,你的小刀少爷说话算话,听他的没错!现在,咱们玩也玩够了,该开始办正事。”   雷震天慎重道:“小刀,关於你师父失踪之事,这一年来经我多方打探,却是毫无结果,你若是由那钱重那里问出什麽蛛丝马迹,别忘了带个消息给我。”   小刀点头道:“二叔,你放心,我会的。”   雷震天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交给小刀,交代道:“那个姓那的贩子不是什麽好东西,除非你有钱,否则他是六亲不认,这点小玩意是二叔平时收集得来,你拿着做为买消息的本钱。”   小刀推拖道:“二叔,这……”   雷震天竖眉道:“长者赐,不可辞!二叔要你收下,你敢不听!”   “不敢!”小混替他回答道:“打死他,他也不敢不收,除非他不想知道他师父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踢了小刀一脚,硬要小刀收下雷震天的锦袋。   雷震天见小刀放妥锦袋,这才高兴道:“小混果然比较懂事,小刀,这点你可得多学学。”   小混自夸道:“就是嘛!否则我这一帮之主岂不干假的。”   小刀嗤笑道:“他才不是懂事,他是现实。”   小混怪叫道:“耶!老哥,你说这话就太那个喽!了解现实才是识时务,识时务的是俊杰,我看你是嫉妒我这位俊杰。”   “去你的!”小刀好气又好笑地扫了小混一腿,被小混逃开,他笑骂道:“他奶奶的,天底下的事到了你嘴里,没有一件没道理。”   小妮子捉狎道:“小刀哥哥,你忘了他叫什麽了,你以为他是混假的,人家可是天才混混呐!”   雷震天呵笑道:“真能混!他妈的,小混呀!你这名字取得的确名符其实。”   小混大方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毕竟,是我爷爷他们有眼光,名字是他们的杰作。”   小刀嗤道:“得了,少打些屁吧!小混混,你还想不想办正事?”   雷震天忙道:“要不要我派些人手帮忙?”   小混摆摆手道:“不用啦!咱们那位神秘老兄就因为不想来明的,所以才出了道谜语让我们解,可惜,他的谜语出的实在很没程度,简单的连小学生都可以轻松猜出来,真是没意思!”   小刀目光一亮,好奇道:“小混,你已经知道从何下手?这相国寺里的算命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家,若是一家一家问……”   小混打断道:“老哥,你的头脑真简单,简单的连小学生都不如,如果我要一家一家问,前面我说的话,岂不全是布鞋(狗屎)乌拉屁!”   小混如今的外语能力已经更进一步,他竟能够将布鞋二字加入平常说话之中,连贯使用,程度的确大有长进。   雷震天自是听不懂小混最後那句布鞋乌拉屁的深奥涵意,不过,既然小混不需要他帮忙,便也作罢。   於是,他微笑道:“既然你已经有了线索,那我就回去了,如果一时半刻没找到人,晚上就回地堂门休息,下回市集再继续找。”   小混虽然觉得雷震天对他如此没信心,真是其罪可诛,但为了快点将他打发走,只好暂时决定其情可悯不予计较。   送走雷震天和地堂门众人之後,小刀双手一摊,讪讪道:“好了,狂人帮历代以来最最伟大的帮主,该是你表现你聪明才智的时刻,请问,我们要在茫茫人潮之中,何去何从?”   小混好整以暇地环起双臂,瞅着小刀,啧啧有声道:“奇怪,你是什麽时候变得如此谄媚,而且罗嗦?”   小刀作势抡拳欲扑,小混嘿笑着,闪身叫道:“头脑简单的,随我来也!”他自己率先朝中庭一座八角亭边射去。   小妮子不服气叫道:“我又没说话,你怎麽可以将我也算在头脑简单的里面!”   小混遥遥叫道:“来不来随你,我可没点名!”   小妮子猛跺小蛮靴,本想就留在原地不理小混,可是却见小刀和哈赤,双双无奈地耸肩追去,只好咕哝道:“我是好奇才去的,我才不是头脑简单,哼!”   她自我安慰完後,急忙追着哈赤高人一等的背影,挤入人群之中。   小混早在刚才舞狮之际,就无意中瞥及八角亨上绑着一方书有一文钱算命的布条,他马上联想到武林贩子那钱重留下的那枚龟壳制钱,正是一文钱,因此笃定要从无数的算命摊里,找出用龟钱为联络记号的那钱重绝对不难。   如今,他来到布条边,见布条下方,还以朱砂画着红色箭头,不禁谑道:“他奶奶的,居然跟我玩起寻宝游戏,真是无聊!”   随後而至的小刀等人,一看到布条,立即明白何以小混如此有把握找得到人。   “走吧!”小混挥手道:“咱们见见这位无聊男子去!”   他们四人顺着箭头,走往大雄宝殿的方向。   大雄宝殿有着双层琉璃飞檐,高翘的檐角悬有八角形铜制风铃,正面一字排开三十四扇单扉,端的是气派非凡,庄严典雅。   沿着大殿前庭的小石狮雕柱曲栏,小混等人穿过一座座布满奇石盆景的精巧花园。   他们眼中所见却非那座巍严肃穆的正殿,而是殿侧一道圆形月洞门旁,另一幅与八角亭相同的布条。   显然,这位武林贩子打算待在人烟稀少的寺内侧殿。   小刀皱眉道:“奶奶的!这姓那的,还当真见不得人,什麽地方不好藏,非得躲在藏经楼那种偏僻的地方才高兴!”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怎麽知道武林贩子在藏经楼,难道他想偷相国寺的秘籍?”   小刀轻笑道:“傻妮子,你以为这里是少林寺?相国寺中只有懂得念经的和尚,又不练武,哪有什麽秘籍可偷。”   小妮子俏皮地吐吐舌头道:“我想这里离嵩山那麽近,大概也是少林寺的地盘,这样的话,这里的和尚当然也会三两招功夫喽!”   小刀哂然微笑道:“相国寺的住持是由朝廷指派,不归少林寺管的,至於,我为什麽知道那钱重在藏经楼……”   他伸手指向大殿之後,密林深处,一栋檐角隐露,遗世独立的较小佛殿,道:“那里,就是相国寺的藏经楼,据里面管经书的和尚说,此处藏经楼中所收藏的佛经,为全国之冠,再也没有比此地更齐全的佛经。”   小混侧着头,对林中隐隐约约的藏经楼左瞄右看,半晌,他却突兀道:“奇怪,环保局怎麽不派人来取缔乱挂广告招贴的那钱重?”   小刀啐笑道:“奇怪,现在是谁无聊?你管那麽多闲事做啥,说不定人家是特权阶级,不怕取缔!”   小混正色道:“对,有理!”   他走近月洞门,忽然顺手扯下布条。   小妮子扯着他的衣袖,低唤道:“小混,你干嘛!那布条又没惹你,万一这不是那钱重的联络暗号,只是平常广告,你……”   小混截口道:“我怎麽样?告诉你,妮子,我不管这布条是谁家的,反正我看它不顺眼,只要我高兴,我就要扯掉它,不服气的人尽避来找我!”   “嘶嘶!”连声,小混索性将布条撕个稀烂。   他意犹未尽,扭头吩咐道:“哈赤,你到处去找找,若看到还有这玩意儿,通通给我扯下来!”   哈赤应命而去。   小妮子怔愕道:“小混,你发什麽癫?干嘛好端端地要去找这些布条的麻烦?”   小刀轻笑道:“小混很正常,因为已经有人开始在注意我们,或者,他们也注意到那些布条。”   小混轻佻地以手指勾起小妮子的下巴,邪邪笑道:“我说妮子嗳!想混江湖,你可得多学着点,否则,哪天你被我卖了,都还会满心感激地帮着我数钞票,向买主说谢谢呐!”   小妮子娇啐着打掉小混的毛手,刁钻道:“你才舍不得卖掉我!”   她可是鼓足勇气,才说出这番真心话,不等小混他们有所反应,她已经扭身飞也似地蹿入月洞门中,逃之夭夭,以免被瞧见羞红的双颊。   “噫!”小混咋舌惊叫道:“乖乖隆地咚,这小妮子什麽时候开的窍,居然有胆子跟我打情骂俏!”   小刀哈哈笑道:“你应该高兴自己爱的教育终於成功见效!”   小混呵笑道:“哪里,哪里,我会继续努力,以实际行动增产报国。对了!老哥,你想那一次,你可有留下儿子或女儿什麽的後遗症?”   “去你的!”小刀哭笑不得猝然挥掌,刮向小混後脑勺。   小混脚下轻滑的逃开,贼笑连连戏谑道:“别激动嘛!虽然本神医已为你做过预防措施,不过,你也知道人定胜天,我就怕老天爷瞧在你那麽努力的分上,送你一个万一……”   小刀窘红着俊脸,扬刀砍断小混未完的话,笑骂道:“他奶奶的,我要宰了你这小兔崽子,省得你坏了我一世英名!”   小混笑嘻嘻地抱头鼠蹿,自然,去路正是月洞门内的藏经楼,小刀轻喝着闪身追去。   在他们身後不远,一名貌似二愣子的老兄,目不稍瞬地盯着小混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这老兄的手,甚有闲暇地刚从身旁的游客口袋里缩回,噢!他手上还外带别人的荷包一个。   直到小混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内,这名老兄方自轻轻的一笑,回身朝相国寺外急行而去。   正巧,哈赤迎面而来,这名老兄微然一顿,避开哈赤之後,由另外一条小路闪身出了相国寺。       第五章 探迷津应劫而往     相国寺後庭。   三尺来宽的石板小径,蜿 在浓荫之下,夹道尽是老榕树和菩提树。   阳光透过树梢,在石板路上投下一圈圈跳动的光影,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林里引吭高歌,周遭充满幽雅宁谧的气氛。   此处,相国寺後庭的祥和静雅,却刚好与前庭、中庭热络的市集成了强烈的对比。   小路尽头,就是藏经殿所在。   那是一栋与正殿相彷佛而规模较小的典雅瓦寺,刻有藏经楼白底黑字的小篆体匾额,默默地指明这所超然物外的佛殿之身分。   尽避大殿外正值市集高潮,藏经楼中却依然有诵经的声音,模糊传出。   足见在此管经书的和尚们,饱受环境的薰陶,也变得颇为超然物外,不易为外界的嚣扰所动摇。   位於藏经楼右侧,一棵千年古榕之下,果然有处算命卜卦的摊子。   算命仙是一个长得瘦骨嶙峋,其貌不扬的乾瘪小老头,颚下蓄有一绺花白的山羊胡子。   此时,这算命仙正闭着眼,有一顿没一顿的打着瞌睡。   难怪他要找上这麽个好风水摆他的算命摊,原来在这里打盹不但没人会吵,而且经楼的诵经声,还颇有催眠的作用!   小混等人踏着沙沙的脚步声,走到算命摊前,不知这位半仙是真睡还是假睡,他依然故我的继续和周公大下西洋棋。   小混弯着身子,盯着算命仙瞧了半晌。   忽然——“砰!”   小混一掌重重地击在桌上,算命仙“呀!”的惊跳弹起,张大嘴,瞪着一双老鼠眼茫然地和小混相对。   小混嘿笑道:“早呀!半仙、铁嘴,生意上门啦!你接是不接客!”   算命先生猛地闭上嘴,连连点头道:“接客,接客,当然接!”忽然,他“呸呸呸!”,连啐道:“什麽接客,本大师又不是小桃红……”   他倏然尴尬地住口,嘿嘿乾笑二声。   “咳!”重重一咳之後,算命仙脸上带着装出来的严肃,拈着山羊胡子,正经八百问道:“你们是要问婚姻、事业、运途、感情、功名、诉讼、还是问财运、寻人,失物或是跳槽?”   小混在算命摊前的板凳坐下,挖着鼻孔道:“找人!”   算命仙“嗯!”地点头,唠叨道:“找人是不是,好!你是要卜卦、抽笺、测字,还是手相、面相,或者紫微斗数的推算,本大师保证包君满意,通通都是一文钱……起。”   小混眨眼道:“一文钱起,最多呢?”   算命仙把脸逼近小混面前,嘿嘿笑道:“那就要看,你想算到什麽程度,想算多准喽!”   “哦!”小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如果我想算得很彻底,而且要求万无一失的话,你想大概得花我少钱?”   算命仙坐正身子,喜上眉梢道:“你找人对不?找人比较便宜一点,如果本大师解答你所有疑问,而且百分之百正确,只收你一万两银子,当然价钱呢,还可以商量,另外本大师免费附送你近日将会发生的大事一件!”   小刀若有所觉道:“莫非你就是人称送一神算的包灵,包神算?”   包灵神气道:“然也!小子,你既然知道本大师的盛名,就赶快告诉贵友,这一万两银子还算便宜。”   小混询问似地望着小刀。   小刀轻笑道:“他虽然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但是要他替咱们找人,保证算无一失。”   包灵皱眉道:“本大师只算命,不负责找人,找人得问我兄弟包打听,如果你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要一文钱,本大师勉强为你们算一上算。”   小混嘿笑道:“哟!耙情你们还是家族性的关系企业,不过,我实在没耐心跑来跑去的。”   他挑出那钱重托交的龟壳制钱,放在桌上。   “喏!这是一文钱,劳你大驾,就勉强为我们算上一算吧!”   包灵瞥及制钱,蓦地唉声叹气道:“唉!这年头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上门的尽是些讨债鬼!”   他小心地收起制钱,无奈道:“来吧!摇蚌卦!”   他将龟壳制的卜具推到小混面前。   小混奇道:“通常不是算命的人摇卦吗?”   包灵揪着山羊胡子,瞪眼道:“你是大师还是我是大师?叫你摇,你就乖乖的摇,罗嗦什麽!”   小混吐舌道:“乖乖,怎麽说翻脸就翻脸。”他听话的拿起卜具,“哔啦!”、“哔啦!”大肆左摇右晃,架势不比普通算命仙差。   包灵闷声哼道:“只有一文钱,就算了值一万两的命,你还想要好脸色,好啦!摇那麽大力要死呀!”   小混扮个鬼脸,“哔啦!”一响,他将龟壳中的算木抛向桌面。   包灵抢走龟壳,这才盯着桌面上的算木,仔细研究。   “嗯……风地观!眼前你要找的人因为发生很多问题,正在变动之中,所以你找他不易,人会来,但是会迟到……若在原地会遇事故,最好改个日期……”   包灵抬起头问:“是他要你们来开封找我?”   小混点点头,将武林贩子的密函交给包灵观看,包灵看完後,顺手一搓,信函登时化成粉末。   包灵拍掉手中粉末,轻哼道:“他娘的,这个老贼头,只会给我找麻烦,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除了我,还真没人能找到他,待本大师算来!”言下,他颇有得色。   小混等人看着包灵抓起龟卜,哔啦!哔啦!连摇两卦,口中咿唔的沉吟半晌,一只右手五只手指,掐过来又算过去。   片刻之後,包灵提起笔,在一方素笺上写了些字,交给小混。   他郑重道:“法不传六耳,信不过三目,看完之後立刻彻底毁掉,否则老贩子性命堪忧!你们可以走了,别打扰我午睡。”   说着,包灵重新闭上眼,继续寻周公下那盘未了的棋局。   小混喃喃道:“奶奶的,怎麽和姓那的有关的人或事都这麽神秘兮兮?”   他们三人凑上纸头,只见上面写着:“昔时征北且图南,筋力虽衰尚一堪,欲识生前君大数,前三三与後三三,三日之後,子时在刻,南方三里,药王庙里。   附送:近日将有血光之劫,不宜南行,审慎之!”   小妮子瞄眼打盹的送一神算包灵,压低嗓门道:“算命也有免费奉送的事,他真怪异。”   小刀轻笑道:“否则,你以为他为什麽叫送一神算,而且,据说他的所送的这一算,才是真正包灵的神算。”   小混将素笺挫骨扬灰後,憋笑道:“如果他真的包灵,那岂不是明摆着要我去应劫!”   小妮子轻叫道:“就是嘛#瑚明要人南……”   小混急忙掩住她的嘴,郑重其事道:“法不传六耳!咱们知道就好,当心隔树有耳。”   空中隐隐传来:“孺子可教也……”的馀音回荡。   小混等人猛回头,榕树下已失去送一神算包灵的影子,就连他那张算命用的桌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彷佛,刚才树下从未有人在那摆摊算命似的。   小刀不由得轻叹道:“江湖中人只知送一神算料事如神,算无一失,我却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功力竟也高得令人匪夷所思!”   小混咂嘴道:“走,应劫去!还有,去看看哈赤出了什麽事,居然有去无回,他该不是决心改行打鼓去了吧!”   他们三人迅速的掠回大雄宝殿,正要出月洞门时,突然,有个人正巧一头撞向门内,来人惊叫道:“哎唷,撞死人啦!”   小混猛地刹住冲势,那人仍是绊了一步跌入他的怀中。   蓦地——小混右手猝翻,扣住对方腕脉,嘿笑道:“老兄,想来第三只手,你可找错人了!”   被小混扣住之人,正是先前那名二愣子老兄,他苦笑道:“小爷,我是来送信,不是要对你动手脚。”   小混仍未放开右手,只是用左手从对方手中将信取饼,交给小刀。   小刀打开信件详读之後,叹笑道:“是丁仔的爷爷,偷门中的老祖师爷来信召见咱们。”   小混奇怪道:“丁仔的爷爷召见咱们?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麽事?”   送信之人,哀哀叫道:“小爷,先放开我,大家才好说话嘛!”   小混嘻嘻笑道:“放开可以,不过,我得离你远些才安全。”   他放开对方,果真故意连退三大步,惹得对方有些尴尬。   小混催道:“说吧!你们将我的朋友请到何处去,老偷儿又为什麽要见我们?”   二愣子老兄搓搓手腕,苦着脸道:“我也不很明白祖师爷找你们做什麽,好像是因为丁少爷一直没回去,而最近祖师爷家里又出了些什麽事,所以祖师爷下令要找到各位的行踪。今天,我们在相国寺做生意的弟兄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之後,立刻禀明祖师爷,请走贵友是祖师爷的意思。”   小刀对看着他的小混和小妮子颔首道:“看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他们二人会意地点点头。   小混摆手道:“老兄,你带路吧!”   那人没料到事情如此顺利,有些惊喜道:“噢!请这里走!”   小混等人在对方引寻之下,由一处侧门出寺,侧门外。正是开封城南大街尾。   众人到达街口随即转入东大街,就在东街上一户大富人家门口,已经有人开中门等着小混他们。   小混瞄了一眼俞府的门牌,负着手和小刀及小妮子一起大剌剌地跨过门槛,随着门房走向正厅。   “客人到——”   到达正厅门口,门房没有必要地大声通报。   小混他们在门房躬身相让下,进入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好奇的各自入座。   立刻,有佣人送上热茶,又匆匆地退下。   小混端起茶,吹着气道:“排场被大,可是先礼者,往往意味着後兵也!”   “辣块妈妈的!算你小子聪明。”   一名相貌清☆,年逾七旬,发须皆白的锦衣老人,执着一支水烟杆,满口乡音地步入大厅。   小混在乍闻那口久违的扬州腔,还以为是丁仔和他开了个玩笑,此时,他仔细端详眼前的老人,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仍然可以看见点丁仔的影子。   此老正是丁仔的爷爷,偷字辈的老祖宗、祖师爷,外号无影神偷的丁莫空。   不待丁莫空坐定,小混已然先声夺人地叫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偷儿,你把我的朋友从相国寺中偷走是何道理?你今天若不还我一个公道。我就将这笔帐记在丁仔头上,等他从苗疆回来,要他连本带利还个痛快!”   丁莫空神闲气定道:“做贼的喊捉贼,这招是咱们空空门的必修课程,是不是我那个宝贝孙子教你的?”   小混斜瞟对方,嘿笑道:“算你老偷儿聪明!”   丁莫空轻哼道:“小子,注意你的说话态度,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小混搔搔头道:“奇怪,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你应该很喜欢这样子的说话态度嘛!”   丁莫空这将水杆抽得“叭答!叭答!”直响。   他瞪着小混道:“那是指我心情好的时候,现在,我老头的心神非常恶劣,所以你说话给我小心一点!”   小混无辜地道:“我不是一见面就告诉你,你那个宝贝孙子是去苗疆,又不是失踪,你不用担心啦!”   “血魂阁为什麽找上丁家?不就是因为你小子吗?”   丁莫空此话一出,小混他们俱是错愕道:“血魂阁?”   小混坐正身子慎重道:“血魂阁怎麽啦?找上丁家干什麽?”   “干什麽?”丁莫空生气道:“那种杀手组织找上门,你以为他们是替丁家送银子去的,真是废话!”   小刀沉声道:“难怪他们近来一直没找咱们麻烦,原来是转移目标,对付丁家。”   小混苦笑道:“老神偷,这件事说来可话长,我可没想到血魂阁真的会这麽不要脸乱找第三者的麻烦。”   当下,小混将如何与丁仔认识,又何以丁仔会惹上血魂阁的往事详细解说一番。   丁莫空皱起两道白眉,不信地问道:“你说我们家阿辛加入你所创立,那劳什子的狂人帮?”   小混得意道:“不错,他是第二副帮主,兼总护帮大任!”   丁莫空感兴趣问:“噢!总护帮是干啥名堂?”   小刀强忍笑意道:“专门应付各路前来挑衅的敌人!”   丁菲空蓦地怪叫道:“什麽,你要我家宝贝阿辛站在最前线?小子,阿辛是我们丁家四代单传,唯一的命根子,你竟敢如此欺侮他,你小子有没有良心!万一他要是有个什麽意外,你小子赔得起吗?”   小混拍着桌子回吼道:“喂!老偷儿,你凶什麽儿,要加入狂人帮可是丁仔自己心甘情愿的事,让他站在第一线,我也是为他好。你没听人说,温室中的花朵是经不起打击,我就是因为他将来得担负起继承丁家的重大责任,所以不得不忍心让他现在多找机会磨练,怎麽,我如此为他着想,难道还错了,我可是为你们丁家做最完善的考虑呐!”   丁莫空古怪道:“这麽说,我还得感谢你喽?”   小混呷了一口热茶,人五人六地道:“谢是不敢当啦!如果你真要谢,我也不会推辞就是!”   “放——屁!”   丁莫空跳起来大吼,同时,他手上的水烟杆“喀!”地敲在小混的脑门上。   “他妈的,辣块妈妈!我们丁家人要你来操啥屁心,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混揉着脑门顶肿起的肉包,哀声道:“他奶奶的老偷儿,你乱阴险一把,打人都不招呼一声。”   丁莫空抽着水烟杆,嘿笑道:“我老头要教训你,还会事先通知你,我还没老得昏头呐,小子!”   小混哼声道:“这是你逼的。”他右手随意一扬。   丁莫空怔道:“逼你?你说啥?就算逼你吧,你又如何?”   小混闲闲道:“不如何,不过赏你一把七日痒乐一乐而已。”   丁莫空登时如中雷殛,他警告道:“小子,你最好把解药拿出来。”他已经开始感觉浑身不大对劲。   小混道:“解药?没听过!”   丁莫空蓦地朝小混扑出,小混滴溜溜一闪,已到了大厅另一头。   丁莫空一擒落空,立即反手扣住小妮子,威胁道:“小子,你要是不交出解药,别怪我对这小娘们不客气!”   小混老神稳稳道:“得了,丁老偷,丁前辈,丁祖宗,丁祖师爷,你别唬我了,你若真有那麽厚的脸皮抓个小妞儿来威胁我,我看你这个偷字辈的祖师爷也不用干啦!”   丁莫空放开小妮子,泄气道:“辣块妈妈的!连我都着了你的道,难怪我家阿辛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罢罢罢!你真的在我老头身上下了七日痒?”   “假的!”小混调侃道:“您可是敝帮总护帮兼第二副帮主的爷爷,再怎麽说,我总得给您留些面子,以後,我见了丁仔也好说话。”   丁莫空怀疑道:“可是,我怎麽觉得身上……”   小混嘿笑地打岔道:“心理作用,玩这一套,靠的就是连哄带骗,信不信由你。”   丁莫空豁然大笑道:“小子,有你的!我老头想不服都不行。”   小混眨眨眼,讪谑地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丁仔加入狂人帮,还不算太差吧!”   “不差,不差!”丁莫空连连点头道:“算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样你可满意?”   小混咯咯直笑,不予置评。   小刀和小妮子总算松了憋了半天的一口气。   小混忽然正经地道:“老神偷,还是先谈正事吧。”   丁默空叹道:“丁家经此一搅,不得不搬家。”   小混耸肩歉然道:“老神偷,这次的事是因为我漏走血魂阁一名神秘人而引起,不知道损失到底大不大?”   丁莫空抽口水烟杆,沉声道:“老实说,虽然江湖中人都知道咱们丁家是扬州人,可是能摸出丁家老巢的,血魂阁倒是第一拨。还好丁家素有防备,这一遭虽是伤了几人,不过倒是没有太大的遗憾发生。”   小混歉然地道:“这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丁家有没有什麽我可以帮忙的事?”   丁莫空嘿笑道:“这事你不说,我也会提,我知道你是双狂的传人,文狂李二白的医术通神,想必你也不差,阿辛的一个师兄受了重伤,大夫不敢保证他是否有希望活过这几天,我想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不知道你的医术管不管用?”   小混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丁莫空惊喜道:“小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受伤的那孩子是有家有室的人,一个小孩还没出世,我实在不希望他有什麽三长两短,否则,真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的家小。”   小混肯定道:“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以为狂人帮的大话是说着玩的吗?倒是,哈赤是怎麽回事?”   丁莫空喷口烟,耸耸肩道:“那大个子对你实在有够忠心不二,我原只是和他开个小玩笑,他以为我老头真要和你过不去,就想先和我过不去,不得已,我只得先请他睡上一觉,免得他坏了我的大事。”   小混又在心里暗想:“所谓大事,不过尔尔,实在不怎麽高明,也没啥刺激感。”   小刀见小混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思别有所属的样子,不禁插口道:“小混,救人如救火,你不赶快去探视病人?”   小混二大爷般大剌剌地摆手道:“也罢,来人呀!带路。”   丁莫空狠狠吸口烟,白他一眼,起身道:“小子,你少在我老头面前作怪。”   小混得意地低声嘀咕道:“作怪又如何?你还不是得乖乖的消受!”   丁莫空本已领先走向通往後厅的门帘,他听见小混嘴里模糊的叽咕声,蓦地回首,瞪眼皱眉问:“小子,你自个儿在那咕咕哝哝些什麽?是不是想偷偷骂我老头?”   小混嘿嘿笑道:“老偷儿,你是做贼做的久了,凡事都要连想到偷偷摸摸才高兴呀!谁有那种闲工夫偷偷骂你。”   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少爷骂人,向来摆明着骂,只是你有听没有见。”   丁莫空满脸狐疑地盯着他,上下瞧了一阵子,低哼道:“没有就好,别忘了我家宝贝阿辛还没回来,咱们之间的事,只是暂时不提,可不是已经了结,你最好放明白一点。”   小混不受威胁,右眉扬挑,斜睨谑笑道:“老偷儿,你还想不想让我治伤,怎麽尽在这里放些废屁!万一病人断了气,嘿嘿!就是我文爷爷亲自出马,也是无三小路用啦!”   丁莫空噎地被水烟呛到,猛咳一阵之後,只能无奈地瞪眼小混,他加快脚步,憋声道:“小混球,这里走!”   小混对留在厅上的小刀和小妮子两人,得意地眨眨眼睛,口中拉长声音,唱喏道:“来——了!”   他紧随丁莫空身後,消失於厅侧。   小妮子掩嘴咯咯笑道:“小刀哥哥,我看这位无影神偷前辈,虽然故意摆足架式,可惜还是被小混吃得死死的呐!”   小刀放松身体,轻松道:“你以为小混是假混的呀!”   他叹口气,又接道:“我也奇怪,这混混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为什麽每个见到他的人,不是被他同化,就是被他的气势所慑服?”   小妮子以手托腮,认真思考道:“对呀!好奇怪喔!”   小刀视而不见地仰头盯着屋顶,呢喃道:“是气质不同吗?但是这混混有何气质可言,或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媚力……”   小妮子呵笑着打岔道:“小混又不是人妖,怎麽会有媚力?”   小刀轻笑道:“此媚力非彼媚力,我所说的媚力,也就是指一种能在不知不觉吸引别人的吸引力。”   小妮子打趣道:“对呀!就好比飞蛾扑火,被他的媚力勾引的人就是飞蛾。”   小刀取笑道:“比喻得妙,而这一群大大小小的扑火飞蛾也不算什麽,全都比不上你这只花不溜丢的漂亮蝴蝶。”   小妮子轻哼道:“我才不是蝴蝶,最起码也要做只蜜蜂,好让小混知道本姑娘不好惹!”   她抛个刁钻的眼神给小刀,得意地起身,一甩长长的发辫,轻快地掠进小混方才消失的门帘里。   小刀微笑着啧啧有声,喃喃自语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这妮子都如此泼辣,除了在小混面前犹有三分娇态,简直就是小辣椒一个!”   ※※※   是夜,月黑风高。   原本温暖怡人的阳春三月,却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过境冷风,使得天气陡然转为料峭,彷佛又回到微雪之後的酷严寒冬一般。   小混在城中东大街的俞府里,安安分分地休养三天,终於偷得无影神偷丁莫空的心。   丁莫空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他种种顽皮、胡闹,甚至异想天开的狂妄个性。   小混刚开始还颇为得意自己偷心的本领,岂料,丁莫空的父性一经引发,即成不可理喻的顽固。   小混气闷地坐在後院小厅里,抱怨道:“辣块妈妈的!天下哪有这种老顽固,连我吃饭睡觉都想管,我真怀疑丁仔在这种环境里是怎麽活得这麽大,他没憋死真是有本事,难怪他逃到苗疆,就不想回来。”   小刀呷口茶,轻笑道:“你说话越来越像老偷儿,谁叫你要自找麻烦,偷得别人的心,却付出自己的自由……”   他顿了顿,故意长长叹口气,调侃道:“唉!真是赔本的生意!”   小妮子故做无辜地眨着眼,明知故问道:“小混,你今晚是不是该去应劫?”   “废话!”小混没好气道:“好不容易知道那钱重的下落,你以为我会随便就放弃这个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   小妮子消遣道:“历尽千辛万苦?你说得太夸张啦!再说,丁老每个晚上都会到你房里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或是睡得安不安稳什麽的……”   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小混,狭笑问道:“你瞒得过丁老,溜出去应劫?”   小混怪叫道:“好呀!小妮子,你居然敢消遣我,你是不是太久没有家法侍候……”   他邪邪笑着接口道:“嘴乾想吃口水是不是?”他突然腾身扑向小妮子。   小妮子吓得尖叫一声,身形一晃,已闪往门边。   忽然——厅门砰的被人撞开。   丁莫空紧张地冲入厅里,急急问道:“什麽事?出了什麽事?”   小混懒懒地往太师椅上一瘫,打着哈欠道:“我在做睡前运动,小妮子受不了刺激,想发泄一下,如此而已,没事!”   丁莫空眉头微皱道:“都快起更了,还做什麽运动,小孩子应该上床才对!”   小混无精打采道:“知道啦!”   丁莫空又道:“今晚有点凉,被子得盖暖些,不要着凉了。”   小混睁只眼,闭只眼,睨道:“知道啦!”   丁莫空想了想又道:“要不要我叫人起盆火放在你房里?”   小混叹口气道:“已经有啦!”   丁莫空还想开口,却瞥见其他人正故做镇定地强忍笑意,他有些了然,只好道:“好了,快去睡,三更半夜别再聊天,没事我回去休息。”   小混懒洋洋地挥手道:“保重,不送!”   丁莫空甫出小厅,小刀等人已爆出哄然的讪笑。   小混重重一哼,大笑中的三人倏地收回笑声,他们可不愿在此时小混心情不佳时,再惹恼他,否则,今晚的戏可就没得叁加。   小混环顾在场之人,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帮主偶尔吃瘪,岂是你们所能嘲笑,真是他奶奶的,不懂规榘!”   小混对随侍身後,未曾开口的哈赤勾勾指头。   哈赤连忙弯腰低头,仔细凝听小混的吩咐。   “你到相国寺去,把赤焰小子带来俞府後门等着,今晚我们去会那钱重,你就留在这里。”   哈赤苦着脸道:“少爷,今晚哈赤陪你们去不好吗?”   小混摆摆手道:“不行,送一神算特别指出前三三与後三三,前三三即表示三天之後,子时三刻,南方三里;那麽後三三应该是只有三人前往,大概能问三个问题的意思,你若去了,恐怕误了大事。”   哈赤只得无奈道:“少爷说哈赤不能去,哈赤就不去,不过,少爷,你自己要小心,哈赤不在一旁侍候着会不放心呐!”   小混拍拍他,轻笑道:“错不了的,哈赤,你不是一向对我最有信心吗?现在你赶快到相国寺去,我看赤焰小子被咱们冷落那麽多天,火气一定不小,你小心一点别被那小子当做出气包。”   “哦!”哈赤憨然应声,立刻灵巧地走向门口,瞧他俐落的动作,比起以前刚进关时的笨重迟缓,可真有天壤之别,可见,他这几个月可也没白混。   “等等!”小混突然叫道:“记得从後院出去,若撞见俞府的人,就说你去找消遣,还有多给相国寺添点香油钱,赤焰小子一定没让那些和尚有好日子过。”   他顺手递给哈赤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子。   哈赤接过银子,呐呐问道:“少爷,我要去找什麽消遣?我不知道呀!”   小混黠谑道:“男人会有什麽好消遣,你不知道没关系,你照我教你的话说,别人自然知道你要去找什麽消遣。”   哈赤仍是一脸茫然,心想:“我不知道自己找什麽消遣,为什麽别人会知道?少爷为什麽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耸耸肩拉开冰花格子门,机伶地闪身隐入黑暗,未曾惊动附近巡更的家丁。   小刀含笑道:“哈赤的功夫进步得挺快!”   小混抿抿嘴,得意道:“你不看看是谁在指导,还错得了吗?”   小妮子似乎方从沉思中醒来,她柳眉微颦道:“小混,我想不通呀!”   小混奇怪道:“想不通什麽?”   小妮子天真道:“为什麽哈赤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消遣,可是别人会知道他要找什麽消遣?”   小刀声调奇怪地不住呛咳。   小混心知肚明地斜瞟他一眼,只见他因为强忍笑意,早就憋红了一张俊脸。   小混涎脸笑道:“其实,这个问题老哥最了解不过了,如果你有兴趣知道,可以陪我进房里,我亲自消遣让你明白!”   小妮子蓦地明白小混所指为何,她登时涨红整张脸盘儿,忽地,“啪!”的脆响,这妮子皓腕急扬,赏了小混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娇啐道:“死混混,你……不要脸!”   一跺脚,小妮子飞也似地躲入自己的闺房。   小混大意失荆州, 吃了一记结实的锅贴, 他揉着火辣微肿的右颊,苦笑道:“他奶奶的,女人真是翻脸无情,这妮子居然如此痛下毒手!”   小刀跷起二郎腿,嘿嘿笑道:“人家说啦!她不要做蝴蝶,宁可做蜜蜂,偶尔螫你一下好让你知道,她也不好惹!”   小混乾笑道:“奶奶的,这妮子真这麽说?她想造少爷的反不成,我非得要用家规好好教训她,让她明白,谁才是一家之主!”   “家规?”小刀刚刚反应过来,小混已经龙行虎步地走进侧室,那里,正巧是通往小妮子闺房的方向。   二更刚过。   三条人影闪出俞府後门,冷飕飕的风“呼呼!”的卷进暗巷之中。   迎向小混他们三人的,除了扑面的冷风,还有一团硕大温暖的黑影。   “唏呖!”一声低沉却兴奋的马嘶传出,赤焰已忙不迭将一颗大红脑袋挤入小混怀中,大肆撒娇。   小混拍拍赤焰颈脖, 同时在他额头印下一记响吻, 这才推开赤焰,正色道:“好了,宝贝,别再撒娇,咱们还有事要办!”   赤焰委屈地自鼻孔轻轻喷气,扭头迳自寻找小妮子怀里,令它熟悉的淡淡幽香。   小混笑骂道:“他奶奶的,你这小子居然也懂得拿跷!想找小妮子告状不成?”   一阵低笑後,小混对站在赤焰旁边的哈赤,交代道:“哈赤,我们这回是到城南三里的药王庙,如果天亮後还没有回来,你就去告诉老偷儿。”   小刀低声道:“怎麽回事?你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吗?”   小混轻笑道:“没有,只是以防万一,免得像咱们上次找到加料的刺激。”   小刀啐笑着走近赤焰和他打招呼。   小混再次叮咛道:“哈赤,万一老偷儿提前发现我们不在的事,无论如何你也要等到天亮才能说出我们的去处,懂不懂!”   哈赤点头道:“少爷,你放心,除非天亮,否则哈赤什麽都不会说。”   “很好!”小混拍拍哈赤,轻声道:“你可以先进俞府去,我们等离远才上马。”   哈赤隐入後门之後,小混招呼一声,三人牵着赤焰悄悄地离开俞府後门。   呼啸的冷风在大街上回荡,以致赤焰敲在路面清脆的蹄声,几乎刚刚响起就被吹散。   小混等三人一如往昔在关外漠地时般,同骑在赤焰的背上,朝城南的南薰门急疾而去。       第六章 隐秘辛狡兔三窟     开封,原本就是着名的风沙之城。   入秋之後由北方吹来的烈烈狂风,同时带来黄河岸边的黄土,经年累月的堆积下,不但北城墙下的沙堆已和城牒齐高,犹有过之的黄沙,随着今晚的狂风卷进城中,由北向南,直扑着小混他们身上而来。   那种因沙子挟着狂风威力,击中人身所引起的些微刺痛感,便得小妮子想起关外老家的冬天,也是如此的风沙漫天。   一阵突如其来的思乡愁绪,令小妮子不自觉得眼眶儿泛泪,鼻头微酸。   她情不自禁的朝小混怀中更加贴近,微微仰头,轻声低喃道:“这时候牧场的积雪不知道溶化了没有?”   小混闻言收紧环在小妮子腰际的双臂,低下头将嘴贴在她耳边,呢喃道:“应该化了,也许草原上早就长出嫩绿的牧草喽!”   不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思乡,赤焰已经接近城门下。   守城的卫兵自瞌睡中被蹄声惊醒,火大的喝道:“他妈的!是谁三更半夜的想闯关,找死是不是?”   没等这群睡眼惺忪的卫兵自半迷糊状态中清醒,赤焰已在小混的示意下,扬蹄登上城边的石阶,直闯城头。   卫兵惊叫道:“来人呀!有人闯关啦!”   一阵乒哩乓啷的兵器撞击声和叱喝喧叫,城头的楼堡里涌出一大群拉衣服、提裤头,衣衫不整,兵器不全的大头兵,不辨东西南北地追逐闯关者。   赤焰长嘶一声,四蹄一蹬城跺,如箭般射过三层瓮城,划着优美弧度,扑落数十丈宽的护城河中,将追拿的卫兵惊得瞪大眼睛,怔在城墙头,目送它背负三人依然轻松潇洒地游过河面,消失在黑夜中。   马背上,小刀轻笑道:“难怪你要骑赤焰,原来你早就打算好让它载我们过河。”   小混嘿笑道:“否则,三更半夜你到哪里找渡船,更何况,我听说在护城河外也没有渡船呐!”   小刀提高嗓子道:“只是累得赤焰小子单骑三载,外加权充渡船。”   赤焰彷佛明白小刀这话是在说给它听,只见它竖耳长嘶,撒落着一身水珠,好似累出的汗水一般。   小妮子舍不得道:“小混,咱们要一路骑着赤焰宝贝,直到药王庙吗?”   小混会意道:“不用啦!等再远一点,找个地方咱们就可以下马,留着赤焰小子吃草休息,我们自己骑着两条腿到药王庙去赴约。”   赤焰宛若同意般,欢嘶一声,朝前方一处隐约可见的小树林奔去。   小混见状,不由得笑骂道:“小子,你真现实,听到可以吃草休息,就想甩下我们啦!”   不管赤焰是否了解小混所言,不到半炷香时刻,它奔进林中後,自己找了个有草有水的好地方,自动停下身来休息。   他们三人滑下马背後,小混故意摇头叹道:“奶奶的,我怎麽会要你这匹贼头贼脑的宝马?”   赤焰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侧头凝望小混,似是在倾听小混说话。   小混好气又好笑地赏它一记响头,爱怜道:“少跟我来这一套,哼!装傻!”   小刀看看天色,时候已差不多,他催促道:“小混,走吧!别误了正事。”   小混一点头,他们三人只得骑着自己的双腿,身形如飞地朝南急掠逝去。   夜,更深、更沉了……风吹过荒野,摇撼着新牙乍露的细瘦杂树,发出一阵阵低哑与尖锐交错的嘶号,嶙嶙孤子的树干儿,在这宛若冤魂啾泣哀哭的冷风之中,打着摆子般的颤抖、瑟缩。   黑夜,彷佛在瞬间阴森起来,周遭的阴影,就好像幢幢飘荡的孤魂野鬼刚从地府里被释放出来,正挣扎着要钻裂地表,获得自由。   小刀手指不远一处布满白色山石的石洼,沉声道:“药王庙就在那白岩洼里。”   小混和小妮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片狭窄而蜿 的白色石洼中,一座孤零零的残破庙宇,自低落的地方露出它颓毁的檐角和剥落的瓦面,以及隐约的倾墙。   小混瞪着那座十分残旧,而且不甚宽大的破庙,怀疑道:“老哥,你确定那座乌不拉叽的小破庙,真是咱们要找的药王庙?”   小刀肯定道:“绝对没错,开封城附近方圆五十里内,只有这唯一的一百零一间药王庙。”   小妮子嘀咕道:“那个武林贩子什麽地方不好躲,偏要藏在这种可怕的破庙里,谁知道那座庙里供的是神还是鬼!”   小混撇撇嘴角道:“不管那里面供的是啥,碰上我通通得回避、肃静,你怕什麽,走!咱们过去看个清楚再说。”   他们三人大步朝前面的白岩洼走去,这才注意到庙外,竟然还环着几丛细碎的观音竹,为那座残败的破庙凭添一分雅韵。   竹後,就是那座占有地顶多三丈多一点方圆的药王庙。   如果这座庙曾经有门的话,或许看来会比较风光一点。   如今,空洞洞的门口上只有以枯竹草草扎成的栅门,斜倾的半掩在那儿,就是竹栅上的竹子,也已经有一根没一根吊垂着。   聊胜於无的枯竹栅门,被风吹得“吱呀!”、“吱呀!”的呻吟,看它在风里要死不活的轻轻摇摆,小混不禁好奇地猜想它是否会突然在风中散开。   小混他们在庙门前约莫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   从他们所站这里望进去,可以看见昏暗的庙城正面那座神坛,以及屋梁下一盏晦涩的长生灯,散放着奄奄一息的晕黄。   神坛上尘垢深积,蛛网密结,连庙侧两旁的低垂布幔,也是那般陈旧肮脏,不管它曾是何种鲜艳的颜色,现在只有乌七嘛黑一团,像挂在那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这座药王庙给人的感觉,里里外外不但一片颓败,毫无庙宇该有的肃穆气氛,甚至有些荒凉死寂,冷森森的,令人打从骨子里发毛,险恻恻的,好像有种鬼眼隐眨的寒冽和森栗。   小妮子惊悸地紧紧抓着小混胳膊,抖缩在他背後,语声微颤道:“小混,这里面不像有人嘛!”   小刀神色虽然镇定,却不自觉地伸手按在隐於长衫下的刀柄之上。   小混眉头微拢,“呸!”地低啐一声,突然破口骂道:“他奶奶的熊,我说死贩子,咱们今天是来和你做生意,可不是来看你演野台戏。你他妈的装什麽神弄什麽鬼,小心惹火了少爷,我就把你这个老鼠窝给拆啦!再看看你到哪里另外找地方装孬!”   “大帮主,有话好说嘛!”一个尖细的嗓音起自庙里四处,幽幽荡荡道:“不过和各位开个小玩笑,你千万别发火,否则我老贩子这个窝若让你拆了,在开封,我还真是无处可住呐!”   突然——药王庙里在大放光芒,数支儿臂粗的蜡烛,竟同时被引燃。   那具尖细的声音,坦然道:“里面请!”   小混毫不犹豫地走入庙中,庙里的脏乱依然,但是在一阵隐隐的机关起动声中,神坛前面地板突然裂开,露出一条地道。   小混他们对看一眼,大胆地踏着地道内的阶梯鱼贯而下。   地面的裂缝在小混他们进入之後,又自动缓缓合上,不知情的人绝对看不出地板上有任何异状。   小混环顾自己等人所在的秘室,只见这地道下的秘室竟和一般花厅的布置无异,雕梁画栋,琉苏垂幔,桌椅花卉无不俱全。   只除了它是在地下,所以三面墙上没有窗户,似是另有通道。   那钱重的声音出自屏风之後,热诚道:“各位请坐,别客气!坐下咱们好谈生意,只是很抱歉根据我做买卖的规榘,我无法和各位见面,请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一阵“喀喀!”轻响,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突然朝左右分开,由中间升起另一块面板,上面放着三杯香茗,四色茶点。   “请喝茶!”   小混三人在桌边坐下,小混感兴趣地端详桌上的机关构造。   那钱重轻笑道:“大帮主,小小戏法,不入法眼,你就饶了这机关吧!”   小混撇撇嘴道:“我只是看看,又不会吃掉它,你担个什麽心!”   那钱重呵笑道:“大帮主,依你的程度,以及武狂的指导,只要你有心研究过的机关构造,嘿嘿!只怕没有能瞒过你的喽!”   小混端起茶呷上一口,嘿嘿笑道:“我说老贩子,你好像对我的事,很了解嘛!”   那钱重意味深长道:“狂人帮是目前武林中最流行的新兴话题,而自从你们第一次到老杜那里迄今,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大帮主,你说我敢不知道你们吗?”   小混飘飘然笑骂道:“奶奶的,老贩子你真会送人高帽子,不过我喜欢戴!”   那钱重哈哈笑道:“大帮主,你可也真是坦白,大部份的人明明喜欢这种高帽子,可是嘴里却虚伪地不敢直说。”   小混朝屏风的方向瞪眼道:“废话,本大帮主岂是那些大部份中的人,像我这种人,一百年可能还看不到一个。”   小刀和小妮子二人抿起嘴嘿嘿偷笑,心想:“他又开始了!”   那钱重的语声微顿半秒,接着乾笑道:“嘿嘿!大帮主,你还真……”   “不要脸!”小混接道。   屏风後,那钱重憋声道:“不要脸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无关,不过,你若想揪出老贩子我,也没那麽容易做到。”   小混眉梢一扬,半恐吓道:“你想试试?”   他放下把玩许久茶杯,突然回头冲着身後那面雕着猛虎下山浮雕的墙壁,咧嘴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人就在这面墙後,屏风之後的声音只是一种障眼法!”   小刀和小妮子全都讶然地随着小混的视线瞄向猛虎浮雕,而那钱重却是半晌都不吭一声。   小混拈起一块桂花糕塞入嘴里,得意道:“如何?老贩子,我说对了没有?”   那钱重充满不信的语声再度传出:“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屋中的奥秘,你一定是诓我的。”   小混吞下糕饼,喝口茶,咂嘴道:“就算诓你,你也已经泄底,还躲什麽?”   室内又是片刻的沉默,小混依然潇洒自在地进攻桌上那四色茶点,吃得不亦乐乎。   良久——那钱重沉沉一叹,那面猛虎浮雕墙壁,就在叹息中悄然旋开,里面走出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鸡胸汉子。   小妮子惊叫道:“你是杜老板?”   那钱重摇头否认道:“不,我是那钱重,武林贩子;老杜是我双胞胎兄弟。”   小混也被突然现身的那钱重吓了一跳,他满脸狐疑道:“你真的不是老杜?”   那钱重似乎很高兴让小混他们如此惊疑,他呵呵直笑的走向桌边,在小混对面坐下,然後仍以尖细的嗓子道:“你说呢,大帮主?”   小混眯起眼,盯着嬉皮笑脸的那钱重仔细打量,半晌小混嘿笑道:“你不是!”   小妮子不解道:“小混,你怎麽知道他不是老杜?”   小刀代他回答道:“因为老杜的两眼都是双眼皮,他却是左眼单眼皮。”   那钱重微讶地佩服道:“不愧是至尊少君,居然连如此细微的差别都注意到。”   小刀自嘲道:“如果你有机会和另一个人面对在雪地里躺上个把时辰,那麽你一定有非常足够的时间去仔细研究对方的五官和表情。”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小混一眼。   那钱重一脸茫然地来回看着小混他们。   小混嘿嘿笑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笑话。”   他对那钱重眨眨眼,笑问道:“你和老杜既然是双胞兄弟,为什麽一个姓杜,一个姓那?”   那钱重轻笑道:“因为我们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性,而且一个继承父业,一个继承母业。”   小妮子猜道:“那你是从父姓,继承父业的哥哥,对不对?”   那钱重不答反问:“小泵娘,你是根据什麽做如此的猜测?”   小妮子娇声道:“常理呀!通常都是做父亲的闯荡江湖比较多,而且哥哥继承父姓是一般的规则嘛!”   小混反驳道:“谁规定一定要照常理来行事,我看呀!老贩子是继承母业,因为只有娘们才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到处串门子,打听闲话。”   小妮子气呼呼道:“死小表,你在说谁?你少在那里指着和尚骂秃驴!”   小混翻个白眼道:“你又不是和尚,也不是秃驴,谁骂谁啦!”   “你……”小妮子气极了,呼地站起身来。   小刀一把拉住小妮子,轻笑道:“没搞错?你们俩为了别人的事,这麽有得吵!”   那钱重呵呵笑道:“是呀!我这个当事人可不可以发表意见?”   小妮子噘着小嘴,不服气的道:“是那混混先出口破坏女人形象的嘛!”   小混无辜道:“我是按常理而言,是你自己先提出常理这两个字,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麽?”   小妮子气闷的“哼!”了一声,扭过身去,索性对小混来个不理不睬,每次她理亏时,这似乎是最完美的下台方法。   小混得意一笑,追问道:“喂!当事人,你说谁的理论比较正确?”   那钱重耸肩道:“谁的理论正确,我不予置评,不过,我的确是从母姓,继承母业,而我是哥哥……”   他有趣地对着小妮子眨眨眼,做个无奈的表情。   小混啐笑道:“奶奶的!老贩子,你真不愧是生意人,连说话都滑头得很,标准的贼头贼脑!”   那钱重不以为意地笑道:“母训嘛!永远不能得罪客人!”   继而,那钱重神色转凝,认真道:“小混混,你们是少数见到我真面目的人之一,关於我和老杜的关系,你们千万不能泄露,否则,我怕会危害到老杜的安全。”   小混嘀咕道:“大帮主变成小混混,熟人就注定要吃亏。”   他对贼笑嘻嘻的那钱重保证道:“我知道这件事的关系重大,自然不会将它泄露出去的。”   那钱重以眼询问其他二人,小刀点头道:“这件事若有差池,绝对不会是出自狂人帮的口中。”   那钱重高兴道:“谢谢,我就知道你们可以信任,错不了的!”   “不过……”小混嘿嘿贼笑道:“咱们的生意是不是该打个八折呀!”   那钱重苦着脸道:“哎呀!大帮主,你也知道,咱这是小本经营,维生不易,时常要东躲西藏,赚的全是辛苦钱,你就高抬贵手,别要求打折,那会坏了规榘的!”   小混体谅道:“说的也是,要打折实在说不过去,不然这样吧!老贩子,你不是有卖也有买嘛!”   那钱重一本正经道:“是呀!有卖有买才能做生意。”   小混亦是满脸正经,考虑良久後,决定道:“那我就卖你一个消息,钱也不用拿,就从我们买的方面扣如何?”   那钱重欣喜道:“可以,可以!货款相抵是常有的事,这是方便做生意。”   小混故意惊喜道:“真的,这麽好说话?”   那钱重咧嘴大笑道:“熟人嘛#夯有什麽不能商量的事!”   小混开心道:“好,爽快!我就把你和老杜是双胞胎兄弟的秘密便宜卖给你,也不用你倒贴,只要你卖我刀尊的行踪这档子事,就可以啦!”   那钱重满面的假笑登时僵在脸上,连笑得咧开的嘴巴都忘了闭拢。   半晌——他好不容易吐出口大气,怪叫道:“喂!小混混,你太过分了吧!做生意要有诚意,干嘛和我开这种玩笑!”   小混不悦道:“谁跟你开玩笑,我可是十足真心诚意地要和你做这件买卖。”   那钱重不相信地直摇头道:“你一定是唬我的。”   小混嗤道:“唬你?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呀#夯事哄着你玩做啥!”   那钱重甩甩头,瞪眼道:“你真敢来这一套?”   “有何不敢?”小混嘲谑道:“可见你对狂人帮的了解还不够透彻,天底下还没有狂人帮不敢的事!”   那钱重强硬道:“我可以不卖你消息。”   小混摆手不屑道:“少来!你不卖我消息,我就把所有有关你的事,全部在江湖上公开。”   顿了顿,小混接着道:“诚如你刚才所言,从我们第一次老杜那里迄今,已经有很长久的一段日子,虽然,我不见得了解你如何了解我们那麽多,不过送一神算的事,你这个老鼠洞的事,也就够咱们宣传。”   那钱重错愕地瞪视着小混,忽然,他哭丧着脸叫道:“天呀!我这是招谁惹谁,老天爷怎麽会将你这煞星送上门来?”   他冲到小混面前,指着小混鼻子道:“你说,你说,我到底跟你有什麽冤,有什麽仇,你要如此对付我!”   小混轻轻拨开那钱重的手指,摊手笑道:“咱们是没冤也没仇,只是少爷我最近手头不够宽裕,没有本钱和你谈生意,只好做做这种无本的买卖。”   那钱重抹去满头大汗,嘘气瘫坐在墙边一张紫檀太师椅中,他喃喃道:“老杜早就警告我,你这小子不好惹,要我小心,我还笑他小题大做……”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子,要死不活道:“好了,你们要问些什麽,算我认人不清,栽在你这小兔崽子手上,免费送你就是。”   小混对小刀他们得意地眨眨眼睛,咯咯笑道:“老贩子,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干嘛开口闭口不是小子就是小兔崽子的,真没礼貌。”   “仁义?”那钱重弹坐而起,大叫道:“得了,你若知道什麽是仁义,你就不会如此要挟我!”   小混走到他身旁落座,拍拍他肩膀道:“老贩子,别生气,我要挟你是看得起你,现在废话少说,我先问你,有关刀尊邓清逸失踪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现在人在哪里?”   小刀听见小混首先就问到他最关心的事,连忙竖起耳朵,紧盯着那钱重不放,焦急地等待那钱重开口。   那钱重挪挪屁股,坐正身子,郑重道:“这件事你问对人了,唉!可惜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   小混抿嘴叫道:“少在本帮主面前装腔作势,快说!”   那钱重白他一眼,这才缓缓开口道:“刀尊邓清逸失踪的事,该是从二十年前左右开始埋下的远因。”   小刀怔道:“二十年前?师父他在二十年前怎麽啦?”   那钱重问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个冷艳宫?”   小刀点头道:“当然知道,据师父告诉我,冷艳宫是四十年前,血手观音秋梅音所创,因为秋梅音年轻时被一名华山弟子始乱终弃,她含恨血洗华山,引起白道人士的非难,在那之後冷艳宫被视为黑道组织。”   那钱重颔首道:“没错,只是寻常人并不知道,秋梅音不但感情被骗,那名华山弟子因为害怕东窗事发,更暗下毒手,将秋梅音推落断崖,但是秋梅音在落崖後,虽然流产、破相,却侥幸捡回一条命,因而引起她残酷的报复手段,而後来,冷艳宫所收门下,都是些感情受创的女子。”   小混评论道:“这麽说,冷艳宫不是什麽凶神恶煞的帮派喽!白道中人干嘛不接受冷艳宫?”   那钱重轻哼道:“说穿了,还不是那些白道人物自命清高,自以为正派;再者,冷艳宫专门对付一些负心的无情男子,若是那些所谓的正义人物自然没话说,可是会玩弄感情的男人,白道之中也多得很呐!如此一来,这些所谓的正义人士,就有藉口声讨冷艳宫。”   小妮子叫道:“这样太不公平了嘛!”   那钱重淡然道:“武林本来就不是讲公平的地方!”   小刀若有所觉问:“家师失踪之事,可是与冷艳宫有关?”   “不错!”那钱重沉缓道:“二十年前,正是冷艳宫声名最盛,和白道门派冲突最多的时候,那时,你师父和秋梅音的首徒坠入情网,因此,你师父才会被逐出武当门墙。”   小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师父从来不提他离开武当的原因,难怪他终生未娶……”   他又怔道:“可是,既然师父有女朋友,他为何没有娶她,又为什麽会离开她?”   那钱重淡笑道:“这就是我所谓的远因,你师父因为不明原因而离开秋梅音的爱徒施亚慧,因此施亚慧誓死报复。”   小混斜瞟着小妮子道:“啧啧!女人真是可怕,爱不到就要报复……”   他见小妮子脸色不太好看,立即转口道:“还是我的亲亲好老婆好,绝对不会怀疑我对她的感情,也不会因爱生恨!”   小妮子强忍住笑意,板起脸道:“那可不一定,若是你让我知道你在外面打野食,或者变心时,我绝不会等二十年後再找你算帐!”   “对!”小混不解道:“既然这事发生在二十年前,为什麽刀尊到去年才失踪?”   那钱重道:“因为施亚慧在前年方才接掌冷艳宫,她花费一年的时间练成冷艳宫镇宫绝学千手招魂後,自信能够击败邓清逸,才向他提出挑战。”   小混咕哝道:“这娘们挺识时务的嘛!”   小刀激动道:“难道家师是败在施亚慧手中被擒?”   那钱重深沉道:“如果我的消息无误,令师根本没和施亚慧动手,他是自愿被绑往冷艳宫的。”   “什麽?”小刀震惊道:“家师为什麽自愿被绑往冷艳宫?以他的武功修为不见得会输什麽千手招魂才对呀!”   那钱重耸肩道:“这就牵涉到我所提过,令师离开施恶慧的不明原因,这个原因,我想只有你师父自己明白,就连施亚慧恐怕也不知道。”   小刀失神地呢喃道:“师父为什麽,你到底为什麽?我们师徒从未有过秘密呀!你就宁愿离开小刀,也不愿和冷艳宫宫主动手吗?”   小妮子温言安慰道:“小刀哥哥,令师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如此做,他可能也没想到会离开这麽久的时间,你先别难过嘛!”   小刀强颜笑道:“我没事,我只是惊讶。”   但是,小刀瞒得过小妮子,却瞒不过小混,因为小混自己也是孤儿,明了小刀和他师父之间,那种深逾骨血的相依之情。   当初,他自己在决定要出谷时,也曾有过一阵强烈的失落感。   然而,比起小刀,小混毕竟是出於自己的选择出谷,而且身负任务,同时,小混知道狂人谷就在那里,扶养自己的两位爷爷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失踪,小刀的心情自然比他更加沉重十倍。   小混了解地对小刀笑笑,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冷艳宫在哪里?”   “不知道!”那钱重回答得毫不犹豫。   小混瞪眼叫道:“不知道?江湖中也有你老贩子不知道於何处的门派?”   那钱重白眼道:“如果狂人帮和整个武林侠义道对立时,你会把自家总坛的位置,摆明着让别人知道吗?”   他瞄见小混得意的神色,挥挥手道:“算了,我知道我比喻错误,狂人帮一定巴不得别人知道自己的老巢在何处,不这样,狂人帮就不叫狂人帮!”   小混呵呵笑道:“老贩子,你果然越来越了解咱们狂人帮啦!如何,你有没有兴趣入帮?”   那钱重拒绝道:“省省吧!我老贩子还想多活几年,要我命的人已经够多了,我没有勇气再和贵帮搅和在一起,你饶了我吧!”   小妮子不满道:“什麽狗屁侠义道,全都是只会欺负女孩子的布鞋(狗屎)!”   小混鼓掌道:“骂得好,小妮子,你越来越像我老婆,连说脏话都可以面不改色。”   小妮子轻啐道:“无聊!你这是褒,还是贬?”   小混真心诚意道:“当然是出自我内心最深的赞美喽!”   小妮子啐笑一声,像喝足老酒的蛤蟆,自顾自的一旁陶醉去。   那钱重好奇问:“小泵娘的布鞋,可是别有玄机?”   小混弹指道:“答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是何玄机,我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   那钱重双手猛摇道:“不用不用,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小混谑笑道:“不用也不需要这麽激动嘛!你不买我也不会强卖,怕什麽?”   那钱重夸张地抚胸道:“怕!我是打从心底怕你!不过,咱们可先说清楚,三个问题问完,咱们就扯平,你不准再用老杜或其他事来要挟我!”   小混毫不迟疑道:“那当然,做生意讲究信用,你尽避放心好了,我不会用同样的事来威胁你。”   其实,他心底已经想出十七、八个方法,准备在需要时,用来要挟那钱重自动免费提供货物。   那钱重安心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可放心;下个问题是什麽?”   小混贼笑道:“我想找到邪仙樊不凡。”   那钱重紧张道:“邪仙樊不凡,老天,你为什麽不问些简单通俗的人、事,那个老怪物留下的花边新闻根本就少的可怜。”   小混抿嘴道:“你以为我是谁,像我如此不同凡响的人,会问通俗的人,真没水准!”   那钱重摇手道:“不是我怀疑你阁下的水准,而是我对这位樊不凡简直烦死了!他是和武林双狂同个时代的人物,成名也有一、两百年,而我,老实说,一共只查出三件和他有关的事。”   小混微感失望道:“只有三件,这麽少?算了,聊胜於无,是哪三件事?”   那钱重咽口乾沫道:“第一件,他是个男的,而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怪胎、奇才,这点绝无问题。”   “废话!”小混嗤声地道:“这算什麽点,亏你是堂堂有名的武林贩子,居然也说得出口。”   那钱重乾笑道:“聊胜於无嘛!这是你自己刚才说的话;第二件,他可能还活着,这点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可靠性。”   小混口沫横飞地叫道:“奶奶的!这更他妈的是废话中的废话,一个人不是死就是活,不管死活,都有一半的可能,这还要你告诉我!喂!我说姓那的,老贩子,你想在我面前打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混混中的天才,打混的专家,你给我搞清楚!”   那钱重几乎是抱着头缩在太师椅中,他呐呐道:“我还以为贵帮有名的雷阵雨老兄没来!”他拍去衣袖上白色的口水泡泡。   小混抹抹嘴,得意道:“这阵雨是特地学来淹死像你这种人的。”   那钱重叹气道:“他妈的,我武林贩子做了一辈子生意,今天第一次倒足大楣,受尽委屈,曾能混呀曾能混,你真是我命中的白虎星!”   小混洋洋自得道:“知道就好,你这个老奸商招摇撞骗一辈子,到今天才碰到我,是你的福气,你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嘿嘿!老贩子,往後你的生意就难做喽!”   那钱重咋舌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这第三件就是专门为对付你这种不是东西的东西打探的。”   小混哼哼怪笑道:“你最好祷告一下,万一你说出来的事,不是我高兴听的,嘿嘿……你这东西长、东西短的帐,咱们一次结清。”   那钱重神秘笑道:“喔!耍狠啦#夯关系,第三件有关邪仙的秘闻,就是他曾说要将自己一生所学所知,存放在他亲手建造的神仙窝里。”   说完,那钱重斜瞟着小混的表情。   小混却仍然古井不波,神色不动,他仅是一挑右眉,问道:“还有没有?”   那钱重见小混没有预期中的兴奋,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接着道:“神仙窝的位置,据推测是在东海某座小岛之上,而且樊不凡对乌龟有偏好,这是唯一可寻的线索。”   小混眼睛微阖地睨瞟着武林贩子,那钱重正觉得怔忡当中。   突然——小混“哇!”的大叫跳起,双掌拍在那钱重的肩头,兴奋道:“他奶奶的,不愧是老贩子、老奸商,果然有一套,虽然东海里的小岛不算少,不过,我总算有个方向可找!”   那钱重被小混这声大叫,吓掉半条命,直到小混夸完他,他才清醒过来,直拍着自己胸口道:“怕怕,小混混,你是不是有羊癫疯的倾向?怎麽说发作就发作?”   小混搁在心中几近一年的结,终於解开了,他懒得和那钱重计较,只是一味地呵呵直笑道:“好极了,这下办完正事,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游山玩水啦!”   那钱重见他乐得有点走火入魔,不禁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奇怪道:“没有发烧,他是怎麽回事?”   小刀无聊道:“他呀!在训练自己的演技,这次他大概幻想自己是龙发堂的堂主。”   小混嗤笑道:“哎呀!老哥,你干嘛告诉他,让我多戏弄他一会儿有什麽关系。”   那钱重不悦道:“他妈的,早知道就不该和你们面对面,除了吃亏,我是什麽好处也没有。”   小妮子好心安慰道:“老贩子,你别太伤心,反正老古人说,吃亏就是占有便宜,你也没有什麽损失嘛!”   那钱重哭笑不得道:“小泵娘,你真好心,可是你不知道,光是刚才有关邪仙的第三件秘辛,至少可以让我净赚个五万、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可是现在,到手的银子却得免费赠送,你还说我的损失不大,唉……”   小混拍拍他脑袋,像在教训儿子般,戏谑道:“不错啦!老贩子,碰到我,只是请你赠送点消息,若换成别人,说不定还要你吐出点银子孝敬一番呐!”   那钱重没好气道:“得了,换成别人,你以为我会轻易现身?都是老杜惹的祸,说你们这票人绝对安全可靠,简直是……放屁!”   小混有所指道:“你这麽说就不对喽!所谓祸福本无门,唯人自招取。”   那钱重无心多言,懒散道:“再问吧!问完第三个问题,我就可以送走你这个瘟神!”   小混耸肩道:“我好像没什麽问的事,老哥,你呢?”   小刀沉思道:“老贩子,关於猛龙会抢劫洋商,及突遭灭门的事,你可有何消息?”   一直装疯卖傻的那钱重,突然肃穆道:“如果我说这事与武林无关,少君,你会相信吗?”   小妮子迷惑道:“可是猛龙会明明是江湖帮会嘛!怎麽会与武林无关?”   那钱重神色沉重,起身走向桌边,迳自倒了杯已经微凉的茶水,全然默默不言。   小混目光微闪,与小刀交换若有所思的一瞥,起身道:“好啦!前三三与後三三都解决了,咱们可以回家睡觉。”   那钱重回身道:“小混混,你方才到底是如何猜出我的人是在浮雕的墙後?”   小混笑吟吟道:“你真想知道?”   那钱重怪叫道:“废话,我藏了十多年都没有人猜得出来,怎麽你才进入秘室不到三分钟,就揪出我的秘密,我当然想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小混黠谑直笑道:“下次你要记得,在屏风之後说话,是不可能有斗室中的嗡嗡回声,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劝你最好将三面墙都刻上相同的浮雕,免得人家随便一诓,就吓出你的真心话!”   那钱重不相信道:“就这麽简单?”   小混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有多困难?”   他点点那钱重的胸口,嘿嘿笑道:“老贩子,最高明的计谋,乃是攻心为上,记住这点,你以後会比较沉得住气!”   在那钱重怔愕中,小混以下颚点点屏风,探问道:“根据一般的秘室布置,那座屏风之後,应该是另一处出口,我猜的有对没有对?”   那钱重深吸口气,轻声道:“曾能混,你是继邪仙樊不凡之後,江湖中仅见的怪物,我实在怀疑,你可有吃瘪的时候?”   小混对如此崇高的恭维,飘飘然地全部接受。   小刀泼他冷水道:“怎麽会没有,当他这个武林低手,碰上真正的江湖高手时,他除了吃瘪,根本打不过人家,专门跑给敌人追!”   小妮子凑趣煽火道:“对呀!还好他平常鳖吃多了,所以皮也厚得像鳖壳一样,想打死他还真得费上一番手脚,否则,难喔!”   “砰!”、“砰!”双响!   小刀和小妮子眼前一花,两人已遭小混大脚暗算,同时被踹中臀部,正反手抱着屁股哇哇大叫。   小混大剌剌道:“这是不敬帮主的小小惩罚!”   小刀他们虎吼一声,齐齐朝小混扑到。   小混怪叫一声,抱头便溜,只见他人影微闪便已消失在屏风之後。   小刀和小妮子两人自是不轻易罢休,急忙腾身追向屏风後的暗道。   忽然,小混又自暗道中闪出,对愕然的那钱重,匆促宣称:“我本来已经准备付钱向你买消息,谁叫你向狂人帮挑战,要我证明敢不敢的事,实在是太容易啦!”   那钱重仅是微怔,小刀业已返身追回,正叫道:“小妮子快来,这混混在这里!”   登时,小混他们三人竟在那钱重的秘室里玩起官兵捉强盗的游戏。   小混被小刀他们两个双面夹杀得颇为狼狈,他好不容易,觑准个空档,再度钻入屏风後面的秘密通道。   那钱重尚未弄清楚这是怎麽回事,秘室中,再次只剩下他自己一人。   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他妈的!只为了我无心的挑战,就如此摆我一道,戏弄我嘛!难怪他敢自封天才混混的名号,真他妈的,不是混假的。”   那钱重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走向设有机关的桌边,他伸手轻推那张桌子,忽然一阵“嗄嗄!”震响,秘室的地板蓦地下沉。   不一刻,原本布置豪华的地下秘室,已变成空无一物的普通地窖。   而就在那钱重推动机关,变动地下秘室的同时,通道另一端的暗门,亦经由机关牵引,自动悄然滑开,让小混他们顺利离去。       第七章 江湖路马不停蹄     晨曦为熹,清风轻扬。   小混走出地道後,吸口冰凉的空气,轻松道:“终於重见天日。”   小刀看着东方一抹隐约的微明,微讶道:“天快亮了,没想到咱们竟在秘室之中,待了那麽久。”   小混松动一下四肢,淡笑道:“咱们快回去,免得被老偷儿逮着夜游不归,又要问东问西罗嗦个没完。”   小妮子嘲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也会在意老偷儿逮着你呀!”   小混啧啧道:“谁说我在意,我是尊重他是老人家,对他礼让三分,否则我才不甩他。”   小妮子不信道:“真的?”   小混反问道:“你以为呢?”   小妮子娇笑道:“为了证明你的话,我们进城後,先去吃个早点,再四处逛一逛,然後才回俞府,你敢不敢?”   小混嘿嘿笑道:“我说妮子,我劝你别激我去试,你忘了刚才老贩子只因为问我真的敢来这一套,我就折腾他一晚,才放他一马,这回,我若真试了,你是不是陪我消遣一整天?”   小妮子红着脸,娇啐道:“你不要脸!”   她扭身掠空而去。   小混摇头叹道:“又来了,娘们#嚎次辩输之後,就是脚底抹油。”   小刀打趣道:“没办法,她不像你有鳖壳那种厚脸皮,若不跑岂不自找麻烦。”   小混无奈道:“可见她的训练还不够,脸皮似乎还薄了些。”   小刀啐笑道:“够啦!我说兄弟,人家是闺女,不是混混,教坏人家,我看你以後回连云牧场时,怎麽向望老爷子交代。”   “胶带?”小混不以为意道:“我还OK绷呐!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跑,这妮子跟着我之後,望家只有认了,他们没啥好说的。”   小刀嘲谑道:“哈!我倒要看看回去牧场时,你是不是还能如此潇洒?”   小混眨眨眼,不以为意地道:“会的,老哥,你会有幸亲眼目睹我曾能混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壮志!”   小刀嗤笑一声,迳自掠入先前赤焰休息的杂树林中。   小妮子早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赤焰身旁,她以手托腮,爱理不理地斜瞅着小混正一摇三摆,晃进树林,敢情这妮子的气还没全消呢!   小混进入林中後,故意大声地打个哈欠,伸着懒腰道:“我说妮子,休息够了,咱们该回去啦!”   小妮子轻哼一声,撇过脸去。   小混暗滋一声,猛地,他俯身在小妮子翘得半天高的樱桃小口上,偷了个香吻,骇得小妮子“呀!”的惊叫弹起,又羞又甜地猛跺其脚,天知道她是真窘,还真佯嗔。   小混对自己这招万无一失的杀手再度得逞,故做陶醉道:“哎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小刀不解风情地赏他一记响头,打醒小混自导自演的白日梦,讪谑笑道:“少色情了,你不害臊,还有人觉得肉麻!”   小混嘿嘿偷笑两声,揉着脑袋,嘴里咕咕哝哝地朝林外走去。   小刀在他背後叫道:“小混混,你是被我那巴掌打昏了头是不是?难道你不想骑赤焰回城里?”   小混扭头答道:“老哥,你还不很笨嘛!也知道我想把赤焰小子留下。”   本已上了马背的小妮子,不解的道:“为什麽要留下赤焰小子,咱们不是要骑着它过河吗?”   小混故做无奈的叹道:“唉!天才总是寂寞的,你们怎麽老是不喜欢用头脑想想,前半夜许咱们骑着赤焰小子出城,已经搞得守城的卫兵鸡飞狗跳,这时若再骑马回城,不就自投罗网,摆明着等官兵来捉?再说,反正不用半天,咱们就会再回到这里,干嘛骑着赤焰小子四处招摇?”   小刀若有所悟道:“你打算结束做乖宝宝的日子啦!”   小混嗤声道:“乖宝宝?那是少爷我在养精蓄锐,准备在适当的时机……”   “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小妮子嘲谑地替他接完话尾。   小混懒得再辩,耸肩道:“算了,就假设如你们所言,满足一下你们那颗小小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什麽?”   小混在小刀他们有机会兴师问罪之前,已经长笑着脚底抹油,溜之也乎!   回到开封城外,天色已是朦胧的微亮。   不知是否因为小混他们昨夜的闯关,叫醒了平常总是睡懒觉的守城士兵,今天,开封城的南门开得特别早。   小混人们轻松容易地进城後,才刚到俞府门前,老神偷丁莫空正巧迎面而来。   丁莫空皱着眉道:“小混混,这麽早你们上哪儿去?”   原来,丁莫空未曾发觉小混他们的夜游。   小混呵呵笑道:“老偷儿,你不是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嘛!今天我们特别早起,去叁加早安晨跑,顺便跳了一场土风舞才回来吃早点。”   丁莫空似乎有事待办,无暇多言,只是挥挥手道:“原来如此,你小子是越来越听话,快进去吃早餐,我有事出去一趟。”   就算小混对丁莫空出门之事有任何反应,他也没有在脸色中表现出来,他仍是一脸习惯性的微笑。   小混故意问道:“老神偷,这麽早就要出门做生意?你时间是不是搞反啦?”   他暗指小偷都在半夜活动才算正常。   丁莫空岂有听不出小混捉狎的意思,他瞪眼哼道:“小孩子懂什麽,少罗嗦,我走啦!”   只见他双肩一晃,人已飘出三丈之外。   小妮子咋舌惊叹道:“哇塞!这老神偷的轻功真是厉害!小混,你觉得自己能不能胜过他?”   小混跨进大门,闻言不含蓄道:“对於肯定的事,少爷懒得回答!”   小妮子反口讥道:“是啊!答案当然是绝对肯定,只是不知道肯定的是谁而已!”   小混神色自若道:“反正,我到老神偷这种年纪时,修为一定比他高就是。”   “只是现在却不一定!”小刀轻笑地插口道:“小混,老偷儿出去办事,不正合你意吗?咱们是否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小混横肘撞撞小刀腰眼,得意道:“奶奶的!你可以当我肚子里的蛔虫啦!这麽好的机会,不走的是傻笨蛋!”   小混他们刚踏入後院花园,哈赤已经打开花厅大门,冲上前,惊喜道:“少爷,你们可回来了,我怕那个老偷儿来找你们,我就一直在你床上装睡!”   小混点头地笑道:“哈赤,你是越来越聪明了,现在快进去收拾一下,咱们准备离家出走!”   他没告诉哈赤,想假扮他的身材,哈赤显然庞大的离谱。   哈赤受到称赞,果真以为自己的伪装很成功,高高兴兴地反身进屋去打点行装。   其实,小混他们值得打点的东西,都已经在身上。   小刀轻笑道:“看不出你这混混今天这麽有良心,居然没泼哈赤一盆冷水。”   小混叹道:“这盆冷水若泼下去,我还得费尽口舌向这头憨狮子解释半天,他才能明白其中道理,我不想浪费如此宝贵的时间。”   小妮子捉狎道:“现在只要能让你逃出老偷儿的魔掌,你是不顾任何牺牲!”   小混咂嘴道:“错了!我绝对不会牺牲我的亲亲好老婆!”   小妮子红着脸,啐笑道:“少拍马屁!”   小刀问道:“小混,要离家出走,需不需要留书?”   小混沉吟道:“也好,省得老偷儿又派他的徒子徒孙来找麻烦。”   他们踏进花厅,小妮子取来笔墨,小混大笔一挥,匆匆修书一封,大略解释一番,自己等人离去的原因。   哈赤再出现时,手上多了一个小包袱,那里面大部份是小混这几天收刮补充的药品,要他当乖宝宝,可不是没代价,曾能混岂不就变成混假的啦!   哈赤扬声道:“少爷,都好啦!咱们这回要上哪儿去?”   小混放下出走留言,神采焕然道:“东海!”   小妮子呻吟道:“又要出海?”   小混呵笑道:“别担心,妮子,只要多练习几次,我保证你不会再晕船。”   小刀沉思道:“要到东海,就得继续南下,由钱塘江附近出海,路程较近。”   小混兴高采烈道:“对!而且咱们可以先在江南好好玩上一趟,体会一下,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名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刀轻笑道:“我保证你不会失望,咱们可以顺道前往太湖逍遥楼接受招待!”   小妮子好奇道:“逍遥楼是做什麽的,咱们和那里的人又不认识,他们会招待我们吗?”   “会的!”小刀语声含笑道:“逍遥楼主曾均盛,外号赛孟尝,他创建逍遥楼的目的,就是为了结识武林英豪,只要是武林中人,都是逍遥招待的对象。   而以目前咱们狂人帮的名气和小混威风的背景,只怕逍遥楼主已经开始四处打探咱们的行踪,准备邀请咱们前往逍遥楼做客呐!”   小混眉开眼笑道:“真的,那咱们就赶快现身,别让人家找得太辛苦,走,目标改为太湖的逍遥楼,做客去也!”   小混迫不及待蹿出花厅,他已经开始幻想逍遥楼主为他接风洗尘时的盛大欢迎常烘。   时光悠悠,白云苍狗。   暖暖的春阳,随着小混等人一路南行,逐渐增强它酷热的威力,使得繁花谢尽,新绿渐浓。   天气,开始有了夏天的味道。   安徽,凤阳镇,以一曲花鼓词名垂千史的乡土小镇。   凤阳花鼓的词中,有句:“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所以,乞丐也算是这里的特产之一。   不过,在这个小镇里,至少三街六市俱全,茶楼酒肆也还齐备。   晌午,小混一行依然是四人一马,挥着汗踏入凤阳镇的大街。   一如往常,赤焰小子那身火红的云鬃和飞扬的神采,总是最先引起路人的注目与赞美,然後,就是马背上让人看直了眼,貌若天仙的小妮子。   小混他们相形之下,的确较宝马、美人逊色三分,不得不屈居配角地位。   但是,尽避如此,小混那种唯我独狂的气概,小刀堂堂威武的风采,和哈赤如山也似的身材,在在使人不能忽视他们的存在。   小混对自己等人所引发的骚动,早已习以为常,他入镇之後便将注意力放在寻找酒楼饭馆上。   此刻,他指着相中的一间双层酒楼,挥手喜道:“就是它,咱们到那里休息吃饭。”   酒楼门口的伙计,不待小混他们走近,老远就哈着腰招呼道:“客官,里面请,吃饭、吃面通通有!”   小混捉狎地反问:“我要水饺、馒头、豆沙包,有没有呀?”   那伙计一怔之後,立刻堆起满脸谄笑,哈腰道:“有,有!客官你要什麽有什麽。”   小混心情愉快地拍拍这家伙计的肩头,爽朗道:“奶奶的,少爷看到你那一脸假笑,想不高兴都不好意思!”   伙计尚未体会出小混言中之意,小混已不理他,回头呵笑着吩咐道:“小子,你留在外面,我叫他们给你着送上好的烧酒麦子来补一补这一路的辛劳。”   伙计怔怔道:“客官,你是在和谁说话?”   小混瞪眼道:“笨!除了我那宝贝儿子赤焰,难道你是吃生麦的畜牲?”   伙计恍然大悟,急急走向赤焰,想领它到门前的栓马桩上绑住。   岂料,赤焰闻知自己不能跟上酒楼,已经火气大炽,如今见这名冒失伙计走近,便拿他当出气筒,当下不悦的“唏呖!”高嘶,扬蹄朝伙计头顶踩下。   倒楣的伙计,“哎呀!”大叫,吓得连滚带爬,逃出马蹄,谁知,赤焰扬高的双蹄半天并未落下。   直到这伙计惊魂甫定,偷偷回头瞄看时,赤焰方才人立退後一步,轻快地放下前蹄,然後似是不屑地掀唇嗤笑那名吓破胆伙计。   小混在旁边风凉的道:“伙计,我家这小子可凶得很呐!你要多小心,别让它吓着了你呀!”   已经被吓着的伙计,在心里暗自嘀咕道:“他妈的!吓都吓过了,你现在才跟我说有个屁用。”   他脸上不敢显出不满,只得期期艾艾地道:“客官,你这马……还真是凶得可以。”   小混呵呵笑道:“没办法,这小子最会看人脸色,专门欺负弱校厚族,你要是对它好一点,喂它一顿好吃,它说不定就不会再欺负你。”   伙计尴尬笑笑,心中臭骂道:“他妈的巴子,老子还会去侍候它才怪,我若不找常常和我过不去的阿善来吃瘪,那才叫笨!”   小混将这伙计阴晴不定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心想:“反正赤焰小子不会吃亏,管他的!”   他对身後其他三人点点头道:“咱们进去吧!”   小妮子临行不忘交代道:“赤焰宝贝,你自己在门口等着,要乖喔!”   赤焰委屈地低嘶一声,小妮子却已追着正踏上二楼的小混身後而去。   赤焰一见撒娇对象走了,只得不甘不愿地走向拴马桩前。   此时,拴马桩上正绑着另外三匹健马,赤焰大步走近後,故意掀唇咆哮,吓得那三匹马,一个劲儿朝旁边退去,赤焰这才满意地独据水槽,迳自低头饮水。   小混在二楼窗边见状,嗤笑道:“奶奶的,赤焰那小子简直和我一样狂!”   他走向小刀等人落座的桌子坐定。   小刀点过菜饭,端起伙计为他们斟上的茶水,轻呷後淡笑道:“所谓物像主人形,有你这种狂人,自然会教出那等野马。”   小妮子好奇地问道:“小刀哥哥,咱们还要多久才会到太湖?”   小刀估计道:“从开封到太湖的路程,和由北京到开封是差不多远,咱们只走了个把月,大概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得到了。”   他又加了句:“那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小妮子轻叫道:“还要那麽久喔!”   小混捉狎道:“怎麽,你以为咱们这是环游世界八十天,用飞的呀!游山玩水也有人嫌久,真是不知足。”   小妮子嗔道:“奇怪,我又没惹你,你干嘛又是满口无聊屁!”   小混涎脸暧昧笑道:“打是情,骂是爱,我这是在制造机会,让你对我示爱!”他满脸猪哥相地伸长脖子朝小妮子挤去。   “啪!”的一声脆响,小妮子赏他一记响头,嘲谑道:“光是示爱有什麽用,我还得多谈谈情呐!”   这妮子的话,引得楼上客人一阵低低的哄笑。   有人悄声道:“乖乖,这小娘们不但泼辣,而且毫不含羞呐!”   小妮子朝说话的那个人,投去一个足以杀死人的恶狠眼神,吓得那人急忙低下头,噤声不语。   小混揉着脑门,叹谑道:“哎!老婆,人家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干嘛吓唬他,小心我对你的乱抛媚眼,会吃醋的哟!”   小妮子又羞又窘地白了小混一眼。   这时,伙计们送上酒菜,打断小混其它带有色彩的回话,酒楼上的食客,全都含笑地看完这出戏,又各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话题上。   小混等人筷子起落如飞,似乎和那一桌子菜肴拚上老命般,大肆厮杀。   忽然——酒楼里“叮当!”的碗盘汤匙碰击声停了下来,嗡嗡直响的谈话声亦已消失。   一时之间,酒楼里充满着骇人的宁静。   只有小混那一桌,似乎对眼前的变化毫无所觉依旧唏哩呼噜的大口吃菜,大口喝汤。   半晌——小混吃饱喝足地抹抹嘴,抬起眼皮子,对着出现在楼梯口,正一字排开的七名血魂杀手,懒懒道:“列位冤魂不散的老相好,你们久等啦!”   小刀剔着牙,淡然道:“他奶奶的,怎麽逍遥楼的人没来,倒引出这群要命的无常。”   血魂杀手对小混他们的话,宛若未觉,只是有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举步,诡异地飘近小混等人。   酒楼因为这群杀手的出现而宁静,空气,更在这群杀手行动时,猛地冻结,原本燥热的天气也似乎随着血魂杀手所散发出的冷酷,蓦然降低温度。   有些食客,早已感染到这阵酷厉的森寒,正不住地打着哆嗦。   小刀注视着逼近的血魂杀手,故意道:“啧啧!看看这次来的相好们,好像比以前的人都厉害呐!”   小混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装腔作势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哥,我看这回真要应验送一神算所说的,南方有血光之劫。”   小刀含笑道:“我心里还奇怪,送一神算这次怎麽没算准,原来是老相好他们迟到。”   小混夸张叹道:“我看,咱们只有认命吧!”   “吧!”字甫出口,小混他们四人如吃了齐心丸般,同时扑身而起,恰似炸弹开花,分成四个方向,迸然射向迎面而来的血魂杀手。   登时,刀光霍霍,掌劲呼啸!   一阵“叮当!”密击,“砰砰!”连响之後,血魂阁七名刀级杀手,三死三伤,只有那名头领级杀手得以全身而退。   至於小混他们,小刀因为仗着宝刃之利,毫发无损;哈赤则喘着大气,手上紧握着平常罕用的弯刀,弯刀锋利的刃身上,赫然崩裂下个米粒大的缺口。   小妮子的血玉龙筋鞭已然在手,她在小混护卫下,仅见云鬓微散,人是安然无恙。   唯独小混,为了替小妮子接下险极的一刀,左肋之下多了一道不宽,却极深的伤口,血很快地染红他左半身的青布长衫。   小刀当机立断喝道:“走!”   他们四人同时反身自酒楼的二楼上扑出,小妮子扶着小混,再巧不过地落於赤焰背上,放蹄狂奔。   小刀和哈赤却各自挑了匹拴在酒楼门前的健马, 挥刀削断拴马桩上的 索,泼拉急驰,追着赤焰向镇外策骑而去。   酒楼里冲出人来, 却不是血魂杀手, 而是两个马主,他们呼天喊地地叫着:“天呀!他们偷了我的马呀!”   离开凤阳镇有段距离後,小混放缓骑速,不久,小刀和哈赤已经追上赤焰。   小刀轻嘘道:“血魂杀手没有追来!”   小混龇牙咧嘴道:“没追来最好,他奶奶的,这一刀砍的还真不浅,得找个地方收拾一下。”   小妮子扭头焦急道:“很严重吗?要不要先停下来治疗?”   小混摇头道:“现在还不能停,免得那些杀胚追上来。”   他迳自掏出药瓶,塞了二粒药丸下肚,然後,轻笑道:“好了,我先吃些大补丹,暂时是没问题……”   小混的话,忽然中断。   小刀等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面约十丈处,一群身着腥红长衫的血魂杀手,为数约有一、二十名,正拦路等着小混他们。   小刀沉声道:“奶奶的,是剑狂岳晋山!”   小混悻悻道:“他奶奶的熊,这些人全是头领级的杀手,看来这一次不容易善了!”   小刀深沉道:“哼!看样子,血魂阁知道收服咱们是不可能的事,就决定要毁了咱们。”   小混搓着下额,甚为有趣道:“他们快要知道,想毁掉咱们,将是血魂阁最大的错误决定。”   哈赤杀气腾腾道:“少爷,咱们要让这些狗娘养的凶手知道,咱们狂人帮可不是这麽好惹的!”   小混高兴道:“哈赤,说得好!今天,你可要好好表现一番!”   小妮子忧心道:“小混,你的伤……”   小混摆摆手,安慰道:“小意思!至少在解决这里的事以前,不会有问题;小妮,待会儿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还有哈赤……”   “少爷!”   “我要你寸步不离地替我照顾好未来的帮主夫人,有没有问题?”   “少爷,你放心,哈赤我是蒙古第一勇士,有名的怒狮,我绝对不会有亏总护卫的职守!”   小混笑谑道:“奶奶的,你不但功夫进步,连说话都进步,好!这麽嚣张,才不辜负狂人帮的名号!”   小刀打趣道:“得了,大帮主,眼前的敌人可不是靠这两句狂话,就打发得了的人物,这可有何对策?”   小混似笑非笑地瞅着血魂杀手,断然道:“拚命!反正咱们是人,他们也是人,大家全是血肉之躯,条件相同,拚得过的人就是蠃家。”   渐渐的,双方距离由三丈、二丈、一丈小混他们停下马,翻身落地,任马匹自行跑开。   剑狂岳晋山,是个细目薄唇,脸色苍白,神情三分阴鸷、七分冷酷的家伙。   他盯着小混等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小混他们与自己等人面面相对之後,方才面无表情地开口:“至尊少君,久违了!”   小刀冷哼道:“岳晋山,本少君还以为你死了,这大半年来,几番与血魂阁照面,你都龟缩到哪里去了,怕本少君报仇吗?”   岳晋山阴沉道:“本阁阁主原打算给你一次重新考虑加入本阁一事的机会,是以不让本使出手,如今,少君,你是自断生路,怨不得由本使超渡你往西方极乐世界!”   小混啧啧有声,嗤笑道:“哟!瞧你说得那麽可怕,你还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我说姓岳的!”   岳晋山冷冷笑道:“曾能混,天才混混,真是久仰大名,务必将你诛杀是本使的首要受命!”   小混黠谑笑道:“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家有个引导使,叫什麽五毒郎君,姓潘┅┅噢!潘宜明,他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结果他现在已经在阿鼻地狱准备重新做人啦!”   岳晋山不屑道:“姓潘的只不过是个擅使毒物的下流人物,岂能与本使相较!”   小混呵笑道:“奶奶的,你说话还真狂,喂!你要不要考虑加入我的狂人帮,我可以派个三帮主兼发扬帮威大总管让你做做,如何?”   岳晋山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板着脸冷冷道:“曾能混,少在本使面前来这一套,哼!本使要让你从此无法再混!”   “这一套?小混故作惊讶道:“是哪一套?你以为本大帮主是在诓你,他奶奶的,本帮主是看在你说话的口气,尚有可取之处,所以想留你一条生路,让你往後还有面子往下混,否则……哼!扁凭你剑狂这名号,就已经犯了本帮主的忌讳!”   岳晋山嘲弄道:“犯你的忌讳?实在可笑之至,本使在道上享用剑狂的称号时,你小子还在吃奶,也配和本使谈忌讳。”   小混“呸!”的啐口口沫道:“血魂阁既然了解本少爷的背景,你这呆头鹅难道不知,在武林双狂的传人面前,他奶奶的,哪有你混蛋称狂的地方!”   小混语气倏寒,暴烈道:“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少爷就已经非常不爽,曾经立言要摘掉你小子的名号,让你狂不起来,今天遇上了正好,你叫剑狂?我呸!少爷今天就要你无剑可狂,无颜可狂!”   岳晋山蓦然枭笑道:“很好,本使已经多年未曾见识有人敢如此狂妄的;小子,你的确不愧狂人帮的创始人,只可惜,狂人帮自从今天之後,将永远在江湖上除名!”   小混狂笑道:“他奶奶的布鞋,光说不练的是天挢把式!”   蓦地——就在式这个字犹在小混口中打转,他业已腾身扑向岳晋山,抖手便是骇人的血刃掌呼啸着劈翻飞斩。   岳晋山不愧为一代高手,他贴着血蒙蒙的掌影迅速倒掠,反手抽出斜背背上的龙泉宝剑,稍退即回,迎上呼啸的掌劲,挥剑拦削,同时,大喝道:“上!”   登时,在岳晋山身後一十二名头领级血魂杀手,分成二拨,六名围上小刀,三名缠战小妮子和哈赤,另外三人加入岳晋山,联手攻杀小混。   看他们行动的俐落,便知道这次血魂阁乃是有备而来,就连截杀对象都已分配妥当。   小混闪身避开四柄利剑,大笑道:“奶奶的,原来你们早就打点好了,只等替咱们收尸呀!”   岳晋山阴笑道:“曾能混,现在知道已经太迟,趁着你还有口气时,多笑几声,不然你就没机会。”   小混旋身劈出猛烈的掌劲,嗤声道:“放你奶奶的乌拉狗屎鸟蛋屁!”   另一方面——迎上小刀的六名血魂杀手,巧的也是使刀的头领,或许,这是种有意的安排,血魂阁想藉此偷得小刀刀法的奥秘。   小刀朗笑道:“他奶奶的,你们还真不死心,好吧!既然你们如此求知心切,我也不好意思藏私!”   蓦地——小刀清啸一声,刀势骤紧,登时,他手中宝刀有若狂风暴雨,轰涌而出,刀光交织而绵密的网影,毫不留情地罩向六名杀手。   血魂杀手早知小刀手上的凝魂宝刀乃旷世奇兵,众人皆不愿以自己去拦阻光影,他们齐齐点地倒掠,却又在倒掠的瞬间,做着交穿飞闪的动作,藉着相互的穿梭。   血魂杀手的刀在彼此掩护下,寻隙砍向小刀不得不救的空门,一时之间,小刀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个疏忽,他的左臂被划中一刀,登时裂开一道三寸长的伤口。   小混觑眼瞥及,大吼着想扑过去,却被岳晋山挥剑拦下。   小混急忙叫道:“老哥,那是六合奇门阵,固守阵心,法轮常转。”   岳晋山挥剑阻止小混继续传授机宜,他冷哼道:“看不出你懂的倒不少!”       第八章 血魂阁生死冤家     小刀虽然只听到二句诀窍,却能了悟於心,只见他身形急停,拄刀卓立於阵式中心,六名刀级血魂杀手,同时暴喝着交错飞身出击。   果然,他们的攻击布成有若一个旋转的刀轮,直朝阵心挤压绞斩。   小刀直到血魂杀手的刀锋近体,突然,蓦地扬刀,“凝神聚魄”、“魂归来兮”同时推出。   凝魂宝刀在他身旁三尺布起一团滴水难入的光球。   血魂杀手眼见刀锋即将触及光球,不得不同时撤招换式。   就在此时,环绕在小刀身边的光球,猝然炸碎,孤渺六绝中的杀招“月毁星沉”、“天绝地灭”在对方阵式乍变的瞬间,呼啸推出。   登时,小刀身旁丈寻方圆内,冷光灿流,劲气呼啸,汹涌排挤,霍然的刀影流射穿织,天地彷佛也为这狂悍的气势所扯裂,阳光在刀芒下失色!   一阵叮当密集,如排炮、如急鼓的金钱交鸣声乍响骤起,小刀和血魂杀手一合即分。   此时,小刀身上长袍碎裂,血渍隐泛,血魂杀手手中的六柄长刀无一幸免,全部折断,其中二人胸口的鲜血正汩汩而出,欲抚还流,终於,这两名杀手怒瞪着双眼,缓缓踣倒。   小混欢然叫道:“干得好!老哥,让他们知道今天倒楣的是谁!”   小刀立即和其馀杀手缠战一起,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群血魂杀手衣角一掀,竟又抽出另一柄预藏备用的长刀,使他刚喘过一口气,马上又隐入苦战。   小刀在心里苦笑道:“奶奶的皮!血魂阁的确不打算善罢干休,连刀手都有预备刀,倒楣的是谁,还真难说!”   小混不是没见到刀级杀手,又抽出另一柄长刀,他咧嘴嘲笑道:“他奶奶的,血魂阁什麽时候变得如此贼头贼脑?”   岳晋山得意地冷笑道:“要对付你们,岂是常规所能应付!曾能混,你死心吧!这次,本阁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就算九大门派的掌门们在此,也难以脱逃!”   小混闪身躲避斜後方一名血魂杀手的攻击,不小心牵动左肋的伤口,扯裂般的刺痛令人倒抽口冷气。   然而,喘过那口气後,他依然谈笑风生道:“九大门派算什麽东西,别忘了我们是无所不能的狂人帮……”   他扬起一脚将另一名血魂杀手踢得扑跌三大步,继续接道:“而我是一代打混的天才!”   大喝一声,小混双手蓦然齐抛,硬生生接下岳晋山强烈的攻势,同时,他溜眼瞥向小妮子。   只见——哈赤手中弯刀也宛若灵蛇吐信,飞闪如电地硬拚二名血魂杀手。   由於他只攻不守,有如拚命三郎般剽悍狂野,因此虽然身上已有数处浮伤,却也未落下风。   小妮子手中一条血玉龙筋鞭“劈啦!”如春雷暴响,兜头盖脸直朝血魂杀手抽去,仗着灵巧的身法和鞭长的优势,她倒是将与之对敌的血魂杀手圈得死死。   偶尔,这妮子还有空闲多挥两鞭,牵制着和哈赤动手过招的血魂杀手。   乍见之下,三处斗场就属小妮子和哈赤这边最占优势。   但是,小混却看出小妮子的对手,正采取游斗方式消耗小妮子的气力,只待时间一长,就等着瓮中捉鳖。   小混不过是偷空溜看了这一眼,岳晋山冷笑一声,剑似惊天长虹,倏闪即至。   小混本能地施出大幻挪移,饶是他躲得够快,长衫下摆仍是被岳晋山一剑削落,同时,在他左大腿上亦多添了一道光荣的战绩,一溜血珠,随着他闪晃移动,抛落地面。   小混瞥眼坠地的衣摆,怪叫道:“姓岳的,你真他奶奶的有够毒呀!你的剑朝我那地方招呼,岂非想让我绝子绝孙!”   岳晋山冷峻道:“眼见命都要不保,你又何必操心自己的命根子是否完整。”   小混凌空一个筋斗让过四柄交织的利剑,哇哇大叫道:“奶奶的!你吃我豆腐,真他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呀!”   蓦地——小混凭空虚蹬,身形拨高三丈有馀,只听到一声清啸,他已猝地扑向岳晋山等人,就在岳晋山心头微凛,正待开口警告手下,忽然,小混贴着一名血魂杀手现身,没有人看清楚是怎麽回事。   彷佛只是一眨眼,血魂杀手手中的长剑,莫名其妙地到了小混手里,而那名失剑的杀手,惨号着仰天飞出,从他口中喷出的鲜血,在半空中泼出一道狰狞的圆弧。   小混潇洒的一领长剑,对岳晋山挑逗道:“来呀!剑鳖!让本少爷教你几招。”   其他两名血魂杀手怒喝着举剑朝小混砍去。   小混笑谑道:“噢!你们两个也想学是不是,没问题,团体班就收你们八折的学费好了!”   他轻笑一声,身形不动,以剑代刀,一招“凝神聚魄”威力十足地挥洒而出。   “叮当!”一阵金铁交鸣。   小混在两名血魂杀手围攻下,连退二步,那两名血魂杀手也各被震退一步。   小混喘息着笑道:“第一招是示范教学,再来就是玩真的啦!”   他紧跟着一抖长剑,“孤魂飘飘”悍然抢攻,直逼两名血魂杀手。   岳晋山冷哼着掠身而进,龙泉宝剑带着破空锐啸,斜刺里横撞小混长剑幻出的光影。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热闹非凡的兵器撞击声。   岳晋山一招替属下解危之後,手腕猝翻,宝剑立即跳弹而起,直扑小混面门。   小混急退三尺,挥剑拦向岳晋山凌厉的一击。   只听见“呛啷!”轻响,小混手中的长剑,竟被岳晋山的龙泉宝剑削成二截。   小混苦笑道:“奶奶的,这是什麽破剑,竟然一削变断,真是有够差!”   岳晋山和其他两名血魂杀手,丝毫不让小混有喘息的机会,再度的分成三个方向,夹击而至。   小混抖手将断剑用力朝一名血魂杀手射出,同时挥掌全力击向对方,企图逼退血魂杀手,硬闯出围。   “砰!”然巨响,被小混相中的这名血魂杀手为了躲开断剑,被小混一掌击飞扑出丈外,百分之一百二十死定了。   可是,小混虽然突围成功,他的背後亦被岳晋山砍中三剑,几乎剑剑深可见骨,他的背上登时皮开肉绽,血光迸溅,痛得他闷吭半晌!   岳晋山与仅存的血魂杀手,依然追击未停,小混不得不咬紧牙关,藉着中剑时的冲力,向血魂杀手猛力打出。   总算逼得二人身形一顿,他才得以狼狈地逃出剑势范围,重新站起。   另一边,小刀力拒四名刀级血魂杀手。   此时,血魂杀手所组的刀阵已毁,四名杀手只得以本身实力和小刀拚杀,饶是如此,他们四人攻退进对的默契,仍令小刀倍感压力。   小刀瞥及小混的惨况,忍不住心急问道:“小混,有没有问题?你还能混得开吧!”   小混呛咳的笑道:“暂时可以,只要你有本事及时解决对手,那我这边胜算就很大。”   小刀不再多言,神色倏寒,登时,他全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杀气,此刻他彷佛和手中的凝魂宝刀融合为一,变得只为杀人而存在。   面对小刀的四名血魂杀手,顿时感到那股骇人的凛冽杀气,他们情不自禁的打个冷颤,不约而同的转眼注视着小刀手中那柄正缓缓举起的凝魂宝刀。   错愕之间,这四名血魂杀手恍惚地听见那些用以祭刀的冤魂,正对他们发出招魂的呼唤,刀身上跳动流灿的青芒,也像是变成那群冤魂眨动的眼眸,正要求他们用鲜血和灵魂来祭祀宝刀。   终於,这四名血魂杀手,带着梦魇般的骇然,举刀斩向小刀!   直到他们想起小刀手中所持,乃是无坚不摧的宝刀时,已经迟了!   只见艳阳下爆起一团冷冽的寒光,叮叮当当声中,血魂杀手的长刀悉数被绞成粉碎。   小刀不顾四下喷射的碎刀残骸,悍然地扬刀再扑。   一名反应稍慢的血魂杀手,在小刀挥洒有如匹练的刀芒下,惨呼半声,拦腰被砍成二截,鲜血、肚肠洒落一地,死於非命。   就在小刀一击奏功的同时,哈赤眼见小妮子体力已渐不支,焦急之下,不惜以身试险,他挥刀架开一柄长剑,却在另一名血魂杀手趁隙切入时,左手大张一把抓住这名血魂杀手刺来的长剑,右手弯刀同时由下而上反削持剑的杀手。   这名杀手的长剑被抓,身形微滞。   蓦地——一声凄厉的长嗥,出自这名剑级血魂杀手的口中,他自下裆到胸膛,被哈赤一刀两半开膛剖腹。   直到此时,这名剑级血魂杀手才想到松开握剑的右手,拚命抚堵着伤口,但是,却挡不住倾流而出,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   事情的发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那名被哈赤逼退的血魂杀手,稍退即进,却已经无法挽救同伴的性命,他不由得悲啸一声,冲向哈赤。   哈赤丢掉抓在手中的长剑,将满是鲜血的手掌在胯上随便一擦,冲着疯狂扑到血魂杀手,露出一个充满兽性的狞笑。   他如山岳的身躯挺立不动,双手握刀,面对敌人一招“力劈华山”笔直快速的直劈而落!   快!快得令血魂杀手看不清楚弯刀的形影。   猛#和得令人相信,就算真是华山当前,也要被这一刀劈成两半。   血魂杀手本能的举剑抵抗,然而,哈赤这挟以无穷神力的一刀,当然微响,不但劈断血魂杀手横拦的长剑,更将对方由头到脚,像剖竹子般,劈成左右两半!   此时,和小妮子动手的血魂杀手使诈用自己的剑缠住小妮子的血玉龙筋鞭,他左手五指张扣,飞快地拿住小妮子的肩井穴。   小妮子嘤咛一声,半边身子发软地向前跪倒。   这名血魂杀手发出得意的冷笑,竟以剑尖点中小妮子的软麻穴,企图活捉这妮子。   然而,哈赤击杀两名对手之後,似乎杀得性起,他见小妮子被制,狂然吼着冲向血魂杀手。   不待这名杀手威胁的话语出口,哈赤弯刀飞掷,弦月般的刃身抹过这名血魂杀手的颈项,登时,一颗大好头颅在如注鲜血的冲激下和弯刀同时喷上半空。   哈赤心神松弛,忍不住半跪於地,神经质地放声狂笑。   小刀大笑着夸赞道:“要得!炳赤,你真不愧是蒙古勇士,威风的怒狮!”   哈赤呵呵笑着夸赞道:“小刀少爷,是你教哈赤的那几下子有效。”   小刀正待回话,忽然,漫天流光宛若恶毒的蛇电,突兀的罩向小刀。   原来,三名仅存的刀级血魂杀手,正双手齐飞,不断射出一柄柄宽背厚刃的飞刀,直取小刀。   小刀怒斥一声,凝魂宝刀立即幻出一面偌大的扇形光网,阻截如流星雨似的飞刀,但是,这三名刀级杀手身上的飞刀,彷佛永无止尽般的不断袭到。   终於,有柄漏网之刀穿透小刀布下的刀幕,射中小刀右肩井附近,强劲的刀势将小刀撞得斜退半步。   同时,使得小刀右手发麻,“呛啷!”凝魂宝刀坠跌於地,小刀不得不手抚肩头,扑向地面,数个滚翻闪避如蝗而至的飞刀。   这时,三名刀级血魂杀手,齐齐暴喝出口,三人手上握着六柄飞刀,恰似饿虎扑羊般,凌空扑向受伤的小刀而去。   哈赤见状怒吼着冲向前去,想替小刀解危。   但是,比哈赤更快的,是满身血污的小混,突闪而至拦在三名血魂杀手面前。   这三名血魂杀手大吼着挺刀直刺小混!   小混嘿然吐气开声,两手自肋下走着诡异的路线,反错击出。   “砰!”、“砰!”双响,三名血魂杀手中,有二人被小混这奇异的掌法猛然撞飞三丈之外。   但是,另一名手中飞刀,“噗!”地刺中小混右腰和左胯!   小混双目怒睁,双掌齐扬,印上伤他之人的胸口,“哇!”的惨叫,这名血魂杀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将小混喷个正着。   登时,小混有如刚从血红染缸中捞出的厉鬼,满头满脸,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见血迹,端的是凄厉的恐怖,骇人至极!   “小混!”   小刀等人被这血淋淋的景象,惊得脱口大喊,心痛的感觉比自己受伤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岳晋山厉笑着尾随而至,他想都没想到,这次血魂阁精心策划的必杀陷阱,此时,竟只剩下他和硕果仅存的一名血魂杀手。   一股恼羞成怒的怨气,使得岳晋山终於施出平时罕用的至毒杀招“魂飞冥灭”,泼风打雨般罩向微跛的小混!   登时,半空之中,电光猝闪,冷芒流灿,风舞雷掣的龙泉宝剑带着“咻咻!”的锐啸,交织错闪,绕回翻旋。   而这一溜溜,一条条,圈圈致命,点点夺魂剑芒光影,全部汇向急退中的小混。   更有甚之的,竟是那名仅存的血魂杀手,从後截断小混的退路,长剑酷似翻江之蛟,潜行而出,配合岳晋山共同夹杀小混。   如此一来,小混登时陷入一片浩瀚如洪剑光之中,小妮子等人气急地狂呼道:“小混……”   他们的叫声未歇。   蓦地——剑光网影之中,小混亢厉的暴啸出口,凄厉悠长的啸声直冲云霄。   就在此时,随着啸声,激战的斗场突然展现出一道硕大如莲的翻飞彩霞,霞光之中飘飞蓬射着。   宛若千星万月的晶莹雪花,雪花闪烁着奇异而且刺目的白金光芒,艳阳之下,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许多,好似天地在这刹那之间,又回到瑞雪缤纷的时节。   没有人知道,小混到底使用了什麽样的武器抵挡岳晋山和血魂杀手的剑势,方始造成如此诡谲的情景和现象!   小刀灵光隐然一闪,他尚未抓住那突现的灵感,轰然如雷的巨响,打断了他的念头。   登时,一阵强烈的劲风如飚,向四处涌荡排挤,尘沙晦迷中,小混的身形失去控制地喷向半空。   小刀不顾身上重伤,大喝着腾身追去,堪堪将小混接入怀中。   小混浑身是伤,脸色苍白泛青地低笑道:“逃呀!”   小刀立即会意地撮口发出一连串打着旋儿的口哨,召唤着徘徊在远处的赤焰。   半晌之後,劲风已停,尘埃落定,岳晋山头顶的发髻被小混削落,此时秃着一片脑门,散发乱垂。   他的左颊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像煞小孩笑口般地裂张,鲜血正 涌现,在他身边五步之处, 血魂杀手像是被刺 扎过般,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点状伤口,已经断气多时!   岳晋山人似痴了般,瞪大眼睛盯着手中只剩下寸许剑身的光秃断剑,失魂落魄地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它是龙泉宝剑呀!这怎麽可能被砍断……”   “得得!”蹄响,赤焰像天边一团炽盛的火光,如飞地来到小混身旁。   小刀将小混抱上马背,哈赤正扶着穴道未解开小妮子过来,小刀顺手拍开小妮子身受的禁制,要她上马扶稳小混,自己匆匆拾起地上的宝刀,招呼哈赤一同上马。   忽然,岳晋山跳起来狂吼道:“曾能混,还我的宝剑来……”   赤焰惊觉的长嘶,也不管背上众人坐稳没有,立刻放蹄狂奔。   小刀正好坐在最後一位,被赤焰如此一颠,差点就掉下马臀,他半挂在赤焰屁股上,大叫道:“小子,你想整我是不是!”   赤焰速度未缓,但是奔行之间稳定多了。   小刀喘口气,不得不一手揪着马尾,一手施展“吸”字诀,牢牢抓着赤焰腹旁,用以固定鞍褥的腹带,勉强提气轻身,半飘半跑地让赤焰载着他们逃命去也!   小刀唉声叹气地苦笑道:“他奶奶的!这次是咱们狂人帮自出道以来逃得最狼狈的一次!”   他调整一下姿势,避开赤焰飞扬的後蹄,忍不住叫道:“奶奶的,赤焰小子,你小心一点好不,你想把我踹下地去,是不是!”   马背上,小混虚弱道:“老哥,你最好少说一句,赤焰小子因为单骑四载,火气正大得很,惹毛了它,咱们就没逃命的工具啦!”   可不是,瞧赤焰那副眼若铜铃,鼻息咻咻,掀唇龇牙的德性,还真像只受到刺激的喷火恶龙,它若真将小刀踢下背去,那是一点也不稀奇的事。   小刀低声咕哝道:“奶奶的,刚才怎麽没想到让那混混挂在最後面,至少,赤焰小子不敢将他甩掉!”   他摇摇头,认真地叹口气,将心神集中在躲避赤焰的乱蹄上。   ※※※   凤阳县东南方。   大约一百五十里处,有一座仙女湖。   根据临湖小村里,老一辈人的说法,这座湖泊,就是传说中七仙女下凡时沐浴戏水的地方。   愣小子董永,就是在这个湖畔拾得仙女的羽衣,才娶得如花似玉的七仙女为妻。   清晨时分,太阳尚未升起,清新的空气仍透着些微凉。   湖畔,却已经有一位少妇就在湖岸边的平石浣衣,在她身後不远,一个梳着冲天发髻的稚龄小孩,年约五岁,正独自一人乖乖的玩耍。   当这名浣衣少妇抬起头,以臂拭去额角汗水时,令人惊讶地发现,她竟是一位年未过三旬,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   这位少妇含笑回视身後的孩子,目光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慈爱,小孩似是感受到母亲的凝视,於是,抬着头冲着母亲露出一抹甜甜的纯真笑意。   小孩扬动手里小心翼翼抓着的青蛙,献宝道:“娘,你看呱呱,我抓到的也!”   少妇轻笑道:“小龙好棒喔!这麽小就会抓呱呱。”   小龙天真道:“娘,爹爹什麽时候回来?小龙要把呱呱拿给爹爹看。”   少妇闻言有着刹那的怔忡,然後强颜笑道:“爹爹做生意去要很久才会回来,小龙乖,先把呱呱带回家养起来,等爹爹回来时就能看到,好不好?”   小龙并未发现母亲神色上的改变,仍是一派纯真地点着实道:“嗯!我要把呱呱养在水缸里,娘,你说好不好?”   “呃……好呀!”   少妇自幽远的思绪中,醒觉过来,她看着小龙将青蛙小心仔细的放入一截竹筒里面,充满母性地光辉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她无声地喟叹,回头继续搓洗衣裳。   忽然——湖水中飘散着隐隐的淡红,少妇轻“噫?”一声,仔细注视着那股随波轻漾的红波,接着,她惊呼道:“是血!”   小龙抬起头,迷惑地注视他娘。   少妇双眉紧蹙,目光微闪,她的表现一点也不像寻常村妇那般惊惶失措。   她毅然放下洗到一半的衣裳,回头叫道:“小龙,娘到前面去一下,你替娘看着衣服,乖乖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小龙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地直点头。   少妇上岸後,先在儿子的嫩颊印上个吻,轻赞道:“乖!”这才提起长长的裙角,迈着碎步,朝仙女湖上游的入口急行而去。   狂人帮经历过自创帮以来,最为凄惨、糗大的常烘,落荒而逃後,仗着赤焰无人可及的耐力和速度,一口气逃到百馀里地之外。   最後,终於在仙女湖湖口找到盼望已久的水源,停下休息。   除了小妮子之外的其他人,都因为失血甚巨,显得颇为疲乏。   尤其是小混,那一身青布长衫,早就变成酱褐色的洞洞装,染满血渍的衣服半乾之後,像是浆过了般,硬绷绷的磨人皮肤。   擦过身上的伤口,那种撕扯般的刺痛,更让小混龇牙咧嘴的大叫:“痛呀!”   就连赤焰,原本光滑油亮的鬃毛,也因为沾到小混他们身上的血迹,东一撮,西一撮的黏成一团,那模样比一只邋遢的癞痢狈,还要难看三分。   至於它背上那袭鹅黄色的丝绸鞍褥,更是散发着呕人的血腥味,逼得小妮子不得不忍痛将它放把火烧了。   上混上下打量自己满身血迹,苦笑道:“奶奶的,衣服和伤口的血全都黏在一起,要脱掉它,简直就得剥掉我一层皮嘛!”   小刀正半跪於湖边,埋头狂饮凉沁的湖水,他闻言抬起头,古怪地笑道:“我教你一个办法,保证不会要你脱层皮,就能够脱掉那身 心的衣服。”   小混不甚起劲,懒懒问道:“什麽办法?”   忽然——“噗通!”一响。   小刀扬腿猛踹,将小混一脚踢下湖去,他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把衣服泡软,自然很容易就脱得掉!”   此时,虽然已是初夏时节,但是晨间的湖水,经过一夜的冰冻,仍然冷得让人的牙齿打架。   小混在水中哇哇大叫道:“可恶呀!你竟敢陷害帮主!”   小妮子担心道:“小刀哥哥,小混他不会游泳,而且流了那麽多血,湖水又冷冰冰的,会不会出事?”   小刀瞅着正在湖中手忙脚乱,想尽办法让自己保持浮在水面的小混,摆手道:“死不了的,洗洗冷水澡有益身体健康,况且,你瞧,这混混已学会狗爬式,淹不死他啦!”   小混在湖里冻得嘴唇发紫,可是却游出兴趣来了。   他瞥见湖岸上其他的人,宛如看戏般的瞧他表演,心里暗骂道:“他奶奶的!你们当我是谁,少爷的表演岂是那麽容易欣赏,若不叫你们付点代价,岂非有辱天才混混的名声!”   於是,他打定注意,突然大叫道:“救命呀!我的脚抽筋……”   他猛往下一沉,“咕噜!”两声,又挣扎着浮出水面,吼道:“哇!救……咕噜#狐呀……”   小刀悚然大惊,急忙解下腰间宝刀,连外衫都来不及脱,就“噗通!”跳进湖中。   此时,湖面上已失去了小混的踪影。   小刀忙不迭深吸口气,一个翻身潜向湖底。   蓦地——“哔啦!”巨响。   水面爆出一道水柱,小混自湖底冲出,只见他凌空一记滚翻,两脚连连虚蹬,登时,他已射上湖边,扬脚将哈赤“噗通!”踹落湖底,再巧不过的压在正冒出湖面的小刀头顶。   於是,小刀和哈赤二人,同时“咕噜!”、“咕噜!”连灌两口湖水,渐往湖底沉落。小刀水性虽佳,但是和哈赤这只旱鸭子缠做一堆时,忙乱中被哈赤抱得死紧,一时之间,他也无计可施,只得任自己被哈赤拖下水底。   岸上,小混一把抱住小妮子,将她高举过顶,准备也让这妮子来次下水典礼。   小妮子失声尖叫道:“不要!小混,我不会游泳,不要把我丢下去嘛!”   小混嚣张叫道:“就是因为你不会游泳,才要你下水学一学,你没看我一学就会!”   他做势要将小妮子抛落湖中。   忽然,“哇……”的一声,小妮子不禁吓得哭了起来。   小妮子抽抽噎噎,无限委屈道:“不要嘛……人家不要下去……我要跟我娘说你欺侮我!呜……”   小混放下她,撇着嘴蓦地瞪眼大吼道:“停——不准哭!”   小妮子被这惊天大吼,吼得一怔,猛地惊“噫!”闷哼,登时忘了哭泣。   小混没趣道:“好啦!苞你开玩笑的,你哭什麽哭嘛!”他在心里暗自加上一句:“娘们,真无趣。”   小妮子眨着泪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小混只好拍拍这妮子肩头,安慰道:“你到旁边坐着,我要下去玩玩水,把伤口上的血渍洗乾净,待会儿你帮我上药。”   小妮子难得驯服地点点头,迳自在湖边找块石头坐下。   小混意犹未尽的朝赤焰瞥去,他嘿嘿怪笑着,对赤焰招手道:“儿子哎!你过来一下,你爹我有好事要告诉你!”   赤焰轻快地踏蹄而来。   忽然,它停下脚,似是出於本能地知道,小混古怪的笑意里不安好心,於是,赤焰斜侧着头,以怀疑的眼光睨着小混。   小混不悦地插腰叫道:“小子,你干嘛用那种眼光看我?”   猛地,小混突起发难扑向赤焰,呵笑着大叫道:“这就算你知道了也没有用,我还是要你下去洗澡!”   赤焰惊嘶一声,迅速地放蹄狂奔。   可是,小混乃是势在必得,只见他大喝着晃肩移位,赤焰骤觉前路被封,急急扭腰转向,朝另一边逃去。   “老套啦!小子,对我无路用。”   小混笃定的大笑,身形蓦然一闪已然追上赤焰。   赤焰高嘶着急停刹车,险些撞上小混,不待他有所反应,小混嘿然横跨一步,钻入赤焰腹下,一式“霸王举鼎”,硬将比自己大上一倍的赤焰,扣蹄扛起,大步走向湖畔。   赤焰惊怒地嘶叫挣扎,但是,却挣不脱小混有若铁环的魔掌。   小混微喘道:“小子,你别乱动,你爹我可是伤痕累累的病人!”   赤焰若是真能听懂人语,它一定会大笑三声,反问一句:“你这样子算是病人吗?”   终於,“噗通!”一响,赤焰被摔落湖中,溅起一蓬水花。   此时,小刀已经在水底将哈赤击昏,他拖着哈赤游向湖畔,看见赤焰浮在水面的大脑袋,见怪不怪地问候道:“嗨!你也来啦!”小混在岸上拍拍手,得意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冷水澡同洗,我来喽!”   他“噗通!”一声,以最美妙的姿势将自己摔入仙女湖里。   小刀将哈赤往湖边一搁,转头瞄到小混正以刚学会的狗爬式,辛苦地游向赤焰。   於是,他露出一抹贼笑,潜入水中,自湖底将小混拖下去。   小混不甘示弱地拳打脚踢, 终於踢开小刀的纠缠, 浮出水面喘口大气,同时“咳咳!”两声,吐出一口湖水。   小刀倚着赤焰,挑战道:“来呀!落水狗,在水里可不是你能打混的世界!”   小混抹去脸上水珠,嘲谑道:“是不是要试过了才知道,有种的别逃!”   他猛然扑向小刀,硬将小刀压入水里。   小刀虽然身若游鱼,可是小混死缠烂打,紧抓他的肩膀不放,於是,二人“咕噜!”“咕噜!”往水底沉去。   一阵纠缠之後,小刀正庆幸逃出魔掌,忽然他腰间一紧,人再度往湖底猛沉,惊讶中,小刀穿过水幕瞥见背後一团红影。   小刀索性脱去被赤焰咬住的上衣,浮出水面後,他大叫道:“奶奶的,小子,你也敢玩阴的!”   小混攀着赤焰的脖子,嘿嘿笑道:“你忘了它是谁的儿子,当然是和我站在同一线上,呃……”   赤焰突然阵前倒戈,咬着小混衣领将他拖入水中。   小刀大笑道:“好!这叫做恶有恶报,赤焰小子,有你的!”   小混浮出水面後,不住地呛咳,看样子,他被赤焰耍得很惨。   “啪!”然一响,小混敲了赤焰一记响头,笑骂道:“他奶奶的,真没面子,你这小子存心出我洋相嘛!呵呵……”   说到後来,他忍不住呵呵直笑。   小刀微现疲备道:“休战!本少君经过一场恶斗,骨头都快散开了,没力气和你奋战不休。”   小混喘息道:“其实,我也差不多,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小刀嘲谑道:“奇怪,既然如此我们为什麽要浪费体力打水仗,吃错药了不成?”   小混呵笑道:“不对,就是因为没吃药,才会发神经,在这种时候下水洗冷水澡!”   他们在水里一番折腾,倒是将身上的血渍洗得一乾二净,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染血的湖水不断朝下游流去。   正当小混他们往湖边游去时,湖边浣衣的少妇已经奔至附近看见小混等人。   少妇扬声叫道:“你们落水了吗?”   小混回喊道:“是呀!我们是落水了,只不过是自愿落水罢了。”   当他和小刀爬上湖畔,少妇正好来到小妮子身旁。   这位少妇瞥及小混脱掉上衣後,惊呼道:“老天!小兄弟,你受了那麽重的伤,怎麽还下水去玩!”   小混随着少妇的视线,低头察看自己胸前的伤势,只见一道带淡红色疤痕的旧伤和仍然 渗出鲜血的新创,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布满每一寸肌肤,使得他的前胸几乎看不出一点点完整的皮肉。   小混不禁喃喃苦笑道:“奶奶的,所谓体无完肤,就是这麽回事了!”   小妮子转到他背後,突然惊恐地大叫道:“小混,你背上……”   小刀急忙上前探视,半晌,他皱眉道:“最严重的三道伤口都有尺许长,深的见骨,翻开的皮肉已经有些发白碎烂,原来结痂的地方,现在又裂开正在流血。”   小混扭着头,拚命想看清楚小刀描述的情况,可惜他的脖子不够长,瞧不见什麽。   他咕哝道:“那是姓岳的砍中的,有那麽严重?难怪我觉得滋味不挺好的!”   小妮子苍白着脸,惊惶道:“小混,真的很严重也!你快想想办法救你自己嘛!”   小混安慰道:“别着急,小妮子,你看我不是还能说能笑的吗?没有你想像中那麽不可收拾啦!”   小妮子语声微带哽咽道:“真的吗?小混,你不要骗我。”   小混肯定地点头道:“没事,真的没事,只要找个地方休息,我就能治好这些伤,还有老哥和哈赤的伤也都要赶快动手治疗比较好。”   其实,小混自己知道,他身上的伤势不轻,光是这些外伤不算,让他有些担心的,是此刻,他的血气错乱翻涌,无法调顺,连带的他的内力正一点点的消退。   这时,少妇建议道:“小兄弟,我姓董,就住在离湖不远的村子里,你们若不嫌弃,可以到我家去休息治伤,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小刀谨慎道:“这位大嫂,如此打扰不太好意思,倒是不知道贵村可有客栈什麽的?”   董娘淡笑道:“咱们的村子一共十来户人家,哪有什麽客栈,况且,家夫因为在外经商,偶尔会招待些生意上的朋友到家中小住,因此备有客房,一切所需随时都准备着,称不上什麽打扰。”   小刀看了小混一眼,小混点头道:“既然这位大嫂子这麽说,咱们就暂时住一阵子。”   董娘微微颔首道:“我儿子还留在下面不远,我得带他一起回去,还得让你们多等一会儿……”   小混打岔道:“乾脆我们和大嫂子一起过去,就不用等啦!”   董娘犹豫道:“可是你的伤,最好别再移动。”   小混轻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骑马!”   董娘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赤焰,她脱口赞道:“好骏的马!”   小混问:“大嫂子也识马?”   董娘摇摇头道:“不很懂,可是曾听家夫提过些微常识,而这匹红马的神采,连我这个外行人都可以感受到它的不凡,一定是匹上好的马儿。”   小混咯咯笑道:“还好啦!凑和着骑嘛!只是它的脾气不好,除非认识的人,否则它还不让普通人上背。”   董娘惊讶道:“可是听家夫说,只有好马才会认主,小兄弟是不是故意如此客气?”   小混扮个鬼脸道:“我故作谦虚,这下可被大嫂子揭穿啦!”   董娘微愕之後,轻笑道:“小兄弟,你这人说话挺有趣的。”   小妮子插口道:“大嫂子,我们先到你家,等小混治好伤再聊天好不好?”她心急之情写满脸上。   董娘体谅道:“应该的,是我的疏忽,快扶小兄弟上马,咱们这就走。”   小妮子唤来赤焰将小混扶上马,同时,小刀拍醒哈赤,笑谑道:“天亮了,起床喔!”   哈赤迷糊道:“我淹死了?”   小刀摇着他,大声道:“哈赤,你要淹死还得等下一次,快起来,你家少爷受重伤,需要医治!”   哈赤唬地跳起,叫道:“少爷!少爷在哪儿?他现在怎麽样?”   小刀用拇指朝小混那头比了比,叹笑道:“你果然忠心让人吃醋,只要一提那混混,你连死後都能活转过来!”   哈赤憨然咧嘴一笑,忽然,他像发现新大陆般,大叫道:“小刀少爷,你干嘛光着上身,小心会着凉的!”   小刀哭笑不得道:“你真罗嗦,该看的不看,不该看的乱看,我的衣服送给赤焰小子当早餐了,这样的解释,你还满意吗?”   哈赤搔搔後脑勺,“噢!”的应声,奇怪道:“难道是赤焰饿软了腿?不然,为什麽要喂它吃衣服?”   小刀的衣服早就沉到湖底做鱼巢,但是,小刀懒得多做解释,装着没听到哈赤的嘀咕,迳自走到马旁,向小混点头示意,要大家出发了。       楔子     深夜……。   皎洁圆亮的无瑕玉盘高挂中央,冷清地散洒着银白月光,闪烁在绵延无尽、浩瀚辽阔的大沙漠上。   悄然寂静的大漠秋夜,万物俱眠的时刻,沙地之中,只剩那股桀骜不驯的刺骨寒风,依然在四野徘徊游荡,用它沙哑的嗓门低沉呼啸,想在这片被万物冷落的大地,寻找一处属於自己的归向。   沙漠就被这阵阵呜咽的冷风,掀起一层金黄和银白交织而成的朦胧沙幕,由近处逸向远方……。   彷佛就是那股无可救药的依恋,漠海中,原本耸立如山的庞然沙丘,竟也痴情地随着流浪的夜风同时离去,在眨眼之间,消失踪影。   千万年以来,沙漠就在这种无形的动态中,做着有形的静态变迁,从远古直到永恒。   一样的月光,静静地遍洒着大漠,同时照耀着沙漠深处,一座令人屏息、令人赞叹的山谷。   山谷,那层层如刀削,如斧凿的嶙峋巨岩,就在一望无垠的沙地上,堆叠起峥嵘的奇峰,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在如海的大漠之中,竟然存在如此一座气势傲然、睥天睨地的山谷。   谷前一座巍巍耸立、直通天际的百丈巨岩之上,赫然书就“狂人谷”三字狂草。   而石上三字,每字皆有丈寻纵横的大小,浩然的字迹,更因染有如鲜血般刺目的艳红色泽,产生一股慑人的气势。   那气势,正如山谷名称,充满着说不出的狂放。   纵然在久经沙漠环境的摧折和无情岁月的侵蚀,这座如削的巨岩,以及岩上的字迹,却依然留存着它所代表的剽悍。   在月光的掩映下,流灿跳弹红光中,“狂人谷”卓立於苍茫,嗤笑着天地。   谷内。   三条人影无畏沙漠深长的酷寒,成鼎立之势,各自盘坐在丈高的大盘石上。   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入叁差的碎岩阴影之中,和黑夜融成一体,浮漾在周遭的深幽静谧里。   岩上盘坐之人——二老一少,老者耄耄老矣,看起来早都已经过了进棺材的年龄,奇怪的是,他们怎麽还有兴趣继续活下去?   老者之一,体态胖如酒缸,秃顶圆肚,酷似屠夫。   另一人却是瘦如竹竿,温文尔雅,宛若冬烘。   两人并列而坐,闭目养神。   瞧这两老的身躯,胖则胖过头,瘦则瘦巴巴,对比之下有着说不出的滑稽。   二老对面的娃儿,年仅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着一张天真犹存、童稚未泯的脸蛋儿,长的甚是清秀瘦削,而他那宽广丰满的额头,柔和的眉毛,圆亮如星的双眸,挺直俊俏的鼻梁,红润优美的菱角嘴似笑非笑地微翘着,配上白嫩细腻的肌肤,看来就像个温柔织弱、绝对无害的乖宝宝。   静坐中,不知过了多久,冷月西移,将落山峰远处。   凄冷的月光照向胖老者,老者终於微微张开眼皮,瞅了瞅天际冷月,若有所感的慨然道:“在江湖中闯荡之人多如过江之鲫,然而,大部份的人终其一生,亦难在江湖上混出些啥名堂,少数的人却又在闯出番小小局面之後,便自以为了得,不图长进,实在难成大器,妄称人物!”   瘦老者随之张开眼眸,同样感触良多道:“百年之前,武林中却曾出现过一个专门让人吃瘪的邪门人物,他甫出世,就在江湖中造成无比震撼。可是他行事从不遵循常规,不按牌理出牌,使得江湖之中无人能与之匹敌抗衡,终於,硬是被他改写了武林的历史。唉!武林这玩意儿,不好沾呐!”   小闻及两老所言,一双眼睛可睁得又大又亮,抢口就问:“怎麽,连两位爷爷联手都斗不过他吗?”   胖老者苦笑中带着瘪意,本是不愿说,终究道:“如果斗得过,武林双狂又何苦看破红尘,被迫隐居在这荒漠之中!”   瘦老者怪瘪地补上一句:“‘双狂难胜一邪门,武林哔然万众论,英雄豪杰算什麽,无可败我不凡人!’。邪仙樊不凡所做这首打油诗,就是他个人最佳写照。他曾说将要把代表他的信物‘邪仙令’,留存於‘神仙窝’等待後人前去挑战。只要邪仙令再现江湖,便可解除我俩的誓言离开此谷。”   说完,他带着那麽丁点得意地瞄向胖老者,似乎对樊不凡这家伙有着无尽味似的。   小年纪轻轻,口气却比双狂年纪加在一起还大。闻言,他可不怎麽服气,嘴巴一翘,贼样地说道:“他奶奶的,他敢狂,那是他没碰上我,天底下唯一能败他之人在这里,那就是我!你们等着我将邪仙令带回来就是!”   胖、瘦老者双双皱起眉头瞄向小,胖老者忽而问道:“你行吗?”   小回答更带劲而盛气凌人:“当然行,若是不行,你们这两位笨爷爷就是小瘪三出身,管看不管用。”   胖老者急道:“爷爷哪有这麽差,没第一,第二准跑不掉!”   瘦老者接着道:“放心,除了樊不凡那小子,你爷爷在江湖上还罩得很。”   胖瘦两老对望一眼,胖老者忽而哈哈大笑:“行,一定要‘行’。否则爷爷就永无天日可见了,哈哈……。”   小黠谑且得意的哼道:“行了就好,嘿嘿!一‘行’天下无难事。什麽烦不烦,碰上我照样要他变成烦又烦!”   “那最好!炳哈……”胖、瘦老者齐齐仰天长笑,他俩似乎在为一件得意事情而大开笑脾,笑得眼泪都忍不住流出来。   小见他们笑,自己也跟着大笑,那个小咙劲可猛得很,脑袋不停幻出樊不凡变成烦又烦时,那表情该是如何特殊而好玩?   豁然而起的笑声,将狂人谷震得嗡嗡颤鸣,瑟瑟抖动山壁,无数碎石,禁不起笑声的震撼,纷纷“喀喀!”掉落。   狂悍嘹亮的笑声自谷内传出老远,在无边的沙漠波荡开来,应和着呼啸的夜风,震散一座座耸立的沙丘……狂人谷,不愧狂人所居之谷!       第一章 年少轻狂相濡与沫     沙漠的烈阳,不知收敛地施展它无尽的威力,黄沙散发着火烫的炎热,反映阳光耀目眩眸,沙砾就像被烧熔的黄金,沸腾滚滚地流动着刺目光波。   辽阔的沙地,或是斜铺成波纹,或而堆集似丘岗,深陷如谷地,或是平展若水镜。   无数亿万颗沙砾不停变幻着相异的形状,或聚或散,在瞬息之间,展现着截然不同的面貌。   沙漠,处处充满诡异的险恶,是常人眼中的死地!   沙漠是静止的。   至少在这一刻的表面,它是静止的。   红日当空,炙热的阳光烤炽着沙漠,沙砾又将阳光的光热全然反射。空气乾燥得宛似在燃烧,任何生物在这里都会觉得难以生存——最低限度,也会觉得难以长久地生存下去。   蓦地——一声愉快清悦的嘹亮歌声,起自如丘的沙岗之後。   “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横行负勇气,一战静妖气。……嘿呦,一战静那个妖气 ……。”   激昂澎湃的“塞下曲”被唱歌的人当做山歌来唱,李白若是地下有知,想必会在棺材里吐血哀号。   一条人影出现在沙丘顶端,正是狂人谷中,那个看似“柔和织弱”而贼狂的混小子。   此时,他一身青布长衫,兽皮软靴,背後斜背着一个长形青布包袱,站在沙丘顶上,怡然地眺望大漠四方。   从他满面的笑容看来,他似乎没有受到沙漠之中炎炎酷日的影响,依然神清气爽,心情愉快。   “呦呵!”   高叫一声,这个小混混突然自沙山跃起,然後屁股着地,溜下十数丈高的沙丘斜坡。随着他的滑落,由风力所堆积而成的松软沙丘,登时坡倾丘颓,半边沙丘有若雪崩似的紧跟着他一起滑泄。   大量的黄沙又急又快地崩落,将溜至坡底,还来不及逃开的小混埋个正着。   小混像只土拨鼠摇头晃脑自沙堆里钻出身来,拍打沾在身上、发上的泥沙,然後乾脆像落水狗般抖甩了几下,千万颗沾头盖脸的沙砾便被他甩落个精光。   他这才自得其乐地咯咯直笑,这绝活,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他能使得出来,难怪他如此志得意满。   静止的沙漠中,忽然响起一连串急如密鼓的马蹄声,如浪般涌进小混的耳朵里。他不甚高兴地皱起眉,手搭凉棚遮於眉头,眯眼望向蹄声起处,只见远方几个小黑点正朝着他立身之处迅速移来。   没多久,小混已经看清,那些移动的黑点,其实是五匹骏马追逐着一名戴着手镣脚铐的少年。   小混好奇地举步迎向来骑,这才注意到,五匹马上的骑士,俱是一身刺眼的红衣,其中有四名身着劲装,另一人却是红衫飘风。   而那名被追逐的少年,虽然此时一身血污狼狈,却仍看得出,他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年龄和小混相差不多。   此少年生的剑眉虎目、相貌堂堂、英气毕露,配上他颇为高壮结实的身材,十足的武将架势。   这一追一逃之间,双方距离不断缩短,就在距离小混约三十丈之遥,少年已被那五名红衣骑士追上。   突然,身着红色长衫,看似领头的那人,蓦地扬起手中的马鞭,“啪!”地抽在少年的背上。   血珠和着碎衣,随着挥动的马鞭,在空中溅洒飞抛。   少年被鞭子抽得闷哼一声,向前扑跌。   但是他摔倒的身子甫一触地,便立刻挣扎着扭腰蹿起,再次往前冲出老远。   小混看见红衣人如此凌辱少年,一股强烈的愤怒陡然升起。尤其,浮现在少年脸上那抹深沈的忿恨和坚毅不屈的神情,更是深深打动小混的内心。   他看着少年遭受凌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手足兄弟正遭人残害蹂躏,相护之情油然而生。   “住手!”小混忍不住放声大吼,他的人就在喝吼的同时猝然闪射,直奔迎面而来的少年。   小混恰在少年另一次踉跄颠踬之际赶到,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少年。   忽而小混骤觉眼前一暗,马鞭破空发出“咻咻!”的锐啸,已经当头抽至。   他不加思索,立即扬掌抓向袭来的鞭梢,就在马鞭绷直的刹那,小混顺势用力拉扯,将扬鞭偷袭的劲装骑士自马鞍上硬拖下马。   那名劲装骑士恼羞成怒,反手拨出斜背於背的虎头刀正待向小混扑去……。   马上的红衫客喝声阻止道:“且慢!”   劲装骑士这才恨恨地收刀而立。   小混眼皮连撩也不撩,迳自将少年扶坐於地,低着头检视少年身上的伤势,他口中啧啧有声地嘘叹道:“哎哟!可怜噢!”   红衫人端坐马背上,冷眼瞧着小混作态地摇头叹息,直到他直起腰身,红衫人方才冷然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到底是何人?血魂阁的闲事,岂是你小子所能管的!”   如果小混有那麽点武林见闻的话,听到血魂阁的名号,他就该反身背起地上的少年回头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妙。   可惜,他刚从与世隔离的狂人谷出来,沙漠尚未走过一半,怎麽会知道“血魂阁”是啥玩意儿?   对他而言,“血魂阁”不过是三个毫无意义的字眼。   小混瞪起眼,大剌剌地道:“血魂阁算什麽玩意儿?少爷没听过,至於我乃何许人也,你还不配问!”   红衫人闻言浓眉斜挑,冷嗤道:“狂妄小子,你既然找死,就怨不得爷们心狠,到了阎王面前,别忘记是血魂阁刀级头领替你送的终。杀!”   “遵令!”马下的劲装杀手哄然应声,便如猛虎出栅,挥着虎头刀呼地扑向小混。   “血魂阁”乃当今武林黑道上,最为冷酷、声名最盛的一流杀手组织,他们的职业就是杀人,其武功之剽悍,自然不在话下。   眼前这名血魂阁杀手,身形之快、攻势之狠,颇令小混讶异。   但是尽避如此,小混依然谈笑风生地谑道:“哎唷!玩真的?”   话声未落,小混猛然倒翻跃出,同时双掌齐扬用力往沙地击去,“砰!”然闷响,刹时一片蔽天黄沙,蓦地卷向血魂杀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使的有些赖皮,却也颇为机智。不但逼得血魂杀手侧身闪避,小混也因此抢得先机。   只是,就在小混腾身追击对手时,马背上另外三名劲装血魂杀手,突然自马上飞身扑落,挥刀加入战局。   一对一,小混能够稳占上风;一对二,小混或许还支持得下去;但是,此时他以一对四,却只有挨打的份!   小混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躲过血魂杀手的攻击,口中哇啦大叫道:“他奶奶的!你们要不要脸,居然四个大人一起动手,欺负一个小?”   回答小混的,是血魂杀手更加吃紧的攻势招招直逼他的要害。   小混动作稍为一缓,一柄虎头刀贴他的腰间擦过带起一溜血珠。   小混痛得直冒冷汗,却不退反进,顺势夹住伤他那名血魂杀手的右臂,屈膝撞向对方的下阴。   “哇!”地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名血魂杀手抱着下裆跪倒於地,痛苦的翻滚着。   小混半旋身,双手连拍逼开另外三柄刀,他毫不後悔地抱歉道:“兄弟,时值非常,没空挑选地方下手,如果你以後生不出小,可千万别恨我!”   坐在地上的少年,噗嗤笑道:“兄弟,那位老兄被你撞破卵蛋,等不及生小,就回姥姥家报到啦!”   小混辛苦地躲过另一次攻击,气喘吁吁道:“喂!老兄,你如果休息够了,是不是也该下来活动活动?”   少年无奈道:“我是很想帮你的忙,好歹,你是在为我拚命。不过,不幸的是,如今我身上功力被禁,再加上这副手铐脚镣,我只能心有馀而力不足,看你表现啦!”   大混大叫声:“苦也!”   他连忙晃身倒掠三丈,接着倏然点地飞射,好像自投罗网般,冲向血魂杀手布起的绵密刀网。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须臾,小混蓦然闪晃,身形顿失。   血魂阁刀级头领暗道一声:“不好!”立刻大喝着腾身挥掌,凌空压落如山的掌影。   闷哼数响,小混和三名劲装血魂杀手,分成两边滚出,而刀级头领潇洒地飘然落地。   小混强咽下一口上涌的热血,举袖抹去挂在嘴角的血渍。他这才感觉到,背後肩胛骨附近正火辣辣地抽痛着,而自己身上的包袱,不知何时已被利刃挑落一旁地上。   少年踉跄地急奔而上,扶住小混,关心问道:“兄弟,伤的如何?你打不过他们,我看你还是快走吧!”   “走?哪有这麽简单。”刀级头领阴森道:“此时想走,可由不得你!”   少年怒道:“亏你还是刀级杀手的头领,竟然以如此偷袭的方式围攻一名小,血魂阁的名誉,全被你们这种不要脸的行径丢光!”   血魂杀手的刀级头领,古井不波淡淡的道:“身为杀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再说,也没有人会知道,血魂阁是如何对付这个小子。”   说着,他反手自背後,缓缓拨出他的佩刀。   小混呵呵笑道:“他奶奶的!你是在暗示我,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是不是?不过,你别太得意,只要我想逃,只怕天底下还没有人能追得上我!”   少年急道:“那你就快逃呀!他妈的,你以为这些人是吃斋念佛的?他们是冷酷无情的杀手,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小混撇嘴笑道:“我就不相信他们能奈我何!他奶奶的,才开市就跑给人家追,那我以後还混什麽?告诉你,我今天救你救定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找死。”   红衫刀级头领阴恻恻地道:“想死还怕没人送你上路,只可惜你父母白养你这麽大!”   他倏然扬刀横扫小混腰身,小混一把推开拦在他身前的少年,顺势扑地滚出丈外。   其馀三名血魂杀手,也再度追击而上,挥刀砍向地上的小混。   少年急声叫道:“住手!不要杀他,我现在就把刀谱告诉你们!”   红衫刀级头领闻言收手,回头怒视道:“好小子,你果然知道至尊刀法的刀谱在哪里。待我收拾这小表之後,再找你算帐!”   少年威胁道:“你敢杀了他,我就毁掉刀谱!”   刀级头领阴阴笑道:“刀谱不在你身上,你倒是如何毁法,嗯?哈哈……”   他狂笑着扑往混战处,不理会气得双目泛赤的少年。   小混滑溜地闪避着血魂杀手的攻击,扬声道:“喂!老兄,不用和他们谈条件,他们吃不住我的!”   “是吗?”刀级头领凌空扑落,一抹匹练也似的银虹,兜头向小混斩落。   刀级头领,不愧是血魂杀手群中的持刀头领,他的刀法比起其他劲装的血魂杀手果然高明许多。   只见银芒映眸,小混本能地闪身晃移,危险地躲过致命的一击,却未能躲过肩头被撂起一片巴掌大血肉的命运,他连吭都不吭一声,仍自狠命应战。   斜刺里,少年飞奔而来,撞开一名血魂杀手,同时以手铐上的铁链,缠住刀级头领的虎头刀。   他披肝沥血般地狂吼道:“快走!”   刀级头领飞起一脚,将少年踢出丈外,少年当场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小混眼看少年为了救他竟不惜舍身相拦,结果落得重伤昏厥,他心中那股怒火斗然更炽。   蓦地,小混暴烈地仰天怒啸,尖锐凄厉的啸声刺得人耳膜欲裂!   他那张原本童稚清纯的脸庞,就在瞬间倏然变容;彷佛戴上一副面具般,小混此刻脸上,竟流露出无比的酷厉、肃杀,以及恁般悍野的神色,使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曾是一张斯文织弱的面孔!   随着声如裂帛的入云狂啸,小混快速地晃动身形,双掌同时猝然抛挥抡斩。   刹时,一溜溜、一片片,凝结有形的飘忽掌影,裹着蒙蒙血雾,向四面八方迸射飞溅,天地宇宙之间,充斥着骇人的红影,层层叠叠地闪织穿舞,空气似也经不起挤压,在泣血地锐啸里崩溃,向四野冲散开来!   此时此景,触目所见,只有无数的猩红梦魇,压得人心骤缩,再也喘不出大气。   “血刃掌!”   红衫刀级头领心惊胆颤,骇然脱口惊呼,他不敢相信,这项失传近百年,只存在人们传说中,属於一代“武狂”的独门霸道绝学,竟在他的眼前出现!   不约而同,刀级头领和其他三名血魂杀手,分跃四角,采取联手合击之术,对着刀阵中的小混,杀招尽出!   登时,刀光霍霍闪动,无数冷电寒芒在空气中交错穿梭,纵横飞掠。   血魂杀手联手布成的刀网,带着“咻咻!”的破空低号,迎上小混的血刃掌。   刀网似银蛇蹿闪,如雷神电矛飞掷,血刃掌却是一道道带血的霞光,一轮轮燃烧的烈阳,和一蓬蓬在夜空暴袭炸碎的艳赤烟火!   银网和血影在瞬间相触,无情地争相斩割着空间。   於是——“砰!”然的劲风交击闷声低响。   蓦地——一阵凄厉哀绝的惨号,骤然响起,盖过掌劲交错的咆哮!   接触的双方,恰似炸开的炮弹,分成五个不同的方向,高高地喷向半空。   血,就如突来的骤雨,随着划弧飞坠的躯体,点点滴滴,洒落在褐黄的沙地上,泼成刺目的艳红!   五个人,五个方向,五声砰响!   时间, 就在众人坠落的瞬间停止,只有来自人身的鲜血,仍兀自 地流入乾涸的沙地,留下一团团暗红的血渍印染……阳光更烈了,火热的日头照射在人身上,差不多可以烤出一层油来,鲜血已经在高热的温度里蒸发,血腥的气息,引来几只急欲饱餐的秃鹰盘旋在天空。   良久——似是确定沙地之上,不再有活人,贪婪的秃鹰叫喧着自天际陡然俯冲飞落。   突然——死人复活!   一具尸体倏然探手,蓦地揪住一只来不及飞逃的秃鹰!   只见秃鹰惊怒的嗄声鸣吼,猛扑翅膀,登时,沙地被拍起迷蒙的黄沙。   一阵狂乱的挣扎,就像死人复活一样的突兀,秃鹰抗议的嗄叫,似被掐住脖子般,骤然中断,黄沙渐次散去,沙漠再次恢复宁静。   小混蠕动着身子,辛苦地撑地而起,他的身上布满无数道交错的刀痕。   他似是被结痂的伤口牵痛,皱着眉头慢慢自沙地盘坐而起,他的身下,赫然躺着一只脖子打结的死秃鹰。   小混轻嘘口气,溜眼瞄看四周,然後斜睇着身旁业已断气的秃鹰,黠谑地呢喃道:“奶奶的,臭秃鹰!你以为少爷曾能混我,在沙漠里是混假的?竟然敢打我的主意,想吃我?你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嘿……!这下子到底谁吃谁来着?”   休息了半晌,小混终於万般疲懒地挣扎爬起,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向昏迷不醒的少年。   当他经过血魂杀手的尸体旁边时,犹自费劲地弯腰检视,然後对自己出手所造成的结果,颇为满意地暗自点头。   好不容易,小混挨到少年身旁,闷声呻吟着跌坐於沙地,他伸手搭上少年的右腕,双目微阖,老练的为少年把脉。   看小混那种笃定的神态,似乎对自己的医术颇有信心。   良久,小混露出安心的笑容,自怀中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清香扑鼻的翠绿色药丸,他捏开昏迷少年紧闭的牙关,将丹丸纳入少年口内。   接着,小混抬起头眯着眼睛,瞟了一眼耀目生辉的白热太阳,他只感觉到自己呼吸间,全是一股乾燥的热气煎灼着肺部,而身上凝痂的伤痕,正随着心跳,一松一紧地抽痛着。   舔舔因失血而乾裂的嘴唇,小混索性脱掉破碎血糊的上衣,疲惫地拾回自己那个长包袱,探手自包袱里摸出一个青花小芦瓷瓶,拨掉瓶上的软木塞,将瓶中淡红色的金创药,倒在胸前的刀伤上。   小混处理好前胸的伤口,却对背後二道自肩胛斜向腰际的伤势猛皱眉头,因为他根本看不见伤口,叫他如何疗伤?   小混转头看看昏迷中的少年,发现那少年的脸上已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呼吸也趋於正常,但是尚无转醒的迹象。於是,他乾脆背过手,胡乱倒些金创药在自己背上,随便抹抹就算了事。   光是如此,小混额际就已因为背手牵动前胸的伤口,痛得滴落豆大的汗珠。   随後,小混服下一粒和方才他喂给少年相同的翠绿药丸,便打着赤膊迳自盘坐烈阳之下运气调息。   不知经过了多久……。   偏西的阳光将小混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终於功行圆满的睁开明亮星目。   此刻,他秀气斯文的脸上一扫方才疲乏苍白的神色,散发着焕然的光彩。就连他先前所受的刀伤,竟也只剩下一道道结了血痂的晶亮痕迹,伤势愈合之快令人难以置信!   小混精神奕奕地跳起身来略为收拾包扎,当他重新穿上另一件青布长衫时,从外表几乎看不出,不过大半天之前他还伤重的躺在地上喘大气。   小混提着包袱和秃鹰俯身探视他费心救出的少年,这名少年正好悠悠转醒,於是,小混愉快的招呼道:“嗨!老兄你好。”   少年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哑声道:“你没事!太好了,我还在担心,你会为我所累,遭到毒手……。”   小混微笑道:“哇!什麽血魂杀手,的确他奶奶的有两下子。不过,他们还是被少爷我给摆平,再也蹦不得啦!”   少年闻言,颇为惊讶,他挣扎着坐起身来。   小混连忙伸手扶住他,轻松道:“没啥好惊奇的,老兄,我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我看,我还是先替你除掉这些破铜烂铁,再解开你身上的禁制,然後咱们赶快找个地方休息。这麽大的太阳下,实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少年苦笑道:“兄弟,别小看我戴的这副手镣脚铐,它可是由焦沙混合钢母精炼而成,一般寻常的刀剑还伤不了它。更何况,我身上的功力,乃是被血魂阁主以独门手法‘大魔手’所封禁;除了他之外,只怕天下无人能解。想还我自由,难喽!”   小混咂嘴笑道:“喝!他们可真是怕你跑呀!居然费这麽大的功夫制住你,可惜今天遇上的是我,这些小小把戏少爷还不把它放在眼里。”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一切都看我的,我保证还你自由。管他什麽焦钢、熟铁,大魔手、小魔手,通通不是问题!”   少年掩不住满脸惊喜,兴奋问道:“你是说真的?”   小混逗笑道:“不是蒸的,是烤的,太阳烤的!”   他突然弯下身,背起少年,迈开大步便走。   少年怔愕道:“兄弟,你这是干嘛?我自己可以走,怎麽能让你背呢?”   小混头也不回的呵笑道:“老兄,你就甭跟我客气啦!你被血魂阁那群杀胚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现在这副外强中乾的空架子,还是全靠我那颗碧玉回生丹撑着,能多休息你就多休息。反正这里离最近的绿洲也不过二十来里而已,很快就到,你就在我背上好生歇着,没啥不好意思的!”   小混自顾自地说着话,全然不知道他背上之人正因为他的体贴,激动的双目微红,隐泛着泪光。   走了几步,小混突然道:“对了,我叫曾能混。‘曾’是曾爷爷那个曾,不是真假的真,你可以叫我小混。老兄你呢?咱们搅和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哩?”   少年闭了闭眼,强忍下激动,低哑道:“小刀,我叫小刀。”   “小刀!咦……?你哪里不舒服吗?怎麽我觉得你在发抖,如果你现在就会觉得冷,那太阳下山之後岂不要冻僵了!”   小刀紧了紧攀在小混肩上的手,长吸口气,深沉道:“不,我不冷。小混,大恩不言谢,我记下了!”   小混若有所悟,他淡然一笑,迳自放开喉咙,豪迈的唱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黄沙驼铃响,大漠好风光!……江长长,湖广广,男儿立志走四方,衣锦好还乡……。”       第二章 凝神聚魄魂归来兮     白热的太阳,在敛去凶猛的威力之後,只留下一轮燃烧的艳红,为广阔的大地挥洒下血也似的胭脂,羞红闪亮的地表。   耀目的金黄沙地,在夕阳下处处是跳动流闪的艳丽色彩。   沙漠便是如此的美,美得凄绝、美得令人屏息,美得令人想愉悦地大叫,也美得令人忍不住想哭!   远方,地平线的彼端,传来隐隐约约的驼铃叮当,恁般轻轻的、柔柔的、悄悄的,乘着微风敲入旅人的心扉,勾起丝丝独立苍茫的凄怆感觉。   成串的驼队贯穿红橙的落日,寻着被遗忘的古老小径,走向神秘的永恒。   几颗半枯的高茎树木,两三丛稀疏矮小的仙人掌,一洼沉淀着淤泥的浑浊水潭,构成沙漠中起死回生的福地——绿洲。   小混和小刀并肩坐在这处有树、有凉荫、还有水的天堂,环抱着膝头,一起默默地欣赏着沙漠的黄昏。   天空正诡谲地变幻着各种颜色,由金黄、橙黄、朱红转成褚紫,一朵彩云飘过,染着夕阳下最後一抹霞光,为自己 上金边。   终於,太阳完全下山,西侧天际留连地熄去最後的绯红,为夜拉起墨黑的序曲……。   营火已经燃起。   那只倒楣的秃鹰,正架在熊熊的营火上烤着。   “如何?”小混收回思绪,沉静地轻笑道:“准备好重获自由没有?咱们开始吧!”   小刀含笑点头,看着小混解开随身所携的青布包袱,取出一方黑绸长卷,布卷之中,显然是刀剑之类的兵器所属。   小混轻轻拉开黑色绸布,登时,一把墨玉为柄、黑鲨皮鞘,形式古朴稳重的黝黑长刀,出现在二人眼前。   小刀目光一亮,脱口轻呼:“凝魂宝刀!”   小混扬眉道:“不简单!你居然能一眼就认出这柄鲜为人知的宝刀。”   小刀瞪大双眼,忍不住伸手轻拂宝刀,以兴奋的口气,虔敬道:“老天!练刀之人谁能不知这柄号称万刀之王的凝魂宝刀,又有哪一个使刀之人,不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柄旷古的神兵利器!”   “你用刀?”小混明知故问。   小刀斜瞅着小混,不答反问道:“你猜猜看,我为什麽会叫小刀?”   小混呵呵揶揄道:“总不是因为你长的像菜刀或砍柴刀吧?”   小刀啐笑道:“废话!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人如其名!”   小混搔搔头,强忍笑意道:“好嘛!你到底为什麽叫小刀?龋蝴叫大刀或关刀,不是比较有气势?”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呵直笑。   小刀对於小混的诙谐打诨,只能无奈的摇头。   略略整理了情绪,小刀语声深幽道:“小刀是我师父替我取的名字。他老人家外号‘刀尊’,被武林同道尊为使刀的一代宗师。他成名江湖二十馀年少有对手,若说师父他老人家是天下第一刀的话,一点儿也不为过。”   小混咋舌道:“刀尊?这名头倒是挺唬人的,不过这些事先别急着提,待我还你自由後,咱们再边吃边聊!”   小混说完,当下毫不怠慢,提起凝魂宝刀,右手蓦扬。登时,一声清悠的龙吟与一抹秋水也似的莹莹青芒,随着宝刀离鞘同时响现。   “铿锵!”轻响,小刀四肢上的手铐脚镣,在青光倏闪之後,坠落地面。他轻嘘着活动手腕和脚踝,庆幸自己终於脱离枷锁。   顾不得手脚因为长期戴着镣铐,已然磨得血肉模糊、浮肿溃烂,小刀忙不迭向小混借过宝刀,凑近火旁仔细欣赏。他珍惜的接过凝魂宝刀,偏过刀身,左手食指轻轻拂拭着刀面。在营火的映照下,只见刀身近锷的根部,镂有“凝神聚魄,魂归来兮”八个钟鼎古文。   小刀略为兴奋的斜挥凝魂宝刀,一溜璀灿的晶莹冷芒在刀尖宛若有灵地跳动着。随着小刀的轻挥摆动,那抹寒光吞吐若电,铮亮透澈的刀身竟也反映着隐隐虹彩,宛似一面带有魔性的镜影映得人毫发毕现。   殷红跳跃的营火闪烁在刀身之上,投下怪诞腥赤的图案,四周空气在无形中彷佛已渗入一股森然的寒气。   小刀的心已被这柄宝刀深深的牵引,恍惚之中,他似乎听见手中的凝魂宝刀正应和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对他发出声声似有若无的召唤!   良久,小刀悚然惊觉的轻嘘道:“好刀!”   小混轻笑着拍拍他的肩头,了然道:“来吧!老哥,咱们还有正事要办。我得替你解除大魔手的禁制,还你剩下另一半的自由!”   小刀哑然失笑收起凝魂宝刀,依照小混的指示,脱掉他那一身血污破烂的衣服,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收摄纷乱的思绪,逐渐澄静灵台,准备接受解除禁制。   小混眼见小刀已然进入情况,满意的微微一笑,兀自盘坐在小刀对面。只见他右手轻扬,金光微闪,一枚不知被他藏於何处的金针,赫然没入小刀的气海穴,只留下不足一寸的针身在火光照映下闪着微亮光芒。   须知“气海穴”为人体气血的总汇之处,亦即所谓的丹田。此穴乃是人身重穴,凡是练武之人无不知道,这气海一破,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之人,都会因为无法聚气提力变得与常人无异。   而小混竟能毫不犹豫探针直下此穴,这岂能不令人大吃一惊,暗捏冷汗?   一针刺下,小混凝重地脸色不可察觉的微微放松,可见他对自己如此大胆的下针也不是全然的毫无所谓。他小心的观察着小刀,见其没有异状之後,於是笃定地双手连扬。   只见一排金针, 由阴交、神关、水分、下 、建里、中 、上 、巨关、鸠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天突、廉泉、承浆,自下而上,直走胸腹的正中线,终达下唇,插遍小刀任脉一十八大穴。   小混下完任脉一十八针之後,身形微闪,绕向小刀身後。他双手再扬,对准小刀督脉重穴,由背部正中的阳关、命门、悬枢、脊中、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等穴下针。然後,他右手持针神色慎重,缓缓地将手中金针拈入小刀头顶的百会穴、前顶穴、神庭穴、上星穴和聪会穴。   下完最後五针,小混已经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彷佛刚从水中被捞出来般全身湿透。闭着眼,他轻嘘一声,抹去满面汗渍。紧接着将一颗暗红色药丸塞入小刀口中,之後,他突然绕着小刀团团而转,双手或掌或指,忽拍忽点,遍击小刀的奇经八脉和全身三百六十馀正穴。   此时,不但小混浑身是汗,就连小刀亦是汗如雨下。小刀的脸色更随着小混的拍击,倏白倏红交相闪现。   但是不论小刀的脸色是红是白,光从他扭曲的表情和抽搐的筋肉就可以知道,此刻他正在承受着无比痛苦的折磨。   如此大约经过一个多时辰之久,小混忽然大喝一声,双掌猝抓,小刀身上三十馀枚长短不一的金针,悉数被他拨除。   就在金针离体的刹那,小刀感觉到一股暖流起自丹田。不久,这股暖流力道逐渐加强、加大,澎湃地涌向他全身穴道。惊喜中,小刀非常清楚自己身上“大魔手”的禁制已被解除。   “气贯三车,过五庭,行任督,游走十二重楼,运转三十六周天……。”   就在小刀惊喜逾恒之际,他身後传来小混嘶哑的声音。   小刀立刻警觉地收摄心神,带动适才恢复的内力运行於全身,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传说中,凝魂宝刀乃是战国时代着名的铸匠公孙冶,应齐威王之命,采集黄海海底的千年寒钢之母所精炼。但是,历时三年有馀,铸炉之内的精钢,绐终无法凝炼完成。最後,公孙冶请求齐威王,准以死囚投炉祭铸,终於炼出这柄罕世奇刀。公孙冶为安抚投炉者的魂魄,特地在刀身镂上‘凝神聚魄,魂归来兮’二行小字,并且请齐威王赐名为凝魂宝刀!”   小刀娓娓细道着凝魂宝刀的身世来源,同时爱不释手地玩赏着这柄名刀。   此时,他已换上小混的衣服,手脚和身上的伤处也都经过小混细心地上药包扎。一身过小的衣衫,崩得太紧显然并不合身,加上伤处刺目的白色绷带,不断地提醒着小刀,自己方从一场劫难中逃出生天。   尽避如此,小刀的形态中仍然流露着一股英挺精悍的稳实神韵,这和他身旁五官稚嫩织细的小混相较之下,虽然显得斯文不足但却老成有加。   小混侧身凝视着小刀,见他一副为刀痴迷的模样,不禁调侃道:“恨呀!恨!”   小刀茫然道:“恨什麽?”   小混眨眼笑道:“恨不得能将凝魂宝刀一口吞下肚子里去呀!”   小刀愣了愣,才想到小混是调侃他忘神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是呀!真恨!”   说完再一次留恋地瞥眼手中的宝刀,他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刀递还小混,同时道:“说到吞下肚,我还真是饿了。鹰肉烤好没有?你确定这秃鹰肉……能吃?”   小混接过宝刀,呵呵笑道:“当然能吃。咱们可是‘吃的民族’,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底游的、土里钻的,有哪样东西不能被人拿来做成佳肴?例如:烤地鼠、炸蟋蟀、涮蜈蚣,还有……。”   小刀挥手打岔道:“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我都觉得 心。”   小混谑笑道:“ 心?你真是不懂吃的艺术。”   他一挥凝魂宝刀,潇洒的切下一只鹰腿。   “那种艺术我宁可不懂,也不想……,小混,你在干嘛?”小刀瞧见小混拿着凝魂宝刀切肉,猛然出手抢走宝刀。   他万分心疼地举袖擦拭洁亮的刀身,怨声道:“小混,凝魂是有灵性的宝刀,你怎麽可以拿它来切肉,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混大口啃着手中烤熟的鹰腿,咿唔地揶揄道:“刀本来就是用来切肉的嘛!只不过平常它切的是活生生的人肉,现在我用它来切烤肉,意思还不是差不多。”   小刀瞪了小混一眼,笑骂道:“胡扯!”   他细心的收起凝魂宝刀,动手扯下另一只鹰腿狼吞虎咽地吃将开来。   他一边还不忘数落道:“宝刀有神,岂能随便加以亵渎。我很怀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的?”   小刀停了一拍,目注小混正色道:“难道你不觉得,凝魂宝刀就像你的知心,会对你轻诉呢喃的话语?如此神灵的一柄奇刀,爱护它都来不及怎麽能糟塌它。”   小混目光有些古怪地瞅着他,小刀微感不自在地问:“怎麽啦?难道我说错话,为什麽这样盯着我看?”   小混不答反问道:“老哥,你懂得用刀之道?”   小刀闻言,平和的淡笑道:“不,我只能算是会用刀而已。毕竟,我自幼就跟随师父习刀,也算略知用刀的皮毛。至於所谓用刀之道,那是一种浩然无畏的境界,是集刀艺、武德於一心的坦荡大道,岂是轻易所能懂得的事。”   小混拍着腿哈哈笑道:“说的好。能了解这种道理,还说不懂用刀之道,老哥,你未免也太谦虚了吧!我听我文爷爷说,任何事最困难的地方就在於明了事物的内涵和道理,若是了解了原理所在,身体力行做来可就容易罗。”   小刀惊讶道:“这正是当代大儒王阳明先生所提倡的知难行易学说,没想到文老前辈早就悟透此番道理!”   小混摆手谑道:“我不管王阳明是谁、怎麽说,反正我爷爷说的,听了就没错。若是错了,我就回去找他们算帐,所以咱们姑且假设你已经懂得用刀之道好啦!”   “假设?”小刀哭笑不得的莞尔道:“好吧!就假设我懂用刀之道,那又如何?你说了这一大篇‘知难行易’说,除了想表示你很有学问之外,还有什麽企图?”   小混吃吃笑道:“老哥,你真他奶奶的精明,知道我有企图。”   说罢,他又故做神秘道:“你先深呼吸一下,免得被我的企图吓坏!”   小刀被他那种谐谑的表情给逗笑了,於是也故做正经的深呼吸道:“我准备好了,你说吧!你有何见不得人的企图?”   小混呵呵轻笑道:“我决定了。”   “如何?”   “我决定将凝魂宝刀送给你!”小混得意地宣布。   小刀闻言如中雷殛,痴怔在当场。   半晌,他甩着头怀疑的问:“小混,你刚才说什麽?”   小混瞧他那种既惊且喜,复又怀疑迷惘的神情,不禁噗嗤失笑:“我说,我决定将凝魂宝刀送给你!”   “真的?”小刀还是不敢相信。   “真的!”小混肯定地点头。   小刀斜瞅着小混,突然道:“你疯了!”   小混黠笑道:“我没疯,我把刀送你是有原因的。”   他顿了顿之後,接道:“我武爷爷爱武成痴,尤其更喜欢搜集江湖中各种着名或特殊的兵器,凝魂宝刀就是他所有搜集品中,最为珍贵、也是他最为喜爱的一项兵器。因此,他特地为此刀创出一套刀法,称为‘孤渺六绝’。”   小刀听到这里已是了然的动容,不禁对小混即将出口的话更感兴趣。   小混盯着跳动的火光,出神的笑道:“本来,我武爷爷非常希望我用心学好那套刀法,以便用它在江湖上闯字号、打知名度。可惜我只喜欢学些方便的功夫,像文爷爷的轻功绝活‘大幻挪移’,武爷爷的招牌掌法‘血刃掌’,除此之外就是精通碎星指、冥元神功这些绝活。至於两位爷爷的其他功夫,我都是混得过去就可以,根本懒得用心。”   小混每提到一项武学名称,小刀的心就大大的跳动一下,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大沙漠中,居然让他听到这些失传将近百年的各项武林绝学。而且,还是从一个比他年幼之人的口中说出。   小刀几乎是屏着气问:“你口中的爷爷,可是指武林双狂两位老前辈?”   小混打趣道:“不错嘛!你居然一猜就中。”   小刀似笑非笑的追问道:“那麽你是来自狂人谷罗?”   “然也!”小混呵笑道:“算你有概念。”   他抛开手中啃光的骨头,迷糊道:“我刚才说到哪里?喔……,对了!所以,我武爷爷看我对凝魂宝刀和孤渺六绝没啥兴趣,只好说我和宝刀无缘,他就交代我,出谷之後要替他找个与凝魂有缘的人,将宝刀和刀法送给那人。”   小混对着满脸欣喜若狂,却又一副不敢置信模样的小刀呵笑直道:“依我看,你就像那个有缘的人。否则怎麽会一见到凝魂宝刀,就像见到爱人般连魂儿都掉了,痴迷得一蹋糊涂。”   小刀抛开剩肉残骨,双手捧起凝魂宝刀,欢然叫道:“小混……,兄弟!你不是在说故事诓我吧?凝魂宝刀真的要送给我?”   小混挥着手像赶苍蝇般,狂放道:“送送送!早送早了事,省得我整天像在背木头一样,扛着它到处跑。不但是这柄刀,还有孤渺六绝那套刀法,待我们离开沙漠找到休息的地方,我就会教给你。”   突然,小刀一把抱住小混,激动道:“小混,好兄弟,老哥我今生有幸,得以识你!”   小混扮个鬼脸,嘿嘿笑道:“老哥,我又不是娘们,你抱那麽紧干嘛?”   小刀哈哈大笑着放开他,顺手在小混肩头擂了一拳。   稍後,他自言自语道:“难怪连武林中最难缠的大魔手都奈何不了你。看来,‘文狂’李二白老前辈那身精湛的医术,你学得也很透彻嘛!”   小混傲然道:“那当然,你别看我对两位爷爷的武功是挑着练,他们俩除了武功以外的其他杂碎,我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十成我倒是学会十一成!”   小刀啐笑道:“李老前辈文狂之名,乃是源於他对琴、棋、书、画、诗、酒、医等技艺的精湛造诣,你竟然说那些是杂碎?还有‘武狂’任浩飞任老前辈的暗器、阵图、机关等绝学,只要精通任何一样就可在武林之中立足,你说这些也是杂碎?”   他啧啧有声的戏谑道:“我看,两位老前辈的杂碎,你是不是学全了还很难说,倒是武林双狂那份狂劲,你可学到骨子里去啦!”   小混得意地放声大笑,毫不谦虚的同意小刀所言。对於出自“狂人谷”的小混而言,说他狂,那是赞美,若是说他不够狂,那才是蔑视他,同时诬蔑了武林双狂,认为双狂教导无方呐!   蓦地——“啪!”然脆响。   小刀眼尖,瞥见小混的爪子正悄悄摸向凝魂宝刀,他立刻知道这混小子打的是什麽主意,一巴掌拍开小混的毛手。   小刀讪笑问道:“你想干什麽?”   小混嘿嘿乾笑:“我还没吃饱呐!”   小刀故作不解道:“没吃饱?那就继续吃呀!你的手往这边伸做什麽?”   小混用手比了比切肉的样子,憨然道:“热呀!用刀切比较方便。”   小刀剑眉一蹙,瞪眼道:“不准!”   小混先是软求再又硬哄,甚至龇牙咧嘴、做势抡拳,想要骗得宝刀一用,偏偏小刀对他不理不睬,迳自抱着凝魂宝刀坐到营火对面去。   “小气!”小混扫兴的咕哝着一面故意夸张的撕着烫手的烤肉,像煞回事的呼啦猛吹大气。   小刀对他顽皮的样子不由得报以微笑,啐然道:“曾能混,你还真他妈的能混!”   小混眨眨眼,对小刀抛出一个会心的媚眼,令小刀猛地噎住,忍不住“咳咳!”、“哈哈……”,在呛咳中放声大笑。   笑,在空中飘散,在黑夜里浮漾。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温暖,融结着两颗年少的心,尽避沙漠寒夜冷风萧条,却也无法吹散这股浓浓的温馨。       第三章 情生意动屠狼救美     沙漠的日子总是如此单调的重复不变,焦灼的太阳、燥热的空气、无尽的沙堆,以及白热的天空。   黄沙茫茫,茫茫黄沙,几乎令人怀疑这个已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是否也有它的尽头?   方向,在沙漠里似乎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然而,小混就是如此自信,始终踏着坚定的步伐,踩着黄沙、踩过眼前这一片茫然。   他的身旁,小刀更是毫无疑惑、全心信任的跟随着小混横越瀚海。   日正当中,天地是浑然的亮眼刺目,小刀被一阵突来的晕眩所攫,不由得脚下踉跄显些颠踣。   小混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小刀,急忙问道:“怎麽了,老哥?”   小刀扶着小混肩头缓缓趺坐沙地,舔着乾裂的嘴唇,喘道:“没什麽,只是有点头晕,大概是中暑。”   “唉!”地一声,小混拍着额头叫道:“我怎麽这麽呆!”   他自贴身的胸衣内取出一柄水晶透明的匕首,递给小刀道:“老哥,你的身体久经折腾,而且又连受重创;虽然服过碧玉回生丹,但是亏损的中气没有那麽快痊愈,自然会受不了如此酷热的天气。喏!这个借你,放在身上可以避暑。”   晶莹剔透的匕首,在阳光下闪耀着琉璃的虹光,宛若冰雕般莹洁可爱。   匕首连柄不过五寸来长、宽并指,除了通体透明外,在匕首柄端部份镂刻着传说中的龙之九子:椒图、嘲风、螭吻、蒲牢、囚牛、狻猊、……。这几只面貌凶恶狰狞的龙子,煦煦如生的浮镂於匕首柄端,彷佛守护着什麽、或者诅咒着什麽一般,环绕在那段不足二寸的握柄处。   小刀瞥及匕首,浑身一震,脸色大变的惊道:“孽龙寒匕!”   小混疑惑的问道:“老哥,你说这把匕首叫孽龙寒匕?”   小刀直勾勾盯着小混手中的匕首,失神的点着头。   他舔舔嘴唇道:“孽龙寒匕,三百年来一直是江湖中最为轰动有名,也是最令人心颤的传说,我原本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支匕首的存在。”   小混性急催问道:“老哥,是什麽样的传说?快说来听听!”   小刀伸手接过孽龙寒匕,登时,一股清凉由他的掌心直透心脾,令他觉得暑热全消,通体舒泰。   於是,他缓声悠然道:“三百多年前,有一个无名老人带着这柄寒匕突然出现於江湖,他宣称自己是奉老主人遗言,要为寒匕找一个新主人。只要能够打败他,就可以得到这支孽龙匕首,继承其主人一份偌大的宝藏和一身诡异高绝的武学。”   小刀微顿半晌,继续说道:“可是十年以还,江湖上始终无人能在老人手下走过三招,後来无名老人中了宵小的暗算而身亡,孽隆匕因而流落江湖上。从此之後,江湖之中不论正、邪两派,为了得到匕首不惜倾其所能,投入这一场天暗地的夺宝大厮杀。”   “结果……”小刀感慨道:“时值南宋国家动荡不安之际,那时南宋朝廷早已无所作为,全凭一些侠义之士在抵抗金人南侵。可是,为了争夺寒匕,不但江湖黑白两道弄得元气大伤,影响所及,连那些护国的侠士们也都伤亡殆尽,使得金兵有隙可趁,终於挥军南下占得中原大好江山。”   小混低沈道:“夺宝丧国、神物蒙羞,想必不是寒匕原主所愿知的结果。後来呢?你知不知道孽龙寒匕到底宝落谁家?”   小刀耸肩道:“根据传说,寒匕在混乱中失踪,无人知其下落,更不知最後为何人所得。”   小混失望道:“你只知道这麽多?我反倒比你了解得多。”   小刀笑问:“你还知道其他什麽?对了,孽龙寒匕怎会出现在你身上?”   小混无精打采道:“我还知道这支孽龙寒匕是一种名为‘冰魂’的矿石琢磨出来的。冰魂向来只埋藏在永不解冻的万丈冰谷深处,非万年不得凝结成形、甚难寻得。而且,冰魂矿石秉性主寒,深藏谷底受尽大地压力的挤压而不碎裂,是以坚逾钢铁,用冰魂来制造兵刃,不但无坚不催,更可以避火抗热妙用无穷。”   “至於……”小混接着又道:“为什麽孽龙寒匕会在我身上,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根据两位爷爷告诉我,当年他们捡到我时,这玩意儿就搁在我的肚兜里,大慨是我的传家宝。谁知道它是怎麽回事?”   小刀站起身,拍掉沾在衣服上的泥沙,轻笑:“看来,你的身世也颇富传奇,有得讲了。不过,你把寒匕借给我,自己热得满身大汗,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到绿洲休息,有话边走边聊如何?”   小混抹把汗,笑道:“他奶奶的,天还真是热。这十几年来,我身上总是带着寒,从来不知道沙漠的温度是怎麽回事。这经验挺新鲜的!”   两人继续动身後,小刀重拾话题,感兴趣地问道:“小混,你是如何被武林双狂两位老前辈捡到的?”   小混沈湎道:“据两位爷爷他们说,十六年前大戈壁里发生了一场见的沙漠焚风。我是那时被一只逃生的迷途骆驼,不明不白的载进狂人谷。当时我才几个月大,身上除了肚兜和尿布,就是一张遮掩风沙的毛毯和那柄惊世骇俗的孽龙寒匕。我武爷爷说,若不是寒匕抗热,我这条校狐不可能安然度过那场见的火伞热。”   “有关孽龙寒匕的事,都是武林双狂前辈告诉你的?”   “没错,原本我还奢望你能多知道一些有关寒匕的消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多收集点儿线索,好探查自己的身世,没想到你知道的事比我还少,啧!真没意思。”   小刀哈哈打趣道:“对不起,兄弟,若是我早知道咱们会在沙漠里见面,而孽龙寒匕又有关你的身世之谜,我一定会特别留意一切和它有关的线索,好在认识你之後,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你知道。”   小混嘿笑道:“对,都是你的错!”他还故意挤眉弄眼,以示不满。   结果,他们俩同时忍不住发出哈哈大笑。   半晌,小刀收住笑声,脸色转为严肃:“小混,有件事希望你记住。”   “什麽事,那麽严重?”小混愣愣反问。   小刀肃穆的点点头,沈声开口:“孽龙寒匕,虽是有关你身世的唯一线索,但是你要切记,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这玩意儿!”   “为什麽?”小混不解反问。   小刀深沈道“所谓‘相如无罪,怀璧其罪’,孽龙寒匕可不是普通的宝贝,它关系着意大笔财富看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秘辛。这两样东西中的任何一样都已足以引起宵小的觊觎,更何况两项家在一起出现。在三百年前,已经有很多多人为它而死,如今世人一旦得知寒匕重现江湖,只怕会有更多人准备为它而死。你懂吗?”   小混默然点头。   小刀见他神情沈重,想要转换气氛的轻嘘口气,轻松问道:“好啦!现在咱们身在何方?离绿洲还有多远?”   “这附近没有绿洲,倒是再往前走两三里有条河沟。”小混配合着改变话题。   小刀不禁好奇道:“小混,在这没有边际的沙漠里面,你到底是如何分辨方向?我看你始终笃定的很。难道你不怕迷路?”   小混得意道:“怎会迷路?教你个乖,在沙漠之中白天你可以靠风向、太阳,或是沙丘痕迹来辨别方向和位置。至於晚上更简单,只要看天上星星就可以知道方位。”   小刀恍然大悟道:“哈!原来如此。”   小混突然问道:“对了,老哥,你和那个要命的血魂阁究竟有些什麽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为什麽人家追你追得那麽亲热?还有,那个刀级头领提到的刀谱,又是怎麽回事?”   小刀叹道:“说来话长。”   小混眨眼笑道:“没关系。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你可以仔细说,慢慢说,痛痛快快的发泄一下。”   小刀轻笑数声,回忆道:“我自幼就跟着师父行走江湖,四处流浪。但是在一年多前,师父突然带着我隐居道云南的龙云山上,深居简出……”   小刀顿了一顿,神色变得有些黯淡,接又道:“大约半年前某个晚上,师父把我叫到跟前,要我将本门绝学‘至尊刀法’的口诀从头到尾背诵一遍,又要我将刀法演练一趟,同时指示我一些刀法中精奥之处,然後才告诉我他要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要我待在山上等他回来,不要到处乱跑。但是,从此以後,我师父就失踪了!”   小混愣道:“失踪?”   小刀怅然道:“对!失踪。因为他一直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血魂阁的杀手突然出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开始时他们好言求见我师父。我告诉他们师父不在,那些杀手以为我骗他们,就绑架我,留书给师父……”   小混紧张问道:“结果呢?”   小刀娓娓道:“他们在附近等了一个星期,我师父没出现。他们才又派人到家里去看看。结果,那封信仍然放在桌上,证明我师父的确没有回山。他们才又死心的问我师父到哪去?我终於肯定,师父他失踪啦!”   小混不解道:“你凭什麽肯定你师父真的失踪?”   小刀解释道:“因为血魂阁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对於江湖上任何消息他们都知道得非常清楚。我师父的确下山去了,但是他们不但不知情,反而跑上山来找人,这不是证明我师父他没有出现在江湖?他若不是失踪了,该作何解释?”   “有理。”小混点头道:“那麽你有没有告诉血魂杀手,你师父失踪的事?”   “当然没有!”小刀道:“我问他们找我师父做什麽。血魂杀手告诉我,血魂阁主想请我师父去做他们的刀级使者,负责训练杀手。我若是告诉他们师父失踪的事,天知道这些杀胚会怎麽对付我?”   小混皱眉道:“什麽是刀级使者?”   小刀笑道:“这是血魂阁内部职称。血魂阁最高的发号施令者称为‘阁主’,一般人只知道他叫恨万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阁主之下是双使,分别称为‘剑级使者’和‘刀级使者’;平常血魂阁便由‘使者’直接指挥头领级的杀手以及一般寻常杀手执行任务。”   小混猜测道:“是不是剑级使者指挥剑级头领和剑级杀手,刀级使者指挥刀级头领和刀级杀手?”   小刀消遣道:“不错,儒子可教也,懂得举一反三之理。”   “他奶奶的!”小混啐笑道:“少吃少爷的嫩豆腐。”   他接着问道:“难道以前血魂阁没有刀级使者?”   “当然有。据我所知,血魂阁的双使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狠角色;剑级使者是人称‘剑狂’的岳晋山,刀级使者则是‘魔刀’仇方平。只是听说仇方平被武林明主杜松蒲所伤。我想,这是他们找上我师父,要他替代仇方平的原因。”   小混攒起眉头道:“他奶奶的!剑狂?他算什麽玩意儿,有本少爷在此,他也配在我面前称狂?将来被我碰上,非得教他在下这个狂字不可!”   接着小混话锋一转,猛古丁问道:“喂!老哥,你在云南被绑,怎麽又会跑到大沙漠里来?”   小刀呵呵笑道;“你不知道,这些血魂杀手真他妈的不要脸。开始时,他们有求於我师父,对还还挺客气的,後来他们问不出我师父几时回来,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想从我身上抢夺至尊刀法的刀谱。他们哪晓得‘刀尊刀法’只靠传心授,不留任何图普及秘笈。总算因为他们没有搜到刀谱,我才保住这条校狐。後来,他们对我动行想逼出刀谱所在,我就扯了个漫天大谎,告诉他们刀谱在我师父那里,我师父入大漠办事。因此我才千里迢迢,被血魂阁的人自云南押赴大漠。”   小刀喘口气,接着道:“这千里路途,血魂阁的人一直轮班守着我,让我苦无机会逃脱。直到进入沙漠後,这批刀级杀手因为水土不服,终於放松警觉心,我才有几可趁摸黑逃了出来……”   小混嘿笑接口道:“结果被我给遇上啦!”他逗弄的对小刀挤挤眼,惹得小刀呵呵直笑。   小刀好不容易止住笑意,问道:“小混,你打狂人谷出来,可是为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那只是其中之一。另外,我想要到‘乌龟门’见识、见识昔年邪仙樊不凡,看他到底如何邪法?”   “乌龟门?”小刀莫名其妙道:“乌龟门是啥东西?我在江湖中没听说过这个门派呀!”   小混愣道:“你没听过?难道江湖之中,没有关於邪仙樊不凡创立乌龟门的传说?”   小刀蹙眉道:“邪仙樊不凡我是听说过,有关他的传说也不少。可是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创立了什麽乌龟门的事。”   “惨也!”小混愣愕道:“这下叫我到何处去找他?”   小刀拍拍他肩头,安慰道:“别急!这种事,咱们可以找‘武林贩子’那钱重问问看。”   “那钱重?”小混茫然道:“他又是何方神圣?为什麽要问他?”   小刀笑着说明道:“那钱重是武林中一个怪人,专门从事任何与武林有关的买卖。无轮是江湖消息、门派机密、兵器、秘笈等等,只要和武林沾上边的事,他都买、也卖,所以才会被称为‘武林贩子’。咱们可以找他买消息!”   “江湖中有这种人?他在哪里?咱们出了沙漠就去找他!”   “我最後听说,他混迹在北京的胡同里。咱们往那地方找,准没错!”   小混这才略略安心,放心之馀他又忍不住咯咯笑骂:“他奶奶的!我那两位爷爷是明摆着找我麻烦,才会故意忘记告诉我乌龟门在何处。想考我?偏偏老天有眼让我遇上了你,才知道有个武林贩子可以打听消息。这下子,啥个问题都没有了!”   小刀轻笑道;“这很难说。你不知道武林贩子的习性,他向来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想找他可也不容易。”   小混不悦嗔道:“这家伙生意不好好做,干嘛没事故做神秘?”小刀道:“因为他从事的是特殊行业,若不小心一点,随时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你想,他能不神秘?”   小混搔搔头,啐道:“算他有理!”   小刀呵笑不语。突然,小混双眼一亮,兴奋叫道:“到啦!沟到了!”   小刀并未听见水声,於是茫然问道:“河沟在哪里?”   他顺着小混所指看去,待他看清楚之後,不由得瞠目道:“老天,是一条乾河沟?小混,你在寻我开心是不?”   小混白他一眼,道:“我吃撑了?没事找人开心?”   他可不理会小刀的质疑,三步并两步跳下那道乾河沟。小刀满脸狐疑的尾随其後慢慢走向河沟。   他见小混跪在河床上扒着泥沙,乾沙在小混脚边堆成一座小丘,不禁好奇问道:“你干嘛?是不是热昏头了,想挖个坑把自己埋掉?”   小混翻着白眼,笑骂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我还没活够,干嘛挖坑埋自己?老哥,亏你江湖混老,在沙漠里你可真是个道地的门外汉呐!”   小刀无奈道:“是啊,我随师父走遍大江南北,就是没到过沙漠这里。在这种环境之下,只能说英雄无用武之地!”   小混低着头,双手不停:“老哥,教你一点常识吧!平常在沙漠里难得下雨,但每逢雨季,沙漠好像想一次下光全年的雨水似的暴雨如洪,因此经常造成水灾。”   他停下来,抹把汗冲着面怀疑的小刀,继续道:“这河沟就是洪水过後留下的河道,如果幸运的,就还有些水保存在河床的地层下。所以,咱们想喝水就得动手挖,拼命挖、死命挖,说不定能挖出水来。”   “幸运的话?”小刀怀疑的呢喃道:“说不定?怎麽听来全都像是没有保证的废话……”   他的语声未歇,河床里已然“咕噜!本噜!”冒出浑浊的液体。   他不禁瞪大眼珠子,瞠目望着沙坑源源渗出泥水,不敢置信的激动大叫:“水?真的是水?你真的找到水源?”   小混看着尺馀沙坑逐渐溢出水来,毫不惊奇:“这下子你可相信了吧!”   小刀迫不及待地将头埋入那滩浑浊的泥水中,咕噜咕噜猛喝个够。   半晌,他畅然地“啊!”了一声,满足的仰躺在河床上,任水珠自脸上、发上滑落。   小混嘿笑学着小刀像鸵鸟般将头埋进水中狂饮,然後猛然抬起头来像只落水狗抖水般甩去满头泥水,那模样可真好不凉快、舒畅!   休息一阵,小混推推小刀:“喂~!老哥,上路啦。”   小刀这才不甘愿的爬起身来,两人顺着河沟往前淌进,小刀忍不住问:“咱们就一直跟着这条乾沟走?”   小混点点头道:“没错!顺着这条沟可以走到狼山,过了狼山,就是有人烟的地方。到那里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我开个要方子替你抓两副补药补补身子,等你养好身子咱们再练刀。然後,这才上路去找那个武林贩子。”   小刀乾笑道:“我觉得很好嘛!不用在补啦。”   小混白他一眼,正经道:“你经过血魂阁两个多月的折腾,血气、精力亏损甚巨,若是不善加调养会留下後遗症。如果不能将你根治,本神医就太没面子了,这种事本神医可不允许它发生!”   小刀无奈地苦笑一声,他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怕吃苦药,尤其是那种像墨汁般的苦药,看着小混正经的脸色,他不禁在心里暗叫:“苦啊!苦啊!”   是药苦,也是命苦!   ***   顺着乾涸的沙沟,小混他们继续横越沙漠。   沿途之中,他们便靠着挖掘河床下的水源解渴。   只是,他们并非每一次都有足够的好运,能够顺利掘得水洼。   二人渴得嘴唇乾裂,连滋润的口水也没有丁点,是常有的事。   这种日子,使得小刀更进一步体会到,在沙漠中生活,的确少不了运气做伴,当然,还要有比老牛皮更坚韧耐磨的坚忍个性,才能在如此寸草不生的炼狱里生存下去!   足足又走了二天二夜。   终於——“狼山到了!”   在小混戏剧性的唱喏比划中,小刀总算瞥见巴望了已久,那一脉静伏於黄沙尽处的山岭了。   灰蒙蒙的狼山,恰似一匹蜷卧於大地尽头的大巨狼,正沉稳地伏睨着辽阔的沙地,在午後的烈日下,慵懒地打着瞌睡。   乍见山影,宛如隔世,成熟稳重的小刀忍不住地脱口欢呼,欣然地朝着狼山飞奔而去。   小混亦是兴奋地大叫大笑,不用小刀多加催促,他已和小刀并肩冲向狼山。   看他们两人那种双臂大张,急急冲刺的模样,好像只有将狼山拥抱入怀,才能证明它的存在!   就在他们甫踏入狼山的凉荫中,一阵狼群攻击猎物的低嗥咆哮中,随风隐隐传入了二人的耳里。   然而,真正令小混他们怔愕的,却是和狼号同时回响的长鞭破空声,和间续传出清脆的娇叱。   小混和小刀两人,毫不犹豫地脚下加劲,朝着声音起处电射而去。   绕过一个山坳,越上一块挡路的大石头,小混他们不禁对自己眼睛所见,低呼一声!   在他们两人所站的大石之後,是一道乾涸的山沟。   只是,原本应该是乱石满布的沟底,此时挤满密密麻麻的灰毛野狼,狼群的数目,恐怕不下三、四百头。   就离着二人约有十丈远处,一个年仅十四、五岁,身着翠绿劲装的俏丫头,正贴壁而立,奋力挥动着手中丈长响鞭,抵抗着狼群的攻击。   她身後拖着两条及腰的麻花辫子,也因为她的动作,在半空中一甩一弹地舞动着。   大石上,小混忍不住赞道:“哇塞!毕子脸,柳月眉,柔波眼,樱桃唇,端的是个标致的妞儿!”   小刀好玩地踹他一脚,笑骂道:“小色狼,救人要紧……”   就在这时候,俏丫头“啊!”地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是一匹大灰狼,伺机蹿起咬住小泵娘尚未来得及收回的长鞭,小泵娘一急,便叫了起来。   小混叫声:“不妙!”人已如天马行空,自大石顶上扑下,他口中同时高声谑叫道:“姑娘莫怕,护花使者来也!”   狼群因为小混的吼叫而有所惊觉,纷纷调头朝小混扑去。   小混人在空中有若飞鹏,他对准两头蹿起的灰狼,双腿连蹬,两头大灰狼就被他踢碎下颚,摔坠於地。   小混的人,藉着这一踢之力,再往空中拨高丈寻,只听他一声厉啸,两手蓦然抡飞翻抛,血刃掌带着蒙蒙血影,呼啸着飘向狼群。   一阵凄惨的哀鸣吠号,立刻又有七、八头野狼,被小混毙於掌下,光看他这份俐落的身子,就知道早些日所受之伤,对他已无影响。   小混身如陨星坠落小泵娘身旁,顺手揪住一头灰狼的颈项,将它猛然摔向另一头野狼。   只听“噗!”的一响,两头野狼俱是头颅粉碎,脑浆迸射,死於非命。   小混落地,身子半旋,一手护着小泵娘斜退半步,避开其他灰狼的攻击,一手接过对方手中的长鞭,“劈啪!”一响,立即挥扬而起,抽向狼群。   长鞭一到小混手中,彷佛有了灵性,长了意志般,豁然自在地翱翔翻腾於空,像煞一条飞腾的黑龙。   忽而,小混手腕猛振倏压,登时,黑色长鞭化作笔直长枪,有如灵蛇出洞,挺刺向正面扑来的四头野狼。   不待这些野狼抢上位置,四头狼,去的比来的更快,被如枪的长鞭刺穿喉咙,撞向丈外。   突然有一头伏於涧石之上的野狼,蓦地蹿起,冒死咬向长鞭鞭梢,企图缠住长鞭。   小混大笑一声,内力直灌鞭尾,於是,他手中长鞭近梢不足一尺之处,怪异地向左折射,令灰狼一咬落空。   而折射的鞭梢,立即又反弹而回,一举捅翻这头尚不明所以的笨狼。   就在此时,又有三头野狼悍不畏死地猛扑向山壁前,小混立脚之处。   小混哈哈长笑,右手长鞭不收反扬,向左右横向挥扫,而他的左手却猝然抛斩,破空的掌风,带起“嘶嘶!”的低啸,将潜进的三头灰狼,砰然击起,复又仰翻落地,一命呜呼!   小泵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忙不迭地跟着长鞭左溜右转,几乎是目不暇接。   忽地,小混大喝一声,右手急挥,丈长的黑色响鞭,突然变成一支三节棍,折成三段,走着之字形路线,再度撞开数头灰狼。   然後,小混长鞭倏而回收翻搅,鞭子立刻如黑云滚滚,打着旋儿罩向四方,逼退群狼。   小混的鞭法,直令身後的翠衣姑娘叹为观止。   小泵娘本以为自己的长鞭,耍得已见火候,但是,她见了小混此刻的表演,才知道自己实在太过於高估自家的鞭法。   长鞭所幻起的黑云仍在滚动,小混轻轻地一翻手腕,长鞭突然倒飞向後,缠住一头伺机潜行的灰狼。   “●喳!”一声闷响,这头灰狼的脖子,已被绞断,软软地垂落一旁。   从小混落地接过长鞭,直到此时,小泵娘感到自己不过喘了几口气,眨了几下眼睛,数十头野狼已经被这位自称护花使者的人所了结。   小混犹自舞着长鞭,却突然扭头,对身後带着满脸错愕和不可思议的俏姑娘,扮个皮相十足的鬼脸。   看得俏姑娘刹时忘了眼前的紧张,“噗哧!”变成掩口葫芦,咯咯笑个不停。   另一边,小刀紧随着小混之後腾身飞扑,只是,他却落向山涧里的狼群之中,狂悍地大笑道:“好畜牲,少爷今天就拿尔等祭刀!”   蓦地,一抹冷电青芒起自虚无,划着半弧罩落狼群,随着这抹电芒的闪现,空气中,顿时充满森然的肃杀。   好似凝魂宝刀之上的魂魄,全都豁然睁开双眼,冷冷地瞅视着无知的灰狼。   “噢……呜!”   凄绝的狼号,应和着那片如梦似幻般的青冷光网,同时响现。   瞬间,光网被血幕所取代,一颗颗毛茸茸的灰色狼头,带着龇牙咧嘴的凶相,齐齐飞入半空。   血在洒,青芒又现!   小刀手腕轻翻,宝刀斜挑,一束束如箭的光影迸射,登时,狼群大乱,前扑和後退的野狼挤成一堆,同样无可避免地丧命在小刀的刀下。   似要发泄积压已久的怨气,小刀狂笑着挥刀杀入狼群。   只见冷电飞溅,寒芒蹿闪,阳光之下,小刀手中的凝魂宝刀,泼洒着浩荡的光芒,时而如雨暴风狂,时而似涛掀浪涌,层层叠叠排空漫向四方。   此刻,小刀恰似一尊神威凛凛的伏魔天神,在扑腾跃蹿的狼群之中,无所阻碍地来回纵横奔掠於天地间。   山壁前,小混哈哈扬声赞道:“老哥,有你的,至尊刀法的确不是盖的呐!”   小刀一记回身,手中宝刀猝挥急斩,将三头贴近蹿起的野狼横腰斩成数截,血溅肠洒中,他豁然笑道:“当然!至尊刀法是用来杀的呐!”   他口中“杀!”字暴喝出口,人已腾空而起,凝魂宝刀再度如霜似雪,披洒而下。   在一股凛冽的气势烘托之下,小刀宝刀在手,将那群原本气焰高张的灰狼,追杀得逃蹿无路,气丧头垂!   忽然,狼群里一头体形特别壮硕庞然的独眼巨狼,蓦地昂首吠天。   在这头独眼狼王凄厉尖锐的咆吠中,那些原来围困小混和翠衣小泵娘的野狼,纷纷退走,转而攻扑大发神威的小刀。   小混呵呵一笑,“劈啪!”脆响,亦即收鞭而立,护着小泵娘站在山壁前,作为壁上观,看着小刀在“霍霍!”刀光中,独力歼灭狼群。   正当小刀杀得兴起,忽然,一阵突来的乏力感,使得小刀蓦的手脚发软,不得不收刀拄地,因而攻势顿停。   就在他身形踉跄微晃之际,独眼狼王和另二头伺机已久的灰狼,同时闪电般蹿起,张口露出森森白牙,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扑向小刀。   观战的小混,见状悚然一惊,急声沉喝:“老哥,小心!”   他的人在喝声出口的同时,飞身抢出,急缓小刀之危。   小刀在微喘中,略一定神,强吸口气,奋力挫身扭腰,持刀右手顺势挥甩。   但是,独眼狼王的动作,出乎小刀预料之外的快,几乎在他刀势上扬的同时,狼王已然一口咬向他前胸正中。   “嘶!”的一声,小刀硬生生将身向左横移三尺,他怒喝道:“他奶奶的,死狼!”   幸好,小刀只是失去前胸一块衣襟,尚未见血。   而独眼狼王嘴里犹衔着小刀的衣服碎片,却在闪身落地之後,立即再度急扑而上。   另外二头夹击的灰狼,也在此时抢上攻击位置,张口便咬。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眼见小刀已无力再闪,即将伤於狼吻之下,小混已凌空而来。   他右鞭左掌,前抽狼王,後劈狼属,攻势端的是勇猛剽悍。   但是,比小混动作还快的是来自他身後两只“咻!”然而至的白翎怒箭。   只见箭如流光一闪,在小混掌劲击实的瞬间,两箭同时贯穿灰狼的咽喉,将这二头野狼撞出三步之外。   独眼巨狼不愧为群狼之王,当它凌空扑击的身子恰迎上鞭梢时,只见它在半空之中一扭腰身,已然躲开小混的长鞭,稳稳落向一旁,独眼冷然盯视着小混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小混落身在小刀身旁,他一手扶住小刀,另一手轻翻微送,已将一颗碧玉回生丹塞入小刀口中。   只见,他托着小刀,单臂猛振,毫不停留返身掠回山壁之前。   翠衣小泵娘急忙迎上前,伸手扶住小刀,让他依壁跌坐。   小混他们此时才注意到,小泵娘右肩斜背着一张紫檀雕弓,另外,尚有一个箭袋正斜靠於壁脚,想是这位小泵娘为了方便以鞭拒狼,特地将弓和箭置於壁旁,直到刚刚小刀危急时,才有用武之地。   小刀苦笑道:“我差一点儿忘了自己重伤未愈。”   这时,狼群在独眼狼王的率领下,又渐渐向山壁逼近而来。   小混拍拍小刀肩头,轻笑道:“老哥,该你休息,看我表演啦!剩下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就交给我来收拾。”   小混目不转睛盯着逐渐缩小包围的狼群,继续道:“对了,凝魂借我用用,你顺便可以见习一下将来要学的孤渺六绝。”   小刀依言递上凝魂宝刀,并且关切道:“小混,你背上的伤……”   小混接过宝刀,摆手笑道:“已经收口,不碍事的!”   蓦地——“噢呜……噢呜……噢!”独眼狼王已经发出攻击的讯号,同时率先冲蹿而出,目标正是小混。   小混豁然狂笑道:“他奶奶的,臭狼!你以为你吓得了谁?”他一挽刀花,狂悍地直扑向迎面而来的独眼狼王。   “孤渺六绝第一招……”小混凌空潇洒喝道:“孤魂飘飘!”   登时,他手中的凝魂宝刀,宛如失去重量般,幽幽荡荡地飘摇而出去,但是看似缓慢的刀势,却奇异地幻出数十柄有影无形的凝魂宝刀。   狼群撞上这些飘忽的刀影,无一不被开膛剖肚,死状相同,唯独眼狼王倏然闪退,只被削落一撮灰毛。   小刀双眼一亮,不由得脱口赞道:“好一手凝影成形的刀法!”   小混紧盯着狼王,追身而上,再度喝道:“第二招,渺渺茫茫!”   刀势依然轻灵,但是却带动嘶嘶风声。   忽然,凝聚成形的刀影,一阵血雨骤洒,还有声声凄厉哀绝的狼号犬吠。   顿时,狼群在小混的刀势下,四散奔逃躲避,便是原先沉着稳重的独眼狼王,也略见慌乱地急蹿而出。   它终於知道,眼前这个不大高壮的人类,实在不甚好惹!   至於其他野狼,更是吓得汪汪哀叫,到处东躲西逃,恨只恨,自己为什麽没有八条腿,可以脱开这股虚幻森然的压迫感。   小混深知狼群习性,若是狼王不死,或是不下令撤退,那麽,就算是这一大群狼死光死绝,也决计不会轻易撤走。   於是,小混抱定宰狼先宰主的决心,手中一领凝魂宝刀,就四下追杀独眼狼王。   只见他追到东,狼王和狼群就逃往西,他追向西,狼王又带着狼群躲到东,那种狼群杂沓,争相挤拥的常烘,的确可称得上是热闹。   其他凡是阻挡住小混追杀狼王的灰狼,更是一无幸免,全在凝魂宝刀挥砍之下,迳赴枉死城报到。   如果说,适才的小刀像是威武的魔天神,那麽,此刻的小混,则是一尊来自阿鼻地狱,代表着凄冷索魂的九幽修罗!   在小混技巧的包抄围堵之下,终於,独眼狼王被他逼入绝境,逃得无处可逃,退至无路可退。   狼王在最後不得已下,贴着一处山坳,急怒地咆哮低吼,忽地反身冲向小混,那光景,正应验了狗急跳墙的那句俗话。   小混见狼王拚死冲来,哈哈狂笑道:“臭狼,死来!”一道经天刺目的蛇电,就在狼王腾身蹿越小混头顶时,蓦的一闪倏灭。   独眼狼王驾着电光落地,只见它落地之後,立即又屈腿弓臀,彷佛急欲再次扑击,可是,狼王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伏於地,久久不动。   倏然,就在狼王甫伏的地面,渗出一道道扭曲迤逦的血蛇,暗红腥刺的血蛇,快速地在地面流展开来,显得刺目又诡异。   或许是出於动物的本能,狼群似乎感应到狼王之死,在瞬间的寂然之後,忽然有如滚汤泼雪般,哄然溃散,各自逃逸得无影无踪。   刹那间,原本挤满狼群,热闹滚滚的山沟,顿时变得异常宁静。   除了留下血污狼籍,死状凄惨的满地狼尸和那股浮漾在空中,呕人已极的刺鼻血腥气息,就连微风也忘了吹送,小鸟更是吓得噤声不鸣!   小混轻喘着倒提着未染血渍,光洁依旧的凝魂宝刀,啧啧叨念道:“这只独眼狼,真他奶奶的无用,孤渺六绝不过使出两招,它就完蛋大吉,让我没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小刀闻言,对迎面大步而回的他,摇头叹息道:“不是独眼狼不中用,是你的刀法太厉害,如果你的内力够强,而且对於换招转式多用点心,那麽,就是江湖中一个绝顶高手也奈何不了你。”   小混搔搔头,笑道:“老哥,你的眼睛可真尖,我不过比划这麽两下子,你就把我的毛病全抓到啦!”   他笑着递还宝刀,转头面对翠衣小泵娘,只一照眼,他便被小泵娘地模样迷去了魂。   只见这个俏丫头,有着小小的鹅蛋脸,秀气的尖下巴,双眸如星的大眼睛,挺直娇小的鼻子,比起他在大石上遥遥所见,更加出色三分。   於是,小混毫不保留,直勾勾地盯着俏姑娘猛瞧,口中犹自大呼小叫道:“完了,完了,天底下怎麽可以有这麽漂亮的妞儿?这岂不是要迷死我也!”   小泵娘被小混黠谑的模样,逗得“噗哧!”轻笑。   小混故意又眨着眼睛问:“我说妞儿呀!你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和我老哥,今天要打从狼山经过,所以故意在此落难,等我们来救你?”   小泵娘噘起嘴轻啐道:“什麽妞呀的乱叫,难听死啦!人家有名有姓的,叫做望若妮!”   小混听得直点头:“对对,不是妞儿,原来是望小妮子。”   望若妮白了他一眼,接着刁钻道:“还有,你别臭美,谁故意在此落难,等你来救?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在这里,和那群野狼玩儿,或是找它们当靶子,耍耍鞭子?这下子你把独眼狼杀掉把狼群赶走,可就坏了我的玩兴啦!”   小混怪叫道:“老哥,你听听看,这小妮子居然说我们破坏她的玩兴,这是什麽话?天下还有公理吗?”   小妮子拨弄着长鞭,故意刁蛮地驳道:“这是中土汉话,难道你听不懂?”   小刀见他们二人如此一见如故,有来有往地斗嘴嘴,不禁感到有趣,他呵呵轻笑道:“小混,你想和女人讲理?我看你等下辈子吧!孔老夫子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可遇上对手喽!”   小妮子不依地跺脚道:“喂!这位老哥,你怎麽可以说女人不讲理……”   小刀摇着双手,投降道:“别找我,这是我师父说的话,对不对全都不干我的事。”   小混斜瞅着大发娇嗔的小妮子,呵呵笑道:“老哥,你休息够了没有?这山沟里,还不太安全,血腥气也太重了些,如果你能走,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再做调养如何?”   小刀拍着屁股站起来,轻笑道:“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碧玉回生丹,有效得不得了!”   小妮子突然“哦!”的一声,活泼道:“对了,我差点忘记这位老哥受伤了,我看你们就到我家休养好不好?我爷爷和我爹,一定会很欢迎你们到牧场住几天的。”   小混邪笑道:“我们和你又非亲非故,你爷爷和你爹干嘛欢迎我们去住?”   小妮子不加多想,脱口道:“因为你们救了我呀!”   小混得意地道:“你总算承认啦!”   小妮子一怔,脸红地娇嗲道:“哎呀!人家刚刚是开玩笑的啦!”   小混忍不住学她扭着腰,尖声怪气地模仿道:“哎呀!人家是开玩笑的啦!”   小妮子气苦地直跺脚,偏生小混又故意装模作样地逗着她,激得小妮子大发雌威,捏起粉拳,追打小混。   小混抱着头逃出山沟,口中犹自哇啦哇啦地调侃道:“哎呀!人家不来啦!谋杀亲夫呀!”   小妮子又窘又嗔,随既即衔尾追出山沟,颇有便是亲夫,也要杀上一遭的架式。   小刀好笑地摇摇头,将凝魂宝刀重新悬於左胯,隐在衣衫之内,这才顺手拾起小妮子遣留在地上的雕弓和箭袋,腾身掠出山沟,追向小混他们二人。       第四章 赤焰神驹牧场情     越过狼山,四野虽然仍是一片大漠景色,但是,明显地,黄沙已渐渐被石砾取代,同时,还有一些稀疏可见的灰白色石灰岩和仙人掌。   处处呈现着生机,予人大漠将尽,人烟可再的感觉。   小混他们三人,一路轻松地胡扯乱盖,热络得有如青梅竹马相偕出游,尤其是小混和小妮子两人更是互不相让地从天南斗到地北。   任何能想得到的话题,都成为他们两人反驳辩论,争执不休的重点。   直到小混无奈地叹道:“奇怪,我记得我武爷爷说,通常女孩子都是很害臊、忸怩,有时八竿子也打不出个屁来,怎麽,我遇见的不是这麽回事嘛!”   小妮子对他那句屁话,不屑地皱起鼻子,嗤了一声。   小刀却呵呵笑问:“小混,武林双狂老前辈,大概了有一百二、三十岁了吧?”   小混皱着眉想道:“好像是吧!我记得文爷爷说,他曾经是成祖皇帝亲点的状元,後来,看不惯官场那一些拍马逢迎的小人当道,所以就辞官不做,转而行走江湖。你突然问这个做什麽?”   小刀迳自掐指算道:“现在是武宗正德年间,嗯,自永乐迄今已有一百一十年左右,若说文狂老前辈是二十岁为官,差不多,差不多!”   小混满脸狐疑地盯着他。小刀算完後,轻笑道:“你不是说武老前……不,是武狂任老前辈说女孩子应该要忸怩害臊吗?可是,那是他在一百多年前的观念,现在呀……”   他故意一顿,瞅着小妮子,嘿笑道:“现在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你遇见的女孩,当然和一百多年前的女孩子不同喽!”   小妮子这才知道,小刀是故意兜着圈子说她不害臊,她不依地扯着小刀的衣袖,撒娇道:“小刀哥哥,你讨厌啦!吧嘛帮着小混欺负人家!”   小刀故意叫道:“别拉,别拉,小心有人会吃醋,再说,我是欺负人家,和你没啥关系;小混,你说对不对?”   小混乐得眉开眼笑,心里暗赞:“要得!扮们!”   他忙不迭同意道:“对,对极了!”   小妮子见他们两人一致联手对付她,只好噘着小嘴,“哼!”甩甩头,不理会他们。   笑闹了半天,小刀终於正经问道:“小妮子,你到底为什麽在狼山上,自陷狼群?今天要不是我们经过,只怕你乐子可就大喽!”   小妮子心有馀悸地道:“都是赤焰啦!我早上在牧场外面看见赤焰在闲荡,就想偷偷逮住它,可是谁知道它那麽贼,反而设计把我骗入狼山,结果,我就陷在野狼沟啦!”   “赤焰?”小刀讶然道:“就是被人称为大漠神驹那匹马,是不是?”   小妮子猛点头道:“对呀!就是它,它坏死了!”   小刀轻笑道:“我听说大漠神驹,还是一匹小马,但是却极通人性,两三年来,关内关外,不知有多少人想抓它,结果都被它整得很惨,甚至有人因此丢掉性命,你想逮它,只能说,你是自不量力。”   小妮子虽然泄气,却也默然同意小刀所言。   小混却哇啦叫道:“他奶奶的,赤焰是什麽东西,居然敢如此不开眼地唐突佳人,还差点害死你,真是太可恶!小妮子,你放心,我一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抓来送你当坐骑!”   小妮子咯咯娇笑道:“我才不相信你能抓得到赤焰,而且,就算你逮住它,也不见得有办法驯服它,我听说赤焰是很桀骜不驯的呢!”   小混瞠目怪叫:“小妮子,你怎麽可以对我如此没信心,真是太没面子,光是冲着这一点,我非得要赤焰小子乖乖听话不可!”   小妮子对他扮个“吹牛”的鬼脸,正待往前奔时,突然,她猛地掩口轻呼一声,低叫道:“在那里!你们看,赤焰在那里!”   小混立刻机警地拉着二人,闪身躲向一堆人高的岩石之後,然後三人小心翼翼地自石後探出半个脑袋,瞄着前方一座微微隆起的小摆。   就在岗背上,赫然卓立着一匹通体火红,高壮雄伟的罕见骏马。   它,正是名动关内外的大漠神驹——赤焰!   此时,赤焰正微昂着头,迎风而立。   它那身赤焰如火的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飞,衬着一身铁浇铜铸宛若精钢般结实的肌肉,和蕴含着无比沉猛劲道的修长四肢。   赤焰,已是力与美的化身。   小混他们不禁被赤焰如此高贵优雅和傲然不羁的特异气质,震慑得愣在当场。   他们三人全都屏着呼吸,目不转睛,痴痴地凝视着这匹遗世独立的美丽动物。   彷佛惊觉了什麽,赤焰蓦地扭头,瞪视着小混他们隐身的方向,几乎没有任何的徵兆,赤焰突如其来地弹腿而动,放蹄狂奔。   它就像一朵驭风飞行的艳红云霭,轻灵地逸向远方!   小混直觉地自石堆之後,腾身蹿扑而出,追着赤焰而去。   马快,人也快,眨眼之间,一人一马俱已奔出老远。   小妮子连忙自石後赶出,对着小混的背影高叫道:“小混,算了!你追不上的,没有人能追得上赤焰……”   “你们先回牧场……等我……”   小混的话声,透过微风的吹过,隐约传来,小妮子无奈地回视小刀,两人忍不住同样地耸肩叹笑,目送小混和赤焰,逐渐消失於地平线的彼端……赤焰如风一般地飞驰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经历过无数的追逐,自它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经历过无数的追逐。   自它在沙漠中,无意之间被人类发现後,就不知有多少人企图想要捕获它。   这些人,有的是凭藉着它的同类迅捷的脚程来追逐它。   有些人类,却是以各种险恶、狡诈的计谋陷阱来诱捕它。   经过这些年的逃脱和躲避,赤焰对人类所有的阴谋,皆已了然於心。   它有自信,能够甩脱任何追逐,因为它是如此的深知,没有任何一个人,或是任何同类,能追得上它如风的驰骋。   就在方才,一阵顺风送来上风头,有人的气息,其中,有股淡淡的幽香是它所熟悉,那正是早上那个长得小小的,有着轻脆声音的人类。   其实,赤焰并不讨厌那个好听的声音,和声音主人身上好闻的气息。   但是,多年来的体验,使它不敢轻易相信人类,因为,他们总是残酷的!   看看其他同类,原本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沙漠和草原上,可是,当人类用绳子圈住同伴们颈项的同时,也圈住了同伴的自由。   从此它们就不能自由自在地四处遨游了。   赤焰愉快地奔驰着,尽情地体会风吹拂着肌肤,脚踏着大地的充实感,心想,这次一定也能轻易摆脱追逐者。   但是,它错了!   因为它不知道,如今尾随在它身後的这个人,不是其他人,而是一个拥有天下第一的轻功,和比它自己更深具信心的小狂人!   因此,这一人一马,就如此执着地追逐下去……风沙滚滚,大漠漫漫,从日正当中,追到日暮黄昏,人和马似乎都不觉疲劳,一前一後地向前○进。   小混始终不急不徐地跟在赤焰身後约一丈之遥,潇洒地驰掠着。   他似乎有意捉狎,赤焰跑的快,他就追的快,赤焰跑的慢,他也放缓脚步。   小混只是如此影随形地蹑着赤焰,既不超前,亦不落後,久经追逐游戏的赤焰,竟也被小混此等奇怪的态度所迷惑,在它的经验中,没有一个人类不在它故意放慢速度,伪装疲乏时,趁机冲前,企图逮住它。   而赤焰往往利用这种诡计,突然折向急奔,藉以甩脱敌人。   如今,它几番设计,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使得它不解地频频回首,瞄看身後那个奇怪的人类。   小混却总是好整以暇地对着回头探视的赤焰,愉快地挥手招呼。   饶是赤焰被喻为大漠神驹,每每能够猜透人类意向,此番也变得茫然。   聪明的它,实在想不通身後的小混,到底做何打算,这种无助的茫然感,使得赤焰内心,生出一股惶然不安的情绪。   奔驰复奔驰,追逐复追逐……   ***   群星烁空,玉兔东升。   夜幕再度缓缓拉开,人未困,而马已先乏!   赤焰终於抛开警觉,渐渐放慢飞奔的速度。   小混业已看出,这回赤焰是真的累了,他不禁暗自得意地呵呵偷笑,因为,他终究证明出,赤焰并非无人可及。   眼见赤焰由急驰变成轻快的踏蹄慢行,小混嘿嘿得意地笑道:“好小子,现在你该服了少爷吧!”   通灵的赤焰似能懂得小混所言,它一抖耳朵,喷着气,再次扬蹄而奔。   然而,小混一改方才闲散的姿态,他扭腰抖肩,略为活动全身筋骨之後,突然大喝出声,人如流星曳空,腾身罩向赤焰。   赤焰精灵地猝然收蹄刹身,往右後方反蹿而出。   小混身形凌空,见状嘿嘿笑谑道:“赤焰小子,不用逃啦!我已经夸下海口,非得带你回去献宝不可,你就省点力气,乖乖跟我回去。”   便在赤焰急蹿的同时,小混蓦地凭空横移三尺,倒翻拦向赤焰脱逃的方向。   赤焰骤觉人影当前,立即旋向横转,同时踢起一蓬飞沙,它就在沙幕漫天之际,机伶地冲往反方向,急奔而行。   “哪里逃!”小混一声叱喝,腾空掠上马背。   一声长嘶,赤焰惊怒地蹦跳弹起,想将背上的小混甩下身来。   小混“哎唷!”大叫。险险地即时一把揪住赤焰颈上鬃毛,总算没被颠下马来。   赤焰被他如此一扯,吃痛异常,於是愤怒地猛然甩头,张口反咬背上的小混。   小混勉强坐稳马背,见赤焰咬来,连忙放开抓着它颈项的双手,改以双腿紧紧夹着赤焰腹部。   赤焰生气地猛踢後腿,扬高後半身,同时用力扭臀摆身,不停地蹦弹踢跳,恨不得将小混掀落地下,踹个稀烂!   小混骑在赤焰背上,早就被它颠得头昏眼花,血翻气涌,全身骨头几近瘫散,可是小混性子一起,硬是卯上这头宛若疯狂的畜性。   他不顾一切,俯着身,以双手抱紧马颈,双腿猛钳马腹,整个人好似章鱼般,利用吸字诀,紧紧交缠伏贴於赤焰身上,任凭赤焰如何疯狂地摆甩扭动,就是毫不松手。   於是——马嘶唏呖,尘沙飞扬!   赤焰无比的惊怒夹着不甘,万分愤怒和着仓惶,它冲、它蹦,活像吃了跳豆一般,上下左右,扭腾掀跃,无所不用其极,想要甩脱小混。   冷清的月夜里,赤焰就像一团燃烧跳动的火光,在无边的天地宇宙中,表演着撼人心弦的狂舞。   良久,复良久……夜已经悄悄地过去大半,赤焰醒悟到自己遇上了对手,如此一个顽固的对手,成为它无法挣脱的枷锁。   於是,赤焰长嘶入空,箭也似地射向渐露鱼白的东方,再一次展开急奔狂驰。   只是,这次赤焰聪明地尽往地势坎坷之处蹿钻。   它故意擦过一丛又一丛的仙人掌,刺得它背上的小混哀哀惨叫。   它跃向一堆又一堆崎岖的乱石,震得小混满肚子不堪入耳的脏话,纷纷冲口而出。   赤焰不断地重覆着种种冲跃颠簸,不顾这些带给小混痛苦的行动,同样的也为它自己带来伤害。   它奋力地挣扎,顽固地与小混两相抗衡,只希望能够藉此摆脱身上的钳制。   小混昏头晃脑地咕哝道:“小子呀!你真是想不开,干嘛如此糟蹋自己,我又不是……哎唷!想要你的命,有什麽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哇……”   於是——同样顽固的这对人马,便又在辽阔的大漠之中,展开另一回合的长程耐力挑战……   ***   绥境。   大青山,山如其名,山上,山下尽是一片青翠如玉。   关外,连云牧场,牧场连云!   关外之人,有谁不知大青山畔,有座望家的连云牧场。   那里有关外最肥的牛羊,最剽悍的骏马,以及最刁钻泼辣,却又纯真可爱的望家大小姐,望若妮!   由狼山向东行,不足百里,就能看见一座赫然耸立,原木搭建,高逾十丈的牌坊式大门,牌门横眉正中,端端正正嵌着一方气势磅礴白云石大匾。   匾上以草书写着和望家人一样豪迈的“连云牧场”四个斗大黑字。   雄浑有力的字迹,豪洒飘逸狂放,衬着粗糙的原木,道尽必外人家特有的犷野风貌。   就在连云牧场的大门两侧,望家为了放牧和御敌所需,左右各筑有一座与门同高的了望台。   了望台顶端,是一座面积有丈寻见方的平台,平台四角,巨木为柱,撑起人立有馀的人脊形篷盖,聊堪为台端守望之人遮风挡雨。   顶篷正中的横梁,悬着一口大钟,以便做为联络传警之用。   平台内,一张原木拼就方桌,配有四把圆木板凳,牢牢地钉在台上,足以提供休息所需。   所谓登高望远,站在一座如此高原之上,远眺四方,连云牧场方圆数十里地,岂能不尽收於眼底。   如今,小刀穿着一身崭新合身的靛青绸衫,英姿焕然,却满心焦躁地守候在了望台上。   他全然没有感觉到望家派驻在台顶守望的那名年轻人,正以一种挑妹夫的眼光,追随着他不停来回踱步的身影。   三天!   自从他和小妮子回到望家连云牧场,已经足足过了三天三夜,可是小混迄今仍未见人影。   这使得小刀有些放心不下,连日守候在了望台上,殷切地等候着小混归来。   小刀停下走动的脚步,失神地痴视着牧草尽头。   忽然,他咬牙切齿地呢喃道:“他奶奶的,你这小子混到哪里去?怎麽还不回来?难道不晓得有人会担心你。”   此时草原尽头连着灰沉的云天,空中阴暗肜云,浓得宛如泼墨般,恁般层层叠叠地堆垒着。   狂风打着呼哨,溜溜地旋转,肆无忌惮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卷来。   原本挺立如傲的牧草,也因为经不住狂风的咆哮,纷纷吓弯了腰,低头躲避风的狂啸。   天际偶尔亮起一道耀目的金蛇,强烈的闪电,照亮躲在阴影里轻颤的山谷和河流,沉闷的雷鸣,轰隆隆地响在云堆深处。   好似有人在云里敲着一面破皮鼓,更像雷神暴躁地咕哝着他的牙痛,怎麽不停,怎麽不停止……现在已是黄昏的时分,如果不是这种阴霾的天气,牧场日落的景色,应该是很有看头的,只可惜,老天爷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上几分。   就这麽一会儿,刚刚还明亮的天空,立刻乌云满布,看来,不用多久,就会有一场暴风雨呢!   望着天色,小刀更见抑郁地皱起剑眉,他眯着眼,极尽目力地朝草原远端瞧去,可是天地之间,除了起伏翻腾绿草波浪,四野依然寂寂。   在一声惊天霹雳的雷响过後,几道惨白扭曲的电蛇,撕碎阴沉的天幕,猝然掠过草原,匆匆逝去。   突然而来的倾盆大雨,就那麽不容情地乍然迸落,漫空崩颓的雨势,彷佛是溃决的天河,一股脑儿哔啦啦地冲向凡间。顷刻之後,远处近处全都隐入蒙蒙的水幕之中,天地变得一片茫然。   忽然——隐隐的,在哔啦哔啦的骤雨里,一阵快捷而有节奏的蹄声,压过隆隆的雷鸣,透自雨幕远方。   就在这时,小妮子难得穿上一身淡紫罗裙,撑着油纸伞,自滂沱大雨中娉婷登上了望台,她刚收拢纸伞,便已听见渐近的蹄音。   她兴奋地急问道:“小刀哥哥,是不是小混回来啦?”   小刀朝着蹄声响起的方向,极尽目力地眯视雨幕,就像在回应小妮子的问话,一团朦胧的红影,摇曳地出现在大雨之中。   小刀抑不住澎湃的兴奋,发狂般大吼道:“哈哈!是那个小混蛋回来了!”   小刀迫不及待反身冲向了望台的木梯,三步并成两步,飞也似地赶下十丈高的了望台,喜极狂笑着撞入哔啦啦的大雨之中。   小妮子微愣一下, 手忙脚乱地重新撑开还兀自滴着水珠的油纸伞, 娇呼道:“小刀哥哥,等等我嘛!”   待得她小心翼翼走下了望台,雨中早已看不见小刀的人影。   於是,小妮子顾不得大雨溅湿长裙下摆,撩起罗裙踏着小碎步,追往牧场牌门之外。   就在他们两人身影刚刚没入雨幕,了望台上的大钟,已经“当——”,“当──”响起悠长的钟声,告诉全牧场里的人,他们候驾多时的人回来了!   小混安稳地伏坐在赤焰背上,听着隆隆雷声,一路在他身後追赶似的响近。   他贴着赤焰的耳际,轻笑地催促道:“赤焰小子,快喔!快跑!你要是没被雷公追上,等一下到了牧场,我就叫小妮子喂你吃豆麦掺酒的上等料理!”   通灵的赤焰,闻言轻轻抖耳欢嘶一声,倏地加快速度,宛若一支脱弦急箭,飞射向前。   此时的赤焰,这匹傲然独行的大漠神驹,服贴地有如温驯的绵羊,一点儿也看不出它曾是那麽死命地抗拒小混,直如一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小混高兴地呵呵低笑,想起他和赤焰俩坚持到最後,他终於驯服这个顽固分子,却和赤焰同时双双累瘫在荒漠之中,相偎相依大睡两天,居然运气好地没被冻死。   他不禁伸出手爱怜地轻拂着赤焰那身油亮光泽的赤红鬃毛,那等子温存的模样,足以羡煞天底下所有热恋中的情人!   赤焰全力地奔驰着,此时,它已不光是一匹马,更像是一阵风。   但是偏偏天不从人愿,老天爷好似摆明着故意要和这对狂人、奇驹作对,轰然一声震天撼地的雷霆霹雳,大雨就恁般得意地倾流泄落。   不一会儿,小混和赤焰俩,全都由里到外湿透三遍有馀,被茫茫水雾包围的他们俩,就好像置身蒸笼里的馒头,只差这层白色水气是冷的罢了。   小混身上那件饱经折磨的青布长衫,经过三天饮沙吞尘,早就脏皱的有如渍黄的卤菜乾一般。   如今再经雨水的冲刷洗礼,一道道黄褐色的泥水,自他的身上流向腰臀,最後,泥水在赤焰背上汇成一滩,一股脑地沿着小混跨骑的双腿,宛似黄河上的瀑布,哔啦和雨齐泄!   赤焰有些懊恼地甩动它那颗硕大的头颅,彷佛因为被大雨追及而泄气。   小混哈哈地笑着抹去脸上淋 的雨水, 拍拍赤焰,安慰道:“赤焰小子,别失望,老天爷知道咱们爷俩在沙漠里厮混得太久,搞得一身泥又一身汗,所以特地普降甘霖,为咱们爷俩‘洗尘’,好让咱们乾乾净净,风风光光地到小妮子家里做客,这样也没啥不好,对不对?”   这就是小混,他总是能在困顿中寻得乐趣来娱乐生命。   “小混……”   雨幕之中,隐约传出小刀的叫唤,小混轻拍赤焰颈项,要它放缓奔速,一条人影正迳自穿过雨幕迎面而来。   “可恶,小混蛋,你他奶奶的还记得回来!”   小混跃下马背,正好迎上小刀的笑骂和飞来的拳头,於是他们二人便嘻嘻哈哈地扭打成一团。   半晌,他们二人好似久别重逢的故人,四臂紧紧地交握着,让所有的激动和关怀,透过对视的眼眸,默默无言地流入对方心底深处!   一时之间,他们二人宛如化为雕像般痴立在滂沱的暴雨中。   远远的,传来小妮子模糊的声音:“小刀哥哥……小混……你们在哪里?”   小妮子的呼唤,打破小混和小刀二人心神交流的魔咒,小混轻吁口气,头也不抬地叫道:“小妮子,我们在这里!”   同时,小刀这才注意到小混身後的赤焰,他不禁兴奋地道:“小混,你真的将大漠神驹驯服啦!”   小混得意道:“那当然,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告诉你,老哥,只要我曾能混说出的话,没有办不到的!”   小刀呵呵一笑道:“奶奶的,你少狂,你还当自己是真命天子,开的是金口?只要说出的话,就是事实!”   小混眨眼谑道:“不是也差不多了啦!”   他回头对赤焰招招手,赤焰极自然地偎上前,用自己的鼻端磨蹭着小混的面颊,一颗脑袋还不时往小混怀里钻。   小混哈哈大笑着伸手搂着赤焰,介绍一旁的小刀道:“赤焰小子,这个人是我老哥,他叫小刀,以後你也要听他的话,懂不懂?”   赤焰先是迟疑地瞪视小刀,半晌之後,才轻轻嘶聿地点头,神情颇为庄重严肃。   小刀惊异道:“呵!真是名不虚传的名驹,竟然如此通晓人性!”   小混嘿笑道:“废话,不看看是谁收的乾儿子。”   小刀扬眉“噗哧!”一笑,他踏步上前,伸出手让赤焰嗅闻自己的气息,一边欣然道:“好!!你的乾儿子,不就是我的乾侄子,来!赤焰小子,咱们伯侄俩好好亲热一下吧!”   他轻拂赤焰鼻头,确定赤焰不加排斥之後,这才放心学着小混刚才的样子,双手搂了搂赤焰的颈脖子。   小妮子撑着油纸伞,却已是湿透半身地出现在小混他们面前,她娇嗔道:“小混,你怎麽失踪那麽久,害人家和小刀哥哥,等……”   话未说完,她已经瞥见正在亲热中的小刀和赤焰,小妮子不由惊呼道:“呀!真的是赤焰耶!”   小刀恰恰松手回头,小妮子眼见朝思暮想的神驹,此时正在眼前,就忘情地凑上前去,学着小刀的样子,一把抱向赤焰。   忽然——一声怒嘶,赤焰居然不懂得怜香惜玉,竟对小妮子掀唇威吓,同时扬蹄踏空而起,避开小妮子所伸出白细滑嫩的织织柔荑。   “啊!”小妮子虽然并不怕马,却也被赤焰突如其来的咆哮,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倒退一步,脱口惊呼。   “小子,你敢!”   小混叱喝一声,连忙挡在小妮子身前,以免她被赤焰踢伤。   待赤焰落下蹄来,小混顺手“啪!”的一声,赏了赤焰小子的大脑袋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小混轻喝道:“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怎麽可以对小妮子如此粗鲁?真是没家教,你老爹我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赤焰神情似是委屈,瞪着一只明亮晶莹的大眼睛,斜睨着小混。   小混“啧!”的轻笑:“你还真委屈呐,儿子!不过,你老爹我,就是因为你唐突佳人,才会找上你,我说过要把你送给她,以後你可得跟着小妮子一辈子。你还不趁这机会好好巴结巴结人家,奶奶的!你还想不想过好日子?”   小妮子惊魂甫定,闻言雀跃地叫道:“小混,你真的要把赤焰送给我?”   小混肯定点头,道:“当然!不过……”   他郑重地交代道:“小妮子,赤焰可不是普通的马,而且,现在它是我乾儿子,你可得好好照顾它,千万不能虐待或亏待它喔!”   小妮子满脸欢喜,忙不迭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对赤焰很好很好。”   然後,小妮子又爱又怕地望着赤焰,问道:“小混,现在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小混呵呵笑道:“当然可以,方才你也太心急了,没等我替你介绍,就想对我儿子毛手毛脚,难怪它会不高兴,现在它已经知道你是未来的主子,自然不敢对你乱来。”   小妮子轻啐道:“什麽毛手毛脚,难听死啦!”   她顾不得多说,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近赤焰,准备和赤焰套套交情。   这回小妮子可学乖了,她先试探地伸手让赤焰熟悉她的气息,然後再轻轻拍拂赤焰的鼻端和前额。   纵然在大雨之中,赤焰仍然敏感地闻出,这只冰凉凉的柔软小手,正属於那个有好闻香味的娇小人类,它挺高兴能和小妮子化敌为友。   赤焰被抚慰得舒态已极,不住地昂首欢嘶。   小妮子见状,更加放心大胆地伸手搔弄赤焰的耳後,赤焰也颇为亲腻地往小妮子怀中揉钻。   小妮子被湿淋淋的赤焰,将上身唯一乾爽的前胸弄湿,一下子曲线毕露,好不迷人,臊得这小妮子连忙咯笑着推开赤焰的大脑袋。   小混故意色眯眯地瞄着小妮子,同时猛吹口哨。   小妮子蓦地涨红粉颊,恨恨地一跺脚,大发娇嗔啐道:“色鬼!”   一扭头,小妮子甩着飞扬的秀发,回身就走。   小混贼笑兮兮地拉着小刀,一起跃上赤焰,追向小妮子,他策骑过小妮子身旁时,突然猛地一斜,勾着马腹,探身将小妮子拦腰抱起,劫上马背。   小妮子骤觉腰间一紧,人已蓦地腾空,她本能地尖叫一声,叫声未歇,就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赤焰的背上。   小刀也顺手捞住小妮子在慌乱中撒手的油纸伞,哈哈大笑撑在早就湿透的三人头顶,聊尽心意。   小混揽紧小妮子织腰,得意催促道:“赤焰小子,快跑!快跑!你老爹抢得一名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咱们快快赶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去也!”   就在小混捉狎的吆喝声,小妮子发嗲的娇叱声,小刀低沉的大笑声,以及大雨的哔啦哔啦声里,赤焰驮着三人,依然轻快无比,放蹄急奔。   它一溜烟地蹿入连云牧场那座牌坊式的大门,朝着雨雾迷蒙中的望家大宅飞驰而去……   ***   望家大宅,正坐落於连云牧场这一片绵延数顷,辽阔无比的草原正中。   宅子是传统式的四合院建筑,一连串的几进院落,沿着一条轴线排列起来,层叠交错的翠瓦朱檐,亭台楼阁,和中原一地的屋舍,毫无不同。   小混他们二人,就被招待住在大宅深处,最後一进宅院的西侧厢房。   这一进庭院的正屋,正是小妮子的爷爷,望家大家长,望振雷老爷子和其长子望云扬一家人所居之处。   小妮子恰巧是望大爷的宝贝千金,更是望老爷子十几个孙辈中,唯一的孙女儿,此等身分,虽非公主之流,却是比公主小姐还宝贝三分。   因为,在望家人眼中,公主固然尊贵,却也有好几个,怎及得上望家三代以来,唯一的一颗明珠,来得珍贵。   因此对於小混他们救得小妮子这件事,可是感激得无以复加。   自然,对他们两人的殷勤招待,更是比零缺点的标准,还要完美一些!   连着三天九餐,小混和小刀二人吃的都是酒席盛宴,腻得他们俩,差点想要斋戒三天,才能平衡过来。   好不容易,小混终於推掉这天所有的邀请,早上窝在自己的房里吃一顿清粥小菜。   中午,小混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良药,敲开小刀的房门,小刀瞥见他手中的东西,不由得痛苦地呻吟一声。   小混呵呵笑道:“老哥,你认了吧!”   小刀龇牙咧嘴地威胁道:“拿开,否则我就用它替你洗头!”   小混将补药往茶几上一搁,斜睨着眼道:“哎唷!我怕得很呐!老哥。”他大剌剌往太师椅中一坐,翘着二郎腿迳自哼起小调。   小刀莫可奈何地叹了口大气,准备性地做个深呼吸,他皱着浓眉,捏起鼻子,狠下心,仰头“咕噜!”一声,将那碗半温的药汁,一口倒进肚子里。   小混扬着眉,呵呵笑谑道:“好!长痛不如短痛,算你是英雄。”   小刀苦着脸,咂着嘴道:“如果当英雄要吃这种苦头,我宁可拱手将此等英雄让给你。”   小混嘿嘿贼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他的笑,是有很深的含意。   因为他在煎这贴药时,为了奉行良药苦口这句至理名言,他故意在药里多下了三钱不必要的黄莲粉。   此时,他正笑嘻嘻地欣赏着小刀那张苦脸——因为吃得苦中苦,而皱成一堆的脸。   小混在心里嘿嘿偷笑地忖道:“嘿嘿!谁说只有哑巴吃黄莲,才会有苦说不出?我这个老哥,不也是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他可不是哑巴!”   小刀咂了半天嘴,灌了一大杯茶,仍然除不掉口中那份苦味,他真想问小混,那是什麽补药,怎麽这麽韵味十足?   恰此时,另一念头闪入小刀脑际,一时他转口问道:“对了!小混,你打算要在这里住多久?”   还好他没问前一个问题,如果他知道方才自己喝的那一大碗是什麽玩意儿,大概会跳起来掐死这小混蛋。   小混坐没坐相地半躺在太师椅上,斜眼笑道:“咱们才刚来,总不好意思吃完大餐,马上就走,怎麽,你住不惯?”   小刀沉吟道:“不是住不惯,只是你也知道,我师父已经失踪大半年,我是担心他,所以想早点到北京找武林贩子,打听些消息。”   小混斜偎着胳臂,懒散地劝慰道:“老哥,其实你也不用太为你师父操心,他自己那麽大的人啦,难不成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再说,正如你所言,他已经失踪大半年了,就算真的会出事,也早就已经出事,你担心又有屁用?”   小刀笑骂道:“奶奶的!小混蛋,你这也叫劝人的话?”   小混摊手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接着他挺身伸个懒腰,又重新瘫回椅上,瞅着小刀嘿嘿笑道:“还有,你若想上路,总得先养好身体,我看呀!连云牧场这里是山明水秀,地灵人杰,风水不错,咱们就安心住下,等你元气全复,再学会孤绝六式之後,咱们再离开也不迟。”   小刀啐笑道:“他奶奶的,又不是挑祖坟,还得看风水?”   小混忽然猛地坐正,瞪大眼睛看着小刀。   小刀莫名其妙问:“怎麽啦?你哪根筋又不对了?”   小混搔着头,迷惑道:“咦?我一直没注意,你几时从他妈的升格到他奶奶的?呵呵!这不就叫多年媳妇熬成婆!”   小刀哈哈笑道:“什麽多年媳妇熬成婆?真是乱七八糟,这应该叫近墨者黑,我这颗纯洁的心灵,还不是被你给污染。”   小混黠谑道:“妈妈变奶奶,自然是因为儿子生孙子,才够资格升级,儿子要生孙子,总得媳妇帮忙,否则穷放空枪,有啥屁用?这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是什麽?”   小刀嗤笑道:“你真他奶奶的,屁蛋一个!”   小混颇为自得地吃吃笑道:“屁蛋屁蛋,总比屁眼塞住,打不出屁的‘闷蛋’强得多!”   他突然又哈哈笑道:“这麽一来呀!咱们全是他奶奶的,可就更像兄弟,你说是不是?”   小刀深邃地凝视着小混,以充满感情的口气道:“是呀!咱们他奶奶的更像兄弟!”   小混刹住伸了一半的懒腰,他那张看似稚幼的脸庞,浮漾起一抹超乎年龄地深沉笑容,那笑容恰似春阳般燃亮他的面容,即使是坐在他对面的小刀,也深刻的感觉到那股子窝心的温暖。   时间在这种无言的静默中,悄悄经过,也许只是刹那,也许就是永恒,小混终於放下高举半空的双手,揉揉脸颊,神经兮兮呵呵傻笑。   小刀瞄着他白痴似的傻笑,仰起头,翻个白眼,咕哝道:“老天,跟这种人处久了,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和他一样。”   顿了一顿,小刀突发奇想地道:“也罢,为了避免难以适应,我看现在就开始练习吧!”   於是,他学小混涎着脸,“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装模作样的嘻嘻呆笑。   慢慢地,假笑变真笑,小混和小刀两人满心激动地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突然——小妮子“咿呀!”地推开门,人未入声先到:“小混,快来……”   这小妮子踏在门内,只见小混他们相拥着狂笑不停,连笑出来的眼泪,都没空抬手去擦,她皱着柳眉问:“你们两个怎麽啦?”   小刀呼啦呼啦拚命努力的深呼吸,强自镇定道:“没……没有……”   小混乾脆躺在地上,无力摆摆手,搂着肚皮喘息道:“哎哟!哎哟!笑死人!”   小妮子撇撇嘴,莲步轻移,走到小混身旁,低下头左看右瞄,突然,她倏地一脚踢在小混的屁股上。   小混“哇!”的惨叫一声,抱着屁股蹦起身来,嗔怒道:“死丫头,你敢踢我?你不要命?”   他突起发难,一式饿虎扑羊,死不要脸地抱向小妮子。   小妮子没命的“呀!”然尖叫,一头钻向小刀背後,拿小刀当挡箭牌。   小混和小刀不禁被这声三分真,七分假的尖叫声,刺得耳膜生痛,一个是猛拍胸口大叫:“怕怕!”   一个却忙不迭,侧着头,伸手掩耳,大呼:“受不了!”   “怎麽啦?妮丫头,发生什麽事?”   没等小混来得及追杀,望大爷和小妮子三个哥哥,几乎是同时,一窝蜂撞进小刀房里。   小妮子笑嘻嘻道:“爹,没事啦!我们在闹着玩儿。”   望大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鬼丫头,又在耍什麽花样?我叫你来请小混去看病,你却在这里尖叫得吓掉你爹半条命,真是越大越不成体统,我看你以後怎麽嫁得出去!”   小妮子噘着樱桃小嘴,不依地跺脚扭腰,娇哼道:“爹——”   望大爷故意道:“干嘛?”   小妮子气苦地对她爹扮个鬼脸,奔向门外,扬声道:“讨厌!爹爹自己请那个小混混好了!”   望大爷尴尬地望着小混,摇头叹道:“唉!这丫头片子,就是被家里宠坏了,对客人说话,也是这麽没大没小,小混呀!你可别介意。”   小混呵呵轻笑道:“不介意,不介意。”他在心里暗道:“反正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回头再找她算帐!”   小刀见小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知道他心不在焉,於是开口道:“大叔,你方才说要请小混看病是怎麽回事?”   他暗里横肘撞撞小混,将他的魂招了回来。   “对对对!”小混忙不迭点头道:“大叔怎麽知道我会看病?”   望大爷和三个儿子分别落座後,呵呵笑道:“是这样子,上回你不是托英雄出去时,顺便帮你抓了几帖药回来嘛!”   小混不解道:“是呀!这又如何?”   望大爷解释道:“英雄回来时告诉我说,仁和堂里面那个老郎中,直夸开药方的人是个行家,据他说,那张补药方子已经失传很久,连他都记不太全呢!”   小刀会心地瞥了小混一眼,心想:“文狂医术,若不是行家,天下已经无人可称为神医。”   只听望大爷继续道:“昨儿个夜里,我四弟不知怎麽着,突然半夜拉起肚子,原先他以为没什麽,就随便吃了点药。   谁知到了今天早上,不但拉肚子,而且腹痛,连床都不太能躺,我忙差人去请仁和堂那个老郎中,他却正好出去采药,可能两三天内不会回来。   於是,那个去请大夫的人,就去请另一个药铺的郎中,来替四弟看病,可是直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四弟的病也没好转,弟媳很担心,我这才想到你也许能治好四弟的病。”   小混“喔!”的点点头,立即起身道:“那我们赶快过去看看吧!”   望大爷欣然起身,带着小混等人一同前往四爷的寝居。   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入望四爷的卧室,他正好被两名佣人,自卧房另一端搁着马桶的暗室内扶了出来,一路呻吟地回到床上躺下。   小混大步上前,站在床边,仔细察看望四爷的气色,突然问道:“望四叔,你可是一泻千里?”   “一泻千里?”不光是望四爷不懂,房内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明白小混在说什麽。   小混正经道:“所谓一泻千里,就是噗的一声,就哔啦啦,澎湃汹涌地拉下去,直泻不停的意思。”   “噗!”的一响,望四爷笑得喷出一颗纯金假牙,其他人更是抱着肚子哄然笑个不停。   忽然,又是“噗——”的长响,一阵臭气冲天,望四爷颇为尴尬地涨红脸。   小混为他拾回金牙,强忍着笑意道:“嗯!只这麽轻轻一笑,便又‘气屎’汹汹,无‘泻’可‘及’,的确是毛病严重。”   接着,又是长短不一的“噗噗!”连响。   包括小混在内,所有走得动的人,全被望四爷如此气尿汹汹,无泻可及的一泻千里,薰得落荒而逃!   当然,如此小病在小混来说,挑着膝盖去医,也能对症下药,只不过须隔着一段距离罢了。       第五章 惊天憾地孤渺六绝     草原上,小妮子拉着小混和小刀二人,凑趣地帮忙赶着牛群。   晨曦微现的黎明时分,放牧的众人在望五爷和数名领头人员的率领下,骑着一匹匹高壮的大马,分散成口袋形的队伍,将上千头的牛群,缓缓赶往有水源的草地。   牛群此起彼落的“ 咩 !”叫,牧人们在牛群扬起的尘沙中高声吆喝答叫。   望五爷居中,小混和小刀在他的右手边,小妮子则在他的左手边,其中还有六、七名人手,跟随於两侧。   望五爷毫迈地呵笑问:“小混,第一次叁加赶牛,觉得如何?常烘颇为壮观吧!”   小混兴奋道:“壮观极了,真令人有种热情澎湃的感觉。”   小刀突然“噗哧!”的脱口一笑,原来他听到“澎湃”二字,又联想到小混为望四爷治病时,精彩万分的形容。   望五爷微笑道:“怎麽回事?小刀,有什麽不对吗?”   小刀乾咳两声,保留道:“只是想起四爷罢了。”   蓦地,望五爷放声哈哈大笑,原来他已听闻过望大爷转叙当时现场的情形。   良久,望五爷喘笑道:“小混,你的医术可和你的形容词一样高明,听大哥说,四哥服了你开的药,立刻止住翻腾的一泻千里,是不是?”   小混眨着眼,嘿笑地点头。   望五爷好奇道:“难得你年纪轻轻,就有此等医术,可是跟谁学的?”   小混轻笑道:“我爷爷。”   望五爷“喔!”的点头,又道:“凭你这身医术,已经足以悬壶济世,你有没有兴趣留在这附近开业呀?”   小混故意溜了小妮子一眼,语含深意道:“不但有兴趣,而且兴趣大得不得了,不过……”   他故作无奈地叹息道:“我的俗事未了,只怕没有办法那麽早安定下来。”   此时,有一头公牛突然自牛群中冲出,逃往小混等人的面前。   望五爷沉稳地大喝一声,顺手一扬,一支和小妮子在狼山上所用,形式相同的黑色长鞭,已在他扬手之际,“啪!”脆响着拦阻公牛。   那头公牛听得鞭声,立刻朝右蹿去,望五爷长鞭不收,再度挫腕扬鞭,“呼!”的一声,长鞭横飞向右边而去,再次拦住鲍牛的去路。   公牛又向其它方向逃,但不论这头公牛往何处冲逃,始终冲不过望五爷挥动的长鞭,最後,这头公牛只得泄气地钻回牛群队伍之间。   小混不禁脱口赞道:“好鞭法!望五叔,你们这手俐落的鞭法是跟谁学的?使得既顺畅又自如。”   望五爷怔了一下,讶然问:“你是说这使鞭的手法?”他呵呵笑道:“这怎用得着人教,只要赶牛赶羊,赶得多了,你自然会用鞭子。”   小混会意地道:“所谓习惯成自然,就是这个道理!”他骑在马背上,怔怔地盯着前方发呆。   小妮子在另一边笑道:“五叔,你不晓得,小混他的鞭子耍得好棒呢!简直比爷爷还厉害,我还想叫他教我,小混,好不好?”   小混彷若未闻,依然空茫地瞪视前方。   望五爷奇怪地看着小混,又叫了他一声,仍是没有反应,小刀仔细一看,发现小混正紧蹙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麽困难大事。   小刀正待开声,望五爷已经转挥长鞭,虚空扫向小混眼前。   直觉的,小混上身微微後仰,右手突然屈指蓦弹,一股锐劲猛然撞向望五爷的鞭梢,这股力量不但将长鞭撞偏三尺,同时,震得望五爷右手一麻,长鞭差点脱手落地。   小混猛然醒觉,他忙不迭抱歉道:“望五叔,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下手失了分寸,你没怎麽样吧?”   望五爷愕然道:“小混,这是怎麽回事?你哪来这麽大力气?”   小混耸肩一笑,解释道:“望五叔,这就是武林人物所谓的功夫,是一种内力的修为。”   望五爷惊呼道:“怎麽你们年纪还这麽小,就是武林人物?”   小刀轻笑道:“所谓武林人物,只不过是一群学过武艺的人,自然也有我们这等年纪的武林人物。”   望五爷拍着额头笑道:“对,对!只是我太惊讶,倒显得少见多怪。”   小妮子黠慧灵活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她一派天真地问道:“五叔,你的意思是说,小混他们就是四十响马那一类的人?”   “四十响马?”小混和小刀齐声茫然地重覆。   望五爷豁然大笑,他对小混他们解释道:“四十响马是关外一拨凶狠有名的匪盗,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关外人众对他们简直谈之变色。这四十响马的首领,叫做巴大酋,他就是一个功夫很厉害的武林人物。”   小混哇哇怪叫道:“好呀!小妮子,原来你把我们当作强盗?”   小妮子急急摇手辩白道:“不是啦!人家是说你和小刀哥哥是那种功夫很厉害的武林人物,不是说你们是强盗,你误会啦!”   小混斜瞟小妮子一眼,闲闲道:“我当然知道误会,我是故意要误会,你那麽激动做什麽?”   小妮子被他抢白的猛然一愣,这才明白小混故意在捉弄她,她气呼呼地送他一记大白眼。   小刀皱眉道:“巴大酋?这个人我也曾有所耳闻,他的外号人称血煞人熊,在江湖上的确是个出名的狠角色!”   小混意气风发地叫道:“他奶奶的,什麽人熊,若是他惹到了小爷,照样打得他变成狗熊!”   望五爷赞赏地哈哈大笑,小妮子却是嘲讪地嗤之以鼻,而小刀则是淡淡一笑,他心想:“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此时,前方领路的人,发出“呦——呵!”的高呼,提醒所有的人注意,水源已到。   小混眯起眼,眺望前方,只见牛队已不再继续前进,牧人放任牛群自由走动吃草。   小混突然好奇问道:“望五叔,连云牧场里,不是有好大一片草原吗?为什麽你们不在自己的牧场里放牧,还要费事将牛群赶到这麽远的地方?”   望五爷笑道:“牧场里虽然有草原,但是场里的牧草必须留着过冬之用;二来,若是长期集中在同一处放牧,势必破坏到原有的草原。所以牛群的放养需要常常改变地方的原因在此,这也就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众人此时已经缓缓到达临时搭建的休息处。   望五爷首先抛鞍下马,对小混他们道:“你们自己在这里休息,或是到附近玩玩,我们要黄昏才回去,五叔还有事要忙,不招呼你们!”   小妮子娇声道:“五叔,你尽避去忙,我会带小混和小刀哥哥去玩。”   望五爷含笑点头後,大步离去。   小混他们三人下了马。有人过来将马匹牵走,小混迫不及待地踢腿扭臀,活动一下筋骨,这才兴冲冲问道:“小妮子,接下来咱们要干什麽?”   小妮子指着前方不远,一处晒不到日头的阴凉处,神秘兮兮地道:“我们要到那里去。”   小混看着小妮子所指的地方,那里除了比较阴凉,就是一片空旷,并没有其他任何特殊之处。   他不由得满脸狐疑问道:“去那里做什麽?”   小妮子催促道:“去了你们就知道嘛!走啦!”   她自己带头向那地方奔去。   小混询问地看向小刀,小刀耸肩道:“别看我,我不可能知道。”他一拍小混肩头,朗笑道:“走吧!到了那里不就可以晓得了。”   三人到了空地,小妮子迳自找块石头坐下休息,小混他们忙着环目四顾,但就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小混见小妮子一派悠闲,他对小刀一使眼色,两人也各自坐下,犹如老僧入定,不言不动。   半晌之後,小妮子终於憋不住了。   她瞥眼偷偷瞧向小混他们二人,只见他们二人却是瞪眼向天,一副大做白日梦的样子,毫无好奇或者不耐烦的神态。   小妮子不禁有气道:“喂!臭小混,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小混斜睨着她,故意一脸茫然道:“我们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这反而搞得小妮子一头雾水,她怔愕问道:“你们开始做什麽?”   小刀满脸庄重,神色正经道:“当然是开始休息,做梦。”   小妮子啐笑道:“不是啦!你们少神经!”   小混怪叫道:“小妮子嗳!我提你个醒儿,你别忘了,这里可是鸟不生蛋,狗不拉屎, 没有半个鬼的荒郊野外, 你说话最好多加三思,否则若是刺激了这两个‘硕果仅存的男人’,就……嘿嘿……”   “怎麽样?”小妮子双手插腰,大马金刀地往前一站,一副泰山石敢当的架式!   小混摩拳擦掌地站起身,露出一脸贼兮兮,色迷迷的猪哥相,嘿笑连连,一步一步地朝小妮子逼近。   突然——小混大吼:“我就发神经!”他出其不意猛地扑身,夹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小妮子。   小妮子冷不防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啪!”一声巴掌脆响。   “哇!死小混,不要脸!”   小妮子站在七步之外,双手抱臀,红着一张鹅蛋脸,又羞又恨地跺脚大骂。   小混满脸贼笑,双手轻轻交拍,大剌剌道:“这是教你,永远不要背对敌人。”   “劈啪!”响鞭破空声倏然锐啸。   小妮子恨死了小混的贼笑,抖手就是一鞭抽向他。   小混“哎哟!”鬼叫,身子突然呼地随着小妮子的长鞭,往後退去。   这一手正是文狂李二白,成名的轻功绝技大幻挪移。   小妮子一鞭落空,追步向前,右臂急抡,“呼!”的一声,长鞭划着半弧反扫向小混腰际。   小混哈哈朗笑,右脚为轴,身体像陀螺般微微一旋,轻轻松松躲开这一鞭。   由於小妮子人小力气弱,对於丈长响鞭的使用,还无法像望五爷一样,只须挫腕翻手就能将长鞭舞得呼呼有声。   她每一次挥鞭攻击,都必须用手臂和腰劲,加大动作才耍得开长鞭,不到半刻钟,小妮子已是一身香汗淋 ,却没能奈何得了那个小混混。   别说小妮子的鞭法奈何不了小混,就算是望五爷,或者是望老爷子来,也一样不能在小混那身出神入化的大幻挪移身法下讨得好去。   小妮子越是打不到小混,越是生气,她越生气,就越加心浮气躁,出手更是呆滞不灵。   小混忽前忽後地穿梭在鞭影之间,口中啧啧有声地调笑道:“唉!不行不行,这一鞭太差了!”   “哎哟!这是哪门子的手法?真是他奶奶的差!”   小刀在一旁看得有趣,知道小妮子伤不到小混,也就不去阻止他们二人。   忽然,小妮子猛的将长鞭往地上狠狠掼去,人一矮就赖坐下地,“哇!”的一声,委屈地号啕大哭!   小混和小刀两人同是一怔, 小混急急掠向小妮子身旁, 打躬又作揖地问道:“怎麽了嘛小妮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干嘛哭成这样子?”   小妮子哭得更凶,还捏起粉拳,捶打探视她的小混。   小混苦着脸暗想:“奶奶的,这算什麽?两个爷爷都没教我该怎麽应付呐!”   只听小妮子呜咽道:“死小混……臭小混,只会欺负人家……”   小混一屁股跌坐於地,对慢慢走来的小刀,耸着肩无奈地苦笑。   小刀目光一闪,暗忖道:“喝!这小妮子挺贼的嘛!”   原来,小刀发现小妮子哭的声势虽然哀怨动人,但是眼泪倒是没有几滴,他暗自好笑,却也不点破。   甚至,他还落井下石道:“是你弄哭的,你可得自己收场。”   小混白了他一眼,咕哝一声,索性把心一横,展开双臂,硬将扭动挣扎的小妮子搂在怀里。   小混安慰道:“别哭,别哭,我的亲亲小妮子,你要是再哭下去,小心被眼泪泡皱了皮,那会变得很难看,就像个一百岁,两百岁,又老又丑的老太婆,那时就没人喜欢你喽!”   小妮子被小混拥在怀里,窘的她大气都不敢喘,连装哭的事都忘了。   此时,听完小混乱七八糟的安慰,反倒差点脱口大笑,她只好拚命咬着唇,使得小混误以为她还在哭。   小混无奈地叹口气,呻吟地道:“我说小妮子,你到底想怎麽样?只要你别哭,我什麽都答应你。”   小妮子抽抽噎噎,模糊问:“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妮子一把推开小混,咯咯笑道:“我要你教我耍鞭子!”   小混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颗驼鸟蛋,他目光古怪,瘪声道:“噢!演戏呀!”   小刀识趣地闪过一边,准备让他们二人私下解决。   蓦地——“啊——”   小混张牙舞爪,大吼着跳上前,将小妮子压倒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滋!”的一声,狠狠地吻了小妮子的香唇,然後呵笑着翻身逃开去。   他得意至极地大笑道:“我只会欺负人家!嘿……”   小妮子掩着脸坐在地上,那颗螓首,只差没学驼鸟一样,找个洞钻进去。   就连远在一旁的小刀,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双轮廓优美的耳朵,和一截裸露的粉颈,此时正红得像熟透了的樱桃!   小刀啧啧笑叱道:“小混蛋,这可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呐!”   小混咂咂嘴,回味着偷来的香吻,陶醉道:“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别刺激我!”   小刀摇摇头,叹笑道:“小流氓!”   小混嘿嘿笑道:“只要对象适合,流氓有何不可!”   他说完之後,抛了个媚眼给小刀。   随即,小混扬声道:“小妮子喔!羞好了没有?想要耍鞭子就赶快过来,这种功夫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学得会的,时间宝贵呐!”   ***   是夜。   弦月如钩。   繁星闪烁。   在这万籁寂静的时刻,正常人都应该已经入梦。   偏偏就有那种不甘寂寞的人,在如此夜凉如水的凄清深夜,无视了望台上的守夜人,和大宅子内的打更手,堂而皇之地翻墙而出!   出?怪了,怎麽会是翻墙而出,莫不是已经得手了吧?   二条人影,藉着大宅子和夜色的双重掩护,宛如幽灵般,飘出望家那道丈寻高的红砖围墙。   就在他们二人越过墙头的瞬间,皎白的月光,映出二人的面容。   啊! 这两个半夜不眠,跑出来四处溜 的人,赫然是小混和小刀这对好哥俩,只见他们出墙之後,迳向大青山的方向急驰而去。   呼呼的风声,在小混他们的耳边掠过,冷深的露气,彷佛要钻进人的骨头里去。   小刀微微打个冷颤,轻嘘问道:“是不是今天赶牛时,引发你什麽灵感,让你在这种冷不溜丢的三更半夜,跑出来夜游?”   小混嘿笑道:“老哥,你可真聪明,不过,我可是为了你,才会这般辛苦呐!”   小刀怔道:“怎麽说?”   小混身形飘逸的和小刀并肩驰行,他贼笑兮兮地道:“打从上回,你老大在狼山上见识过孤渺六绝的前二招之後,你不是一直魂牵梦萦,巴望着能早点学会那套刀法吗?今晚,咱们就来练练这套孤渺六绝。”   小刀轻嗤道:“就算我想学,也不会是在赶完一天牛,累得全身瘫软,只想趴下睡大觉的晚上!”   小混戏谑道:“哎呀!这你就不懂啦!你没看通俗小说里面写着,某某男主角,在一个更深露重,夜黑风高的晚上,巧遇异人指点,学得一身骇人听闻的绝艺,得以报仇雪恨。   所以说,咱们要练功,自然也不能免俗,得在这种冷飕飕,凉冰冰,蛙虫不鸣的三更半夜跑出来乱逛,才算符合剧情需要,说不定呐,还真让咱们碰上个把儿的外遇!”   “外遇?”小刀讪笑道:“我看你是在打屁,连外遇都有了,有没有绿帽子?”   小混故作惊讶道:“唷!老哥,你的经验挺丰富的嘛!怎麽我才在外面相遇,你老大就戴上绿帽子啦!真叫人佩服啧啧(之至)!”   小刀啐笑地飞起一脚,踢向小混,口中笑骂道:“他奶奶的,屁蛋!”   小混呵呵一笑,身形微微轻晃,人已由小刀的左侧,闪至右後方,轻易地躲开小刀的那一踢。   小刀不由得在心里暗赞:“奶奶的!大幻挪移,真是名不虚传!”   蓦地,小混突然轻叫道:“就是那里啦!”   此时,在二人眼前出现一片疏林,稀稀落落的树林子之後,是一处颇为宽敞的黄土空地。   朦胧的月色下,树林间阴影掩映,显得有些幽忽黯淡。   但是,那片空地却是十分广阔,比起林子里,明亮不少,正是适合动手动脚,演练武技的好地方。   小混掠进空地之後,随即环顾一匝,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小刀道:“这场地不错,正好适合试招,凝魂宝刀借我用用吧!”   小刀解下系於左胯,隐在长衫下摆内的凝魂宝刀递给他,小混接过问:“孤渺六绝的口诀你背熟了没有?”   小刀轻笑道:“熟得可能倒背如流!”   小混呵笑道:“熟就好,千万别倒背,否则要我把刀法倒过来演,我可没有那麽大的本事!”   小刀微微一笑,小混又道:“既然你已经把口诀背熟,我就稍为解释一下刀法涵意,然後再演练几遍,让你观摩一番,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体会。”   小刀会意地点头,同时更加凝神准备聆听小混的解说。   小混微仰着头,凝着满天繁星和一弯眉月,沉声缓缓道:“孤渺六绝,招如其名,一共有六招,首二招‘孤魂飘飘’和‘茫茫渺渺’主攻,招式发动有若孤魂野鬼,飘忽不定,虚实难测,它的重点则在虚就是实,实就是虚,虚虚实实可以随心自如。因此,这二招既可以攻敌也可以扰敌,效果如何视使刀之人的功力深浅和对招式体会的多寡而定,这两招,你在狼山就已经见识过。”   小混回瞥小刀一眼,小刀了解地点头。   小混便又接着道:“次二招,‘凝神聚魄’、‘魂归来兮’,乃是借用宝刀之名作为招式名称,这两招是守招,意思就是指,要用凝魂宝刀来守护自己,免受敌人的伤害。刀势恰和前两招完全相反,着重於沉稳厚实,好像要把那些飘荡的孤魂野鬼,千魂万魄,唤回到自己身旁,团团而绕,藉以保护自己。”   小刀一点头,小混继续道:“最後两招是杀招,一招叫‘月毁星沉’,一招是‘天绝地灭’,顾名思义,这两招的刀法自然是凌厉凶狠。一旦施展开来,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只是我功力不行,有些精奥的细处,没有办法掌握很好,所以会产生破绽。”   小刀笑谑道:“你放心,只要是有问题的地方,我一定会认为是你程度太差,表现不出刀法的精髓,绝对不会在认为是孤渺六绝不好!”   小混白他一眼,咕哝道:“马屁!”他接着若有所思,沉吟道:“你问我是不是赶牛时引发灵感,其实,应该是望五叔所说的一句话,使我联想到孤渺六绝真正精神所求,於是突然悟通爷爷为什麽要骂我,说我使刀像在绣花,徒俱架式!”   小刀好奇问道:“哪一句话?你悟通什麽?”   小混得意至极地望着他,黠笑道:“他说,他们的鞭法用不着人教,只要赶牛赶得多了,自然就练会一手好鞭法,是不?”   小刀回忆道:“不错,我记得当时,你好像说了句习惯成自然。”   他又不解地问道:“可是这又如何?後来,小妮子要你教她鞭法,你却先传她内功心法,足见,自然练就的手法,仍比不上有人传授。”   小混斜眼道:“自己练的本事,当然比不上有师父教的,除非是个像我一样的天才!”   小刀嗤了一声,小混不理他继续道:“可是,我所联想到的事,不是有没有师父教的问题,而是习惯成自然的自然这件事。”   小刀皱着眉头想半天,想不通小混意欲何指。   小混振奋解释道:“因为习惯所养成的自然,那是一种潜隐在我们意识之下的想法,由於平常时,我们对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并不会有特别的反应。可是,一旦当我们遭到某些情况,这种想法,会使我们心随意转,自自然然地产生反应去应付情况所需。”   小混顿了顿,喘口气的继续道:“通常,这种潜在意念的反应,是直接而且丝毫没有犹豫,所以它能够在最短的瞬间,决定最有效的应对之道,这就是所谓的意念心动,如臂使指!”   接着,他徐徐举起手中的凝魂刀,目不稍瞬地盯着,神色悠然地侃侃而谈道:“如果,我们将同样的道理,转而印证在刀法使用上。是不是说,我们必须熟悉手中的刀,直到我们对刀的使用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自然的反应,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利用这把刀,在最短的瞬息之间,发挥最有效的使用,这不就是以意使刀的境界!”   小刀神往地呢喃道:“以意使刀!以意使刀!意动而刀发,心之所欲,则刀往之,正是所谓刀法无招的境界……”   小混轻笑道:“其实,所谓招式,只是指刀法寻着一定的规则变动,若是招式能够跟得上心意的转变,自然可以突破招式的束缚,变成不按轨迹而行,达到出人意表的结果,也就是一般人所指的无招。”   身为刀尊的传人,小刀对这些用刀之道,自然不算陌生。   只是包括他师父在内的所谓宗师们,从没有人将这个道理,以如此浅显的文字,把它明明白白地解释出来罢了。   他不禁佩服道:“小混,你的脑袋是怎麽长的?居然能够由一个点,联想到整体的面;这种联想力未免太吓人了吧!”   小混闻言,骨头不免轻了三两,他得意地呵笑道:“这没什麽,别忘了,我是天才!”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一句:“其实,说的再简单一点,无招就是……”   小刀颇有兴趣地以眼光询问他,小混戏剧性地摇头沉吟道:“无招就是……不合常理的乱七八招是也!”   小刀被吊足胃口後,忍俊不住地啐笑道:“他奶奶的,打屁!”   小混嬉皮笑脸地胡闹一番,此时看看月色,月已隐没,只留下如梦的寒星,轻轻地闪烁着。   於是,他活动一下筋骨,拨出凝魂刀,抛开刀鞘,准备示范孤渺六绝。   小混的个性,天生幽默、好动,固然,对於这套以严谨见长的刀法,始终没太大的兴趣,从来不曾真正用心想去学好过。   如今,却因为在无意中领悟了如何突破有招,到达无招境界,所以使得他,第一次想要认真地体会这套孤渺六绝。   他只是想试试看,孤渺六绝到底能不能符合他的“乱七八招”?   如果能在无招的境界中,孤渺六绝又有多大的发挥?   此时,小混脸上一片茫然,肃穆的神情宛若天神,因为他一直相信武狂任浩飞告诉他的话,认为武者之道,有如信徒膜拜所信仰的神明。   武者之神何在?武者之神,小存於心,浩存宇宙!   是以,神在心,则武者是神;神在宇宙则宇宙成为神。   因此,唯有心中有神,始能驾驭万物之神,方可达到无坚不摧的武学境界。   虽然小混以十五六岁的年龄,就已经能够体悟此等武学的至高精义,但是由於经验、历练和功力都尚未至圆通成熟的地步。   所以,他还无法使自己成为真正浩然无畏的武神!   寒露清冷,梦星似钻!   小混迎着夜风,双眸平视微阖,双腿分叉而立,左脚斜前半步,右手持刀,刀尖指地与左腿尖齐,左手自然下垂,贴於腰侧。   他就以如此看似闲散的姿势,静静的挺立如山,小混终於轻轻提转持刀的右腕,他的移动,是恁般缓慢,恁般沉静,令小刀几乎忽略他的动作,未曾即时察觉,他已经开始舒展保持良久的姿势。   宛如缀有星芒的刀尖,在小混手腕轻旋之际,擦着地面,由右向左划个半圆,直竖在他胸前半寸之处。   小混双眸如星,凝视着尾芳吞吐跳跃的刀尖,就在这一刹那,小刀强烈的感受到;一股发自小混身上凛然的肃杀之气,将他再度的逼退三尺。   此时,小混已不再是那个惫懒皮滑的小混,他已经和凝魂刀融成一体,幼化成一柄威严冷厉,饱盈杀气,令人骤然寒心的出鞘神刀!蓦地——一声清悦龙吟,小混陡然发动刀势,刹那间,青芒暴涨骤进,冷电穿闪如蛇,空气终究经不住利刃的切割,发出破碎的呜咽。   顿时,天地间充斥着千万道刺目寒光,炫人眼眸。   森冷酷杀的刀影,彷佛触手可及的实体却又恁地幽幽荡荡,如烟若雾般飘忽幽荡,像煞一群被九幽逐放的野鬼孤魂哀怨的吟叹无家可归。   骤然间,飘忽幽荡的刀影倏地收拢汇聚,就好像无数的神魂鬼魄,受到召唤,突然有了依靠,急然自四面八方赶向归处。   回归的冷电精芒,宛若有灵,在小混身旁四周旋环飞绕,霍霍的刀光,由疏渐密,越滚越急,终於化作一股白亮的光柱,将他裹护其中。   倏地,刀势再转,凝魂宝刀时而幻做闹海游龙,翻腾滚跃,蹿捣江河;时而飞掠如振翼怒鹰,持风狂啸,袭卷苍穹。   凝魂宝刀映现的青芒,忽左忽右,时上时下,快如风驰电掣,纵横交穿於天地四野,八荒九垓。   在如此浩然激烈的刀势之下,宛若天欲倾,地将裂,群星俱陨,明月崩碎!   黄土空地的十丈方圆之内,登时飞沙走石,叶坠树倾,彷佛刚刚经过一场劫。   虽然此时空气之中,劲翻气涌,芒飞电闪,锐啸如泣。   但是,老实说,小混为了让小刀能够仔细看看清楚,有关孤渺六绝变招换式间的精微奥妙,全神倒也真的贯注,只是全力嘛,未必见得以赴!   於是,一回合,二回合,三回合——当小混重覆施展三次孤渺六绝之後,他已是舞得兴起,只听他口中大喝一声,凝魂宝刀的刀芒,再长三尺有馀,随着暴涨的青碧光芒,小混一口气,同时施出孤渺六绝的六大招式。   豁然间,一声轰然巨响,宛如百吨炸药同时引爆,震得人血翻气涌,耳膜生痛。   便在巨响的同时,漆黑如墨的大地,陡然炸开一团白亮的光华,彷佛宇宙间爆现出一颗新生的星云。   空地上的黝黑树林,被白亮的光团照耀地有如白昼,宿鸟在巨响中扑翅惊飞,光华下,如雨飘散的落叶清晰可见!   小刀急急掩耳,连连闪身倒掠三次,慌忙地避向树林内。   当他惊魂甫定立於林间,赫然发现脚下落叶积逾盈尺,原本茂盛的翠林,此时只剩下稀疏几片叶子,孤零零高挂枝头。   小混却卓立於空地正中,已然收住刀势,双手捧刀奉於胸前,仍是满脸肃杀,不怒而威的神情。   良久……当一切都已重归寂静,小混脸上才开始散去浓烈的杀气,缓缓撤刀,敛起刀魂和心中的武神。   他重新恢复嘻笑怒骂的德性,扬眉问道:“喂!老哥,你躲那麽远怎麽看得清楚刀法?如何,我这两手比起在狼山时,是不是比较有点进步?”   小刀嘘出屏住的一口气,缓步走回空地,迎向小混,咋舌道:“老天!霸道的刀法,要不是我逃得快,就被你撂倒当场啦!啧啧,你的进步,还真是奶奶的一日千里呀!”   小混瞪眼道:“什麽霸道,这叫威风、浩然,不懂就别乱说,会给人家笑的!”   他将凝魂刀递给小刀,接道:“喏,该你啦!我示范完毕,换你试试看你到底领略多少,是不是和我一样有天才,能够一‘目’千里!”   小刀接过凝魂宝刀,突然,连云牧场的方向,传来隐隐的蹄声,小混和他,不约而同回头探望,发现点点火光,正迅速向空地这里移动。   小混怔然叫道:“哎哟!痹乖不得了,怎麽全来啦?”   小刀谑笑道:“还不是被阁下的威风、浩然所召来看戏来着。”   小混得意地吃吃笑道:“奶奶的,我点名的本领还真不小,连吆喝都不用,就能让几十里外的人,快马加鞭地赶来报到!”   突然小混改口叫道:“不行不行,这夜传绝学的事,在小说、传奇里面,都是挺神秘的,让人瞧见就没趣了,老哥,咱们快快溜之也乎!”   小刀知道小混是懒得对来人解释,到底发生什麽事,光是眼前这些景象,连他这个亲目所睹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何况,要他对一群不谙武功,闻声赶来看热闹的解释,那有多累,还是回家睡觉,比较乾脆。   於是,他们两人摸黑避开持火把而来的人群,自另一人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回望家大宅,假装刚才那团极光之火,惊天霹雳,和他们没有关系……第二天。   望家连云牧场里,纷纷传闻昨夜牧场西北方向那座长青林,不知为什麽得罪老天爷,让雷神一殛,劈光全部的树叶,变成秃头林。   半夜在了望台守夜的人,更是活灵活现地描述自己目睹的情形。   什麽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轰隆一声落在长青林内,地上就冒出一团白光,像昙花般一现即逝。   有人猜测,是天仙被贬入凡尘,有人说是紫微星降生,有人认为是大吉大利的好预兆,有人摇头叹息又要出凶事……不管哪一种说法,小混总是一脸无辜地听人转播,甚至一本正经有模有样地和人互相讨论。   小刀不禁佩服他演戏技巧之高明,连梨园里的台柱都比不上。   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小混他们两人会抱着肚子,相对哈哈大笑,正巧,小妮子兴冲冲跑来找小混,要告诉他最新消息。   小妮子一踏入小混的房间,见他们两人笑得前俯後仰,好不乐乎,不禁好奇问:“小混,你们在笑什麽?干嘛那麽高兴?”   小混拚命用袖子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哀哀呻吟:“哎哟!痛……笑得我肚子好痛……呵呵……哎哟!笑死人喽!”   他根本无暇也无力回答小妮子的问话。   小妮子皱着柳眉,不明所以地望着小混他们。   半晌,她跺脚啐道:“莫名其妙!”   小混突然猛的自椅中翻身跳起,冲上前“滋!”地吻了小妮子的香唇,乐道:“我笑有人自愿送上门来,呵呵,好香啊!”   “死小混!”小妮子红着脸,大发娇嗔道:“你……讨厌!”   她可是越来越习惯小混的偷袭,这下子连脸也不用藏了。   小混嘿嘿贼笑地逗弄道:“我若是死了,就不会吃你的口水啦!而且,我一点儿也不讨厌吃口水呀!”   “臭混混,我捶死你!”小妮子气苦地捏起粉拳,追向小混。   自从小混教她一些入门的内功心法,做为使鞭子的奠基功夫後,连带这小妮子的动作、反应,都比以前轻快灵活许多。   这可是小混始料未及的事,怎麽只见小妮子一闪,那双粉拳已经当头落下。   小混怪叫道:“哎哟!杀人喽!”他脚下微滑,轻松容易地躲开小妮子的小手,装模作样地抱着头,逃向门外,同时故意大声嚷嚷道:“谋杀亲夫啦!”   小妮子恨恨地追出门去,留在房里的小刀仍然可以清楚地听见,小妮子泼辣地怒斥道:“死小混!臭小混,男子汉大豆腐,有胆你就别跑,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乌鸦嘴……”   “呵呵,我的嘴才不臭,否则怎麽配得上你的香唇?你若是撕烂我这张可爱的樱桃……不,不是!是水蜜桃大嘴……就没人吃你的口水,小心你的口水……会滴滴嗒嗒……像瀑布……”   “曾能混……你是……鸡蛋炒鸭蛋……超级大混蛋……”   声音渐渐远了,也渐渐模糊,看来,他们二人已经追出前院。   小刀脸上泛起一抹有趣的笑容,喃喃自语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古人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他的嘴角依旧留着隐隐笑痕,整个心思却已沉入自己的思绪里。   此时,小刀的脑海里只有昨夜小混所演练的刀法的影像,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着,他不自觉地以手代刀,出神地比划着孤渺六绝。   他的心里只有刀,至少,目前只有刀,而容不下任何感情……       第六章 江湖儿女缘定今生     中秋夜,月明星稀。   风柔柔地吹着,天际偶有浮云,轻轻地,薄薄地掩过明月,却又立即迅速地飘开了去。   望家後花园内,小挢流水,凉亭假山布置得美轮美奂,令人几疑身在江南,而非塞外莽原。   小混和小刀二人,在望老爷子盛意的挽留下,此时,仍逗留在连云牧场,和望家族人一同欢度中秋。   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节倍思亲,小混想起上个月圆的晚上,自己还在狂人谷中和两位爷爷谈古论今,如今,却是已近边关,远离狂人谷。   不过,按照自己原定计划,小混早该已经进关而去,四下打听樊不凡神仙窝的所在。   谁料得到,自己会碰上血魂阁的血魂杀手,救下小刀老哥,接着又大走桃花运,遇上小妮子这个俏妞儿。   如此,打混一场,人还在关外游荡,不知几时才能进关!   忽然,小混的沉思被突来的骚扰打断,骚扰来自众人围坐的圆桌下面,小刀正不轻不重地用脚踢着他的小腿。   小混投去询问的一瞥,发现小刀正瞪着他,频频以目示意,要他对望老爷子说话。   说什麽?小混不禁有些纳闷。   猛的,小混记起昨夜小刀和他商量好的事,於是开口说道:“望爷爷,有件事我想同你打个商量。”   望老爷子拂髯含笑问:“什麽事?”   小混轻笑道:“老哥和我实在不能再留了,中原还有事等着我们去办,所以,我们想明儿个就走!”   “明儿个?”望老爷子讶然道:“那麽急做什麽?才过完节,就多住两天再走。”   小混黠笑道:“望爷爷,这多两天,那多几天,我们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再住下去,我看也甭走啦!乾脆留在牧场里做食客算了!”   小妮子的二哥,望英杰打趣道:“做食客不如做娇客吧!”   小混呵呵贼笑两声,偷睨了小妮子一眼,果见小妮子噘着嘴啐道:“二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望英杰斜眼道:“妮丫头,跟你老哥如此说话,未免太没礼貌了吧!”   小妮子哼了哼。望英杰接着又捉狎道:“再说,什麽谋杀亲夫啦、死相等等的话,可不光是我一个人听到而已。”   小混忍不住嘿直笑,饶是小妮子大方,此时也窘得钻进自己亲娘怀里,撒娇道:“娘,你看二哥,他欺负人家啦!”   望夫人爱怜地拍拍女儿,柔声道:“你二哥只不过实话实说,哪有欺负你。”   “娘!”小妮子蓦地烧红着脸,将头拚命埋进她娘的怀怀里,咿唔地扭腰跺脚,逗得其他人咯咯而笑。   小混暗里用肘顶了小刀一下,要他开口帮腔。   於是,小刀不温不火,老成持重地道:“望爷爷,实在说,我和小混几乎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也希望能就此安顿下来。   可是,你知道尽避我们心里愿意,却不能抛开未了的责任,不去完成,你一定不会赞成我和小混做人如此不负责任吧?”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望老爷子不得不点头赞同。   小混逮着机会道:“所以说啦!我们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既然要走,就不如早去早回,这不是挺美的吗?”   望大爷看看他老子,见望老爷子微微叹息颔首後,方才清清喉咙开口:“那麽大叔明天就替你们安排两匹马代步。”   小妮子突然冲口道:“爷爷,我也要和小混他们到中原去玩!”   “什麽!”   除了望老爷子微微蹙眉外,在场所有的人全都脱口讶呼,其中,小混的叫声最大。   “小妮子,你没搞错?”小混瞠目叫道:“跟我们到中原?简直是开玩笑!”   小妮子急道:“死人,你能去中原,为什麽我不能去中原?谁跟你开玩笑?”   小混急道:“不行不行,我们到中原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你不能跟着,太危险啦!”   小妮子不以为然地道:“有什麽好危险,你们都是很厉害的武林人物,可以保护我呀!”   小混掩目呻吟道:“老天,这下子纠缠不清了!”他猛地坐正,严肃道:“你们大家听好,就因为我们是武林人物,所以才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何谓武林人物?”   他自问自答接着道:“所谓武林人物,其实是一堆拎着脑袋玩命的怪物,每天过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生活,谁也不敢保证,过了今天,是不是看得见明天的太阳,这种生活不是正常人能过的,更不是小妮子应该过的日子!”   望家除了老爷子闭目聆听神色不动之外,其他人都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小混,彷佛他在说神话般,不予置信。   小混苦笑一声,向小刀求援道:“老哥,你告诉他们,我是说真的,百分之二百的真话!”   小妮子嗤鼻反驳道:“你若是说真的,那不就是指自己是不正常的怪物!”   小刀语含深意道:“有些人混江湖是为找刺激,求名利,有些人则是天生属於江湖,不管他愿意与否,他都必须过那种血腥的日子。”   顿了顿,小刀深沉道:“很不幸,小混和我的确是属於後者,他用的形容词虽然比较夸张,但是,却都很贴切真实。而且,他不希望小妮子沾上江湖,正是出於爱她的心情!”   小混急急补充道:“是呀!其实你们只要想想四十响马的德性,就知道我们不是瞎掰的。”   登时,望家七口人都默然不语。   沉吟良久,小妮子终於不确定地道:“可是,小混,我的鞭子已经使得不错,连你自己都说,若是用来应付四十响马,算是绰绰有馀……”   小混苦笑道:“若是对付四十响马首领之外的庸手,你的鞭法自然足够自保,可是,闯江湖的人,大多是像巴大酋那等子狠角色,那就不是你应付得来的呀!”   小刀哀恳道:“小妮子,你没听人家说:江湖无风三尺浪,对这种无风还要起大浪的复杂环境,别人惟恐避之不及,你何苦硬要往这个是非圈跳呢?还是听话留在家里,等我们回来,你总不希望爷爷和爹娘为你担心吧!”   小妮子突然眼眶一红,语声有些哽咽,却坚定无比地道:“既然江湖那麽危险,我更要跟着去,与其叫我每天躲在家里猜想小混是不是从此一去不回,我宁可亲自陪着他被人追杀,我不要做一个温室里的花朵。”   她说的是恁般坚定,恁般真情流露,使得小混不禁面上火辣辣,但是心里却暖烘烘,感动得不得了。   终於,良久不语的望老爷子,沉声叹道:“唉!这是天意,是命中注定的事,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众人都不明白望老爷子,意欲何指。   於是,望老爷子手拂长髯,对望大爷道:“云扬,去将爹那口盒子取来。”   望大爷微然一怔,随既领悟地惊疑道:“爹,你难道……”   望老爷子不语,沉喝一声:“去!”   望大爷不敢违拗,躬身离去,望夫人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後,欲言又止地望着公公,忧心之情,溢於言表。   众小辈们见状,俱是满头雾水,茫然地看着神秘兮兮的望老爷子。   望老爷子温文尔雅地微笑道:“你们很好奇是不是?”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   望老爷子手拂白髯,抬头凝视着明月,神情悠然问:“小混,你们可曾听过无影神龙这号人物?”   小混呐呐道:“我刚出谷,大漠都还没走完,江湖人物可以说不识一个半!”   “一个半?”望老爷子好笑问:“为什麽要称为一个半?”   小混搔搔头,嘿笑道:“一个是指我这个老哥,剩下就半个不识,所以合称一个半。”   小刀沉思良久,豁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听师父提过,大约三、四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位使鞭的高手,一条血玉龙筋鞭使得出神入化,堪称用鞭第一高手,因为他行踪神秘,无人知其真名和来历,因此被江湖中人称为无影神龙,莫非……”   望老爷子颔笑不语。   此时望大爷已捧着一方长形描金红木盒,匆匆而回,他走到圆桌旁,恭谨地捧着木盒交给望老爷子。   老爷子接过木盒,将盒子轻轻搁放在圆桌上,手拂红木盒,沉缅道:“大约四十年前,那年云扬不过三、四岁,我已经负起牧场大部份的经营工作,时常亲自赶着牛羊到远处放牧。”   老人因为沉缅於回忆,泛起一抹幽远的微笑。   他继续道:“有一回,我带着人,赶着羊到大青山山脚去,无意中发现一名老者身染热病,倒在草堆里,於是就将他救回牧场,请大夫医治。这位老人在牧场里住了一年,他离去之前,我才得知他竟是一位风尘奇侠,他为了答谢我的救命之情,便传我一路鞭法和配合这路鞭法所需的内功心法。”   几个小,全都被望老爷子的故事所吸引,就是连望大爷夫妇,也是第一次如此完整的听老爷子提起这伴事的始末。   望老爷子呷一口热茶,深沉道:“就像每个年轻人一样,我也有满腔的理想和抱负,希望能够好好施展一番,尤其,在自己拥有施展的本领後,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过一段理想中,快意恩仇的游侠生活!”   突然,望老爷子像是自言自语般,轻轻地摇头低叹道:“谁知,江湖并不是自己幻想中的那麽回事。”   他凝视着木盒,语声深邃,而且略带激动道:“当我不顾云扬他娘的劝阻,毅然决然搁下照顾牧场的重担,入关闯荡江湖以後才知道,所谓武林,竟是一个弱肉强食,动不动就染血夺命的无情环境,所谓游侠,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说到这里,望老爷子似乎有无限的感慨,自顾自地跌入回忆中,良久不语,顿时,月夜突然变得寂静,沉重起来。   小混和小刀二人略有所感地兀自沉思,望家人却是颇为惊异地面面相觑。   特别是小妮子和她的三个哥哥,今晚首次听到有关自己爷爷的过去,竟也是令人欣羡的侠士,不由得对他老人家更加肃然起敬。   只是,老爷子语气中的激动和感慨,却不是他们所能了解的情绪。   半晌之後,望老爷子方始回过神来,接着道:“最後,我终於厌倦那种充满血腥和杀伐的日子,怀念起牧场里宁静、温馨的生活,所以我回来了!由於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搅入江湖,所以一直不曾将那套九九八十一手驭龙九重天鞭法,传给云扬和他的三个弟弟,就是连昔日江湖那段日了也不多提。”   “可是……”老爷子慈爱地看着小妮子,轻笑道:“妮丫头周岁生日,家里为她准备抓周时,我一时心血来潮顺手搁上一条长鞭,偏偏这丫头一把就朝长鞭抓去。   “她奶奶摇头说:‘女孩子玩鞭子不像话!’想将长鞭拿走,妮丫头小嘴一瘪,立刻哇哇大哭,直到鞭子还给她,才让她破涕为笑。”   望大爷点头回忆道:“是呀!我还记得娘那时直叹说,咱们望家难不成真的没有养女孩子的命呢!”   小妮子的三个哥哥,全都瞅着她呵呵直笑,那模样好像是在说:“你才知道!”的味道。   小妮子不服气嗔道:“笑什麽?谁规定女孩子不能玩鞭子?讨厌!”   望老爷子不住摇头叹笑道:“所以我说是命中注定呐!早在妮丫头出生没多久,我便看出她的资质不错,会是练武的好材料,可是想想江湖生活实在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就打消了传她武功的念头。”   轻轻一顿,他慈祥地接着道:“谁料到,妮丫头还真是和鞭子有缘,从小苞着哥哥和堂兄弟乱跑,学着牧场里的叔叔伯伯们吆喝赶畜牲,竟也将一条鞭耍得似模似样。於是,我这才不时从旁点拨她一些使鞭的手法和技巧,偶尔也传她几式驭龙九重天里,比较简单的招式,心想,光是这样子,也不会使得她和江湖连上关系。”   然後,老爷子似笑非笑,目光古怪地瞅着小混,叹道:“千算万算,总是逃不出老天爷的计算,我怎麽也没想到,竟会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唏哩呼噜就教这丫头入门的内功心法,让妮丫头对耍鞭子越练越有劲,这能说不是天意安排吗?”   小混搔搔後脑勺,尴尬笑道:“呵呵!这全是意外,我怎麽知道,望爷爷你不希望小妮子学武,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就不教她啦!”   望老爷子扬眉笑道:“哦?这麽说,还是我的错喽?”   小混嘿笑道:“当然不是望爷爷你的错!”他故意一顿,眨眨眼谑道:“只是你老人家多少得负点责任罢了,否则,我人小肩膀窄,可是担待不起拐带良家刁蛮女的重责大罪。”   “臭混混,你骂谁刁蛮!”小妮子气呼呼地指着小混兴师问罪。   小混嘿嘿轻笑,拨开小妮子的春葱玉指,笑谑道:“我又没有指名道姓,你就忙着气涌如山地问罪,嘿嘿!这不就是做贼的喊捉贼,明知故问嘛!”   “你……”小妮子一时语塞,兀自气苦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就这样,你呀你的半天你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她一张小脸涨得红通通的,令人分不出她是生气?还是害羞?   望老爷子拍拍她的手,慎重地对小混道:“小子,我望家三代,就出这麽个女娃儿,她要跟你去中原,你就得替我好好照应她!”   望夫人有些为难轻道:“爹,这……”   望老爷子摆摆手,打断道:“女孩子家养大了,总是别人的,何况,你没听她自己说,她不愿意做温室里的花朵!”   接着,他长叹道:“小刀说的对,有些人的确天生注定要成为武林人,妮丫头也是如此,就让她去吧!小混会照顾她的。”   望老爷子转而以凌厉的目光紧盯着小混,严肃道:“你怎麽说?”   小混心里暗叫道:“累呀!”但是表情上,他却是拍着胸脯,以慷慨就义的姿态,义无反顾地道:“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小妮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谁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我就拨他十根腿毛,谁要是动她一下,我就还他十几二十拳,保证不让小妮子吃亏!”   小刀偷瞥了他一眼,心想:“就怕那个人是你自己喔!”   小混果然在心中加上一句:“当然,如果是我就另当别论!”   望老爷子欣慰道:“很好!”他忽又轻轻呵笑问:“对了,小妮子说你将赤焰送给她,这事可是真的?”   小混肯定万分地点头:“保证不是煮的,或是红烧的!”   望老爷子笑骂道:“贫嘴!不过,既然是真的……”他自腰间挑出一只大小如拇指指甲盖的透明玉蝉,交给小混。   小混心想:“哟!这玩意儿和我那孽龙寒匕倒是挺相似的。”   他伸出手,正待接过玉蝉,却听得老爷子说道:“这只玉蝉,是用温玉所雕,一般的温玉都是呈羊脂般的乳白不透明色泽。像这种水晶温玉世间少有,称得上是稀世之宝,老夫就用它来交换赤焰,当作你与小妮子文定的信物!”   登时,小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下巴也落了下来,一脸傻相地怔在那里,瞧他那付张口结舌的样子,就知道他被吓得不轻!   小刀高兴的哈哈大笑,猛然拍着小混肩膀,催道:“呆子,快把信物接过来呀!到手的老婆可别让她跑掉啦!”   小混机伶伶地打个颤,回过神来,呐呐道:“望爷爷……这事可不能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还不知道,名字是两位爷爷顺口取的,还有……哎呀!反正,我不能提供一个正常安定的生活给小妮子,这事……这事……”   他急忙扭头回望想要找寻小妮子,让她自己来反对这件事,可是,那小妮子早在他爷爷说出文定的信物之後,嘤咛一声,转身躲回闺房。   饶是小妮子身为关外儿女,生性豪迈大方,但是,遇到这种事,反应仍是和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只有羞红脸,丢下一句:“人家不知道啦!”随即逃之夭夭的份了!   不过,小妮子倒是连那句人家不知道都省下,呵!事实上,她知道的可清楚呐!   小混四下找不到小妮子,直觉地想找小刀求救,小刀却一翻白眼,背过身去,乾脆来个相应不理!   望老爷子见状,佯怒地拍着桌面喝道:“小子,莫非你认为妮丫头配不上你?还是你故意在众人之前玩弄她的感情,如今就想一走了之?”   “不是!”小混急道:“我没有玩弄……”   望老爷子截口道:“既然没有,你为何一直推三阻四?我老头子都不怕唯一的宝贝孙女儿吃苦受罪,难道你还怕娶媳妇不成?”   蓦地,小混猛地一咬牙,横了心瞪眼叫道:“奶奶的,娶就娶,谁怕谁来着?往後我若是名门之後,算那妮子的好命,可是我不幸是恶人之後,也算她自认倒楣,大不了跟着我去当棒老二罢了!”   望夫人暗自在心里呻吟一声,但是,再看看小混那种慷慨激昂的德性,倒也觉得这个混女婿颇为真情流露,总是将就点也就算啦!   本来嘛!自古以来即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这是公理——公婆的道理;也是正义——正点的主义!   望老爷子拂髯大笑道:“好,够气魄!可是千万别叫你奶奶来娶,要你自己来娶才行呐!”   原来,老爷子故意将小混的粗话,曲解成奶奶娶,就娶!要是奶奶不娶呢?那小妮子不就嫁不出门?   小混喜上眉梢地乐道:“老婆当然得自己娶,万一我奶奶早就翘瓣子,那我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这可是大问题!”   小刀接口打趣道:“还好你不是叫他奶奶来娶,否则叫别人的奶奶来娶,这小妮子可就不一定会送进你的洞房里喽!”   “去你的!”小混猝然擂了他一拳,咧着嘴叫笑道:“我有你这种老哥,真是有够没水准!”   小刀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捶的肩头,冤枉道:“我转过身去,你就娶到老婆,这不是帮你是什麽?更何况……”   他斜瞟着小混,嗤笑道:“他奶奶的不幸,和你这个别人家的孙子,八竿子也打不着,对你有什麽影响?”   望夫人见这个未来的半子,得意忘形之下,话是越说越见颜色,再下去,还不知小混的狗嘴里,会吐出哪一种牙?   於是,她藉机起身道:“爹,小混,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妮丫头。”   望老爷子颔首笑道:“顺便叫人替她和小混他们收拾行李,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就让他们早去早回!”   小混突然拍着桌子,兴奋叫道:“还有,未来的丈母娘,请你顺便差人送几缸好酒来,订婚怎麽可以不喝酒,这可是值得大醉一场的大事呐!对了,小妮子也得出来,否则,这酒喝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小妮子的大哥,一向沉默寡言的望英豪,此时,满脸苦笑道:“娘!你先别忙着走,总得让小混先拜见爷爷和泰山、泰水才是。”   望夫人闻言,呵笑道:“对对,应该的。”   於是望夫人重新落座,小混倒也不再推诿,站起身对着三位长辈便是一揖到地,嘴里规规榘榘地道:“小子曾能混拜见未来的爷爷、岳父、岳母!”   望英杰待他作了个大揖,才叫道:“慢来,慢来,哪有人一次见三个人的事,而且,所谓拜见,就应该跪下磕头才对,小混呀!你今天可别想打混,再来过,再来过!”   小混“哈!”地反驳道:“谁规定,拜见就得跪下磕头?”   小妮子的小扮,望英雄黠笑道:“我们望家规定的,跪!一定要跪!”   不光是望家三兄弟鼓噪着,连小刀也凑上一脚,跟着起哄。   小混撇撇嘴,无奈地道:“奶奶的,跪就跪,反正男儿膝下有黄金,看我这一跪,可以跪出多少金子来!”   於是,小混只得对着望老爷子和望大爷夫妇,一一下跪,叩头、起身、下跪、叩头、起身……这一轮跪完,望家三兄弟还不轻易放过他,硬押着他拜见大舅子等人,这跪跪叩叩,可真把小混折腾得昏头转向,就连小刀大剌剌往他面前一站,他也照跪不误。   小混正打算往下拜,一抬头瞥见眼前竟是小刀贼笑兮兮的得意嘴脸,众人只听到他嘿嘿怪笑一声,没有人看清楚小混是如何闪身而起,只闻怪笑之後,“砰!”然一响,小刀已被他一脚踹翻在三步之外。   此时,一群下人们捧菜抬酒,正鱼贯地走向後花园,众人赏月之处。   原来是望夫人趁着大舅子们胡闹时,迳自下去吩咐下人整置酒宴,於是在此四更末五更初,原本静谧的时分,突然的热闹起来。   不等下人将洒菜摆妥,小混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地抓过一缸十斤重的大§酒,找上三个大舅子敬酒。   望老爷子此等长辈,见他们年轻人相处融洽,只对小混的狂态,报以一笑,倒也不多阻止。   小混既是继承文狂李二白的七绝杂艺,当然对酒之一道不会陌生,自然他能喝酒,会喝酒,懂得喝酒,而且敢喝酒。   所谓敢喝酒,就像他现在的敬酒方式!   “我说三位大舅子们,妹夫我曾能混敬你们一缸,咱们乾缸!”   “乾缸?”望英豪瞪大了眼睛道:“这可是十斤重的陈年大曲,平常人不用一斤就会头昏眼花,你……不多考虑?”   小混本就是藉机报一跪之仇,他狂道:“十斤陈年大曲算什麽,我一对三,你们三位大舅子一人一缸,我一个人三缸,庆祝咱们以後就是一家人,来!我先乾为敬!”   他仰起头,“咕噜!”连响,灌下了大半缸老酒,哈口气,激道:“奶奶的,好酒,不敢喝的是娘们!”   狗熊好当,娘们难为!   望家三兄弟不禁也豪气大发,学着小混的样子,抓起大酒缸,“咕噜!”就灌……结果,一缸酒还没有喝完一半,三位大舅子全给摆横了!   小混言而有信,自己一人乾完三大缸子陈年大曲酒,看得侍候的下人们,个个瞠目咋舌,对这位准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连同席而坐的望老爷子和望大爷父子俩,也不禁看傻了眼。   就算关外人豪爽善饮,时常有人拿烈酒当白开水喝吧!穷其父子俩这一生,也从未看到过,居然有人能够一次喝下三十斤陈年老大,却只是微醺而已!   “咚!”的闷响,小混放下酒缸,“呃”地打了个大曲酒嗝。   他醉红着脸,望着或趴,或躺,醉倒在地上和桌边的望家三兄弟,醺醺然,呵呵谑笑道:“他奶奶……呃!的,你们以为……呃!我曾能混是……混假的?呃!告诉你们,我可是喝酒膏长大,呵呵!呃……老酒……老酒算他……奶奶的……什麽玩意儿,呃!”   小刀好奇问:“什麽是酒膏?我怎麽从来没听过?”   小混醉笑道:“酒膏,呃!就是把绍兴酒……长年窖藏,然後,酒里的水分┅┅减少,酒就……呃!变得稠稠的,琥珀色……好漂亮,闻了就会醉死人的玩意儿……呃……”   小混仰头又是半缸老酒,摇头晃脑道:“奶奶的,一小块酒膏……要用十斤二十年陈绍……冲调,再加十斤新酒……用竹片刀子打……打得起泡泡,才能喝,不然会……醉死人,可是谷里……没有新酒,全是酒膏……酒膏呐!呃……奶奶的┅┅”   李二白当年退隐狂人谷时,曾带了十缸七十五斤装的陈年绍兴进谷,待到小混被迷途的骆驼误载入谷,双狂隐居已有七、八十年的岁月,十缸陈绍,只剩下三缸。   但是,那三缸子酒,都变成好饮者梦寐难尝的特级酒膏!   小混入谷时,仍在襁褓之中,双狂因为立有誓言,不得出谷,自然无法再将他送出狂人谷。   而两个老男人,困居沙漠深谷,日常吃用,全赖谷中一脉地泉,自产的有数蔬果,和定期过境的飞禽,以及偶尔经过的沙漠旅商提代供有限物品,他们没奶水,要如何喂小?   自然,只有拿足以醉死人的酒膏当奶水来喂小混,一来可免小混饿死,二来,小混一醉数日,双狂也乐得轻松。   小混在这种情形下,喝了一辈子别人一辈子也喝不着的酒膏长大,天底下早就无可醉倒他的酒类。   如今,三十斤老大曲下肚,之所以会造成小混微醺的原因,乃是为这是小混第一次喝到绍兴酒膏之外的其他酒。   但是,老大曲所造成的效果也仅止於此罢了,便是微醺的时间也维持不了多久。   ***   此时,月已西沉。   大地陷於黎明前最黑暗的刹那,连天气也正值最为冷冻的时候,望大爷忙着吩咐下人们,将三个少爷抬进他们房间。   小刀心中忐忑不安,他暗自忖叫道:“不妙,小混这小子怎麽还不醉倒?奶奶的,他不倒,就是我倒,唉!轮到我,便是倒大楣呀!”   他可不认为小混会大发慈悲,忘记方才起哄时,他叫的最大声这码子事。   望夫人正好带着小妮子姗姗而来,看见仆役们七手八脚抬着被摆横的三个儿子,不由得掩口讶呼道:“怎麽回事?”   望夫人和小妮子听完下人们吱吱喳喳的描述,不相信地瞥着小混。   唯见地上横三倒四地躺着五、六个大酒缸,以及小混那付醉态可掬的样子,证明众人所言不虚。刚出来的望夫人,又忙不迭地跟进屋里,为三个宝贝儿子张罗去了。   小妮子此时换过一袭粉红罗裙,略施脂粉,朦胧暗夜,更如含羞带怯的新婚娇娘,美艳动人之外,另外还有一份掩不住的喜气盎然。   她施施然地走到圆桌旁,在小混身旁坐下,妩媚明艳地瞪了小混一眼,娇嗔问:“喂!小混混,你干嘛把我哥哥他们灌醉?”   虽然小混此刻双颊仍是醉红的宛如抹上夕阳一般,但是微醺时那种飘飘然的悠忽感,已经完全消退。   就是他那双原本迷蒙的醉眼,也逐渐变得澄清明亮,像煞闪烁在夜空中两颗晶莹亮丽的星星。   他用左手支颚,侧视着小妮子薄嗔微怒的娇俏表情,不由得吃吃笑道:“小娘子,你真美,连生气的时候也美得乱七八糟,来!陪你未来的老公喝酒。”   不管三七二十一,小混端起桌上一杯斟满老酒,左手一搂小妮子香肩,右手往前一送,不给小妮子反抗的馀地,硬逼着她灌下那杯老酒。   好在小妮子自幼家教良好,训练有素,对三两杯老酒,还不放在眼里,当下,她大方地仰首饮尽小混强行逼灌那杯酒。   小混见她毫不忸怩作态,不由得在她颊上香了一吻,呵呵乐道:“好极了,这才是我曾能混的好老婆!”   小妮子娇羞地垂下螓首,低啐道:“讨厌!”   她早把兴师问罪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众人也被他们二人逗的哈哈直笑。   小混心里想:“奶奶的,连你,我都是照灌不误,灌醉你三个哥哥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仰着头笑的比别人都大声呐!   随後,小混和小妮子两人又一一向望老爷子以及望大爷敬酒,也算是为明天预先辞行。   接着小混呵呵贼笑不停瞅着小刀道:“小妮子啊!这是咱们老哥,关於咱们俩的婚事,他可是尽力不少,你说咱们该如何好好谢谢老哥?”   小妮子不明所以,娇笑道:“当然是请他多喝两杯喽!”   小混故意对着小刀咬牙切齿, 两手拳头扭的“●! ●!”直响,他憋声道:“岂止两杯,我看多喝两缸还差不多!”   小刀苦笑地举起一缸老大§,无奈道:“小混,兄弟,老哥我自己来,不用你多费手脚!”   他大喝一声,将酒缸高提过顶,张大嘴,一口气不歇,犹如长鲸饮水般,将偌大一缸子酒倒入口中。   小混双目顿亮,高兴吼道:“好,爽快!真不愧是我老哥,咱们闯江湖的人,就是要这样子喝酒才像话,老哥,我也陪你喝一缸!”   他顺手拍开酒缸子封泥,学着小刀抬起酒缸子,唏哩呼噜喝将开来。   望老爷子等人见状,不禁啧啧有声,赞叹不已。   望大爷佩服道:“天下豪士,莫过於此,他们两人的豪气,从喝酒就可以窥见一般!”   望老爷子拂髯点头道:“不错,此二子头角峥嵘,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他含笑瞥向小妮子,接口道:“妮丫头能跟着小混,我可就放心了!”   小妮子娇唤道:“爷爷!”   想起明天就要离开自幼生长的牧场,和心上人一同闯江湖去,她一时也弄不清楚,心里亦喜亦忧。   她喊完这声爷爷,小妮子呐呐不知应该如何接口,说些什麽才好。   忽地,小刀首先放下酒缸,他醉眼醺醺,呵笑道:“小混……如何,老哥……够意思了吧!”   小混随手抛开喝乾的酒缸子,扶着踉跄的小刀,哈哈笑道:“好,够意思,你喝完一整缸子老酒还没倒,光凭这一点,就够资格做我老哥,你的确,他奶奶的够意思极了!”   小刀打个酒嗝,哈哈得意道:“奶……奶的,你以为老哥我……那麽容易被┅┅摆平?没……那回事,瞧!我还可以,自己……自己回房去!”   小混呵笑附合道:“对,你还可以自己回房,那你就回去休息吧!”   小刀醺醺然推开小混的扶持,不稳道:“那……那有什麽……问题,待我……回房去也!”   他一路哼着小调,颠颠倒倒,踉跄地向内行去,还不时拨开想要扶他的下人们。   小混目送着小刀离去,这才轻嘘口气,搔着头呵笑道:“不错不错,十斤老大§下肚,还走得动,是不简单。”   回过头,小混正好迎上一只似嗔似笑,直瞅着他的美目,他不解地问道:“怎麽啦?干嘛这样子看着我?”   小妮子啐笑道:“从没见过你这种人,三、四十斤老大§下肚,平常人早醉死了,只有你越喝越清醒。”   小混呵呵一笑,扬眉道:“所以说,你老公不是平常人,千万别太小看自己的老公。”   小妮子红着脸轻啐一声。 望老爷子此时凝望着恢复宁静的天空, 低喃一声:“天又快亮了!”   就在众人回头看着渐露曙光的东方,望老爷子轻咳一声,轻叹道:“妮丫头!”   小妮子茫然地回首看着她爷爷。   望老爷子将放在桌旁许久的描金红木盒,推向小妮子,慈祥道:“妮丫头,爷爷已经将你交给小混,往後你跟着他,小混自然会照顾你。但是,江湖风险诡谲,你还要有本事照料自己,才不会带给小混太大的困扰,明儿个你就要走了,爷爷也没什麽好东西给你,就只有爷爷昔年行走江湖的一点儿行头,你带着去,也好当做防身之用。”   小妮子低应一声,接过木盒,见盒上有锁,但是没有扣上,於是,她取下锁头,轻轻打开锁栓。   只见木盒内衬着黄绫绸垫,垫子上搁着一条约莫有丈寻,通体油亮赤红的长鞭,而在团团圈起的长鞭中间,放着一本白绢小册。   册子正中央,以朱红楷字端端正正地写着:“驭龙九重天”。   望老爷子沉缓道:“这条鞭子,名为血玉龙筋鞭,传说是由龙筋绞成,它的质轻软韧,寻常兵刃伤不了它丝毫,尤其鞭子握柄,是用难得的血玉琢磨成的,功能吸汗,不滑手,是支上好的长鞭。   至於,那本小册子,里面所记载,就是驭龙九重天鞭法,其中一些基本诀窍,爷爷早在平常时,就已经告诉过你,其他若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小混,相信以他所学,这本册子里的精奥之处,必定难不倒他。”   小妮子轻抚着盒中的长鞭,唯唯点头,随着老爷子沉重的语声,她竟也有些离别的伤感,使得她忍不住扑向望老爷子,哽咽地轻唤声:“爷爷……”   小混望着老爷子,搂住小妮子不断轻拂她浓密乌黑的长发,怜爱之情,溢於言表。   他忍不住在心里兀自咕哝:“搞什麽?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干嘛这麽酸溜溜,哭兮兮,想当初我离开狂人谷时可乐得很呐!跋明儿个离开牧场之前,一定要和小妮子约法三章,她若是要在半路上哭着想家,我就不答应让她一起去中原,省得麻烦!”   忽然——“小混!你在想什麽?”望大爷正攒着眉,不解地问道:“怎麽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   小混定了定神,轻笑道:“大叔……不,是岳父,我在想明天离开前的一些事,你叫我有什麽事?”   望大爷正色道:“小混,我们妮丫头可是交待给你,你可不准亏待她,让她受了委屈!”   小混斜瞥了小妮子一眼,见她正躲在望老爷子怀里对他扮鬼脸,他不由好笑道:“岳父,小妮子可是你们望家三代唯一的女孩子,自小就被你们当成宝贝供着,她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谁能委屈得了她?只要她不亏待我,我就得三呼阿弭陀佛,菩萨保佑,我岂敢妄想亏待她?”   小妮子闻言,恨恨地跺着脚,大发娇嗔道:“死混混,你胡说!”   小混一翻眼珠子,吃吃笑道:“我本来就是胡说,你急什麽?”   小混瞅着小妮子发嗲的模样,呵笑地保证道:“爷爷,岳父,你们若是要小妮子跟我走,就该信任我能够照顾她。我曾能混虽然打混,但是对小妮子绝对是真心真意,该如何做,我自有分寸,有些事说得多了,反而失去应有的味道,你们说是不是?”   只这麽简单的几句话,就充分表现出小混的个性。   他或许有着某些人眼中的玩世不恭,但是,在他坚毅沉稳的内心里,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应该做什麽!   也就是这种独立而坚决的个性,便得他有着超乎年龄的个性,使得他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在这一瞬间,他看起来不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更像一座沉稳难撼的庞然大山,自然给人一种无比的信心。   望老爷子满意地颔首道:“天就快亮了,你们便收拾收拾之後,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赶路。”   接着,他便起身回房,望大爷了解地不再多言,紧随在他老子之後,他迳自离去。   花园里, 已有早起的鸟儿吱啾争鸣, 小妮子轻轻阖上木盒,她忽然轻笑道:“小混,你好狂喔!居然敢那个样子对我爹说话。”   小混将腿翘上桌面,伸个慵懒已极的懒腰,轻松道:“耍狂,也得有本钱狂,若是做不到的事,我就没资格说话那麽大声,懂不懂,妞儿!”   小妮子“哧!”的轻啐一声,娇笑道:“人家要进去休息了。”   原本已经眯起眼睛的小混,闻言突然猛地睁大双目,色迷迷地呵笑道:“哟!才订婚就邀请我入洞房?”   小妮子蓦地羞红脸,恨恨地一把拧在小混腰上,叫道:“死混混,说话乱七八糟!人家不理你啦!”   这小妮子哼的一跺脚,转身朝闺房奔去。   小混被小妮子一把拧下地,他坐在地上揉着腰际,对着小妮子的背影龇牙咧嘴地叫道:“既然不请我入洞房,干啥睡觉也得向我报告,这是诱人犯罪嘛!”   远远的,还可以听到小妮子模糊地骂道:“神经……”   小混揉着腰,咕哝道:“娘儿们!下手那麽重,敢情想要谋杀亲夫?”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重新坐回椅上翘起腿闭目假寐,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是恁般的逍遥自在,可是,小混的脑中却是流闪着千万般思绪。   如今,由於小妮子要和他们同行,未来的计划自然得加以改变,而在未来可能遇上的情况,势必更加复杂。   这些都是令小混不得不去想的事情。   还有,血魂阁的刀级杀手虽然丧命沙漠,但是,血魂阁的人,迟早会知道小刀逃脱的事,他们也定然会再追来。   等双方再度碰上时,只怕有乐子可耍,只是,会在什麽时候?   血魂阁的人何时会得知刀级杀手死亡之事,何时会截住自己和小刀……还有小妮子……       第七章 草原盛会危机隐伏     黄昏。   草原上的黄昏,虽然不如沙漠落日来的凄凉,但是,那一轮赤焰飘浮在层层绿浪之上,却有着另一种豪壮的美感。   三匹高壮雄伟的关外良驹,便自这轮风火之中,扬蹄奔来。   他们三人三骑彷佛驭着风一般,迅捷地穿透落日,向前迈进。   他们自然是小混等人。   饶是连云牧场之中人多好办事,小混等三人还是直到快日落才离开牧场。   他们三人会拖到如此晚才动身的原因之一,就是送行人与被送的人当中,都有宿醉未醒,头痛难熬的倒楣鬼。   小混和小刀分别骑两匹褐色大马并肩齐行。   而小妮子胯下自然是火红色赤焰小子无疑,它颇为理所当然的一马当先,抢行於前。   小妮子今天浑身火红,一式火红的劲装和霞披,後肩斜背一张檀弓,一袋白翎箭隐在披风内露出些许头儿。   她的织腰上则缠着爷爷给的那条血玉龙筋鞭。   这小妮子如此一身威风的打扮,衬着赤焰那身油亮如焚的火红毛色,在燃烧般的落日霞光照耀下,她们宛如自火焰中冲焰而出的重生凤凰,令人有着说不出的震撼。   小混闲闲地欣赏着眼前小妮子高绝的骑术,只见她稳健自如地跨骑在无鞍的赤焰背上,随着马儿奔驰,柔和有致的起伏着。   赤焰无鞍,自然也没有束口的辔头。   因为小混坚持不许为他的宝贝乾儿子套上枷锁。   他认为收服赤焰已经剥夺赤焰不少自由,如果再为它上鞍,那麽赤焰一定会失去属於沙漠特有的那一份奔放!   这绝非当初他驯服赤焰时所愿。   於是,冰雪聪明的小妮子脑筋一转,亲手为赤焰缝了一袭鹅黄柔软的绫布绸缎,当做鞍垫,穿在赤焰背上。   如此一来,就算她骑着赤焰长途跋涉,人与马,都不会感到不舒服。   小刀顺着小混的目光看去,不禁轻笑道:“你不得不承认,小妮子的骑术比咱们高明多啦!”   小混在马鞍上挪了挪臀部,疲懒道:“是呀!至少,在我照顾不了她时,要她骑着赤焰小子逃命一定没有问题。”   小刀嗤笑道:“没出息,还没打就先想逃,如此也配做英雄?”   小混不以为意地淡笑道:“英雄可不是凭一股子傻劲做得来的呐!老哥。”   他轻轻咂着嘴,接道:“我这是对事先做最坏的打算,然後让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在死中求活,败中求胜的道理。万一,情况真演变到最糟,最不济,也不过是逃而已,我还怕什麽?”   小刀微怔,沉吟道:“你这道理倒是挺新鲜的,不过也蛮有点意思,嗯!将情况打算的最坏,而後全力以赴,那麽只要有一点点好的结果,凡事就不会是最坏。嗯!的确有意思!”   小混呵呵捉狎道:“不错,你竟也懂得举一反三,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刀哭笑不得地佯怒做势猝踢,小混哈哈一笑,拍马躲开後,顺口问:“老哥,咱们还得多久才能进关?”   小刀略略估计後,回答道:“赶快一点,明天傍晚可以到达张家口,过了张家口就可经由八达岭入居庸关,算算日子,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最迟三天,一定可以入关。”   小刀淡笑道:“关口距离北京城,不过五十里左右,要进京,不用半天,可是,若说要找武林贩子,那可就难说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他。反正,咱们进关到了京里之後,就往酒铺子钻,其他的你就看我表演啦!”   小混搔搔头,呵笑道:“也罢,你老兄一到中原,就好比龙归大海,得其所哉,反而我成了大憨呆,到时候一切听你的就是啦!”   小刀嘿嘿笑道:“算你知趣,以前你在沙漠中消遣我的事,我勉强一笔勾销罢了,省得让人说我这老哥没肚量。”   小混吃吃一笑,忽然——宁静的草原上,突然随风传来阵阵隐约的歌舞喧哔,充满热闹和欢笑的乐声、人声,诱得远处听见的人,打从心坎儿想随着音乐欢笑一起飞扬!   前面的小妮子,蓦地回过头,兴奋地叫道:“小混,草原上在举行那达慕,咱们快去!”   这小妮子叫完,不管三七二十一,轻夹马腹,催着赤焰快跑。   她口中犹响着银铃般的娇笑,欢呼道:“小混,小刀哥哥,快点嘛!我们快过去看蒙古人的那达慕,好好玩呐!”   小混他们在後面猛地拍马急赶,但是,任他们两人胯下之马如何奔驰,怎麽可能追得上有大漠神驹之称的赤焰小子。   不一会儿,两人已被抛下老远,赤焰和小妮子的身影渐渺,小混不由得急呼道:“小妮子,你慢点,你说那什麽母的,到底是啥玩意儿?”   远远地,小妮子缓下马,迫不及待地等着小混他们二人,她犹自马背上,频频眺望歌声传来之处。   一等小混他们赶到,小妮子忙又策马而行,她一边寻找着笑声的来源,一面娇笑道:“小混,你好笨,是那达慕,不是什麽母的。”   小混第一次被人笑骂他笨,他嘿嘿乾笑两声,撇嘴道:“管他是那达慕,还是什麽母,到底怎麽回事,竟然能够让你那般兴奋,差点连老公都不要,就独自一个人跑啦!”   小妮子红着脸啐笑一声,解释道:“所谓那达慕,就是蒙古牧民为了庆祝秋收,特别举行的盛大庆祝会,会里有歌舞表演,还有勇士摔角等等节目,不但好看得紧,而且也是这里的草原上难得一见,最热闹,最有趣的盛会。”   小刀不解地问道:“为什麽在这里的草原难得一见?难道在其他别处草原就能见得着?”   小妮子轻笑道:“因为那达慕是蒙古人特有的庆典,除了在猛古草原每年会定期举行之外,其他地方的草原,就要刚好在秋天,而且蒙古牧民还没离开时,才看得到,当然是难得一见喽!”   小混和小刀二人,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们倒也感染了小妮子那份兴奋,等不及想见识一下,那个什麽那达慕的盛会。   经过一阵急驰,歌声和人声都更见清晰。   小混他们三人,已从高大的马背上,看见远处正燃起偌大一堆熊熊营火,许多大大小小的蒙古包正环着营火四周竖起,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人拥挤在一起,围着营火婆娑起舞欢唱着!   那光景,的确有够热闹,难怪小妮子会兴奋的吱喳不停,一味地催促两人赶快。   熊熊的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颊,笑声传递着无尽的热情。   小混他们才刚到火堆前丈寻处,已经有热情的蒙古牧人迎上来,操着生硬不流利的汉语欢迎他们。   在这里,你不用担心自己是个陌生人,只要笑一笑,大伙儿就是一家人。   小混他们三人翻身下马之後, 立即有人接过小混和小刀手中的 索,招呼他们到一个蒙古包之前。   唯有想要接近赤焰的一位蒙包青年,竟被赤焰怒然掀唇咆哮,吓退一步。   小混连忙赶上前低叱一声,他当众搂着赤焰送它一记响吻,同时拍拍它,要赤焰自己找个无人的安静地方安顿下来,等候他的召唤。   一旁围观的人潮,无不对这幕情景,啧啧赞叹,更有人指指点点地以汉语不住提到赤焰二字。   小混暗笑一声,猜想人群大概是在谈论他的宝贝儿子,倒也颇为自得。   只有小妮子对这种常烘,没有太大的关心,她急急拉着小混和小刀二人,拚命往靠近火堆人多的地方挤去,一心想要找些好节目来欣赏。   小混他们二人是首度遇见此等盛会,自然唯小妮子马首是瞻,跟着她像无头苍蝇般地乱撞。   等他们三人挤到最前面时,只见火场中,正架着一头头宰杀清洗乾净的完整牛羊烤着。   小妮子有些泄气地道:“怎麽没有表演了呢?”   这时,在他们左近有一名大胡子蒙古人,正忙着将手中一块乌漆嘛黑,像黑砖头一般的东西,敲碎後丢进煮开的滚水当中。   他听见小妮子怏怏不乐的口气,竟以流利的汉语道:“女娃娃,你想看表演吗?表演要等明天才有好看的喔!”   小妮子高兴地反问:“真的?大胡子叔叔,明天有什麽好玩的可以看?”   大胡子搔搔他那把毛茸茸的络腮胡,呵笑道:“明天好玩呢,早上是女娃子们跳舞,中午和下午是赛马,晚上就是摔角比赛,挺好看呐!”   小混却盯着大胡子面前,那锅滚腾的沸水,好奇问:“大胡子老兄,你在做什麽?这黑不溜丢的砖头,可是要煮来吃的?”   大胡子笑道:“小娃儿,别老是叫我大胡子,我老汉叫帖纳罕,我这里正在做蒙古茶,你们大概才刚来,若是没人招呼,就留下来和我一块儿吃肉,喝茶吧!”   他咧开大嘴,继续自豪道:“我告诉你们,在这儿,咱们阿尔察汗诺尔正白旗里,没有人的蒙古茶,会煮的比我好喝。”   小混他们一开始就喜欢上帖纳罕豪爽的个性,当下就毫不客气,欣然地接受他的邀请而留下。   小刀感兴趣地道:“我以前就听闻过蒙古茶这玩意,可是,我原以为和咱们中原人平常喝茶一般,是用杯子泡着喝,没想到,却是用这麽大的锅子来煮着喝!”   帖纳罕抛下最後一小块茶砖,拿起杓子搅动锅中的茶,哈哈笑道:“正宗的蒙古茶,不但是用锅子煮,而且还要加盐、牛乳和黄油,拌匀煮开之後,就成啦!”   他顺口说着,顺手抓起一把盐、和牛乳、黄油,撒的撒,倒的倒,一股脑儿全加进锅里,还不时用杓子搅拌着。   帖纳罕拍拍手,又道:“咱们这蒙古茶,是吃烤肉时最好的饮料,一口肉就一口茶,可以吃下整条牛呐!”   小混咂着嘴,馋道:“好啊!我正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他食指大动,跃跃欲试问:“帖老兄,你说我们要找哪头牛开刀?”   帖纳罕豁然大笑,大手朝着火场一挥,道:“只要是场子里的牛羊,你喜欢找哪头开刀,尽避动手!”   “真的?”小混馋涎欲滴地追问一句。   贴纳罕瞪眼叫道:“当然是真的,你不相信?好,跟我来!”他大步朝着最近的一头烤牛走去。   烤牛早就已经刷好调味料,熏烤的恰到好处,等人来用。   提供烤牛的主人,更是细心地插了几把薄刃快刀在牛身上,如此一来,吃烤肉的人,只要人到了,什麽东西都不用带,就有肉得吃,方便得很呐!   帖纳罕走到烤牛旁边,招呼也不打,拨起一把快刀,轻轻一挥,割下一大片上好的腿肉,递给欢呼的小混。   接着,他又刷刷刷连挥三刀,分别为小妮子、小刀和自己取烤肉,得意问:“如何?我没有骗你吧!”   小混嚼着满口烤牛肉,咿唔地猛点头。   夜,来的竟是那般迅快。   原来还有些残霞的西方,倏地抹黑了脸,隐去天际最後一道光芒,大地便又成了黑暗的世界。   人们彷佛寻求着火光的温暖,全都蠕蠕而动地靠了近来,在火光映现的刀茫中,这里没有你的,我的,只有我们的,大家的……   清晨。   太阳才刚刚露出一点点头来。   绿油油的牧草,还披着晶莹的露珠。   大地尚未从睡梦中转醒。   昨夜的火场,还残留着一缕薄薄淡淡的灰尘,狂欢的人们仍旧沉睡,却未散去。   小混裹在不知何人借给他的毛毯里,慵懒舒适地扭扭身打个哈欠,眨眨仍然兀自沉睡的眼皮,不情愿地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   半晌。   他像一只甫自蛹内要挣扎而出的小蛾,奋力自毛毯里挤出一颗脑袋,然後伸长了脖子,四下扭望。   当他看不到第二只起早的鸟儿,他索性又躺了回去,打算补个回笼觉。   谁知——“哎唷!”   “哇!”   小混奋力抽出右手,揉着後脑勺,同时半撑着身子,侧过头去寻找那个虽然发出惨叫,却仍然留连在梦中的人。   一入眼,就是一张毛茸茸的大胡子。   原来,昨夜帖纳罕和他正好头顶着头睡下,方才小混重新躺下身时,恰将自己的後脑勺敲在帖纳罕的额头上,无怪乎,两人同时大叫。   只是帖纳罕叫了一声之後,侧个身咕哝几句小混听不懂的话,又兀自沉沉的睡去。   小混苦笑地揉揉後脑,一瞥眼,瞧见小刀在他右侧三步的地方,正舒适地窝在毛毯中,对他眨眼直笑。   小刀是被刚才两声惨叫吵醒的。   正待坐起来伸个懒腰,小混突然发觉胸腹间沉甸甸的似有重物。   他低头一看,喝!竟是小妮子那张千娇百媚的娇靥,瞧她气息平稳,双颊红嫩,敢情小混这个枕头让她睡得挺舒服。   难怪,一大早小刀脸上就有那种不怀好意的暧昧笑容!   小混对着小发刀龇牙假笑一番,正想来个软玉温馨抱满怀,却听见赤焰清悦的嘶鸣。想到昨天整晚没见着这个宝贝乾儿子,不知道它是不是找到地方过夜?饿着没有?小混再也没心情对怀里的小佳人毛手毛脚。   他小心翼翼地移开小妮子的螓首,顺手扯下裹在身上的毯子,塞在小妮子头下取代自己暖呼呼的胸膛。   当他七手八脚安顿好小妮子,犹不忘低头“滋!”的吃上一记睡豆腐,这才忙不迭翻身而起。   小刀早已优雅地起身,对着冷冽清新的空气伸展着壮硕有力的四肢。   小混“噗哧!”一声,低低讪笑道:“这里又不卖肉,你忙着推销自己这身肉相做什麽?”   小刀顺势横腿扫了他一记,啐笑道:“他奶奶的,屁蛋,你放什麽狗屎乌拉屁!”   小混吃吃一哂,拉着小刀匆匆漱洗之後,精神抖擞地掠向远处那团红色雾影┅┅“小混!”   小妮子自梦魇中惊叫着推开毛毯,猛然弹坐而起!   馀悸犹存中,小妮子还分不清是梦是真,只觉得半晌无人回答。   於是,她惊惶地扭身四下搜寻着小混,空旷的草原上,除了三两个已醒的牧人正收拾着昨夜的烤火场,哪有小混的影子,就是小刀也不见人影啊!   “小混!”小妮子忙乱地翻身爬出毛毯里,顾不得自己钗横鬓散,一副我见犹怜的旖旎模样,再度对着茫茫四野,放声大吼。   “小混……小刀哥哥,你们在哪里嘛!”   小妮子惊急哽咽的声音,引起周围牧人的注意,帖纳罕在旁人的推叫下,揉着眼睛咕哝地醒来。   小妮子茫然地向前奔出老远,却又怔怔地停了脚步,再一次呜咽地大喊:“小混……小刀哥哥……”   她娇嫩惊惶的哽咽喊声,随着晨风向四面飘散开去……忽地——远处响起一阵急骤迅捷的蹄音,那蹄音是恁般的熟悉,一响一响地敲进了小妮子的心坎里。   她抹着泪朝蹄声起处迎去,口中犹自颤抖地呼唤:“赤焰……”   赤焰火红的身影穿过薄冷的晨雾,出现在小妮子的眼前。   马背上,小混一眼就瞥见小妮子梨花带泪的凄切神情,他心头悚然一惊,暗骂自己糊涂,怎麽将小妮子一人独自留下。   离着小妮子约有七、八丈远,小混忽然自赤焰背上飞身而起凌空一个空翻,比赤焰还快的冲向小妮子,张臂拥住扑身入怀的伊人。   小混轻轻抚掠着心上人乌柔散乱的云鬓,惊问道:“怎麽啦?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小妮子死命将脸埋在小混胸膛,哽哽咽咽,无限凄苦委屈地模糊道:“人家做恶梦,起来……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小刀哥哥,以为……你真的……真的死了!”   迷迷糊糊听了半天,小混可听清楚最後一句,他连忙“呸呸呸!”故作诙谐,怪声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小刀也关心地上前问道:“怎麽回事?”   小混搂着佳人,对他翻个白眼,轻声道:“做恶梦,大概梦见我死了,起来又看不到人,就哇啦哇啦的哭啦!”   小刀无奈地摇头苦笑,暗自忖道:“娘们!带她们出门就是一大堆麻烦,也亏小混受得了。”   小混轻轻拍着小妮子,抚慰道:“好了,没事啦!别哭了,下次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独自跑开,好不好?现在我有事告诉你,不准哭!”   小混皱着眉托起小妮子泪眼婆娑的脸庞,举袖抹去她颊上的泪痕,坚定地盯着小妮子的泪光盈盈的眸子,一字一顿,彷佛要将这些话深深刻进小妮子脑海般,沉声开口道:“小妮子,我要你牢牢地记住一件事。”   这是他第一次规规榘榘,不带戏谑地称呼这小妮子,小妮子似乎感受到小混语声中的严肃,不自觉地点点头,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他。   小混微微一笑,接着道:“我要你永远记住,除非有朝一日,你看见我被人当着你的面前剁成肉泥,否则绝对不要相信我死了,懂不懂?”   他的话说的那麽坚定,那麽自信,彷佛一句句都是经由铜浇铁铸,无可颓倾,绝不毁灭的铿锵金言,令人毫不怀疑地接受它,相信它。   於是,小妮子又不自觉地点点头,只是这次她的脸上多了一抹肯定的笑容。   小混的话,彷佛给了她一座山的保证,使得她对小混的信心,就像一座山一般的牢不可撼!   小混这才满意地换个轻松的口吻,笑谑道:“嗯!这才对嘛,如果我老婆对我都没信心,我曾能混,他奶奶的还混个屁!你要知道,你老公不是随便死得了的人呐!”   雨过天晴,骄阳又现。   小妮子带着一脸比阳光还耀目的娇笑,轻啐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什麽屁呀屁的,难……难闻死啦!咯俊”   忧虑一去,小妮子又回复成一只精灵刁钻的小鹂鸟,撒着一串串的悦耳动听,声若银铃的娇笑。   她自小混怀里挣开了去,活泼地跳跃在草原上。   小混抛个得意地眼神给小刀,他戏谑地怪叫道:“耶!小妮子嗳,你说什麽难闻,我又没有口臭,怎麽会难闻,不信咱们亲个嘴儿,证明一下!”   他怪模怪样,张牙舞爪地朝小妮子扑去,小妮子尖叫一声,咯咯笑着逃开,完全忘了刚才的梦魇和恐惧。   小刀含笑地看着他们两人追逐嬉戏,连赤焰都闲来无事轧上一脚,和他们追成一团。   小刀不禁有些纳闷地忖道:“问世间情为何物?难道真的能够让人如此神魂颠倒,悲喜失常?真是奇怪。”   他不解地迳自耸耸肩,不再想它。   蓦地——一阵号角呜呜吹响。   随之,歌舞乐曲之声再起,那达慕第二天的节目,就此揭开序幕。   “小刀哥哥,快来啊!我们看跳舞去……”   小妮子又在那里兴奋地跳脚了,她对小刀拚命地招了招手,就忙不迭拉着小混飞也似的往人群钻去。   小刀轻笑一声,双肩微晃,就在他长衫衣摆拂动的刹那,他的人也逸出老远,追在小混他们身後,紧跟着投向人潮。   赤焰略略犹豫地跟着小混他们乱挤,它还是首次接触到如此众多的人类,不免有些惊慌,始终想和人群保持距离,但是,小混他们却偏往人多的地方钻挤,使得赤焰实在难以避开一波又一波令它惊心的人潮。   不过这麽一拐两转之後,赤焰就失去小混等人的踪影。   忽然,出於动物的本能,赤焰直觉到人群之中有股令它不安的情绪,它机伶地抖动双耳,甩头溜望四周,却察觉不出这股不安从何而来。   於是它索性放蹄他去,独处躲向草原另一头人群稀落的地方。   它抛开骚动的不安感後,悠闲地低头啃嚼着牧草,静静地等候着小混的招唤。   小混他们随着小妮子滑溜有术的钻动,没有几下子就挤过层层的人墙,坐到距离表演现场最近的第一线上,专心地欣赏表演。   只见表演场中,此时正由一群穿着传统服饰的蒙古女孩们尽兴地舞着,她们个个身材婀娜,数人一组,或站或蹲,舞姿曼妙却又似有含意。   小混他们都是第一次欣赏这种传统的蒙古舞蹈,连小妮子这个自幼在关外大草原上土生土长的妞儿,都不了解舞曲中的含意,更别提小混和小刀二人。   他们二人简直是高山滚鼓——噗通!噗通!不懂呀不懂!   突然,一只厚实的手掌拍在小混肩头。   小混直觉地出手如电,反扣对方腕脉,只听“啊!”的一声,一个恍如闷雷的大嗓门叫道:“小娃儿,是老汉,帖纳罕啊!”   小混连忙松手笑道:“帖老兄,是你呀!怎麽闷声不响从背後来,吓了我一跳!”   帖纳罕搓着微微泛红的手腕,一屁股跌坐在小混身旁,龇牙咧嘴道:“哇!小娃儿,你好大手劲,我老汉的手腕骨,差点给你捏碎了呢!”   小混岔开话题,指着场中舞蹈问:“老兄,这些妞儿们在跳个啥捞子?”   帖纳罕虽然精通汉语,却也对小混这口十足方言瞠目无言以对,他搔搔大胡子,不解问:“小娃儿,你在说什麽?怎麽我老汉一句也听不懂?”   小混呵呵笑道:“我是在问你,这些女孩子她们跳的舞是什麽意思?有没有什麽名堂?”   帖纳罕拍着腿大笑道:“有名堂!有名堂!这是那达慕最具代表性的舞蹈之一,叫做挤乳舞,你们瞧,那个半蹲半跪的女孩子手一握一放,上下摆动,有没有┅┅”   小混他们随着帖那罕的指点看去,看到他所说的女孩,忙不迭连连点头。   帖那罕咧嘴一笑,继续地说道:“她就是在模仿平常时,女孩子们为牛羊挤奶的动作。”   “喔!”小混等人,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仔细瞧着。   随着帖那罕的精彩比划解说,小混他们三人看这场舞蹈,倒也舞得津津有味,趣意盎然,不由得像旁边人一样,跟着舞曲摇头晃脑的打起拍子来。   直到一曲舞罢,小混他们三人跟着周遭所有的群众一起热烈地为表演者鼓掌称好,他们兴高采烈的情绪,不下任何蒙古牧民。   他们三人也都全神贯注地融入那达慕盛会,这种欢愉无比的气氛当中。   看完跳舞,帖那罕带着他们挤出人群,往另一片叫喧更盛的人墙走去。   而比人声更响的竟是一阵震天憾动的雷蹄巨响,以及一片灰蒙蒙的黄尘滚荡。   帖纳罕故作神秘道:“猜猜看,咱们为什麽去?”   小混轻轻嗤笑道:“废话,当然是赛马。”   帖那罕豁然大笑,眨眼道:“还有比赛马更刺激的事呐!”   小混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赌马?”   帖那罕以心照不宣的表情拍拍小混肩头,一行人就往跑马场中走去。   所谓的跑马场,其实也不过是一段长约十丈有馀的空地。   空地的四周也没有圈设什麽标志,大伙儿都颇为自动地让出足够的距离做为比赛场,只有在空地两头的起点和终点处有人拉起细强,做为赛程长短的指示。   赛马分成许多组,有的是成人骑成马的竟跑,也有小骑幼马的比赛,其中最刺激精彩的该算是骑无鞍马的比赛。   小混他们看了一下,就各自挑出碎银去下注。   别看小妮子是个娘们,看到比赛激烈处,她一样抡起拳头又吼又叫,比大男人还来劲,站在她身旁那些高头大马的蒙古莽汉,一个个呵呵笑着不住摇头,自叹不如啊!   小混灵光一闪,他附在小妮子耳边问:“亲亲小妮子,想不想在那达慕上出出风头?”   小妮子回眸一笑:“怎麽出风头?”   她因为兴奋和激吼,此时双颊酡红如榴,白里透红的肌肤,宛似吹弹得破,显得恁般娇艳诱人。   而她眸中更是眼波流转,光彩闪耀,明媚动人不在话下。   小混原本就和她站得相近,如今,小妮子一回头,恰和小混来个鼻对鼻,嘴对嘴,贴面而立。   小混陶然的深吸口气,沉醉的呢喃:“好香!”   小混“耶”了一声,定定地瞅着小妮子,他不待小妮子羞臊地低下头,他已闪电般的“滋滋!”在小妮子左右脸颊上各偷得一个香吻。   众目睽睽下,小混健臂一收,将小妮子拥进怀中,重重的,响响的,给了她一记惊天响吻!   小妮子在众人哈哈笑声中,一个头钻进小混怀里,再不也肯抬起来,小混得意地对在场臂礼的人群挥手致意。   哄闹了半天,小混这才搂着小妮子挤出人群,迎面而来的帖纳罕和小刀对他们二人,不住的啧啧赞叹。   帖纳罕呵呵笑道:“小子,你可不能算是娃儿!”   小混眨眼笑道:“混吃混喝还骗得过去就是啦!”   接着,他目光一转,若有所思地问道:“帖老兄,你们这里的马赛,可不可以临时报名叁加?”   帖纳罕搓着脸颊道:“当然可以,怎麽着,你有兴趣?”   小混神秘笑道:“我何止有兴趣而已!”   他忽地仰起头发出一连串打着旋的呼啸,啸声悠扬地响彻云际,传出老远。   应着他的呼啸,一声穿云的热切的马嘶,唏呖响起,同时阵阵蹄音得得!由远而近传来,赤焰已扬着烈火般的鬃毛,飞奔而至!   小混放开小妮子,大笑地抱住向他钻揉而来的赤焰,口中爱怜道:“赤焰小子,你刚刚到哪里溜 去了? 等一下你老爹可得靠你赚路费喽!可别让老爹失望,知不知道?”   小妮子看着他们爷俩那种又搂又抱,又吻又亲的亲热模样,心里可真有些酸不溜丢的醋味。   小刀挨近她,捉狎道:“别嫉妒,以後你有的是机会。”   小妮子蓦地臊透耳根,飞脚踹了小刀一腿,羞涩地啐道:“为老不尊,难怪小混是那种德性,我看都是你教坏他的!”   小刀嗔目大叫:“冤枉啊!我才是小混教坏的!”   小混茫然回头问:“什麽?我教什麽?”   不等小刀开口,小妮子已经暗里一把拧向小刀,小刀疏神之下,被捏个正着,他叫痛地逃开,苦笑道:“问你家母老虎去!”   小妮子又白了他一眼,小刀故作惊惶地摇手叫道:“我没说,我什麽都没说!”   小混呵呵谑道:“我说老婆,你怎麽可以在我面前随便和人打情骂俏?”   小妮子嗔怒道:“你胡说!”   “啪!”的一声,小混一时猝不及防,脸上立刻多了一条五爪金龙。   小妮子没料到自己一击中的,登时掩着小口怔在当场,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巴掌,打得猛然噤声。   小混揉揉面颊,无奈地苦笑道:“我说妞呀!我才说打是情,你就真打?”   小妮子难为情地呐呐道:“小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混瞪眼叫道:“不是故意的?那你是有意的喽?不行,罚你亲个嘴儿!”他做势欲扑。   小妮子惊叫一声,急急躲向小刀背後,嗫嚅道:“你坏死啦#嚎次都在大庭广众亲人家……”   小混一副色迷迷的德性,嘿嘿贼笑道:“喔!我知道了,等大庭无众时亲你,就是好死啦!对不对?没问题,下次改进,下次改进!”   小妮子羞煞爱煞,甜乎嗔乎,不知如何表达,只得无耐地猛跺小蛮靴。帖纳罕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打岔道:“小子,你想骑赤焰叁加比赛?不成的,大伙儿都知道赤焰是神驹,没人愿意叁加只输不蠃的比赛,何况,只输不蠃,有什麽好赌?”   小混笃定地呵笑道:“如果骑赤焰出赛的人,是个女孩子呢?你想有没有人敢赌?”   “女孩?”帖纳罕好奇地瞥向小妮子。   小妮子和小刀也被这个主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小混加强语气道:“对,女孩!而且是无鞍马的比赛。”他接着调侃道:“你们蒙古牧人最是夸耀自己的骑术,总不会害怕和一个小女生比赛吧?”   帖纳罕脸红脖子粗地抗辩道:“我们当然不怕和小女生比赛。”   小混击掌笑道:“那麽,帖老兄,你能不能为我们安排一下?”   帖纳罕拍着胸脯道:“没问题,看我的!”   他大步地行向跑马场起点处,去接洽有关事宜。   帖纳罕前脚刚走,小刀和小妮子已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小刀谑道:“曾能混呀曾能混,你真他奶奶的能混,你这叫骗死人不偿命。”   小混无辜地摊手道:“我可没有欺骗别人哦!我只是没告诉他,小妮子骑术很高明罢了,至於,小妮子是不是能蠃,可也很难说,别忘了,蒙古人的骑术都是第一流的呐!”   小妮子咭笑道:“难怪你说要靠赤焰赚路费,原来喔……”   他们三人心有灵犀地相视眨着眼偷笑。   小刀忍不住打趣道:“小妮子,这可是你缔造历史性记录的大好机会,我敢打赌,全蒙古的那达慕盛会,绝对没有出过像你这麽年轻漂亮的女冠军骑士。”   小混得意道:“所以我说要让小妮子在那达慕上大出风头,好好风光一下嘛!”   他接着正经道:“不过,小妮子,你可得记住,凡事还是要有九分信心,一分谨慎才行,千万可别自信过度,否则很容易就马失前蹄的喔!”   小妮子噘着嘴,故意嗔道:“人家都说要有十分自信,怎麽你比别人少一点,只有九分?你是不是故意不给我信心?”   小混白她一眼,挑衅道:“因为你老公我,不是人家,是独一无二的曾能混!”   小妮子闻言,双颊倏地飞红,她娇啐道:“你干嘛老是老公、老婆的乱叫嘛!人家又还没有嫁……”   下面的话被小混古怪的目光噎回肚子里。   小混吃吃笑道:“我说咱的亲亲小妮子,未来的准老婆啊!你难道连‘有豆腐不吃,非小混也’的道理都不懂?唉!你实在不够了解我!”   小妮子辩不过他,连忙转目向小刀求救,小刀摊手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小混他家的事,更是无人能够了断。”   小混瞪眼叫道:“什麽了断……”   小刀故意从中截口,转变话题,提醒道:“你还没把剩下的那一分信心交代清楚,我看帖纳罕好像交涉得差不多了。”   小混轻哼一声:“就饶你一回!”   他颇似打着禅机,耐心地对小妮子解说道:“所谓十分满不圆满;因为十分满,往往一不小心就容易盈溢出来,反而破坏完美。”   小妮子皱起眉,似是思索,又似要反驳。   小混咂着嘴,接着道:“举个例来说,就像一只茶杯,如果你把水倒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馀,那你要端这杯茶时,是不是很不容易,随时都有可能将茶水泼出杯外。   如果你倒水时,只在杯内倒满九分,是不是就好端得多了,所以,你老公我的哲学是九分比十分更完美,懂了没?小妮子!”   小妮子似懂非懂的皱眉点头。   这时, 帖纳罕搓着他那双宽厚长茧的大手, 笑呵呵迎面走回,劈口就叫道:“快快快!小家伙们,比赛讲定了,咱们快过去准备!”   小混对着数步之外的赤焰,愉快的吆喝一声,赤焰小子立即奔来,他们四人一马,神采飞扬地大步走向赛马场的起点。帖纳罕一边兴奋道:“刚巧的很有,一位中原来的公子哥有一匹乌龙驹,叫做白星,他听说大漠神驹要出赛,有心让他的白星和赤焰一较高下。哈哈!这场比赛大伙儿估计是五五波,可有着热闹好瞧啦!”   小妮子讶道:“白星?是不是二年前野马马群中,那匹全身乌溜溜,只有额前一绺白毛的马队首领?”   帖纳罕拍着手笑道:“就是它!大概就是在赤焰出现的前後,它才被捕驯服的,本来,还有好多人在猜测,如果白星没有被捕,它和赤焰不知是谁能抢得马队首领的位置,现在可好了,只要赛上一赛,不就知道两匹马哪匹马较好!”   小混轻嗤一声,小刀轻笑道:“那也很难说,据我了解,一队野马之中的首领,除了要跑得快之外还需要有机警的反应和聪慧的头脑,才能带领马群避开人为的危险和陷阱,这可不是比赛能赛得出来的。”   帖纳罕笑着摆手道:“这个我知道,只是能看两匹神驹比赛,总是令人兴奋的事,对了,你们要押点彩头吗?”   小混极端有信心地大吼道:“押,不但押,而且要大大的押!奶奶的,我就不相信有人蠃得了赤焰小子,儿子,你说是不是?”   後面一句,他是问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赤焰小子。       第八章 赤焰追风傲视群雄     赤焰豁然昂首高嘶,还真有不将任何同类放在眼中的味道。   像是回应赤焰的挑战般,赛场起点处,随即传来一声沉浑的马嘶,嘶啸声与赤焰同样的高亢入云。   不光是赤焰以挑战的眼神瞪视嘶声起处,就是小混他们也同时搜视着那匹有着如此优越鸣嘶的马匹。   只见,赛马场起点前,一匹体健腿长的黑色大马,鹤立鸡群地傲然卓立着。   它身旁一名年约二十有馀,唇红齿白,貌赛潘安的英俊服青年,正指挥人手,将全套的包金鞍具取下马背。   一见众人出现,那名华服公子立即迎上前来,温文有礼地拱手笑问:“不知哪位是赤焰的主人?”   小妮子瞟了小混一眼,见他没有表示意见,於是踏前一步,轻笑道:“是我,有什麽事?”   那名华服青年似乎颇为讶异,但他仍是一脸文雅,朗笑道:“在下姓杜双名云亭,忝为白星之主,久闻关外大漠神驹赤焰之名,私心倾慕已久。今日有幸得之与赛,实在倍感兴奋,只是没想到赤焰的主人,竟是如此一位北国佳丽,倒是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说完,他又颇为高兴地哈哈大笑数声。   小刀听及这位华服青年名叫杜云亭,似乎颇感惊讶,而小混却是对他这一大篇咬文嚼字的心得报告,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小妮子天真笑道:“喂!你这个人说话干嘛这麽文绉绉?真好玩。”   杜云亭豁然笑道:“自幼禀承庭训,习惯已成自然,倒是叫姑娘见笑了。”   小刀拱手淡笑问道:“杜兄可是人称金剑神龙的武林少盟主?”   杜云亭目光微闪,拱手客谦道:“不敢,金剑神龙之号,乃是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所赠,想必兄台也是道上同源,才知道兄弟的贱号,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小刀故意在言词里挑明杜云亭的身分来历,就是要不露痕迹地对小混说明,此人来头不小。   “在下小刀。”他指着小混介绍道:“这位是我兄弟,曾能混;至於杜兄口中的北国佳丽,正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望若妮。”   小刀正纳闷着小混怎麽一直闷不吭声,这一瞥,他差点脱口笑骂出来。   原来小混正好整以暇地抱臂斜倚在赤焰身上,宛如看猴戏般,斜瞅着他和杜云亭二人,有板有眼地相互客套来又客气过去。   小混懒洋洋地扬起一边眉毛,算是打过招呼,那德性,在闲懒中有股子说不出来的狂妄与自大。   好像在他眼前所站之人,充其量是个比较英俊潇洒的人,而对方显赫的家世和称号,他根本没有听到,完全不知道一般。   然而,尽避小混的态度轻狂,杜云亭依旧好脾气地对小混含笑拱手道:“曾兄弟,方才不知望姑娘为阁下的内眷,言语多有唐突,尚请见谅。”   小混打个哈欠,挥挥手道:“老兄,漂亮的妞儿理所当然要接爱别人的赞美,我不是小气的人,不打算介意这种事,只是咱们可是来赛马,不是来拜年的,可不可以少作几个揖,省下时间开始比赛?”   杜云亭蓦地朗笑道:“兄弟快人快语,倒是在下疏忽,吾等这就准备开始吧!”   小混一扫撒野的态度,立即弹身而起,摩拳擦掌,搓着手道:“呵呵!来吧!奶奶的,可憋得少爷我一肚子大便!”   小妮子在小混身旁,闻言啐声踢了他一脚,嗤笑道:“没水准!有……那个,不会找个茅坑蹲去,要你在这里满口乌拉屁!”   小混咦的怪叫道:“我说小妮子,你进步的很快嘛!连老哥的乌拉屁都吃了满口,嗯!不简单,不简单!”   小妮子嗔叫道:“臭小混,你才吃了满口的乌拉屁!谁……”她突地感到眼前一花,怔在住口……冷不防,原来是小混猛然旋身探头,结结实实赏了小妮子一吻,堵住小妮子其他没出口的话。   小混陶然道:“嗯,好香!谁说我臭来着?”他故意张大嘴哈了两口气,继续道:“我是满口生香,哪有屁味?”   小妮子遭到突袭,而且又有外人在场,羞得她恨恨踹了小混的胫骨一脚,急急招呼赤焰溜之也乎!   小混哎唷!惨叫,抱着小腿跳脚道:“奶奶的,最毒妇人心,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小刀捉狎谑笑道:“错了!你奶奶一定不会告诉你最毒妇人心这种话。”   大胡子帖纳罕见小混他们如此互相调笑,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混嗤笑道:“老帖呀!什麽事值得你这麽乐?你难道不懂得乐极了,可能会生悲的道理!”   他倏然飞出一脚,踹中帖纳罕的屁股,将帖纳罕其他的笑声踢回肚子里面去。   小混拍拍手,对噎住笑声,抱着屁股傻怔在一旁的帖纳罕,消遣道:“他奶奶的,看别人的笑话容易,看少爷我的笑话,可是要付帐的呐!”   他得意地扭头就走,却无意中瞥见杜云亭仍是一脸平和温文的淡笑,对於杜云亭如此不为所动的表情,小混总觉得不很对头。   小刀和杜云亭两人,又是数度礼让,客气半天,这才尾随小混和帖纳罕之後,姗姗而行。   小混看在眼里,骂在心里,他暗忖道:“奶奶的,这姓杜的真不是好路数,他若不是个木头,就是心机深沉得可以淹死人。否则,他岂能对我如此装疯卖傻,公然调戏小妮子,又和老哥胡扯打屁的事,全部都无动於衷,从头到尾,他奶奶的,竟然保持一样的笑容,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暗自得意道:“奶奶的,看你一脸斯文有礼,乐於和人结交的德性,还真是不简单的可以,可惜呀可惜,你今天是碰到我这个混真的,只要少爷我略施小计,你还是照样现出原形,单纯啧啧(之至)!”   原来,打一照面,从杜云亭自我介绍开始,小混就怀疑,世上真的有如此客气有礼,斯文有加的人?这种人,还算是人吗?   於是,小混忍不住要试试这个姓杜的,到底是真人,还是个假人。   如果他是真人,自然会有喜怒哀乐等等的真情流露,换言之,只有假人,才能轻松容易地维持不为所动的假象。   小混对自己这套不成文的相人之法,有着九分信心加一分把握,他可是十足的笃定,所以,他才会在沙漠里,和小刀一见投缘,混的比亲兄弟还热络。   小混又挺感兴趣地瞟了杜云亭一眼,对方竟也立即发现,同时以含有询问的眼神回视小混。   小混便随口问道:“喂!老兄,待会儿你那匹宝贝乌龙驹是由谁骑着出赛?”   杜云亭脚步轻抬,倏的飘忽上前,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了一手精湛地轻功身法。   傍着小混,杜云亭潇洒地轻摆衣袖,从容道:“自是区区在下亲自上阵。”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诡谲的异彩,好像是兴奋,又有些冷酷的肯定。   虽然杜云亭这抹异样神色,倏闪即灭,却仍是没逃过小混那双隐在慵懒之後的锐利的眼睛。   小混似真似假地呵笑道:“杜老兄,常言说的好,好男不与女斗,我看你乾脆放把水,让小妮子蠃了算了,如何?”   杜云亭淡笑未语,帖纳罕已经急急抢道:“不行,不行,比赛就是比赛,怎麽可以作弊!”   杜云亭道:“曾兄弟,看来在下无法如你所愿地放水了。”   小混无所谓地挥挥手:“我本来就是说来好玩的嘛!谁在乎来着?”   帖纳罕不住地摇头,呵笑道:“小子呀!我老汉实在弄不清楚,你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说着玩?若是叫我和你一起过日子,只要每天揪着心猜你话中的真真假假,保管会少活好些年。”   小混嘿嘿笑道:“老帖,你少臭美,若想和我一起过日子,你记得下辈子投胎时,要投生像小妮子那麽俏的妞儿才行,否则光凭你这张大毛脸,还没进我的门,我早就一脚把你踹出去!”   帖纳罕搔搔自己脸上的大胡子,忍不住随着其他人呵呵傻笑数声。   他们才刚走到起点处,小妮子早就高倨赤焰背上,正大叫道:“小混,你们到底好了没有,很多人等得不耐烦啦!”   小混朝她一摊手,缩着肩膀道:“别问我,可不是我要和你比赛。”   杜云亭朗笑一声,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他轻松地翻身上到蠢蠢欲动的白星背上。   此时,那达慕上所有的人几乎全都被这场即将举行的罕见比赛所吸引,纷纷拥向赛马的地方。   一时之间,人潮汹涌,万头攒动,情况热闹非凡。   同时,为了让叁加比赛的两匹名驹,能够尽情发挥潜力,也为了让在场所有的人看次过瘾的比赛,原本只有二十五丈的跑道,此时已由裁判遣人匆匆打桩,并且以绳索拉出百丈远的距离,做为这场比赛的竞赛跑道。   小混眯起眼,瞄见百丈之外的跑道上,正插着一支约莫人高的竹杆,杆头绑着一块红布,红布有气无力地在微风中,懒懒翻动。   他估计道:“那里大概就是折返点了,这距离大约有百来丈远,一去一回,共有二百丈左右的距离,嗯!有得跑了。”   他身旁的小刀颔首道:“这种距离用来测验如赤焰和乌龙驹这等好马,才能跑得出个结果。”   大会由於叁加比赛的两方骑士都是汉人,所以特别找了一位精通汉语的裁判来发号施令。   只见这裁判手里拿着一只三角形的小旗,正在驱赶阻碍比赛的闲杂人等。   小混大步上前,拍拍小妮子抓在马颈旁的小手,鼓励一番後,他抱住赤焰,贴着赤焰耳边咕哝道:“小子,你给我听清楚,不管发生什麽事,你都要替我照顾好小妮子,不准把她给摔着了,懂不懂?”   赤焰竖起聆听的耳朵抖动一下,低嘶了一声。   左侧白星背上的杜云亭,轻笑道:“曾兄弟,可是在对赤焰面授机宜?”   “然也!”小混大声道:“赤焰小子,刚才我说的话,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天底下跑得最快的,就没人,或马能追得上你。”   杜云亭闻言,暗自在心底咕喃道:“赤焰不是那妮子的吗?难不成是被这混小子所驯服?有可能!”   小混轻拍赤焰脑袋,愉快道:“去吧!好让小妮子出阵风头!”   说完,他就退出场外,站在小刀和帖纳罕之间准备观战。   此刻,起跑点和百丈长的跑道上,除了一黑一红两匹马,马上一男一女两个骑士,以及一名裁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   观众的情绪随着即将开赛的紧张气氛逐渐绷紧原本喧哔的人声,在经验老到的裁判故意等待下,也渐渐安静。   此时的比赛场上,有着山雨欲来前的怪异宁静,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在场众人,心情有些沉沉的忐忑。   连小刀都感到些微的沉窒。   小混却仍是一脸轻松,好像不曾感觉那股凝结在空气中的压力,他始终沉着的像座山,始终对小妮子和赤焰满怀信心,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输。   蓦地——“预备!”   裁判高高举起手中的小旗,他如雷的吼声,震得现场包为安静。   小妮子和杜云亭皆在马背上全神贯注,等候裁判一声令下……猛的裁判用力一挥红旗,同时暴喊:“开始!”   “喝!”   “喝!”   同声叱喝,出自小妮子与杜云亭两人口中,红、黑两道影子随声电射蹿出。   大多灵敏人只觉得眼前影像一闪,再定神仔细一看,赤焰和白星都已经奔出七、八丈之外了!   “好马,真是好马!”   在场众人,不禁全部异口同声地惊叹,随後,紧跟着暴出一阵“啊!”的兴奋喊声,所有的人都为这两匹一等一的好马狂吼加油助威。   小混和小刀两人早在马儿冲出之後,便挤入起跑点,抡拳狂然大吼。   他们两人脸红脖子粗的那种模样,看得帖纳罕以为他们在和人拚命,他不禁咋舌暗想:“乖乖,看的人就这麽激动,若是要他们上场比赛,那不就更精彩?”   此时,两匹马都已奔出五十丈外,赤焰稍稍领先半个马身,白星则一路追赶於後。   小混兴奋地大叫道:“跑呀!赤焰宝贝,为你老爹挣把银子啊!”   蓦地——赶在後面的白星,忽然脑袋一斜,张口咬了赤焰左後臀一口!   “唏呖!”赤焰一声惊嘶,猛弹起後腿,踹向白星,这是两匹马在争夺领导地位时,常见的冲突。   好在小妮子马上功夫了得,当赤焰惊嘶时,她已经抱紧马颈,因此,赤焰在奔行中突如其来的踹跃,并没有影响到这小妮子。   只是,经过这微乎其微的一顿,白星已经抢过身去,取得领先的地位。   小混在起点处看得清楚,他恨恨地破口大骂:“他奶奶的,黑小子,你好阴险!姓杜的,注意你的马呀!”   帖纳罕拍拍小混肩头,安抚道:“小子,没关系,这种事在比赛时常见,这两匹马都是当头领队的好马,更是会不服其他马匹跑在自己前头,只要那个公子哥儿稍稍注意约束一下白星,就不会有事的。”   小刀这时发现,杜云亭似乎有意保留白星的实力,因为不过这两句话的功夫,赤焰已经再度追上对方,抢出半身,他顿感不妙,正要警告小混时。   忽然——白星再次甩头,顶撞赤焰的腹边,这一撞正好撞在小妮子玉腿之上,痛得她惊呼一声。   赤焰谨记小混的交代,要尽力保护小妮子,这时它听到小妮子的叫痛,不禁昂首怒嘶,四蹄一缩一碰,疾射丈寻,立即脱出白星的纠缠。   杜云亭不料赤焰竟如此精灵,於是他一夹马腹,叱喝一声,催促白星加速赶上丈外的赤焰。   此时,两匹马有若流星般,逐渐接近百丈外的折返点。   白星在杜云亭加力催促下,又渐渐和赤焰追成头尾相接的情形。   小混蓦地开口吼道:“姓杜的老兄,你若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马,可别怪我违约下场,亲自讨教一番啦!”   在群众鼓噪轰然的激烈喧嚣中,小混之言,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穿透层层滚腾的声浪,使得在场为数近万的群众,人人都明白地听见他的说话声。   小混这手凝气成音的功夫,与一般人所谓千里传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这功夫,重的是传音之响,而非千里之远。   由於狂人谷深居大漠之内,时常遇得到狂风或沙暴。   每当如此,狂人谷中风声咻咻呼啸如锐雷,声音大得足以掩去一切其他的声响,这种时候说话的嗓门如果不够大,就算受了伤也没听得见。   所以,小混第一项学会的入门功夫,就是这种能够压过风吼的凝气成音大喉咙神功(後面五个字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近万人听见小混清晰的语调,不由得嗡嗡然,惊讶地议论纷纷。   偏偏就在小混刚说完话,众人议论声正响的同时,不知有意或无意,白星在折返点转身回冲时,突然倏的偏身,在杜云亭的喝止声中,突兀地横向猛撞赤焰。   赤焰正好扬蹄扭身而起,与白星急夺转折的先机,此时正值四蹄临空,落脚无处的地步,这下若是被撞实,只怕要连人带马飞摔出去,变成砸向地面的鸡蛋——完蛋大吉!   小混蓦地双目怒睁,低叱道:“无耻!”   他忽地仰天厉啸,小刀只看到身边人影微晃,一扭头,小混已经不见了踪影。   突然,现场围观的众人,暴出一声融合了兴奋、惊惧和不敢置信的呐喊。   小刀急忙转眼看去,只见小混已如流星般,闪电在无人的跑道上,此时,他内心急怒异常,自然的运足十二成功力,全速施展大幻挪移。   众人唯见他的身形化成淡淡的一道影子,只有四、五次闪动,他已经掠过百丈距离,冲身急急欲解赤焰之危!   赤焰在冲到折返点时,小妮子低伏地贴在它耳际,断然轻喝:“转!”   赤焰立即应命抓住时机,弹身入空,腰腹猛扭,正待横身之际,突然,发现白星又不安好心地猛撞而来。   身在半空的赤焰,自然知道自己处境堪虞,尤其,它奉命照顾背上的小妮子,更是出错不得。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赤焰愤怒地掀唇厉嘶,猛挫腰腹的同时,它後蹄凌空猛踢猝甩,硬生生偏开一尺之後,四蹄骤缩,在半空“ 砰!”互蹬。   藉着这互蹬之力,赤焰将自己狠狠地弹出七尺,冲出跑道之外老远,避开白星那要命的冲撞。   赤焰临危应变的这一招,是它累积无数次被人类追捕的逃脱经验。   这一次,它再度凭着自己一身矫健强壮的肌肉,和镇定无误的精确判断,避开一次危机,保全了自己和小妮子。   就在赤焰安然落地,并且顺势冲出数步的同时,小混已然闪身而至,飞身一把将小妮子抱下马背。   赤焰看见小混,兴奋的欢嘶一声,好像在对小混表示自己幸未辱命。   在众人欢声喝彩中,小混拍拍赤焰道:“好儿子,干得好,等这回事了结後,你老爹会好好犒赏你一番。”   他接着道:“小妮子,你先到旁边休息去,看我好好教训那家伙!”   小妮子惊魂甫定,不由得担心道:“小混,你要小心一点,那匹乌龙驹凶得很,也邪门得很呐!”   小混在群情激动中,翻身上马,傲然道:“他奶奶的,少爷就是不信邪的人,小妮子,你看我如何整治那家伙!”   “马也算家伙?”小妮子茫然退开。   小混有如出征的大将军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端坐在赤焰背上。   他瞄了一眼已经奔出三、四十丈外的白星,一拍赤焰颈脖,气势如虹地喝道:“小子,给我追,你老爹我,今天非得将他们整得屁滚尿流不可!”   赤焰在小混的指挥之下,精神猛振,昂然嘶啸如龙吟入空。   就在啸声扬至最为高亢的同时,赤焰喷气跑蹄有若怒龙发威,它四蹄猛地蹬向地面,登时,身形如箭,笔直而快速的镖射而出。   小混伏身於马背之上,只觉得耳边盈满呼呼的风声,两旁景物化为光影,倏地倒退消逝,他双目专注的凝视着前面飞驰的乌龙驹,眼见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三十丈……二十丈……十丈……随着缩减的距离,两匹名驹间的优劣,即使是外行人也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渐渐,十丈距离变成三丈、二丈……白星黝黑的身躯,此时近在眼前。   蓦地——小混狂吼道:“赤焰,给我咬!咬烂这骚包黑仔的屁股,替你自己报仇!”   杜云亭早在瞥及小混策马而来时,便已心中凛然,赤焰在小混的驾驭下,才算真正发挥它的威猛。   此时,他见小混御尾追至,又命赤焰报仇,急忙双腿一紧,夹着白星硬向右侧偏斜半尺,赤焰一咬立即落空。   然而,就在白星偏身之时,它那乌溜如发的长束马尾,顺势抛起,划着弧度飞扬。   赤焰咬臀不中,一抬头正巧迎上白星的尾巴,它老大毫不客气,唏聿的再次张口,即时逮住白星的几丝尾毛,狠狠地扬头猛甩,硬生生扯下被它咬住的马尾!   白星悲嘶一声人立而起。   饶是杜云亭骑术高明,也差点被掀下马背,总算白星是匹良驹,人立之後迅速弹身前蹿,才没使得杜云亭栽下马来。   小混见赤焰咬的漂亮,不禁乐得哈哈大笑,连声赞道:“乖儿子,对极了,就是这样子啦!”   小混故意不催赤焰超前,反而紧跟在白星尾後,故技重施。   白星吃过一次亏後,机警许多,发现赤焰接近,立即斜蹿而出,试图躲开赤焰的攻击。   而赤焰这遭却不用嘴咬,它学着方才白星的样子,横撞白星後臀,而当白星扬起後蹄飞踹反攻时,赤焰突然冲上前,抢先数尺,躲开白星的踢踹。   正当白星以为有机可趁,准备张口反咬赤焰时,鬼灵精怪的赤焰小子,在小混暗夹马腹示意之下,猛然刹车。   杜云亭和白星同样猝不及防,他们双双冲过赤焰和小混身边。   但见赤焰蓦地前蹄陷土半寸,然後躬身扬臀,後蹄在白星闪过身旁之际,猛然飞踹而出。   杜云亭见小混刹住赤焰时,便知不妙,不待多想,他和白星已冲身经过双方身旁,他急忙夹紧马腹,大喝一声,仗着自己一身内力修为硬将白星凭空横移三尺。   但是——晚了!   “唏聿!”又是一声悲嘶。   白星虽然被骑於背上的杜云亭带出三尺,屁股仍未脱出赤焰飞蹄的攻击范围,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踹踢,後臀登时瘀血浮肿。   此时,表面上是两骑互斗,其实是小混和杜云亭两人身在马背,各显神通。   当然,两骑胜负的关键,除了小混他们两人的指挥要得法之外,马匹和主人的灵犀相通,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   不知情的围观群众,此时全为两匹马精彩的表演,疯狂地大声喝彩。   眼见距离起跑点,也是最後的终点,只剩下二十馀丈的赛程,观众的情绪,已被挑逗到最高点。   他们疯狂地呐喊,忘情地加油,将所有的心神投入这一场激烈而且刺激的比赛中。   杜云亭遥望二十丈开外的终点,不禁泛起一抹苦笑,他已经有点後悔提议这场比赛!   蓦地——在杜云亭心神微疏之际,白星又是一阵唏聿,然後,就如跳豆般蹦弹起。   杜云亭反射性地夹紧白星,双手牢牢抱住白星的脖子,总算没有摔下马,只是他除了困窘狼狈之处,再也显不出任何优雅的风度。   就在他懊恼之馀,背後传来小混刺耳的哈哈讪笑。   杜云亭催马脱身後,稍稍侧目回头一瞥,正好来得及看见,赤焰嚣张地扭头,将咬在嘴里的几根黑色马尾,献宝似地交给小混。   杜云亭只差没有气得吐血,他连忙挺腰扭身探视白星後臀,不看还好,看清楚之後,他恨得只想一头撞死!   原来,白星那束漂亮有神的马尾,此时,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根,难怪白星会痛的乱跳,它的尾巴根部已经是鲜血淋 ,一片凄惨!   杜云亭咬着牙,回首苦笑道:“曾兄弟,你便饶了这畜牲吧!”   小混故作慌乱道:“哎呀!杜老兄,可不是我不饶你的白星,实在是我和你一样,无力阻止赤焰作怪啊!”   彷佛要印证小混的话似的,赤焰忽然一蹦,小混哎唷一声,人猛地斜滑,差点摔下马。   小混嗔怒地啐骂道:“他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是被撞昏头,发了疯是不是?居然连我都想摔下马,这像话吗?”   赤焰轻嘶一声,速度略缓,好让小混重新坐回背上。   杜云亭暗暗地催促白星趁机快跑,他当然知道小混是在演戏,可是,对方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除非这场比赛结束,否则和他是没完没了。   这时,杜云亭深深的感到後悔,自己在开赛时,实在不应该故意落後,纵容白星攻击小妮子和赤焰,若是正大光明的赛上一场,说不定不见得会输的太惨呐!   如今,他只有狠下心拚命催促白星,全力急奔,以期早点结束这场比赛,早点解脱白星的痛苦。   但是,赤焰反而得理不饶人,在小混撑腰之下,它独居沙漠时的狂态,全然苏醒。   大漠神驹岂是浪得虚名,不论是异类的人,同类的马,只要有谁得罪它的神威,赤焰从不善罢干休。   如今,白星犯了它的忌讳,赤焰自然是要讨回公道的。   记起刚才折返点险些吃瘪的那一幕,赤焰再度怒火中烧,嘶啸连连,它这是向白星挑战,也是向白星示威。   忽然赤焰马头一低,四蹄蹬地跃进的同时,又猛地虚空并蹬,它的身形就在逸掠时,陡然暴射,目标正是白星起伏如浪的臀部。   小混贴在赤焰背上,暗赞一声:“奶奶的,漂亮!”   四周围观的人群,也轰然暴起如雷的彩声,为赤焰这记虚空连跃的漂亮表现,兴奋又疯狂地呐喊助威。   喝声掩去了白星惨然的嘶叫,赤焰正中目标,终於如愿以偿,在白星的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圈齿印犹存,血渍殷然的痕迹,就是赤焰证明自己优於白星的有力证据!   同时,白星负痛,加蹄冲过起点,蠃得这场比赛。   而它在蹿过起跑处後,仍然逃出老远,才在杜云亭勉力控制下,馀悸犹存地停止飞奔,却久久不肯回到起点,接受胜利的欢呼。   倒是小混风光地接受失败,赤焰在通过起点时,群众忍不住对它发出有若欢迎凯旋英雄的呼吼。   它原是忘情地想再追着白星之後,多咬对方两口,小混却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笑骂道:“好了,儿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比赛已经结束,你还想干嘛?”   赤焰这才悻悻地收蹄,意气昂扬地四处踱步,彷佛,它才是这场比赛的蠃家!   小妮子急急赶上前来,拨开汹涌的人潮,抱住赤焰的大脑袋,香吻频频的犒赏它。   小混翻身下马,指着自己的脸颊问:“我呢?”   小妮子粉颊微红, 噘起小嘴,浮扁掠影般迅速又轻悄地擦过小混汗渍淋 的左颊,然後逃难似地钻到赤焰身後,躲了起来。   小混正待一把抓住小妮子,眼前一暗,小刀堵上来,呵呵笑道:“别急,换我啦!”   他双臂一张,抱住小混,双掌大力在小混背上连拍好几下。   小混故意“咳!咳!”,咳笑道:“老哥,你这算什麽?恭喜还是报仇?”   小刀眨眼谑笑道:“都有!他奶奶的,你输了这场比赛,害我输了大把银子,这该让我恨你,偏偏你又输的这麽漂亮,输得让我打从心眼里高兴,我又不得不佩服地恭喜,只好两样全上,一起表示啦!”   帖纳罕却唉声叹气地踱上前,苦着脸道:“小子,你能蠃为什麽不蠃?害得老汉我输去十几两银子。”   小混得意地瞟了帖纳罕一眼,扭着嘴道:“帖老儿,帖大胡子,你才输十几两算什麽,你可知道我输掉多少银两?”   帖纳罕怔然问道:“多少?”   小混斜眼瞧着正牵马而来的杜云亭,故意大声叹道:“我呀!一共输掉七百二十两,那其中还包括小妮子的嫁妆五百两在内,是我全部的家当呐!”   “什麽?”小混身边的人,全都脱口惊呼。   小混无奈地一耸肩,叹道:“本来,我笃定赤焰会蠃,所以才把全部家当押了下去,谁知道……唉!”   他回过身,对牵着白星走到自己身後的杜云亭,苦笑道:“杜老兄,你的白星实在厉害,不但使我赚路费的计划破灭,而且还让我输的一乾二净,两袋空空,唉!真是惨呐!”   杜云亭方才检查白星的伤势,已是心疼无比,此时又见小混如此做作,令人不得不同情他所受的委屈。   而自己虽然蠃得这场比赛,却憋了一肚子鸟气无处可发泄,只有在心中骂翻小混十八代祖宗,祖奶奶!   表面上,杜云亭不得不顾及风度,陪笑道:“曾兄弟,你若真有不便,为兄也不好收你的彩金,就不如……”   小混截口决然道:“不行,不行,所谓赌蠃赌输不赌赖,我曾能混是光明大度的男子汉,输钱就输钱,就是输的精光,这彩金万万不能不付。”   接着,他又呵然笑道:“还好,我老哥和小妮子不像我对赤焰那麽有信心,他们大概没有把所有的银子押出去,我想:“他们不至於让我露宿街头!”   杜云亭原以为小混哭穷是有求於他,自己本想送个顺水人情,不料又碰了一鼻子灰,他这一肚子呕,足足可以憋死他三次有馀。   於是,他终於无趣地强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为兄多虑了!”   小混心里暗想,他奶奶的,你若是还有办法为‘凶’,老子就剁给你!”   他心里虽然如此想,但是脸上仍不忘堆起假惺惺的笑容道:“杜老兄,你太客气啦!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好心。”   杜云亭强颜欢笑地拱手道:“好说,好说,曾兄弟,我尚得带白星回厩,同时为这畜牲疗养,请各位恕我无法奉陪,就此别过。”   小混自怀中取出一小包金创药,交给杜云亭,轻笑道:“杜老兄,因为我管不住赤焰,才让白星受伤,实在抱歉之至,这包药粉是我家祖传秘方,对一般创伤有效得不得了,就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杜云亭称谢收下药包,转身带着白星离开。   小混等人看着他走远,又被人拦下,奉送一个大包袱,那大概就是白星所蠃的彩金,却没见到他回身後的一脸阴霾!   小混忍不住啧啧叹息道:“奶奶的,那里面有我孝敬的七百二十两银子。”   小妮子大惊失色道:“小混!你真的把全部财产都押下去?”   小混斜睨眼道:“我还客气什麽?”   这下连小刀也摇头苦笑道:“我以为你是唬那金剑神龙玩的,原来是真有这回事。”   帖纳罕暗处吐了吐舌头,这下他可不敢再抱怨。   小混伸个懒腰,呵呵笑道:“我只是证明,一个人若有十分自信时,会有什麽凄惨的下场傍你们看罢了,输光又如何,反正只要有本事,银子就俯手可得呐!”   “俯手可得?”小妮子嗤鼻道:“小刀哥哥,咱们就别理他,不要帮他付钱,看看他要如何俯手可得白花花的银子!”   小刀赞同道:“没问题,我也挺感兴趣,咱们等着瞧!”   小混吃吃笑道:“哟!吃了同心丸想对付我?”   他懒洋洋地挥挥手,像在赶苍蝇般疲懒道:“少想喽!要看我出糗,你们觉都还没睡,就睁着眼睛做梦啦!”   他在小刀和小妮子怀疑的眼光下,嘿嘿神秘一笑,拍拍帖纳罕问:“帖老兄,接下来还有没有什麽新鲜的玩意儿可看?”   “新鲜的?”帖纳罕搔着大胡子想道:“只剩下今天下午摔角比赛比较精彩,其他的就没什麽有趣?玩意儿啦!”   小混点头反问:“摔角比赛什麽时候开始?”   帖纳罕看看天色道:“要等吃过中饭,日头没那麽毒时,才会开始。”   小混猛的张口打个大哈欠道,咂嘴舔舌道:“好极了,那麽我先回你的蒙古包睡一个小觉,等比赛开始前你再叫我起来。”   帖纳罕怔道:“怎麽其它马赛你都不看啦?说不定还有机会捞回本呢!”   小混拍拍口袋笑道:“你忘了,我口袋空空如也,没有一点银子,而又没有人要救济我。”   帖纳罕拍着胸膛,豪迈道:“老汉我借你便是!”   小混摇摇头道:“折腾了一个早上,也被赤焰小子颠得不轻,我还是去睡一觉比较舒服。”   小妮子不依道:“可是人家还想看看其它的节目呢!”   小混奇怪道:“没人叫你别去呀!”他忽又露出一脸色情相,谑笑道:“除非,你想陪我睡一觉!”   小妮子尖声叫道:“小混——你……”话未说完,她发现小混眼中又露出那种熟悉的古怪光芒,知道这是他要偷袭的前兆。   於是,小妮子抚着嘴,咯咯娇笑地逃出老远。   小混盯着逃逸的小妮子,吃吃笑道:“这妮子越来越精啦!竟然懂得看人脸色行事。”   小刀淡笑道:“都是你带坏的。”   小混嘿嘿轻笑数声,忽然挥挥手道:“老哥,小妮子就麻烦你照顾,我要去睡觉。”   小刀怔道:“你真的要去睡觉?”   小混斜眼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觉不睡是呆子,何况,我也得想想如何捡银子,才不会被你们瞧扁啦!”   他还真的说走就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回身叮咛道:“对了,老哥,看着赤焰小子一点,它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可是,我怕有人想不开,会找它算帐。”   小刀会意地点点头。   但又轻轻地说道:“奇怪,你对他好像就是没什麽好印象。”   小混不置可否地道:“大概我跟他不来电吧!”   轻笑一声,他随着帖纳罕往一座蒙古包走去。   小刀有些怔忡站在原地沉思。   直到小妮子扬声叫道:“小刀哥哥,快来嘛!”   小刀方始悚然惊觉,“喔!”地慢应一声,小刀拍拍赤焰,要它跟紧一些,不要跑得太远。   没有人注意到,在人群中,有一名年约十八、九岁,长相平凡,身材瘦小的年轻人,眨着一双和平凡相貌不甚相配的精亮眼睛,一直滴溜溜地注视着小混他们。   更正确点说,这人一直滴溜溜地注视着和小混他们在一起的赤焰……       第一章 金牛头怒狮哈赤     深秋,草黄、枫红的季节。   早晚的空气里,都逐渐加重一股刺人的寒意。   可是,秋日午後的太阳,虽然有点慵懒,还是能晒得人头皮发麻,真叫人受不了!   睡过一场好觉的小混,推开蒙古包的帷幄,钻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瞄着太阳,低啐道:“他奶奶的,秋老虎……奇怪,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小混对着有些空旷的左近,不解地皱了皱眉,他忽然“啊——哈!”伸个懒腰,扭扭脖子,大踏步投入午後的懒阳里……叁加那达慕盛会的人潮,此时很有秩序地一圈又一圈团团围坐着。   大伙儿一改喧闹的气氛,全都压低了嗓门,琐琐细细地轻声交谈。帖纳罕和小刀、小妮子他们,就坐在人群中的最内圈,一个视野无阻,风水颇佳的好位置。   蓦地——“小妮子哟!我的亲亲准老婆,你到底是在哪里躲藏!”   十足山歌对唱的调子,声音虽然不至於有若睛天霹雳,但是嘹亮高亢的歌声,在安静的人群中,堪称异军突起,引人注目。   众人一见小混,发现他就是早上骑着赤焰落败的英雄,全都含笑对他挥手招呼。   帖纳罕看他正和其他人比手划脚(因为言语不通),把臂言欢,你拍我一掌,我拍你一掌,遂道:“这小子,真能……汉人叫什麽来着……喔!对了,吃得开是不是?”   小刀点头轻笑道:“也叫真能混!”   他扭着身,向小混扬了扬手。   小混笑嘻嘻地和眼前这些不认识的朋友们寒喧得正是热切,瞥见小刀对他招手,总算找到藉口脱身。   他笑眯眯地指着小刀那里,忙不迭挥手再见,急急穿过人群,往场子内圈挤去。   到了小刀等人的坐处,小混人一矮,一屁股挤坐在小妮子和小刀之间。   他嘻嘻谑笑道:“奇怪,我明明找的是老婆,老哥你出什麽头?莫非……你染上断袖子的习惯?”   小刀微怔,然後猛地想通小混话中隐喻,他猝然翻腕,一巴掌刮向小混的後脑勺,笑骂道:“他奶奶的,你才有断袖之癖!”   小混头一低,让过这巴掌,嘿嘿笑道:“我是清白的!你没看我已经有老婆了,当然不是乱搞同性恋的男人!”   帖纳罕本想问他们,何谓断袖之癖,这下子小混可说得够白了,不需要多馀的解释,他也听懂其中的含意。   於是,帖纳罕口里念念有词:“断袖之癖……唔,断袖子的习惯就是指同性恋呀!”   他因为多学到一句汉人的成语,不禁得意的哈哈轻笑。   小混惊讶地瞪大眼道:“哎哟!帖老兄,瞧你笑得那麽开心,原来,你老兄有这种习惯!”   小妮子已经“噗哧!”笑了出来。   帖纳罕却仍是憨然问:“习惯?我有什麽习惯?”   小混用手比了比割袖子的动作,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断袖子的习惯,你不是笑得很暧昧吗?”   帖纳罕粗黑的老脸涨的通红,他急急摇手否认道:“没有,我没有断袖子的习惯!不不不,我老汉才不会是那种人。”   小混眨着眼,黠谑道:“那种人是哪种人?”   帖纳罕老脸更红,他呐呐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啪!”然一响,小刀偷袭成功,顺利赏了小混的脑袋一巴掌,他谑然地为帖纳罕解危道:“好了,小混蛋,你少欺负老实人。”   小混大意失荆州,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不由得瞪眼摸着头道:“好,我不欺负老实人,那我就……”   话未完,他已经扑上身去,压着小刀左右开弓,继续道:“我就……专门欺负……你这……你这种贼人!”   小刀岂是省油的灯,他在猝不及防下,被小混压倒在地,挨了两掌之後,陡然大喝一声,缩肩抬手,双臂格开小混的攻击,接着翻掌扣住小混腕脉,猛力一拖,反将小混拖下来压在自己身下。   於是,两人就在场边先行展开一场拳打脚踢的会外赛。   只见,他们二人乒乒乓乓地,互不相让地狠打死拚,当真干架开打来了。   猛地,小混斜刺里一记左勾拳砰然击中了小刀的下巴,将他打得仰面翻跌出去。   蓦地——“哔!好啊!再来一拳!”一阵哔然喝彩。   小混刹住斑举的拳头,四面一看,他们身边已围满观赛的人潮。   小刀揉着下巴坐了起来,见机不可失,猛的又扑上去,骑在小混身上,狠狠照着他的後脑勺,给他一记清脆有声的爆栗子。   “哇!”   小混惨叫一声,硬是扭腰挥拳,“啪!”的回敬小刀俊脸一巴掌,将小刀扫落於地。   “停——”   小混揉着被敲肿的後脑,石破惊天的大吼叫停。   其实,小刀也已经气喘吁吁地撑坐地上,无意再战。   “他奶奶的!”小混自嘲地啐笑道:“不卖票的比赛,打得那麽有劲做什麽?真是劳民伤身,哎唷!”   他还是忍不住痛地呻吟一声。   小刀看看自己,又斜瞅着小混,但见他们二人同样的鼻青脸肿,衣衫尽裂,一副狼狈不堪的惨状,他忍不住“呵呵!”……“呵呵呵!”慢慢地轻笑起来。   小混横了他一眼,然而,甫一瞄到小刀神经质的傻笑嘴脸,小混的菱角嘴,蓦地咧开豁然哈哈大笑。   於是,他和小刀二人像是六、七岁大,刚打完架的毛头小孩,跌坐於地,互指着对方,“哈哈哈!”、“哈哈哈!”终於忍不住抱着肚子笑成一堆。   围观的人群,对他们二人纯真的样子,也不禁莞尔,连声呵呵轻笑。   忽然——“喔……”一阵欢呼和震天的掌声如雷般响起。   小混黑着眼圈,眨眼笑道:“呵呵!真客气,看完戏还那麽给面子,居然有掌声鼓励呀!”   原本围着小混他们的人潮,突然迅速地散开。   小妮子羞笑道:“得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人家才不是为你而鼓掌呢!”   帖纳罕兴奋道:“快!小子们,快回来坐好,摔角比赛要开始了,摔角勇士们要进场喽!”   小混他们二人,懒懒地将屁股挪回场边,原先所坐之处。   此时,八名穿着传统独特服饰的摔角勇士,排成二路纵队,雄纠纠,气昂昂,大步地走进场内空地。   这八名勇士俱是打着赤膊,只有在肩胛连臂之处,象徵性地穿戴着钉有银亮铁扣的小牛皮软甲,腰际围有三层颜色各异的腰巾,下身穿着五色斑烂,色彩鲜艳的绣花灯笼裤,足蹬精致绣花的长筒牛皮靴子。   八名勇士,个个长得粗壮结实,他们那一条条,一块块线条明晰流畅的粗硬肌肉,彷佛是斧凿刀削所成的石雕,隐含着令人窒息的孔武力道,清楚地浮现在裸露的臂膀和胸膛上。   小混他们全都瞪大眼,好奇地盯着眼前的摔角勇士猛瞧,那样子,就像见着新奇玩具的小孩,好奇中还有掩不住的兴奋与欣赏。   小刀突然问道:“帖老兄,我听说蒙古的摔角勇士们,都以争取一个叫什麽┅┅红带金牛的玩意儿,为最高的荣誉,那红带金牛到底是什麽东西?”   帖纳罕搔着大胡子笑道: “红带金牛就是一条 着纯金牛的红皮腰带,那是代表着蒙古第一武士的身分标志。”   小混好奇问:“那要怎麽样才能得红带金牛?”   帖纳罕舔舔厚唇,解释道:“首先,摔角勇士必须先取得自己所属那一旗内比赛的前三名,然後,才有资格叁加蒙古各旗之间所举行的全蒙古各旗联盟摔角大会。如果能够在全蒙古亲王环视下,打败各旗摔角好手的话,就能获得红带金牛首旗武士的荣衔,得到这条象徵最强健胜利者的红带金牛。”””   “原来如此!”小混恍然大悟道:“红带金牛就是全蒙古摔角冠军的优胜奖!”   帖纳罕微笑地点头,小妮子天真问道:“帖老兄,那麽你们这一旗里面,有没有出过红带金牛首旗武士?”   帖纳罕得意道:“当然有,二年前,我们旗内的怒狮哈赤,就曾经代表阿尔察汗诺而十二旗,叁加全蒙古各旗的联盟摔角大会,蠃得红带金牛首旗武士的荣耀,被称为蒙古第一勇士!”   小刀叹服道:“天爷!你们阿尔察汗诺而一共有十二旗?那是不是说,那个叫怒狮的人,要先蠃得你们正白旗的前三名,再叁加十二旗比赛,然後,才能叁加全蒙古的联盟大赛?”   彷佛是自己的骄傲般,帖纳罕重重地点头,满脸傲然道:“不但如此,而且哈赤在每一场比赛中都是第一名,他以三十六场全胜的记录,获得红带金牛,因此他被公认为有史以来,全蒙古最伟大勇猛的摔角武士。”   小混不禁吃吃笑道:“真的?我倒挺想见见这头狮子,看看他到底是何方星宿下凡,竟然这等子厉害法。”   大胡子帖纳罕神色忽然一黯,似乎颇为感伤道:“可惜,我们就要失去这位最伟大勇猛的摔角武士了。”   小混他们闻言,不由得讶然微怔,正要问帖纳罕是怎麽回事时,忽然,四周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此时,八名勇士已经绕场完毕,其中六人已经退出场外,众人在欢呼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期待着第一场比赛的开始。   场内仅剩那两名摔角勇士,分别屈起双臂,交扭於肩,他们先对四周观众行礼之後,两人再相互抱臂一鞠躬,接着,立即拉开架式,准备展开扑斗。   小刀用肘轻顶小混,他下颚微微往左前方一点,低声地说道:“喂!咱们那位杜公子也来啦!”   小混不动神色地转着眼珠子斜瞟过去,果见杜云亭盘膝端坐於自己前方的场边,在他膝上则横搁着一把金柄、金鞘,通体金光闪闪的金黄长剑。   杜云亭此时已换过一袭白绸 金边的长衫, 洁净的白衫,映着闪烁的金芒,衬着他那张浚豪潇洒的脸庞儿,十足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模样。   尤其,他坐在服装邋遢,言语粗俗的牧人之中,更显得他的飘逸出群,英姿不凡。   小混轻嗤道:“他奶奶的,骚!”   “ 骚?”小刀茫然地重覆。   小混目不转睛看着场内的比赛,淡然道:“ 心加骚包!”   小刀无言一笑,突然场中一声大喝,他连忙凝神观战,只见场内双方你来我往,尽是贴身肉搏,扭缠摔打的双方,都想将对手压倒在地。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地各自观赏比赛。   忽然,小妮子突发奇想,咯咯娇笑道:“小混,你看那两个摔角武士的腰上,那三层飞来飞去的彩色腰巾像不像女孩子的短裙子?”   小混呵呵笑道:“像,像极了,如果穿在女孩子身上就更妙,只要风一吹,啧啧!可就精彩啦!”   帖纳罕和小刀附合般地嘿嘿轻笑,小妮子白眼啐道:“死相!”   小混有意无意的将手搭在小妮子香肩上,同时伸指谑笑道:“瞧,裙子又飞起来了!”   小妮子抚着嘴,呵呵笑得花枝乱颤,小混顺手揽过小妮子肩头,顺势将她带入怀中,靠坐在自己的胸前。   小妮子刹时羞红了脸颊,可是舒服的姿势,和甜蜜蜜的喜悦,都使她舍不得离开小混温暖的胸膛。   小混微一侧头,正好迎上杜云亭的眼光,於是,他装做这才发现杜云亭在场般,对杜云亭微笑颔首,打个迟来的招呼。   杜云亭的脸上在笑,但是,笑意似乎没有进入他的眼中,使得他这一笑,少了一份亲切感,反倒显得有些森森的冷漠。   孔雀开屏是为求偶,天下争风相妒者,岂止於女子而已!   小混扭头收回视线,正好迎上小刀一脸若有所觉的笑意,他无声地咧咧嘴,彼此心照不宣地将目光重新投向比赛场内。   半晌——小刀忽有所感地低声道:“小混,蒙古的角力摔跤的确名不虚传,你瞧他们这种近身相搏,实在与武术中的拳腿掌指大异其趣,独树一格呢!”   小混目注场内,点头同意道:“嗯!瞧他们进扑攻击时的灵巧和快速,的确颇有名堂,加上他们出手的锁扣绊拿,全是关节要害和使力重点,若是真个儿被他们抱牢,只怕连擒拿手也没有什麽用处。”   说着,他顺势圈紧环抱小妮子的双手。   小妮子不好意思地扭身低啐道:“讨厌,你又不是蒙古的摔角勇士……”   小混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有豆腐不吃,非小混也!”他又顺嘴“滋!”地轻吻小妮子的香腮。   小混把小妮子弄得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只得嘤咛低啐,更加缩进小混怀里,躲避小混的天外飞来之嘴。   小刀捉狎地叹笑道:“唉#瑚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他暗指小妮子越缩越贴进小混的怀里,使自己更加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小混黠谑地眨眼笑道:“便纵有龙潭虎穴,行之何所怯?”   小妮子乾脆嘟起嘴盯着比赛看,对小混和小刀二人捉狎逗弄的话语,全部装成没听见。   帖纳罕非常不解风情地皱眉道:“小子,你们两个嘀咕些什麽?看比赛时专心点。”   小混对着他的後脑扮个鬼脸。   忽然,群众一声惊呼。   此刻场内一名摔角武士,正被对手横肩撞退三步,他的对手趁这机会,立刻冲向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腰巾,脚下沉马立桩,豁然猛旋用力向外疾扯,这名勇士顺势被对手摔倒在地。   在观众的呼声中,对方扑上前双手自他的腋下穿过,反臂按住他的头颈,使他脸面朝下动弹不得。   受制的这人,立即伸手在地上连拍三下,然後四肢大张表示认输。   胜利的一方马上放开他,同时伸出手将他自地上扶拉起,比赛的二位摔角勇士,非常有风度地握握手,一起接受观众的喝彩欢呼後,退出场外。   小混轻笑道:“我喜欢这样,比赛时双方全力以赴,比赛完了不论输蠃胜负如何,两人还是和和气气,不伤感情地继续做朋友。”   小刀语重心长道:“江湖中人如果都是这种想法就好了,只可惜江湖不是那达慕,朋友可不是那麽容易维持的……”   一阵鼓掌之後,又另外二名摔角勇士进场,进行第二场的比赛。   看了一阵,小混评论道:“这两人的摔角技术比刚才那两个高明不少。”   帖纳罕接口道:“通常摔角比赛都是一场比一场精彩,技术最好,名气最大的摔角勇士,全都排在後面当作压轴好戏。”   小刀淡笑道:“理应如此,对了,怒狮哈赤是不是也会叁加今天的比赛?”   帖纳罕摇摇头,一阵喝声打断他的话,观众们正为场内旗鼓相当的比赛,各自的呐喊助威。   其中一人在被对方扣住手腕摔倒时,趁隙将对方绊倒,两人一阵扭压之後,双双滚开跃起,有如斗鸡般互视一眼,力刻又冲迎而上,再次展开搏斗。   帖纳罕盯着场中的摔角比赛,似乎怀着无限遗撼地摇头叹道:“你们以为这两人的摔角技术不错?其实,他们在怒狮手下走不出三招呢!可惜,哈赤病了,再也不能叁加比赛了……”   忽然,小混他们背後的场外传出一阵骚动,蓦地,一个有若旱天雷鸣的霹雳吼声叫道:“你们骗我!你们怎麽可以骗我说没有摔角比赛!”   小混等人齐齐回头向後望去,只见一名身高八尺有馀,魁若小山的庞然巨人,正瞪着一双铜铃眼,鼻息咻咻地愤怒咆哮。   这巨人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他那头倒竖如狮鬃,飞扬披散的蓬乱褐发,那就像顶着招牌似地告诉别人说他乃怒狮是也!   此时,怒狮身前一名年约六旬有馀,身材瘦小乾瘪的老头,拈着颚下的山羊胡子,急急顿脚道:“哈赤,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的病随时有发作的可能,而你若是再上场比赛,只有加速病情的恶化,你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   怒狮哈赤不屑地轻哼一声,拨开挡路的小老头,嗤鼻道:“阿骨郎大夫,要不要命是我哈赤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怒狮说要比赛,有谁敢阻止试试看!”   小老头阿骨郎大夫,急得小跑步追在哈赤身後,一直“你你……唉呀!”叫个不停。   哈赤根本不理会阿骨郎大夫,迳自踏地有声地走向众人围坐的圆场。   他排开人群,往场中挤去,同时扬声叫道:“耶鲁尔,你出来!你竟敢骗哈赤,你算什麽好兄弟?你是不是害怕再输给怒狮,不敢和怒狮比赛,所以故意找藉口不让哈赤叁加今天的比赛?你出来呀!”   此时,场内的比赛因为哈赤的出现,已经停止下来。   方才出场的八名摔角勇士其中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生的方脸大耳,魁武威风的年轻人。   他走入场中迎向哈赤,皱眉道:“哈赤,你怎麽不听阿骨郎大夫的话,好好躺在床上静养,却又跑出来呢?”   哈赤插着腰往耶鲁尔面前一站,大剌剌道:“呸!要我躺在床上等死?他是做梦!”   耶鲁尔好言劝道:“哈赤,他是大夫,他自然知道什麽对病人最好,你就回去休息吧!等你病好了,你要叁加比赛,或是练习摔跤,我耶鲁尔一定奉陪。”   哈赤一把拨开耶鲁尔搁在他肩上的手,瞪眼道:“耶鲁尔,你不用说的那麽好听,我哈赤知道自己的病是好不了的。近这一、两个月来,我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还有,我的眼睛也常常变得模糊,就算吃药也没什麽管用啦!”   耶鲁尔微微一震,强笑道:“哈赤,你别胡说,你一定会好的,你忘了,你是全蒙古有史以来杰出的武士,你绝对不会轻易被一点校韩病打倒,你……你不会死了!”   说到後来,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不止。   蓦地——哈赤仰天哈哈笑道:“不错,我怒狮哈赤是全蒙古最伟大、最勇猛的首旗摔角武士,哈哈……”   他的笑声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和凄凉,彷佛是一头濒临死境的雄狮,正发出无畏的悲吼。   良久,哈赤收住笑声,庄严道:“耶鲁尔,如果阿拉真的要哈赤死哈赤也无话可说,只是,你既然也是摔角武士,应该更能体会哈赤的心情,一个摔角武士,尤其是一个红带金牛首旗武士,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摔角场上而不是床上!”   哈赤伸出双手,搭在耶鲁尔肩膀上,摇晃着他,语气略见激动道:“耶鲁尔,你如果真是哈赤的好兄弟,你就不要阻止我叁加摔角比赛,你应该帮助哈赤完成我这个最後的心愿!”   耶鲁尔微仰着头,泪水盈眶,他猛地伸手抓紧哈赤的双臂,沉重点头道:“哈赤,我们这辈子是好兄弟,就是下辈子也还要做好兄弟,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你摔角,直到……直到最後一场!”   泪,随着他的点头,滑出眼眶,静静地溜下。   全场突然暴出热烈的掌声,原本席地而坐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这时候全场近万的群众,没有一人说话,他们已经将心中的最崇高的敬意,透过势烈肃穆的掌声,毫无保留地传达出来。   小刀也对眼前这个有怒狮之称的蒙古豪士,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欣赏和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他很自然地瞄向小混,希望小混能够有兴趣露一记回春妙手,将哈赤这匹死马,将就些救成活马。   小混正视而不见地仰望蓝天,他的手无意地跟着其他人拍动着。   此时,他紧蹙着眉头,织弱纯稚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沉静深邃的表情,彷佛,他正跌入一个幽远无涯的世界里神游。   哈赤豁然脱去上衣,他身上早就穿戴好叁加摔角比赛的行头。   他除了和其他摔角勇士相似的穿着打扮之外,哈赤在腰上多系了一条巴掌宽的腰带,腰带的扣头,正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纯金牛头。   观众们重新落座,兴奋又略带惋惜地等候着比赛开始。   小混兀自不觉地怔然独立着,小妮子颇为尴尬地扯了他一把,小混这才茫茫然地坐回地面。   他好像尚未从那个太虚幻境中回来,只是,原本看着天空的他,此刻正怔怔地直盯着哈赤。   哈赤和耶鲁尔两人依礼向四周观众和对手行礼致意,然後,哈赤习惯性地双手互拍一下,大喝着展开攻击。   只见他猛然向耶鲁尔冲去,却在贴近对方的同时,蓦的横移一大步,出脚扫向耶鲁尔的下盘。   耶鲁尔上身微倾,右脚倏然後拉,轻松避开哈赤的扫腿,反手捞向哈赤左腕,企图扣住他的左手。   哈赤哈哈一笑,左手急收,同时左臂弓肘顶出,撞向耶鲁尔胸口正中。   耶鲁尔後跃一尺,立即又斜滑上前,低身朝哈赤腰际冲抱而去;哈赤一个大旋身,让开耶鲁尔,顺手一掌推在他的肩部,耶鲁尔随着冲力被哈赤推得连冲三步才堪堪站稳。   只这两、三下交手,就可以看出哈赤的反应、技术,的确都在耶鲁尔之上,不愧是蒙古的首旗摔角武士。   哈赤沉喝道:“耶鲁尔,看仔细!摔角除了靠蛮力,还需要眼明手快,反应灵活。”   他突然猛地伏身冲扑,照着耶鲁尔适才的招式再使一次,耶鲁尔疾然半旋,然而,哈赤却适时沉踏右脚踵,左臂倏张,一把抓住旋身的耶鲁尔,就势再旋,绕着逆时针的方向,将耶鲁尔反手抛出。   哈赤这一抛之势,其实纯粹是利用耶鲁尔自己旋转所产生的冲劲,再加上自己觑准势子,轻扯一把而已,就将耶鲁尔抛出七步之外,在地上打个滚後,才站起身来,这完全是借力使力的技巧功夫。   哈赤一抛成功,并未趁机进击,反而摆稳姿势等待耶鲁尔主动攻击。   耶鲁尔明白这是哈赤有意藉机教导他一些摔角技巧,这除了说,哈赤自知死期将至外,还有什麽解释。   早在此次那达慕展开之前,阿骨郎大夫就曾对他说,哈赤如果乖乖躺在床上,大约还有半年的生命,如果继续摔角,哈赤就可能随时毙命。   如今,耶鲁尔除了含着泪,咬着牙,尽心学习之外,他又能奈何?   场外,阿骨郎大夫满脸焦急地搓着自己那枯瘦如爪的老手,来回不停地蹀踱顿足。   忽地,小混好似大梦初醒般,“啊!”的轻叫一声,只见他双目放光,神色欣然地猛拍腿,叫道:“是了!”   他急急回头推着帖纳罕道:“帖老兄,快,快去将那位蒙古大夫请来,我可得和他好好研究一番!”   帖纳罕纳闷道:“找他做什麽?是不是你哪里不舒服?”   小混眉头怫然微蹙,双眼瞪嗔道:“事关生死大事,说了你也不懂,快去!”   早已习惯小混嬉笑怒骂的皮懒性情,帖纳罕被小混此时不怒而威的严肃表情,瞪得心头一窒,一颗心不听使唤的怦怦乱跳。   他蓦地机伶伶一颤,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於是,帖纳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身而去,临走他犹不忘回应一声:“我马上去!马上去!”   小妮子轻扯小混衣袖,吐着舌娇声道:“你干嘛那麽凶?吓死帖老兄啦!”   小混茫然眨眼道:“凶?我没有呀!大概是心里挂着事,所以说话比较严肃而已。”   小妮子不以为然地皱了一下俏鼻子,轻笑着开玩笑道:“看不出你正经时会那麽吓人,难怪你老是不正经。”   小混呵笑地轻捏她的鼻子,诙谐谑道:“知道就好,看你以後还敢不敢要我正经一点,我这个人呀!要是正经起来,就像这样!”   他学做凶恶状地狠狠皱起眉头,菱角嘴抿的老长,硬将嘴角往下拉,一双黠慧精明的大眼睛,拚命睁得比鸡蛋还大。   然後,这才憋声道:“活似城隍庙里的城隍爷。”可是他温文织秀,略带点孩子气的脸盘儿,怎麽凶也装不出城隍爷的威风,顶多,像个作怪的小表头罢了!   “城隍老爷?”小妮子吓哧笑道:“你要是城隍爷,我就是地藏王菩萨!”   小混泄气地垮下脸,忽而,又吃吃笑道:“不,小妮子,你绝对不像地藏王菩萨。”   小妮子不服气道:“为什麽?你怎麽知道我不像?难不成,你还见过地藏王菩萨的真面目,否则怎麽知道我像不像?”   小混呵呵轻笑道:“哎呀!这种事用肚脐眼想也知道,你哪时候听过人家说地藏王菩萨是女的?当然你怎麽装也不会像!”   他故作神秘道:“我倒是想到你凶起来时,会像谁的模样。”   小妮子好奇问:“谁?”   “母夜叉!”小混得意地宣布。   小妮子登时花容失色,她噘起的小嘴,足足可挂得上三斤猪肉,她捏起小粉拳,恨恨地擂着小混肩头,大发娇嗔道:“死小表,你才是母夜叉!”   小混哈哈笑得肩直耸,小妮子的粉拳捶上去,倒像是在替他搔痒!   小刀啐笑道:“好了,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打情骂俏,未免也太过於那个了吧!”   小妮子重重一哼,赌气地背过身去,不理会小混他们。   小刀有趣地一笑,迳自对小混低声道:“瞧出来没?那个怒狮好像有意在教导对方的摔角技巧。”   小混瞄了几眼场中,点头轻声道:“应该的,那只狮子既然认为自己没有生望,当然不甘心带着一身绝技进棺材。”   小刀担心道:“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医好他?”   小混攒起眉头道:“难讲,这要看他的病情到底如何,如果,怒狮的毛病真如我所料的话,依他的现象看来,情况可不妙,所以我要找那个蒙古大夫问问看之後,才能够对症下药,决定该如何做。”   帖纳罕此时正带着阿骨郎大夫,匆匆赶来。   老郎中颇有汉风地拱手为礼道:“小兄弟,不知你找我有何贵干?”   小混拉着阿骨郎大夫在自己对面坐下,他开门见山道:“老郎中,我本身也学过几天的医,所以对哈赤的病情很有兴趣。你能不能将他的病历,自发病初期起,仔细说给我听听,或许,咱们俩会诊一番,还能救了你们这位蒙古第一勇士。”   阿骨郎惊疑不定地望着小混心想:“你这小孩才多大年纪,就算学医吧!又能学得多少?我阿骨郎行医三十多年,什麽玻夯见过,连我都束手无策的毛病,你又如何能救?”   小混见这个蒙古大夫神色不定,半天不语,猜也猜得到他心里在想什麽。   於是,小混好整以暇,支颚淡然道:“老郎中,啥赤的毛病,可是有绝症之称的脑肿瘤?”   阿骨郎愕然反问:“你怎麽知道?”   小混呵呵轻笑道:“老郎中,这有什麽好惊讶,看病不离开望、闻、问、切,虽然我未曾替哈赤把过脉,但是刚才听他说出自己的病兆,加上我仔细观察他的气色,大概也猜得出八、九分,如何?现在你该相信我不是吹牛了吧!”   阿骨郎汗颜道:“小兄弟的确高明,是老夫太小心眼。”   小混理所当然道:“知道就好,不过此时犹未晚也,好吧!你可以告诉我有关哈赤的病情了吧!我可是洗耳恭候多时啦!”   阿骨郎尴尬地笑笑,然後,他轻咳一声,似是整理思绪般,略为沉思後,缓声道:“大约在八个月前,哈赤因为他头痛得受不了,一些偏方又都无效,所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到我那里。”   小混肯定道:“照理说,一般感冒引起的头痛,应该不会那麽严重。”   阿骨郎大夫附合道:“是呀!我也是这麽认为,於是替他仔细把了脉,发现他後脑玉枕穴附近,血气有些积窒不顺,不像是感冒的症状,便替他炙了一针,开了付药,吩咐他两天後再来。”   小混呵笑猜测道:“结果他没回来?”   阿骨郎拈着胡子苦笑道:“没错!还是一个月後我碰到他,才问他情形如何。”   小混黠笑道:“他一定说很好,完全没有问题。”   阿骨郎讶然道:“你怎麽知道?他就是这麽说的呀!”   小混嘻嘻一笑,慢声道:“对那些不喜欢看病、见大夫的人而言,说这种话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不这麽说才叫奇怪,後来呢?”   阿骨郎扳着指头算道:“就在五个月前,他被耶鲁尔拖来见我,耶鲁尔说哈赤时常喊头晕、头痛,脾气变得很暴躁,他的朋友都快受不了他了,所以强迫他来看病。我一诊脉之後,发觉以前玉枕穴的毛病不但未好,反而情况更严重,於是又为他下了两针,同时吩咐耶鲁尔,无论如何,隔天架也得把哈赤强架来看病。”   小混皱眉道:“就是这样,有很多病本来可以医得好,偏偏病人自以为自己没问题,三拖两拖之後,就变成绝症。那你又是何时确定哈赤得的是脑肿瘤?”   “大约在三个月前。”阿骨郎沉重道:“经过连续二个月的治疗後,我只能控制住炳赤的病情不再继续恶化,可是,玉枕穴附近的血路不通一直也不见改善,於是,我改而对他的足太阳膀胱经下针,发现有针响,而且哈赤也感觉好了些,我才肯定他的病症是罕见的脑肿瘤。”   小混在心里嗤道:“你他奶奶的,还真不枉称为蒙古大夫,如此明显的毛病,竟也要两个月才能肯定,真是庸医!”   他神色微沉,继续问:“你原先是如何对他下针治疗?”   阿骨郎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忐忑,好像昔年他还未出道时,每当面对师父的临时考问,心里虽知自己没错,却总有股子说不出的惶然。   於是,阿骨郎乾咳一声,不自在地扭一扭身,小心道:“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下针,我都是针对打通玉枕穴附近的血路,所以直接对玉枕穴下针。我是以一寸分长的银针,用针管弹针进入皮下,然後施用捻针法,慢慢地刺入深部。”   小混点点头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你如此下针的确没错,而後呢?”   阿骨郎悄悄嘘口屏住的一口气,稍为放松之後,继续解说道:“两次用针以後,由於哈赤病情并不单纯,所以我改而对他的督脉针、灸并用。”   说完,他似乎等待着小混的同意,而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麽在小混面前,他始终有种战战兢兢的压迫感,好像连自己信任了三十几年的经验,都不再那麽有把握。   小混沉吟道:“督脉起於会阴,上走背部的正中线,达於头顶,各下走入颜面正中线,到於上齿齿根部,它掌管大半的头部穴道,你如此下针没有错……玉枕穴属足太阳膀胱经,你可有继续施针?”   “有!”阿骨郎肯定万分。   小刀、小妮子、以及帖纳罕,还有一些关心哈赤病况的人全都围着小混和阿骨郎他们二人,仔细地听着二人会诊的结果。   但是,这些人当中,十之有八九不知道他们二人所谈何事,尤其是牵涉到有关经脉、穴道和针灸之术等方面,众人更是有如鸭子听雷——一脸茫茫然,有听没有懂。   倒是小刀自幼习武,经脉走向、穴道所在,无不了然,只是以往这些经脉穴道,对他而言是内力运行的方向,具有伤敌、制敌的功能而已。   如今,他旁听小混和阿骨郎的交谈,这才明白武与医,其实是一体两面的事,它们所依据的理论重点,其实大致相同。   陡然间,他对医术一道有了概念,内心不禁喜忖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古人果然诚不欺我。”小妮子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痴痴凝望小混正经八百的脸庞,此刻,小混所流露出的神采胆识完全不同於他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   此时的他,实在是个能让任何少女觉得足以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因为,他是那麽的沉稳,那麽的可令人依靠!       第二章 施妙手神医再世     小妮子痴痴的目光有此飘忽、幽远。   在她的眼波中全然没有丝毫引人遐思的旖旎情愫,看她心不在焉的表情,就可知道这妮子心中所想的,绝对不是什麽儿女情长的事儿!   小混弹指敲着自己的膝头,沉思道:“老郎中,你若能在那时,就想到同时用针於督脉和足太阳膀胱经的话,哈赤的病情应该不至於恶化的如此之快,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倒是告诉我,他病情真正的加速恶化是在何时?”   阿骨郎有些赧然,乾咳道:“大约两个月前。”   小混点着头,沉思不语,众人不明所以,全都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开口打扰小混的思绪。   蓦地——摔角场内突然响起一声雷吼,众人连忙望向场中,只见哈赤尔猛然回头,暴喝着冲向耶鲁尔!   耶鲁尔来不及闪避,只得沉身立桩,伏身阻挡哈赤的冲撞,他们二人同时齐声大喝,“砰!”的闷响,两人互相扭缠做一堆,双双扣住对方腰际。   此时,谁的力量大,谁就能够摔倒对方,凭的全是一股蛮劲。   耶鲁尔奋力抵抗着哈赤越夹越紧的铁臂,汗水顺着他的头额际流向眼窝,又自眼窝一骨碌滑下鼻梁,滴落地上。   他不经意地抬眼瞥视近在眼前的哈赤。   哈赤正奋力闭了闭眼,而耶鲁耶而可以清楚的看到哈赤的瞳眸,已经失去原本的锐利,变得有些涣散。   他知道哈赤已经看不见了,当时心下不由得一惊!   只这一瞬间,哈赤感受到耶鲁尔的精神松弛,於是,他大吼一声,猛的挫腰奋力将耶鲁尔摔了出去!   哈赤在摔倒耶鲁尔之後,微微踉跄两步。   多年的摔角经验告诉他,他只要立即冲上去压制对手,他就能得到胜利。   哈赤安心的微微一笑,忖道:“冲吧!一切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只有靠鲁而自己去体会,自己的眼睛又快要看不见,也该结束这场比赛了,毕竟,提供观众一个完美的结局,是摔角武士的责任!”   哈赤猛然甩头,像一头出猎的雄狮,威风凛凛的甩动着头颈上鬣鬣的鬃毛。   自模糊的视线望去,哈赤看见耶鲁尔正要站起来,他大喝声再度扑上,耶鲁尔敏捷的自地上跃起,闪开哈赤的攻击,同时一掌击在哈赤肩头,将哈赤推得跌扑数步。   哈赤豁然笑道:“好兄弟,你学的可真快呐!”   不过才刚站稳,哈赤脚下一旋,立即又回身抱向耶鲁尔。   忽然,哈赤感到脑中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他眼前蓦地一黑,抱了个空,又是一次穿髓透脑的强烈痛苦。   哈赤抱着头,猛吼一声,“砰!”的,他前扑的身子,重重俯摔向地面,登时昏厥了过去。   小混闻声惊醒,大叫:“不好!”   只见他手往地上轻按,人已盘膝不变,射向场内。   此时,另一条白色人影同时闪晃而出,扑向哈赤。   小混人在空中,蓦地伸展四肢,几乎是诡异的,他已经到达哈赤身旁。   白色人影正是杜云亭,他比小混稍慢一步到达,不由得轻叹一声,似乎不太相信小混的动作竟会比他还要稍快一些。   小混毫不犹豫,单掌倏挥,五枚亮晃晃的金针如同自己长了眼睛般,不偏不倚刺入哈赤颜面五大重穴。   光是这一手,又让杜云亭心中打个突,他实在估不出小混是啥底子,功力究竟有多高?   杜云亭怎会知道,小混所有功夫之中,最为自得的就是大幻挪移轻功身法,和他这手学自武狂任浩飞的暗器手法,融合针灸之术所独创的无影神针——暗器刺针术。   阿骨郎和耶鲁尔以及不少人纷纷围上前来。   小混迅速掏出一颗乌溜溜的不知名药丸,塞进哈赤口中,同时笃定地指挥道:“来四个人,小心地把这头狮子抬到老郎中住的地方!”   耶鲁尔急忙招呼其他摔角勇士帮忙,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哈赤,慢慢往一座不算小的蒙古包走去。   小混和其他一干闲杂人等,就尾随於後蜂拥而行。   唯独杜云亭仍旧留在原地,他神色僵冷地目注小混和众人离去。   良久之後,他平板而无表情的俊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深沉而且带有含意的飘忽笑容,他优雅地轻挥衣袖,态度又见雍容……阿骨郎的蒙古包,是一座明、暗各一的两进式帐幕。   而所谓的两进,其实只是在帐幕中间,用一块缀补的软牛皮当作帷帘,将蒙古包分成两个空间。   靠近蒙古包入口的地方,自然算是明间,也是阿骨郎平常接待患者,替人看病的诊所。   此时,小刀、小妮子与耶鲁尔三人,正神色各异地等在那里。   帷帘之後,就是阿骨郎的寝居,哈赤被送入里面已经有一段相当的时间,而小混和老郎中却迟迟不见出来。   这使得耶鲁尔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有时,他还会对空呢喃几句小刀他们听不懂的蒙古话,也许,他是在向他们的阿拉真主祷告吧!   终於,帷帘翻动,小混和阿骨郎俱是满脸疲色地走了出来。   耶鲁尔首先冲上前,以清晰但是缓慢的汉语,焦急问:“如何?小兄弟,哈赤他有救吗?”   小混抿嘴狂道:“只要我曾能混出手,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你急什麽?”   阿骨郎拍拍耶鲁尔肩膀,欣慰道:“感谢阿拉真主派来这位小神医,哈赤他有救了!”   耶鲁尔欣喜地狂叫一声,冲出蒙古包朝西而跪,他高举着双手,伏身对空膜拜。   小混打个哈欠,懒洋洋地笑道:“奶奶的,我费了大把精神救人,这小子不谢我反倒谢起天来啦!”   话刚说完,耶鲁尔已自外面冲回来,噗通跪在小混脚前,低头亲吻他的脚背道:“小神医,你救哈赤,我耶鲁尔心里同样感激,我先代他谢谢你!”   他将感同身受这句成语说成心里同样感激,在文词上也许没有那麽顺畅,但是更见真情至性。   小混怔了一下,急忙将他扶起来,轻笑道:“哎呀!我是说着玩的,怎麽你当真如此感谢我,你这样会把我吓坏的啦!”   面对小混打趣的玩笑话,老实的耶鲁尔反倒怔怔的不知怎麽回答。   小混学着阿骨郎刚才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头,然後回头叮咛道:“老郎中,方才我施针的步骤和方法,你可都记清楚了?”   阿骨郎忙不迭点头道:“都记住了!”   小混满意道:“这就好,等以後你若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不愁救不了人。对了,你这里有纸笔没有,我顺便开张辅助性的药方留给你,待会儿你也可以照方抓药,煎一副在哈赤醒来後,让他服下,效果会更好。”   阿骨郎连声应是,赶忙回身自帐幕的一角搬出矮几和文房四宝,置於小混跟前,同时他亲自动手仔细地为小混磨墨。   这时候的阿骨郎,对小混可真的是百分之百的心服口服;不光是因为小混医术高明,更因为小混拥有一颗真正无私的仁心。   方才在医治哈赤时,小混丝毫不忌讳所谓的同行相忌,他将自己对脑肿瘤这种毛病的所知所学,全部毫无保留地讲解给阿骨郎听。   同时,更是仔细指点阿骨郎要如何医治这类病症,以备将来阿骨郎遇上同类病人时,可以多救一条人命。   小混的态度,和那些为了利益而保留独家秘方的大夫比起来,可谓有云泥之别。   阿骨朗都不禁暗自脸红,忖道:“没想到我老头子学医行医三十馀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懂得仁心仁术的道理。”   小混拿起纸笔,龙飞凤舞地开好药方,想了想之後,又道:“哈赤的病,大概还得连续针上三天,施针的同时,不妨用艾炙,这样子他好的会更彻底。不过,你得特别记得,在治疗哈赤眼睛模糊的毛病时,就不能用艾炙,只能纯靠针刺,以免影响眼网膜,同时,与风池穴有关的阳维脉、足少阳胆经,可也得一并用针。”   阿骨郎犹如问道的学生,神色庄重地频频点头,看得旁边不明内情的其他三人,一脸讶然。   小混将药方交给阿骨郎之後,轻松道:“好了,剩下的事,就劳烦老郎中你来照顾打点,我回去休息。”   “应该的。”阿骨郎真挚道:“小神医,老夫真心感谢你的指导,也代哈赤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小混摆摆手,笑道:“刚才耶鲁尔谢我时,害我吓了一跳,你也想吓我不成?有什麽好谢。”   他哈哈一笑,招呼小刀和小妮子一声,便往帐幕出口处走去。   耶鲁尔连忙拉住他,急声道:“小神医,你别走呀!你到耶鲁尔家去休息吧!”   小混呵呵笑道:“老兄,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不怕我赖在你家不走?”   耶鲁尔憨直地摇头道:“不怕,不怕,你不走,耶鲁尔就招待你一辈子。”   小混高兴道:“好,爽快!你都不怕养我,我还怕什麽,走!到耶鲁尔家去。”   小刀打岔道:“小混,别忘了帖纳罕可是在等咱们回去。”   耶鲁尔拍着胸脯道:“没关系,耶鲁尔叫人去通知大胡子,说你们让我招待。”   小混点点头道:“顺便请去的人,将我们留在帖老兄那里的零碎行李取来。”   “没问题!”耶鲁尔迫不及待地拉着小混往外走,待出了当作门帘的帷幄,他才又扭头叫道:“阿骨郎大夫,啥赤就你照顾,等他醒了,我再来看他。”   老郎中拈着山羊胡子点点头,但是注意力却放在小混所开的那张药方之上,口中犹自念念有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将耶鲁尔的话听进耳去。   耶鲁尔带着小混他们回到自己所住的蒙古包,他掀开帷幄笑道:“小神医,你们先进去休息,我找人去通知大胡子,顺便搬行李,一会儿就来陪你们,要吃什麽,用什麽,你们尽避自己动手。”   小混自在地钻进蒙古包,头也不回道:“你尽避去,我绝不会跟你客气的。”   耶鲁尔高兴地离开後,小妮子挑道:“人家叫的顺口,你倒也听的顺耳,一点也不会难为情呀!”   小混人成大字形,俯趴在一块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他闻言,睁着一只眼,斜瞅着小妮子,反问道:“我为什麽要难为情?至少,我比那个蒙古大夫高明可是事实,既然他们喜欢叫,我自然也不反对听。”   小刀也坐到毯子上,抱着膝笑道:“小妮子,你也太不了解小混,像这种现成便宜他若不占,他就不叫曾能混。而且,老实说,你若明白小混他文爷爷在江湖上的名气,你就知道他们这声小神医,叫的可不冤。”   小妮子睁大眼,好奇道:“小刀哥哥,你是说真的?小混他那两位爷爷,在江湖上都很有名?”   小刀伸展身子,仰面躺下,憧憬道:“百分之百的真,我倒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此荣幸见见这两位老人家。”   小混闭着眼,模糊道:“你放心,有机会的,我那两个老而不死的爷爷,这一辈子等的就是要出谷,而他们出谷的指望就是我,只要你跟我混在一起,迟早见得着他们。”   小妮子傍着小混身边坐下,她皱着柳眉,推推小混道:“喂!懒猪,你怎麽又要睡了,人家还有事要问你嘛!”   小混仍是闭着眼,却故意学她的声音,娇滴滴道:“人家就等你问嘛!”   小妮子捶他一拳,啐声道:“讨厌!人家是说正经的啦!”   小混依然故我,娇声回道:“人家也是说正经的啦!”   小妮子好气又好笑,瞥了俯躺的小混一眼,织手猝扬,“啪!”然一记大锅贴,结结实实赏在小混有肉的屁股上。   “哇!”   小混抱着臀部猛然翻坐而起,瞪着小妮子,小刀识相地用手抚住两眼,懒懒道:“我没有看见。”   果然,小混不待小妮子逃跑,伸手倏探,一把擒住小妮子,将她拉到自己膝上,挥手回敬一巴掌,这时候只知道不吃眼前亏,可不懂得怜香惜玉。   “啊!死小混,臭小混,讨厌!”小妮子趴在小混腿上,委屈地恨声大骂。   小混照例探头赏她一吻,驳道:“香的!”然後,他才扶着小妮子坐好,吊儿郎当地问道:“好了,你到底有什麽天大的事要问,竟然值得你大肆骚扰我?”   小妮子嗔他一眼,沉吟道:“你早先在摔角比赛会上,和那个老郎中说的督脉,足太阳膀胱经什麽不是你教我练内功时的经脉吗?为什麽又和医术扯上关系了呢?”   小混闻言不由得呵呵笑道:“傻妮子,今天你老公我就替你仔细上一课经脉学,学过之後,你可得表现在内功修习的结果上才可以哦!”   “好嘛!”小妮子兴致勃勃道:“你快说,我一定认真听,仔细学。”   小刀也急急弹坐而起,凑前准备听课。   小混故意吟哦道:“经脉者,也称之为经络,首见於黄帝内经一书,内经之曰经络……”   小刀敲了他一个响头,笑骂道:“你少作怪,说点人说的话好不好?”   小混嘿嘿一笑,这才盘膝端坐,正经道:“黄帝内经这部书,应该是我国最古的医书,它的名称最早发现於汉书艺文志之中。这部书到底是何时所着呢,已经无稽可考,但是它主要部份,是集辑从周末的战国时代起,直到汉代时期止,各医家的学说,则是没有疑问的。”   小刀撇嘴催道:“重点,说重点就可以,废话少说!我们又不是要悬壶济世,不需要知道这玩意儿的祖宗三代。”   小混故作无奈道:“所以说你孺子不可教也,一点耐心也没有。”   小妮子也嗔笑道:“你才无聊!说那些废话,是不是表示你学问高?”   “好,废话少说,可以了吧!”   小混接着简明道:“内经里所讲的经脉,说的是养身体,卫气血,循环周身的经路,大致分为十二经和奇经八脉。十二经伏行於皮肉之间,是看不见的,而能见到的有形脉管,则是络脉,也就是说经脉为脉管以外的循环路线。”   一口气说到这里,小混顿了顿,见二人都没问题,才又继续道:“所以十二经是正常时候气血运行的道路,因此也称为正经。   至於奇经八脉又称为八奇经,是气血过多时候溢出正经以外的通路,好像放水的支路一样的。   任、督两脉即八奇经中最重要的经脉,任脉乃起於会阴,上走胸腹部正中,终於下唇,而督同样起於会阴,却走背部天上中,达於头顶後,继续向下走入颜面正中,到达上齿齿根。”   他歇口气,舔舔唇,又道:“这就是为什麽练武之人,必须贯通任、督二脉的原因,这二脉一旦豁然而通,那时人身的气血就可以自由环转於体内,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小妮子不解道:“你说的都是就医道而言,为什麽也符合武学的内功心法?”   小混咂嘴笑道:“傻妮子,所谓内功,其实是一些修道练真之士,他们在了悟气血於人体内的循环走後,循着一定法则去操纵体内气血的走向,以期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後来,这些练气之士发现经由一定经脉走向,可以将体内的气,汇集成一股强大的劲力,进而透过穴道逼出体外,成为有形的力道,於是,经长年的研究探索後,终於发展成为武学中的内功心法,懂了吧!”   小妮子这才“哦!”的一声,恍然大悟。   小刀顺便补充道:“武当派的始祖张三丰真人,本来就是修道之士,他因为体悟出道本是太虚,曰无极。而无极元始一动太极,太极含两仪阴阳,而化三才四象五行和八卦,所以创出太极掌、太极剑,被尊为内家武学的鼻祖,其实,内功心法可不是有武当派之後才有的呐!”   小混啧啧称奇道:“哟!不简单,你居然连武当派的内功心法都能偷得到。”   小刀嗤道:“什麽偷,我可是光明正大学来的。”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是武当弟子吗?为什麽你不是道士?”   小刀哈哈笑道:“谁说武当弟子一定是道士,何况,我也不是武当门下,更不会是牛鼻子。”   他的言词之中,隐含轻蔑与不屑。   小混嘿嘿笑道:“老哥,看来你和武当派有过节,是不是?”   小刀摇头道:“说过节也谈不上,只是,我师父早年为武当的弃徒罢了!”   “弃徒?”小混感兴趣道:“怎麽回事?好像挺曲折离奇的嘛!说来听听如何?”   瞧他那付摩拳擦掌的猴急样子,小刀不禁失笑道:“得了,又不是听说书,你那麽兴奋干啥?再说,我只是隐约听师父提及,这件事好像与一个叫做千幻秀士的有牵连,其他详细情形,师父没说,我也不敢问。”   小混“啧!”的叹道:“可惜,没故事听了!”   小刀斜瞅着他,谑道:“想听也可以,问问题五两,听故事十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否则,棉花店失火——弹(谈)也甭弹(谈)!”   他可是算准小混的口袋空空。   忽然——耶鲁尔掀帘而入,笑道:“你们在谈什麽?怎麽要交钱、交货?”   他手中提着小混他们三人的行李包袱,以及小妮子的弓箭进来,而他身後另一人随後进入帐幕内,来人竟是杜云亭。   耶鲁尔并非真有兴趣知道小混他们在聊什麽,随口问问之後,他迳自接着道:“本来我想找人去大胡子那里,後来想一想乾脆自己走一趟,所以这麽久才回来,刚好这位公子说是你们的朋友,在大胡子那里等你们,所以我就顺便请他一起过来。”   杜云亭和煦笑道:“刀兄,曾兄弟,还有望姑娘,在下不请自来,诸多打扰,千祈见谅。”   小刀轻笑道:“哪里,杜兄太客气了,在这里你我同为客人,何来打扰之有。”   耶鲁尔浓眉微皱,三分茫然七分吃力地听着他们二人客套,总算这几句半文半白的中土汉话,他还能听懂其中大半的含意。   於是,他呵呵笑道:“对对,大家都别客气,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随便就好,没有打扰,没有打扰!”   小混砰然躺回地毯,翘起二郎腿,在半空中晃呀晃的,他睁只眼闭只眼,斜眼睨道:“我说,杜公子老兄啊!你辛辛苦苦在帖纳罕家里等我们,可是有何『鬼』干呐?”   杜云亭没有听出小混话中暗藏玄机,仍是一派尔雅,含笑道:“为兄乃是为了道谢,特地前往帖纳罕之处,探望三位。”   小混在心里暗笑道: “奶奶的,真 骚!连『围胸』都敢出笼,我又不是娘们害喜,喜欢吃酸,没事我个醋意薰天的穷酸哥们在身边,我可消受不了!”   小刀诧异问:“道谢?杜兄要为何事道谢?”   杜云亭拱手道:“曾兄弟,你所赠之金创药果然颇具神效,白星敷用後,伤口立即止血,虽只经过半日,即已结痂,为兄以此谢过。”   他接着又含蓄笑道:“方才来此途中,闻知兄弟妙手回春,救得罹患绝病之怒狮哈赤,可见兄弟你医术非凡,但不知兄弟你上何处习得如此神技?”   小混嘿嘿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杜云亭怔道:“兄弟可是说笑?你何曾告诉过为兄?”   小混狭谑道:“这里又没有人笑,我怎麽是说笑!我给你金创药时,不是告诉你,那是祖传秘方嘛!”   杜云亭仍然不明其意,只得略有保留地点头道:“你是这麽提过……”   小混咂舌道:“所以啦!药是我爷爷传的,医术自然是我爷爷教的嘛!”   杜云亭恍然怔道:“原来,兄弟你所谓的祖传,竟是此意!”   小混晃脑漫吟道:“祖者,爷爷之谓也;祖传秘方,当然是说爷爷传授秘密药方,这麽简单的解释,有什麽值得怀疑?”   说完,小混故意瞥了杜云亭一眼,好像嫌他没学问,这种事也得自己浪费口舌的解释一番。   杜云亭乾咳一声,似笑非笑道:“兄弟的见解过人,为兄受教了。”   小混故意将杜云亭的客气当做神气,他乾脆弹坐而起,盘膝目注对方,理所当然道:“所以不是我说你,杜老兄,这个为学做学问嘛!重要的不是死读强记的技巧,要能够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才是真功夫呐!”   杜云亭应付地点头强笑,勉为其难地附合赞同一番。   小混却是得理不饶人,不知是真胡扯,还是假胡说,得寸进尺地继续道:“不是我自己夸口,谈到对学问的灵活运用,我曾能混乃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无人能及的天才!所以,杜老兄,你若多跟我学学,包管你往後逢凶化吉,一帆风顺,加官进爵,从此受用无穷。”   杜云亭强颜乾笑道:“呃……当然!当然!”   他心里却咬牙切齿,不屑地暗骂道:“放屁!等我想要去卖狗皮膏药时,就会跟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学上一学。”   耶鲁尔茫然不解地来回相着小混和杜云亭看着,小刀和小妮子二人却是咬紧下唇,猛吸大气。   敢情二人早就笑得肠子打结,可是表面上又不得不维持一下基本的礼貌,所以他们二人因为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口而皱成一团的脸上,可真是憋意十足!   小混瞥了小刀他们一眼,竖起大拇指赞道:“杜老兄,你可真是不愧为武林盟主之子,果然家教良好,不论是风度、耐心都是一流的呐!”   杜云亭连忙拱手陪笑道:“哪里,兄弟过誉了。”   “没有过誉,一点也没有过誉!”小混神色坦然地摇手道:“能够在我打屁时,还能笑得出来的人,修养绝对是不容否认的棒!”   杜云亭脸色微窒,窘然恚道:“你……”   忽然——“唏聿聿!”   一声激昂惊怒的马嘶,蓦地响彻四野!   小混三人不约而同怔然地惊疑叫道:“赤焰!”   小混首先自地毯倏的弹起,闪出帐外,其馀众人紧跟着纷纷抢身掠出,直奔马嘶起处。   远远的,赤焰有如一溜燃焰,急急泼拉驰来。   它背上那件鹅黄鞍褥,小妮子自从比赛之後,原本已为它重新穿绑端正,此时却是松松垮垮的斜斜垂挂於它的腹旁。   好像,刚刚与人经过一番激烈的拉扯纠缠,模样好不狼狈邋遢。   看见急掠而来的小混,赤焰就像一个受尽欺负的小孩,乍见自己的亲长现身,它激动地昂首迎空,发出一声充满委屈的嘶鸣。   蓦地——赤焰一股脑儿钻入迎面而来的小混怀里,热切地揉弄着那颗宛如夕阳的火红脑袋瓜子,同时不住地低低咻咆。   小混轻轻拍着赤焰的脑袋,柔声抚慰道:“怎麽啦?小子,是谁那麽大的胆子,敢欺负你,告诉老爹,老爹抓他来打屁股,好替你出气!”   赤焰抬起头,目含惊怒地不住甩头,瞪视着空无人迹的远方草原,瞧他那副掀唇嘶咆的样子,彷佛真的想告诉小混什麽似的。   小混无可奈何地呵呵叹笑道:“小子呀小子,你到底想告诉我什麽?可惜你老爹我什麽都学一点,唯独没学拍马屁,说马话,所以听不懂你的告状啦!”   毕竟,马就是马,不论赤焰如何通灵,它终究是一匹马,绝对没有办法开口和小混说些人话,如今,它可真叫有口难言呀!       第三章 蹑贼踪神偷世家     九月初二,干支丙巳;斗指已为霜降,气肃,露凝结为霜而下降,故名霜降也。   冲鼠,岁煞东南;宜祭祀、破土、嫁娶、纳采、牧养纳畜,忌移徙入宅、开生坟合寿木、出行。   此刻正值寅末时分,更深露重,新月已坠,残星渐渺,天地之间充满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种时候,失眠的人儿早该沉沉的睡去,而早醒的鸟儿,也还在梦中打呼犹未觉醒,大地一片沉寂,较之夜初更加安静三分。   忽地——三条几乎不可辨认的人影,鬼鬼祟祟,躲躲藏藏,藉着叁差耸立的帐幕阴影为掩护,正一步步离开蒙古牧民驻扎的地方。   人影闪掩之间,另一道庞大的黑影,赫然无声无息地潜行於後。   他们,正是小混等三人和神驹赤焰!   为首的小混,小心地探头探脑四下查望一番,确定没其他人之後,回头正要招呼小妮子和小刀,却瞥见小妮子猛仰起头,一个喷嚏即将哈啾而出。   他急急反身以手紧掩住小妮子口鼻,小妮子闷呛地重重点了个头,总算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以致惊动沉睡中的人们。   小混低低吁声道:“小心点,吵醒别人就走不了啦!”   小妮子抚着自己的小嘴,睁大眼睛抱歉地瞥了他一眼,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小混满意地轻挥右手,三人一马,便又缓慢谨慎的向前潜进……天色微明,新的一天,随着东方逐渐由暗而亮,再度苏醒,活跃。   小混他们离开营区已经有段距离,三人总算呼出了许久的一口大气。   小混装腔作势抹着额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渍,夸张地嘘气叫道:“哎呀呀!好危险,终於逃出魔掌啦!”   一群宿鸟,被小混的大呼小叫声惊起,吱吱喳喳抗议般地扑翅飞去。   小刀淡笑道:“瞧你说的那麽严重,也不过是蒙古人比较热情一点,加上你医好了他们旗里的第一勇士,人家舍不得你走罢了。”   小妮子娇笑地接口道:“就是嘛!如果天天喝酒吃肉看表演,也算魔掌的话,天底下除了你,恐怕没有人会想逃出这种魔掌。”   小混拍拍肚子叫道:“当然是魔掌,你们瞧,我原本完美无瑕的身材,才半个月不到,就被他们养肥了,谁知道他们如此养猪般养我们,是不是……”   顿了一顿,小混忽而又皱起鼻子,不舒服道:“何况,还有那头憨不隆咚的狮子,一天到晚老是跟着我,猛叫主人,烦都烦死啦!”   小刀迎着朝阳,深深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他闻言只是轻轻瞥过自己被露水沾湿的鞋面,安然道:“咱们有句俗话说:你若救了一个人,便对他的生命有责任。哈赤个性固然憨直易怒,但他却不是一个谄媚阿谀的人,他在必死的绝境为你所救,称为你主人,是他表达内心感谢和尊敬的方式,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小混白眼道:“这层道理难道我不懂,还要你来说,既然你那麽欣赏哈赤,就让你当那头呆狮子的主人好了。”   “可惜人不是我救的。”小刀哈哈大笑道:“就算我中意,人家也不稀罕当我的仆人呀!”   小妮子咯咯娇笑道:“有那种说话就像雷阵雨的仆人,难怪小混要趁三更半夜逃走,要是我,早就受不了喽!”   “雷阵雨?”小刀好奇地睨着小混。   小混悻悻道:“就是哈赤每次说话说得太激动时,声音大得像打雷,而且口水四处乱喷嘛!小妮子特地封给哈赤雷阵雨的外号!”   “封的好!炳哈……”小刀立即想到哈赤平常时激动得口沫横飞的德行。   小混瞪他一眼,咕哝道:“好个屁!让你做那头蛮狮的主人,天天受雷阵雨灌溉才好……”   蓦地——小混等人原来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响声,好似有快骑急追而来,而且,听那蹄音,来骑似乎不止一匹。   小混他们犹自互相对望,惊疑地揣测着来骑到底是什麽人物。   忽然——“主人,等等哈赤呀!你怎麽可以不声不响地丢下哈赤,自己离开!”   小混拍着额头呻吟道:“完了,雷阵雨追来了!”   小刀和小妮子两人见他叫苦的样子,不禁乐得哈哈轻笑。   不一会,哈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草原彼端,他庞然的身躯骑在马上,彷佛一座移动的小山长了脚,轰隆隆地向小混他们滚压而来。   在哈赤的身後,还有二匹上了鞍却没有人的空骑紧跟着。   原来,哈赤粗中有细,他在追赶小混三人时,还没忘将小混及小刀原先的坐骑顺道牵着来。   小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远方奔近的哈赤,口中自怨自艾地叨念道:“他奶奶的,我就说今天日子不好,出门犯冲嘛!这可不是应验了,奶奶的,早知如此,我干嘛不明天才溜呢!”   小刀啐笑道:“得了吧!你为何不说是你和哈赤有缘,想逃也逃不掉。”   小混横他一眼,不免又唉声叹气一番。奔到小混等人面前,哈赤勒住马头,俐落地翻身下马直扑小混跟前,噗咚!矮去半截跪在小混脚底,急急道:“主人,哈赤不好,哈赤贪睡,主人走时没来得及侍候,以後哈赤绝对不会再犯,否则就叫阿拉罚哈赤下地狱!”   跪着的哈赤正好和小混一般高,他哇啦哇啦的急吼,果然白星四溅,口水朝小混脸上猛喷。   喷得小混忙不迭举起衣袖当作雨伞遮在眼前阻挡“阵雨”同时,一边踉踉跄跄地朝後退去。   “有话好说!”小混怪叫道:“你别……别下雨嘛!”   哈赤傻怔地住口,“噢!”的一抹大嘴,仍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小混小心地探出半个头,睨眼谑道:“雨停啦?”   小妮子和小刀二人,早已经笑软了双腿,跌坐在草地上,呵呵喘着大气。   小混瞄了一眼半湿的衣袖,无奈放下手,没好气道:“哈赤,那达慕不是已经结束,而你们也快要拨营回蒙古去了嘛,你不回蒙古老家,跟来做啥?”   哈赤木讷道:“主人,阿拉赐给哈赤一条命,却又叫哈赤得了怪病收回去,如今哈赤这条命是主人向阿拉要回来的,以後主人在哪里,哈赤的家就在哪里,哈赤是不回蒙古了。”   小混看着眼前哈赤真情流露的黝黑脸庞, 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放缓声调道:“你起来吧!”   哈赤怔然轻应一声,站起身来。   小刀和小妮子半躺在草地上仰视着站直身子的哈赤,不由啧啧叫道:“哇◎!好高。”   他们二人好玩地坐在地上和哈赤比身高,两人都没超过哈赤粗壮的大腿。   於是,他们这才瞥向小混,却意外的发现,小混正出神地遥望天际白云,脸上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表情有些迷茫,又像沉思,又似空白,混和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小妮子怔了怔,不由得出声唤道:“小混,你怎麽啦?……小混!”   小混蓦地回过头,奇怪道:“你们在干啥?难道不准备上路?”   小妮子轻快地跃起,佯嗔道:“我才要问你在想什麽呢!人家叫你半天,你都没听见。”   小混搔搔头,茫然地问道:“你在叫我?奇怪,我怎麽没听到,大概是我的耳朵自动放假。”   小妮子俏皮地皱起鼻子,嗤谑道:“打屁!”   “也——”   小混拉长声音,故作惊讶道:“连这个也学会了?不过,娘们说这种话,可不太像话吧!”   小妮子不悦地叫道:“什麽娘们,难听死啦!”   小混嘿嘿笑道:“不叫娘们,难不成你就能变为公的?”   小妮子重重地跺脚,恨恨啐道:“无聊男子!”   她反身迳自朝赤焰跑去。   小混呵呵一笑,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给正懒懒起身的小刀。   小刀“啧!”地摇头淡笑,反问道:“收啦?”   他是暗指小混收留哈赤为仆的事。   小混大马金刀地插手往大个子哈赤面前一站,仰头道:“哈赤,你若是要跟着我,以後就不准再叫我主人,我觉得那两个字太霸道,我不喜欢。”   哈赤耙了耙有如狮鬃的乱发,傻呼呼地问道:“可是你就是主人嘛!不叫主人叫什麽呢?”   小刀插嘴道:“他这个不像主人样的主人,最喜欢人家叫他少爷,你就叫他少爷好了。”   哈赤皱着浓眉不解道:“可是这不就全部都一样了吗?”   小混怔道:“什麽一样?”   哈赤有板有眼地解释道:“我叫小刀少爷为少爷,叫主人也叫少爷,这不全都一个样儿了吗?怎麽分得清楚呢?”   小混猛叹道:“你真是聪明,你叫老哥为小刀少爷,叫我是少爷,怎麽会一样!”   哈赤倾着头想了一下,高兴道:“对,是不太一样,主人说的没错,我是很聪明。”   “少爷!”小混和小刀同声纠正他。   哈赤呵呵笑道:“对,是少爷!”   小混嘀咕道:“你真是他奶奶的聪明……个屁!”   他和小刀二人,迳自牵过坐骑,哈赤立刻咚咚咚地跑上前,侍候小混上马後,才重新跃上他刚刚骑来的那匹马。   小混拨转马头,一夹马腹,正待放马而行。   忽地——“少爷!”   小混猛地勒住 绳,探问道:“又怎麽啦?”   这位有怒狮之称的蒙古第一勇士,满脸慎重问:“那个小泵娘我又该叫他什麽?是不是学少爷叫她娘们?”   小刀“噗哧!”一笑,差点跌下马。   小混呵呵狎笑地邪瞅着数步外的小妮子,见那小妮子满脸窘红,他黠谑直笑道:“对对,就叫她娘们!”   “哦!”哈赤信以为真的回应一声。   小妮子惊怒道:“哈赤,你别听那个小混蛋胡说,你不可以叫我……他是骗你的。”   哈赤不解道:“少爷不会骗我吧!他骗我做什麽?”   小妮子急得不知如何解释,一个劲儿“他……他”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刀轻笑为她解危道:“哈赤,小混是不会骗你,他只是偶尔会诓你,和小妮子闹着玩而已。”   哈赤不解诓字的含意,只能茫然地看着三人。   小混哈哈一笑,不再捉弄他,随口道:“你就叫她小妮子姑娘好了,若是嫌麻烦,叫她小妮子也可以啦!”   话落,小混不再迟疑,吆喝一声,打马就走。   小妮子跃上赤焰,不用她催促,赤焰照例一马当先赶过小混,轻松地慢奔於前。   小混笑骂道:“他奶奶的!赤焰小子,你连敬老尊贤的道理都不懂,居然敢跑在老子我的前头!”   小混嘿嘿乾笑数声,突然扭头挣脱小刀紧揪衣领的手,他随即猛夹马腹,催马狂奔。   小刀哈哈一笑,“哟喝!”大叫,纵骑直追,他们二人就在暖暖的冬阳里,尽兴地赛起马来,累的哈赤在後面苦追急赶。   然而,不论小混和小刀二人双骑,究竟谁快谁慢,赤焰始终稳稳地领先十数个马身之遥。   有时,赤焰宛若示威般,故意扭头朝身後瞟上一瞟,终於激得小混他们三人性起,转而以它为追逐目标,策马吆喝着狂追而来。   草原上,蹄声“得得!”的骤响连连,小混等人谁也没注意,在密急的马蹄声中,另外有一匹不属於他们的闷声蹄音。   那蹄音虽然快捷不下小混众人,但是,特别轻悄,好像有人用棉布团裹住马蹄之後急行,或是急追……张家口,位居通往蒙古,恰克图的交通要道。   这里以产马闻名,爱马之人,没有不知道“口马”矫健善跑。   正如,凡是出入长城的人,没有不知道张家口是关外重镇,更为通往八达岭和居庸关的必经之地。   掌灯时分,小混他们四人带着一身风尘和满脸疲乏,摇摇晃晃地进入这个繁华的大镇。   街上林立的酒楼饭馆,不断传出诱人的菜味酒香,惹得小混等人腹内空虚,咕噜乱叫。   小妮子喜孜孜地朝街上最大一家酒楼看去,不料,小刀突然牵马一转,带着众人拐进一条简陋的暗巷,停在一家破破烂烂,毫不起眼的小客栈前。   小妮子忍不住讶然问道:“小刀哥哥,外面大街上还有比较好的客栈,咱们为什麽要住这种地方,是不是没有钱了?”   小刀语气深刻道:“小妮子,打从此刻起,咱们已经算是正式入了江湖是非圈,必须时时刻刻小心提防,才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既然跟着咱们闯江湖,就该有点心里准备,往後,可是没什麽舒适的日子好过。”   小妮子呐呐道:“你是说以後,咱们都得住这种破客栈吗?”   小刀轻笑道:“那倒未必,今晚我选择在这里过夜的原因,一来,在咱们之间有一匹骏马、一个美人,很容易引人注目,当初我在进沙漠前,曾有些对头留在这里,我希望他们已经离开,可是不得不防着点。”   小混点点头,知道他所指的对头,就是血魂阁那些未入沙漠的剑级杀手。   小刀见她会意,便又继续道:“二来,我是想在你们初入江湖时,给你们建立些概念,告诉你们江湖不好混,首先就得先从适应环境开始,如果你无法适应骤然改变的环境,你就不够资格闯江湖,懂不?”   小妮子半是委屈,半是服气地点了个头,小刀暗自微笑地招呼众人下马。   直到此时,客栈里才踱出一个老态龙钟的驼背老头,他又哈腰又躬身地直点头道:“客官,里面请,你的坐骑,小店自会料理。”   小刀取出褡裢,从容地吩咐道:“掌柜的,你这里最好的上房,我们包下了,你差人到大街上的佳宾酒楼,替咱们点一桌酒席过来,就开在上房里,还有,喂马一定要用好料,少不了你的银子,特别注意别去惹那匹红马,马儿挺凶的,怕会咬人。”   驼背老头一迭声应是,他顺着小刀指朝赤焰看去,这一看,他惊叫道:“哟!这不就是沙漠神驹的样儿吗?”   小刀淡笑道:“算你识货,不过不准声张,否则,出了事由你负责。”   “是是!小店绝不声张。”他猛点头,急忙伸手让客,将小混等人请入客栈内。   这家客栈里的上房,其实只是两间独立的小房间,小妮子一人占去一个房间,小混他们三个男人只得挤在一起。   哈赤看了看房间,不禁苦着脸道:“少爷,哈赤就睡在外面罢了,那麽小的屋子,哈赤就算挤得进去,也绝对转不过身,我不要住。”   小混轻轻笑道:“说的也是。”他回头问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有其它大一点的房间?”   驼背老掌柜的,搓手道:“小店还有一间通铺,稍为大些,不知……”   “包下了。”小混往怀里扑出一锭银子,抛给掌柜的道:“你这家店我们整个儿包下,那十两银子算是订金,其他若有不够,结帐时再补。”   老掌柜惊喜道:“够了!被了!十两银子可以包下小店一个星期啦!”   小妮子瞪大眼,盯着小混猛瞧,她心想:“小混的钱不是输光了,他这银子是打哪儿来?”   小混挥挥手道:“好了,快去张罗其他事吧!”   老掌柜的转身正要离开,小混叫住道:“等等,掌柜的,待会儿酒菜送来,就麻烦你送到通铺里。”   老掌柜直了直驼背,笑眯眯道:“没问题,一定照办!”   他拖着老迈的脚步出去,一边犹自扬声叫道:“二愣子呀!你掉到茅坑去了是不是,怎的上个茅房就不知道出来?还有客人等着招呼呢!”   客栈後面传来模糊的回声:“噢!快好啦,我拉不出屎来嘛!”   小混朝其他人翻个白眼,谑道:“如果是这位二愣子兄要去叫酒菜,我衷心的希望,他出茅坑时,别忘记洗手,不然……嘿嘿!”   小妮子嘻笑道:“别说啦!脏死了!”   小混呵呵笑道:“脏?这也是适应环境的本事之一。”   小刀郑重声明道:“我绝对不会将这种吃屎的本事,列入适应的范围,这是只有小混才做到的适应。”   小混闻言夸张地从板凳砰地摔落地面,碰巧,一个三十来岁,头戴扁帽,肩披抹布,长得笨笨的小二,提个大茶壶匆匆走来,一不留神,就踢到跌坐在地上的小混。   这个二愣子,惊叹道:“耶!你这个人好奇怪,为什麽有板凳不坐,喜欢坐在地上?害我差点绊倒呐。”   众人指着小混,嘲谑地哈哈大笑。   小混讪讪道:“我就是故意坐在地上要绊倒你,怎麽,不行吗?”   二愣子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可以!老板说,客人永远是对的。”   小混苦笑地坐回椅子。摇头叹道:“老兄,你还是标准的二愣子呐!”   二愣子动作熟练地为众人翻正茶杯,提起大茶壶,一一注满茶水後,愣头愣脑道:“老板在喂马,我这就去替你们叫酒菜,老板说你们要在通铺吃饭,过去时别忘记带着茶杯,否则没茶喝可不是我的错。”   二愣子理直气壮地丢下话,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来匆匆,去匆匆的消失在通往客栈灶房的布帘子後面。   小混等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珠子,瞧着这位二愣子老兄大剌剌的离开,小混不禁摇着脑袋佩服地啧啧长叹,大伙儿相对无言失笑……夜,其实总是同样的天黑,只是,在不同的地方,夜,就变成千面女郎,悄然地对着大地,展现种种不同的神秘面貌。   小巷里,老旧的客栈,习惯地挑起几盏灯笼,灯笼符合客栈老旧的身分,一样是又旧又老。   从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光芒,自然是微弱的可怜,昏黄无力地在冷风中,“咿呀!”“咿呀!”的轻轻摆动。   一个巡更的更夫,在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线下,尽职的敲锣打更,同时不忘用他呆板单调的嗓门,冷清清地叫唤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阴影里,一只黑猫被更夫惊动,倏地自更夫脚边急蹿而过,更夫猛地吓了一跳,忍不住咒骂道:“他妈的!死猫想吓死老子是不是?呸!”   更夫犹自不住地咕哝着,渐渐走远。夜,又恢复原来的老迈和冷寂。   忽然——刚才黑猫蹿出的阴影竟然诡异地缓缓蠕动!   蓦地,蠕动的阴影破裂开来,一个身材瘦小的蒙面夜行人,自原先的黑暗中踱了出来。   夜行人似乎微微地抬了抬头,不见他作势用力,他的身子竟如鬼魅般地浮动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飘上客栈屋顶。   这名夜行人上到屋顶,微然一顿,辨明方向後,立即像猫一样,轻悄迅捷地闪蹿而出,毫不犹豫地直掠後方马厩所在之处。   到达马厩的顶篷上,夜行人谨慎地伏身静卧,顿时又溶入黑夜之中。   马厩里除了偶尔传出马匹低微的喷气声之外,一片寂静,夜行人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之後,一式倒吊金莲,轻轻地垂下身探看马厩四周。   马厩之中,只有小混他们骑来的四匹马,右边的马槽前,挤着三匹蒙古大马;赤焰独自占有据右半边偌大的马房。   只是,此时赤焰刚巧挨着角落站立,因此有大半的身影,就隐在气死风灯照不到的黑暗中。   夜行人看清位置後,他伸手掏出一个小丸子,倏地轻轻弹向赤焰。   小丸子滚到赤焰跟前,便定定地停止,可见这个夜行人在出手时,力道用的恰到好处。   赤焰忽然甩头的打了个喷嚏,它低声轻嘶後,垂下头嗅了嗅脚前的小丸子,然後抖动耳朵又抬起头四下张望。   夜行人微微缩紧肩膀,好像有点紧张,直到赤焰重新低头去拨弄那个丸子,才又放松,眼见赤焰似乎禁不住诱惑,就要张口吃下那粒小丸子。   蓦地——“儿子呀!你这一吃,老爹我可不敢保证你会出什麽事。”   夜行人一惊,立刻反身跃向屋顶。   小混自赤焰腹下蹿出,顺手捞走乳白色的小丸子,口中呵笑道:“好朋友,既然你对赤焰小子那麽有情,怎麽不留下来陪它。”   话未落,他的人早已追上屋顶。   客房中立即应声亮起灯光,小刀急问道:“小混,逮着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虽然只是片刻时间,但是,小混早就不知道追人追到哪里去了,自然没回答小刀。   等小刀三人赶到马厩,周遭就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赤焰甚至无辜地歪着头,好似在询问小刀他们突然闯来做啥?   小妮子紧张道:“小刀哥哥,小混走了,我们要不要快点追出去帮忙他?”   小刀摇摇头道:“不用,我们现在追也追不上,倒不如在客栈里等他。”   哈赤嚷嚷道:“可是,小刀少爷,万一少爷遇上危险呢?”   小刀沉吟道:“应该不至於,看情形来人只是志在偷马,似乎无心恋战,所以才会在行迹败露之後,逃的那麽快。再说,若以小混的身手而言,遇上麻烦就算打不过人家,安全地回来倒是不成问题,你们大可不用替他担太多心。”   小妮子仍是不放心地追问道:“小刀哥哥,那我们现在该做什麽?”   “做什麽?”小刀呵呵笑道:“当然是回房继续睡觉。”   小妮子怔忡道:“睡觉?可是……小混情况不明,怎麽睡得着嘛!”   小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打趣地笑道:“小妮子呀!我不是说,你得学会适应环境嘛!眼前,不就是学着适应环境的最好机会,反正你睡觉就没错。”   他含笑对小妮子眨眨眼,轻揽着将推向客房,同时回头招呼哈赤一起进屋。   小妮子本来还有些忧心忡忡,听了小刀的话,想想也对,再加上看到小刀那种沉着笃定的神情,更是恢复对小混的信心。   於是,她还真的抛开忧虑,了无牵挂地随着小刀进屋睡觉,学习适应环境。   ※※※   新月如钩,天凉如水。   小混轻松地施展大幻挪移轻身术,紧紧尾随着黑衣夜行人,一路追出张家口,朝着东北方向急奔而行。   夜行人逃逸的方向,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地,那正是摆脱追踪的最有利地形。   深秋的夜风,已经带有浓浓的寒意,冰凉的滑过小混的双颊,使他不禁打了个醒神的冷颤,更见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追蹑着前方那个飘忽如魅的身影。   小混揉着冷冰冰的双颊,暗自忖道:“他奶奶的,没想到前面那小子的轻功,竟然不在我之下,若要追到他,恐怕也得费番工夫。”   就着黯淡的月色和朦朦的星光,小混眯起眼,仔细观察夜行人施展的轻功身法,良久,他不禁有些动容地暗想:“奶奶的,我说嘛!这家伙怎麽会逃的那麽从容,瞧他那种全身轻飘飘彷佛没有重量,任风吹着跑的身法,不就是文爷爷特别提到,少数几种能与大幻挪移较量的轻身术之一,叫做鬼影飘风的名堂,嘿嘿!这下子可有趣啦!”   前面的夜行人,正好轻松越过一道凹陷的坳沟,小混的嘴角不觉地勾起一抹习   惯性的懒散笑容,他深深的吸入一口冷冽的空气,蓦然大喝一声,身形倏闪即灭,顿时诡异的直逼夜行人身後丈寻之处。   黑衣夜行人悚然惊觉,不由得侧过头回瞥一眼,却正好瞧见小混露出白白的牙齿,抛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夜行人似乎一惊,立即振袖往後一挥,他的身子便随着挥手之势,急速的逸出,又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回七丈左右。   小混见状,不服气的大叫道:“他奶奶的,我曾能混要是追不上你,江湖也别混了,立刻面壁思过,从此不出大漠一步!”   随着话声,小混运足功力,再度施展大幻挪移精奥的身法,倏地,贴近到夜行人身後七、八尺之地,夜行人立刻叱喝一声,忙着双手连挥,又抛开了去,仍旧和小混保持七丈左右的距离。   蓦地——夜行人以带着浓重口音的扬州调回吼道:“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我幽灵小神偷丁小辛若是被你追上,不但交你这个朋友,而且,免费为你服务一辈子。”   两人脚下非但不见慢,反而越奔越急。   小混在後背嗤笑叫道:“丁小心?我看你该改个姓叫布小心(不小心),像你这种笨贼,我不用设计也能一把抓你十个、八个。”   丁小辛头也不回地叫道:“辣块妈妈的,我就知道事情不太对。上回我还没摸到赤焰背上,它已经他妈的乱叫乱蹦像见了鬼似的,怎麽这次一点动静都没有,果然是你在作怪。”   小混呵呵笑谑道:“老兄呀!不是我说你,你不去打别的马儿的主意,竟然想偷赤焰小子,你真是想不开自找麻烦呐!”   丁小辛不屑地嗤道:“是不是自找麻烦,可还不一定,你的大幻挪移练的够火候,我的鬼影飘风也不比你差,辣块妈妈的,鹿死谁手还有的瞧。”   小混听到鬼影飘风四字,暗自得意自己的眼光不差,他嘿嘿笑道:“喂!笨贼老兄,看不出你也知道大幻挪移,我实在越来越喜欢你啦!我若是没追到你,一定会终生遗憾,遗憾终生!”   丁小辛重重的哼了一声,语调却含着笑意道:“他妈的,我又不是娘们,你死命追个什麽劲,要是被你追上,我才要遗憾终生,终生遗憾!”   小混呵笑不语,藉着对方换气身形略缓之际,再次冲闪扑出,丁小辛嘿笑一声,双肩不动,身子蓦地向左横移,突兀地转向朝左边逸出。   小混见丁小辛改变逃脱方向,他前冲的身形不变,仰头哈哈朗笑一声,猝然间,他的踪影消失在半空中。   丁小辛微掠的身形连晃,倏地在空中幻出七道影子,当这些影子甫现即灭的同时,丁小辛本人也在七丈开外。   忽然,小混哈哈笑着出现在丁小辛身後六丈远处,丁小辛亦惊亦赞地啧声道:“辣块妈妈的,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然已经练成了大幻挪移里,最精奥诡异的转乾幻坤身法。还好,我的迎风七闪虽然才学成,不过,足够应付你了。”   小混笃定笑道:“老兄,你说错了两件事。”   丁小辛轻哼反问道:“我说错什麽事?”   小混哼哼笑道:“第一,我那招转乾幻坤其实还不算练成,否则,普天之下无人能够逃的出这招身法的追击。第二,你的迎风七闪还不够应付我,你没瞧见咱们的距离又缩短了些,只要等我休息过来,再重覆施用几次转乾幻坤,保证可以追上你。”   丁小辛口气强硬道:“辣块妈妈的,有本事你就再试几次,光说不练的是天挢把式。”   “来喽!”   小混大喝一声,丁小辛急忙再次施展看家本领迎风七闪,岂料,小混是唬他,待丁小辛实影乍现,小混这才嘿笑着幻身追去。   丁小辛大骂一声:“辣块妈妈的!”不及多做喘息准备,被迫再度以迎风七闪,躲避小混。   此时他们两人的身形快的只剩下一道淡淡的模糊形象,实在令人难以确信那是人的奔掠。   而这种无上的轻功身法,除了身法特殊,最重要的,还是得有深厚的内力做基楚,才能发挥的淋 尽致。   但是,小混和丁小辛两人年岁都不大,内力自然不够悠长,所以他们再施展一次绝艺,就多损耗几分内力,速度自然也会减缓。   是以,小混诡计得逞後,立即将自己与丁小辛之间的距离,缩减为三丈有馀。   小混不禁得意的呵呵笑问:“如何?辣块妈妈的老兄还要不要再试一试?”   丁小辛默然不语,蒙着头加速掠行。   小混紧追在他身後,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四周景物,也都因为自己奔行的速度太快,在模糊中快速地向後飞掠消失。   小混也不再多说,更加全神贯注地施展着大幻挪移身法,他此刻全力而发的速度,比起追捕赤焰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混不禁暗自庆幸,心想:“若是被这小子先碰到赤焰,搞不好赤焰就成了他的乾儿子。”   四周的景物,依旧在模糊中後退,凛冽的风,吹得小混二人身上衣服猎猎作响;夜,就在他们两人无尽的奔驰之中,一点一滴的流逝。   良久,复良久……眼见新月已没,寒星渐疏。   小混有些微喘地暗自嘀咕:“他奶奶的,这会儿是到了哪里?怎麽放眼望去,尽是满山遍野凹凹凸凸的大疙瘩?”   小混怎知,此时他所看到的绵延无尽,起伏连连的大疙瘩,正是热河丘陵的一部分,而他们早就进入我国东北地区,正沿着热河丘陵一路北上,直向兴安山和黑龙江的方向而去。   这个地方,正好和小混要入关的道路,恰恰相反。   跑着,跑着……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打从二人的右手边钻出头来,金黄耀目的旭阳,不啻告诉小混他们:“你们已经跑了一整夜,累不累呀?”   就着阳光,小混满意地发现,丁小辛和他一样,也都是汗湿衣衫,气喘咻咻。   忽然,前面的丁小辛,喘着气叫道:“喂,後面的呀,咱们跑了一宿,是不是该停下来休息一下,等喘口气以後,再继续分个高低!”   小混鼻息急促,弹把汗道:“好呀!停就停!咱们是该休息一下,才不会累死,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可得保持目前这种距离,同时停步才算数。”   丁小辛喘气如拉风箱般,呼噜喘息道:“好!依你!”   小混喘笑道:“哟!这麽乾脆?你该不是有诈,想趁机脚底抹油的溜走吧!”   丁小辛气喘吁吁,闻言不悦地大叫道:“什麽话!辣块妈妈的,江湖上谁不知道扬州神偷世家说出的话,比皇帝老子许的承诺还管用,你这麽怀疑我,真他妈的不够朋友。”   小混撇嘴笑道:“扬州神偷世家?乖乖,做贼的也敢高挂招牌,真是他奶奶的不简单呢!”   他接着豁然道:“好吧!为了交你这个贼朋友,我就相信你,等我喊一二三,停!咱们就一起停脚,谁都不要赖皮。”   “一言为定!”丁小辛催促道:“你快喊,我等不及想休息啦!”   小混疲懒地呵呵一笑,他一字一喘,一喘一顿,慢条斯理的数道:“一……二……三……停!”   “停!”字一出,他们二人同时立定刹车,停下急奔的身形,动作已达随心所欲,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停身之後,两人之间仍然保持着三丈远近的距离,他们不约而同,相对的瘫坐到地面,呵呵喘笑着。   此时,旭日初升,阳光还未将暖意带进小混他们跌坐的背阳坡底,空气之中,依然残留着夜里的寒冷。   而他们二人那一身因为连夜急驰, 滚滚淌流的淋 热汗,散发之後遇着冷冽的空气,登时化为腾腾白雾,将二人从头到脚,裹入蒙蒙雾气之中,像煞二个刚出笼的馒头。   小混盯着对面三丈远的丁小辛,呵呵笑道:“喂!贼朋友,天都亮了,你还蒙着脸干嘛!我可不要见不得人的朋友。”   丁小辛轻嗤一声,拉下蒙面的头罩,露出一张平凡的脸孔,正是昔日在那达慕盛会上,注意小混他们和赤焰的那个人。   小混轻笑道:“这样子好多了,老是对着你的屁股说话,实在很没趣。”   丁小辛抓起蒙面用的头罩,抹着满头满脸的汗渍後,随手丢给小混,嘘气道:“辣块妈妈的,你说话实在有意思。”   小混接着头罩, 擦过汗後, 用那头罩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凉,他呵呵笑道:“你老兄也不差嘛!辣块妈妈!”   他将丁小辛的口气语词,学的丝毫不差,乐得丁小辛呵呵大笑。   半晌,丁小辛断续地喘笑问:“喂!你那个大幻挪移是跟谁学的?江湖上已有近百年没人施展啦!”   小混不答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大幻挪移是谁的绝活儿?”   丁小辛抓抓头,迟疑道:“知道是知道,不过……可能吗?”他斜瞅着小混,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小混不在意地笑道:“为什麽不可能,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啦!”   丁小辛猛的弹坐而起,瞪大眼问:“真的?你真的是文狂李二白的嫡传弟子?”   小混不解道:“是又如何?值得你那麽兴奋做什麽?”   蓦地——丁小辛仰头放声哈哈大笑。   良久,他才收住笑声,兴奋道:“他妈的!真是辣块妈妈不开花,这可真格儿是好极了,太好了,好的呱呱叫,别别跳!你知不知道,昔年我曾爷爷曾经和李老狂较量过轻功,却败给李老狂的事?”   小混扬起一弯眉毛,点头道:“听我文爷爷提起过这件事,他还蛮推崇丁老贼的鬼影飘风轻身术,如何?”   丁小辛迷惑道:“文爷爷?”   小混呵笑地解释道:“就是你说的李老狂嘛,他外号文狂,我从小就叫他文爷爷,另一个武狂,就叫武爷爷,这样子叫比较亲切。”   丁辛咋舌道:“你果然是双狂之後,那麽你该是来自狂人谷喽?难道狂人谷在沙漠之中?”   小混淡笑道:“不错,你很有概念。”   丁小辛自顾自地摇摇头,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然而,他又言归正传道:“我曾爷爷一直认为鬼影飘风,绝对不会比大幻挪移逊色,只是他的资质、功力比不过李老狂,所以才会输掉那场比赛,因此,他一直希望我们这些後辈子孙,要再度找文狂的传人应证一次双方的轻功。”   小混会意道:“可是,你们这些後辈子孙,没想到一等就是近百年,今天总算碰巧被你遇上我,所以,你有心和我较量一场,是不是?”   丁小辛认真道:“没错!而且,看样子咱们两人是不相上下……”   小混截口笑道:“慢点,老兄!别忘了你自己夜里说过的话,鹿死谁手还很难讲,咱们昨夜只是热身赛,正式的较量,还没开始呢!”   丁小辛挑战道:“准备正式开始了没?”   小混拍拍屁股站起来,傲然道:“等着你啦!”   丁小辛也站起身道:“很好,这一次不分胜负绝不休息!”   小混抛还对方的头罩,松动一下四肢,轻松道:“没问题,谁叫出发?”   “你!”丁小辛回过身,摆定架势。   小混搓搓手,呵笑道:“奶奶的,又是屁股朝我,预备——”   “走!”   断喝声中,小混和丁小辛二人,一前一後,同时有若百里流光,倏地笔直划射而出。   他们飞掠纵跃的身形,彷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所牵引,总是不多不少,恰好维持着原先那三丈之遥的距离,疯狂地向前急驰……       第四章 较轻功义结生死     正午,阴暗的客栈外间。   小刀他们三人不但睡了一夜好觉,而且,已经吃罢从大街酒楼叫回来的佳肴美味,正围着一张破旧的方桌,安然地喝茶、嗑瓜子,无聊地等着小混。   小妮子闲的发慌,拿起牙笺翻弄着桌上一盒蜜饯,她半支着腮帮子,不耐烦地问:“小刀哥哥,小混到底什麽时候才会回来?人家想到街上遛遛嘛!”   小刀正在教哈赤如何嗑瓜子,只听到“喀!”的一声微响,小刀动作灵巧地嗑开瓜子,示范给哈赤瞧瞧。   但是,个儿大手粗的哈赤,怎麽学,就是将瓜子咬成碎烂,而憨直的他,不死心地一试再试。   小刀闲闲地呷口浓茶,轻笑道:“我又不是小混,怎麽知道他什麽时候回来,不过,你如果闲的慌,就让哈赤陪你到街上逛逛,我留在客栈里等那个小混好了。”   “真的?”小妮子雀跃道:“哈赤,快!我们逛街去。”   哈赤抬起和瓜子苦战的狮头,“哦!”的拍拍手,站起身来,他心想:“张家口今天又没有集市,光溜溜的大街,有什麽好看?”   但是,小妮子是小混未来的老婆,自然就是哈赤未来的主人婆, (以哈赤对汉语的认识,主人的老婆,理所当然叫主人婆) ,主人婆说的话,当然和主人说的话一样,都得遵从。   哈赤伸直庞大的身躯,双手轮番交握,发出一阵“喀啦!喀啦!”的脆响,接着他紧了紧手上的护腕,一副护驾战士的架式,咧嘴道:“小妮子姑娘,咱们先逛哪条街?”   小妮子侧头一想,娇笑道:“随便,出去再说。”   说着,她迫不及待地拉着哈赤的大手,往客栈门外走去,犹自不忘抛下一句:“小刀哥哥,我们走啦!”   话声未落,这妮子已经拖着哈赤一股脑儿钻出客栈。   小刀微微一笑,大剌剌地将腿翘上桌面,身体往後靠在薄薄的木板墙上,反叠起双手枕着头,闭上眼睛,慵懒地假寐一番。   虽然是正午,总算因为深秋,太阳已经失去秋老虎的威风,变得有些懒懒的、疲疲的,晒在人身上,暖的直令人想打个盹儿。   阳光下,小混和丁小辛二人却已是饥渴交加,精疲力尽,恨不得能够躺下来睡上三天三夜。   但是,为了他们各自身负绝学的荣辱毁誉,他们二人不能也不愿休息。   丁小辛舔舔乾裂的双唇,脚下浑然忘我地全力奔驰着,他在心里暗道:“辣块妈妈的,听着肚子叫饿的滋味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不经易地回头一瞥。   猛地——他惊咦地叫出声,脸上动容地更加奋力飞冲。   不知何时起,小混和他之间的距离,竟然已经缩至二丈七、八,这显然是小混的功力略高半筹。   丁小辛不觉地有些心悸,他估不到小混在看来斯文孱弱的外表下,意会有如此悠长的耐力,这点真是大出他的意料,而一场实力相近的比赛,错估对手,往往会造成失败的关键。   因此,丁小辛顾不得浪费体力,再次使出迎风七闪,企图拉开二人之间越来越近的间隔。   小混添着唇,呵呵笑道:“丁老兄,别逃啦!我已经决定要结束这场比赛,张家口还有人在等我呐!”   蓦地——小混突然振臂大喝,整个人笔直冲霄而上,就在他身形上冲之际,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隐约的酡红,忽地,他开声吐气,上冲的人影突兀地消失。   正当丁小辛幻化出七条朦朦身影,折向逸出十丈之外的同时,小混出现在他身後丈馀处,约有十丈高的半空之中。   丁小辛悚然一惊,尚不及反应,只听到小混再度大喝,又是一次“转乾幻坤”,丁小辛直觉地施展迎风七闪相对抗,但是,小混似乎不打算让他有逃脱的机会,身形甫现,立即又消逝无踪。   丁小辛心头大惊,暗叫:“不妙!”再一次晃身连闪,就在他刚幻出第六条人影时,他突然觉得左脚踝一紧,整个身子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拖得踉跄跌扑。   忽然——“抓到了。”   小混双臂如钳,结结实实地抱紧了丁小辛的腰身,将他扑到在地。   小混喘着大气,脸色出奇苍白地呵呵笑道:“如何?你服不服气?”   丁小辛因为比赛终於结束,整个人放松地瘫软在地上,无力笑道:“辣块妈妈的,人都被抱住了,还能不服气吗?”   小混露出满意的笑容,突然猛烈地呛咳起来。   丁小辛关心地问道:“你怎麽啦?”   小混摇着头,张口呕出一口强憋住的瘀血。   丁小辛连忙撑坐而起,惊道:“你受伤了。”   小混疲乏地淡然一笑,举起衣袖抹去嘴角的血渍,他在小辛的扶持下坐正,哑笑道:“没事,只是刚才催力过猛,震伤内腑,调息一下就好了。”   丁小辛骇然脱口道:“你为了蠃我,竟然不惜伤动内腑,你……”   小混摆摆手,不在意道:“不输不蠃的比赛最没意思,而且早点结束比赛,我也可以早点回去,我不是说有人在等我吗!”   他在小辛目瞪口呆地注视下,迳自摸出药丸服用,然後,他毫无顾忌地当场盘坐运功调息,根本不怀疑丁小辛是否会趁机加害他。   那是一种对朋友全然地信任,小混这种毫不迟疑的信任态度,无异是将小辛当做一个可以交托性命的至情好友。   小辛不禁被小混如此坦然浩荡的胸襟所折服,他强忍内心的激动,默默地为小混护法。   忽然,小辛骤觉身後有异样的声音响起,他蓦地回身,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一头约有二人高的巨大灰熊,正人立而起,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二人。   小辛忍不住倒抽口冷气,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麽巨大的灰熊,直觉地,他闪身挡在小混身前,提起双掌盯视着眼前的大灰熊。   这头灰熊,突然示威般地挺胸低吼,同时以自己的脚掌,逗弄地扫向小辛。   小辛顾忌小混正在行功当中,深怕他受到打扰以致走火入魔,因此对於大灰熊扫来的一掌,不闪不避,反而双手一圈,运功硬封而上。   “砰!”然闷响,大灰熊被小辛逼退半步,似乎激怒了灰熊,大灰熊咆哮怒吼,踏地有声地往前逼进一大步,举起前掌,挟万钧之力,轰然击落。   小辛见灰熊大当头击落,吓得一吐舌头,身形微闪,“砰!”的重响,登时飞灰走沙,声势惊人,适才小辛所站之起,已被大灰熊击出一个半寸深的大掌印,而那个掌印,离小混不足五尺。   小辛着急地斜睨向小混,不知小混还有多久才能功行圆满,不得已,他只好主动迎向灰熊,企图将灰熊引离小混身旁。   大灰熊见小辛向它冲去,果然扭头咆哮地抓向小辛。   小辛仗着一身高绝的轻功,滴溜溜地闪过灰熊的抓击,同时小辛轻喝一声,家传绝学,武林中闻之动容的擒魂掌,倏乎拍击而出。   只见小辛的掌势飘忽轻灵,无风无劲,彷佛未曾用力一般,然而,他所拍出的一十八掌,掌掌击在灰熊身上,将大灰熊连连击退七步有馀。   大灰熊吃痛地愤怒,放下人立的前掌,双目喷火地朝小辛猛撞过去。   小辛轻嗤一声,脚下轻移闪开身去,而大灰熊的动作竟也不慢,一撞落空,立即掉头扫掌,抽冷子扑向小辛。   小辛微感一窒,熊掌夹着劲风已然抓到,蓦地,小辛脚踵撑地,人如树倒,往後栽去,就在避开熊掌之後,他就着仰倒的势子,半倾着向後飘退。   大灰熊连番攻击落空之後,性情大怒,它一扭头,正好瞥见小混离它不过数尺,於是将满腔怒气对着小混发泄。   只见,大灰熊左掌一挥,便朝小混怒拍而出。   小辛大吃一惊,震怒喝道:“畜牲,你敢!”   “当!”然一声弹微响,小辛不知自何处掣出一柄拇指宽、尽半长的薄刃软剑,身形其快无比的冲向灰熊,举剑便刺。   “噢——呜!”一声凄厉的熊号,划破晴朗的天空,尖锐的响彻四野,回荡在五陵和山岗之间。   大灰熊的左掌,在小混身前一尺处,被迎头赶上的小辛,用剑刺成对穿。   但是,由於大灰熊掌大肉厚,小辛一剑刺穿熊掌後,来不及拨出软剑,就被灰熊大力摔出丈外,滚了几滚,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   小辛甩甩头,还没有从昏头转向中恢复,就感到地皮瑟瑟抖动,一抬眼,乖乖!竟是大灰熊狂怒地朝他冲撞而来。   小辛吓得怪叫一声,身子一缩,登时变成一小团肉球,自灰熊狂奔的脚下空隙滚了出去。   忽然,轰隆一声,紧跟着一阵地动山摇,小辛惊魂甫定地发现,方才他所坐之後,一块七尺高、五尺宽的巨型岩,竟被大灰熊撞的粉碎。   大灰熊以为小辛在岩石之下,於是狂怒未尽,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掌,撕、拍、扫、抓,将那一堆碎石几乎击成粉屑才住手。   小辛喘口气,咋咋舌,连忙拾起被灰熊甩落地上的软剑。   忽然,小辛听到小混的声音叫道:“小辛!”他连忙回头朝小混看去。   蓦地——一团黑影向他压来,小辛忽然觉得衣领一紧,已经被人硬生生拖出三尺之外。   紧跟着,小辛眼尖瞥见二道细细的金芒微闪,大灰熊忽地尖声哀号,他仔细一看, 就见那头大灰熊两眼鲜血淋 ,不知被什麽东西刺瞎双眼,正在几尺外滚地乱抓。   “我叫你小心,你看什麽?不要命啦!”小混气呼呼地扳过小辛兴师问罪。   小辛尴尬的搔搔头,嘿笑道:“小辛就是我,我就是小辛,我当然会回头看你。”   小混好气又好笑地敲他一记响头,笑骂道:“他奶奶的,你什麽名字不好取,偏偏取蚌要人小心的小心。”   小辛猛摇头道:“不对!不对!我的辛是辛苦的辛,不是心脏的心。”   小混突然叫道:“我管你是辛还是心,又来啦!”   大灰熊在双目受到重创之後,凶性大发,疯狂地挥掌扫撞,它四周方圆三丈之内,所有地面上的东西,不论是石、是树,都被他击为粉碎。   而它在狂怒下,听见小混二人的声音,立刻不要命地狂奔冲来。   小混和小辛二人很有默契地朝左右移开,小辛顺手一剑刺中灰熊左胛,灰熊盲目地朝左冲去,小混觑隙运足功力,血刃掌自右边,呼啸推出。   朦朦的血影砍上大灰熊皮粗肉厚的背部,登时,血花四溅,大灰熊背脊上加了四道半寸深、二寸长的伤口,痛得灰熊又回头往右边撞去。   小混轻松地闪开大灰熊的攻击,突然,他灵机一动,大叫道:“丁仔,砍脖子!”   “丁仔!”小辛好玩地嘀咕道:“辣块妈妈的,这样就不怕搞错,亏他想得出来。”   於是,小混和小辛二人一左一右,迎面冲向大灰熊,他们二人同时暴喝一声腾空跃起,小辛银亮的软剑,映着秋阳落下,小混落空之後,双掌泛着隐约的血红,在猛然半旋的势子里,狠狠劈落。   银光、血影,呼啸地交织成一张夺魂的索命网,轰然罩向大灰熊头部。   “哧!”的一响,应和着半声惨号,大灰熊一颗大如西瓜的脑袋,在小混和小辛二人的夹击之下,噗的被斩落。   登时,那如注的鲜血狂喷,将大灰熊的脑袋冲出丈外,方才落地。   无头的灰熊猛地向前冲出好几步後,砰然闷响,倒卧在血泊之中。   小混他们二人,飘然落地,不约而同吁出一口大气,两人得意地互觑一眼,伸出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小混挤眉弄眼道:“恭喜阁下,交到一个了不起的朋友。”   小辛啐笑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有我这种朋友,才是你小子的福气!”   蓦地——小混迸出一句:“放你奶奶的狗屎乌拉屁。”   小辛猛的一怔,小混哈哈笑道:“这是我老哥说的。”   小辛豁然大笑:“辣块妈妈的,天底下怎麽有你们这群宝贝,这下子我可不寂寞啦!”   小混高兴地叠上左手,愉快笑道:“欢迎加入狂人帮。”   “狂人帮?”小辛奇怪道:“我以前从来没听过有这麽一个帮派!”   小混吃吃笑道:“我是刚才临时想到,顺口取的,我以前都没想过,你怎麽可能有听到。”   小辛哈哈笑着叠上自己的左手,激动道:“好,加入!加入!辣块妈妈的,我幽灵小神偷竟然也会入了帮派,真他妈的有趣!”   他们二人四手交叠紧握,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笑闹言词里,结下奇妙的情缘。   远远地,突然传出阵阵人声喧哔……“快!在这里。”   “声音是从这个方向传来。”   “小心点!他好像受伤。”   “这回别再让他跑了。”   小混他们所站之处的对面,有一座小丘,此时涌出一群拿枪带棒的粗壮汉子,看他们的打扮,像是山里的猎户。   来人不下二、三十人,当他们爬上小丘顶,看到小混他们,立即有人招呼问道:“小兄弟,你们可曾看见老爷出现在这附近?”   “老爷?”小混茫然的反问。   小辛却指指地上的无头熊,轻松道:“不就在那儿。”   来人看清大灰熊的死状後,立即有人发出惊呼:“天!真个儿是老爷!谁有那种本事,居然将它头砍掉。”   人群在一阵惊讶和骚动中,匆匆朝小混他们这里赶来。   众猎户到达小混他们所站的小丘後,有四、五人忙着去检视已死的灰熊,其馀的人在一名高头大马,穿着羊皮袄的四旬壮汉带领下,朝小混他们走来。   那名四旬壮汉,对小混他们二人,抱拳道:“在下马思山,是鄂洛斯央山区猎户联盟的领队,请问二位小兄弟,这头老爷可是你们杀死的?”   小混轻笑道:“熊死在那里,这附近又没有别人,不是我们杀的,你们以为是谁?”   马思山连忙道:“小兄弟,别误会,我们没有怀疑两位意思,只是……”   小辛替他说道:“只是这头老爷太老了,也太凶了,你们都治不住它,所以,不太相信是我们杀了这老爷,对不对?”   马思山豪爽道:“小兄弟快人快语,倒是我姓马的小家子气。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小辛轻笑道:“其实也难怪你怀疑,这老爷还真是他妈的凶,我们两人联手,拚了命才撂倒它的。”   他指着自己一身狼狈,证明道:“不信,你们瞧,刚刚若不是我这兄弟眼明手快,辣块妈妈的!我这会儿,可就不能站在这里说人话啦!”   众人见小混他们二人身上,的确是有搏斗的痕迹,证明小辛所言不虚,不由得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他们二人。   这时,检视死熊的人,过来报告道:“马大哥,那老爷是被弄瞎眼睛,又挨了许多狠打,才被撂倒的。我们听到它的叫声时,大概就是它被弄瞎眼睛。”   小辛摇头笑道:“不对!第一声是它被我刺穿前掌时,发出的惨叫。”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怀疑灰熊不是死在小混他们手中,这群猎户明显的,对二人有了个钦佩的敬意。   马思山再次抱拳,热烈道:“两位小兄弟,你们杀死的这老爷,已经在兴安山地和鄂洛斯央山区伤害多条人命,如今二位杀了它,可以说是为附近山区除一大害,我们由衷地感谢二位。”   小混不以为意,淡笑道:“我们也是碰巧遇上,说来是这头灰熊比较倒楣。对了!马大哥,你说这『饿落死痒山』,到底在哪里?为什麽有这麽怪的名字?”   猎户们听到小混的饿落死痒山,无不哈哈大笑,连小辛都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马思山擦着笑出来的泪,解释道:“兄弟,不是饿落死痒山,是鄂洛斯央山,这山区正好处在热河丘陵尽头,要进入兴安山地的前面,离这里大约半天路程。”   小混脑子里迅速地将所学过有关的地理资料,整理一番,约略估计之後,他不由得暗自咋舌。   只这一夜半天,约摸六个时辰,他和小辛二人,竟已奔出大约七、八百里的路,而二人走的都还是高低不平的山路,如果在平地,只怕,已经离开张家口有千里之远。   小辛好奇问:“马大哥,这麽大的老爷已是罕见,怎麽它又会到这里来呢?这种丘陵地,不是老爷活动的地盘呀!”   马思山道:“说来话长……”   小混打岔道:“对不起!马大哥,既然是长篇故事,我们何不坐下来说,还有,我现在是又饿又渴……”   马思山会意地解下水囊,递给小混,朗笑道:“你尽避喝,别客气!”   说着,他回头朝一名瘦小汉子道:“老五,咱们不是还有乾粮,快拿出来请这两位小英雄用餐。”   那汉子应声解下背上一个皮囊,取出一些乾粮、卤味摆置在油布上,送到小混他们的面前。   小混他们早就饿扁了,当下毫不客气地抓起食物,狼吞唬咽开来。   马思山又吩咐一些人去处置大灰熊,迳自将无头的大熊支解,装入众猎人随身所携带的木盒之中。   待他将事情吩咐完毕後,就在小混他们面前坐下,看着小混二人吃喝,并且重拾方才被小混打断的话题,道:“其实,在我国东北和兴安山地一带,一头一人高的老爷,就已经算很巨大了。而一人半高的老爷可以称得上是绝无仅有,根本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头庞大凶狠的超巨型老爷,所以根据推断,这头老爷极可能是从罗刹国那边流蹿过来的。”   小辛好奇道:“罗刹国?那是什麽地方?”   马思山搓着脸颊笑道:“你们从关内来的人可能比较不清楚,就是在黑龙江的对岸,住着一群浑身长着金毛,皮肤白的像僵尸的蓝眼珠蛮子,因为他们长相特别奇怪,所以咱们就称他们为罗刹鬼子,他们住的地方叫罗刹国。”   小混突然咯咯失笑,众人不由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小混瞟了满脸狐疑的众人一眼,有趣道:“什麽罗刹鬼子,罗刹国,那是俄罗斯。”   马思山身旁,方才被称为老五的瘦小汉子,不服气道:“小兄弟,你凭什麽说那是俄罗斯,不是罗刹国?”   小混轻笑道:“根据前朝正史上的记载,元朝太祖,就是号称成吉思汗的铁木真大可汗,因为有一支蒙古商队被花剌子模国所杀害,於是他亲自率领大军向西征讨,消灭了花剌子模国。   之後,他继续领军西征,就攻入俄罗斯国的东南部,大败俄罗斯联军,那里正是你们所谓罗刹国的所在。”   接着,他又意犹未尽地继续道:“其实,除了咱们大明江山这一片广大土地之外,在遥远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他国家,住着类似俄罗斯人的民族,光是元朝前身的蒙古帝国,就曾经建立所谓的四大汗国。   据元史记载,这四大汗国所占有领地不但包括俄罗斯、花剌子模,还有高丽、大理,以及一处叫小亚细亚的半岛,甚至远在西域之外的吐番、大食(今之阿拉伯)和拂森国(今之东罗马帝国)都曾败在蒙古军手下。”   这一群每天只知道打猎过活的山野莽汉,曾何几时听过这些史实,他们全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傻傻地瞧着小混,好像,刚才小混是说:“天开了,地裂了!”一般,在他们骇然的神情之中,更有大半的怀疑。   倒是小辛对这一番话,听的直点头,他满脸兴奋地问:“小混,你是说除了咱们大明朝和一些所属藩属之处,这世界还有其他的国家?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是不是?”   小混肯定地点头道:“当然,在前朝就有一个名叫马可波罗的人,自称来自一处叫做意大利的地方,在朝任职了二十八年才回去;还有,我在沙漠谷中时,常有一些从丝路进沙漠的商人,说他们从一个叫欧洲大地方来,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是我们没听过,没去过的?”   小辛憧憬道:“辣块妈妈的!我自以为走遍大江南北,就是看遍了世界,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世界还大着呐!他妈的!有机会我非得四处闯闯不可。”   小混拍着他的肩膀,呵笑道:“嘿嘿!那你可得好好巴结我,少爷我的第二大目标,就是要去这些奇奇怪怪,花花绿绿的未知世界游历一番,你若跟着我混,迟早有机会实现愿望。”   马思山打岔道:“呃……这个,小兄弟,就是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有关前朝的史事,是怎麽知道的?”   小混白眼道:“教你个乖,老兄,我文爷爷曾经是状元,也在朝里做过官,他老人家叁加过朝内修史的工作,对於前朝的史事,他知道的可详细呢!而我从小就是被他逼着读那些经、史、子、集,自然这种事知道的也不算少。”   这话一说,马思山等人,立即对小混有些肃然起敬味道,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中,有着根深蒂固。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再说,状元的子孙说出来的史实,那绝对是错不了。   马思山搔着头,近似木讷地傻笑道:“呵呵!瞧我们这些粗人,今天居然有幸听到一些有关朝内修史工作的事,真是福气。这就叫……与君说什麽话的,胜过读一大堆书。”   小辛眨眼纠正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对对!”马思山拍着手道:“就是这句话,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对!十年书。”   这时,负责指挥肢解大灰熊的一个四旬壮汉,擦着血淋淋的双手,走向小混等人所坐之处,大声道:“马大哥,都弄妥了,这头老爷可真叫大,足足分装了二十一口箱子才装满,只是那张熊皮因为断了头,价值可就大大的减少。”   马思山吩咐道:“把箱子和熊皮抬过来。”   四旬壮汉连忙回身吆喝,招呼其他人动手将一口一口的箱子抬了过来。   小混呵呵笑道:“马大哥,所谓术业有专攻,真是说的一点也没错,才这麽一会儿功夫,你们就将这麽大一头熊料理乾净,若是叫我来搞,我都还弄不清楚该怎麽下手呢!”   马思山拍拍手下搬过来的箱子,哈哈笑道:“咱们是靠打猎混饭吃的,对这事自然比较内行些啦!小兄弟,这些箱子要不要我们替你们送回去?”   小混怔道:“替我们送回去?什麽意思?”   马思山正色道:“根据咱们的规榘,谁打到老爷就归谁所有,我就是怕两位小兄弟不好处理这老爷,所以才要他们替你们打点妥当,只是没想到会有这麽多箱,我想你们只有两个人,大概也不好搬,乾脆由咱们替你们送到地头算了。”   小辛嘿嘿笑道:“我说各位怎麽那麽主动,还以为……”   马思山会意的呵呵一笑。   小混却皱着眉道:“我们要这头熊干嘛?总不能带着箱子边走边吃吧!马大哥,我看这就送给你们好了。”   马思山讶异道:“小兄弟,你可是不知道这麽大的老爷,可是难求的珍品呀!它的掌用来进贡都不失礼,它的肝可以清毒降火,还有那熊皮虽然缺了头不完整,但是用来做袄子也很有价值……”   小混截口道:“马大哥,你们从那个什麽死痒山追到这里来,追的也很辛苦,这些算是我送给各位,当做咱们交朋友的见面礼。”   小辛正打算异议,却被小混用肘将话顶了回去,他只好略为遣憾地瞅着那些箱子。   马思山推却道:“那怎麽可以,小兄弟,这熊是你们拚命杀死的,我没费一分力气,怎麽好收下贵重的礼物呢?”   小混拍着手道:“没什麽不可以的,马大哥,我们还得赶回张家口去,带着这些箱子,实在不方便……”   马思山忙道:“我们可以送……”   小混摇头阻止道:“马大哥,你难道不想交我们这个朋友?”   马思山原想再推辞,但是当他不经意瞥向小混,却被小混脸上一种隐敛的威仪所折服,不自觉地转口道:“既然是小兄弟如此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混这才开心道:“这就对啦!我说送就送,听我的没错。”   他接着站起身来,道:“好啦!这里没事,我们得走了。”   马思山连忙跟起身,意外道:“怎麽!小兄弟你们说走就要走,收了你的重礼,你也得让我们好好谢谢你们呀!”   小混嘻嘻笑道:“马大哥,你不知道,我现在可是归心似箭呐!反正,我知道你住在那里,以後有机会到你那座饿落死痒山玩!”   接着,他突然故作神秘,凑近马思山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会找你合作赚钱呐!”   马思山好奇道:“合作赚什麽钱?”   小混摆摆手,神秘笑道:“这等以後再说,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   於是,他对众猎户抱拳做了个罗圈揖,然後拉起小辛就走,只见二人几个飞落,就已飘身离开众人所立的小山丘,晃眼便失去踪影。   老五不禁咋舌道:“我的天,咱们是不是遇见仙人啦?怎麽他们会飘呢?而且一眨眼就看不到人影啦!”   马思山感慨道:“不是仙人,是高人,难怪他们二人小小年纪,就能合力收拾这麽庞大的老爷,原来,他们是深藏不露的小侠士呐!”   另一猎户好奇道:“马大哥,你是说他们二人,就是所谓剑仙之类的侠客?”   马思山点头道:“大概是吧!”   他接着回头吆喝道:“好啦!承小侠们的情,咱们今年好过冬了,大夥儿回家。”   一阵欢腾,吆喝声,众猎户扛的扛,抬的抬,纷纷收拾起箱子和熊皮,朝刚才来的方向回去。   小混拉着小辛离开马思山等人的视线後,这才放慢脚步,悠哉地缓缓而行,一路欣赏着慵懒的阳光。   小辛抱怨道:“喂!小混!你是怎麽回事?那麽难得的宝贝,就这样送人。难怪那妮子会叫你小混蛋,你真他妈的名符其实。”   小混瞅着他,嗤道:“他奶奶的!想跟着我混,你就有水准一点好不好?一头熊,你也舍不得?我看你的眼光实在也不怎麽样,野心未免太小了些吧!”   小辛反驳道:“辣块妈妈的!我实在不知道你究竟懂不懂得什麽叫宝贝?你说要那头熊就是没水准,那我问你,要什麽东西才叫有水准?”   小混哼道:“想知道水准是不是?好!你有没有听过地狱血莲、冰灵芝、千结回魂香这一类东西?或者彩虹泪雨、千佛塔、天地魂?”   小辛听完这一连串宝物名称後,不禁怪叫道:“喂!我说小混蛋,你是不是在做梦?你刚才说的这些玩意,前三样是千年以上的灵药,後三样是天下至宝,别说这些东西,有的只闻其名,未见出土,就算已经出土的,也都失踪多年,不知下落,想找这些宝物,或许称不上难如登天,却也像大海捞针,要得这些宝?我看还是省省吧#衡得白费力气。”   小混戏谑道:“宝贝若是容易得到,还算是什麽宝贝?连这点野心都不敢有,听了名字你就想省省,我看你这幽灵小神偷的名号,不如改成幽灵小瘪三来得名符其实些!”   小辛反讥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你这混球又有多大本事?不过是一张嘴光说不练,卖他妈天挢把式,你难道就有本事得到这些宝贝?全是他妈的放屁连篇!”   小混斜眼道:“至少我有想得到它们的野心,有野心自然会有冲劲,若是机会来了,不想得的是小狈!”   小辛针锋相对道:“辣块妈妈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也可以说上一箩筐!如果你说得出宝物在什麽地方,我若不将它偷出来,就他妈的改名叫幽灵小瘪三。”   “真的?”小混斜瞄着小辛,一脸故做怀疑的不屑神情。   小辛断然道:“废话!”   於是小混呵呵笑道:“好!据我所知,千结回魂香就搁在苗疆十八峒,当做镇峒之宝,等你去拿。”   小辛双目一亮,反问道:“你确定?”   小混肯定道:“百分之百确定,因为我文爷爷还为了那玩意儿,和苗疆十八峒结下天大梁子。”   小辛搓着手,兴奋道:“辣块妈妈的!传说千结回魂香可解天下百毒,若是每半年服二结,连续服用十年之後,则可终生不受毒侵。   但是难就难在这玩意每年才长一个结,非得千结长成才会出土,出土三日内若是不能及时采收,它就会潜回深土。   十年之後重新抽芽,再一个个结,慢慢成长,而它非阴湿幽暗之地不生,因此就算成熟出土,往往还不为人所得。”   小混瞥眼道:“不错嘛!你居然也知道千结回魂香的特性,那你就该知道为什麽苗疆十八峒的苗子,将它当做镇峒之宝,想得到这玩意,不是那麽简单,你有把握没有?”   小辛狂傲地嘿笑道:“有没有把握?你是在跟谁说话,只要是被我知道,而我想偷的宝贝,什麽我偷不到手!”   小混面不改色,闲闲道:“赤焰!”   小辛这下是风大闪了舌头,他乾咳几声,尴尬道:“咳!那……只是个偶尔的意外!”   小混不说话,仍是面不改色地盯着他,小辛咧嘴乾笑一声,脚下一紧,故意吹着口哨朝前冲了出去。   小混得意道:“丁仔呀!想说大话,也不看看是谁在面前,有我这个狂人帮的创始人在这里,想比狂?你只有朝後站的分儿。”   小辛无奈地苦笑道:“辣块妈妈的!真是遇人不淑!”   小混追上前,故意对他抛了一个媚眼,愉快地向前掠行。       第五章 夜深沈敌踪乍现     小混来程一路上赶得匆匆忙忙,不但未曾仔细欣赏热河丘陵一带的景物,还将自己累得半死。   於是,回去时他和小辛两人,三餐正常,休息定时,对自己优待的简直像王公贵族们踏青似的。   因此,他们二人回到张家口客栈时,已经是三天後的子夜时分。   客栈的大门早就已经上了栓,小混他们也不叫门,迳自从後街翻墙进入客栈内间的客房里。   小混来到小妮子所住的房间前,轻轻弹门叫唤道:“老婆!我回来了。”   按照小混的想法,照理说小妮子听到他的声音时,应该是霍然开门,冲出来迎接他才是正确的。   但是,小混叫了几次,不但小妮子房内无声无息,就连小刀哈赤二人也是不见反应,突然,一阵不祥的预感掠过小混心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扬掌震门小妮子的门房。   小辛讶然道:“怎麽回事?”   小混脸色凝重的踏进小妮子房中,只见床上被褥零乱,可见入夜後,小妮子曾经上床入睡。   小辛尾随小混进入房间之後,顺手点燃桌上的油灯,老江湖的他,瞥眼之下,自然知道事情不妙,马上四处搜寻一些蛛丝马迹。   小混走到床前,伸手探入掀开一半的被褥中,攒着眉喃喃道:“被子还有些微温,那麽他们离开的时间应该没有很久。”   忽然,小辛轻咦的低唤道:“小混,过来看看这里!”   小混回头,见小辛正站在屋内唯一的那扇田字窗房旁,瞧着窗下,似乎有所发现,他急急走了过去。   小辛指着窗台道:“你看!这窗子是从里面上栓的,可是现在栓子没有扣上,而且窗台上有个浅浅的脚印,看来,屋里的人是由这扇窗子出去。   小混不言,一把推开田字窗,窗外是一道矮墙,矮墙之外就是那邻家的墙壁,他抬头往上看去,估量一下高度,立即头也不回的招呼道:“走!咱们出去看看!”   他和小辛轻轻掠上对家的屋顶,小辛悄声问:“如何?你有什麽发现?”   小混站在屋顶上四处探望,臆测道:“以小妮子如今的功力,要上这种高度的屋顶,已经是轻而易举,问题是当她掠上屋顶之後会往哪个方向去?”   小辛耸耸肩,表示不知。   小混继续推测道:“如果来人只是为了将小妮子他们引出屋外,而非强行劫人,那麽,他们必然要顾及不惊扰别人,所以会往人少地方逃逸。”   小辛同意道:“没错,而他们知道如果是强行劫人,客栈中定然不会如此安静。”   接着,他往四下一看,有些犹豫道:“可是这个镇四周人家都差不多,而镇外又都是一样的空旷无人。所以,咱们还是无法断定来人究竟往何处去。”   小混何尝不明白这个情形,他在刚才游目一瞥之中,便已看清楚地势,若不是因为他无法断下方向,他早就追出去了,哪里还会站在屋顶上面乘凉看风景。   小辛睨着他,问道:“现在你打算如何?”   忽然,小混长吸口气——“老哥,你们在哪里?”   小混索性运起凝气成音的绝门功夫,放开嗓门向四方大吼出声,他的吼声激昂高亢,传闻数十里外。   登时,整个张家口陷入小混震撼无匹的吼声之中。   於是,一阵汪汪狗叫,伴着小混的大喉咙神功同时狂吠不停,无数的人家纷纷点亮灯光,一探究竟。   於是,整个张家口在小混的吼声中惊醒一半,一时之间百犬争鸣,人声鼎沸,张家口倏的热闹起来。   小辛不禁对小混如此肆无忌惮的狂吼,佩服的五体投地,啧啧咋舌道:“现在,有不少人拿着棍子要出来揍人,请问帮主咱们该怎麽办?”   好像在回答小辛的问题一般,张家口的东南方,果然响起一声悠长的龙吟清啸。   小混得意地瞥眼道:“怎麽办?走啦!”   正当被惊醒的居民举着火把朝小混他们立身的屋顶围近的同时,小混和小辛二人,已经如夜风一般融入黑暗之中,轻悄迅捷地朝啸声起处急驰而去。   小混他们二人寻着啸声,来到镇外不足十里外的一座疏林之外,在迷朦的月光掩映之下,疏林中人影纷闪。打斗的吆喝声,更是清晰可闻。   小混毫不考虑地投入林中,只见哈赤以自己的肩膀,替小妮子接下一剑,他的对手,赫然是一个血魂阁的剑级杀手。   当那名血魂杀手一剑刺入哈赤肩胛,还没来得及拨剑,哈赤已经反手扣住他的右腕,只听到“喀喳!”一声脆响,那名血魂杀手的右腕已被哈赤捏碎,不由得发出一声如杀猪般的惨号。   哈赤狰狞的狂笑,猛然振臂一甩,那名血魂杀手就带着惨叫的馀音飞向一棵环抱粗的大树。“噗!”的微响之後,惨叫停止,血魂杀手的脑袋,变成一颗红红白白稀烂成一团的烂柿子。   哈赤狂悍的大吼,肩胛上的长剑也不拨立刻又冲向另一名围攻小妮子的杀手而去,那名血魂杀手,似乎有些惊慌地斜身闪避,他立即放弃攻杀小妮子,反剑砍向哈赤。   小妮子在哈赤解危下,总算勉强避过另外一名血魂杀手绵绵不绝的攻势。   此时, 她已是钗横鬓乱,香汗淋 ,她手中虽然依旧舞动长鞭抵抗血魂杀手的三尺青锋,但是,显然她已经到了难以支持的地步。   血魂阁的杀手,彷佛天生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一般,面对小妮子狼狈乏力招架,依然攻势凌厉如故,恨不得将这妮子立毙剑下。   蓦地——小妮子瞥见小混正掠身入林,她不禁兴奋地叫道:“小混……”只这一疏神,血魂杀手冷冷一笑,手中长剑幻成一抹光影,直噬她的心脏。   那边独力抗拒二名血魂阁头领级杀手和二名寻常剑级杀手的小刀,猛地惊吼道:“小妮子,小心——”   说着,他不顾身後二柄利剑刺到,急急扑身想要抢救小妮子。   但是,晚了!   小妮子亲眼看着血魂杀手的长剑,穿透鞭影划破她胸口外衣,一阵冰凉凉的寒意直灌她的脑门,一时之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了任何思想。   小妮子惨白着脸瞪着剑尖,只等对方稍一用力,她就得体会死亡的滋味,可是,剑尖却在划破她的外衣之後停止,不再挺进分毫。   小妮子憋着气,冷汗涔涔地顺着剑尖向前看,只见一只白晰修长,却又恁般令人熟悉的手,正紧紧抓住长剑,艳红刺目的鲜血,就从那只握紧剑身的手掌中缓缓渗出,沿着微斜的剑身滑落地上。   抬起眼,小妮子满怀欣喜地看见小混正对着自己微笑,一时之间,生死来去的恐惧和昏眩攫住了她,就在她眼前一黑的同时,她听见小混叫道:“小妮子,不准你昏倒!”   小妮子微微一晃,在一只粗厚大手的扶持下,缓缓坐到地上,她勉强打起精神,对身边的哈赤软弱一笑,听话的没有不省人事。   小混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抓着长剑的右手,正在流血,他满意地点头道:“对!这才听话。”   长剑被制的血魂杀手,冷冷一哼,猛力想自小混手中抽回长剑,在他想,经他用力抽剑,还怕小混的手掌不被切断。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他用力抽剑的同时,小混突然放开右手,大方道:“喏!要剑还你就是。”   血魂杀手不料小混来上这麽一下,因而用力过猛,脚下不禁跟着踉跄而退。   不待这名血魂杀手站稳,小混左手倏然挥动,他同时轻松笑道:“慢走!不送。”   这名血魂杀手微怔之际,骤觉眼前尽是朦朦的红色掌影,他脑中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事,他只觉得脖子一热。   登时,他的脑袋随着狂喷而出的鲜血飞高三尺,带着一脸茫然的表情,砰然落地。   小刀在抢身扑飞小妮子时,清楚地感觉到二柄长剑划开自己的背後,那是在一丝冷凉凉之後,紧跟着火辣辣的刺痛。   但是,当他看到小混倏地闪现抓住血魂杀手的长剑,及时救下小妮子後,一切都变得美好极了,就连自己背上的伤,好像也不怎麽痛了。   於是,他刹住身形,右手凝魂宝刀蓦地反扫“当!”、“当!”两声轻响,斩断伤他的两柄长剑。   小刀朗笑道:“他奶奶的,小混蛋,你可总算赶回来啦!”   原来,小刀为了照应小妮子,一直不敢全神对付自己的对手,以致身上他挂了几处不大不小的浮伤。   此时,他见小混回来,心下大定,豁然回身面对围攻他的五血魂阁杀手。   这时,小辛笑嘻嘻地飘身上前,指着血魂杀手,不屑地骂道:“辣块妈妈的,亏你们也是江湖上出名的杀手组织,竟然死不要脸的以多欺少,今天难得老子有兴趣主持公道,就来会会有名的血魂阁。”   二名剑级杀手的头领见情形不妙,对望一眼後,其中一人道:“阁下,血魂阁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你势必面对整个血魂阁全力的报复。”   小辛嘿嘿怪笑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你不说老子还没想到,如此一来,除非你们全部死光死绝,否则我还真怕睡不安稳。”   小混在另一头,扬声叫道:“所以,丁仔!加把劲宰光了他们,咱们好早点回去休息啦!”   小辛呵呵笑道:“听见没有,有人在催你们上路啦!”   这时,另外一名剑级头领,忽然道:“你是幽灵小神偷,丁小辛?”   小辛蓦然飘身迎上,双手交错翻挥而出,口中犹自笑谑道:“不错!总算血魂阁里,还有一个人有眼光,认得老子。不过,你们就更加活不得喽!”   二名血魂阁的剑级杀手头领见事情已经难以善了,於是断喝道:“上。”   就在五名血魂杀手分别扑向小辛时,小刀横刀一拦,截下二名杀手头领,他讪谑道:“怎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你们干杀手的当真无情呐!”   二名剑级头领同时冷哼一声,转而扑向小刀,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在刚才被小刀砍断,於是,他猛地抖手将断剑朝小刀射去,另外自地上拾起一柄利剑,纵身和同伴联合击杀向小刀。   小刀见断剑射来,而另一名杀手头领的攻势同时临身,索性身形不断,他口中故意叹道:“罢了!就让你们杀吧!”   忽地——他一扬凝魂宝刀,登时,一团团冷冷的青芒突兀的映现,环饶在小刀身旁周遭,像是无数道冷清光影护冲着他一般。   这正是孤渺六绝之中的守招,凝神聚魄,断剑一闪而至,射入光团内。   蓦地——空中响起细碎的金铁绞刮声,挺剑直刺的血魂杀手头领,急忙刹身倒掠,总算保住手上长剑。   因为,那柄飞射的断剑,在小刀转动的刀式之中,已经被绞成粉碎。   小刀长笑道:“怎麽啦!停手是想求饶吗?”   两名剑级头领,冷叱一声,再次挥剑攻向小刀,只听见小刀轻啸一声,手中刀式一变,忽然光影倏敛,空中只有一匹银虹也似的冷芒,猝然飞展,就在小刀刀式展现的同时,匹练也似的银虹,忽而化为滚滚江涛,漫天盖地地涌向他的对手。   正与其馀三名剑级杀手缠战一堆的小辛,目光瞥及小刀的刀法,不禁脱赞道:“好一招『金生丽水』,原来老哥你是刀尊邓清逸邓前辈的传人,江湖中有名的至尊少君邓小刀呀!”   小混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呵呵低笑道:“奶奶的!我就觉得老哥不简单嘛!丙然是个有招牌的人物,难得他从来没有提过。”   此时,二名剑级杀手头领在小刀浩荡的刀式下,被逼的连连後退,小刀轻笑回道:“客气!幽灵小神偷的确眼力非凡。”   小妮子这时精神已经恢复过来,她正在小混的指点下,为小混的右手上药,忽然,小混轻咦一声,小妮子抬头问:“怎麽啦?是不是用药不对?”   小混摇摇头,迳自低声嘀咕道:“既然丁仔都知道老哥的名号,怎麽那小子从未提过?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怕老哥抢了他的光彩?”想了想,他又不解地猛摇其头。   小妮子没听清楚小混咕哝些什麽,她为小混扎好绷布,扯扯他衣袖问:“小混,你在自言自语些什麽?”   小混回过神来,揽着她的肩头,附耳道:“我说你什麽时候嫁给我?”   小妮子蓦地脸红,狠狠踩了小混一脚,嗔道:“厚脸皮!”   小混靠在大个子哈赤身上,拚命用右手揉着右脚背,他哇哇叫道:“好呀!小妮子,我救你一命,你不但不感激,反而如此对待我,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小辛闪身避开三名杀手交错攻击,抽空吼道:“喂!小混蛋,我们可是在拚命也!你小子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在那里打情骂俏,扰乱人心,你真他妈的没有良心呀!”   小刀和二名杀手头领久战之後,仗着宝刀之利,略占上风,他呵呵笑道:“你现在才知道他没良心……”   他侧身让过一剑,才又继续道:“你真是太不了解这混球啦!”   小混惺惺做态地凄苦叹道:“唉!   真不知道我那两个爷爷为什麽替我取这种名字,害得我混混、混蛋、混球任人笑骂,我实在命苦。”   小辛忍不住暴笑出口,突然“嘶!”的一声,他的袖子被划破一道尺馀长的口子,差点废了他的膀子。   於是,他生气地破口大骂道:“辣块妈妈的!你们这三个短命鬼,老子可怜你们,要你们多留恋一下这世界,才没让你们死的太快,你们不但不知感激,反而……”   他头一缩,险险让过一剑,不敢再分心多话。   此时,一名血魂杀手,冷冷讥道:“小狈,怎麽不再吠了?”   忽然,小辛脸上倏的一寒,他森然道:“你将是第一个上路的人。”   那名血魂杀手,抖手二十八剑连刺小辛身上二十八大重穴,反嘲道:“小狈,我等着。”   小混突然道:“都已经快四更了,两位老大,咱们还得回去休息,要不要我帮个忙,早点送他们上路?”   原来,小混看见小辛和小刀两人和血魂杀手们的厮杀,虽然能蠃,但是恐怕还得拚上一段很长的时间。   他为了想提前结束这场争斗,有意出手。   但是小刀和小辛都是江湖上挂了招牌的人物,他为了尊重两人,所以试探性问问,免得贸然出手,反而引起不必要的伤感情。   小辛首先回答道:“你如果能替我暂时挡着另外两人,我三招内取下这只疯狗的脑袋当夜壶。”   小刀关心道:“小混,你不是受伤了嘛!怎麽还能出手帮忙?”   小混见他们两人没有不高兴,就用左手接过小妮子手中的长鞭,笑道:“受伤的是右手,还有左手可以帮忙呐!”   於是——他虚空一抽长鞭, 发出一声暴响, 大踏步走向小辛那边,招呼道:“丁仔,我来帮忙喽!”   只见——小混左手一扬, 手中长鞭猝然飞射二名剑级杀手, 小辛突然叫道:“不对!矮的那个给你,我要瘦的那家伙。”   小混轻笑道:“没问题。”   血魂阁的杀手们见他们二人,好像在买菜似地随意挑捡货色,不由得重重怒哼。   小混捉狎道:“不用哼,反正少爷是吃定你们了。”   说罢,他一抖手腕,飞射的长鞭突然诡异地打个半旋,拦住一胖一矮的两名杀手,他果然轻易换了攻击对象,将那名嘲弄小辛的血魂杀手留给小辛去对付。   小辛高兴地赞道:“辣块妈妈的!小混呀!你这一手鞭子还真不是盖的。”他嘴里说着,身子忽然失去重量般,沾着对手的剑身浮了起来。   那名瘦杀手见状暗吃一惊,倏的甩臂,长剑横前,小辛却在对方甩臂之际,贴进血魂杀手左肋。   他冷冷地吐出二字:“二招!”   小混只看到他的右手一扬,那名瘦杀手已经双手抚着心脏部位,瞪大眼,蹬蹬连退,一抹急涌而出的鲜血,正自瘦杀手的指间冒出。   据小混估料,小辛应该是用那柄银亮的小软剑,取了对方的性命。   忽然,被小混牵制住的二名杀手,同时大喝地扑向小混,他们同心一意,想在小辛来得及救援之前,先将小混扑杀。   小混嘿嘿笑道:“你们赖皮!怎麽可以找我出气。”   就在小妮子尖叫惊呼声中,小混猝然微晃,人已飘出三丈之外,脱出血魂杀手的扑击,而他一退倏进,手中长鞭蓦地抡起团团的圈影,罩向二名血魂杀手。   那二名剑级杀手无视於小混的长鞭,举剑就撩,想将小混手中的长鞭断送,然而,他们却没想到,如果这条鞭子可以轻而被绞断,小混怎麽会自动送上门来,任他们斩断。   向他们二人手中一紧,发现长剑不但未能绞断长鞭,反而被长鞭缠牢,他们当机立断弃剑滚向小混,果真不杀小混不罢休。   小混嗔目怒道:“奶奶的!我可不想同归於尽!”   说着,他急忙蹬地倒掠,但是,他仍然晚了一步,嘶的一声,他左胯被其中一名血魂杀手的鹰爪功抓中了。   登时,衣破血流,痛得他龇牙咧嘴,落地之後,几乎站不稳脚。   蓦地——一个如雷孔叫声,狂叫道:“你敢伤害少爷,我撕烂你。”   哈赤盛怒的冲上前,双手捞住伤害小混那人的脚踝,猛地奋起神力,“呀——哈!”哈赤果然有如一头狂怒的狮子,将他的猎物,生生撕裂成二半。   登时,血雨四溅,肚肠飞洒,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哈赤如此暴烈的杀人手法,慑在当场上。   小妮子早就受不了那种残酷的画面,扭过头去,大吐特吐。   仅存的那名剑级杀手,早在哈赤撕裂他的同伴时,吓得屎尿齐下,忘了还要逃走。   另外那二名杀手头领,正不自主地打着颤栗,二人脸上俱是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哈赤含怒转向地上的剑级杀手,那杀手低嗥一声,挣了挣就不动,小混低喊道:“哈赤,住手。”   哈赤立刻听话地站住,不再向前逼进,直到这个时候,早已见识过无数生死场面的小辛,方才吐出紧憋的一口大气,他暗自做了几次深呼吸,总算强行按奈住急促怦然的剧烈心跳。   小辛缓步走上前,翻过匍伏的地面,寂然不动的那名剑级杀手,只见这名杀手脸上一片土黄,已经断气多时。   他对小混耸了耸肩,摇头道:“这小子吓破了胆,翘啦!”   小混撇撇嘴苦笑一番,转而斜瞄现仅存的二名剑级杀手头领,这二名杀手头领,立刻仓皇地举剑护胸,紧张地退後一步。   小刀右手的凝魂宝刀原本斜指地面,此时,他故意轻轻一侧,刀身上的青芒立即吞吐若电,颇有急欲择人而噬的味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後退的二名杀手头领,沉着脸道:“小混,这两位好朋友你打算如何处理?”   小混咂着嘴道:“你问丁仔吧!看他有没有兴趣饶了他们。”   小辛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他的左手不住地搓着下巴,故意为难道:“辣块妈妈的!我实在很想故做大方地放了他们,可是,怕只怕这群杀胚不但不会感恩,到头来反而为家里惹出一堆麻烦……”   小辛的话未说完,这二名杀手头领相互一使眼色,他们二人立刻一左一右,分成二个方向,倒蹿而逃。   小刀和小辛二人见状,毫不犹豫地大喝出声,双双腾身追向逃逸的二名杀手头领。   忽然——二道快逾奔雷的银芒,夹着“咻咻!”破空之声,自疏林暗处猝然射出,暗器袭来的方向,恰好在小刀他们二人追击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就在暗器乍现的同时,小混身形急晃,立即闪身扑向银光起处的阴影里,然而,在一声弹簧轻响之後,一大篷有若炸开的烟火银雨,又急又快地罩向小混。   这片细密急快的银雨,在朦朦月光下,竟然闪烁着点点淡蓝,可见是一蓬以机簧发射的喂毒暗器。   小混怪叫道:“哎哟!要命呐!”   他的人就在飞扑的急势里,硬生生的扭腰振臂,猛然拨空冲起,直入十馀丈高的半空之中。   他人在高空,目光急快地往下迅速一瞥,只见一道黑影正藉着疏林中的阴影,匆匆逸出林外。   明知已经来不及追击,小混人在空中,对着黑影挥手告别道:“慢走呀!别忘了把纪念品带回去。”   眼见那条黑影已经快到达疏林的尽头,突然,黑影猛地闷哼一声,踉跄地向前跌扑,似乎痛苦万分地掠上等在林外的快马背上,骤然策骑而去。   蹄声方响,刚才小混等人打斗现场的附近,蓦地传出一声凄厉哀绝的惨号。   小混闻声,正缓缓飘降的身法,蓦然划个美妙半弧,微微轻闪,迅速地掠回小妮子和哈赤身边。   小混回到原地,恰好看见小刀和小辛二人,一左一右,同样姿势的半跪着,检视俯卧在地面那二名已经变成尸体的杀手头领。   小混扬声问:“解决啦?”   小刀回过身,右手宝刃缓缓归鞘,左手却举着一把沾着血渍的匕首,沉声道:“解决了,只不过是别人代劳罢了。”   小辛也擒着一把形式完全相同, 血渍殷然的匕首, 走回小混身边,悻悻道:“辣块妈妈的!我还以为是要暗算老子,谁知道竟然是杀人灭口。”   小混接过他送来的匕首,反复看过後,皱眉道:“这匕首很普通吗!”   小刀走了过来,摇摇匕首,沉稳道:“就是因为匕首普通,更加证明来人的厉害,他不但隐身在附近,没有被我们发现,就是连灭口也不留下丝毫可供追查的线索,可是这个人非但心思细密,手段更是狠毒。”   小辛疑然道:“怎麽!小混混,你把人混丢啦?”   小混呵呵笑道:“他奶奶的!那小子真是看得起我,居然兜头赏我一把蓝雨寒星针,要不是少爷还有这麽二下子,早就回老家睡大觉喽!”   “蓝雨寒星针?”小也和小辛二人异口同声地脱口惊呼。   小混原本回身扶起吐得脸色苍白的小妮子,他听见小刀和小辛二人口气有异,於是扭头怔道:“怎麽啦?你们被什麽吓到了?”   小刀拉着他左手臂,急声道:“在哪里?你说那蓝雨寒星针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看看。”   小混塞了颗安神丸让小妮子服下,这才满脸狐疑,指着林内道:“就在里面嘛!你们两个见到鬼了是不是?小小一把蓝雨寒星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敝。”   小刀和小辛不言,二人匆匆掠入疏林深处,小混抿抿嘴,和小妮子、哈赤三人慢慢走向刚才他遇袭的地方。   小刀和小辛已经仔细看过针在树上的细针,他们二人无言地对望一眼,似乎交换着什麽小混所不知道的迅息。   良久——小刀摇头叹道:“看来,江湖又将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小辛深吸口气,语声不复幽默,似乎含有些许忡然道:“小混,你竟然一眼就看出这玩意的名称,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小混咂嘴道:“废话!蓝雨寒星针,是一百五十年前,艺绝公孙丑所制造的着名暗器,形状如梭,长仅七寸,内藏六百枚牛毛细的喂毒银针,可一次发射,也可分三次发射,由於银针的发射,是用公孙丑特制的弹簧按钮,因此威力可达方圆一丈,被武林中人公认为最歹毒、霸道的暗器,我说的对也不对?”   小刀和小辛二人再度对看一眼,看的小混他们三人莫名其妙。   小辛接口奚落道:“只知道历史的人,最跟不上时代潮流的人,那就叫做落伍,我们要问的是,你知道不知道有关蓝雨寒星针,近三十年来的种种?”   小混踹他一脚,笑骂道:“他奶奶的!你敢欺负帮主,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帮主?”小刀和小妮子他们,不约而同满脸迷惑地看着小混他们二人。   小混摆摆手道:“这个以後再说,先谈蓝雨寒星针的近代史,免得被这小贼嘲笑我太落伍。”   小刀无声轻笑道:“你方才说的都没错,当年公孙丑喂在银针上的毒药,只是一种暂时使人失去活动能力的瘫痪性麻药,不足以致命。直到,大约四十年前,蓝雨寒星针不知如何辗转落入陇山血魔阴无悔手中,那魔头竟然在银针上喂上他独门所制,歹毒无比的化血蚀骨巨毒。   小混有些茫然地反问:“化血蚀骨巨毒?”   小辛解释道:“这种巨毒,原为粉末状,无色无味,平常沾在人的肌肤并无多大的影响,但是,若是见血之後,毒性发生反应,可以将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化成一滩血水,所以称为化血蚀骨。   阴无悔那老魔头,炼制这种毒粉,原是为了喂在兵刃上用来伤人,这下子喂在银针上可好,人只要轻轻一按,中了银针的人就算想砍断或挖掉中针的地方,根本无从下手,救都来不及救。   你想,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够受得了自己一寸寸化为血水,而无动於衷?所以,从此以後,蓝雨寒星针就变成恐怖的代名词。”   小刀沉重地点头,同意小辛所说那番话。   接着,他又叹道:“自从二十年前,阴无悔创立的血影教,被当年的武林盟主圣剑宫梦弼宫盟主所灭之後,蓝雨寒星针便随着阴无悔消失。如今,蓝雨寒星针再度出现江湖,而且,小混,你又是首当其冲,见识这暗器的第一个人……”   小刀脸带隐忧地看着小混。   小混傲然笑谑道:“老哥!你担什麽心,今天我不就躲过蓝雨寒星针的猝袭,那玩意儿别人怕它,我曾能混可不将它看在眼中,下次若再遇上,我最少也准备好十几二十种方法对付它!”   小辛泄气道:“就怕你还没准备好对付它,人家就摸上来赏你一把银针,好叫你痛快一番。”   小混横他一眼,嗔道:“他奶奶的!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你这张乌鸦嘴,若是再放一些狗屎乌拉屁,本帮主就将你逐出帮外,永不录用。”   小辛悻悻地摸着鼻子,闪边掠过去,免得再得罪大帮主时,真的和小混翻脸成仇了。   直到此时,小妮子这才拉拉小混的袖子,幽幽道:“小混,江湖好像很不好混……我们回家去算了。”   小混佯怒道:“放屁!还没到江湖上闯,你就想回家,那麽当初谁叫你要跟我,我还以为你真的那麽恰(凶),搞半天,全是装的呐?”   小妮子被他激起了性子,双手往腰上一插,泼辣道:“臭小混,你凶什麽凶,没凶过是不是?姑奶奶是担心你,才叫你回家,你自己都不怕死,我管你去死!以後谁再说回家,谁就是小狈。”   小混嘿嘿贼笑,猝然探嘴,重重赏了小妮子一吻,高兴道:“他奶奶的!被恰!这才是我曾能混的亲亲好老婆。”   小妮子脸红的低啐一声,转身躲到哈赤背後,其他人都颇暧昧的呵呵贼笑。   小混得意地撇撇嘴,大步走向钉着蓝雨寒星针的树旁,他看中针的树身,不由得啧啧连叹。   原来,此时中针的的树身附近,都已变成一团一团的枯黄。   小混取出一方汗巾,小心翼翼地将蓝雨寒星针,一支一支拨下来,包进汗巾中。   那一团一团的枯黄印迹,登时,化为粉末随风纷飞。   众人见他蹙紧眉头陷入沉思,都知道他一定是在研究针上的毒性,全都默默地注视着他,又不敢打扰他的思绪。   半晌,他回过头道:“哈赤,再找块手巾或是什麽的,把枯掉的树身挖一些起来。”   哈赤急应一声,摸了摸身上,找不出手巾,伸手就要解下小妮子为他绑住肩头伤口的手巾。   忽然,一条乾乾净净,折叠整齐的大白汗巾,送到他面前。   哈赤低头一瞧,小辛正冲着他咧嘴而笑,哈赤不由得也咧开大嘴,憨然的呵呵一笑,他接过小辛递来的手巾,反手拨出插在靴筒中,一柄尺馀长的弯刀,小心谨慎地将枯黄的树干,一一挖下来,放在手巾里。   小混瞥了一眼已经墨深,转为深紫的天色,轻吁道:“天又快亮了。”他环顾众人一眼,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小刀他们询问似地望他一眼,小混咯咯笑道:“他奶奶的!到现在我还没弄懂,咱们几乎个个一身伤,搞得既狼狈又凄惨,到底所为何来?我不在这三天都出了些什麽狗屁倒楣的稀奇事?”       第六章 世道险狂人初啼     小混包下的这间小客栈平常时就没有什麽人会投宿,小混他们住进之後,又不需要客栈供应伙食,驼背老掌柜和二愣子自然就更清闲无事。   懒懒的秋日午後,小妮子带着哈赤出去逛街,店里只剩下小刀一人在假寐,整个客栈显得格外安静。   老掌柜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午觉吧,二愣子却是尽职地缩在柜台後面,晒着暖暖的秋阳打着呼噜。   小刀虽然闭起眼,静静依靠着木板墙休息,可是他的脑中却乱七八糟打转着混杂的思绪,使得他的心神,喧闹的难以平静。   小刀感觉到自己幽幽忽忽的想着许多事,其中最令他挂心的事,就是他师父的失踪。   想着……想着……小刀又回到刀尊邓清逸将他唤入房中,考问刀法的那天夜里。   “小刀,你自幼即跟随为师习艺,这十七年来,你总算没让师父失望,已经尽得为师的真传;对於至尊刀法的领悟,最重要的是实战经验,近年来你随为师行走江湖,这方面的经历,倒也不欠缺什麽,只是你的功力仍嫌不足,这是你最大的弱点,往後要朝这个方向多加努力。”   小刀恭谨地答道:“是的,师父!”   邓清逸慈祥地点点头,以炯然的目光盯着小刀,继续道:“为师明日要离开这里,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也许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一个人留在山上,要多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小刀满怀希望请求道:“师父,以前您老人家不管赴什麽约会,都是由徒儿伺候着,这一次为什麽要徒儿独自留在山上?让小刀陪你去,好不好?”   “不行!”刀尊神色肃然,断然地否决。   小刀茫然不解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太多的祈求,邓清逸终於脸色稍缓,叹口气站了起来,走向窗边,默然地跌入回忆之中。   小刀凝视着自己的师父,只见皎洁的月光投在刀尊清瘦俊秀的脸上,使得他有一份出尘的风采,从那种成熟俊朗的韵味中,就可以窥见刀尊昔日,必定也是一个出奇的美男子。   小刀不禁好奇的忖道:“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仍然保有年轻时的英俊潇洒,想来,他老家应该不至於没有要好的红粉知己,奇怪的事,为什麽他老人家却是孤家寡人至今?”   邓清逸回过神来,喟叹道:“小刀,不是为师不愿你陪伴,只是,这一次的约会非比寻常,还不是你该出现的时候……唉!时机不对,否则……”   小刀不解地望着刀尊,忽然,刀尊隐含忧愁的面孔渐渐化成一团模糊,而刀尊的身躯竟不可思议地缓缓消散。   小刀骇然惊呼:“师父!”他伸出手,想拉住刀尊,却一把抓空。   蓦地——砰然一声巨响邓清逸逐渐涣散的脸孔和身躯,轰然迸炸,小刀只觉得满目尽是刺眼的血红和金光。   小刀的心脏陡然一沉,他扑身狂叫道:“师父!”   随着这声音狂呼,小刀斜倚的身子,猛的弹坐而起,一身冷汗涔涔而下,他茫然地瞪视着前方,好像在寻找着炸碎的刀尊。   “小刀哥哥,你怎麽啦?”   小妮子正跨进客栈,见小刀莫名其妙的狂呼大叫,不由得急急跑向他,拉着他的膀子摇唤道:“小刀哥哥,你在看什麽?你的脸色好吓人喔!”   小刀机伶伶一颤,猛地甩甩头,他抹去额上冷汗,摇头轻呵道:“没事,我只是做个恶梦。”   他抬起眼,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西斜,刺目的金光恰好自客栈门口直射而入,照在他所坐的位置,难怪,在梦中他感到满目血红刺眼。   二愣子这时唠唠叨叨自柜台後面走出来,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支扫帚,嘀咕道:“可恶的癞痢狈,没有一扫把打死你,算你狗命长。”   小刀蓦地失笑,这才明白,方才梦中那声砰然巨响,就是二愣子打狗的声音。   小刀揉揉脸颊,忍不住摇头苦笑,他大喘口气,恢复精神地拍拍小妮子,轻笑道:“没事了,哈赤呢?他不是陪你上街吗?”   小妮子指指客栈门外,咯咯笑道:“我们刚才在外面听见你大叫,以为出了什麽事,我就叫他守祝号外,不准有人冲出去。”   小刀扬眉笑道:“哦!看不出你处理事情倒是挺老练的嘛!”   小妮子得意道:“那当然!我们望家的人,都是久经训练,出门足以独当一面的人材呐!”   小刀强忍着笑,讪谑捉狎道:“真的哦?只是,话说回来,若是刚才客栈中真的出了什麽事,光凭你这个妞儿,还不是无三小路用。”   小妮子怔怔问:“什麽是无三小路用?”   小刀呵呵笑道:“无三小路用,就是没有用就没用,就叫做无三小路用,凭你这个小妮子就算一次闯进十个,八个,还不是全部没有用,你还以为自己有什麽本事能应付情况?”   正陶醉在得意中的小妮子,被小刀这一大盆冷水泼得大发娇嗔,不由得嘟起小嘴直跺脚。   小刀耸肩笑道:“小妮子,对我发嗲不管用,我可不是小混,不能给你『甜头』吃吃呢!”   小刀故意眨着眼,强调甜头二字。   小妮子心里有鬼,立刻连想到每次自己大发娇嗔时,小混总是趁机家法伺候,赏她一记响吻,她蓦地臊红了嫩脸,樱桃小嘴一扁,不敢乱噘乱翘。   小刀瞧在眼里,笑在肚里,但是,他就有本事强按笑意,一本正经唤道:“哈赤,里面没有事,你可以进来啦!”   哈赤应声而入,他搔着头对小妮子报告道:“小妮子姑娘,你叫我拦住往外冲的人,可是刚才只有一只癞痢狈不要命地冲出去,我没有拦住它……”   小妮子羞大地跺脚道:“好了,别说啦!谁管他狗呀#酣呀!以後小刀哥哥真的出事,咱们也别管他。”   这妮子“哼!”的对小刀扮个鬼脸,甩头溜进自己的客房内。   哈赤丈二金刚摸不着头问:“小刀少爷,小妮子姑娘怎麽说着说着,就跑啦?这是怎麽回事?”   小刀淡笑道:“别理她!娘们都是莫名其妙的动物,搞不懂她们。咱们继续嗑瓜子,待会儿晚饭时,叫二愣子多打点酒,咱们好好喝一顿。”   哈赤目光一亮,高兴地点着狮头,大剌剌打横陪坐在小刀左手边。   或许是没有什麽主仆尊卑之分的关系吧!炳赤跟小刀相处时,显得特别自在,他笑嘻嘻瞧着小刀为自己再度示范嗑瓜子的诀窍,然後,有板有眼地拈起一粒瓜子,用心凝神地仔细学习……第二天,直到中午时分小混仍然未见人影。   不知小妮子是已经适应环境了呢,或许对小混太有信心,反正,她从未主动提出有关小混的事。   小刀不禁好奇问道:“小妮子,你今天怎麽没有问,小混为什麽不回来?”   小妮子皱起俏鼻子道:“你又也是小混,我问你,你也不知道,问不是白问的!何况……”   小刀呵呵暗笑:“好个鬼灵精怪的妮子,竟然用我说过的话,反驳於我。”他神色不变,淡然问:“何况什麽?”   小妮子故做神秘道:“我娘说过……”   小刀斜瞅着她,不解道:“你娘说过什麽?”   小妮子乾咳一声,学着望夫人的神态、口气,一副认命的模样,无奈道:“这男人嘛!只要出了门,就常常忘记该按时间回家,忘了有人挂心。所以呢,对男人也不能太关心,反正只要他们在外面待够了,自己就会回来,不会弄丢的。”   小刀噗哧一笑,佩服地摇头晃脑道:“不简单,原来丈母娘已经将驭夫术教给女儿啦!难怪你这娘子老神在在,稳得很呐!”   小妮子脸色微红,轻嗤的啐笑着,神态显得无比的俏皮、娇媚。   忽然——马厩里,传出赤焰烦躁的嘶鸣!   小刀等人一愣,匆匆起身,赶往马厩。   赤焰独自占据着马厩大半空间,它不耐烦地来回打转,忽而甩头踢蹄,忽而咆哮掀唇,其他三匹蒙古大马竟然被它嚣张的逼往一个角落挤成一堆。   习惯生活在空旷野外的赤焰,自从小混等人住进客栈里,已经被关了二夜一天,头一天晚上还有小混来陪它,等着偷马贼上门,赤焰倒也没有感觉住在小小的马厩里何不好。   尤其,当小混追着夜行人离去时,赤焰顿然感到,打从叁加那达慕开始,就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不安感,忽焉消失。   於是,当夜和隔天,赤焰着实休息个够,安分了一整天。   赤焰以为小混没多久就会回来,或者,小妮子会来看它,好让它撒娇一番。   怎知,小混一去至今未见,就连小妮子也因为每天逛街玩累了,没有和它打照面就迳自歇息。   憋了许久的赤焰,终於忍不祝夯有人理它,就开始发脾气,威胁和它同住的三匹大马,那三匹蒙古马健壮是颇为健壮,只是被人驯服已久,野性全失,对於赤焰的挑衅,乾脆给予全然的退让。   这惹得赤焰心情更加恶劣,於是不等二愣子来喂它,就发出“唏唏!”的嘶叫。   小刀等人匆匆来到马厩,赤焰认准小妮子,低嘶一声,一头就钻向她,拚命将小妮子朝门口顶去。   小妮子被赤焰揉弄的咯咯笑道:“赤焰小子,你老爹不在,你就想造反了是不是?”   哈赤虽然在那达慕上和小混等人相处了十几二十天,可是和赤焰也没见过几次面,此时,他总算瞧清楚这匹有大漠神驹之称的宝马。   哈赤搓着手,赞叹道:“啧啧!这就是大漠神驹,真是漂亮,瞧它的神韵、肌肉,还有修长的细腿,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马!也只有少爷才能收服这种宝马。”   赤焰似乎知道哈赤赞美自己,它颇为神气地扬头轻嘶,那种意气风发的神气劲儿,大概除了小混,没有人能够与它媲美。   小刀走上前,理了理赤焰的鬃毛,轻笑道:“这小子大概是被关腻了,想出去   腿,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   哈赤忙不迭点头赞同道:“对对!好马就是得骑着常跑,才会越磨练越有腿劲和耐力, 如果让它过太舒服的日子,每天吃上等好料,却不 腿,就好像是富贵人家养儿子,十个有九个半都给宠坏了,成不了大器。”   哈赤是蒙古人,蒙人善马,不论是骑是养,都有杰出的方法,他打的比喻,可谓是一针见血的绝妙例子。   不过,他这麽一说,倒让小刀想起杜云亭,於是,小刀轻笑道:“哈赤,你还记不记得杜公子,後来他怎麽样了?”   哈赤耙过乱髯,呵笑道:“就是那个衣服穿的很体面的公子哥,是不是?他的人倒是不错,客客气气,很有礼貌,人又时常笑眯眯的,咱们族里,不少姑娘挺中意他的呐!那天早上他听说少爷离开後,他好像很失望,我出来追少爷时,他正在打点行李,大概也走了吧!”   小妮子将挂在鞍具旁,赤焰专用的鹅黄鞍辔取下来,为赤焰绑妥之後,催促道:“小刀哥哥,别管那个什麽少盟主的啦!咱们遛马去!”   小刀看看天色,颔首道:“也好!炳赤,这次就由你留在客栈中等小混好了。”   其实,小刀是怕小妮子和赤焰出现之後,若是真个儿遇上麻烦,光是哈赤一人可能难以应付。   所以,小刀只好冒着与血魂阁撞见的顾虑,亲自护驾,陪小妮子出去遛马。   天真的小妮子和憨直的哈赤,自然不知道小刀用心良苦,小妮子见小刀要陪自己出门,更是高兴的跳脚。   毕竟,比起哈赤,小刀这个伴,可风趣的多啦!   小刀带着小妮子和赤焰,自客栈旁一条弯弯曲曲的窄巷,迂回转绕了半天,才步上大街,小妮子一瞧,发现这个街口,已经相当接近张家口尾端,快要离开张家口所属的镇区,大街旁的屋子逐渐稀疏,就连人影,也已看不见几个。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以前来过这里是不是?我看你对张家口的大街小巷好像很熟嘛!”   小刀淡然道:“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和我师父特地来这里叁加张家口有名的赶集。第二次是被人捆着押来的。”   小妮子曾经听小混提起和小刀在沙漠巧遇的事,她知道那就是一段所谓江湖恩怨,不是怎麽令人愉快的回忆。   於是,她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小刀哥哥,张家口的赶集真的很热闹吗?昨天我和哈赤出来逛街,他也提到了呢!”   小刀暗赞这妮子灵巧,知道有些事最好甭提,他也故意略过不愉快的回忆,谈笑风生道:“当然热闹啦!张家口的口马,是关内外有名的好马,因此,这里的赶集主要便是拍卖马匹为主。   那时,来自关内的汉人会带着布匹、米粮或是南北杂货到这里和蒙人回子和其他关外百姓交换些皮货,牲口什麽的。   久而久之,风闻张家口集市的贩子越多,来到这里赶集的人口也就越多,自然就成了张家口重要特色之一。”   小妮子兴奋的问道:“那他们什麽时候赶集,我们会不会碰上?”   小刀计算一下,遗憾笑道:“张家口的集市,通常是初一和十五各一次,今天是初九,离前後的赶集日,都有一段空档,看来你这回是没机会开眼界了!”   小妮子懊恼道:“讨厌,今天为什麽是初九嘛!害人家看不成赶集。”   忽地──这妮子又突发奇想,开心道:“小刀哥哥,你想小混会不会拖很久才回来,那时咱们就可以留下来,顺便看一看十五的赶集啦!”   小刀呵笑打趣道:“我看难喽!小混把你这个花不溜丢的亲亲好老婆搁在这里,他若是放得下心拖上一个星期才回来,那才怪咧!”   小妮子心里是喜啧啧、甜蜜蜜,脸上却故做不在意地轻哼一声,娇笑地跑开,召唤道:“赤焰小子,过来!”   赤焰欢嘶一声,放蹄奔近小妮子身旁,小妮子不待马儿停身,已在一阵咯咯娇笑声中,攀着赤焰头项,轻巧的飞身跃上马背,她愉快的吆喝轻嚷,催着赤焰一溜烟,狂奔而去。   小刀也因为自己二人,已经远离热闹的张家口,到达镇外无人的荒凉野地,就不阻拦小妮子恣意纵骑飞奔。   他只是略为提气,身形轻快地尾随在赤焰之後,不疾不徐地盯住小妮子背影,平稳地 着腿,顺便练练身法。   小妮子奔出一大段路之後,轻轻一拍马头,赤焰立刻会意地回转身子,向来处跑了回去。   自从在那达慕马赛,小妮子吃过乌龙驹白星的闷亏之後,她就发誓绝对不让这种糗事再有机会发生。   於是——这娘子每天都要黏着赤焰一段时间,以培养自己和马儿之间的默契。   现在,她和赤焰之间的感情,不下赤焰和小混那种灵犀相通的心意,越是如此,这妮子越加疼爱赤焰。   如今,站在一旁吃醋的人,已经变成小混,而非她望若妮。   小妮子回程掠过小刀身旁,她愉快地对小刀挥挥手,继续向前跑去,直到接近一座小丘时,小妮子才又让赤焰换个方向,泼拉泼拉地全力奔驰。   她自己就伏在赤焰背上,享受着腾云驾雾,飘飘然的感觉。   此时赤焰的身上,已经微微见了汗,小妮子这才放慢速度,指着远处一个小黑点道:“赤焰小子,咱们回去找小刀哥哥。”   赤焰昂然轻斯,踏着“得得!”有节奏的小碎步,一路缓缓溜向小刀。   小妮子经过这一阵激烈的奔行,感到久伏马背的筋骨有些僵硬。   於是——她索性滑下赤焰,踢腿甩臂活动一番,任赤焰独自踩着碎步小跑而去。   忽然——赤焰怒嘶地反身奔回小妮子身边。   小妮子讶然抬眼往前一看,一名年约四旬,长得猥琐德性的邋遢粗汉,手中赫然提着一只套马索,正向自己逼进而来。   小妮子沉声喝道:“站住,你是什麽人,想干什麽?”   那粗汉嘿嘿邪笑道:“小妞儿!你问我是谁做什麽?莫不是看中了阿屠我,想和我上床相好?”   小妮子骤闻对方秽言秽语,羞怒道:“无耻!”   这个叫阿屠的猥琐粗汉,还以为自己吃定小妮子,他不禁自露邪光,呵呵淫笑地朝小妮子逼来。   同时,他乾脆丢开手中的套马索,迳自动手宽衣解带,准备待会来个霸王硬上弓。   若是别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情,只怕早已尖叫连连掩脸落荒而逃。   偏生,这个不开眼的家伙,犹不自知自己今天撞上铁板,碰上素来以大胆见长,泼辣出名的小妮子,注定他要倒大楣。   小妮子怒叱一声:“不要脸。”   说着,她手往腰间一探“刷!”的一声,血玉龙筋鞭赫然在握,小妮子立刻毫不留情的挥鞭朝阿屠抽去。   阿屠原是微微一愣,他只听到耳边“劈啪!”一声脆响,顿时,脸上一阵火辣辣抽痛。他哇然惨叫,抚着双颊急急向後退去,这一摸,他才发现自己两颊湿濡濡,放眼一看,竟是满掌鲜血。   一时之间,阿屠忘了疼痛,恶向胆边生地破口大骂:“他妈的!我操你这个小贱人……”   话犹未完,小妮子粉脸带煞,大怒道:“狗贼!找死。”   “啪!啪!”连响,小妮子右手蓦扬,长鞭有如暴雨骤起,劈啪不断落在阿屠脸上、身上。   登时,将这个满口污秽的猥琐粗汉打得满地乱滚,四处翻爬,任是他几次想要冲逃,都被小妮子圈住,狼狈地摔在地上。   不过片刻时间,阿屠已被小妮子抽的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他再往地上一滚,血和着泥沾满一身,那模样不但邋遢,而且凄惨无比。   终於,他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嚎叫,求饶道:“姑奶奶饶命呀!我下次不敢……哇!”   “怎麽回事?”   小刀闻声赶来,瞥见盛怒的小妮子,讶然地问着眼前二人。   小妮子冷冷重哼地收回鞭子,不屑於启齿。   这阿屠还以为救命菩萨到了,他爬向小刀脚边,呜呜哭诉道:“壮士,救命呀!我不过是想抓那匹没有主的红马,这个姑奶奶见了眼红,竟然不分清红皂白,想杀死我灭口,抢走那匹马呀!”   小刀淡笑道:“是这样子的吗?”   小妮子没想到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人,前一秒还在求饶,一眨眼,就能红口白牙扯起漫天大谎。   她气结地怒斥道:“放屁!你简直是……简直是满口乌拉狗屎鸟蛋屁!我刚才从赤焰背上下来,我不相信你会没看见,赤焰背上的鞍子都还在,它怎麽可能是无主的马!”   喘喘气,这妮子越骂越顺口,她疾言厉色地斥责道:“不但如此,你偷马不成也罢,一看四下无人,竟敢动起龌龊的念头,对姑奶奶胡言乱语,还……还……不要脸。”   小妮子最後还是词穷地大骂不要脸。   小刀一听就猜出了什麽,他脸色渐寒,冷漠道:“你还有什麽好辩解的?”   阿屠犹不知大难临头,仍然呼天抢地睹咒道:“冤枉呀!这小贱人都是胡说,不信我可以剁鸡头发誓,绝对没有这回事……”   “砰!”的闷响,小刀满脸凝煞的一脚将他踹了三个滚翻。   阿屠直到此时,才感到事情苗头不妙,他畏畏缩缩地抬起眼,小心地瞧着小刀,这一看,小刀的脸色却叫他心“噗通!”大大一跳,然後便像跌入冰库般,冷到了极点。   小刀冷冷盯着他,语气酷厉道:“刚才在张家口内没多远处,我就注意到你不怀好意地瞧着小妮子和赤焰,可笑那时你只光瞧着她们,却没瞧见我掩在赤焰身後,出了张家口,我也发现你鬼鬼崇崇跟踪而来。岂料转个眼,你就不见了,我特地回身往张家口去瞧瞧,没想到你却赶到前头,截住小妮子他们。朋友,做人到了你这种地步,实在很没意思,你说是不是?”   阿屠惊疑地瞪着小刀,慢慢往後蹭去。   小刀冷哼一声,他立刻有如丧家之犬般,狂叫着拚命向前冲逃。   忽然——空中青芒微闪倏灭,阿屠惨号一声,他的右臂突然离开肩膀,洒着点点血雨,朝向右前飞坠落地。   小刀双手依旧空空的一弹衣摆,森冷道:“杀了你这种人,只会弄脏我的刀,取你一条右臂,算是给你一个警告,滚!”   ……说完这两天所发生的事,小刀端起滋味不怎麽样的热茶,呷了一口,这才笑着对小混和小辛二人,继续道:“那小子知道我不杀他,竟敢边逃边威胁要报复,他奶奶!真是十足的贼人!”   小混突然颇有含意地嘿嘿直笑,同时不断往小辛瞟去,小刀微怔之後,会意地声明道:“丁仔,我说的是那个小人贼滑的很,可不是指你这种职业性的人而言。”   小辛嘿然乾笑道:“老哥,知道就好,何必挑明了说。”   小妮子和哈赤这才弄明白他们三个人在打什麽哑谜,忍不住也呵呵直笑。   天色微暗,又到了掌灯时分。   小混他们五人在早晨天色微明之际,由镇外潜回到客栈,经过小混调理好受伤之人的伤势,又塞给每人一颗大补丹,众人服用之後,全都蒙起头,大睡一场,直到日头偏西才醒过来。   小混点来酒菜後,迫不及待地追问着,他不在这几天发生过的事。   小刀娓娓道来竟也讲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他还没完全结束这三天来所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小辛为了转移众人对他这个贼人的注意力,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道:“老哥,那你们又是怎麽被血魂阁的人引出镇外。”   小刀放下茶杯,缓声回忆道:“我和小妮子回到客栈当晚,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隔天早上,哦!就是昨天早上,不知怎麽搞的,我心头老是沉沉的,好像有股无言的压力,压在心上,偏偏,那一整天,什麽事都没有。”   小妮子轻笑的插口道:“小刀哥哥早上告诉我这件事,到晚上都很平安,我还笑他神经过敏呢!”   小混咂嘴道:“所以说,小妮子,你这就不懂啦!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就是这麽一回事,而且像我们这种练武之人,有时是会预感到一些出事前奇异的气氛。”   小妮子吐吐舌头,耸肩道:“奇怪,小刀哥哥说的话,和你一模一样。”   小混眨眼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小辛有感而发道:“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小刀含笑的追诉道:“当天晚上,我们熄灯後没多久,就有了情况,对方起先只有三个人,他们在上到客栈屋顶时,就被我发现,我原想不动声色潜出屋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隔壁小妮子突然叫问:“是谁?因此惊走对方,或者说他们故意逃走,来引我们追出去比较正确点。”   小混斜瞅着小妮子,笑谑地猜测道:“而你这个小辣椒一定立刻推开窗户,想也不想,就被人给设计,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劈哩哔啦,唏哩哔啦,蒙着头往外追去,老哥为了怕你出事,只得和哈赤一块儿跟去,正好被等在镇外的血魂杀手,来个瓦缸中捉甲鱼,对不对?”   小妮子窘红脸,嗫嚅道:“人家怎麽知道是陷阱嘛!早知道就不追了。”   小混摇着头,大声咋舌道:“嫩呀!小妮子,以後你还得多学学才成呐!”   小妮子嘟着嘴咕哝道:“废话!就是嫩才会被骗,要你这个小混混来幸灾乐祸,讨厌呢!”   小混嬉皮笑脸地凑过头去,狭谑地逗弄道:“什麽?为什麽不敢大声说出来?”   小妮子没好气地擂他一掌,大声叫道:“讨厌!”她小嘴高噘,突然眼前一暗,小混天外飞来一嘴,赏她一记吻。   小妮子困窘的捏起粉拳揍人,小混却一把将她抱得死紧,令她动弹不得,这才神闲气定地勾起小妮子下巴,黠谑直笑道:“做错事,就得接受家法的处罚,你怎麽可以对我毛手毛脚?”   小妮子恼臊地嘤咛一声,故意别过头去,不看,也不敢看,小混满脸邪气的贼笑。   小辛张口结舌地问道:“辣块妈妈的!小混球,你就这麽大方,公开地打情骂俏,外加啾啾!傍我们瞧呀?”   说着,他故意撮起嘴,做个带有音效的接吻动作。   小混放开挣扭的小妮子,逗弄地笑道:“反正是自家人,借你们瞧也不吃亏,这表示我对小妮子无限的爱呐!”   小妮子忍不住红着脸,娇啐道:“打屁!”她深恐又有家法,说完立即远离小混三尺。   小刀好笑地摇头道:“丁仔,跟这个色情狂在一起,你迟早会习惯这一类香艳火辣的常烘。”   小辛摇头晃脑地“咿唔!”直叫:“辣块妈妈的!真是有够狂!”   哈赤一个人似乎面含愁容地猛抓头发。   小混见状,咦声道:“你怎麽啦?是不是太久没洗头,头皮发痒?干嘛老在抓头发。”   哈赤颇有难色,呐呐道:“少爷……哈赤不是头皮痒……”他支支吾吾,一张脸苦的像刚吞下七、八十斤老黄莲。   众人都讶异地瞅着他,小混奇怪地追问道:“究竟怎麽回事?你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跟娘们一样,别扭得叫人难过。”   哈赤终於鼓足勇气开口道:“少爷,如果哈赤做错事,可不可以换种家法处罚,我……不要那个啾啾好不好?”   他这一激动,又是一阵雷阵雨,小混却被他前面的话,摆平在桌面大叫:“哎唷!天呀!我受不了啦!”已经没有多馀的精神去遮挡那阵毛毛细雨。   其他人早就抱着肚子,笑得瘫在地上打滚,小妮子压着腰狂笑,她只有拚命擦眼泪的力气,根本无暇顾及困窘这码子事。   哈赤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什麽,他仍是苦着脸茫然不解地侧头瞧着笑倒的小混他们。   良久——小混软软趴在桌上,勉强睁一只眼皮,叹道:“我说哈赤呀!今天早上我才见识到你那个怒狮名号的由来,怎麽不到一天,你这头怒狮,又变成傻狮、憨狮、宝贝狮?”   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抹去哈赤喷在他脸上的口水,指着哈赤鼻子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会把你啾啾,啾你的大头鬼,等你下辈子投胎当娘们看少爷是不是有兴趣啾你一下!真是辣块妈妈不开花!憨他奶奶的到了家!”   哈赤被小混抢白的怔在一边,但是,他心里却安心道:“不会啾我就好,少爷干嘛那麽生气?”   小辛“哎唷!”连连地虚弱喘笑道:“他妈的!曾能混,你真是辣块妈妈的能混到家,居然连老子的口头禅都混去,唉!真是甘拜下风!”   小刀做了几次深呼吸,稳定喘笑的气息後,摆手道:“够了,别再瞎掰,否则,继续笑下去会出人命的。”   说着,他忍不住又“噗哧”的闷笑几声。   然後,小刀收摄心神,正经道:“咱们这些天的情形,大致如此,你们呢?怎麽到头来,你们两个人一起回来,还搞了个什麽帮主,这又有何曲折离奇的典故?”   小混便将追着小辛离开客栈之後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小刀等人听完之後,不禁对这个武林中新成立的狂人帮抱以会心,而且深含暧昧意味的微笑。   小刀话中有话道:“狂人帮?他奶奶的!扁听这名头可就足以吓死人!呵呵,小混,我保证你这个突发奇想的帮号,一推出武林,就会造成轰动。”   小妮子兴奋道:“真的?是不是咱们很厉害,可是就我们几个人而已耶!”   小刀无奈地翻个白眼,谑笑道:“厉害?套一句小混常说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就这麽点本领,就自称狂人,别人若不来踢咱们的山门找碴,武林就不叫武林。这种方式的轰动,你还满意吗?”   小妮子兴奋地脸一扁,泄气啦!   “不过!”小刀打趣道:“狂人帮里有个幽灵小神偷丁大少在此,倒也让别人忌讳不少,咱们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小辛得意地嘿嘿一笑,小混掏着耳朵,做作道:“什麽?老哥,你说什麽?我有没有听错,就凭他?丁仔?也能替咱们省麻烦。”   小辛斜他一眼,撇着嘴道:“喔!小混混,你说这种话,太不给面子了吧!”   小刀附和道:“对!真是大大不给面子!”   接着,他演戏般的大力拍拍小辛胸膛,让小辛乾咳两声,这才似真似假半开玩笑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这是丁仔,神偷世家的丁大少,未来空空门的掌门呐!他的外号幽灵除了指他的身法有如幽灵,也是指他能偷人命,让你变成幽灵,小混,你可别太小看丁仔。”   小混慵懒地抬眼笑道:“哟!   真的不简单也!好吧!那末本大帮主正式封你为狂人帮总护帮,专对付前来找碴的对手。”   小辛正待谦虚二句,听到小混如此宣布,忙不迭怪叫抗议道:“喂!大帮主,你这样子就混的太过分了吧!你怎麽可以将所有的对手交给我一人应付,这简直是漫天开价的生意了。”   小混嘿笑道:“嫌多?没关系,本帮主最讲人情,嫌多好商量,我可以漫天开价,你不会就地杀价?笨!”   小辛乐道:“可以杀价,这太美了,辣块妈妈的!我先出一成,只负责打发指名找我的人。”   “放屁!”小混嗤道:“哪有这麽好命的总护帮,光是负责你自己,那你不如当个小兵兵,还比较符合职责,不行,这非得加价不可。”   於是,他和小辛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讨价还价开来,说他们是为总护帮的司职,争得面红耳赤,倒也不见得,其实,小混正享受着讨价还价之间的乐趣。   小刀他们三人旁观小混和小辛争的那麽开心,三人闲着无聊,索性加入战局,凑个热闹,也为自己在狂人帮里面,争个既响亮又轻松的职务过过乾瘾。   他们几人除了偶尔得防着哈赤骤然而下的阵雨之外,争的倒也高高兴兴,兴致盎然。   至於小混的原则是,只要由他干大帮主,其他一切都好商量,反正全帮最大,唯帮主独大,这是铁律,其他随人自己挑,只要是自己愿意就算数啦!   是夜,小混眼睁睁躺在黑夜中,久久还未入睡,他身旁已传出小刀平稳的鼻息。   因为他正在细细品味早先创帮时的乐趣。   如今,由他手创的狂人帮,除了他是大帮主,小刀为第一副帮主兼总刑堂,专司帮忙大帮主处理帮务,和帮忙总护帮杀人。   小辛除了总护帮,兼任第二副帮主,除了和总刑堂共同对付前来挑战的敌人,没事也得帮忙处理帮务。   小妮子是未来帮主夫人兼财务总管,以後,狂人帮若是有进帐,就由小妮子负责保管和运用,当然,小混想:“要进帐,还早着呐!慢慢等吧!”   最後是哈赤,他是总执法兼总护卫,除了保护帮主及未来帮主夫人,就是执行帮主随时想的法谕,所以叫总执法。   黑暗里,小混忍不住咯咯失笑,小刀轻唔地翻了个身,小混用左手抚着自己的嘴,伸出套着绷带的右手,藉着透进屋内的昏暗月光,仔细地瞧着。   半晌,小混了悟地暗忖道:“他奶奶的!难怪我当初说要出名时,二个爷爷笑那麽暧昧,原来他们早就设计好,要让自己上一课血的教育,还没入关就搞得一身伤,将来哪有我混的地方呢?不是除了追杀,就要自杀了嘛!真是没面子啧啧,这样子怎麽能称得狂人帮帮主,倒有点像瘪三帮帮主。”   他侧头斜视着小刀,不禁自得的暗笑想道:“其实,我也不算很差,老哥在江湖上不也是有名有号,他还不是被杀的血糊糊,倒是丁仔那小子,脚底一抹油,除了我追得上他,他当然保得祝狐,可是,身为帮主,总不好意思学他,拍拍屁股走人嘛!”   终於——小混翻身打个哈欠,模模糊糊想着:“小妮子的功夫得开始加强训练……若是让她跟我一样打混,迟早会被阎老爷抢去当压寨夫人……”   小混往棉被里缩了缩,喃喃咕哝道:“你想要新娘……可别打这个妞儿的主意……”   月渐西移,屋里除了起伏有致的些微呼吸声,寂静的连蚊子飞的声音都像轰炸机一般响亮,小混早已在梦里和阎王老子大谈条件,讨论狂人帮等人的寿命都该加点几年。   小混的理由非常正当,他告诉阎罗王:“祸害遗千年嘛!”       第七章 雾迷蒙阴谋蠢动     八达岭,位於居庸关关北,此处建有东窄西宽,呈梯形状的关城。   城开二门,东门称为居庸外镇,西门则叫北门锁钥,两侧在此连接长城。   古书长安客话中有载,北往延庆州、西往宣城、路从此分,故名八达岭,是关山最高者。   是以,八达岭不但是一处交通要冲,同时岭上四季的景色皆妙,各异其趣。   秋末冬初,冷冽的清晨。   此刻,八达岭笼罩在伸手难见五指的浓雾中,放眼望去,远近俱是一片茫茫,只有偶尔映现的团团阴暗,点出了远山近树不可辩视的模糊影像。   忽地——一阵细碎杂沓的得得蹄音,由远而近穿透浓雾响起,没有多久,雾中已经出现四团缓缓移动的黑影,朝着关城接近。   小刀浑厚低沉的嗓音,在雾中发话道:“可惜现在大雾正浓,难辨四周景物,否则,咱们登上长城,放眼眺望四野,就可以欣赏城墙向南北延伸,盘旋在群山峻岭之中,那种不见首尾的磅礴气势。”   小混仍是以他一贯闲懒的声音,轻声笑道:“其实,我觉得眼前这景色也不错。”   小妮子不以为然地嗤道:“眼前景色?小混,你有没有搞错,咱们眼前可是一片白雾茫茫,让人什麽都看不见,有何景色可言?”   小混以悠闲的声音,安然回道:“小妮子,听你说话,就知道你的程度实在差,你以为雾中没有可见的景致,那是因为你只用双眼去看这一片茫茫白雾。如果,你换个立场,用你的心,静静地体会雾中的情趣,你就能看见许许多多的美丽景色。”   一时之间,来骑四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雾里,除了马蹄依旧轻声脆响,重新恢复宁静。   半晌,小混打破沉寂道:“如何?你有没有看见浓雾在风中急急的穿梭,身旁忽明忽暗的影像有若旋转的走马灯?而这些都是有形的,你不觉得雾中有一份无形的空灵?天地之间充满的有形浓雾,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空白,所以你才会说雾中无物。”   小混接着又似吟非吟地念道:“有形者,生於无形,无能生有,有归於无,是以,凡所有所相,皆是虚妄,若是能见诸相非相,当知虚非真虚。”   忽然,小刀深沉道:“小妮子,小混在传你口诀,你可别大意疏忽。”   小混语声中含着明显的笑意,继续道:“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是幻也。造物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了悟有无。叁透虚实,自然遨游天地宇宙,无所阻碍,是谓大幻之道。”   小混话声一落,四野再度恢复空寂。   “得得!”的马蹄声,轻巧、细碎地、深邃地回荡在浓雾之中,彷佛是要将小混刚才所说的一字一句,敲入每个人内心深处,烙在心板之上。   一直不曾说话的那团暗影,轮廓特别庞然,一猜就知道绝对不是小辛,而是哈赤这个憨大个儿。   打从小混说雾中有景开始,哈赤的脑袋立刻被浓雾同化,变得一片茫然,他怒力地思考着小混说的每一句话,好像有些听得懂,可是偏偏又抓不着那一丝滑溜的领悟。   直到小混那段有无,虚实的纯文言口诀出口,他脑筋忽地塞满浆糊,於是,这头憨狮子索性放弃思考,乐得自己轻松。   小混他们四人就在浓雾里默默地前进,良久,哈赤实在被这种沉寂憋得几乎难以喘息,他扭动着马鞍上庞然的身躯,显得有些烦躁。   终於——他忍不住问道:“少爷,咱们离城门还有多远?这麽大的雾里,路也看不到,咱们难道不会迷路?”   小混呵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赤焰在领头,它走到哪儿,就算到哪儿啦!”   小刀语中含笑道:“哈赤,你的这个少爷,咱们的帮主老大,他可帅得很呐!我劝他别在大雾里 , 他却说人生要随缘,在看不见的路上走到哪,算到哪,才够刺激。这下子可好了,我也开始怀疑,咱们这会儿到底身在何处,说不定,早就离开八达岭老远喽!”   小混讪谑地嗤笑道:“怎麽?难道你们怕了这场大雾不成?”   小刀“滋!”地咋舌,回嘴道:“谁会怕这大雾,只是我们都很正常,没有泡在雾里的怪癖,可是却得陪你洗这种浓雾澡,实在冤枉!”   小混摸摸湿透的身上,不由得哈哈大笑。   忽然,骑着赤焰领队而行的小妮子,在前面叫道:“赤焰小子,你往哪里去?前面黑黝黝的,是什麽玩意,你别撞上了。”   小混立即扬声道:“站住,儿子!”他轻催坐骑,赶到前面小妮子身边。   赤焰感到他的接近,就转头低嘶一声,咬着小混的裤管往前方的黑影拉扯。小混拍拍赤焰的头顶,习惯性地发问:“儿子,你要咱们过去那里是不是?”就在这时,浓浓的大雾竟然的下起唏呖的雨来。   小混当机立断道:“你们在这里等,我过去看看前面到底是什麽。”   他一夹马腹,便朝着黑影奔去。   小刀在他身後扬声叫道:“小心点!”   “知道啦……”小混的身子渐渐消失在雾中。   小刀等人挤在一堆,小妮子拉起身上的斗篷,盖在头上遮雨,一边犹自抱怨道:“都是小混惹的祸,没事随什麽缘,如今却叫我们在这里淋雨,这种缘分,不随也罢!”   小刀低声呵笑道:“这混混如今可得意,他只要一抬出帮主的尊号,咱们谁都要听他的,还是丁仔聪明,找个藉口迳自溜掉,他可免去不少烦恼。”   小妮子突然想起道:“对了!丁仔到底要去哪里?他走的匆忙,我也忘记问他。”   小刀耸肩道:“听他提到苗疆十八洞,好像是和小混打了赌,去偷东西的。”   忽然——哈赤指着前面叫道:“小刀少爷,你们快看。”   这时,三人前方那个黑乌乌的阴影下方,蓦地亮起一团蒙蒙的昏黄。   小刀笑道:“哈赤,你紧张什麽,那大概是小混点燃火折子,有啥好看。”   哈赤不好意思地搔着头道:“我还以为是那黑怪物睁亮了眼睛呢!”   小刀和小妮子二人,不约而同呵呵大笑。   小刀拍拍哈赤肩头,叹笑道:“哈赤,你的想像力可真丰富,我服了你啦!”   哈赤想想,自己也咧起嘴憨然地呵呵傻笑。   那边——“喂——你们快过来,这里是个山洞,正好可以避雨喔!”小混的吆喝声,从黑影中隐隐传出。   小刀等人立刻欣喜地策骑朝黑洞奔去,哈赤在马背上,叹服道:“呵!赤焰真不愧是阿拉大神的坐骑,它竟然知道天要落雨,就先找到个山洞,好让咱们大伙儿躲雨呐!”   小刀抹去脸上雨水,哈哈笑道:“哈赤,你将神驹的意思解释为大神的坐骑,这倒也挺有趣的。赤焰小子的确是天生的异种,禀性通灵,我想它的动物生态自然要比一般马儿来的强烈敏锐,因此能预感天气的变化,这回咱们可是托它的福,可以不用继续淋雨。”   驰骋於前的赤焰,此时已经接近山洞,它似乎颇为自得地在雨中昂头高嘶,然後一个箭步蹿入阴影当中,投向那团明灭不定的黄昏。   小混一领手中 绳, 催着胯下坐骑朝着面前黝黑的黑影笔直冲去,直到他连人带马,猛地撞入黑影之中。   小混方才发现,原来黑影竟是一处约有一人半高,等径宽,偌大一个山洞的入口。   冲入山洞之後,小混像只落水狗般,摇头晃脑地甩去头脸上的雨水,滑下坐骑。   他忙不迭自怀中取出几乎被沾湿的火折子,连摇数下,总算燃着火折子,藉着微弱的火光,小混迅速地打量山洞内部。   只见这个山洞开口宽广,有些微潮,洞内向左迂回,似乎还有通道,不及再详加细看,小混急忙回头招呼小刀他们过来避雨。   小混听着洞外,小刀等人催马纵骑的声音,顺手自洞中捡了一段枯枝,慢慢用火折子将枯枝引燃。   他这才刚刚点好应急的火把,赤焰已经嘶然一蹿,冲入洞中,险些将小混撞倒在地。   小混急忙闪身相让,同时口中笑叱道:“他奶奶的!小子,你想撞死你老爹是不是啊?”   小妮子跃下马背,掀落斗篷用力抖动,故意将水珠溅得小混满脸,她嗔笑道:“撞死活该!”   小混“呸呸!”连声,挥手挡开水珠,目光邪邪地嗔叫道:“好呀!你这娘子想造反?家法侍候。”   小妮子惊叫一声,连忙用斗篷遮着脸,蒙头朝山壁躲去。   小混嘿嘿笑道:“老哥他们来了,这次暂且饶你一回,先让你欠着,下次我再连本带利讨回来。”   小妮子依然蒙着口鼻,娇俏地哼了一声。   果然,小刀和哈赤二人几乎同时冲入洞内,他们二人下马之後,就着小混手上的火把大略瞥视山洞一眼。   小刀沉吟道:“小混,这山洞外边太潮了,不适合生火取暖,我看咱们往里面去瞧瞧如何?”   小混颔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於是——他叫哈赤再找了些枯枝,点燃更大一束火把,四个人这才两前两後,牵着马并肩走向回绕的洞内。   顺着山洞通道,小混他们转入另一个比前洞更大的里洞。   这个腹底洞不但空间广大可容数十骑,而且地面和洞壁颇为乾爽,正是很适合众人休息之地方。   小混进入里洞之後,随即溜眼打量四周,他垂目瞥过地面时,发现洞中地面已经有人升火烧过的焦痕残炭。   於是,他俏皮地呵呵笑道:“这里已经有过前人的遗迹。”   小刀顺手将马 交给正在处理其他马匹的哈赤, 迳自蹲下身,用手探了探地面的炭灰和焦痕。   小妮子满脸好奇地瞪大眼睛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片刻之後,小刀拍拍手,站起身宣布道:“这些前人们,大概是昨夜留在此处过夜,今天一早才离开,他们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小妮子不解地问道:“小刀哥哥,你为什麽那麽有把握,你是根据什麽来断定。”   小刀扬眉轻笑地回答道:“小妮子,老哥我教你个乖,这些炭灰虽然已经凉了,可是烧焦的地面却还有些微温,这就说明,来人离去虽然有段时间,但是尚未长的足以令地面冷透,保守的估计,大约是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所以我才会如此肯定地断言,懂了没有,小妮子?”   小妮子哦的恍然大悟,她却又皱鼻子道:“小刀哥哥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小混啦!”   小混帮着哈赤料理好马匹,高举火把拖着四人的鞍具行囊,大步走向小妮子和小刀,大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懂了没有,妮子!还不快过来帮你老公我的忙。”   小刀和哈赤二人上前接过行李,小混就原来的火堆残骸旁边坐下,大剌剌指挥道:“狂人帮众将官听着,快找柴火呀!否则我手上的火就在花花去啦!”   小妮子啐笑道:“哟!你还真过起大帮主的瘾来啦!最好让火烧得你的手,看你会不会那麽嚣张。”   她嘴里是这麽说,动作却不比小刀和哈赤慢,四下寻找可供燃烧的柴火。   但是,正如小混所言,这个洞中已经有人待过,洞内可烧的枯柴,早就被前人烧的差不多,剩下的刚好够小混重新换过当火种,根本谈不上堆做营火。   忽然——哈赤难得粗中有细的反身跑向前洞,没一会儿,他就拖着洞中的一大截枯树回来了。   小混笑嘻嘻地赞道:“哈赤,硬是要得,这下咱们可以烤衣服啦!”   哈赤咧嘴呵呵一笑,抽出鞋筒中的弯刀,大喝一声,将一大截枯树,笔直剖成二半。   小刀不禁淡笑道:“好,这一刀用的劲力浑厚均匀,出手後丝毫不见拖泥带水,颇有力劈华山的气势。”   小混眉头微挑,嘿笑道:“老哥,我看没事乾脆教哈赤两手算了,瞧你一副求才若渴的德性。”   小刀哈哈笑道:“小混,这种激将法老套啦!要我教哈赤刀法,那有什麽问题。不过,你这个当人家少爷的若不替他出面求情,我实在不甘心。”   小混目不斜视地迳自动手架起火堆,引燃熊熊烈焰,口中闲闲地反问道:“怎麽求情?磕头不成?”   小刀半开玩笑地顺口道:“有何不可。”   小混将手中火把抛入已经燃起的火堆里,忽地,他朝着小刀双膝一屈,推山倒玉就拜,果真实实在在地磕了一记响头。   小刀不料果然对这事当真,着实受了小混一拜,他微怔之後,猛力地将小混拖了起来,一旁,哈赤仍然直挺挺地陪跪於侧,他早已忍不住胸中的激动,流着泪呐呐低唤:“少爷……”   小刀用力扳着小混的双肩,激动中含着无限感慨,轻轻道:“小混呀小混,咱们哥俩什麽事不能是说了就算,老哥和你开玩笑,你干嘛认真吗?”   小混正容淡笑道:“哈赤既然跟定我,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向你磕头是应该的,我代他向你磕头,意思也是一样。”   接着——小混故意眨着眼谑道:“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我还可以吓你一跳。”   小刀瞧他满脸得意的逗弄表情,不禁好气又好笑地握着拳头,重重赏了小混肩头一拳,笑骂道:“他奶奶的!小混球,为了吓我,你跪的倒是挺乾脆俐落,只怕哪天要你为我这个老哥跪上一跪,你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外加满腹牢骚。”   “不会!不会!”小混指天誓日保证道:“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保证我一定心甘情愿,不发牢骚。”   他斜瞅着小刀,又加了一句:“当然,我是说表面上而已。”   小刀佯怒地踹他一脚,啐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东西,光会做表面功夫。”   小混呵呵轻笑着闪身躲开小刀飞踢的势子,却无意中瞥见哈赤还兀自跪在一旁,他奇怪叫道:“哈赤,你跪在那里做什麽,是不是在拜佛?还不快起来叫老哥教你劈柴。”   小刀冷不防的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骂道:“劈柴,劈你个大头鬼……”   小混“哇!”的惨叫,他抱着後脑勺委屈地白眼道:“他奶奶的!你这是做贼心虚,自己承认刀法像劈柴!我是说叫哈赤劈柴,你顺便指点他一些用劲的技巧,不懂就少开口,竟然还偷偷动手打人,真是没水准。”   小刀得意笑道:“只要有机会整你,没水准也没什麽关系!”他不理会小混的白眼,迳自在火边坐下指点哈赤劈柴。   一直没开口的小妮子,此时忍不住掩着嘴咯咯娇笑个不停,对她而言,能看到小混吃瘪,实在是一件令人赏心悦耳的事情。   小混回头横她一眼,威胁道:“笑什麽!小心待会儿家法侍候。”   小妮子对他皱起鼻子,吐吐舌头,轻咳地扮个鬼脸,走向火堆旁。   小混解开湿透的衣服,咕哝道:“反了,连老婆都那麽嚣张,他奶奶的!曾能混你还算哪门子能混?”   忽然——“呀!”小妮子尖声惊呼,用双手掩脸,啐骂道:“臭小混,你不要脸。”   小混莫名奇妙地瞪着她,无奈道:“我又怎麽不要脸啦?居然值得奶骂得这麽辛苦?”   小妮子依旧用手遮着双目,急声叫道:“你当然不要脸,怎麽可以在人家面前……脱衣服!”   小混低头瞟了自己光溜溜的胸膛一眼,搔着头呵笑道:“脱又何妨,反正我本钱也不差,何况,你迟早都是要看的……”   小妮子涨红着脸闭着眼,气苦地寻声飞脚踢向小混。   小混咯咯笑着捞住这妮子的小脚,趁机偷捏了一把,这才放开手,胡乱扣住衣襟,叫道:“好啦!不脱就不脱,真是不懂得欣赏自然美。”   小刀哈哈大笑地谑问:“自然美?”他斜瞅的眼神,已经包含太多没说出口的奚落。   小混“嗤!”的一叹,瞟了瞟浑身湿透的众人,索性叫哈赤在山洞另一头,另外升起了一堆火,他却动手将四匹马赶到那一堆火前,将火堆团团围住。   小妮子带着一脸迷惑,不解问:“小混,你又在干嘛?”   “干嘛?”小混抖开众人随身携带的毯子披在马背上,没好气道:“替你造个小鲍馆,省得你这个娘们在场,我们三个大男人连个衣服都脱不得,烤起火来一点乐趣都没有。”   小刀看着四匹马披着毛毯隔着二处火堆,赞许地轻笑道:“这倒不失为一道方便之门,专挡非礼之视,刚才我还在想,穿着湿衣服烤火,实在难受。”   小混布置妥当,拍着手哼道:“想?光是想有个屁用,要像我一样,动手解决问题才是最实际的方法。”   小刀含笑不语,小妮子不等小混招呼,早就自动钻入这道方便之门後面,避开了去。   小混等人哈哈一笑,立刻毫不犹豫地动手除下湿透的衣衫鞋袜,光着身子在火边翻烤起来。   半晌,马匹後面传出小妮子犹豫的声音,轻叫道:“小混……”   小混头也不回问:“干嘛?”   “你身上的银子,不是在赛马时输光了吗?你怎麽又有钱付住店的费用?”   小混抖抖烤得半乾的衣服,闲闲道:“这有什麽稀奇,我不是告诉你,要银子随便捡都有嘛!现在你该知道你老公的本领通天了吧!”   “可是,你到底怎麽捡的吗?告诉人家啦!”   小妮子的声音既娇又嗲,哄得小混心里差点都酥了。   小刀瞅着他一副陶醉的神情,嘲谑道:“瞧你的德性,真他奶奶的!像煞喝足老酒的癞蛤蟆!”   小妮子复又娇滴滴地催促道:“小混,快说嘛!”   小混腾出一手揉搓着脸颊,哀声叹气道:“唉!我现在终於明白为什麽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我说妮子啊!迟早我会栽在你手上。”   马後传出小妮子颇为得意的轻声嗤笑。   小混低低笑道:“不是我说你没头脑,你老公是怎麽赚钱,你难道真的想不出来?那你以後一定查不出我有多少私房钱。”   “谁说我想不出来!”小妮子不服气地辩道:“我看你除了找人赌钱,也变不出什麽戏法。”   小混啧啧赞道:“嗯!不错,我曾能混的老婆,果然有一点头脑,勉强配得上我。”   “呸!臭美!”   小混呵呵笑道:“不服气?如果你猜得出我和人家赌什麽,如何赌,那就算我勉强得配上你。”   小刀和哈赤二人此时也皱起眉头,努力地猜想小混在没有本钱和情况下,如何和人赌,赌什麽。   小混嘿然得意道:“如何?猜不出了吧!”   小妮子问道:“你有没有向人借钱来赌?”   “借钱?”小混不屑地嗤道:“我若是那麽菜,就不用叫曾能混,乾脆改名叫小瘪三啦!”   小妮子又问:“那你是不是用挂帐的方式来赌?”   小混“哈!”的撇嘴谑道:“妮子啊!你不要太迷信我的信用,在那达慕上,除了你和老哥,我跟那些蒙古佬非亲非故,他们有眼也不视我这个天才混混,谁肯让我挂帐,你别做梦啦!快猜、快猜,猜不到就要家法侍候喽!”   此时,小刀蓦地拍着腿恍然大悟,小混连忙以指压在唇,轻嘘一声,暗示小刀别说出来。   小刀轻瞥马匹围成的肉墙,然後单手握拳仰天比了个喝酒的动作,小混会意地点头,他再度扬声催道:“小妮子,猜不到就认输,大不了罚你一个吻而已。”   马墙之後,小妮子瞪着跳动的火堆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地——她听到“啪!”的拍腿声,於是对侧着头,正好奇斜睨的赤焰拨拨手,赤焰低头喘气地朝前微微踏进半步。   这半步之差,足够让赤焰与另一匹棕色大马之间露出一道隐约的空隙,小妮子便自这道空隙间瞥及小刀做出的动作。   於是——这妮子笃定哼道:“稀奇什麽?你所有的本事里面,最强的就是轻功和看病的本领,这二样蒙古人也不会和你比,那自然是轮到下一样。”   小混好奇地问:“哦!哪一样?”   小妮子暗窃笑,却装做一本正经的沉吟道:“嗯……这个嘛……”   小混仍是一脸得意至极地嘿笑道:“什麽?”   “喝酒!”小妮子大声宣布道:“你呀!除了比喝酒,还有什麽能和别人赌的。”   正在得意的小混,闻言“哇卡!”地傻眼,他怎知小妮子暗藏玄机,还以为她果真是根据推测猜中和人赌赛的东道。   这使得小混不得不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再也神气不起来。   他嘿嘿乾笑道:“他奶奶的!怎麽你这麽了解我,真不愧是我的老婆。”   那头,换成小妮子语声含笑地得意道:“小混混,你说,到底是谁配得上谁呀?”   小混无奈地抹着脸,憋心十足地苦笑道:“他奶奶的!就算是我勉强配得上你,你又当如何?你总不会变成我老公吧!他妈的!真是辣块妈妈不开花!”   人一恼,小混嘴里自然溜出小辛常挂在嘴边叨念的口头禅。   小刀拍着他肩膀,哈哈笑道:“和你臭味相同的丁仔没来,实在是可惜啧啧!”连他也学到小混之至改为啧啧的这一招,尤其那语调,简直和小混如出一辙,他们二人不由会心地呵呵直笑。   忽然,马墙之後,小妮子以充满讶然惊异的口气嚷嚷道:“小混!你快来看,这是什麽?”   小混等人好奇的相视一望,小混耸耸肩自两匹马中间钻出个脑袋,瞧住小妮子休息特区的里面。   小混溜眼往火旁看去,只见小妮子的斗篷挣开架在火旁烤着,她的人影却蹲在一处黝暗的洞壁旁,不知做什麽。   “又发生什麽大事?”小混顺手拉了条毛毯裹住身子,往小妮子身旁走去。   小妮子蹲在一堆烧毁的纸灰前,手中拿着几张残馀的碎纸头,叫道:“小混,这里好像有人计划一件杀人的阴谋耶!你看。”   小混一手拉着毛毯,一手接过小妮子递给他的碎纸片,走向火势,就着火光察看纸片上残缺模糊的字迹。   小刀和哈赤业已穿戴整齐,他们二人赶开马匹,凑向火旁问:“什麽事?”   小混皱着眉念道:“月圆之夜……时分发动,石狮子胡同……截杀……不得有误……机密……事成之後付清……两……银票……宅内金银可……火焚灭……王┅┅手书。”   小刀接过纸头,瞥眼後淡然道:“看样子,是桩典型杀人放火的强盗案。”   小混搓着下巴道:“他们竟敢在皇帝老子的眼皮底下如此做怪,才真叫人惊讶的事。”   小刀轻笑道:“还有更令你惊讶的事,据我所知,这条石狮子胡同,就在皇宫背面北大街附近,离着禁区神武门也只有数里地远,胡同里的宅户多半与当朝显贵有点关系,有人敢在这条胡同内找对象下手,只怕事情并不单纯。”   小妮子兴冲冲问:“小混,这件事咱们要不要管?”   小混扬眉驳道:“管什麽!你没听老哥说这件事不单纯,如果我猜的没错,准是当朝人物因为派系之争,才买通江湖强梁杀人放火,像这种官家事若是沾上身,到时候想甩都甩不脱,烦死人啦!”   小混说的激动,还带比手划脚以助声势,冷不防裹着毛毯往下溜去,小妮子见状“呀!”的惊叫,忙不迭用手盖住眼睛。   小混呵呵一笑,索性将毛毯拽在腋下里露出胸膛,扭头道:“老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小刀含蓄笑道:“对当然是对,可是,咱们若是自命侠义中人,又岂能在知道这种事後,坐视不管。”   小混睨眼道:“谁自命侠义中人?我是自命狂人,狂人管事情随心所欲,不会拘泥於一些狗屁倒灶的臭规榘,侠义中人算那棵葱,连狂人的边都比不上。”   小刀只是对他狂妄的态度报以微笑,不予置评。   “不过……”小混揉着鼻子漫声道:“狂人都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新鲜刺激的神秘事,如果有空,这种热闹不凑上一脚实在太可惜。”   小刀早算准小混有兴趣去凑这份热闹,此时听他心不在焉的语调,知道小混正在计划着该如何去凑热闹,而又不妨碍众人寻找武林贩子的正事。   当下,也就不打扰他,任他喃喃自语地神游太虚。   一时之间,他们四人都陷入沉默,洞内只有马儿低低的咆气声应和着火花劈啪的燃烧之声。   小混茫然地盯着火堆出神,浑然不知小妮子正偷偷松开春葱般的手指,自指缝间悄然又好奇地窥视着他光溜溜的胸膛……       第八章 惩恶吏别有闲情     小混等人正在居庸关口排着队,等候进城。   小混抬起头,瞄了丽亮的阳光一眼,哭笑不得地喃喃道:“什麽嘛!一场大雨之後,不但雾散云消,连太阳都出来了,这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故意要我淋雨!”   小妮子啐笑道:“谁叫你是扫把星,跟着你的人连带的也要倒楣。”   小混尴尬地搔头,转变话题道:“老哥,我听文爷爷说,居庸关在门楼面壁和拱形的洞内,都刻有前朝时期极为精细美丽的石刻,同时洞壁上还刻有梵语、蒙语、西夏语、维吾尔语,以及汉语等六种语言的经典,你有没有叁观过?”   小刀点头道:“没错!我曾经上去看过一次,那些细致的石刻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尤其那些经典,更是研究佛典和各族文字的珍贵资料。”   哈赤高兴道:“少爷,你说前面那个城墙,有咱们蒙古话刻在上面?那我们为什麽不上去看看?”   小妮子也抢口道:“就是嘛!既然那麽好玩,咱们怎不上去?”   小刀呵笑道:“你们两个可真叫天真,这居庸关地势险要,是防守京城重镇的紧要关隘,朝廷派兵驻守都来不及,怎麽能让你们上去叁观游玩,别傻了。”   小妮子一派娇憨地眨着眼晴,不解道:“可是,小刀哥哥,你不也上去看过。”   小妮子他们的谈话已引来其他人地好奇倾听, 小刀乾咳一声, 压低嗓门道:“小声点!傻妮子!老哥我是背着守城官兵溜上去的。”   “哦!”小妮子连忙伸手捂着小嘴,像是想堵住罢才大声的嚷嚷,她识趣地悄声道:“原来如此。”   小混斜瞅着她,故意叹道:“我实在搞不懂,怎麽你这妮子有时会天真得过了头,一派纯‘蠢’。”   小妮子嘟起嘴,娇嗔地重哼一声,白了小混一眼。   小刀打着圆场笑道:“小妮子你若想看好看的,有的是机会。等咱们待会儿入关之後,经过下口就是连绵十数里的险要峡谷口,在峡口那里有关沟,西侧的群山如削逼近,山峦之间花木郁郁葱葱,翠林深邃彷如碧波翠浪,是有名的居庸叠翠,号称燕京八景之一。”   “真的?”小妮子嫣然笑道:“好棒喔!”   此时,一名防城卫兵队长大步走向小混他们,叱喝道:“吵什麽?”   他瞥见跟在小妮子身旁的赤焰,不由得目露贪婪,大声问道:“小泵娘,这匹红马儿是你的吗?”   小妮子点头道:“是呀!”   “胡说!”卫兵队队长满脸凶相地截口道:“这匹马分明是名种,价值不菲,岂是你这等小孩所能拥有,老实说,这匹马是打哪里偷来的?”   小妮子愕然一怔,辩声道:“赤焰明明是小混送我的,你怎麽说是我偷的?”   卫兵队长瞪大眼睛,似要吃人般地吼道:“你还敢强辩!来人呀!”   “在!”二名卫兵应声手持长枪围近小妮子。   小刀立刻不着痕迹地踏前挡住二名卫兵, 他满面微笑地对那名队长拱手道:“都督大人,我这妹子不懂事顶撞了你,请你多包涵。”   这名都督冷哼一声,大模大样地背起手转过身去。   小刀对小混他们使个眼色,这才继续道:“这畜牲能让你看中意,是它的福气,你如果喜欢我们就将它留下。”   这位都督老兄,总算面色稍缓,他背着的双手拇指不停地打着转,嘴里轻哼道:“算你识相,本大人就不与这丫头计较,你们走吧!”   小妮子蓦地睁大眼,正要发怒,却被小刀一把扯住,暗示性地对她轻轻摇头。   小混呵呵轻笑道:“都督大人,你真有眼光,竟敢识得赤焰小子是名驹呐!”他口里夸着,还竖起大拇指加强语气。   这名都督受用已极地抿嘴不住“嗯!”、“嗯!”连声点头,那副嘴脸官僚地令人作呕。   小混却恍若未见般,迳自笑嘻嘻走到赤焰身旁,取下小妮子的随身行囊和长弓箭袋,顺手递给哈赤,他弯下身正要解开赤焰背上的鞍褥,那名都督挥手道:“这个一起留下。”   小混拍拍手,直起身道:“也好,留下省得麻烦。”   说着,他双手抱着赤焰,贴在赤焰向身畔揉弄一番,直到这名都督催促:“好了,好了,快走吧!”   小混依依不舍地赏给赤焰一记响吻,抽身挥手道:“儿子,可别让老爹失望喽!”他回头牵过自己的坐骑,随着小刀和小妮子之後,招呼哈赤大步地离开。   他们四人甫离开关口不远,小妮子就忍不住发作,眼眶含泪地大骂道:“他怎麽可以不讲理,硬把赤焰抢去,这种行为简直跟强盗一样嘛!”   尾随小混等人入关的一些平民百姓摇着头轻叹地加快脚步离去,似乎对这些驻关的官兵,有着说不出,也不敢说出的慨然。   小混拍拍小妮子,安慰她道:“别难过,妮子!咱们的赤焰宝贝岂是容易欺负。”他四下一望,见前後已无行人,这才急急拉着小妮子往官道旁的树林中蹿了进去。   小刀将马匹交给哈赤,也紧跟着掠向树林中,一入林内,他竟然没看见小混他们。   忽然——“嘘!老哥,上面!”   小刀抬头一看,小混和小妮子两人正坐在一棵叁天古树之上对他招手。   小刀微微一笑,猛的吸气振臂,腾身掠上树梢,坐在小混身旁,轻轻道:“这里视野不错,正适合看戏。”   小混右手揽着小妮子肩头,嘴里嚼支松针,鄙笑道:“他奶奶的!扁是小小一个守关督都都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压榨老百姓,朝廷里那些高权显贵还不知道会怎麽个嚣张跋扈法?真搞不清楚皇帝老儿是在干嘛吃的。”   小刀淡道:“大明朝廷里种种败坏朝政的现象,早就不是新鲜的事,总算在几年前武宗皇砍了刘瑾那老太监的脑袋,情况才比较好些,可是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   小混“呸!”的吐掉口里的松针,狂傲道:“他奶奶的!这种皇帝早该下台换人当,要是我来做皇帝,保证没人敢乱来,像这种以官吃民的事,更是不会发生。”   小妮子仍是一派天真地反讽道:“若是让你来当皇上,我看天下才会大乱。”   於是——他轻咳一声,含蓄道:“小混混,别的事可以开玩笑,这种当皇帝的话,在京里可别再提,搞不好就是造反杀头的罪。”   小混斜眼嗤道:“得了,老哥!你胆子怎麽忽然变小了?他皇帝老头再伟大,也不能禁上咱们做梦,像这种长自己志气的大话,咱们若不多说点,岂不是枉称狂人帮,那麽江湖还混啥个鸟蛋。”   小妮子握起粉拳,轻捶他一记,不悦地嗔道:“臭混混,瞧你又是满嘴乌拉屁。”   小混侧头赏了小妮子脸颊一记轻吻,嘴里嘿嘿直笑。   小刀无奈地摇头苦笑道:“他奶奶的!算你狂,连皇帝你都敢当着玩,可以了吧!”   “那当然!”小混更见得意地咂嘴笑道:“我若做皇上,小妮子,你就是正宫皇后娘娘啦!”   忽然,他又莫名奇妙地噗哧失笑。   小妮子娇靥嫣然,却白眼道:“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小混呵呵笑道:“其实,我当皇帝倒也不稀奇,可是小妮子若成了皇后娘娘,我保证一定是个史无前例的皇后娘娘。”   小妮子和小刀异口同声,不解问:“为什麽?”   小混吃吃笑道:“还不简单,我若当了皇帝老子,住在皇宫里绝对憋不住,那时, 朕就来段微服私访,溜出皇宫四处 去也。而我若是出宫,你这妮子岂有不跟之理。如此一来,你不就成了皇后娘娘千里寻夫了,这种事岂不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遭。”   小妮子含笑娇嗔道:“哼!我才不跟你。”   小混嘿嘿贼笑,伸出手指刮着小妮子下巴,谑道:“你若不跟,咱们这夫唱妇随的戏,还有啥好唱?”   小妮子红着嫩脸,娇哼地扭过头去。   小刀忽地打岔道:“瞧!上戏了。”   树上三人连忙抖起精神,极目朝关口看去。   那边——二、三十丈外的关口处,赤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任那名都督大人绕着它团团打转,啧啧赞赏。   那些守关的卫兵, 也纷纷向前向自己的头儿恭喜阿谀一番, 有名卫兵建议:“大人,这匹马看来挺温驯的,你何不骑骑看。”   都督大人搓着下巴,嘿笑道:“你们这麽认为?”   其他卫兵纷纷赞同,都督大人随即抖肩松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另一名卫兵,谄媚笑道:“大人,你要不要将专用的鞍蹬提来?”   都督立即截口道:“不用,本大人的骑术精湛,试匹马哪用得着那麽麻烦。”他是吃定赤焰温驯。   於是,他走上前,轻拍赤焰额头,一按马背就待跃身而上。   忽然,赤焰不屑地嘶鸣一声,後腿一弹一踢,就将这名都督,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砰然有声。   “哎唷!”都督大人五体投地地伏在地面,众卫兵一阵哔然,纷纷上前探问,四周正等待通过检查的老百姓,无不掩起嘴来,嘿嘿窃笑。   这都督愤怒又糗大地甩开扶持他的卫兵,他用手背擦擦脸颊,恼羞成怒地唾骂道:“畜牲,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他大步走上迳自抖耳甩尾,一派悠闲的赤焰,凶狠狠地按住马背,猛地翻身而上,赤焰竟让他轻易上了背,可是不待都督坐稳,赤焰忽然如箭般“咻!”地急蹿而出,放蹄朝关外飞奔离去。   马背上都督“喔——哇!”的大叫,手忙脚乱地伏身抓住鞍褥的边沿,狼狈不堪地斜挂在赤焰背上,他慌张地大叫道:“停……停下来!我叫你停,听见没有!”   赤焰嗤声吐气,它不但不停,反而故意踢扬後腿轻扭腰际,将刚要爬上它背的都督,再度震跌下来,都督“呀!”的惊叫,两腿落地,半攀半扯地倾挂着,在赤焰迅捷的奔掠中,逐渐消失身影。   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卫兵,和替赤焰呼喝助威的老百姓,以及──以及一路迤逦,偶尔出现的大个脚印……树上,小妮子高兴地拍手叫好,她兴奋地双颊酡红,两眼精亮,娇笑道:“小混,你刚才到底跟赤焰小子说了些什麽?”   小混攀着枝桠在树上站直身朝远方眺望,哈哈笑道:“我告诉赤焰小子,把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拖出去丢掉。”   小刀随即也在树上站直身子,他望着渐渐消散的黄尘问:“待会儿赤焰如何和我们会合?”   小混轻松愉快道:“我们回官道慢慢走,小子自己会追来。”   於是,他们三人呵笑连连纵身下树,走回官道。   哈赤早在官道旁等的不耐烦,他一见小混等人出来,立刻迎上前道:“少爷,你们怎麽进去那麽久,哈赤以为你又丢下我一人走了。”   小混拍拍哈赤,笑道:“放心啦!炳赤!我既然说要让你跟,就不会在半路上丢下你,以後不可以对我没信心,懂了没有。”   哈赤憨笑地拍拍後脑勺道:“对!我现在是狂人帮的总护卫,少爷当然不会丢下我。”   他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哈赤乱讲话,该打。”   小混斜睨眼道:“好了,少来这套苦肉计,本帮主不罚你便是,走吧!”   哈赤咧嘴轻声傻笑道:“奇怪,少爷怎麽知道我是用苦肉计?”   小混轻嗤一声,迳自翻身上马。   哈赤立刻机伶地让出坐骑给小妮子, 自己成了替她牵马的马 ,反正众人不急着赶路,小混倒也没说什麽。   小刀轻笑地跃上马背,对小混眨眨眼睛,表示赞赏哈赤的俐落,小混只是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颇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小混环顾周遭夹道树林,都已在北风中渐次褪去浓荫的树叶而变得枯黄,别有一番凄凉的美感,他不禁轻笑道:“此时居庸叠翠,应该改个名字,才能符合眼前的景色。”   小刀反问道:“你又有什麽主意?”   小混嘿嘿笑道:“居庸秃头,你觉得怎麽样?”   小刀叹笑道:“老实说,不怎麽样。你的文采,我看也不过尔尔,实在很没水准。”   小妮子娇笑道:“我举双手赞成!他呀,是个名符其实的混混,狗嘴里自然是吐不出象牙来喽!”   小混不以为忤的呵呵直笑,他扬起一边眉毛道:“狗嘴,本来就不是长象牙的地方,你这妮子懂是不懂?”   蓦地,一阵急骤的马蹄传来,小混展颜道:“小妮子喔!咱们的儿子回来了。”   小妮子无言地低啐一声,她回头朝来路望去,只见赤焰小子飘扬着如旌旗般的红鬃,宛若溜地红龙呼啸着追来。   不用问总督大人究竟如何,只要看赤焰空空的马背,就知道它一定不辱使命。   小妮子欢然轻叫,扭身自大马上腾跃而起,只见她身轻如乳燕当空一回,恰到好处地迎着赤焰,飘落在奔驰中赤焰起伏的背上。   小混啧啧笑道:“他奶奶的!竟然在我面前卖弄轻功,真是没搞错。”   “红鬃马、 青罗衫, 长弓白羽箭。”小刀瞅着迎面驰近的小妮子,谑笑道:“她倒像花木兰呐!也亏得你才有这种兴致,携家带眷闯江湖。”   小混得意洋洋道:“调剂!老哥,这就叫调剂!铁血江湖嘛!总得找些乐趣,这是我独家的秘方,可以提神醒脑,让自己倦念全消。”   小妮子到达小混他们身前後,并未停马,赤焰习惯性地居於领导地位,一马当先迳自驰去,小混他们三人低笑一声,轻夹马腹纵骑追上,登时,官道上扬起偌大的尘埃弥漫。   在滚滚黄尘和震天蹄响的烘托下,小混等人声势惊人,好不威风地策骑狂奔,官道上的行人无不骇然向两旁避开了去。   瞧他们四人那种神采飞扬,目中无人的架式,果然颇有几分狂人的味道。   数日後。   小刀领着小混等人,沿着正对城门的东大街转入一条小巷。   小混已然不见精神地疲懒问道:“老哥,几天来咱们已经逛过七、八十家酒坊、酒馆和酒楼,根本没有识得你那套问人的暗语,你真的确定这样就可以找到武林贩子?”   小刀轻嗤道:“他奶奶的!你太夸张了,咱们至多走过十七、八家酒店,那有你说的七、八十家。而且……”   他索性停下脚步,扭身以双手抱胸道:“小混,老哥我好歹也混了十来年江湖,没吃过羊肉,总也见过羊满山跑,对於找人的法子,我有绝对的把握。”   小刀伸手拍拍小混肩头,安抚道:“耐心点,兄弟!咱们北京城里卖酒的地方还没找完一半,你急个什麽劲!”   小混夸张地拍着额头道:“乖乖隆地咚!大蒜炒大葱!难不成要咱们喝遍全北京城内卖酒的地方,去找那个武林贩子?”   小刀安然道:“若有必要的话,是的。”   “没有经济实用一点的方法?”小混无奈地揉揉脖子,不怀希望地问。   小刀以满含遗憾的声音,淡笑答道:“据我所知,没有。”   “罢了!”小混忽然振起精神,摩拳擦掌地喝叫道:“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麽,走呀!今天是从哪里开始?”   说着,他拉起小妮子的柔荑招呼哈赤,说走还真是立刻开步走,半点也不浪费时间。   小刀轻笑地追上前,语调平和道:“桂花胡同、杜老驼酒坊。”   小妮子满脸讶异道:“咦!小混,你吃错药了是不是?怎麽刚刚还要死不活的德性,这一眨眼,你就变得生龙活虎啦!”   小混点点她的鼻头,逗弄地谑笑道:“教你个乖,傻妮子,早做晚做都得做的事,不如早做早了结;苦做乐做都得做的事,就要快快乐乐地去做。这样子,日子才会过得迅速又快乐。”   小妮子“哦!”的依此类推道:“所以勤做懒做都得做的事,你就勤勤快快去做,是不是?”   小混轻捏了她的鼻子一把,咯咯笑道:“答对了,老婆,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妮子皱起俏鼻子,伸手拍开小混不安分的禄山之爪,啐声道:“无聊!”   小刀哈哈笑道:“得了!你们小俩口子,少在老哥面前打情骂俏,这样有碍风化呐!”   小混嘿嘿笑道:“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小刀低嗤轻笑,忽然刹了身,转进一家挂着酒帘的酒坊。   小混抬眼一瞄,发现青布酒帘上用朱漆圈起一个杜字,看光景,约莫就是小刀所说的杜老驼酒坊。   小混拉着小妮子,对哈赤意气风发地英姿勃勃道:“走!炳赤,咱们买醉去。”   哈赤呵笑着跟在小混他们身後,拨开酒帘挤入酒坊里面。   酒坊是坐北朝南的方向,就在北边墙上开有一个大圆窗,因此整间酒坊内的采光甚佳。   此时,时已过午,太阳偏斜地微微晒进酒坊中,整个酒坊里,除了小刀就坐於大圆窗房的位置,已无其他酒客。   小混进入酒坊大步朝小刀所坐的桌子走去,这一走近,小混方始发现,所谓的桌子,竟是一口能盛十石水的大缸,缸上盖着大红朱漆的圆木盖子聊充桌面。   酒缸两旁随意搁放着几把木凳,如此别致的摆设,使得整间酒坊看来,更显得酒意盎然,颇有雅趣。   小混环顾四下,略略一数,酒坊中共有六个大缸,摆成前三後三前的桌数。   就在他打量酒坊内部布置时,一名年约四旬的鸡胸矮汉,抓着酒杯笑吟吟地向众人。   “客官,你们是第一次来老杜这儿吧!”   老杜一口标准的京片子,格外的悠扬悦耳,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恰巧成了对比,若没有看到老杜的人,实在很难想像。   如此悦耳的嗓门,竟是出自如此一个有着残缺身子的人口中。   小刀轻笑道:“我们是特地慕名而来的。”   老杜搁下酒杯,呵呵笑道:“客官是外在来的吧!你要喝好酒,到老杜这里绝计错不了,我老杜的酒包不渗水,内行人一喝就上口。”言下,对自己的酒,满是无限的骄傲。   小妮子嫣然笑道:“杜老板,你这酒坊里的摆设布置,挺特殊的嘛!”   老杜这时反倒不好意思地谦虚道:“没有啦!小泵娘,你是头一次到这种老酒坊来,所以不知道,北京城里的专门用大酒缸卖白乾的老店,大都是这样子摆设,图个方便嘛!”小混呵呵失笑道:“真的?这下糗大了,咱们倒成了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老杜一派和气道:“哪儿的话,不在一行,不识一行嘛!你们稍坐一下,酒马上来了。”   小刀接口道:“别忘了顺道来几盘小菜。”   “就来!就来!”老杜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哈赤耙把黄发,满面笑容道:“少爷,这老板好客气。”   小混漫应道:“和气生财嘛!”他若有所思地疑视着老杜消失身影那道布帘。   小刀似有所觉地淡笑道:“如何?有点子?”   小混眨眨眼,轻声道:“说不定还是正点子。”   小刀平静地瞥眼满脸惊讶的小妮子和哈赤二人,暗示他们别泄了底。   不一会儿,老杜手捧着竹盘,端出酒菜来。   小妮子忍不住满心好奇,溜眼打量着老杜,她暗自咋舌道:“他会是正点子?怎麽看都不像嘛!”   老杜忽然有趣问:“小泵娘,你怎地一直瞧着老杜?”他用手抹抹脸上,笑道:“是不是我脸上沾着东西了?”   小妮子蓦地脸红,呐呐道:“我……”   忽然,她灵光一闪,黠道:“我是在想杜老板,你的嗓子不错也!”   小混正为这妮子的疏忽提着心捏把冷汗,总算小妮子机伶,找了个不算太差的藉口,小混这才对他投以赞许的一笑。   老杜闻言微怔,他似乎不料小妮子会出此言,有顷,他轻哦道:“这个呀?”老杜淡然一笑:“上天是公平的,它少给你什麽,总也会补偿你别的。”   小妮子见自己引起老杜的感慨,不禁歉然道:“杜老板,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件事的。”   老杜轻笑地摆摆手道:“没关系,别介意,我早就习惯。”   他这时才想到手上的东西尚未放下,於是,叨念道:“瞧我这记性,端着酒菜发什麽愣。”   哈赤帮忙接下竹盘,小刀却迳自取饼筷子在圆木盖子上,随手搁成一个没底的三角形,接着,他有意无意地拿起酒杯,杯口朝下地放在两支筷子之间。   这个就是小混所提到的暗招,也是江湖中人想与武林贩子做生意的一种联络方式。   老杜瞥见桌面上的酒筷,蓦地,眼底精光一闪即敛,他依旧和气笑道:“客官,你也是做生意的人?”   小刀心下一喜,对小混投以盈满笑意的眼神,淡然笑道:“是呀!”   老杜扯下肩上的抹布,轻轻慢慢地擦着圆木盖边沿,又问:“不知道你是做买的,还是做卖的?”   小刀收起筷子,夹了一颗花生抛进口中,闲闲道:“大部分是卖,如果情况好,说不定也要买。”   老杜转目注视着小刀,淡笑道:“腊八这里或许会有生意人来往,你那时不妨来瞧瞧看。”   “腊八?”小混插口道:“等不到时候啦!”   老杜轻笑道:“那也没办法,你们来的不巧,做生意的人到远处去办一笔大货,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说是猎人回来吃粥,却也挺难有十成把握。”   小刀问道:“生意人什麽时候走的?”   “前天!”   小混和小刀两人对望一眼,懊恼地直跺脚,连叫:“运气不好。”瞧瞧他们哀声叹气的模样,老杜摇摇头含笑地退入柜台之後。   是夜,月圆如盘,万星齐隐。   一个原该是晴朗的天空,因为刮个不停的呼啸狂风,显得有些抑郁;天上浓厚的云层随风飞快的向西北流闪,浓云无意,却掩得天上明月忽明忽灭的阴沉起来。   客栈中。   小混无聊地托颚半趴於桌上,目不稍瞬地瞅着围绕灯光嗡嗡打转的扑火飞虫。   哈赤尽心地陪坐於侧,然而,他那狮头般的硕大脑袋,却是上下有致地点动不停,早已梦会周公地打起盹来着。   小刀也默默地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地枕於头下,翘起二郎腿,视而不见地盯着屋梁上出神。   屋子里,充满绝对的寂然,还有一股静悄悄,懒洋洋说不出别扭的闷气。   好似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失去活跃的热情,只想保持现在的模样,任时光一点一滴的消磨,直到生命终结的来临。   窗外肆虐的风,不知从哪里的缝隙溜进屋内,吹得桌上的灯光轻轻摇晃起来。   小混他们的影子,就随着晃动地火光,忽长忽短的投在墙上。   油灯突然爆出一个火花,“嗤!”然微响,一只来不及逃开的小虫,就被爆长的火舌吞噬……蓦地——一阵短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房门外传来小妮子轻快地叫声:“小混、小刀哥哥,你们在做什麽?睡了没有?”   哈赤被这阵突来的声音惊醒,整个人猛地弹坐起来,听出是小妮子,哈赤连忙抹把脸,快步上前拉下门闩打开房门,将小妮子请进屋中。   小混不为所动地保持原来的姿态,只是扬起一边眉毛,懒散地睨眼道:“你干嘛!三更半夜地跑来瞧我们睡觉没有,是不是有什麽企图?”   小妮子轻啐道:“图你的头!怎麽样,你的脑袋借我玩玩好不好?”   小混伸个懒腰,捉狎地呵笑道:“好呀!只要你不介意当望门寡,这颗脑袋别说借,送你也无妨。”   小妮子吃瘪地窒道:“讨厌,不理你啦!老是满口乌拉狗屎鸟蛋屁。”   小混笑道:“奇怪,就有人喜欢自己闯进门来吃屁。”   “臭小混,你……”   小混依照惯例,探头赏了小妮子一吻,堵断她未完的话,吃吃笑谑道:“香的!”   小妮子闪身没能躲开小混的猝袭,窘得她一跺脚扭身就跑。   小刀在床上侧头轻笑地叫道:“小妮子,你没说出来意,怎麽就要走了?”   他等小妮子在房门口停下身,他才又加了一句道:“还是,你特地来此向小混献吻的?”   小妮子窘然辩道:“才不是!人家是来问你们要不要管石狮子胡同那档子事的,谁来找小混……”   小刀猛地弹坐而起,失声叫道:“对了!今天正是月圆之夜。”   小混倏地双目一亮,嘿笑道:“他奶奶的!少爷正闲得发慌,这下可好,反正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去凑热闹的是傻瓜,走!”   他说走就走,人往门口闪去,拉着小妮子匆匆撞向门外,只这一瞬间,小屋内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般热闹。   小刀和哈赤两人立刻兴致勃勃地急急追出,一眨眼,屋内已是人去楼空。   但是,此时屋里的空气,似乎还有些隐然的澎湃,连桌上那盏摇摆不已的灯火,彷佛都比刚才还要明亮了些。       第一章 烈焰焚天怪屋劫     小混等人自客栈後院挤出墙去,在小刀的带头下,他们四人直奔紫禁城後的北大街石狮子胡同。   夜风咻咻地怒吼,强劲的令人直要往後飞去,在这种古怪的天气里,原本不夜的一些店家,全都早早上了门栓不做生意。   街上,除了小混他们四人,就是连只闲逛的猫狗也没有,顶着冽冽的狂风,小混不禁扯起衣领,呵笑道:“他奶奶的!这种见鬼的天气,只有咱们这种无聊的人才会出门 , 若是信上的月圆之夜,不是今晚这个月圆之夜,我看咱们可得一头撞死在石狮子胡同。”   蓦地——怒吼的风啸应着小混的话尾,随即传出一记轰然闷雷,彷佛老天爷听到小混的话之後,还真怕他想不开似的给他一个暗示,为他打气。   小妮子眨眨眼道:“打雷呀!会不会下雨?”   小刀皱着眉,摇头否定道:“不是打雷,像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登时——小混精神倏振,热切地搓手呵笑道:“他奶奶的!本少爷大寒夜里亲自出马,老天爷若敢不买我的帐,岂不是老天无眼!”   小妮子不服气的嗤鼻娇啐,不待她多言,小混身形倏然加快,抛下话道:“我先走一步,你们随後就到呀!”   话未说完,他已消失在闷响传来的方向,临行时,这混混犹自不忘顺手摸了小妮子的香腮一把,吃上一记顺手嫩豆腐。   小妮子金莲猛跺,暗嗤道:“死相!”紧随在小刀之後,追随小混急驰而去。   哈赤迈着大步在三人身後拚命跑着,无奈他不谙轻身术,饶是个儿大腿长也是无三小路用,逐渐地越落越离小混等人越远,终於失去三人的踪影。   尽避夜寒风急,哈赤依然跑得满头大汗,他大掌一抹抬起头之後方才发现暗巷中已经不见小混他们的影子。   他不由得喘着大气,对着空寂的胡同大吼:“少爷——小刀少爷……你们在哪里?等等我呀!”   可惜这次哈赤声如霹雳的狂吼,却也盖不过凄厉尖啸的风号,只传出不远,就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话不成声……。   小混独自一人像煞无头苍蝇般,在迷宫也似的胡同中瞎闯乱撞,几番回转就迷了路,陷进一条死胡同。   他停在砖墙前,搔搔头皮呢喃道:“此路不通?太过分啦!”   瞪着阻止他看热闹的高墙,小混不禁有气道:“他奶奶的!死墙、臭墙,你哪里不好挡,居然敢挡住本少爷的去路,真是不长眼睛啧啧!”   他大大地踢了砖墙一脚,藉着往墙踢蹬的力量,他索性腾身纵上墙围,对面毗连的屋顶中,小刀和小妮子二人正讪笑地睨着翻墙的他。   小混嘿嘿乾笑地自嘲道:“他奶奶的!这下糗大了,居然让他们先想到上屋顶这一招儿。”   蓦地——又是一声爆响,这次的声音清晰地宛若就在小混等人身旁放炮一般,小混毫不犹豫地掠身闯去,几次纵掠,小混眼前出现一堵迤逦的传统瓦墙,彷佛一条沉睡的懒蛇,静伏在月夜光辉之下。   瓦墙内是一片宽广如海的密林,林树在狂风中疯狂地扭摆折腰,一栋造形特异的全白巨厦赫然矗立在墨绿的深黝林中,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闪跃着莹莹白光的巨厦显得格外突出,而且引人注目。   小混瞪着眼前的建筑,怔然叫道:“这是哪门子房屋?”   这栋怪房屋竟是全然以昂贵白云石所砌建的欧式古堡,主屋呈正方形,四处直角建有四座圆形的角楼。   角楼上是又尖又斜的屋顶;窄长的拱形石窗嵌以彩绘玻璃,开放式的正门前四支高耸通天的白石圆柱撑起宽阔的门廊。   门廊尽处向下延伸着数级半圆形石阶,阶前与密林之间,是一处隐约可见的空地。   “哇!那是房子吗?”随後赶到的小刀和小妮子二人异口同声的大叫。   小混耸耸肩道:“大概是吧!只要能住人的建筑不都是叫房子!呵呵……”他忍不住对着眼前奇怪的巨宅傻笑两声。   小妮子脑中闪过其他住人的建筑却不叫房子的庙啦、寨啦、祠啦、塔啦……等等地方,但她实在找不出曾见过的各种建筑中,有任何一处像眼前这栋怪异的巨宅,她只好学小混耸耸肩,不与置评。   小刀建议道:“何不过去看看再说。”   於是三人脚点树梢,穿掠密林径朝白色巨宅而去。   一阵狂笑吆喝和短促的闷哼几乎同时响起,看清眼前惨状的小混等人,不禁怒火中烧,热血沸腾。   方才他们所见的隐然空地实为大约十丈方圆的广场,此时空地上赫然躺着七、八具下人打扮的尸体。   而这些尸体竟无一具完整,看得出死者生前全都被人以凌迟或分尸的手法处死。   小混三人悄悄自树梢飘落,立於密林尽处的阴影底下,小妮子忍不住倒抽口气,撇过头去,不忍再瞧眼前的景象。   此时——一群身着同式黑色劲衣,背绣龙形图案的江湖匪类,狞笑四处奔走,有人正从巨宅中搜刮出无数金银财宝丢入二口大木箱内,有人手举火把四下放火。   一名蓄着一大把黑胡子,额上有一块紫疤的中年大汉,神情漠然地负手立於大木箱旁,在他脚边另外有一口较小的樟木箱搁着。   小刀愤怒低声道:“是西淀的猛龙会!他们怎麽会出现在京里作案?”   小混无言,他的目光正落在巨宅门内不远处,卧於血泊之中的两具尸体上。   那是一对有着褐红赤发,服式特殊的男女。   女的仰躺而亡,胸前像被火药爆开般,留有一个拳大的血滴,男的则是头外脚内俯趴於地,他的手中抓着一把黑黝黝的不知名兵器。   忽然,自着火的屋中传出一个尚带童音的孩童叫嚷声,声音之中充满着哀绝、悲愤和略略打颤的恐惧。   两名猛龙会的手下,正从屋内拖着一名长着满头红发的奇怪小孩。   那小孩看来不过十四、五岁左右,和小妮子差不多年龄,他口中叫嚷着众人都听不懂的奇怪语言,在两名大汉的挟持下,无助地挣扎扭吼。   当这二名猛龙会属下拖着他经过门口那对异装的男女死尸时,红发小孩蓦地凄声尖叫,猛然挣脱两只如钳的手臂,扑倒在红发女尸之上,伏身嚎啕痛哭。   猛龙会一干人各自得意地忙碌着,一时之间,竟无人注意到小混他们正冷着脸,自林边缓缓逼近向火场。   负手而立的那名猛龙会头领,不耐烦地对门内属下命令道:“杀了。”   那二名猛龙会属下,应声扬刀,忽的“当啷!”双响,他们二人手中钢刀莫名其妙跌落地上,而二人却见鬼般甩着手大呼大叫。   原来,这两个猛龙会属下的右手,俱被三只金针所贯穿!   猛龙会那名大胡子蓦然回身,喝问:“谁?”   小混冷嗤一声,闪身扬手,大剌剌道:“你爹来了还不知道。”   这名头领骤然惊退,他只觉得眼前人影移闪,“劈啪!”脆响,自己脸上已经吃了火辣辣两记大锅贴。   他愤怒地猛推双掌,砰地击中小混前胸,登时将小混击飞三丈,吐着血跌落地面上。   小刀和小妮子急忙扶起小混,担心道:“小混,你没事吧!”   小混抹去嘴角血渍,苦笑道:“他奶奶的!崩计错误,没想到这小子反应这麽快。”   此时,猛龙会人马立刻包围过来,将小混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小刀瞥眼道:“小混,咱们今晚可有乐子耍,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带头的老兄应该是猛龙会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副会首绝命掌杜虎头。”   小混俊脸泛白的伸出手,揉着左胸心脏部位,微喘地瘪笑道:“老哥,你猜得没错,那家伙刚才虽然一掌击中我右肋,可是掌劲却朝左直钻心脏,差点震断我的心脉,这种游劲截脉的手法,正是绝命掌的特色。”   小妮子闻言慌乱道:“小混,那你伤的重不重,赶快坐下来休息。”她急忙拉着小混右臂,想将小混扶坐在地上。   小混轻拍她的小手,安慰道:“亲亲小妮子,你别担心,这麽点小伤,还不需要休息的。”   他嘴里是这麽说,可是右手却探入怀中,抓出一把药丸,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吞下肚去。   小刀亦是关心道:“如何?没问题吧!听说绝命掌中者无救!”   小混帅气道:“没问题!你们尽避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曾能混最厉害的本事,除了跑得快,逃起命来很容易之外,就是老皮够厚,挨得起揍,若是没这两样本钱,你们以为我凭什麽出来和人家玩命。”   此时,杜虎头在手下的拥簇里,横眉竖目地走向小混等人。   猛龙会圈住小混三人的喽罗,见自家副会首走过来,连忙让出位置,恭谨地躬身请安。杜虎头站定之後,冷冷地打量着小混他们。   良久——他方才开口粗声道:“小子,你是谁?竟敢多管闲事,瞧你身中大爷的绝命掌,居然没有立即毙命,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对!”   小混嘿笑谑道:“你说对了,怎麽连老子曾能混你都不认识,你真是有眼不识老爹呀!儿子!”   杜虎头脸上倏然变色,酷厉道:“黄口小子,不知死活,做了他们。”   猛龙会所属齐声轰喏,挥刀朝小混他们杀去。   小混怪叫地嘲谑道:“哎唷!不要脸,这麽多人欺负三个小孩子,没水准!”   他拉着小妮子闪开二把鬼头刀的攻击,巧妙地将小妮子推出包围之外,眨眼道:“小妮子,你到红毛小表那里休息。”   小妮子会意地娇笑道:“好吧!你自己小心。”她身形曼妙地脱开纠缠,朝白色大屋门口奔去。   二名猛龙会属下见状,立刻持刀分别向小妮子追去。   蓦地——小妮子身子猛然半旋,腰间血玉龙筋鞭顺势飞扬,“劈啪!”暴响,那二名猛龙会喽罗,已经抚着脸倒在地上乱滚,小妮子安然到达红发小孩身边。   杜虎头冷哼一声,正待移步追去,忽然,小混嘿笑扑到,逗弄道:“喂!儿子,你爹在这里,你不过来侍候,要到哪儿去。”   话声中,小混一口气攻出十八掌七腿,将杜老虎头逼退半步。   杜虎头不愧为出名人物,反应迅速无比,他略退倏进,抖手拍出二十掌,迎上小混。   一阵“砰砰!”闷响,小混退出七步之外,口角再次挂血,杜虎头却只是脚下踉跄一步,前襟破开一道三寸长的裂口。   杜虎头低头瞥过裂开的衣襟,森冷道:“我道你有何本事,说话竟敢如此张狂,原来只是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手底下稀松平常的很。”   小混吸口气压住翻涌的血气,吃吃笑道:“手底下稀松平常没关系,只要能刮人的巴掌就够用啦!”   杜虎头被小混挑明故意忽视的糗事,登时双目怒嗔,眼中射出骇人的血光,狂喝地舞掌扑向小混,彷佛恨不得将小混打成肉饼。   另一边,小刀清啸一声,一抹青冷的光华,随着他的低啸起身虚无,光华曳空,一名猛龙会属下被小刀开膛剖腹,死的莫名其妙。   小刀扬声急道:“小混,你还好吧!要不要换换对手?”   小混施展大幻挪移,勉强穿梭在杜虎头的掌势之中,戏谑道:“他奶奶的!这种小鱼小虾何必劳动老哥你动手,光是我就可以吃得他死死!”   杜虎头经小混一再撩拨刺激,顿时气昏头狂怒地暴吼道:“他妈的!我就看你如何吃法!”   说罢,他不顾一切冲向小混。   小混轻笑地拨空而起,嘲笑道:“如何吃?我用筷子夹着吃,用手捏着吃。”   说完,他蓦地闪到杜虎头背後,右手猝抛“砰!”的闷响,一掌击中杜虎头左肩胛,震地杜虎头连连颠扑,差点跌成狗吃屎。   小混落下地,呵呵谑道:“我看你也是稀松平常,不怎麽样嘛!”   杜虎头气昏的理智,被小混这一掌打醒,他立即稳下身盯住小混,咬牙切齿道:“小表,我差点着了你的道!”   小混心中暗自叫苦道:“他奶奶的!好不容易才将这只大狗熊气疯,干嘛又把他打醒,笨!真是笨到姥姥家啦!”   他脸上仍是嬉皮笑脸道:“不是差一点,大狗熊,而是已经着了我的道,别忘了你的左肩胛还在叫痛呐!”   杜虎头不自觉地耸耸左肩,可不是,左肩胛正火辣辣地抽搐着。   忽然——他们二人对峙的右方,蓦的光华大盛,一阵兵器交接的叮当声密急传来,杜虎头斜眼一瞥,怔然惊叫道:“至尊刀法?你是至尊少君邓小刀?”   几声惨号在杜虎头的叫声中,同时响起。   小混伺机扑击道:“大狗熊,算你有眼光,他正是小刀。你家那些小兵兵,只怕这回撞见阎王喽!”   杜虎头急忙闪避小混的攻击,怒叱道:“放屁!”   再一次,小混和杜虎头二人正面接触,砰然肉掌对击之声不断传出,小混又被狼狈地震飞,跌得灰头土脸。   小刀和小妮子不约而同大叫道:“小混,小心!”   杜虎头嘿嘿冷笑,毫不放松地直追而上,双掌全力狂然怒扫。   登时——方圆三丈的范围内,劲风排空涌荡,锐啸咻咻,四处满是飞沙走石,尘烟漫天,小混无可避免地陷入绝命掌凌厉索魂的攻击中,情况岌岌可危。   小妮子的惊心,小刀急欲相援的怒叱,以及杜虎头得意的狂笑,同声响起。   小混蓦地长啸入云,双脚猛然蹬地镖射,身形不退反进,自投罗网地朝掌劲中心冲过去。   杜虎头笑声更烈,最後预留的二分功力见机加劲催发,急拍而出。   忽地——小混冲投的身形陡然拨空而起,双掌同时猝扬抛斩,自半空中罩向杜虎头。   刹那之间,一溜溜、一片片、一团团隐含凄啸的蒙蒙血红掌影布满天地,自绝命掌的包围间,迸然飞洒,似要将杜虎头全力以发的掌劲,切割碎片。   “血刃掌!”   杜虎头猛地噎住笑声,忍不住惊惧地骇然脱口高呼!   随着他的惊呼,双方掌劲倏然地接实,轰然一声巨响,小混被狂若飓风的互击掌力扫中,再次喷高八丈,口中鲜血吐溅如雨。   杜虎头的情形也不见稍强,此时,他已是披头散发,衣衫尽裂,上身布满整齐若刀割的平滑伤口,半身浴血,宛如醉汉般,涨红着脸,摇摇晃晃地往後踉跄直退。   半空之中,小混勉强抑住无力的晕眩感,奋力扭翻成为头上脚下的姿势,身形急晃,倏地失去踪影。   杜虎头方自站定,忽然,小混有如鬼魅般,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不及五步之处,杜虎头愕然暗惊,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小混已经飘身上前,对他龇牙一笑,血刃掌毫不留情地全力猝然飞抛狠斩!   杜虎头不得已,在匆促间挥掌应付小混的攻击。   “轰隆!”一声撼人心弦的沉闷掌击声,蓦地暴响而起,紧接着一阵凄绝恐怖的惨号声同时高亢入空,尖锐地直刺人心。   两条人影,同样曳着一路血痕,向左右两侧分别连连滚翻而出。   小刀狂喝地一紧手中凝魂刀,奋起神威杀开血路,纵声扑掠,适时一把托住口吐鲜血的小混,使他免去撞上树林之虞。   另一边,杜虎头在狂号惨叫之後,在地上连滚数滚,方始停在白屋前的阶梯旁,此时他已是浑身染血。   屋内护着红发小孩的小妮子瞥见他脸朝下的俯卧在地上微微抽搐,这才赫然发现他的一条右臂已遭小混齐肩斩断。   猛龙会残馀众喽罗都被这场惊变,震慑地怔在原地。   忽然——不知那个悚粟叫道:“扯活呀!”   如此堂堂一个江湖帮会组织,竟然惊叫的各做鸟兽散,四下奔突逃亡,不一刻,便逃得不留一个活人。   小混不住地猛烈呛咳,他仍然强吸口气,哑声地失望道:“他奶奶的!咳咳……这样就玩完啦?”   小刀扶着他放下宝刀伸手连点,迅速封闭小混前胸几处重穴,小混顿感轻松地喘口气,微笑道:“谢了,老哥!”   说着,他随即不得安分地挣扎着站起身来。   忽然——“少爷,你们在哪里?”密林之外的胡同里,传出哈赤有如霹雳的惊天大吼。   小混垮下脸,摇着头无奈道:“完了,又打雷了,只要打雷,就表示离着阵雨时间不远啦!”   小刀捉狎笑道:“这是天意,在你口乾舌燥之际,特地普降甘霖,滋润你脱水的头脸。”   “去他的狗屁天意!”小混嗤笑道:“你自己去承恩雨露,享受此等甘霖,我是恕不奉陪。”   他头也不回地迳往着着火的白洋房走去,同时运起大喉咙神功吼道:“哈赤,快来喔!这里有好事等着你。”   突然“砰!”然一阵摇天撼地的倾颓声在密林响起,好像有人撞垮林外的砖墙。   小混等人不由得纳罕地扭头,往声音起处瞧去,只见哈赤正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地奔出密林。   他定眼看见小混,立即哇啦吼道:“不得了啦!少爷,有好多官兵正朝失火这里包转过来。”   小刀蹙眉道:“禁军来得如此慢,我还觉得奇怪,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否则等禁军包围这附近之後,要走就不容易。”   此时,失火的屋子已经开始崩塌,小妮子着急地拉着红发小孩的手臂,想将他拖出门外,偏偏那红发小孩别扭的很,他猛力挣脱小妮子的拉扯,死命地抱着他父母的尸首。   小混咂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冲入门内,索性一指点了红发小孩的黑甜穴,将小孩背在背上,对着小刀和哈赤两人叫道:“尸体就礼让给二位背啦!”   小刀轻嗤道:“你就懂得占便宜。”   说着,他立刻伸手背起已经僵硬的红发男尸,随着小混和小妮子跃出洋房大门之外,小刀注意到尸体手中依旧紧扭着造形怪异的黑色兵器。   哈赤咕哝道:“我以为是什麽好事,原来是要抱死人。”   蓦地——屋子的正梁经不起火舌的肆虐,轰隆地往下砸落,哈赤怪叫一声,右手抄起尸体,左手抱着头,狼狈地逃出大门。   小混瞪眼叫道:“他奶奶的!要你动作快点,你还蘑菇什麽,快走!”   他们四人动作迅速地绕向房屋後院,潜入花木扶疏的後花园,迳自翻出人高的砖墙,谁也没注意到,倒在血泊中被误为已死的杜虎头,正微微屈动他仅存的左手。   石狮子胡同里,一队一队持枪配剑的禁军士卫,惊觉出事之後,立即举着火把向出事现场集结而来。   杂沓的跑步叱喝声,使得那些原已闭紧门户人家,更加噤声屏气,连灯火都不敢轻燃,兀自在黑暗中猜测,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们不是没听到那栋怪屋内所发出的种种骇人声响,只是无人胆敢出来观探,是何光景,这使得小混他们的潜逃更行容易。   小混等人刚刚翻出後墙,陷於大火中那栋白色巨屋临街的朱红木门,已经被禁军撞开。   一队卫兵在一名年约三旬,八尺馀瘦高,眼睛细小尖锐,长相刻薄狡诈的禁军统领带领下,速然穿越数丈深的密林。   直到密林尽头,这名统领不再前进,只对身旁他的副手使个眼色,这名副统领立刻会意地带着手下走向屋前广场,一一查看躺在地上的尸首。   原先,重伤未死的杜虎头所躺之处,此时却仅剩一滩零乱的血渍,不见杜虎头的踪影。   这名统领副手确定地上已无活人後,快步回到禁军统领身边,附耳道:“林头儿,地上躺的人,全都死透啦!”   “很好!”这名姓林的统领阴阴一笑,走向仍然搁在广场上的三口木箱,淡然问:“有没有见到葛林斯特那个红毛鬼夫妇的尸首?”   那名副手摇摇头道:“没有,据说是死在屋里。”他瞥了一眼,劈啪燃烧的屋子,陪笑道:“此时准是被火葬啦!”   林统军“嗯!”地一声,冷冷道:“灭迹!”   那副手立即手道:“灭迹!”   怪的是,众禁军士卫立刻动手,却将猛龙会所属的尸首投入烈火熊熊的白屋之中,只留着原本就躺在广场地面那些仆佣们的尸体。   林统领盯着众卫士的行动,嘿嘿阴笑道:“真是天助我也!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杀死姓杜的那厮,这倒省去我许多手脚,传闻姓杜的一手绝命掌颇有点火候,此番没能和他照上面比划两招,我可有点遗憾,毕竟以後可没机会了,嘿嘿!”   副统领在一旁垂着手,嘿嘿陪笑地拍捧道:“姓杜的那厮就算再有本事,难不成还能蹦上天去?他没碰见头儿您,那才算是他的运气。”   林统领受用已极地点头轻嗯,他瞥眼脚旁的木箱,轻踢其中一口较小的樟木箱,吩咐道:“这支箱子留下,其他二口打开看看,顺便将箱子也烧了。”   “是!”副统领躬身相应,正打算离开,林统领忽而又道:“等等,记得交待他们,若是有谁泄露今晚之事,可别怪我不顾情面,一起砍掉在场全部人的脑袋。还有,刚才逮着的那些猛龙会漏网之鱼,一并把他们料理掉,办事要乾净俐落,等这事处理好,可以不用回报。”   副统领恭谨道:“是!”他略一犹豫,探问道:“林头儿,据那些馀孽们所言,那个红毛小表被人救走之事,该如何处置?”   林统领眉头微皱,沉吟道:“这得看主人意下如何,不过,据我估计,那红毛小表对主人之事毫无所知,就算被人救走,也无甚要紧。这事儿就等我请示过主人之後,再做定夺了。”   说罢,他便轻轻挥手摒退副手。   副统领知趣地躬身告退,迳自去交办头儿吩咐的命令。   只见此时,众禁军士卫每个人从自己怀里拉出一口小皮袋。皮袋大小,恰好能塞满东西时,得以轻易掩在怀中,难以令人发现异状。   他们在副统领的指挥下,缓缓打开较大那两口沉实的樟木箱子。   箱子甫开,便有一阵淡淡檀香传入众人鼻中。   接着众人在看清箱中无数的金银财宝,珍珠古玩时,不由得眼睛顿亮,惊喜地轻呼一声,每个人都双眼圆睁地瞧着箱内珠宝,那一脸的馋相,好像就快要忍不住,想将眼前的宝贝一口吞下肚里一般。   林统领目光贪婪地扫过一匹罕见的彩玉玲珑马,淡然道:“每个人拿一个十两重的金元宝,其他的一律得交到主人面前,不准擅取,我自会禀明主人另外犒赏,此时若有谁敢贪多藏私,哼!当场榜杀。”   他率先自箱中取出彩玉马纳入怀中,并且扭头对身旁的副手道:“你也挑样自己喜欢的玩意儿留着,今晚的事你办得很好,就算我赏给你的奖励。”   副统领自是诚惶诚恐道:“多谢头儿恩赐。”   对於林统领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赏赐,他可是一点也不会嫌多。   待上面这两个头儿分过赃,其他禁卫军方才眉开眼笑的上前动手拿取赏赐,同时,将箱中珠宝分别改装於皮袋,紧密地妥藏怀中,准备来个瞒天过海,带走这些珠宝。   直到现场一切事情料理妥当之後,林统领面无表情地环顾众卫士,他乾咳一声,提高嗓门道:“本座奉令带队调查石狮子胡同失火一事,业经现场一名临终下人证实,乃系不明来路之盗匪抢劫洋商,复又杀人纵火後逃逸,据称屋主已死於屋内被大火所焚,财物损失多寡不明。”   他停顿半晌後,才又道:“凶手既已逃逸,本座下令关闭出京各道之城门,所有禁军即刻严加查明城内是否有盗匪行迹,你们归队去,准备加入搜索的队伍。”   “是。”众禁军士卫一致应喝之後,随即分成二列鱼贯穿越密林,朝前院朱红大门行去。   林统领目送众军离去,这才对副统领道:“打开箱子。”   副统领应声弯下腰去启箱子,却发现这口樟木箱例外地上了一道锁,於是,他掏出匕首想翘开锁头。   林统领阻止道:“不用,让我来。”   只见——林统领看了看铁锁,微微冷笑,他拈起锁头,手指运劲一扭,那把铁制的锁头,登时像团软泥般,被他轻易地捏扁扯开。   副统领适时赞道:“头儿,你这手混元断金指,越来越厉害啦!”   敢情,这位林统领竟然也是个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林统领对於副统领的赞美,只是理所当然地微哼一声,他亲自动手,小心的打开箱盖,登时,他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副统领探问道:“头儿,这就是主人一再交待,务必取得的火铳?”   林统领微然颔道:“不错!”他正要合上箱盖。   副统领希冀道:“头儿,属下从来没见识过火铳的样子,是不是……可以让我觑一眼?”   林统领扬眉道:“你很想看?”   副统领急急的点头。   林统领故做大方道:“好吧!不过,你可得确记不能泄露你看到过这玩意儿,否则,主人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副统领连忙保证道:“头儿,你尽避放心,马彪跟了你这麽久,什麽时候替你捅过漏子?”   林统领嘿笑道:“就因为没有,所以这次才相信你,快看吧!”   马彪欣然地凑上头,往箱中瞄去,只见樟木箱中井然有序地搁着六把约有尺馀长,铁管木把的短洋枪,箱底尚有几个牛皮小袋,和六根细铁条。   於是——马彪颇为好奇问:“头儿,就这麽小小一把铁管儿玩意,能管什麽用,主人何以如此重视这东西?”   林统领面有得色道:“你未曾见过这玩意儿的威力,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洋玩意儿只要从管子口塞进火药、铁沙,用铁条桩实之後,引火点着药线,那时轰隆一声,足可炸掉半座花岗岩小山,因为它用火药发射,所以又叫火枪。”   马彪将信将疑地咋舌道:“真有这麽厉害?”   林统领板着脸道:“我曾经亲眼瞧那红毛鬼示范给主人看,难道我会骗你?”   马彪见头儿神色不悦,连忙迭声道:“不不!属下只觉得太神奇、太惊讶,属下怎敢怀疑头儿所言,若是主人有了这麽厉害的火器,那麽……”   林统领严厉地瞪他一眼,吓得马彪赶忙将其馀未说完的话,全噎回肚里去。   林统领这才脸色稍变缓,道:“这箱子不是取不出去,我得找个地方先将它收拾起来,你先出去传达搜城的指令,我随後就到。”   马彪躬身回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立刻大步离开。   林统领又瞧了箱中的短火铳一眼,忍不住得意地狡笑连连,他一人在广场前又停留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後,这才阖上箱盖,抄起木箱腾身跃入密林的阴影中。   瞧他那迅捷俐落的身法,足见这名禁军统领不但是个会家子,而且还是堪称一流的高手呢!   白屋依旧“劈啪!”的烧着,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整栋房子终於在火势中,全然颓倒。   一时之间,火星四溅,火势在蓦地大炽之後,渐渐转弱。   林统领便在火势转弱的同时空手掠出树林,他对着已成馀烬的火舌满意一笑,再度环顾周遭一匝,见无碍眼之处,他方才大剌剌地背起双手,朝着禁军集结的胡同外,一摇二摆地走了出去。   黄昏了,阴沉的冬天冷冽,却无丝毫风吹,空气寂静且沉闷地足以压炸人肺,更有那抹凄然落寂,形质动荡的霞照,将极西的天际,染成一片悚粟又沁心的红,红的恰似前夜冲天烈焰的焚烧。       第二章 火海孤雏祸连殃     北京城郊。   三楹茅舍,一圈竹篱,面对着烟霭浮沉的广原丘陵,背倚着秀奇挺拨的叠峰层岭,一弯浅细的清流,自後山绝崖上倒挂垂流的银涧一路沿来,冷冷地绕过茅屋前庭,散珠碎玉般地在溪中嵯峨的乱石间,迸激溅流。   浅跃轻动的溪水,竟也被霞红染赤,艳浓如夜风之中喷洒溅射的鲜血,点碎飞坠……或许是天气的关系吧!   也或许,是茅屋正厅里,临时搭就的灵堂摆设,以及和尚击钵颂经超渡亡魂时那种平直单调的声音,影响了此时的暮色馀辉吧!   使得这处原本清悠极了、恬淡极了的地方,除了超脱尘俗的飘逸,不带人间烟火的雅素,怀有另一种隐蕴难言的深寂和冷幽。   茅屋左进的屋子,是间两面有窗,采光充足的卧房,房内的床铺桌椅,尽是斑竹编制,此时倚窗而设的两张竹床上,分别躺着小混和那名红发小孩。   红发小孩依然在沉睡当中,只是沉睡的他,脸上不是平静的睡相,而是充满伤痛和惊怒的表情。   小混半躺半坐地斜倚於床头,脸色透着一抹病态的苍白,看来杜虎头的绝命掌虽然没有绝了他的命,可也叫他不得不卧床休息。   小刀坐着靠墙的一张斑竹太师椅上,喝着热茶,似笑非笑地斜瞅着小妮子自哈赤手中小心接过犹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细心为小混吹凉後,喂他服下。   屋中弭漫着浓浓的药香,可是小混灵敏的鼻子,仍然没有疏忽在药味掩盖下的另一种香味。   那正是来自小妮子身上,属於少女特有的乳香,这种甜甜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迷人味道,幽幽钻入小混鼻中,令他几乎幻起一股撩人的旖旎。   小混不禁心舒气爽地暗忖道:“他奶奶的,是谁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说的人不但没学问,更不懂地享受之道呐!不过,呵呵……他若是人妖或同性恋,这麽说就无可厚非啦!”   他好不容易一口一口啜完碗中的苦药汁,依依不舍地任由半贴在他身上的小妮子抽身离去,这小混混不禁意犹未尽地咂砸嘴,露出一抹惯有的懒散微笑。   小妮子捧着仍有微温的瓷碗,好奇问道:“小混,这个药那麽好喝吗?怎麽你笑地如此的开心?”   小混趁机吃豆腐地在小妮子嫩脸上摸了一把,嘿嘿贼笑道:“我说傻妮子嗳!陶醉在美人怀抱里的人,再苦的药都是甘露,这麽简单的常识,你是不是故意装着不懂?”   小妮子酡红着脸,低啐道:“无聊。”   说罢,她匆匆起身离开小混的床榻,娇哼地赏给小混一个大鬼脸,手中拿着药,轻快地闪出房外。   小混对着她的背影怪叫道:“别跑呀!老婆,你这一走可把我的幸福带走啦!”   不知是小妮子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答,门外难得没有传回小妮子的反驳,一片静悄悄。   小刀轻嗤道:“得了!少把肉麻当有趣。喂!小混,我问你,那个红毛小表怎麽睡了将近二十个时辰,还不见转醒,该不会有什麽问题吧!”   小混斜昵着他,懒懒地道:“会有什麽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我没解开他的穴道,他怎麽会醒。”   小刀恍然道:“你怕解开他的穴道後,他太过悲伤?”   小混嘿笑道:“算你不太笨,老哥!”   “去你的!”小刀啐笑地抓起手旁一块抹布,“啪!”地摔在小混脸上,闲闲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小混拨开抹布,连“呸!”数声,怪叫道:“他奶奶的,趁我受伤欺负我,你算哪门子英雄?”   小刀古井不波道:“别忘记你自己说过,狂人帮所属,必要时可以不做英雄。”   小混猛地噎声,装傻道:“嘿嘿……我说过这种话吗?怎麽我不记得。”   哈赤在一旁憨然接口道:“少爷说过这句话。”   小混反手一拳敲上他的肚子,憋笑道:“他奶奶的!闭嘴!少爷我故意假装忘记不行嘛!”   哈赤“哟!”的怔然轻叫,左手按在被捶的腹部,右手忙不迭捂紧自己的嘴巴,以陪罪的眼光偷瞥小混。   小混抿嘴嗤道:“捂什麽嘴,话都说了,按着嘴就收得回去吗?真是哈到姥姥的家。”   哈赤乍听之下,根本搞不清楚什麽叫做哈到姥姥家,他搔搔黄发,满头雾水道:“少爷,你要哈赤到姥姥家做什麽?”   小混白他一眼,索性闭上眼不与理会。   小刀轻笑道:“哈赤,哈儿是四川重庆的俗语,意思是说傻瓜,小混说你哈到姥姥家是在骂你傻,你别理这个小混混。”   哈赤有些赧然地憨憨点头,心里却暗自想道:“这汉人说话真是复杂,还有什麽四川话、北京话、苏州话,其他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让人听都听不懂,比起来还是咱蒙古话乾脆。”   小刀安然离座起身,缓缓踱向小混床前,沉吟道:“小混,你打算什麽时候叫醒这个小红毛?老实说,我走遍大江南北虽然听说过一些有关海外异族的事情,可是倒是头一遭亲眼瞧见长相与咱们如此迥然相异的人,我对他兴趣颇浓,急着想和他谈谈!”   他很自然地转眼朝另一扇窗畔的床上看去,细细地打量熟睡中的红发小孩,心中只觉这个小红毛不光是发色特殊,便是脸上的轮廓、线条,亦是深直如刀削斧刻,就连肤色都白晰如漂,从头到尾、从上到下,这小表没有一点与寻常汉人相似。   小刀只顾专注地打量小红毛,却发现小混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情暧昧地直瞅着他。   小混故意嘿嘿邪笑道:“天呀!老哥啊!你什麽时候开始,竟然对这男童有兴趣?”   小刀不解回头,垂下视线询问似地望着小混。   小混笑地更谑更邪,满脸逗弄地捉狎道:“据说,喜欢断袖子的人,很容易染上某种传染病,很危险的哟!”   小刀先是微怔,继而睁目扬眉,蓦的一记爆栗子打在小混脑上,笑骂道:“放你奶奶的乌拉狗屎鸟蛋屁。”   小混虽然倏然偏头,仍没躲开小刀闪雷般的一敲,他“哎唷!”一敲,叫痛地直揉着被敲的地方,咕浓道:“他奶奶的!人『伤』被人欺,换做平常少爷我若不讨回公道,才他奶奶的见鬼。”   小刀左肩微挑,负手闲闲道:“我这是罚你不敬兄长。”   顿了顿,他又黠笑接道:“换做平常时,我可也不一定动手。”   小混没好气道:“他奶奶的!你就这麽趁人之危,吃定我喽!”   小刀得意道:“然也!少废屁,告诉我要如何解开小红毛身上的穴道?”   小混拿跷道:“有本事你就自己解,少爷我……不想说!”他说完重新闭起眼,一副你奈我何的德性。   小刀不为所动地转身坐回竹椅, 悠闲地端起茶杯, 轻啜一口,有恃无恐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不光是我一个人对这小红毛有兴趣,否则,你也不用那麽麻烦地动手脚,让小红毛睡到有了精神再来叫醒他问话。”   轻轻一笑,小刀斜瞅着床上的小混,接着道:“我就不信你比我能憋!”   小混不甘示弱地反口讥道:“我又没有便秘,自然比不上你能憋!”   小刀“噗!”的一声,将入口的一口茶倒喷了出来,哈赤也呵呵地咧开大嘴直笑。   小刀摇着头抹去嘴边茶渍,苦笑道:“难怪小妮子老是骂你臭混混,你果真他奶奶的出口成脏!”   小混右目微睁,斜瞄向他,轻哼道:“是你自己说比我能憋。”他特别咬牙切齿,重重强调那个憋字。   小妮子正巧在此时掀开门帘,走入屋内,闻言好奇地笑问道:“鳖?小混,你想吃鳖是不是?”   小刀和哈赤两人再也忍不住脱口大笑。   小混举起手闭着眼睛拍额头,大叫:“我昏倒了!”他故意双手一摊,两条腿一蹬,真个装昏不动。   小妮子莫名其妙地瞧着他们三人,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麽笑话,值得三人反应如此地激动。   半晌,小刀捉狎谑道:“小妮子,他不只是想吃瘪,而且已经吃了一大只啦!”   小妮子奇怪道:“已经吃了?可是我们明明没买……哦!”她恍然大悟地掩起嘴,咯咯娇笑。   小混自我解嘲地谑道:“吃鳖就吃鳖,有什麽了不起,人生难得吃一回,尝尝鲜,有啥不好。”   他突发奇想,随口又道:“鳖总比乌龟来得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妮子猛地怔眼,习惯小混说话时常夹有双关含意,这妮子直觉地以为,小混此话是在暗示她红杏出墙。   蓦地,她杏眼怒瞪,织手猝扬,“啪!”的脆响,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狠狠甩在小混俊脸上。   登时——屋中的笑声被这记耳光打得倏然安静下来,众人个个满脸讶异地瞧着小妮子,小混更是错愕地抚着脸颊傻在当场,不明何以这妮子会突然如此狠下煞手。   终於——小刀想通问题出在哪里,不禁“噗哧!”一笑,小混尽是委屈,又是茫然地瞄着他,小刀背着小妮子对小混伸开五指,比了个乌龟的样子,又轻轻拍着自己头顶。   小混蓦地恍然大悟,这不是乌龟戴绿帽子是什麽!难怪小妮子要大发雷霆。   小混揉着红通火辣的左颊,轻瞥一眼依然粉颊含嗔,娇颜带煞的小妮子,苦笑叹道:“他奶奶的!今天是怎麽回事,莫非犯冲,有肉痛之劫,否则,怎麽搞的连续挨打?”   小妮子依旧火气顶盛地冷哼道:“你是犯冲,犯了姑奶奶的冲!”   小混暗自咋舌道:“乖乖河东狮吼啦!”   接着,他伸出手将小妮子拉坐在床榻,陪笑道:“唉!亲亲好老婆,你误会了啦!我刚才是随口说说,根本没有其他任何含意,你……”   小妮子猛地挣开被他拉着的小手,嗔怒道:“随口说说?这种事怎麽可以随口说说,如果被不知情的人听到,人家会怎麽想?”   说着,小妮子顿感委屈,不由得双目微红,眼眶含泪。   忽然——小混猛烈地呛咳起来,一口鲜血涌出他的嘴角,正巧滴落,哈赤急忙递过来的雪白手巾上,显得格外悚目惊心。   小妮子忘了委屈,扑身惊道:“小混!你哪里不舒服?”   小刀和哈赤也急急围拢过来,小混强行咽下到口的瘀血,神色萎靡道:“我明明没有其他意思,你非要多心,我……咳咳!解释你也不听……”   他喘了口气,小混哑声轻道:“连这点小事,你都不肯相信我……我心急了,气血攻心……”   小妮子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一眨,两颗晶亮的泪珠,断了线似的顺着她的脸滴溜溜滚落,掉在小混胸前的棉被上,留下两点淡淡的印痕。   她倏地扑伏在小混胸前,抽搐噎噎道:“我信!我信!你说的话,我都相信,小混,你不要气血攻心嘛!罢刚我是故意假装生气,不是真的,你为什麽要上当嘛!”   小混轻拍伏身在自己怀中的俏佳人,虚弱地哑声道:“傻妮子……你生气我就不开心,以後……你别再使性子,或是……不相信我。”   小妮子将螓首深埋在小混胸膛里,哽咽地微然点头,此时,河东之狮已然温驯得宛若一头校亨羊。   哈赤兀自心焦,又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该是劝慰小妮子好呢!还是任这对小情人独自缠绵病榻才好。   倒是站在小妮子身後的小刀,瞧着脸色表情与说话声调不太对衬的小混,不禁狐疑地拢起浓眉,暗自揣测这回小混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些什麽药?   小混抬眼瞥及小刀满脸狐疑,微紧搂压着小妮子的双臂,俏皮地对小刀眨眨右眼,露出一抹习惯性的慵懒贼笑,笑容里有掩不住的得意!   小刀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小混一眼,他实在佩服小混如此为求演技逼真,不惜来个呕心沥血的杰作。   这种为艺术而牺牲的精神,可不是普通人有兴趣尝试的事。   小刀暗自啐笑地想:“他奶奶的!这个小混真他奶奶的混到家。”他的眼神,明白地告诉小混他心中的想法。   於是,小刀重新转身回座,他不知道自己如今除了看戏,还能做什麽,或者,还需要做什麽!   ※※※   一片沉寂。   小混在享尽着软玉温馨抱满怀的乐趣中,不着痕迹地解决一段家庭风波。   此时,天色已暗。   正厅前念经的和尚们,时间一到,便自动收工回家,准备明天继续。   屋内,逐渐被四周死寂的暮色所渗透,融入凝重沉窒的黑暗中。   蓦地——一点火光扬闪。   小刀摇亮火折子,点燃竹桌上一盏油灯,温暖的灯光,立刻躯散黑暗里令人不知的阴霾。   他打破沉默,戏谑道:“陶醉够了没,你们这对小冤家,屋主可能快替咱们送晚饭来啦!”   小妮子微窘地挣开小混的怀抱,挪了挪位置,坐的离小混稍为远些,这才慢条斯理地轻拢云鬓。   小混“啧!”地咂舌道:“老哥,你这招该叫做一把火惊散鸳鸯鸟呐!真是不解风情。”   挥了挥手,小混继续懒懒道:“罢了,算我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呜乎哀哉!”   小妮子咯咯笑道:“得了,你想念忌文,到正厅去念,干嘛在这里呜乎哀哉,也不怕犯冲!”   小混在哈赤的扶持下,重新半倚着床坐起,他自嘲道:“反正该犯的冲,也都犯了,我还怕他个鸟。”   不理会小妮子投来的白眼,他迳自对小刀道:“老哥,先点期门、中脘,再解璇玑、华盖、膻中,弄醒小红毛,待会儿一起吃饭。”   小刀起身走向熟睡中的红发小孩,依言解除他被禁的穴道。   小混复又吩咐道:“哈赤,你到书房里去把笔墨纸砚端到这里来。”   哈赤应喏一声,匆匆转身而出。   小刀刚才一指点向红发小孩的膻中穴,小红毛立即应指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刀连忙动手为小红毛输通血路,助他早些清醒。   小混耐不住好奇,披衣下床,在小妮子体贴地轻扶中步向红发小孩的床畔。   其实,以目前的体力而言,虽然尚未完全复原,但是在他自己精湛的医术,和珍贵灵药的调养下,伤势早已好了七、八成,别说下床走动,就是要再拚命,也还勉强能应付得来。   只是方才他费心演了一场好戏,若不稍为装做一番,恐怕不但无法受佳人的温柔,还马上会有另一出好戏要上演。   忽然——红发小孩身如僵尸般,自床上弹坐而起,狂乱地挥着双手,口中叽哩哇啦大吼着小混他们听不懂的话。   小妮子被这突发的情况吓了一跳,“哇!”的一叫,急忙闪身躲向小混背後,兀自探出半边脑袋,又惊又奇地瞄着床上的小红毛。   小刀轻拍红发小孩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了,事情已经过去。”   红发小孩茫然地瞪视着小刀,突然,他像疯了般尖叫着伸出双手扼向小刀的脖子。   小混沉声喝道:“老哥,小心!”   小刀微然侧头避开小红毛如钳的双手,同时右手猝翻,轻易扣出红发小孩的双腕,小刀不客气地扬起右掌,“啪!啪!两声脆响,不轻不重地赏了这个小红毛两个耳刮子。   小红毛被小刀打的一怔,然後,他似乎从恶梦里惊醒,停止了狂乱的挣扎,大睁着双眼,眼神清醒地辨视着抓住他的小刀,他深陷的眼窝中,赫然是一对碧绿如翠的绿色眸子。   小刀语调轻柔地问:“你想起来了吗?你听得懂我的话?”   蓦地——红发小孩“哇!”地扑入小刀怀中,放声嚎啕大哭,小混和小妮子这才松口气,慢慢走到床边。   小红毛双手环抱在小刀身後,紧紧夹着小刀的衣服,埋首痛哭,彷佛,小刀是他此生仅存的亲人,唯一依靠;他似要在小刀怀中,哭尽案丧母亡的苦痛。   他不过是个小孩,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孩,在短短的夜里,却要亲眼目睹父母的惨亡,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尽情的痛哭,他是恁般的无助和绝望……。   如今,在小刀的眼中,小红毛已经不再是个怪异,特殊的异族,他不过是一个和所有汉人百姓相同的小孩。   他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痛哭或欢笑,小红毛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孩,而此时他需要别人的安慰和关怀。   很自然地,小刀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拥臂喃喃地安慰着怀里的小表,不知是小红毛真听懂了他安慰的话,或是他关爱的态度得到了回应。   他怀中的小红毛,竟也叽哩咕噜,以无人能懂的话,对他不停地哭诉。   捧着文房四宝从房里出来的哈赤,不禁对眼前这幕奇景看傻了眼。   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在小混的身後,讶然低问道:“少爷,小刀少爷竟然也听得懂蛮子话?”   “才怪!”小混一屁股坐在小红毛的床榻,拍着嘴里叽咕不停的小红毛。   小红毛泪眼滂沱地抬起脸,扭头看向小混。   小混立刻露出一抹最最纯真温和的微笑,对着小红毛怪声怪调地招呼道:“逆好,哦死曾能混。”   小红毛忘了哭泣,侧着头好奇地瞅着小混,一副不知小混究竟说啥的茫然模样。   小妮子呵呵笑道:“小混,你在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   小混摆摆手,要她别打岔,他又重覆一次刚才的问话,同时又加上大动作的手势,先指着小红毛,然後在空中划个大问号,接着又比自己,字正腔圆道:“曾能混,小混。”   半晌,小红毛恍然大悟地指着小混道:“曾冷魂?”   “不是!不是!”小混摇头纠正道:“能混,不是冷魂!”   “能混?冷魂?”小红毛脸上犹挂着泪痕,却被小混逗得咯咯发笑。   小混见他笑了,就高兴道:“哎呀!随便啦!”他接着又道:“活?”他双手一张一合,拚命地又翻又扬,表示失火的事。   “哦门久逆!”小混点着自己几人的胸口,又点了点小红毛的胸口,说明自己等人救了小红毛一事。   小红毛聚精会神地瞅着小混,可是,最後,他还是茫然的摇摇头。   小混终於耐性尽消,火大道:“他奶奶的!蛮子就是蛮子,连本少爷的蛮子话都听不懂。”   小红毛突然皱起眉头,以缓慢但绝对正确的京片子道:“我不是蛮子,我是荷兰人。”他不悦地指着小混,继续道:“你!骂人,混蛋!”   小混目瞪口呆地盯着小红毛,小刀等人却已经笑的前俯後仰。   小刀拍拍小红毛,嘿笑道:“说的好,他本来就是混蛋,而且还是个超级的小混蛋!”   小红毛立即愉快地笑了起来,他举起前袖抹去自己脸上未乾的泪痕,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一身浅褐色的唐装衣衫。   小混搔着头,瘪笑道:“他奶奶的!原来你会说汉语,你怎麽不早说,害得我讲了半天自己都听不懂的蛮子话。”   小妮子娇笑道:“你活该,谁叫你一开口就是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鬼话,你自己都听不懂,别人怎麽听得懂?”   小混自己也觉得好玩地呵呵傻笑,他瞅着小红毛,小红毛也回瞅着他,两个人像两个小顽皮鬼,毫无芥蒂地呵笑成一团。半晌,小混喘笑道:“好了,你会说咱们的话最好,现在你该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刚才说的荷兰又是什麽东西?”   小红毛指着自己讲了一句:“很锐。”   小混等人不解地盯着他。   小混笑道:“你到底有没有懂我刚才的话?什麽东西很锐,我还很利呢!”   小红毛听到很利不断地摇头,他瞥见桌上哈赤拿来的文房四宝,索性跳下床,走到桌边坐定,抓起毛笔瞅着小混。   小混嘲谑道:“呵!你不但会说,敢情还会写?哈赤,替他磨墨,我倒要瞧瞧,咱们这位小红毛要写什麽惊人之书!”   於是——众人就由床榻移到桌旁,除了哈赤站着替小红毛磨墨之外,小混等人各自落坐,分占桌子其他三方。   小红毛抓起毛笔,竟不似平常写字时那般以指提笔,而是五指一握,像握棍子一样将笔在墨盘上沾足浓墨,准备大肆挥毫一番。   小混轻哦道:“不是要写,是要画,好吧!你要画什麽给我们看?”   小红毛得意一笑,就在宣纸上画将开来。   小混等人当中,除了哈赤不识大字外,其他三人都是读过书,精通文墨的雅人。   尤其是小混,在文狂李二白长年的教导下,琴、棋、书、画、诗、酒、医这七绝更是堪称个中翘楚,不论品、评、行,当今之世能够胜过他的人,只怕不多。   如今,小混他们三人瞧见小红毛这挥笔一画,却是个捧腹大笑。   其中, 也属小混笑得最夸张、 最放肆、最目中无人,因为他笑的太过忘形,“咚”的一声,硬是把自己的脑袋敲在磨盘上,沾了一脸墨汁,他只得闭起眼来,目中怎能看到人。   此时,众人的笑声笑得更剧烈、更嚣张。   当然,从小红毛转向小混。   小混抿着嘴,一脸霉气地接过哈赤送上的湿毛巾,三两把抹去脸上的墨汁。   忽然——“不准笑!”他以大喉咙神功喝止众人。   众人在这大喝之下,不期然俱是一怔,果真听话地刹住笑声,而他们来不及变换的表情,恰似一尊挤眉弄眼的雕像,傻呼呼地咧开大嘴慑於当场。   小混瞄了众人一眼,满意地呵笑:“这才像话。”   小妮子首先不依,捶了他一拳,嗔道:“神经病,叫那麽大声干什麽嘛!”   小混连忙将目标转向桌上的宣纸,他指着小红毛的画,谑道:“他奶奶的!小红毛,你这字不像字,画又不像画的墨宝,是想来考我是不是?”   原来——小红毛在宣纸上涂鸦出来的墨宝,竟是斗大的亨瑞二字,只是,这二字却是小红毛抚着毛笔横竖不分,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完整的二个字。   小红毛亨瑞得意的以拇指往自己一比,神气道:“亨瑞!”   小刀呵笑道:“小红毛,像这种字,你都能如此得意地画将出来,嘿嘿!你已经够资格加入咱们狂人帮啦!”   “狂人帮?”小红毛亨瑞满脸迷糊地摇头道:“不知道,那是什麽?”   小混捉弄道:“那是用来混的!”   “混的?”亨瑞更茫然了,看来他的中文程度实在也不很高明。   “对!混的!”小混逗弄地笑道:“就像你一样吗!”   小红毛不解地指着自己:“我?”   “是呀!”小混捉狎地提笔,左手指着宣纸上的字问:“亨瑞是你,你是亨瑞,所以这纸上就是你,对不对?”   亨瑞似懂非懂地点头。   小混嘿嘿贼笑二声,右手大笔速然挥洒,在宣纸上添加数笔,登时,纸上的亨字变成一个卖馄饨的担子。   “瑞”字却化做一座倚山而建,摇摇欲坠的破庙。   小混搁下笔,拍拍手道:“瞧见没,亨瑞可以由字变画,啧啧!不简单,就像狐狸一样,你这不是混,是什麽!而你这种会变的字,都敢如此张狂地公开挥毫,你他奶奶的!还真能混、真敢混,你有此等不要脸的狂妄气焰,本大帮主郑重邀请你入帮。”   小混说得跟真的一样,立即起身离坐,对小红毛亨瑞毕恭毕敬地大礼一揖到地。   小刀他们全都在一旁呵呵直笑,有趣地瞧这小红毛会如何应付,亨瑞侧头想了半晌,然後,他也站起来学小混一揖到地。   小混直起腰,得意道:“如何?你决定入帮啦?”   小红毛抬起身,笑嘻嘻得盯着小混,一字一句慢慢道:“不懂!拜拜,做什麽?”   小混瞪眼叫道:“他奶奶的!不懂你跟着我拜什麽劲儿?”   亨瑞仍是含笑地瞪着小混,他还是不懂。   小刀轻笑道:“算了吧!小混混,你以为小红毛是神童,非得懂你在说什麽不成?”   他已经看出亨瑞虽然会说一点汉语,但是对於大部份的意思并不是真的了解,尤其小混说话又快,含意又深,小红毛若能听懂一、二成就算奇迹啦!   小混何尝不知道,他不过是趁机欺侮老实人,找点乐趣调剂生活罢了。   小混拉着亨瑞回座,挥手叫道:“算了,反正来日方长,这种事慢慢说,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猛龙会为何要找上你家?”   “猛龙会?”亨瑞茫然地重覆。   小刀解释道:“强盗,杀你父母的强盗,知不知道?”   亨瑞闻言眼眶微红,隐含泪水,点头道:“强盗,坏人,杀爹地妈咪。”   小混追问道:“坏人以前有没有去你家?”   亨瑞抹去泪水,摇摇头。   小混又问:“你爹来京里做什麽?”   亨瑞想了想, 困难道: “买……卖……东西,很多东西我们坐大船,到支那(即中国大陆),支那东西坐船,回荷兰。”   说着,他一边以手势加强说明。   小混有些伤脑筋的侧头想着,随即恍悟道:“哦!原来你老爹是商人。”   亨瑞高兴地点头道:“商人!商人!”   小妮子插口的问道:“小红毛,你说荷兰,是不是你家?”   “小红毛?”亨瑞指着自己反问,接着更正道:“我!亨瑞!”小混伸手揉乱他的红发,笑谑道:“头,红的!小红毛就是亨瑞,亨瑞叫小红毛,这次懂了没有?”   亨瑞摸摸自己的头发,恍然大悟道:“红的,小红毛,亨瑞,懂!”   “懂就好!”小混拍拍他的头,谑道:“孺子可教也。”   他不待亨瑞表示不懂,立刻又问:“荷兰,你家是不是?”   亨瑞肯定地点头,两眼发亮道:“家,很远,很远,坐大船很久很久。”   小刀关心道:“你家里还有没有亲人,就是父母之外,像哥哥啦!姊姊啦!这样子的人?”   亨瑞立刻点头道:“哥哥!扮哥!榜瑞。”   说着,他抓起笔,又专注地画出一个格字在纸上,好让小混他们了解。   小混明白道:“哦!你有个哥哥叫格瑞,他在哪里?荷兰家里,是不是?”   亨瑞重重地点头,在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想念的光芒。   他轻轻地道:“格瑞也坐船,到支那、到日本……很多地方,像爹地,商人。”   小刀迳自对小混道:“看来,小红毛他家,是专走海线,与大明朝廷和其他藩属做生意的商船人家。”   小混轻拍着桌面,沉思道:“不中亦不远矣!或许是某个与他家抢生意的人,因为利益上的冲突,才花钱雇用猛龙会的人做掉他家。”   小刀同意道:“有可能!江湖中,不也是会为了抢码头、抢地盘,大兴干戈,为了利之所在,除去一个洋商,实在算不得什麽。”   小混回头道:“小红毛,你父母的尸体,我做主将他们火化,哦!就用火烧成灰,这样子一来比较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二来,你要将他们带回老家安葬也比较方便,现在就祭在正厅上。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亨瑞黯然点头道:“谢谢!”   小混等人安慰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小刀起疑道:“奇怪,早就过了送饭时间,怎麽雇主还没来。”   就在这时,屋後暂时被充作马厩的柴房里,传出赤焰焦躁不安的阵阵嘶鸣。   小混心头一跳,轻叫道:“不太妙!”   说着,他和小刀两人匆匆走向窗边推开了窗子。   蓦地——“咻咻!”数支利箭朝小混他们推开的窗户射来。   小刀连忙闭紧窗户,“夺!夺!”轻响,总算即时将箭挡於窗外。   小混呵呵苦笑道:“他奶奶的!又有乐子。”   小刀轻轻在窗上戳破一个洞,朝外面仔细瞧了瞧,然後,他回过头“呸!”的啐声道:“他奶奶的!是猛龙会那群杂碎,竹篱外已经被他们用弓箭手围住,不容易出去。”   “後面!”小混立即闪出卧房,绕过正厅,转往位於正屋里面的灶房方向,小刀等人也紧随於後。   只有小红毛亨瑞在经过厅前灵堂前,伤心地扑在灵堂前,捧起装有他父母骨灰的一个小牛皮袋,和他父亲生前惯用的短枪,呜咽痛哭。   小混见状,匆匆抛下一句:“哈赤!你留下陪着小红毛,负责照顾他的安全。”   哈赤应是“是!”机灵地守在亨瑞身边。   灶房是用和正屋相同的沿线砖砌成的小间,里头没有开着开窗,所以显得有些阴沉。   但是,在泥灶左方欲开有一处通风的小孔,和一扇不挺牢靠的单扉破门。   小混就贴着小孔往外瞧去,这时,屋外还有最後一丝残存的馀光,有力无力地照出屋後模糊的山影,几条人影正从屋子两侧悄然掩向屋後。   小混不屑地轻声嗤笑,他回头低声道:“小妮子,去把你的弓箭准备好,你辛辛苦苦背了这麽长一段路,今晚终於有机会派上用场。”   小妮子微微颔首,立刻转身奔回她休息的房间去。   小混交待道:“老哥,去把小红毛他们找来,现在没时间哭了,咱们准备从这地方偷渡。”   小刀很自然地遵从他的吩咐,急急掠回正厅。   小混搓着下巴盯着逐渐接近的人影,忽然,他嘿嘿邪笑地呢喃道:“他奶奶的#夯想到我曾能混竟然也有机会当当诸葛亮。”   他扭头环视这间灶房,只见一般灶房该有的东西,在这里也同样的一应俱全。   小混好像突然对这间灶房有了兴趣般,竟背起手,缓缓绕着灶房这处小小的空间踱起步来。   只见他边走边从後墙上的木柴中,挑出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往怀里拽。   当他走到屋角,瞄见一堆稻草,忽然愉快地蹲下来用草绳捆了一大把拉向门边。   小妮子踏进灶房,不由得讶然道:“小混,你在干嘛?”   小混“嘘!”的以指比唇,要小妮子小声点。   接着,他呵呵低笑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此时——小刀等三人也从正厅过来,本来就不甚宽敞的灶房,立刻被哈赤庞大的身子占去了大半空间,而显得相当拥挤。   小混再次自小孔朝外望了望之後,回头道:“大家听好,现在屋後只有七个小贼潜来,等我们开门解决他们之後,大伙立即朝对面的小山里跑,在瀑布旁边汇合,懂了没有?”   小刀打趣道:“遵令,大帮主。”   小混朝他眨眨眼,呵笑道:“啥赤,带着地上的稻草,老哥,你负责照应小红毛,小妮子跟紧我,准备好没有?”   众人在敌人环伺的情况下,不但未曾感到紧张气氛,反而因为小混这一连串煞有其事的命令,竟对即将面临的常烘,存有跃跃欲试的新鲜感和兴奋之情。   在小混最後追问过:“准备好没有?”小刀等人不约而同,齐齐点头。   小混满意一笑,提了提胸前塞满东西的鼓胀衣衫,拍拍手走到木门前面,突然拉开木门不加多看。   他蓦地双手连扬,数道隐约细腻的金芒微闪即逝,小混的无影神针倒也不虚发地神秘出现。   数声闷吭和咚然重物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小混低喝道:“走!”   说罢,他拉着小妮子首先掠向山中阴影。   小刀托着小红毛腰际,未曾稍慢地紧随其後掠出,哈赤手抱稻草,独自断後,也毫不停留地大步逸入山林之中。   蓦地——一阵打着呼啸旋儿哨声,自小混等人消失的方向猝然响起,划破夜空。   柴房中,赤焰应着哨声扬蹄高呜,砰然踢开柴房房门,快如一团极西之火般,闪电也似地蹿入山里,瞬间便消失踪影。   转在茅屋前院的猛龙会所属之中,蓦地,响起一个粗厉的嗓音,吼道:“他们逃了,快追。”   无数的黑影急急闪动,却只有数人一马当先,腾身追去,他们自然是猛龙会中的外堂高手无疑。       第三章 恶夜追缉战云密     黑夜,夜色隐没,没有星月。   林内,树影幢幢,随风摆动。   如此的夜,如此的山林,实在是个利於逃逸躲藏的好环境、好时机。   小混他们在飞湍的细碎银瀑旁,会合之外,赤焰也似风一般地卷了过来。   小混拍拍它,高兴道:“好儿子,这次可亏你通知得早,咱们才没被人瓮中捉鳖逮走了。”   赤焰轻嘶一声,朝小混怀里磨蹭,忽然,它甩头打了个喷嚏。   小混好笑道:“乖儿子,现在你老爹身上藏的宝贝不少,你别乱来,小心打翻了瓶瓶罐罐,咱们可得一起倒楣。”   推开赤焰,小混朝一处浅坳指去,当机立断道:“走!先到那里躲着。”   五人和赤焰迅速地跃进土坳後,小刀警觉地打量四周,估量好必要的退路之後,沉稳道:“小混混!大帮主!看来,你打算以此为据点,和猛龙会的人周旋一番喽!”   小混黠笑道:“废话!若是不把这群苍蝇弄掉,往後走到哪儿,岂不被他们扰到哪儿。”   微顿之後,他接着道:“小妮子,把弓搭上,待会儿可要先见识你的箭法,你就冲着追来的人直射便是,看看哪个倒楣的家伙,第一个到枉死城报到。”   小妮子依言自背後取下檀木弓,拈了两只羽箭搭在弓弦上,她轻笑道:“我保证首先报到的人,一定有伴回去,不会寂寞。”   小混咂嘴笑道:“好!不愧狂人帮的准帮主夫人,够狂!”   小混的低声甫毕,林中已然响起猛龙会众人追击时发出的叱喝声,以及点点移动的火把馀光。   小混轻松地斜依着沟壁,眼望着火光,撇嘴嗤笑道:“他奶奶的!这群七月半的鸭子,实在有够不知死活,还以为少爷们真怕了他们,追人追的这般热闹,真他奶奶的!张狂啧啧。”   小刀看着小妮子屏气凝神地缓缓拉满长弓,淡淡道:“他们再狂也没有多久了,我已经可以预见他们鬼哭神号的惨象。”   他无意识地伸手轻拂着隐於右胯的凝魂宝刀,露出一抹带血的微笑。   亨瑞咬牙切齿地怒瞪着前方,双拳紧握地指甲都陷入肉中而不自知,父母惨死的影像再次浮现他的脑海,他恨然地咬紧下唇,未曾察觉缕缕血丝正自齿间唇际缓缓溢出。   哈赤默默地用自己庞然的身躯掩护在亨瑞上方,小混交代他照顾亨瑞,他一点儿也没疏忽。   因为他没有忘记敌人手中带有弓箭呐!必要之时,他要以自己的身体去为亨瑞承担一切伤害。   数条人影正飞快地接近众人躲藏的浅坳。   小混等人同时盯着他们逐渐接近的身形,二十丈……十丈……七丈……五丈┅┅直到那几条人影接近土坳约有百步距离——“崩!”然弓弦微响,两支白羽箭宛若流光倏闪,咻地飞射而出。   “哇——”   两声惨叫几乎不分先後响起,猛龙会来人登时惊呼:“小心,对方有弓箭手。”   “哎呀!褚堂主完蛋啦!”   “蠢才,穷嚷嚷什麽!”   “咻咻”连声,又是两支利箭射向说话的人,一名举着火把的喽罗尚未警觉,便被利箭贯穿喉头,闷吭倒地。   而另一名猛龙会之属反应迅速地扑地而滚,险险躲过一箭穿喉的命运,而他身後另一名急冲而至的手下,却做了他的替死鬼,被利箭穿胸而过,惨呼着跌出三步外。   “小心,找掩护!杯箭手上前,快!”   趴在地上那人急急地下令调兵遣将,小混这边却是为小妮子高超的百步穿杨绝技而欢呼。   小混弹身而起,匆匆赏了小妮子右颊一记响吻,得意道:“不愧是我的好老婆,不是盖的呐!”   小妮子窘然挥弓不偏不倚敲在他头上,轻啐道:“少吃豆腐!”   小混抱着头叫道:“我说妮子,老公亲老婆天经地义,你怎麽动手打人。”   一阵突来的箭雨打断小妮子未出口的反驳,小混他们急忙伏身避开来箭。   箭雨方停,小妮子毫不客气地连射数箭回敬对方。   小妮子看似乱射的这一轮回敬, 却依然带起数声号叫, 小刀不由得佩服道:“的确不是盖的,小妮子硬是要得。”   於是——小妮子和猛龙会的弓箭使如此你来我往地轮番开射,小混等人仗着土坳掩护轻松地躲开箭雨,就算偶尔直飞入坳内的流矢,也被小混他们轻易抛开。   相形之下,从猛龙会此起彼落的叫声,便可估料他们损兵折将的情况不妙。   小妮子射得兴起,头也不回地自地上的箭袋捻箭而射。   登时,白羽箭有如带着尾芒的流星曳空落向猛龙会等人藏身之处,一时之间将对方逼得难以还手。   忽地——一溜号箭升空而起,发出刺目的白光。   小刀轻呼道:“对方在求援,要想办法尽快解决他们的弓箭手才好对付来敌。”   小妮子颦眉道:“对方大概还有十来名弓箭手,他们躲的位置我从这里射不到。”   小混吃吃笑道:“这简单!我设法转移目标,你看看能不能换个地方赏他们几箭。”   小恨沉吟道:“小混!你有什麽办法转移对方弓箭手的目标?”   小混颇有把握道:“只要出去一趟,他们自然会盯着我打转。”   小妮子怔道:“小混,你别开玩笑,你只要一出去,包管被射成蜂窝。”   小混俏皮地眨眨眼,谑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还没和你进洞房,我可不打算送死!本少爷自有妙计。”   又是一阵当头箭雨,来箭数量虽然减少,但是箭势却强劲多了,只见猛龙会的弓箭手,趁着小混等人这几句话的时间又逼进不少距离。   小妮子急急再度拉弦应战,止住对方的推进。   忽然——小妮子右手往箭袋摸了个空,她低头一瞧,不由得惊呼:“糟糕,没箭了!”   小混仍是老神在在,轻笑道:“别急,要箭是不是,马上就给你。”   他神闲气定的要小刀去砍了株臂粗的小树,去掉枝叶後,他将自灶房里带出来的稻草绑在光秃的树干,然後脱下身上的青布长衫罩在上面。   他举起这支粗制滥造的克难稻草人,得意笑道:“嘿嘿!让你们开个眼界,瞧瞧本少爷媲美诸葛亮的小混借箭。”   小刀等人好笑地瞧着他举着稻草人摇动起来。   小妮子双手插腰地嘲笑道:“你以为这样人家就会相信他是真人,自动送箭过来。”   不等小刀回答,“咻咻!”数响,果然猛龙会的弓箭手误以为敌踪出现,纷纷发箭射中稻草人。   小混一副小人得意地嘴脸,抿嘴直笑道:“事实胜於雄辩。”他收回稻草人,取下十数支附有倒钩的利箭,交给张口结舌的小妮子。   接着,他呵呵一笑,洋洋得意道:“现在你要箭有箭,赶快趁机找个好风水,为那些冤兔崽子送终。”   说着,他再次举起稻草人,朝浅坳左方蹿出。   黑暗中有人叫道:“他们要逃了,快射!”   “咻咻!”利箭破空而来,有条人影悍然地朝小混那个方向追去。   小妮子急忙掩向一株大树之後,拉弓急射,“呀!”的一声凄厉惨叫,追击小混那人中箭倒地。   那人在林中乱滚乱叫:“痛死我啦!你们快来救我呀!”   一阵箭雨掩护着两条人影,将受伤之人抬了回去。   小刀摇头轻轻叹笑道:“他奶奶的!他真的是能混。”口气中除了佩服,还有好玩的成分。   哈赤不解道:“少爷是叫曾能混没错嘛!这有什麽好奇怪?”   小刀莫可奈何地翻个白眼,不说也罢。   小混在此时又自後面蹿向小刀等人身旁,一阵“崩崩!”弦响,小妮子与对方弓箭手同时发箭,又有三两声哀叫传出。   小混对自己这招借箭的游戏玩上了瘾,对方箭雨方停,他又兴冲冲地举起稻草人猛摇动着。   “咦?这个人怎麽老是射不死,而且也不会叫痛?”   一个冷厉的声音叱道:“别射了,连个稻草人都分辨不出,全是一群饭桶。”   小混朝小刀他们扮个鬼脸,瘪笑道:“他奶奶的!玩过了火,穿帮啦!下次我一定记得配上音效,才能加强效果。”   就在同时,树林之中纷纷亮起无数的火光,这些闪烁如星的火光,正随着踩踏林中枯叶轻细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响起,缓缓朝着小混等人藏身的浅坳逼进。   小刀动容道:“看来这个猛龙会是倾巢而出,非得了结咱们不可了。”   小刀抛开手中稻草人,吐着舌头怪叫道:“乖乖隆地咚!逃的是英雄!此时不走,他奶奶的!包待何时?溜呀!”   他朝小刀一打手势,小刀立即会意的自事先预估的退路潜去。   哈赤大掌一伸,不由分说,抓起小红毛亨瑞的右臂紧跟而上。   树後,小妮子将最後三支小混借自猛龙会的利箭,一拚搭上弓弦,她顾不得维护百步穿杨的形象,瞄也不瞄地崩!一声,胡乱将箭射出。   小混见状闪身冲向她,拉起她的小手,叫笑道:“咱的亲亲小妮子,走啦!你还犹豫什麽?”   他们二人追着小刀等人蹿向土坳之後不远处的一条乾沟沟,藉着黑夜的掩护,沿着乾沟急急遁逃。   “对方箭停了,一定是逃走,快追!”   猛龙会众兵将一声轰喏,打落水狗似的,衔尾急追,一窝蜂朝土坳之後拥去。   在火把微弱昏黄的光芒照耀下,一名年约五旬,鼻挺嘴方,颔下蓄存三绺黑髯,做书生打扮的中年文士,率先越众而出,腾身扑向小混等人逃逸的乾涸山沟。   这名中年文士不是别人,正是猛龙会的大当家铁扇书生俞子服。   ※※※   夜更深。   但是夜深人却不得安宁。   小混一行人分做前中後三拨,在小刀的引领下没命地向前奔逃。   “杀!不逃!”   居中的亨瑞虽然是被哈赤强拖着逃命,可是他却猛挥着自由的左手大力挣扎着,直嚷嚷着想回身迎敌,和猛龙会一决高下。   小混拉着小妮子殿後,见状不禁有气,火大地赏他一记响头,叫道:“杀你的头,你不要命,我倒还想活呐!你没瞧见那群兔崽子们恨不得将咱们活剥似的,一个个都像凶神……”   话未说完,小混骤觉身後有异物破空之声,迳自朝他脑後袭来。   他略一侧头向後瞄去,不看还好,一看只见一柄闪着冷森寒光,由白亮精钢打造的铁扇,正飞旋地朝他脖子砍到。   小混“哇!”的怪叫一声,俯身向前冲出三步,堪堪躲过攻击,小妮子却被他带着一阵踉跄,差点绊倒在涧石上。   “臭小混,你要死啦!走路不会小心点是不是?”小妮子狼狈的破口大骂。   小混脚下不停,嘿嘿苦笑道:“我就是不要死,所以才会走路不小心。”他不知从怀里掏出什麽东西,看也不看地反手甩向追至的俞子服。   铁扇书生俞子服原以为收拾几个小表不需要费力气,所以在寻明小混等人的藏身之处後,仅是指派会中的外堂堂主啸天鹰马李,率领弓箭手围杀小混他们,自己则在离小混等人所住的草堂一里外,择屋监督而已。   岂料,俞子服所以为的瓮中捉鳖不但逃走,而且他的手下竟还发出救援信号箭。   在他率领大队人马赶到时,方始得知,啸天鹰马李追敌未果,尚未与敌人照面,就被一箭穿胸,殉职归阴去也。   这才惹得他肝火大动,恨不得将小混众人立毙掌下,始消心头之怒。   当他追入乾沟瞥见小混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俞子服立即挥开自己的成名兵器索魂扇,急旋而出,直取小混头颈,想将小混一扇断头。   然而,俞子服这含愤出手的雷霆之击却被小混缩头躲过,索魂扇一击落空之後自动飞回他的手中。   但是就在他伸手截扇的同时,俞子服骤见一团儿拳大暗器紧随於索魂扇後袭至。   於是,俞子服毫不考虑地竖掌劈向这件暗器。   “砰!”然微声,暗器应掌而碎,碎的暗器突然洒出一蓬白粉,俞子服心下一惊,正待闷气,可惜晚了一步——“哈啾!”   一阵辛辣味刺激着他的鼻孔,一声“哈啾!”之後,俞子服忍不住又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就是在他身後追来地其他手下,也没逃过小混这招杀手,一个个喷嚏连天,不一会儿,全都陷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惨状。   小混他们藉此机会,加紧逃出十馀丈外。   小妮子边跑边好笑问:“小混,你刚才赏他们的是不是胡椒粉?”   “然也!”小混得意至极地吃吃大笑道:“本少爷看在他们大冷天里还得出门受冻的份上,特地赏他们一道,胡椒通吃,好让他们热呼热呼,暖暖身子。”   经过这阵急驰,小妮子额际微微见汗,她轻喘地娇笑道:“你不怕他们暖够了身子就会跑得更快,那咱们不就要被追上了吗?”   似乎在证明小妮子所言一般,小混他们身後已经再度传来猛龙会等人的叫骂声。   小混斜瞟着身後,讪谑地狭笑道:“就是要他们追上。”   他再从怀里取出一团东西,这次他将手中的东西朝前砸去,“当啷!”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伴随着浓浓酒香传来。   小混和小妮子双双跃过酒渍淋 的涧石之後, 小混立刻将已经燃起的火折子往酒中丢过去。   “呼!”的一声,烈酒触火即燃,烧的好不热闹。   当猛龙会众人追到时,乾沟之中的枯木杂草已经被烈火引燃,一时之间,乾沟内烈焰冲天,浓烟密布,火墙再次有效地阻断猛龙会的追击。   俞子服再也顾不得修养与形象,口沫横飞地跺脚破口大骂:“他妈的!小王八蛋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得掉嘛?我俞某人若是逮不到你,誓不为人。”   小混潇洒地回骂叫喧道:“他奶奶的!老王八蛋!谁说少爷在逃,少爷在找乐子消遣你们,就凭你们这几条病蛇,本来就不配当人。”   俞子服气冲牛斗地跃出乾沟,直掠沟旁的树梢之上,以八步赶蝉的轻功身法自树上追向小混。   蓦地——夜空中回荡起一阵清脆的马嘶。   小妮子猛然想起久不见赤焰的踪影,於是急忙回头探视道:“是赤焰小子,它……哎唷!”   她一个疏神,这妮子一脚踏进石间缝隙,扭伤脚踝,整个人猛地跌向乱石。   小混方觉有异,立即旋身将小妮子一把扯进怀中,只见小妮子的俏脸上已是痛得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小刀等人惊闻小妮子的呼声,也忙不迭刹住飞奔的冲势,急急回头探望。   “怎麽回事?”小刀关心追问着。   小混轻抚着小妮子肿胀如拳的脚踝,小妮子“呀!”的叫了起来,一边带着哭声,委屈道:“好痛!”   忽然,一阵窒人的劲风罩身小混等人的头顶,竟是俞子服自树梢上凌空扑击而来。   小刀大喝一声,腾向上迎,蓦的一抹暴烈的青白光华蓦然冲霄而起,搅入如山似岳般沉重窒人的浩烈掌劲之中。   轰然一声巨响。   青蒙蒙的寒光和当空压至的劲流同时溃散地向四方迸溅而出,小刀就像摔死狗一样砸向乾沟的乱石堆上。   眼见即将撞上尖利的巨石,他呼地一个鲤鱼打挺,硬生生将急落的身子猛然拨起,免去被利石穿心的命运。   只是,他这奋力一挺虽然安然落地,但是脚下仍被惯性的馀力带得连连踉跄,最後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涧石之上。   当下,他龇牙咧嘴的“哎唷!”怪叫一声,原来他的尊臀依旧没能逃过被扎的惨痛命运。   俞子服占尽偷袭之利,但是也没有完全避开掌、刀交加时所汇成的飓风,而被这股狂风卷入半空,转得他头昏眼花一时难辨方向。   因此,当他自以为落向平地,冷不防两脚踏空,劈腿坐上涧内一支石笋顶端。   “哎唷……”俞子服闷吭暗叫,碍於自己在武林中的身分,他实不好意思大声嚷嚷自己眼前的处境。   他只得倏地夹紧双腿,任豆大的冷汗自他发白脸上、额头上滴落有声,一边暗自庆幸:“还好……噢!老天,幸好这是支秃笋,否则我那些三妻四妾准要恨我一辈子……”   小混满脸捉狎黠笑地瞅着小刀弹身而起,咬着牙反手揉搓自己的臀部。   此时,小刀真恨不得一巴掌打掉小混脸上那种逗弄暧昧的笑容,而小混却贼兮兮地对他 嘴挤眼,斜瞟着俞子服。   小刀定神瞧去,这才忍不住嘿嘿直笑,忖道:“他奶奶的!原来还有比我更惨的人,不知道这家伙以後还能不能……嘿嘿!”   当然,小刀为了维护自己成熟的形象,他这心里的话,可是没说出口。   只是小混这个滑头,却已经比他强忍笑意,闪烁不定的目光中,瞧出些端倪。   小混弯腰将脚踝受伤的小妮子横抱入怀,同时撮口发出一阵打着呼哨旋儿的啸音,招唤赤焰之後,这才对他邪笑道:“老哥!你这可是思想犯罪呐!”   小刀做贼心虚,俊脸微热装蒜道:“什麽意思,谁是思想犯罪?你少胡扯。”   亨瑞走上前好奇地瞅着小混和小刀,茫然问:“什麽意思?什麽意思?”   小混暧昧地眨着眼,谑笑道:“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他嘴里对着亨瑞说话,一双贼眼却直勾勾盯着小刀调侃道:“可惜呀可惜,小红毛,你年龄太小,不能体会老哥所幻想的情节。”   小刀啐声笑骂道:“他奶奶的!小混蛋,你少教坏小孩。”   小妮子依在小混怀中,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小刀哥哥,你们到底在打些什麽哑谜?”   小混正要开口,一阵迅速接近的蹄声,打断他的话,他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扭头朝身後瞧去,口气中含着欣喜道:“赤焰小子来了。”   哈赤苦着脸提醒道:“少爷!对方的人手也来了,而且已经打算冲过来啦!”   小混等人闻言向前看去,果然,乾沟的那头已经堵满猛龙会的人手,瞧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架势,大约只等俞子服一声令下,就要将小混他们撕成碎片。   小刀皱眉道:“这麽多?大概不下百来个吧!”   小混低笑道:“多才好!在这条小水沟里,我倒要瞧瞧他们如何挤过来。”   他接着突发奇想:“呵呵!最好他们自己先打一场,然後打蠃的人再过来向咱们挑战。”   小刀斜睇着他,苦笑道:“我说小混混,我实在搞不清楚,你到底是聪明的过了头呢,还是天生白痴,到了这种关头,你都还有心情做梦。”   小混正经地叹道:“唉!天才总是无人能了解的。”   小刀反讥道:“是呀!天生的蠢才的确不容易被人了解。”   小混原本满脸洋洋自得的神情,闻言之後立刻皱成一团——扁啦!   小妮子瞧着他变化丰富的表情,忍不住咯咯娇笑道:“原来你真的是天才——天生的蠢才呀!”   小混不是味道地瞪着怀里的俏妮子。   蓦地——他猛地低头, 狠狠的、 重重的,吻了小妮子一记,这才咂咂嘴道:“我说妮子,没人告诉你嘲笑老公是要受罚的?”   小妮子早已羞得一头埋进他的胸膛,不知她到底听见小混的话没,更甭提回话。   忽然——小混觉得背後被人顶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奇怪地回头,却一眼望见一双褐亮的马眼。   小混高兴道:“儿子,你什麽时候来的?我怎麽没听到你声音。”   小刀哼笑道:“你只忙着行动犯罪,哪还顾得了其他。”   小混得意地嘿嘿一笑,将小妮子抱上马背,他拍拍赤焰笑道:“儿子,我可把老婆交给你喽!你可千万小心,别让我的心肝宝贝颠着啦!”   小妮子高居马背,低啐道:“油嘴滑舌,不是好东西!”   小混狡黠道:“我当然不是东西,我若成了东西,你可就得失望喽!我说……娘们!”   那边——俞子服和他的手下早对小混他们如此旁若无人,依然嘻笑如常的态度,激得火冒三丈,而猛龙会所属却不明白,何以他们当家的迟迟不下令动手,他们全都以怀疑和希翼的目光瞧着自己的大当家。   俞子服何尝不知道手下的目光何指,只是他虽然已经离开方才跨坐的石笋,站得笔直,却不表示他已经自惨痛的後遗症中恢复过来。   此时,他知道自己若不再表示些什麽,那他这龙头也就别当了。   於是,俞子服自齿缝间迸出冷冷的声音道:“小子,你与刀尊邓清逸是何关系?”   小刀哂然道:“亏你俞当家的是个老江湖,居然问出如此幼稚的话。”   俞子服闻言脸色一变,小刀却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继续消遣道:“我实在很惊讶你的孤陋寡闻,江湖之中,不知道本少君是吾家师唯一有关系的人,大概就只有你而已。”   小混接口嘲谑地黠笑道:“老哥,你得原谅他,你没瞧他还在抽着气说话,可见他尚未自撞破卵蛋的痛苦中恢复过来,而且又得担心自己是否能够传宗接代,人家当然会丢了你的身分这种小事,你就别和他太计较啦!”   这边,小妮子听得耳根都已窘得泛红。   而猛龙会那边,却已经有人在恍然大悟之後,忍不住的朝往自家龙头下身偷眼瞄去。   俞子服气得颔下黑胡轻微直抖。   蓦地——他唬吼一声,非常不文雅地挥扇扑向小混!   猛龙会众人见当家的动手,自然也不会闲着,於是大家纷纷掣出兵器随後冲向小混等人。   小混一掌拍在赤焰臀上,轻喝道:“儿子,让开些,看你老爹发威。”   赤焰立即扬蹄朝後退出老远,小妮子犹不忘关心地叫道:“小混!你们自己要小心。”   小混呵呵一笑,闪身飘退三尺,轻易避开俞子服的扑击,他扬声道:“放心啦!这只阉鸡奈何不了我。哈赤,带小红毛闪边一点。”   俞子服被小混一句阉鸡激起了杀机,不见他作势,他的身影蓦然急进,铁扇一挥竟削下小混一片衣角。   小混怪叫道:“哎唷!玩真的呐!”   他顾不得注意哈赤和亨瑞是否已经离开,忽然,他单足着地,身体陀螺转动开来,血刃掌随即跟着挥抛而出。   一阵兵碎密响,小混和俞子服换过二十七招,此时他们两人调了方向,有若斗鸡般地盯住对方,准备再次动手。   哈赤和亨瑞则被小混他们双方交手的潜劲逼出七步之外,亨瑞登时性起,抱起一颗大如人头的石块,便想加入战场。   忽然——亨瑞登觉脖子一紧,已被人拎後衣领提起来朝後退去,他挣扎叫道:“杀!不走。”   哈赤像提小鸡般的拎着他,劈哩啪啦道:“不行,少爷叫你闪,你就要闪。”一阵横溅的口沫喷得亨瑞不得不抛下石头,连忙举袖抹脸。       第四章 孤注搏命毒郎君     小刀却一夫当关地往乾沟之中大剌剌一站,情形果如小混所预料,猛龙会虽然人多,但是在不到丈宽的窄沟里却只有造成自己人挤自己人的拥挤现象,而真正能与小刀交上手的,不过十几人而已。   只见小刀手中的凝魂宝刀闪飞如电,叮当之声不绝於耳,伴随这阵金铁交鸣的,便是自猛龙会众人手中纷纷断落的兵器。   第一波攻击小刀的猛龙会所属,一个个愣眼地举着已毁的兵器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个削瘦如柴的独眼汉子,叱喝道:“饭桶,还不退下,愣在那里挡路干什麽!”   这人就是识破小混借箭之计的猛龙会外堂副堂主独眼鸠邢飞。   邢飞越众而出,戟指骂道:“臭小子,别以为你是邓老鬼的徒弟,邢大爷就会怕你,今天我就在此先超渡你,看看你那个沽名钓誉的老鬼师父能奈我何。”   小刀俊脸倏沉,语声冰冷道:“姓邢的,本来本少君还想放你一条生路,但是现在……你要为污辱家师之言付出代价!”   随着小刀最後一句含怒的沉喝,一道匹练也似的寒光自虚无射向邢飞的心脏。   邢飞估不到小刀的刀竟然如此之快,他尚未看清刀影,凝魂刀带着森冷气息已然临胸,吓得他猴叫一声,急忙蹬地倒射,但是凝魂宝刀却似索命的无常,纠缠不放地再次指向他的心脏部位。   邢飞亲眼瞧着凝魂刀不可思议地飞到自己胸前,抛给他一个冷酷的鄙笑,而自己却无力可躲,过度的惊骇使他的脸扭曲成一副怪诞可笑的面具,再也顾不得体面。   邢飞忽然两腿一软,向地上倒去,这福至心灵的一招,恰巧让他躲过了要命的凝魂宝刀。   小刀微怔之际,陡然住手不再追击,凝魂宝刀在他的手中闪动着索魂的寒光。   瞅着邢飞在腿软之後,不忘再补上一招懒驴打滚,小刀忍不住鄙讥道:“原来猛龙会的人物,就是如此滚出名来的。”   邢飞被糗的满脸火辣,尤其当他带着一身被锐利涧石划破的衣服,狼狈的跃起身子站定,却发现人家根本未再追杀他时,更是面红耳赤的几乎无地自容。   偏生,小刀心血来潮,竟学着小混吊儿啷当那种调调,龇牙讪笑:“邢大爷,你别客气,滚呀!继续滚呀!我不会打扰你的。”   邢飞恼羞成怒地对手下吼道:“上呀!你们这群饭桶,还杵在这里做什麽,莫不成还要我用轿子抬,你们才懂得动手。”   小刀好笑地睨着邢飞跳脚的模样,对应喏一声却又期期艾艾磨磨蹭蹭的猛龙会喽罗,好脾气道:“别急,别急,咱们慢慢来,反正夜还长,有的是时间让各位英雄好汉活动手脚,咱们何不从比较不怕死的人先上?”   众喽罗都犹豫地朝邢飞觑眼偷瞧,邢飞只好一咬牙,抖手二十掌劈向小刀,猛龙会所属在这一番鼓励下,也纷纷呐喊地朝小刀攻去,瞧他们吼的恁般大声,常烘果然比刚才要热闹些。   小刀索性学着他们,高高举起凝魂宝刀,抖手跺脚地冲迎而上,彷佛那麽不经意地晃双肩,邢飞劈出的二十掌,就被他轻松躲过。   而那些喽罗兵在小刀冲上前时,吓得转头就跑。   邢飞差点气得吐血,但是一瞥及小刀手中的宝刀,他忍不住暗自咽下一口口水,脚下不自觉地朝後面挪了两步。   小刀竟似玩上了瘾,在吓退对手之後,乾脆将凝魂宝刀朝脚前一块巨石上轻轻一插,登时,宝刀如插豆腐般,有三分之一的刀身轻易地没入石中。   而小刀就如此大马金刀地抱起双臂,逗弄又捉狎地瞪着他眼前这群既忐忑又无助的猛龙会精英。   小混与俞子服的对峙并没有维持多久。   就在小刀挥出第一刀的同时,俞子服蓦然叱喝,手中铁扇化为一抹白光,急挂小混左胸,而在接近的瞬间却又陡然幻散成一弧巨大的光扇直要吞噬小混才罢休。   小混嘿嘿一笑,双手猛地往後倒甩,他的人就藉着这一甩之力如脱弦之箭,直挺挺地倒射而出。   就在他飞射的同时,他脚下不可察觉的微然轻勾,三块人头大的石头应势暴射,砸向俞子服挥洒的巨扇之中。   “叮当!”密响,石块在俞子服恢宏的招式下纷碎如靡,但也因此使得俞子服攻势为之一顿。   忽然——就像小混从未躲开般,他突兀地出现在原先所在之处,飞扑的俞子服心中微微一凛,急忙地换招转式。   但是,他慢了!   一阵呼啸的劲风在小混的长笑中蜂拥地冲向俞子服。   “衰蛇,好胆别逃,接本少爷一招!”   本待闪退的俞子服闻言不禁心高气傲地冷哼道:“逃?真是荒谬!别说一招,就是十招本座也照接不误。”   他果真悍然地迎着劲风硬上,手中铁扇挥、扫、劈、削,无所不用其极凌厉反拒着小混的攻势。   小混见自己的激将成功,心下暗自窃喜,他却忽然将正在推送的掌力收减二分。   “轰隆!”巨响,伴随着如雨纷坠的碎石,小混和俞子服两人之间,原本是乱石密布的沟底,竟被两人击的劲道刮出一处约有丈寻方圆的平地,漫天的坠石就是这股威力强烈的劲风炸碎乾沟中的涧石所至。   随着四溢的互击掌劲,小混“蹬蹬蹬!”连退三步,直到撞上一方大石方才勉强打住退势。   只是,此时他身上衣衫,却从左肩到右肋,碎裂成条条垂挂的烂布,斜荡在胸前,裸露出他一身结实壮硕的胸肌,和数道隐泛血渍,长有尺馀的殷红血痕。   俞子服脚下微微踉跄之後,随即站稳,他急忙挥扇挡开砸落的碎石,目光瞥向乾沟中的平地,不由得暗自心惊,他估不到小混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竟可以接下他全力的一击。   但是——当他再看清楚跌靠在石旁的小混那一身狼狈相时,却忍不住发出得意的阴笑,不屑的讥笑道:“小子,本座还以为你有多大的道行,原来,你是狗掀门帘,全仗着一张嘴巧!如今本座已接下你一招,你岂又能奈本座如何?”   小混故意自喉间逼出二声沙哑的呛咳,做作地摇摇晃晃挺直身子,语声不稳道:“咳咳!罢刚本少爷只是一时疏忽,那是个不小心的意外,没什麽了不起,有本事咱们再来试试看!”   小混精彩的演技,逼真的表情,不但瞒过俞子服,就连小刀也信以为真的,匆匆掠回他身旁,着急道:“小混,你旧创未愈,千万别逞强,还是让我来对付他。”   他们身後,高倨马背上的小妮子更是语声带着哭调,娇问道:“小混!你要不要紧?”   俞子服瞅着眼前种种,趾高气扬地狂笑道:“小子!我看来再来十次的结果也是一样,本座建议你,乾脆和姓邓的小表一起上,也许你们还可以多活一会儿。”   小混见他已落入自己的设计而不自知,不禁在心中暗骂道:“他奶奶的!哀蛇大棵呆,你以为自己真的成精啦!少爷马上要你死的不明不白。”   挥挥手,小混阻止正待踏步而上的小刀,哀声叹气道:“唉!谁叫我们两个爷爷教导太过有方,对这种以众凌寡的事,我实在想做的要命,可是偏偏就是做不出,看来,我只好陪上这条校狐,也不好意思做小人。”   小刀听出小混口气里的调侃,不解地回头瞪视着他。   小混龇牙一笑,拍拍小刀肩头,轻松道:“我说老哥,你只有等着收尸的分。”   说着,他缓缓地迎上前去,却在经过小刀的身边时,抛给小刀一个安定人心的得意眼神。   小混在被铲平的光秃空地间站定,理了理身上零碎的破衣,这才有气无力地对俞子服招招手道:“喂!衰蛇大棵呆,送死的来。”   俞子服陶醉在泰山笃定的得意中,倒也没注意小混的话里另有玄机,不知不觉地,他还真是听话的朝前踱了三步,然後手捻着长须,邪恶的笑道:“小子,你既然要送死,本座也不好意思不成全你。”   小混叹口气,无聊道:“快了,已经开始回光返照。”   俞子服不解地攒起眉,怒叱道:“小子,你在说什麽?”   小混目光古怪地斜睇着他,漫声道:“我说呀……”   忽然——小混猛地轻晃双肩,扑向俞子服,俞子服本能地举扇准备还击,可是,小混明明向前冲扑的身形突兀的消失在空中。   俞子服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惊呼尚未出口。   蓦地——小混冷幽幽的声音响起在他右侧:“衰蛇大棵呆,你已经开始回光返照了。”   俞子服不愧是老狐狸,闻声立即朝方向斜闪而出,但是,天地间突然出现一团团、一朵朵血影迷蒙的飘忽掌印。   这些飞荡充斥在四周的掌影,彷佛一只只噬血的蝙蝠,在破空的尖啸中,齐齐向俞子服拥挤而至。   “血刃掌!”   一声带血的惊呼,出自俞子服将即交窒息的喉间,他在刹那间的失魂之後,本能的、拚命的、疯狂的舞动手中精光闪烁的铁扇,封向漫空不定的血红色掌影。   於是——红影、白光相交穿梭,纵横轻绕,它们碰撞,它们迸溅、它们互相切割,彼此削斩。   於是——半空中响起宛若正月花炮般的劈啪爆响,响声一声追着一响,直要震聋人的耳膜。   接触是快迅而狠酷的带血,只有须臾的光影,却彷佛经历了永恒。   就在这些光影响声俱消冥寂的同时,两条人影自交击的半空中分飞而出,小刀和猛龙会手下,不约而同朝自己所在目标冲去,想要即时将坠落的人影接入怀。   正当大伙儿都以为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拚斗,忽然一道急如流星的白光出自俞子服後手中,倏然朝着沉坠中的小混电射而去。   小刀唬吼一声,凝魂宝刀蓦然飞扬带起一片迷蒙的寒光拦向白光。   就在他的刀影触及白光时,那道白光忽地迸裂,宛如在夜空中炸开一团惨白的烟火,随着“叮当!”的金铁交鸣,小混闷吭低呼地跌进小刀怀里,直将小刀撞得蹬蹬连退,血气翻腾!   小刀顾不得追及正拥着俞子服急急退逸的邢飞和猛龙会众人,连忙急喘两口大气,压下动荡的气血,顺手自地上拾起一支猛龙会遗落的火把,探照着怀中的小混。   小混呻吟着举起右手遮在眼前,藉以挡开刺目的火光,这也使得看清他手上伤势的小刀倒抽口冷气。   小刀急急拉起小混的左手,果然,只见小混双掌双臂之上,怖满数十道纵横交错,鲜血淋 的伤口。   这些伤口俱是寸许宽,入肉三分,大小如一;最可怖的,却是每一道伤痕都是皮开肉绽,血如泉涌。   这使得小混的双手成为血肉模糊的两段红莲耦。   除此之外,小混的左肩胛上,犹插着一支寸许宽,精钢打造的铁扇扇骨,原本七寸长的扇骨,此时有三分之二没入小混肉内,而露在外面的部份,正随着小混浅短的呼吸微微起伏波动。   小刀不觉地皱紧一双剑眉。小混轻嘘口气,反倒安慰道:“老哥!别担心,这些伤看起来吓人,其实都是些浮伤而已……”   乾沟另一端的小妮子等人,早已耐不住性子,策骑的策骑,拨腿急奔的拨腿急奔,全都围扰到小混身旁。   骤见小混伤势,小妮子惊叫一声,差点自马上跌倒下来,她双目斗红,泫然欲泣地娇唤道:“小混,你的伤……”   小混打起精神,自小刀怀中坐起,故做轻松道:“没事……”微微轻喘,他埋然笑道:“你们看得见的伤都不是问题。”   小刀已然发现,在火把昏黄光芒的照耀下,小混脸上有一抹病态的晕红。   於是——他警觉问道:“是不是内伤并发才严重?”   小混哑笑道:“聪明……”   哈赤立即紧张的大吼道:“少爷!那你快想办法救救自己呀!否则,光是流血也会流死人的呐!”   如雨的口水随着他如雷的大吼,激溅而出,使得小刀和小混二人同时遭殃。   小混无助地呻吟道:“闭嘴!否则我的血流光之前,我会先被你的口水淹死。”   “啪!”的一声,哈赤尴尬地用手重重抚住自己的大嘴巴,总算及时切断雨势,省去水坝泄洪的忧虑。   亨瑞扑在小混身边,睁大着碧绿如翠的双眼,含泪催吼道:“救命!救命!”   小混瞄他一眼,慢吞吞道:“受伤的是我,你叫救命做什麽?”   亨瑞忘情地抓住小混的手臂,心急摇晃道:“你!救命!不救要死!”   “哇——呀!”小混杀猪似的惨叫道:“要死!你别用力抓我,会痛呀!死红毛!”   亨瑞吓了一跳,宛如被烫着般放开小混,呜咽道:“不死,小红毛不死!你不救,要死!”   小妮子眼见他们还在那里瞎纠缠,又急又嗔地娇叱道:“臭混混,你还瞎掰什麽,难道你真的要做死混混不成?”   小混伸出右手作势地掩住耳朵,依然不减戏谑地吐着舌头,逗笑道:“乖乖隆地咚,河东狮吼啦!”   小妮子登时柳眉倒竖,恨声嗔吼道:“曾——能——混——你……”忽然,她媚眼儿一眨,泪水像决堤的黄河,哔啦直流。   小混三分真,七分假地摇着手,惊恐道:“别哭,别哭!我的乖乖小亲亲,我马上吃药就是。”   说着,他要小刀在他怀里摸出一只长颈白玉瓶,打开之後,他仰头将瓶内的汁液咕噜!一口气灌下肚去。   几乎就在他咽下瓶中药汁的同时,他手上、胸前的伤口奇迹地缓缓收口,就连原本涌冒不停的鲜血,也像停水般立刻止住。   小刀等四人全都被眼前这幕奇景震慑住,一个个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颗驼鸟蛋那般大,小妮子泪水依旧奔流,可是她早已忘记自己在哭。   小混抿抿嘴,对着目瞪口呆的四人,得意道:“这下子你们满意了吧!”   小刀猛地惊醒过来,哈哈大笑的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掌,兴奋叫道:“他奶奶的!原来你还真有一套,难怪你小子敢和姓俞的那条衰蛇拚命。”   小混被这一掌打得哀哀直叫,哼咭道:“光是一套哪够混,我有的是好几十套,否则,我怎麽骗得动那个衰蛇大棵呆。”   小刀讪笑道:“可惜你的套太松,套不了滑溜溜的衰蛇,结果还不是让人溜了,害得我也没能敢训那个姓邢的。”   “谁叫你玩了上瘾,忘了杀人。”小混悻悻道:“再说,那个衰蛇大棵呆的武功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我内伤未愈蠃不了他,就算我身体健康,精力流沛,也未必能奈他何。”   小混越说越恨,狠狠地白了小刀一眼,才又继续道:“若非我用套,把他套得迷迷糊糊,得意忘形,再趁机赏他几下重手,哼哼!现在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呱噪?你早就被人追着打,我现在郑重警告你。”   小混气唬唬点着小刀鼻子道:“下次,”他一字一顿加强语气:“本帮主若是有难,你要是没有尽快支援,我就以帮规治你一个危害帮主生命安全的重罪,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小刀嘿嘿乾笑道:“我记得帮规之中,没有你说的危害帮主生命安全这条规榘嘛!”   提起帮规,小刀真有点後悔当时凑热闹加入狂人帮的事,现在,跟这混混实在是有理说不清。   小混盘坐於地,却双手插腰,大剌剌道:“帮规是我定的,我说有就有。”   小刀淡然轻笑,他知道扯上帮规之後,想蠃小混,就像拿自己的头撞墙,试试会不会痛,是一样笨的事。   於是,他聪明地转移话题问:“那个衰蛇大棵呆,到底伤得如何?”   小混斜瞅着他嘿嘿直笑,表示很明白他为什麽要转移话题。   小刀迳自保持微笑,心里却衷心希望小混别再找碴。   良久——小混觉得自己给他的威胁已经足够,便放他一马,呵笑回答道:“我保证那衰蛇的伤,比起我来只重不轻,否则我的挨打岂不是白挨。”   小妮子插口道:“小混,你刚刚喝下的是什麽药,居然那麽的神,才喝完伤就全好啦!”   “全好?”小混摇头道:“我说妮子,你以为这是神话故事,我吃了仙丹啦?我喝下的龙涎灵芝露虽然药效显着、迅速,但也不可能立刻痊愈。”   小妮子怔道:“可是,你的伤不是收口止血了吗?而且,你现在的气色也恢复得不错,我以为……”   小混苦笑道:“傻妮子,强颜欢笑的意思你懂不懂?瞧我现在这样子……”他夸张地扮个苦脸,呵呵乾笑两笑。   他接着又道:“我是一点也不好,我告诉你,若是再不找个地方让我好好的疗伤,我保证你有希望做望门寡!”   小妮子忘了自己扭伤的足踝,尚在一阵强过一阵地抽痛着,她闻言惊道:“你怎麽不早说,我们快找地方为你疗伤呀!”   “早说什麽?”小混嘿嘿邪笑道:“疗伤,还是望门寡?”   小妮子微怔之後,猛地恍然大悟,她气结地举弓敲向小混脑袋,骂道:“神经病,你去死好啦!”   小混连忙伸手抓住她的长弓。藉势飘身上到赤焰背上,坐在小妮子身後,接着以空出的另一手将这个俏冤家用力揽向怀中,趁机在她颊上偷得一吻,这才长笑道:“好老婆,虽然说打是情,骂是爱,但是你也不要表示这麽明白,小心有人会吃醋。”   小妮子在马背上,象徵性地微微轻挣,便娇羞地轻依在小混胸前。   小混暗里偷笑,嘴上却正经道:“老哥,你想这附近有什麽地方比较隐秘,适合咱们暂避风头的?否则,以咱们这捞子伤兵累累,外加还有孤儿幼小的情形,可是没本钱再和那个衰蛇玩玩喽!”   小刀轻笑道:“你不是一向主张当狗熊吗?怎麽忽然识起时务?”   小混对小刀以反话赞他是英雄,倒也开心,只是他嘴里依然不得闲地反驳道:“我们还是要当狗熊呀!所以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冬眠嘛!”   小刀嗤笑道:“俞子服……噢!就是那个衰蛇大棵呆说的不错,你的确是狗掀门帘,跟我走吧!”   说着,他伸手扶住小红毛亨瑞,展开身形,带着亨瑞朝西南掠去。   赤焰及哈赤立刻跟随而上……。   ※※※   时辰,业已不早!   但由於阴沉沉的天气始终未曾笑开脸来,因此天色显得格外昏暗无光。   而漫天浓厚的灰云,更像是将天空压低了许多,使得天地之间的距离,骤然减缩不少,无形中便流露出一分窒人的沉重。   梨花尖,这是隔着北京,已有段距离的一座小山,山不高,所以才称为尖。   但是,这座遍地长满野生梨树的小山,却到处分布着野林、曲径、孤崖和深洞,这也是小刀之所以选中此山匿居之地的原因。   经过连夜的折腾和赶路,小混他们在粒米未进,滴水未饮的情况下,早就累瘫了,顾不得未达目的地,就在山腰上找了一处尚堪遮风避雨的密林先歇息下来。   称小混等人休息的这处林子为密林,实在不很恰当,在早已下过初冬第一场雪的山里,这座原本或许很茂密的梨树林子,此时,只剩下一座掉光了叶的秃林;光秃秃的梨树上,却偶尔挂着一、两颗瘦瘦小小,又乾又涩的小野梨在风中晃动。   也就是这几颗不起眼的梨,将小混他们留了下来,现在小混他们手里都或多或少的抓着几颗野梨。   瞧他们一个个津津有味地啃吃着,不明内情的人以为他们手里拿着,嘴里吃着的梨,会是王母娘娘宴客盛会上用的仙果呢!   小混和小妮子的伤,都已事先大略地裹扎上药过;此时,小混换上一件乾净的青布长衫,掩去胸前和双手的白布绷带,除了他脸上依旧有着过分明显的红晕,和眼下青黑的眼包,倒也看不太出他曾身受重伤,至今隐疾未愈。   小混舒服倚坐在一株老根盘结的大梨树下,半眯着双眼,恍惚地瞅着在他对面偎坐於赤焰腹下的小妮子和盘绕环坐在她周遭的其他人。   正好玩地瞧着小红毛亨瑞拉着自己一头红毛,对赤焰表示他和它是同类似的。   带着雪意的北风,呼呼地在林间进出穿梭,冷如冰利如刀的不断刮抚着小混众人的头脸和手脚。   小刀突然喃喃道:“难道要下雪了吗?怎麽天气忽然冷了起来?”   小混骤觉一阵冷颤穿过他的脊椎,令他忍不住牙齿打架,“咯咯!”直响,然而,在这一阵冷意之後,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紧跟着搔动他的神经。   小混大声惊吼:“小心,是毒!”   说着,他呼地自地上跳了起来,惊觉的瞄看四周。   其馀众人,除了小刀依然闭目盘膝端坐不动之外,也都纷纷起身。   四周除了北风吹动枯树的低啸,一切寂静如常,但是,这份寂静却为小混心头带来无可言喻的压力。   小妮子随着小混的目光,四下搜望半天,不解道:“可是没有人呀!小混,你会不会是神经过敏?”   小混迎着风,紧盯着风头,懊恼道:“他奶奶的!这群见不得人的人碴,他们是利用风头把毒送过来的,所以咱们看不到人影,如果我的感觉没错,这种毒只是使人暂时失去功力的麻 性毒药。”   小刀沉沉开口道:“小混,你对了!我的功力正一点一点的消失,我原想运功抗毒,可是内力一动就浑身麻 ,痛苦难当。”   小混回头,只见此时小刀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情形不妙。   小混立即迅速赶到小刀身边,拉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顷刻,小混攒眉断言道:“是冰心风神雾!老哥,千万别再妄动内力,快将气海所汇集的力道散放到全身百骸。”   “哈哈……不愧是文狂的传人,果然医术通神,竟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看出自己身中之毒,而且还知道该如何去应付,才不会自找苦吃!”   随着话声,树林左侧走出六名红衣配剑之人,说话者是一名面色苍白,长相斯文,长发披肩的青年。   看清来人的打扮,小混无奈的苦笑道:“他奶奶的!血魂阁这群老相好,怎麽会在这种时候跑来凑热闹?这回乐子可大啦!”   小刀盯着血红长衫说话的年轻人,冷冷道:“五毒郎君潘宜明,原来是你!你什麽时候也成了血魂阁的杀手?”   五毒郎君轻轻一笑,反手拂了拂束发的五彩飘带,然後,他似笑非笑地拉起腰间,一枝系着红丝线的纯金制钱,轻轻磨搓着:“我虽然也为血魂阁工作,可是,我可不喜欢血淋淋的杀人工作。”   小刀瞥及那枚金钱标志,神情一震,脱口道:“什麽?你竟是血魂阁的引导使!”   小混虽听小刀解释过血魂阁内的组织,可是,他不记得小刀曾提过什麽引导使的职称。   可是——他露出一副最最纯洁的微笑, 轻 长衫,转身对五毒郎君抱拳相询:“你好!潘头领,我听过有关血魂阁的组织,可是却不知道这个引导使是啥高级职位,你可不可以为我解释一下?”   双方都注意着小混和五毒郎君, 可是竟无察觉,小混藉着方才 衣的动作,将一粒大小如拇指指甲盖的暗红色药丸弹入小刀手中。   就连小刀,也是在解药入手之後,才有所警觉,他不禁暗暗佩服小混如此高超的小动作。   五毒郎君虚伪地拱手回礼,故示大方地陪着小混演戏,他故意讶然道:“哦?小兄弟你不明白有关引导使之事吗?我倒是很乐意告诉你。”   小混满脸欣喜,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他却在心里暗骂道:“他奶奶的!原来是只笑面狼,真是有够 心!”   五毒郎君轻浅一咳,堆满假笑地脸上故做热诚道:“血魂阁中所讲的引导使,简单点说,就是血魂阁的柜台主持人,他们专门负责生意的接洽与联络。同时也包括对客户和生意对象做一些必要的身家调查,以便利阁内的各级杀手同仁们的工作。”   小混不知道小刀是否已经服下冰心风神雾的解药,为了争取包多的时间,他故意地闲扯道:“噢!原来是潘掌柜的,真是失敬,失敬!”   潘宜明为了让冰心风神雾的功效彻底发挥,也故意拖延鬼扯道:“哪里!哪里!曾兄弟你别客气,今天大家在此见面也算有缘,潘某能够认识你这位武林新秀,真是三生有幸。”   小混打个哈哈道:“潘掌柜的,你要我别客气,怎麽你自己倒是恁般的客气呢!”   潘宜明诧异地问:“曾兄弟,你这话怎麽说?我哪有客气什麽?”   “怎麽没有!”小混舔舔舌道:“你潘掌柜的在江湖上可是有名有号的人,而且又有血魂阁这麽大一位东家为你後盾,咱们能见面,认识,应该是我三生有幸才对,你说你是不是太客气。”   潘宜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过,曾兄弟,我说几句三生有幸自然有它的道理。”   小混斜眼着对方,眨眨眼问道:“哦?有道理?是何道理,可否说来听听?”   “当然可以。”虽然五毒郎君脸上笑容依旧,但是,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得冷硬,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小混,清雅道:“第一、你是成名於百年前武林双狂的唯一传人,光从这两个老怪物风光的年代到你的年龄来说,三生已经是保守的说法,若是不幸一点的人,每二十年当一次好汉,呵呵!这何止三生而已,你说是不是?”   小混有趣笑道:“他奶奶的!你说的对了,太有道理!那第二呢?”   “第二……”潘宜明笑意更浓,声音更冷:“双狂那两个老家伙的武功、机智,在昔年都是一流之属,如今,你承受他们二人的调教,只怕要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喽!”   小混抿抿嘴,得意道:“还好啦!这也算你有幸的道理?”   潘宜明目光闪烁道:“当然不是,我有幸的原因是,我能亲手除掉你这位武林新秀,定能震惊江湖,这才是我最大的荣幸。”   小混神色不变,说着反话道:“我说潘掌柜的、潘头领、潘老大、潘笑面狼,瞧你说的好像我在江湖中是个什麽不得了的人物似的,其实,我只是个小混混,连江湖都还没正式走上一遭,哪有你言下那麽伟大和重要。”   潘宜明奸笑道:“曾兄弟!曾能混,我不是要你别客气嘛!你不但连创我血魂阁数次,伤我阁中好手多人,又手刃猛龙会副会首杜虎头,重伤其会首铁扇书生俞子服,光是这些事,你已经扬名江湖了,现在江湖中不知道双狂传人曾能混出现的人,恐怕还不多见。”   “哦!”小混故做高兴道:“这麽说我真的出名喽!真难为你连昨晚才发生的事,你也打听的那麽清楚!”   潘宜明阴狠道:“可惜,你才刚出名,就得要陨落,而杀你的人,就是我——五毒郎君。”   小混摆摆手,毫不在乎道:“少来,我可是算过命的,我命中注定不会死於毒手,所以,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五毒郎君哈哈邪笑道:“你挺乐观的!老实说,若不是阁中下令务必将你格杀,我倒想和你交个朋友,只可惜咱们没这个缘分。”   “没缘分才好!”小混怪叫道:“要是和你这种玩毒的家伙交上朋友,我还真不放心,说不定哪天你心血来潮,暗地里对我下毒,拿我做人体实验我才吃不消!”   潘宜明估计时间差不多,便自袖中抖出一对乌黑的铁笔,分握於双手,他慢条斯理道:“如此说来,我们总算心意相同,我想,我们说再见啦!”   小混偷瞄了小刀一眼,只见小刀眼神焦急,对他做了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摇头,便知道小刀身上毒性未除。   估量一下眼前局势,小混知道别说他重伤未愈,就算他没受伤,他想以一己之力对抗五名血魂杀手和五毒郎君,又要保护小刀等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   “等等!等等!”小混只好继续拖延道:“我说潘老大,既然你对我那麽有好感,你总不好意思让我死的不明不白吧!”   潘宜明淡淡道:“你还有什麽事想在死前知道?潘某说不定可以成全你,好让你做个明白鬼。”   小混眼珠子一转,皱着眉头道:“难道,这次血魂阁是为了以毒对付我和我老哥,特地请你加盟入阁?”   他是因为小刀显然认识五毒郎君,却不知五毒郎君为血魂阁的一员,故而有此一问。   五毒郎君略一沉吟,即道:“不!其实潘某出任引导使之职,已有数年,只是阁内要求引导使身分必须隐秘,因此,就是一般江湖中人在以本阁特定方式和各引导使交洽生意之後,都未必得知引导使的真正面目。此次,由於情况特殊,这才不得不暴露本使身分,使毒擒杀你们。”   微微一顿,五毒郎君以婉惜的眼神瞅着小混,继续道:“不过,反正对你们而言,知不知道本使的身分,已经都不重要。”   小混轻哼道:“原来引导使还不止一个,这麽说,必要的时候,你们这些引导使还可以变成神秘杀手中的神秘杀手喽!”   五毒郎君颔首道:“不错!曾能混,你的反应的确很快。”   小混脑中想着其他的事,随口答道:“废话!否则你以为我混假的不成。”   他灵光一闪,突然道:“哈哈!我说潘掌柜的,原来你在唬我呀!”   五毒郎君微怔道:“唬你?什麽意思?本使为什麽要唬你,又唬你什麽?”   小混嘻嘻笑道:“你根本不打算杀我们,我紧张什麽劲儿。你不是唬我!难道还被我唬不成!”   “你凭什麽以为本使不会杀你?”五毒郎君冷冷地反问。   小混笃定道:“如果你要杀我们,你何必那麽麻烦,只在上风头下了冰心风神雾,那是散功用的暂时性毒散,你只要洒下些要命的毒粉,你岂非不必动手,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嘛?再说,你们还要我老哥回去为血魂阁当教练,你当然更不可能杀我们啦!”   五毒郎君沉默不语,只是尽以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小混。   半晌,他讳莫如深地开口道:“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难怪阁主会要我亲自动手,唉!可惜聪明的人大都注定短命,你也绝不例外。”   小混扬起眉毛,怀疑道:“咦!听你的口气,好像只有我活不了,是不是?”   五毒郎君沉声道:“你放心,还有那个大个子和红发的小子陪你一并上路,黄泉道上,你不会寂寞的。”   小混怔了一怔,大叫道:“没道理嘛!为什麽我非死不可?再说,老哥能活有道理,可是你又为什麽要放过我的亲亲小妮子?”   眨了眨眼,小混暧昧道:“喂!我说姓潘的,莫非你对我老婆有啥企图,这样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小混!”小妮子因为脚伤由哈赤扶站着,她恨不能跺脚地娇嗔道:“什麽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这种……”   小混截口道:“有色玩笑。”   小妮子瞪他一眼,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五毒郎君哼声道:“曾能混,你不用再拖时间,冰心风神雾虽然是暂时性毒,但是要药效自动消除,最少也得三天,你已经没机会了。”   小混吃吃笑道:“真的吗?你那麽有把握?你忘了我是谁,我能一眼断出你下的毒,难道我会无法可解不成?”   五毒郎君闻言微惊,立刻喝道:“上!先做了另外二人。”   五名头级血魂杀手动作整齐划一,“刷!”的一声拨出配剑,缓缓向众人逼进,而五毒郎君,潘宜明却紧紧守着小混,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毒药会失灵。   眼见血魂杀手一步步逼向哈赤和亨瑞,小刀顾不得一切拦阻在他们二人之前,同时,他第一次未出招却先拨刀直指来敌。   虽然——小刀在刚才以一个搔耳的掩示动作服下小混交给他的解毒丸,但是,到目前为止,他的功力尚无丝毫恢复的迹象。   正当走在最前面那名血魂杀手,行经小混身边时。   蓦地——小混身形倏闪,大喝一声,双掌同时抛扬如刀,登时,血刃掌如山倾颓,轰然罩向那名该死的血魂杀手。   “砰!”、“呀——”……“砰——”   两声闷响夹着一声惨号同声响起,那名血魂杀手虽然被小混一举击毙,可是与小混几乎同时发动招式的五毒郎君,也在小混挥掌间,以手中的铁笔将小混凌空挑起,狠狠摔向在地面上。   後面那声重击的闷哼,便是小混撞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   小混经这一摔,恰巧摔落在小刀等人身边,小刀和亨瑞忙不迭一人一手,将他自地上搀扶起来。   小混强行咽下一口涌到喉间的瘀血,他瞟了一眼自己身上,只见左肩多出一个制钱大小的血洞,右胸却又被开了一道七寸长的血糟,他暗叹一声:“歹命!”   他强忍着伤口火辣辣的抽痛,硬挤出一抹笑容道:“现在,你相信本少爷没有骗你了吧!”   潘宜明惊怒道:“小子,你真的已经解除身上所中之毒。”   其实,小混自幼在文狂李二白精湛医术有意无意的试验下,体质中早已具有抗毒的本能。   只要不是几种奇毒,他体内会自行产生解毒的反应,这就是当初毒雾出现时,他立刻知道的原因。   小混自然不愿让五毒郎君知道个中详情,於是,他耸耸肩,满脸无辜道:“我已经警告过你,谁叫你当我在放屁。”   五毒郎君脸色阴沉地宛如此刻的天气,蓦然,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无声地直逼而上,双手铁笔抡起漫天笔影刺向小混。   小混表面镇定逾常,其实心里早已叫苦不迭,方才他拚着鼓足全身仅存的最後一丝气力,才勉强一举击毙血魂杀手。   他无非是希望能使得五毒郎君投鼠忌器,在惊疑不定,有所顾忌之下,不至於妄动。   小混自己明白的很,此时的他只不过是虚有其表的空壳子一副罢了。   其实,他浑身上下每一条,每一块的肌肉,都已僵硬地抗议着连日来不断的征战,而他彷佛已经能听到自己体内的三百多根骨根,根根正呜咽着要求得到休息。   他在心里求遍了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耶稣基督、真神阿拉,念烂了阿弭陀佛、救世主阿门,只巴望着奇迹出现,好让小刀即时消除毒性,恢复功力,替他接下这场要他老命的麻烦。   无奈呀无奈,他千算万算却不如老天一算,他盼望的奇迹这次还来不及随传随到,阴险歹毒的五毒郎君已经骤起发难,毫不留情地对他猛下重手。   小混哀声叹气地苦笑道:“他奶奶的!你们这些救苦救难的神明真现实,我不过平常少烧几炷香,你们就在我需要时弃我而去,真他奶奶的不够交情。”   不得已,小混顺手抢过小刀手中的凝魂宝刀,硬起头皮,一招“孤魂飘飘”以攻硬架而上。   五毒郎君似是知道凝神宝刀的威力,手腕微挫使铁笔避开刀口,同时,他脚步倏游,忽地挤身而上,铁笔改刺为挥、为划、为扫、为撇,登时,如点的笔影变成狂啸的巨浪,轰涌滚荡,一波紧接一波地冲向小混,直将小混撞得颠颠倒倒,摇摇欲坠。   就是在小混身後的小刀等人,也禁不住这阵狂飚的波及,被劲道馀威扫击地踉跄倒退数步。   五毒郎君目光一闪,冷笑道:“原来只有你一人解除毒性。”   小混一听,知道要糟,当下猛地提气,手中宝刀便如泼风打雨般,呼啸而出,硬是将五毒郎君逼退三尺。   五毒郎君却在闪退的同时,大喝道:“去将其他人给我擒拿下来!”   仅存的四名血魂杀手轰喏地朝小刀等人扑去。   小混双目泛赤地狂吼道:“谁敢!”他不顾五毒郎君双笔逼近,蓦的仰天厉啸,蹬地朝血魂杀手标射而去。   五毒郎君重哼一声,铁笔招式倏地加快,“咻咻!”尖啸,铁笔速然在小混右肋和大腿根上进出六次,六股腥赤的鲜血随着五毒郎君拨笔的动作溅洒如泉。   小混咬紧下唇,不吭一声,他的身形却藉着这一轮的刺撞,猝然加速迎上四名血魂阁杀手。       第五章 凄厉惊魂残风雪     蓦地——半空中爆出一团刺目晶亮的光球,原本晦黯的天空好像忽然亮丽起来。   尖锐如泣的刀啸映和着呼呼的风吼,这团突然现的光珠,直如要毁天地般,轰然转向目瞪口呆的血魂杀手。   五毒郎君急追而至,大吼道:“快躲!”   但是,慢了!   光球转过之处,枯树粉碎如齑随之抛扫,一声凄厉的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长嚎,恐怖地尖响而起,起霄云端天际,点点残红宛如风中飞絮,喷散飘扬。   光球骤敛,小混披头散发,俊脸惨白如雪,浑身血污泥泞的跌坐於地,手拄长刀拚命地喘息。   他的四周,此时布满一地残骨遗骸,半空之中犹有落英般的肉糜,轻轻飞坠。   那些或段、或块、或糜、或碎的人体血肉,便如屠场中弃置的废物,腥赤的、心的、零落的,散占於仍然留有些微残雪,约有二丈方圆的地面。   一名在小混刀下侥幸逃生的血魂杀手,持剑的手不可掩抑地悚悚直抖,他的双目充满出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几乎不可察觉地,这名杀手脚下一分一分,一寸一寸地向後拖移,好似他只要再受一点点刺激,便会拨腿狂奔而去。   小混右侧,五毒郎君握笔的双手因用力过度,指关节已经白的堪与残雪媲美,他的双唇因震骇而扭曲,他的两眼因看到不可发生的事,瞪大如铜铃,彷佛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般。   他就像一尊雕像,直挺挺地僵立在那里,忘了移动,忘了追杀。   就连小刀他们,也被小混所使出如此浩瀚、恢宏的刀法摄去了魂,全都屏息地直盯着小混手中那一柄依然流灿着冷冷青茫的凝魂宝刀。   一时之间,树林内静默下来,空气中只剩下小混急促粗重的喘息,就连刚刚犹自低啸的风声,似乎也吓跑了般,失去声响。   沉寂中,雪,悄悄地自天际无声飘落……小刀机伶伶打个冷颤,恍然惊醒过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小混身边,抱住小混双肩,激动叫道:“小混!小混!你还好吧!”   小混咽口乾沫,他想笑但是却无力牵动嘴角,只好,连连翻了翻无神的双眼,哑黯道:“还好……才怪!”   忽然——五毒郎君发出神经质的狂笑,他似疯了般,蓦的拨笔朝小混冲戳而至。   原本举步正待上前慰问的哈赤见状,虎吼一声,猝然旋身挡拦,五毒郎君依然猝笑不绝,瞧也不瞧哈赤一眼,双笔忽地挺刺如飞。   待哈赤发现不妙,五毒郎君的右手笔尖已经刺到哈赤左腹,本能的,哈赤双手锁扣,他右手及时拿住五毒郎君的右腕,左手却抓紧五毒郎君左手中的铁笔。   出於长年摔角的直接反应,哈赤扣住五毒郎君之後,立刻大喝甩身,将五毒郎君横摔飞出。   他自己虽然左腹受伤,却像个没事的人,又待冲上前去……“别去!炳赤!你打不过他的。”   小妮子连忙喝止哈赤,她扶着亨瑞的肩,一拐一跳地蹦向小混,哈赤立刻跑上前,将她抱到小混身边。   小混吃力地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油纸包,交给小刀道:“让哈赤裹伤……咳咳!”   小混直到此时,他还记着要照顾受伤的人,他却忘记了自己才是受伤最严重,最需要疗伤的人。   小刀接过油纸包交给哈赤, 小妮子侧身跪坐着扶稳他, 双目含泪,哽咽道:“小混……你赶快再喝些龙涎灵芝露,好不好吗?”   亨瑞忙着帮哈赤上药包扎,小刀俯身探问道:“小混,药呢?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混身上,却忘记一旁尚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大活人。   小混甩了甩头,想摇醒逐渐昏沉的神志,无力笑道:“天底下……哪有那麽多……超级特效摇龙涎灵芝露只有那一瓶……喝了……就没有啦……”   小刀和小妮子登时如中雷殛,小刀不相信地抓住他的双肩,激动叫道:“那别的呢?你还有没有别的药,你不是神医吗!神医怎麽会对自己束手无措!”   小混猛力的睁开一只眼睛,不服气道:“谁说我……束手无措!”   忽然——他双目猛地怒嗔,用力推开小刀,嘶吼道:“小心——”   小刀冷不防为他这股突发的大力推得朝右侧翻跌一步。   “噗!”的轻响,五毒郎君带着疯狂的狞笑,将刺中小混的左肩瑟琶穴的右手铁笔,再次用力猛推。   登时,铁笔贯穿小混左肩,笔尖已露出在小刀身後。   “啊——”小妮子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灰蒙蒙的天空骇人的回响。   小混骤觉一阵尖锐的痛楚,随着小妮子的尖叫,由肩胛直蹿脑门,“轰!”然震得他两眼发黑,猛然跌入一处无底深渊。   直觉的,小混知道自己就要昏倒,在他急落的黑暗中,他甚至看到点点的金星在眼前乱舞。   小混浑然不知自己为了抗拒这股就快将他淹没的痛楚,已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   最後一丝闪过小混脑中的思绪,竟使小混不觉地露出一抹淡笑:“他奶奶的!原来头昏眼花,金星直冒就是这麽回事……”   小妮子失神的用双手抚着自己的嘴,睁大的双眼紧瞪着小混左肩,那里血正顺着铁笔 淌流, 只是这缕不断泉涌而出的热血,对已是浑身血污狼狈的小混而言,不过是多添了些湿意罢了。   五毒郎君带着血腥的满足,狂笑着扭动那只穿透小混左肩胛的铁笔。   小混倒抽气的嘶嘶声,惊醒小妮子,不顾一切的,小妮子尖叫着扑向前推开五毒郎君。   五毒郎君被这一推,不觉地松手踉跄一步,愤怒中,他右手猛挥,“啪!”的将小妮子掴倒於地。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在电光石火的那瞬间,待小刀反应过来,他愤怒地大声狂吼,像失了理性的疯虎,一头扑向五毒郎君。   五毒郎君挥掴的右手尚未完全收回,小刀已经撞到,将他扑倒在地,拳如雨下狂捶乱打。   此时的小刀在悲愤和伤痛的煎熬下,早已丢开了理性,他甚至忘记所有的拳法和招式,只是遵从自己原始本性的驱策,狂乱的挥拳攻击着五毒郎君。   虽然,小刀这些犹如幼儿扭打的攻击并不能伤害五毒郎君,但是,一时间,仍将五毒郎君缠的难以脱身。   於是,五毒郎君对唯一那名幸存的血魂杀手吼道:“他妈的!你还在发什麽怔,不会过来帮忙。”   那名杀手悚然惊醒,提剑直奔而来。   忽然,哈赤和亨瑞两人同时吼着冲向血魂杀手。   若以平时情况而言,血魂杀手要除去因中毒而功力全失的哈赤及手无缚鸡之力的亨瑞,本是易如反掌。   但是此刻,这名血魂杀手方从酷厉的刀法下逃得一命,心中犹自惴惴不安,复又震憾於小混他们那种坚韧近乎无可摧折的生命力,使他不禁怀疑,眼前这些人还算是人吗?像这麽狂悍拚命的人,谁能杀得死他们?   血魂杀手眼见哈赤和亨瑞二人,带着满脸骇人的杀气朝自己冲来,心中竟感到一股无可言喻的悚栗。   好像,此时他所面对的不是两个软弱的残兵,而是一对自地狱逃出的厉鬼。   “该死!三号,你还犹豫什麽!”   五毒郎君的吼声,将小混自飘飘忽忽的半昏迷状态中唤回魂来,自模糊的视线里,小混瞥见五毒郎君已将小刀压在身下。   此刻,正高举着拿着笔的左手,想捣碎小刀的脑袋。   小混拄着凝神宝刀努力站起来,他踉跄如醉的挥着刀朝五毒郎君杀去。   忽然,不知什麽绊倒了小混一脚,原来就踉跄的小混,因而整个人就朝前扑跌出去,他手中的凝魂宝刀同时脱手砸向五毒郎君背後。   小混苦笑的回头低瞄,原来自己是被昏倒在身边的小妮子所绊倒。   五毒郎君惊觉背後异响, 来不及加害小刀, 左手铁笔反扫身後,“呛!”、“当”,铁笔正巧敲在刀锋上被削成二截。   小刀趁着五毒郎君这一疏神,挥拳击中对方下颚,自己也扭身逃离压制。   蓦地——“谁干的!是那个杂种干的!”   小混跪在小妮子身旁狂怒的大吼,他轻轻揉抚着小妮子肿涨青黑的左颊,心痛又温柔的为小妮子拭去嘴角边一丝血渍。   忽然——小混唬地转过身,双目泛射出异样的精光。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此时他的眼光之中,包含着可怖的冷酷,深沉的愤怒,以及氤氲着无情的血腥气息。   这使得原本看似织弱稚嫩的他,变得宛如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狼——一头只有狂野兽性的狼。   小混身形摇晃地缓步逼向五毒郎君,一列歪斜迤逦的血渍随着他的移步而延伸,他恶狠狠地直盯着神色惊疑不定的五毒郎君,宛如一头盯住眼前猎物的野狼。   冷凄凄的语声并自小混唇隙,一字一顿道:“你!是你!对不对?”话中只有肯定,而非怀疑。   五毒郎君暗自深吸口气,抑制心中忐忑道:“曾能混,你认命吧!此次本使奉命务必置於你死地,以你现在体力,绝无生出之理,你又何必太挂心那妮子的遭遇……”   小混龇牙嗔目地狂吼,紧集了全身的力量猛然挥掌冲向五毒郎君。   五毒郎君双掌齐扬,登时半空之中诡异地泛出几十只乌黑腥臭的爪影,如勾魂魔爪抓往小混。   这正是五毒郎君平时不肯轻易使出的压箱底绝活——五毒神抓。   五毒郎君原以为这几抓至少可以逼退小混,岂料,小混对当胸抓到的乌黑手爪,竟宛若无睹,不闻不问,身形依然不变,挟以雷霆万钧之势,奇快无比地朝五毒郎君冲去,存心来个硬碰硬。   “轰隆!”巨响,小混如同摔死狗般,“趴!”地重重摔出丈外,五毒郎君也被小混结结实实的印上二掌,连退三步之後,“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另一边——血魂杀手经五毒郎君的一声怒喝,果然收回不少心神,立刻挥剑拦杀哈赤和亨瑞二人,不出十招,哈赤和亨瑞二人已经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小刀见状立即拾起地上的凝魂宝刀,加入战局。   此时小刀的功力仍未恢复,但是他一刀在手却有说不尽的神勇。   尤其,他已定下心神,刀法中绝妙的招式连绵而出,虽然无法打败血魂杀手,但与哈赤他们三人连手,一时之间倒也不至於落败。   五毒郎君不料重伤累累的小混,竟然还能如此的馀力震伤他的内腑。   他喘过一口气後,他愤怒地朝正摇摇晃晃站起的小混冲去,罩面就是十掌七腿,将尚未站稳小混打得口喷鲜血,滚出三尺之外。   小混呛咳着又吐了口鲜血,再一次慢慢地翻身挣坐而起,五毒郎君毫不放松,闪身欺近,手脚齐出,“嘶!”的一声,小混前胸被五毒郎君的毒爪连皮带肉硬生生撕下巴掌大的一片,同时再被他一脚踹飞,直上半空复又砰然坠地。   五毒郎君咬牙切齿道:“小子!我叫你狠,竟然伤我,有本事你就再起来试试看。”   小混像是听到五毒郎君的诅咒,他混身血淋淋的,又一寸一寸的爬了起来,再一次,摇晃不止地踉跄着朝五毒郎君走近。   小混那一身是血,却又双目放光,摇摇欲坠,却又颠踬不倒的模样,就像一尊受了魔咒重生的死尸,正无意识地朝着施咒者走去。   五毒郎君骇然心惊地盯着逐渐逼进的小混,不禁机伶伶打个心悸的冷颤,他不敢相信有人受创至此,还能站得起来。   忽然,五毒郎君神经质地怪叫一声,双掌再次狂挥而出,瞬间劈出数十掌,掌掌毫不落空地击中小混。   小混再度仰跌而出,也再一次地站了起来,他早已进入一种昏迷的状态,此刻他的动作,纯粹是潜意识所激发的生存本能。   在他久居沙漠的岁月中,他早已磨练出一种不到死透死绝,绝不放弃生命的强韧生存意识。   因此,他跌倒了会再起来,再跌倒还要再起来,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寻求一丝反抗的机会,唯有反抗,才能使他的生命继续……五毒郎君不相信眼前的小混还会是个活人,理智告诉他,活人绝对不可能承受小混所承受的伤势。   理智又告诉他,只要是人没有打不死的,难道,眼前这个人已不是人,是鬼!是魔!是索魂的僵尸!   五毒郎君原本苍白的脸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他忧戚眼神中,有着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   他迷乱的瞪视着摇晃逼进的小混,嘴里不知呢喃着什麽,抖嗦着朝後一步一步的退去。   蓦地——不远处一声凄绝的悲叫陡然穿空响起,竟是那名幸存的血魂杀手被小刀大卸八块。   似乎受到这声惨叫的刺激,五毒郎君绷紧的神经骤然一震,他忽然神经质大吼:“杀呀!杀呀!”   正当他凌空弹起,双手屈张成爪,朝小混顶门落时,一抹宛如来自九天放射出的毫光,猝然而至,带走五毒郎君的双臂,嚎叫尚未成音,匹练似的毫光略一舒卷,再次带起五毒郎君的头颅, 如柱的鲜血自无头的头顶冲出, 喷出三尺,无头尸体“叭哒!”撞入小混的怀中。   小混双臂本能地收缩,倏然箍紧这具断气多时的死尸,只听见“●喳!”一声,五毒郎君的尸体竟被小混拦腰勒断。   恢复功力的小刀,此时已是发髻蓬散,一身剑伤,情况颇为狼狈,可见他功力恢复的多麽是时候。   否则,这场拚斗的最後结局如何,可还真难预料。   小刀收起凝魂宝刀掠至小混身边,担心道:“小混!你还好吗?五毒郎君死了,你可以放开他啦!”   半晌,小混仍只是抱着倒垂的尸体不言不动,小刀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他急忙伸手拨着小混,轻叫道:“小混……”   谁知,就在小刀右手触及小混身体地,小混就像遇到热的腊像般,突然软倒。   小刀顺势抱住他,急吼道:“小混!”他虎目之中登时溢满蒙蒙泪水。   哈赤和亨瑞闻声都跑了过来,他们帮着小刀用力扳开小混箍紧在尸体上的双臂,小刀连忙伸手试探小混的鼻息,接着又俯身贴在小混心房聆听他的心跳。   总算,小刀轻嘘口气,举袖拭去额头冷汗和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两行清泪。   小刀因为放心,忍不住冲着哈赤他们呵呵直笑:“还好,还有心跳。很微弱,但总是还活着。”   说着,他将右手探入小混怀里,想找寻些治伤的丹药,这才发现小混前胸已经被五毒郎君的五毒神抓抓得稀烂,正流着腥臭的黑色毒血,那还有衣服和丹药可言。   小刀心头一跳,怔道:“糟……”   不远处,被掴昏的小妮子,正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刀大喜道:“对了!小妮子也许知道哪里还有药可用!”   他抱起小混急步走到小妮子身旁,哈赤和亨瑞紧跟着他团团乱转。   小心地将小混交给哈赤之後,小刀扶起小妮子将右手抵住她背後灵台穴,缓缓将内力输入小妮子体内。   一刻钟不到,小妮子已悠然转醒,她睁开双眼,入眼竟是小混已不似人形的惨状。   直觉地,小妮子以为小混已死,她蓦地悲呼一声扑在小混身上嚎啕痛哭。   亨瑞在一旁,口齿不清的劝慰道:“不哭!不哭!小混死没有!不哭。”   小刀拍拍小妮子香肩,柔声道:“先别忙着哭,小妮子,快告诉我,小混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丹药放在你这里?或者其他地方?”   小妮子抹着泪点头道:“有,我这里有!赤焰背上的鞍褥也有。”她一边已掏出几支小巧的玉瓶、瓷瓶。   小刀撮口打个招呼赤焰的哨声,不曾走远的赤焰立刻像团火般卷了过来。   小刀依小妮子的指示,在赤焰鞍褥的夹层口袋里,又摸出一堆瓶瓶罐罐不知是何用途的药物。   挑选半天,小刀终於从取自小妮子身上的玉瓶中找出一瓶,他唯一认识,也是他曾吃过的碧玉回生丹,喂小混服下。   另外,哈赤和亨瑞也发现一瓶红色粉末,正是小混交给哈赤裹伤用的金创药。   於是,他们为自己和小混敷敷抹抹一番之後,小刀环顾四周道:“这时里不能再留,既然血魂阁能在此处截住咱们,他们必定也知道我们原先计划的去处。”   想了一想,小刀沉吟道:“看来咱们得换个地方。好吧!就到那里,地方虽然远一点,但是绝对隐秘安全。”   小妮子等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问:“哪里?”   小刀神秘笑道:“去了你们自然知道,走吧!”   他唤过赤焰,将小混抱上马,直扶着小妮子坐在小混後背圈抱着小混,安置妥当,他回头瞥见哈赤不断地龇牙咧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他这才想起哈赤所中的冰心风神雾毒性未除。   小刀歉然笑道:“哈赤,很抱歉我不知道解药是哪一瓶,只好让你等小混醒来再为你解毒。”   哈赤扭扭身子,露齿笑道:“没关系,小刀少爷!忍一忍,这阵麻麻痒痒的感觉过去就好了。”   小刀鼓励地拍拍他,再次看了看四周,只见越下越大的雪,已经掩去部份血腥和零乱,不久之後,这里将会是一片雪白,好像未发生过事情一般。   “走吧!”   一行人顶着越见凄厉的风雪,转身朝他们来时走过的小径而去……   ※※※   静——绝对的寂静!   原本凄厉的寒风,彷佛也不愿破坏天地间这份宁静祥和的气氛,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止它的呼啸。   只有点点纷飞,柔柔的、细细的,宛如鹅毛又似棉絮的白雪,兀自轻悄悄地从天际飘落凡尘,伫足在树梢,停歇於大地……这里是五台山区,离着梨花尖,说远,其实也不算太远,只要由梨花尖西行十馀里,翻过长城,再走上数十来里的山路,也就差不多了。   此时,山里层叠交错,起伏绵延的峻峭峦峰,在缤纷瑞雪的粉饰下,远山近岭,触目尽是一片洁白。   偶尔,雪地里间或隐露出一、两株长青的松柏,点点绿意,将山中雪景衬托得越见雅致。   提起五台山,几乎无人不知是为佛教圣地,而那状似五髻的五座秃峰,更称得上是三步一小寺,五步一大庙,处处可见游人如织,香客络绎。   就在五台山的背台东北方不远处,有一座状似鸠头鸠眼,勾啄栩栩如生的孤峰,遗世独立,山中僧人都称之为鸠头峰。   由於这座鸠头峰前阻云海滚腾的万丈深渊,猿猱难攀,飞鸟难渡的峭岭绝壑,因此,鸠头峰一向被人认为无路无达,人踪绝迹。   然而——此时鸠头峰那双上不着峰顶,下不接深谷,既无垂藤可供下攀,又无曲径可以上朔的鸠眼左眼眼洞之中,赫然有人,而且还不是普通人。   那人浑身上下缠满白布绷带,像煞一粒特大号的湖州粽子,倚着洞壁而坐,从那张鼻青脸肿,却依然眼露黠光的面貌仔细看来,除了那位自称天才混混的狂人帮大帮主——曾能混,还会是谁。   小混倚坐於距离云海几乎不足三尺的洞口旁,有些视而不见地瞪着洞口之外的寂静落雪,小妮子和亨瑞端坐在他对面,二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地面……原来,地上画着一尺见方的棋盘,几截松枝叉充棋子,他们正在下象棋呐。   小妮子身兼顾问和军师二职,在一旁指点小红毛作战,同时告诉他车马炮长的是何德行。   因为亨瑞从未见过那些刻在棋子上的支那字,象棋,自然也是第一次下。   亨瑞抓起刻着炮的松枝,看了看小妮子,笑问:“炮?”   小妮子耐心地点点头。   亨瑞高兴叫道:“炮,砰!”他得意地轰掉小混的一只“卒”。   小混回过神来,呵呵谑道:“砰?我还『杠』呢!你以为这是打麻将?”   “麻将?”小红毛双眼一亮,兴奋的点头道:“会!”   小混啧啧咋舌道:“真的?下次有机会咱们打个八圈试试,看看你的道行有多深。”瞄了地上的棋盘一眼,他淡淡道:“『马』八进七,吃『炮』!”   小妮子代他动手,将亨瑞的大炮吃掉,亨瑞轻哼一声,皱眉搔耳,陷入苦思,瞧他这边棋盘上,只剩得老帅一只,红“仕”二名,单相独存,实在也没什麽妙招可想的。   半晌,亨瑞咯咯一笑,抓着相便要吃掉小混的黑马,小妮子轻笑道:“小红毛,你又忘了,『相』是不能过河的。”   亨瑞不服气道:“为什麽?”   小妮子向来明白下棋的规则,象棋之中绝无飞象过河这一招,若问她为什麽,她从没想过这道理,怎麽知道象为什麽不能过河?   小红毛见她答不出,得意地用飞相,吃掉小混的黑马。   “啪!”地闷响,小混裹着绷带的右手,赏了亨瑞一记响头,笑骂道:“他奶奶的!小红毛,你真是天才,这麽重的一只象,又没船渡它,怎麽可以过河,还没到河中间就淹死啦!”   亨瑞抚着脑袋,装傻的咯咯直笑。   忽然——“吃饭喽!”   小刀带着笑意的声音,自洞底深处传来。   原来,这处山洞,由五台山区的方向瞧看,是个山洞,实则,却是一条自然天成的隧道,只是一般人并不知道罢了。   难怪小刀能够带着受伤昏迷的小混到达这处无人可及的眼洞之中疗养。   不一会儿,小刀和哈赤二人,一身风雪,自洞底走了出来。   他们二人手上都捧着些山精、地黄等可食的植物,而小刀左手中赫然多持着一株色泽深褐,大如人掌的灵芝,兴高采烈地步向小混等人所坐之处。   小刀放下手里的东西,轻笑道:“天那麽冷,为什麽不升个火烤烤,还要坐在洞边吹冷风?”   小混不在意道:“风停了,而且我怕升火会让外面的人察觉这洞里住人。赤焰小子在哪儿?”   小刀拍掉头脸和身上渐溶的雪花道:“我让赤焰小子留在另一头出口附近,若有异动,它可以即时通知我们,还有,只要你不要这麽靠近洞口旁升火,外面的人是看不出这洞里别有乾坤。”   小妮子瞥见灵芝,欢叫道:“小刀哥哥,这是灵芝※!你在哪里找到的?”   小刀呵呵笑道:“其实,那是赤焰小子挖出来的,它的鼻子可真灵,连雪下面有名堂都瞒不过它!”   亨瑞拨了拨他们的晚饭,失望道:“又是草?不要。”   “不要!”小刀捏捏他突出的鼻子,威胁道:“我和哈赤冒着大雪去找吃食,你敢说不要!下回由你去张罗三餐。”   亨瑞侧头想道:“张楼?不懂!”   小刀泄气地摆摆手,谑道:“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还是让小混无聊时多教你一些中文。”   哈赤难得幽默道:“小红毛,怒狮的汉语已经很不灵光,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馀,哈赤现在高兴啦!”   亨瑞不在意地耸耸肩,对哈赤扮个鬼脸,不知迳自低声咕哝些什麽。   小刀瞧着小混,关心道:“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进去休息?”   小混显然有点累,於是病恹恹道:“也好!这次挨的揍的确不轻,算是第一等伤,最少得休养半个月才恢复得过来。”   顿了顿他接着道:“当然,半个月是指经本少爷精湛的医术诊治才有可能。”   小刀嗤笑道:“还没说你胖,你倒自己先喘了,你这混混还真他奶奶的有够不要脸呢!”   小混半闭起眼,由哈赤将他抱着走入洞腹深处,比较靠近另一个出口的地方,他犹不忘回道:“谁说我不要脸,我这叫有自信……”   说着,声音渐弱,不知小混是倦了,还是睡着了。   小刀朝小妮子扮个苦笑,二人略略收拾起晚饭,随後追上哈赤。   瞧小妮子那种轻灵飘逸的身形,唔!看来她曾扭伤的右脚踝,已经痊愈无碍。   小刀有感而发道:“不过,说实在的,小混,你还真是耐打,若是换做别人受了你这身伤,就算有神医在场,只怕也救不回这条命。”   小妮子也是心有馀悸道:“就是嘛!前几天,当小刀哥哥带我们到了鸠眼洞,我还以为……”   小混闭着眼,懒懒道:“以为我再也混不下去了,是不是?老实说,我若不是仗着我武爷的冥元大法,只怕,我这次还真的混不下去,就此归位大吉。”   “冥元大法?”   小妮子一脸茫然,而小刀却是满脸讶异。   “这就难怪。”小刀沉吟道:“据说,冥元大法是融合龟息大法和归元神功,却又另辟蹊径的一门内功心法,只要学得这门心法,不但能如龟息大法般闭气久留,同时兼有归元神功那种迅速复功的效用,只是,我从未听说武狂老前辈识得这门心法呀!”   此时,他们正走进一处较为宽敞的洞腹。   亨瑞已经先一步到达,正将洞腹中央一堆微红的馀烬,重新引燃。   火光照亮四周,只见贴着洞壁两侧,不知是谁想出的点子,竟然利用青绿的松树为帐,搭起五座大小不等的松树帐篷,使得小混他们在这处小小洞天之中,居然能够拥有个人的天地和隐私。   小混示意哈赤,将他在火堆旁放下,哈赤为他推来一块大石,当做靠背,好让他能够舒舒服服地倚坐休息。   远远地,在山洞另一头似乎有隆隆水声隐然传来,彷佛在为小混等人所居的深洞,做着增添的演奏。   小混接过小刀递上的山精,咬了一口,这才接着刚刚的话题。   他咿唔道:“老哥,江湖中不知道我武爷爷所懂得绝学,还多着呢!只是经过那麽多年,我武爷爷已把一些拉拉杂杂,又不太高明的武功全都忘掉,光留着他认为值得学的功夫教我。   而我,老实说,对学武没什麽兴趣,所以我两位爷爷才联合叁透冥元大法的精义,逼着我学会。   好歹,这总是我来闯江湖的本钱,所以,我也就勉勉强强学得十成,诚如你所说的,这门心法能闭气,易复功,另外,就是能够像程咬金一样,打不死。”   小妮子咯咯娇笑道:“你对学武没兴趣,就出来闯江湖创帮派,你要是对学武有兴趣,天会知道你会干什麽事!”   小刀捉狎道:“那还用说,他一定会把江湖填起来,让大伙都没得混,如此才能证明他曾能混的很能混,方不愧他狂人帮大帮主的身分。”   小混搔搔头,嘿笑道:“这也有可能,只是我现在对学武还没兴趣,所以暂时不想,有了兴趣之後的事。”   他嘴里这麽说着,可是心里却开始重新考虑,是不是该对学武多有点兴趣,这个填江湖的事,听起来好像还挺有意思……。       第六章 腊八归客故人情     腊月初八,吃稀饭的日子。   天,已经连下好几天的雪,大地早已变成一片水晶玻璃的银色世界。   北京城里,连绵比栉的屋瓦上铺着厚厚的雪毯,家家户户的屋沿下挂满长长短短的透明冰棒,犹自滴着水的冰柱儿,毫不逊色地和屋梁上所挂着的腊肉腌鱼、凤鸡香肠相互争辉。   人潮来来往往踩过足有半尺深的积雪,忙碌地穿梭在大街和胡同里。   可不是嘛,喝完了腊八粥,离过年就近了,这个时候就算天依然飘着鹅毛似的雪花,也没有人会闲在家里烤火炉子。   杜老驼酒坊也因为大伙儿都忙着准备过年,倒是少不了少坐着喝暖酒、闲磕牙的常客。   此时——酒坊没有半个客人,老杜却忙上忙下准备着打上十来斤好酒,待他打点好一切之後,习惯性的,他拉下肩上雪白乾净的抹布擦了擦手,这才踱向门口,脸上流露出殷切的期待,频频朝胡同口张望。   他在等人,想起自己所等之人,老杜不禁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虽然自己与这人不过是一面之缘,却不知怎麽地,竟早早就数着日子等这人再来,只是想再见见这孩子纯稚的笑脸。   老杜再次望了望巷口,摇摇头,自觉好笑地踱回酒坊内,心想:“活了这麽把年纪,怎麽定性却越磨越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老杜我动了春心,等着姑娘来呢!”   他呵呵一笑,老杜迳自在备好碗筷杯盘的大酒缸旁落坐,定定的望着门口发起呆来了……北京大挢的底下,永远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要迎新年了,平时只是单日或双日才有集市。   此时,不分单日双日,天天都有了。   赶往天挢的路上,络绎着全是去赶集采买年货和看热闹的人群,有的人空着手走,有些人担着担子。   担里除了带了来想售的货物,一边箩筐里偶尔露出一个黑黝的小脑袋,张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熙来攘往的各色路人。   也有人牵着驮满大包小袋的驴马,驴马背上高踞着的素衣小孩宛如一国之君,神气地巡视着自己的王国。   还没到天挢呐!这一路上形形色色赶路的人影,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接近新年的热闹气氛。   一路之上,却也没人朝那个高似小山的大个儿,或红发白肤的奇怪小孩,以及三个神采昂扬,俊俏非凡的大小孩多瞧一眼。   也许是因为京里的人嘛!比较见多识广早就对一些不寻常的事,见怪不怪啦!   小混依旧是那一身青布长衫,平底靴,瞧他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模样,就知道大半个月前那次要命的重伤,毕竟没能要得了他的校狐。   小刀瞧着其他四人俱是满脸兴奋,忘情地欣赏着周遭景致,不禁有种母鸡带小鸡的好笑感觉。   他含笑地注视着小混他们,以一种融和了欣喜和好奇的表情探索着这份新年特有的热闹,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未像他们,以一种稚龄孩童才有的赤子心情去看新年。   打从小刀有记忆开始,他的世界便是充满飘泊动荡,他的生活总是在生死的磨练中渡过的。   新年!武林中人是不过新年的,因为他们的生命是为现在而活,期待新年,期待明日的太阳,期待对武林人而言是一种浪费,生命的浪费。   直到此刻,小刀方才深深的体悟到,他竟未曾有过童年,早在该是童年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长大了。   如今,他欣慰地发现,他却从小混他们的身上,找回自己所失去的童年时光。   忽然,小刀伸手拉住一个举着插满花纸做成飞鸟、风筝的小贩,向他买了一支迎风飞旋转动的飞鸟,小混他们都包围了上来,叫笑着他们也要。   当这名小贩笑嘻嘻地离开之後,小混他们五个人手上各自拿着支彩色缤纷,招眼引人的艳丽飞鸟。   踏入天挢的集市,四周景观更使人目不暇接,不同的叫声不绝於耳。   小混他们沿街走过叫卖大宗蔬菜的地摊前面。   只见大白菜、高丽菜、红白萝卜、大葱、蒜苗到处堆积如山,等待着任君选焙。   林立的肉架子上,肥猪、鲜羊、心肺、肚肠、满目琳琅。   牛肉贩子乾脆就地架起大锅灶烧将开来,汤和肉都在大锅里翻滚沸腾着,已经煮熟的牛肉堆满了一桌又一桌。   小混等人凑兴挤在摊子前,买了几斤酱牛肉,顺便趁热喝碗热呼呼、香喷喷的牛肉鲜汤,来抵抗这个飘雪的大冷天。   逛过舞着长须的草虾摊,看见红尾巴的大鲤鱼骚包的扭腰摆臀,巴不得让人带回家去“年年有鱼(馀)”。   一笼笼的鸡鸭,吵架似的“咯咯!”、“呱呱!”乱叫一通,伸长了脖子的白鹅还不知死之将至,犹自偷偷地啄着人家菜蓝内翠绿的小白菜,自得其乐一番。   亨瑞忽然欢叫一声,拉着小混朝前跑去,两人登时没入一堆小孩子之间不知去向。   小刀和小妮子及哈赤三人对望地耸耸肩,慢慢走近人群。   原来是个白发白胡的老伯伯在卖棉花糖,只不过一眨眼,小混他们二人手上抓着六、七支白白胖胖的棉花糖,分开人堆走了出来。   於是一行五人舔着比他们的脸还大的棉花糖,风光神气的一字排开向前走去。   忽然,一声好似鸟鸣的悦耳叫声自路边传来。   小妮子好奇地挪开棉花糖,瞧着一个小贩把竹截削成糟,灌上水,一头插上薄竹片,吹出声音,另一头却插上几支染了色的彩鸡毛,做成既有声音又有色彩的叫曲。   她不知不觉地被那吹动时卷着水声,音似鸟叫的小玩意儿所吸引,朝那处摊子走过去。   “小混啊,你看……”   看什麽?小混搔着头,奇怪身边的人呢?   一回头,才发现妮子正站在卖叫曲的摊子前不停的吹动发出鸟叫的小竹叫曲。   自然,当他们再往前逛去时,手里虽然少了棉花糖,可是,嘴里全都衔着吱叫猛吹。   经过捏面人的摊子时,捏面师傅应小混他们的要求,为每个人捏了一尊和自己一般维妙维肖的校烘人。   再过去是一大片金红绚丽的五彩世界,那是卖春联、卖灶神、卖门神的,呈现着浓浓的喜气。   最富年味的蜡烛店,整个店面映入眼底的是一大片带着喜乐的蜡烛红、蜡烛有长、 有短、有粗、有细、有纯红的、有 金花纸的、有平放的、斜躺的、高挂的┅┅买的客人指指点点,卖的伙计爬上忙下,每个人都是笑开着脸。   小混他们慢慢地踱,缓缓地逛,经过一家家香铺、裱店、锡箔商、火纸、鞭炮行,每一家商店都是生意兴隆,为了过年,人人都显得富足而不吝啬。   天挢茶馆里的说书也是此地一大特色,有心人早就约了些好友亲邻,在办完年货时到馆子里歇歇腿,听听说书人谈一段忠孝节义,或是儿女情长。   或是像小混他们逛累了,就找个地方坐坐,听说书人说一场他不曾经历过的铁血生活,然後让自己融入那种不太真实的武侠世界好好笑上一笑。   反正没人知道,小混他们是在笑那说书人将江湖讲得恁般平静,把武林说得恁般单纯,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此时此地,小混他们尽情地享受“新年”的气氛,享受“童年”的乐趣。   明天,他们又是江湖人,谁能估料明天将会如何……门外轻扬的马蹄和马匹轻微的喷气声,惊醒正在神游太虚的老杜,老杜笑容甫起,却又惊觉地微拢双眉,沉下脸来。   老杜原以为是小混等人来了,但是,他立刻听出正朝着酒坊门口而来的马匹只有一匹,上回,小混他们是四个人一起来的,那麽,这该是其他的客人喽!   老杜暗笑自己等人等得癫了,竟然有些神经兮兮,将每个上酒坊的人都想成是小混。   有客人上门,老杜自然坐不住,他堆起做生意必须的笑容,起身往门前的柜台走去。   谁知,他的人尚未走到柜台,酒帘子一掀,赤焰那颗硕大火红的大脑袋,顶着片片雪花挤了进来。   老杜连忙哈腰笑道:“客官,对不起,小店太小,马匹……”   直起腰的老杜,朝赤焰身後猛瞧,却不见有人进来。   老杜迷惑道:“奇怪,怎麽没人?”   他好奇的走到门口,朝胡同两头望了又望,胡同里除了静静飘落的雪花,哪有什麽客人的影子。   老杜不解的搔搔头,嘀咕道:“咦?难道是迷失的马儿不成?可是瞧这匹马的神彩分明是匹名驹,谁会这麽不小心任它四处乱跑?”   待他满心迷惑地回头,赤焰已经大大方方地挤进酒坊里,正将它的头探入那十斤暖好的上等老酒之中,喝的唏哩呼噜的好不痛快!   老杜忙不迭跑过去推开赤焰,喝叫道:“住嘴!你这可恶的贼畜牲,这酒可不是让你喝的!”   赤焰满足地抬起头舔舔嘴,“唏聿!”轻嘶喷出口酒气,然後似乎嫌老杜小气般对他龇牙甩头直瞅着他。   老杜看看酒缸子,只见十斤老酒已经去了三分之二,再瞧瞧赤焰正大剌剌地斜瞅着他,他不禁好气又好笑地插起双手,回瞪赤焰道:“这算什麽嘛!偷喝我的酒还敢瞄我,就是人,也没有像你这般嚣张的家伙!”   突然,赤焰不耐烦地扬头轻甩,老杜这才注意到赤焰的脖子上系着一封书信,大红洒金的封套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老杜亲启”四个大字。   老杜“咦?”的轻呼,好奇地上前取下书信。   只见信中依旧是和封套上相同字迹的一路狂草,飞舞的字体苍劲有力,自成一格,显示出写字之人定是狂放不羁却又颇有格调的个性。   首先瞥向信尾的署名,老杜不禁呵呵轻笑道:“原来是这小子!”   信上道:“杜老板钧鉴,自上次相见甚欢,吾等於分手後长相思念,只觉得杜老板之音容宛在,令人不忍骤忘……”   老杜哭笑不得道:“他妈的!这算什麽,祭文?”他接着往下看。   “时光匆匆,岁月如流,转瞬已是寒风飘雪,腊月时节;犹记腊八之约,不敢或忘,想来生意之人必已归耳,是以吾等怀欣喜之情,浩荡前来。   然,甫入城际,见家家除旧,户户布新,四野年味扰我凡心,故而於应约之前决之往天挢一游。   又恐汝挂念吾等来否,特此遣吾子赤焰,限时专送最高机密一封,告之吾等行踪,盼老板大度,代为安置吾子食宿。   而吾等於倦游之後,定然准时回家吃晚饭(粥也无妨),烦请转告生意人,此次千万莫再来去匆匆,以致吾等眼成穿,骨化石,恨不相逢未在时!”   老杜看着信的双眼,随着信文的进行越睁越大,两边嘴角也越离越远,最後成了一直线,“哈哈……”大笑声冲口而出。   良久——老杜笑够了之後,吸吸鼻子,揉揉肚皮,擦去不小心笑出来的眼泪,这才弹弹信角的署名:“天才混混曾能混。”   “真能混?天才混混……哈哈……真他妈的能混!”   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笑神经似的,老杜托着已经笑酸的下巴,又是一阵“呵呵呵……”、“嘿嘿嘿……”,拚命想忍,却又忍不住的奇怪笑声。   赤焰再次从酒缸里抬起头,醉眼迷蒙地睨着老杜,随後,它竟踉跄地甩甩头,昂首“唏聿聿……”掀唇高嘶。   瞧它摆头踏蹄的快乐德行,大概它的这种嘶鸣,就是马族的“笑声”吧!   小混等人心满意足地逛完天挢,来到杜老驼酒坊时,直觉地以为,酒坊里大概刚刚有人闹事,或者店内遭人打劫。   只见酒坊内,椅子七横八竖倒满一地,柜台被撞得歪歪斜斜,台後放置着锡壶、陶茶等酒器的架子也被撞垮。   而当做桌子用的大酒缸,六个躺下三个,砸破二个,只有最靠近墙边那只酒缸得以幸存,淹满一地的老酒散发着浓浓的醉人酒香,足以将入屋的人薰得醉上三天三夜。   小混等人正惊疑不定时,屋角忽然传出一阵拖拉的吆喝声,小混他们很自然的将目光调向声音起处。   这一看,小混立刻瞪大眼珠子,只瞧见高不及五尺的老杜,正自暗处努力拉着四脚朝天的赤焰往门口拖。   “这是怎麽回事?”小混和小妮子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诧异叫着。   老杜闻声扭头瞧向众人,又瞄瞄兀自沉醉的赤焰小子,然後,他拍着手直起腰,哭笑不得道:“小混混呐!你既然要我替你照顾儿子,为什麽不警告我,你这儿子酒品不好,喝醉了还会发酒疯!”   “发酒疯?”众人再次瞄瞄四周,看着浩劫馀生之後的凌乱现场,不难想像赤焰的酒品差到何种地步。   小混搔着头,苦笑道:“奶奶的,赤焰这小子比我还天才,混成这种德行未免也太离谱了。”   他对老杜投以歉然的眼神,耸肩道:“杜老板,对不起,我也不晓得赤焰小子这麽没酒品,以前他和我喝酒可从来没醉过,我想,大概是你这里原酒太醇了啦!”   小妮子突然发作道:“什麽?死小混,你居然教赤焰喝酒?你……”   小混不以为然道:“教它喝酒有什麽了不起,我还想教它玩骰子、推牌九,那才稀奇。”   小妮子气结地说不出话来,老杜和小刀等人却呵呵直笑。   亨瑞摇头笑道:“马,不赌,玩笑开!”   小混白眼道:“谁说马不赌博,小红毛,不懂就把玩笑关起来,免得人家说你没学问。”   亨瑞皱着眉头,努力想了半天,更正道:“马,不懂赌搏,开玩笑!”   “哦!”小混嘿笑道:“我说嘛!你这句话比较像人说的话,什麽玩笑开,玩笑关,乱七八糟!”   享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眨眨眼睛,不敢再随便说些颠三倒四的“乱话”。   小刀瞅着躺在地上打呼的赤焰,轻笑道:“杜老板,我看先别管赤焰小子,还是先收拾收拾店里面,免得妨碍你做生意!”   老杜摇摇手道:“无妨,今儿个是腊八,我照例不开店做生意,我之所以开门纯粹是为了等你们,不过,我本来打算在这里招待你们……”瞥了赤焰一眼,他呵笑道:“看来只得换地方。”   小混性急问道:“那位生意人回来没有?咱们换地方他知不知道,要不要通知他?”   老杜好脾气笑笑:“他呀!他不是问题,咱们走吧!这里我明天再找人来收拾,谈正事比较要紧,你说是不是?”   小混和小刀俱是满脸狐疑地瞅着老杜,但是听他有正事要谈,只得丢下赤焰,和其他人一起跟着他走出酒坊,朝同条胡同底的一间大屋走去。   “什麽,你说他没回来?”   一间素雅的花厅内,小混像要吃人般地大吼。   老杜沉稳道:“他特地捎信来,说他正在调查一件很重要的消息,如果消息正确,那将是三十年来江湖第一大新闻,所以……”   “所以个屁!”小混不爽道:“那我们等他不就白等,你知不知道,时间就是青春,就是生命,他这样简直是在浪费我们的青春,浪费我们的生命!”   小刀也有些气馁:“奇怪,江湖不是传说,武林贩子把生意看得比什麽都重要,而且,若是没有油水的事,他是连沾都懒得沾,何以他这次居然一反常态,放弃我们这笔现成的大买卖?”   小混像个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斜倚在太师椅上,懒懒道:“我看呀!这家伙八成是想改行当记者,才会只顾得待在开封炒新闻!”   老杜轻笑道:“并非那老不想做生意,只是这次得劳驾你们多跑一趟,亲自上一趟开封,他会在开封等你们,绝对不再黄牛。”   小刀微微皱眉道:“开封那麽大,我们并不认识武林贩子,要如何与他取得联络?”   老杜含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牛皮信封,交给小混,和悦道:“如何与那老联络,这里面说得很清楚。”   小混高兴地弹坐而起,一把抢过牛皮信封,顺手一巴掌拍在老杜左肩上,谑笑道:“奶奶的,有这玩意儿怎麽不早点拿出来,你这不是吊咱们胃口?”   老杜龇牙咧嘴苦笑道:“我到现在才有机会告诉……”   面对五个凑成一堆的脑袋,老杜自觉无趣地耸耸肩,迳自住口。   小混撕开蜡封的牛皮信封,由里面取出一张棉纸短笺,小刀等人不自觉地伸长脖子,每个人都想瞧清楚短笺上写些什麽。   小混轻轻念道:“相国寺中,市集之日,百工群聚,独见龟卜。”   随即,他又从信封中倒出一枚龟壳磨成的制钱。   小混将这枚龟壳制钱拈在手中翻看半天,只觉得除了质料不同,样式、大小竟然与一般通用的制钱无异。   於是,他顺手将它抛给小刀,让其他人满足一下好奇心。   小混重新将自己深深埋入太师椅,喃喃自语道:“开封,这一去可得要两、三个月才到得了地头呐!”   老杜笑问道:“怎麽着?你难道有其他要事办不成?”   小混抬眼道:“不是我。”   他忽然又叫道:“小红毛!”   亨瑞吓了一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小混呵呵笑道:“没事,我只是想问你,你不是还有个老哥吗?”   亨瑞奇怪地点头,早在小混养伤的大半个月里,每天无所事事就是对他进行身家调查。   小混早已将他的祖宗八代全都摸清了,怎麽会突然又问起他来?   小混瞧着亨瑞满脸狐疑的模样,好笑道:“得了,我又不是把你骗去卖,你干嘛那付德行看着我。”   顿了顿,他接着沉吟道:“小红毛,咱们虽然不明白为什麽猛龙会要对你家下毒手,可是,他们不放过你这个活口是一定的,所以,我想最好还是让你和你老哥联络上,带你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亨瑞蓦地叫道:“不要!小红毛报仇,不走!”   接着,他突然冲口而出一连串叽哩呱啦的番话,听得在场所有的人俱是为之一怔,瞧他说得恁般飞快和激动,这大概是自他遭到家变之後,说得最痛快的一次话。   众人全都傻眼地瞪着他。   忽然——“啪!”的一响,小混弹坐而起,赏了他一记大响头,笑骂道:“闭嘴!他奶奶的,红毛鬼就是红毛鬼,你说那种不是人听的鬼话,谁知道你在说什麽,这样子怎麽讨论你的将来!”   亨瑞愕然地揉着脑袋瓜子,嘟起嘴委屈地瞪着小混,忽然,他又是劈哩啪啦连珠炮似的鬼话连篇。   小混直瞅着他,嘿笑地警告道:“奶奶的,小红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你再不住口,小心我对你的尊臀不客气!”   亨瑞果然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立刻乖乖地闭上嘴巴。   小妮子奇道:“小混,你怎麽知道小红毛在骂你?”   小混嘿笑道:“这有什麽好奇怪,哪个人会在挨打之後,还称赞打他的人,当然是破口大骂,而且,就算小红毛不是在骂我,他不住口,我照样揍他屁股,绝对不会和他客气的。”   亨瑞搔搔他那头火红的短发,悻悻道:“他奶奶的,大欺小,神气!”   他的动作和口气,简直像小混的翻版一样。   “咦?”   小混等人全都惊讶地瞪大眼珠子,直瞅着他上下打量,而亨瑞自己犹不自知到底怎麽回事,只是迷惑地张大他的绿眸子,不甘示弱地反瞪众人。   小混右眉一挑,吃吃笑道:“奶奶的!小红毛,你真能混呀!咱们认识不到一个月,你就把我的招牌你都偷学去啦!”   “曾能混?”亨瑞摇头道:“不是我,是你!招牌偷去,我没有。”   小妮子“噗哧!”笑道:“小红毛,怎麽都学了大半个月,你的中文程度还是那麽差呢?”   小红毛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脑袋,呵呵直笑。   小混瞧他那动作,夸张地拍着额头呻吟道:“还说没有偷我的招牌!”   亨瑞着急地辩解道:“没有,没有,小红毛从来不偷,偷,不好,是坏孩子。”   小刀安慰他道:“小红毛,你别急,小混说的偷,是指你的动作像他,学他,不是说你真的偷他东西。”   “噢!”亨瑞这才明白小妮子说他程度差的原因,他脸上不禁浮现一抹讪然的潮红,偷眼瞧着小混咯咯傻笑不停。   小混故意板起脸孔,肃然问道:“笑什麽笑,不准笑,说,你要如何才能联络得上你老哥?”   小红毛被小混冷森森的表情,吓得一怔,不禁呐呐地说道:“找大船,大船送信,叫格瑞来。”   小混斜睨着他,故作冷然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那大船要到哪儿去找?”   亨瑞蓦地眼眶儿泛红,泫然欲泣地垂下头,低声道:“天津!”   小混瞧着他黯然的模样,拍拍他的肩,嘻嘻笑道:“好了,跟你开玩笑,吓唬你的,男孩子要流血不流泪,怎麽老跟个娘们一样,动不动就只会哭!”   亨瑞方才破涕为笑。   小妮子已然不服气道:“臭小混,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娘们哪里又得罪你啦?要你在那儿嚼舌根,真像三姑六婆的娘们!哼!”   小混蓦地咬住舌头,有些哭笑不得地斜瞟了小妮子一眼,岂料,这妮子还真得意忘形地抿着嘴,翘起挺直的俏鼻子,一副得意成二五八万的德行。   小混暗忖道:“奶奶的,给我来这一套,你这妮子真以为自己是住在河东边的母狮子!”   忽然,小混起身朝着小妮子倒头便拜,口中犹自嚷嚷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生忘记有娘们在此,言有所失,在下这厢赔礼了!”   他双膝一屈,人就待往下跪去!   小妮子直觉地冲上前,弯腰伸手要扶起小混,同时怔然地叫道:“小混,你在发什麽癫……”   蓦地——小混微屈的身形一记踉跄,仰起的头恰巧迎上俯身的小妮子,“滋!”的脆响,不消说,自是家法侍候!   小妮子“呀!”的尖叫,抚着嘴狼狈地朝後逃去,再也神气不起来。   小混得意地瞅着小妮子落荒而逃,口中犹不忘调笑地逗弄道:“印章都盖得那麽响,你现在遮起嘴来,岂不是欲盖弭彰,诱得人想再犯一次罪嘛!”   小妮子那只手登时就举在半空,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不知该将手朝哪里放才好,羞得她莫可奈何地猛跺小蛮靴!   小混见状在心里偷笑道:“小娘们,我就不信你能神气上天去,碰到我,你除了吃瘪,就是吃甲鱼,一样都是鳖!”   老杜简直被小混如此新潮、大胆的限制级表演吓傻了眼,只见他像尾跳上岸的鱼,张大着嘴,瞪大眼睛,直像快喘不过气似的。   小刀他们却已经是见怪不怪,根本没兴趣多瞧上一眼。   正当小混洋洋得意,大摇大摆地走回座位时,蓦地,一声惨兮兮的马嘶要死不活地传进众人耳朵。   登时,花厅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朝大门口冲了出去。   小混一马当先来到朱漆大门前,他连门栓都懒得拨,索性直接翻墙而出,飘落胡同里。   只见赤焰在从前面不远处的杜老驼洒坊里,颠三倒四地蛇行而出。   它一瞥见小混,忍不住又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低嘶,然後朝站在胡同底的小混这边,迈着八字步伐,一摇一摆,外加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小混迎上前去,抱住赤焰的颈项,哈哈笑道:“我说儿子呀!你怎麽这样快就醒啦?”   就像每个喝醉的人都怕有人在他耳朵大叫,赤焰低嘶地甩甩头,以它充满血丝的大眼睛,哀怨地瞟了小混一眼,像是在警靠小混说话小声些一般,这才重新将自己那颗重沉沉的大脑袋,搁在小混肩上休息。   其他人这时纷纷从豁然而开的大门里挤了出来,乍见赤焰狼狈的模样,微怔之後,猛地哄堂大笑。   赤焰抬起眼皮子,以痛苦的眼神不悦地瞪他们一眼,忽然,它软趴趴的四肢,似是再也无法支持自己庞大的身躯,蓦地往外滑去。   小混被赤焰猛的往下一沉,大叫道:“喂!儿子,你别倒呀!”   “咚!”的闷响,赤焰再度四平八稳地摆平在地上,而它身下依然压着闷声大叫的小混。   “小子,你给我起来,你想压死你老爹我呀!”   “喂!老哥,快来救我!”   “亲亲小妮子,快想办法把赤焰小子弄走……”   小混瞥见小刀等人全都在赤焰身边蹲下身来,只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没有一个人打算动手将他解救出来。   小混怪声地哇哇大叫道:“你们这群没有良心的朋友,居然这样子对待你们的偶像!”   小刀呵笑道:“难得呀!难得!能见到我们最最天才的超级混混如此呼天叫地,实在是不容易,不容易!”   小妮子接口谑笑道:“就是嘛!如果我们不趁此机会好好欣赏一番,岂不是辜负老天费心安排这个镜头的美意!”   小混没好气问道:“哈赤,你呢?你就看你家少爷被压在马下而不管?”   哈赤搓着手,为难道:“少爷……可是,小妮子姑娘和小刀少爷都不许我扶你起来……”   小混截口道:“你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不待哈赤回答,小刀倏地伸指一戳,点住炳赤的穴道,轻笑道:“小混,别让哈赤太为难,少爷可不是这麽当的喔!”   小混眼珠子一转,瞟向亨瑞,他未开口,亨瑞就急忙摇手道:“小红毛没力气,拖不行。”   老杜赶紧表明立场道:“我是中立的,我谁也不帮!”   他果真自动退後三步,以示清白,只是从他那满脸强憋着的笑容,实在不难看出他的中立,别有解释!   小混盯着一张张贼笑的面孔,目光古怪道:“唉!你们既然喜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们……”   小刀骤觉不对,忽地——小混大喝着将赤焰横摔向众人,登时,赤焰的惊嘶、小妮子的尖叫、小红毛的怪叫、哈赤和老杜的惨叫,同声齐响。   整个胡同登时充满鸡猫子喊叫的喳呼!   小刀正待庆幸自己逃的够快,蓦地,他的腰眼一麻,整个人“咚!”地倒地不起。   小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冲着他眨眼笑道:“老哥,你跟我比轻功,大概还慢上那麽一点点!”   小刀只有苦笑地任小混将他拖回赤焰身边,硬将他塞进赤焰身体下面压住。   他这才发现不光是他自己,所有刚才在场冷眼旁观的人,全都被小混点中软麻穴,一并躺在马身下享受被压的滋味。   小混拍拍手,呵呵笑道:“各位,为了答谢你们对本天才混混的爱护,我决定让你们和我一样,有机会和我儿子多亲热亲热,现在虽然还有点小雪,可是有赤焰当你们的被子,想必你们不必担心冻着!”   接着,小混拍拍醉眼朦胧的赤焰,揶揄道:“儿子,替我好好招待这些好朋友,别忘了偶尔动一动,扭一扭,让他们享受一下马杀鸡的乐趣,我进去休息啦!”   赤焰随即呻吟地扭动一番,小刀等人立刻感到像被一个磨盘辗过一般,齐齐叫道:“哎唷……小混,你回来!”   小混负着手,头也不回道:“今儿个是腊八,厨房里大概已经准备好稀饭,这种下雪天呀!吃碗热呼呼的腊八粥,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其他人呻吟着瞥见小混按步当车地走进大红门。   忽然,小混又探出头来,轻笑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刚才撂倒各位那手绝招叫拈星指,那是我文爷爷的真传,专门用於以寡敌众时常烘。而且人越多就越有效,我这还是第一次试验,看来效果的确不差,好了,我要进去啦!拜拜!”   小混消失在门後,众人又是齐声呻吟,小混又露出他那张迷人的笑脸,奸黠笑道:“对了,还有,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每个人留下一碗粥,今天是腊八嘛!不吃粥就太没意思了,对不对?我走啦!不客气喽!”   “死混混,臭混混,你出来,我恨死你啦!”   “小混球,你这死没良心的,出来!”   “坏混混,小红毛不和你好!”   “算了,他不会出来的……唉!我为什麽要保持中立?”   其中只有哈赤没吭声,因为,别说小混只是惩罚他刚才见死不救,就是小混要他死,他也不会吭一声!       第七章 海城风光洋行会     天津,地位北运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等五条重要河川水道的交汇处,如此重要的河口交汇处,不想成为一个重要的商埠,实在很难五河自天津总汇之後,经由城的东北向东流,即是着名的海河,亦称沽直。   河出大沽口,注入渤海,是进出黄海、东海等地的重要据点,更是大明朝和各海外藩属国交通的要位之一。   因此,天津名正言顺地成为大明朝廷北方繁荣的大商埠、大城市。   并且由於天津距离京城慢慢地走,也不过三天的时间,故而,天津成了汇集了不少南北杂货,甚至水货商行,准备随时提供各种新鲜、时髦的玩意儿,供京城里的皇亲国戚,权臣大爷们吃喝玩乐之需。   自然,天津城也是小混他们前去开封的必经路程之一。   所以小混决定先到天津走上一趟,解决小红毛的问题之後,再南下开封找武林贩子那钱重做买卖!   当小混他们一伙人离开京城上路的第一天早上,除了哈赤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混闲扯之外,其他小刀、小妮子和亨瑞三人全都板着一张扑克脸不理搭小混,以示三人对前一夜被小混摆道的不满。   其实,小混也没让他们在雪地里待得太久,他不过是进去喝了一杯热茶,连腊八粥都没吃,就又回头出现,解除他们几人被禁的穴道。   只是,小刀他们由於小小可爱的自尊心受到一点不轻不重的打击,使得他们不得不对小混摆点脸色,略做抗议。   第一天中午不到,小刀又恢复以前谈笑风生的样子,和小混斗斗嘴,胡扯一通。   到了晚上,小红毛亨瑞郑重声明和小混和好如初,便是赤焰小子,也在饭前完全从烂醉中清醒过来,神采奕奕地扬蹄欢嘶。   唯独小妮子这位望家大小姐,曾家未来的媳妇,足足和小混冷战三天。   直到这妮子发觉三天来,小混依然吃得饱,睡得着,笑得比别人大声,丝毫未受她的冷战所影响,她这才没趣地自动解除警报,恢复如阳光般的笑靥。   小混勾着她的下巴,呵笑道:“对嘛!这才是我的亲亲小妮子,你笑起来的时候,可以把我迷得昏头转向,什麽都会忘忘去,你干嘛老是板着张棺材脸,难看的要死!”   小妮子没好气地啐道:“讨厌,谁叫你欺负人家!”   小混嘿嘿笑道:“谁叫你先欺负老公,喝!还想看我的精彩镜头呐!”   小妮子消了气,娇哼了一声,迳自去找赤焰聊天。   小刀压低嗓门道:“啧啧!女人呀!真是善变的动物,小混混,也亏你才消受得起!”   小混咋舌道:“得了,老哥,你少装得那麽纯洁,我就不相信你闯荡江湖十几年,还会是只童子鸡。”   小刀蓦地乾咳一声,微见尴尬地踹了小混一脚,笑骂道:“他奶奶的,什麽话嘛!难不成你就有经验?”   小混讪谑狎笑道:“我可不像你,七少年八少年就到江湖上和人瞎搅和,我可是规规榘榘地待在沙漠里,自然是有品质保证的原装货,还没开封!”   亨瑞跟在他们二人身边,迷惑地听他们二人说天书,直到他听见开封,这才高兴道:“开封,小红毛要去!”   小混顺手赏他一记响头,谐谑道:“去你的头,小孩子不懂事,乱插什麽口。”   亨瑞不服气地叽哩呱啦乱骂,小混掏掏耳朵,狎笑道:“对不起,我听不懂鬼话!”   最後,亨瑞还是蹦出一句:“他奶奶的,大欺小!”   小刀强忍着笑意道:“小红毛,你还真是近墨者黑,什麽不好学,就学上这句他奶奶的!我看你也得教小混一句骂人的话,这才叫文化交流!”   亨瑞得意叫道:“布鞋!”   小混谑道:“布鞋?我还慢跑鞋哩!这和骂人有什麽关系?”   亨瑞摇着手道:“布鞋,狗屎!狈屎,布鞋!”   小混和小刀茫然对看一眼,小混搔搔头道:“布鞋,狗屎!你是说穿着布鞋去踩狗屎,还是穿狗屎……不对,狗屎不能穿嘛!”   小刀异想天开道:“或者,补鞋的是狗屎,这没道理嘛!”   亨瑞重重一哼,索性停下脚步,点着小混胸膛,一字一顿道:“布鞋,荷兰话;狗屎,支那话;布鞋就是狗屎!”   小混和小刀异口同声:“哦!原来荷兰的布鞋,就是汉人的狗屎!”   想了想,小混抬起脚看着自己所穿的平底软鞋,不解道:“奇怪,为什麽荷兰的布鞋要用狗屎去做,那能穿吗?”   他迷惑地摇摇头,看看小刀,小刀也对他耸耸肩表示不明白。   “不管啦!反正荷兰布鞋就是骂人狗屎啦!”小混决定答案之後,便意气风发地往前走,突然,他咯咯笑道:“老哥,这可比你的乌拉狗屎鸟蛋屁有学问多喽!”   小刀轻松道:“那当然,荷兰布鞋可是进口的舶来品,当然比较有学问,只是我很怀疑,当你骂人家他奶奶的你是荷兰布鞋!会有人听得懂吗?”   小混耸肩道:“那只好把这双荷兰布鞋留着,等有机会遇见红毛鬼而且派得上用场时,再拿出来骂给他们听啦!”   他们二人认真地讨论这双布鞋的用途,却没注意到小红毛正在一旁猛翻白眼,对他们感到受不了!   ※※※   进了天津城,亨瑞宛如识途老马般,带着小混他们穿过大街,经过小巷,朝一处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目标闷着头直闯。   小混有些好奇道:“小红毛,你来过天津城是不是?你要往哪里去?”   “嗯!”小红毛肯定地点点头,字正腔圆道:“找李伯伯!”   小混众人对望一眼,均是不解地耸耸肩,没人知道这位李伯伯是干啥吃的,可是瞧小红毛那麽有把握的样子,也只跟着他瞎摸乱撞。   蓦地——小混等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放眼望去,竟是到达五河交汇的河口码头前面。   码头旁泊有许多舢舨和中、小型货船忙碌的搬运工人吆喝着上下船货,小混等人不禁佩服得连连咋舌。   码头右侧是一排高大宽敞的砖砌大厝,有些是仓库,也是临江而设的大店铺。   忽然,亨瑞欢叫一声,撒腿朝一家高挂着李记洋货庄招牌的店铺跑去。   小混等人惟恐有失,顾不得继续欣赏难得一见的江边奇景,紧随着亨瑞身後奔向前去。   小红毛一路跑着,口中犹自哇啦着他自己才听得懂的外国语,他的叫嚷,立即引起店铺前,一名正在监督进货,年约五旬左右,长相平常的中年人注意。   这名中年人讶异的回过头,当他看清楚朝他奔至的亨端,不禁惊喜交加地叫道:“亨瑞,校韩子!”   他大张着双臂,接住扑向他怀中的小红毛,激动地抱起亨瑞直转,那情景,就像见着失散许久的孩子般,神态中除了无比激动,还有掩不住的欣喜之情。   小混他们见状,这才稍稍松口气,不觉地放缓脚步,好让小红毛和那中年人有机会发泄一下情绪,享受一番久违的孺慕之情。   中年人放下亨端之後,半蹲下身,面对着亨瑞,惊喜道:“校韩子,我听说你家遭人打劫,还被放火烧光了,传信的人说没有留下活口,怎麽……怎麽你居然无恙?既然你没事,怎麽不早些来找李伯伯?你这快一个月来,倒是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亨瑞有些招架不住,难以作答,他索性伸手朝小混他们指去,兴奋又结巴道:“小混,救我,坏人可恶,杀……小混,躲起来……”   这位李伯伯似乎对亨瑞的语无伦次习以为常,他只是爱怜地揉揉亨瑞那头乱发,站起身来,他这时才注意到亨瑞身後的其他四人和一匹红马。   於是,他伸手揽着亨瑞肩头,淡然地对小混他们报以和蔼的微笑。   亨瑞拉着他李伯伯的大手,替他介绍道:“小混、小刀、小妮子、哈赤,他们救我。”   这次李伯伯可是听得清楚加明白,他连忙上前,大手分别紧按住小混和小刀二人肩上,深刻道:“小兄弟,我代校韩子谢谢你们,他是我好友的小孩,你们救他,就像救我的孩子一样。”   小混眨着眼,嘻嘻笑道:“李伯伯,你就别客气,有什麽话咱们总不能站在这大门口说呀!你没瞧着,咱们已经妨碍你的手下进货啦!”   其实,早在亨端大叫着跑近时,李老板的手下就已经停下进货,好奇地望着自家老板和小红毛打交道。   李老板闻言,呵笑道:“对对#号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回头对一名二十来岁的精壮伙计吩咐道:“大虎,你看着把货进了仓,再将货单交给帐房,我先进去。”   大虎恭应一声,迳自招呼其他人继续进货。   李老板左手牵起亨瑞,右手连忙让道:“小兄弟,里面请!”   小混他们当下亦不客气,随着李老板跨入那扇足有二人高的朱漆大门,赤焰在小混的示意乖顺地跟着一名伙计离去。   大门之内,即是类似一般住家的前院,左右各有一道回廊通向正对大门的一处石屏,回廊之间是一座略呈椭圆形状的喷水鱼池。   池内有假山、有锦鲤、还有东一簇,西一簇的睡莲,只是睡莲花期已过,徒留残叶於田。   倒是水池四周的花圃里,各色菊花正是开得茂盛而且艳丽,彷佛这些金黄的、雪白的、艳红的、淡紫的花朵,也都在期待着即将来临的新年,使得李记洋货庄内,显得有些儿喜气洋洋。   李老板带着小混等人转过分隔前後进的石屏风,经过一条白石小道,进入一间正厅,众人刚落座,立即有仆人送上香茗。   李老板迫不及待问道:“小兄弟,你们既然救了校韩子,定然知道惨案是如何发生,能否告之老夫,还有校韩子他的爹娘不知是否得救?”   小混摇了摇头,随即将当夜情形大略地叙述一番,随着小混的诉说,李老板不时黯然低呼,满脸伤痛。   接着,小混将救了亨瑞之後的详细情形,也提了一提,他缓和道:“我想,猛龙会一定还会继续追杀小红毛,所以,我想最好是赶快联络上小红毛的哥哥,将他带回家去比较安全。”   李老板同意地直点头,同时带着思虑道:“可是,你们呢?那些匪徒若是找不着校韩子,自然会对你们不利。”   小混狂放地笑谑道:“奶奶的,想对我们不利,他们可还得多秤秤斤两,也不打听打听,我曾能混是混哪里的!”   李老板对小混这十足的流氓口吻,不禁愕然微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刀轻笑道:“李老板大可不必为我们担心,毕竟,我们也是江湖上打滚的人,对於如何应付猛龙会,自然有我们的方法,倒是,李老板你是个生意人,留下小红毛或许会引起一些麻烦!”   李老板不禁拍着胸脯道:“笑话!我李某人和校韩子他爹做了这麽多年生意,今天他家遭了难,我自是义不容辞要照顾校韩子,我可不怕什麽麻烦,有本事就叫他们来找我好了。”   小混呵笑着夸赞道:“要得!李伯伯,你虽不是什麽江湖人,可是也是重义气的好汉呐!”   李老板客气道:“哪里,哪里,做人嘛!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那还叫什麽朋友!”   小混呵呵一笑, 溜了小刀一眼, 他们不禁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小混心想:“义气是够了,只可惜猛龙会真个儿找上门时,一样杀得你哀哀叫!”   小刀轻呷口茶,沉稳道:“不知李老板打算如何通知小红毛的哥哥?”   李老板转头望着亨瑞,慈祥道:“其实,我早在刚接到葛林斯特被害之事後,就已经捎了一封信,托人想办法送到荷兰给格瑞,噢,格瑞就是亨瑞的哥哥。”   小混等人点点头,表示知道。   李老板继续道:“可是,由咱们这里坐船到荷兰,也得好几个月,加以海上的风险实在也难说得一定,因此,不知道格瑞是不是收到了信,不过,前两天有一艘船从西班牙来……”   “西班牙?”小混等人皆是迷茫地重覆。   小混抓抓後脑勺,不解问:“这又是啥玩意?”   李老板笑着解释道:“西班牙是一个国家,在大海的另一个地方,离咱们这里,可是远得十万八千里!不过,由於他们的航海技术很好,所以和荷兰一样,是和咱们大明朝做海上生意的仅有外国毛子。”   小妮子直到此时方才开口,娇笑道:“李伯伯,你说的这事好新鲜,我从来没听说过也!我一直以为除了咱们大明朝和塞外一些蛮子各族,再也没有其他种人呢!”   李老板哈哈笑道:“不在一行,不识一行嘛!我若不是长年经营海上生意,我也不知道除了咱们汉人和一些番邦之外,居然还有一些浑身长毛,像极了大猩猩的野人呐!”   小混双目放光,兴奋问:“真的像大猩猩,会说人话?”   李老板瞥了亨瑞一眼,轻笑道:“否则怎麽叫毛子!只是他们说的话,咱们大都不懂罢了!”   亨瑞朝他扮个鬼脸,似是知道毛子并不是个挺正经的称呼。   哈赤憨然问:“可是不懂说什麽,怎麽和他们做生意?岂不是要用手比划?”   李老板豁然笑道:“就是呀!不过,像他们来咱们这里做生意的毛子,有些懂一点汉语,偶尔也有咱们汉人有兴趣学他们的蛮话,这样子两头一凑,勉强就能沟通,生意就做得开了。”   小混忽然呵呵笑道:“说的也是,像我就学了一句荷兰的布鞋,只是我还不知道这布鞋得要怎麽穿法呐!”   “荷兰的布鞋?”李老板一脸茫然地盯着亨端,半晌,他恍然大悟笑道:“布鞋!噢!是这句话呀!”   小混感兴奋道:“如何?李伯伯,你知道怎麽派得上用场?”   李老板哈哈大笑,解释道:“他们说布鞋,就和我们骂他妈的或是狗屎蛋的意思差不多,是一句粗话罢了!”   小混和小刀二人直到此时,方才恍然大悟。   小混不禁好笑地糗道:“小红毛,你这个老师可真菜,教我们骂人也不解释清楚,害我老想不通你家的荷兰布鞋该怎麽穿!”   小红毛吐吐舌头,扮个鬼脸道:“布鞋!狈屎!不懂,笨!”   小混轻轻一笑,拉回话题道:“李老板,你方才说前二天来了一艘毛子的船,这和联络小红毛他哥哥的事有关?”   李老板点头道:“不错,据我所知,这艘船的船长认识格瑞,他应该知道格瑞目前的行踪,只是,他的汉语并不顶好,我要和他沟通这事很难。如今,校韩子在这儿最好,他可以自己去问威金有关格瑞的事。”   “威金!”小红毛登时兴奋地拍手大叫道:“认识!认识!朋友,格瑞的!”   小混轩眉道:“可是你是荷兰毛子,他是西班牙毛子,你听得懂他的话吗?可别到时候你也跟他用手去比。”   亨瑞点头如捣蒜,高兴直叫道:“懂!懂!一样话,一样。” (按:当时欧州地区以拉丁文为其主要语言,亨瑞能说荷兰语,亦能说拉丁语,故亨瑞自然能和西班牙人沟通。) 小混嘿笑道:“懂就好,这样子你的事可就省下不少麻烦,等你这边有个了结,我们也好放心上开封去。”   提到开封,亨瑞知道分手的时候就快到了,一个月来,由於小混他们在与亨瑞朝夕相处时,细心体贴的关怀和照抚,使得甫遭丧亲毁家之痛的小红毛,在感情上有了依靠,不至於沉沦在伤痛之中不能自己,如今骤然别离,不禁使亨瑞神色为之黯然。   小刀若有所觉地拍拍亨瑞肩头,淡笑道:“怎麽,能见到你哥哥,你反而不关心?”   亨瑞垮着脸道:“格瑞来,就要离开,和你们舍不得!”   小混故意笑谑道:“奶奶的,小红毛,教了你那麽久,你说起话还是颠三倒四,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记得,要说舍不得和你们分开,懂不懂?”   亨瑞傻傻地道:“不懂。”   小混夸张地拍拍额头叫道:“天啊!我怎会收到你这种帮兵,真是遇人不淑!”   亨瑞咯咯笑道:“帮兵,懂!狂人帮,小红毛……小红毛是狂人帮的兵!”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才眨眨眼,亨瑞在小混的逗弄下,已经忘掉即将分手的黯淡,又恢复兴高采烈的样子。   小混抿着嘴,满意道:“不错,你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人话!”   李老板含笑道:“狂人帮也是江湖帮会吗?校韩子是如何入会?”   小混得意道:“李伯伯,狂人帮是未来武林中第一狂帮,现在成员六名,除了一个出公差不在,其他五个都在你眼前。”   李老板微怔之後,蓦地哈哈大笑,他不太相信眼前这些半大不小的小表,竟然也敢和江湖大爷一样,开帮立派,而且瞧小混那付得意的样子,还真像有那麽回事。   於是他边咳笑,边点头道:“狂!的确够狂!”   如果未成年儿童都敢如此嚣张的挂起招牌称帮卖狂,他李某人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当然,他的佩服属於玩笑的性质占大多数。   小混这麽鬼灵精怪的人,岂会不知李老板口气中戏谑的成分居多,他心中不禁有气,忖道:“他奶奶的布鞋,要不是看在小红毛还得住在你这儿的分上,少爷就先教训你个有眼不识泰山!”   他嗔怪地白了李老板一眼,李老板似乎也发现自己笑得太过分,连忙刹住笑声,嘿嘿乾咳道:“那个威金船长好像打算下午出航,我看我赶快叫人准备小船,好赶到塘沽外海见他去,免得万一咱们去晚了,他说不定就离开了!”   亨瑞立刻催道:“船!别跑!快快!”   李老板对他慈祥一笑,不再耽搁,立即告个罪,起身出去安排渡船之事。   小刀这才微笑道:“小混混,我瞧你快憋不住教训这位李老板啦!”   小妮子等人不明所以,不禁诧异地瞅着小混。   小混哼声道:“奶奶的,谁叫他敢小看咱们狂人帮,不过,算他识相,知道自己笑错了,我勉强看在小红毛的面子上,饶他一遭。”   亨瑞立刻扑上前,抓着小混的手臂,摇晃道:“不要,李伯伯是好人,别生气,帮主!”   小混点着他的额头谑道:“哟!为了求情,你连新学的帮主都拿出来献宝?想撒娇,门都没有,去去去,本大帮主不吃这一套!”   他像赶苍蝇般拚命挥手。   谁知,小红毛竟也大牌哼道:“奶奶的,神气!算了!”他不管小混夸张地瞪大眼珠子瞅着他,迳自扭身回座,盘起双腿,挑衅地斜瞟着小混。   小刀等人见小红毛如此大胆,竟敢公开向狂人帮大帮主挑战,不禁全部嘿嘿偷笑着。为即将发生的事暗骂小红毛不知死活!   小混“咦!”的怪叫,目光古怪地盯着小红毛。   小红毛犹不自知大难临头,依然故我仰鼻轻哼一声。   蓦地——小混没有任何预兆,忽然自所坐的太师椅上猝起发难,直扑小红毛。   亨瑞半是兴奋,半是好玩地尖叫一声,自盘坐的椅面蹦了起来,翻向椅背之後!   忽然,小红毛骤觉後颈领口蓦然一举,人尚未来得及逃开,已被小混一把揪住,拖回椅背上,也不知小混在怀里摸出什麽东西,只见小混左手往他後领一塞,顺手刮他屁股一大巴掌,才放手将他丢下地去。   “哇!”   小红毛忽然像被蜜蜂螫到般,大叫着蹦起半天高,反过双手在後背又搓又抓,接着,他像顽童中邪一样竟然就在原地又扭又跳,嘴里也不得安宁地哇哇吼叫。   小妮子不禁看直了眼,喃喃道:“他在干什麽?跳霹雳舞吗?”   哈赤有些担心道:“会不会是中邪?我看过咱们蒙古巫师,在大神附体时,就像他现在一样!”   小刀皱着眉笑道:“小混,你到底如何整治小红毛,让他蹦成那个样子?”   此时,小红毛不光是扭蹦,他双手更在浑身上下又拍又搔又搓!   小混闲闲地挖着鼻孔,视若无睹道:“整治?没有呀!我只不过是送他一盒跳蚤,让他兴奋一下罢了!”   李老板恰巧在此时进厅,看见亨瑞那种凄惨的德行,不禁惊呼道:“校韩子,你是怎麽啦?”   小混懒懒道:“他没有拉,他是痒!”   “痒?”李老板满脸茫然地看着小混。   小混露出一抹令人又爱又怕的邪邪懒笑道:“这就是向狂人帮大帮主权威挑战的结果!”   不待李老板有所表示,小混接口黠谑:“笨呐!小红毛,你不会把衣服脱了是不是?”   小红毛猛然醒悟,还果真听话地开始宽衣解带,蓦地,小妮子尖叫一声,掩面急急跳出大厅之外。   小混被这声附加的尖叫吓了一跳,他扭头愕然看着狼狈而逃的小妮子,怕着胸口道:“怕怕,我倒没想到会有这种连锁反应!”   亨瑞的动作还真快,三两下扒光了衣服,露出光溜溜的屁股,和一双毛手毛脚。   李老板瞪大眼,叫道:“你为什麽那麽听话,人家叫你脱,你就脱……”   他忍不住好笑道:“这像什麽话嘛!”   小混咯咯笑道:“本大帮主要他脱,他若不脱更不像话!”   光着身子的亨瑞,似乎气急了,哇啦怪叫一声,就朝小混冲来,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模样。   小混故意抱头鼠蹿, 逗着亨瑞绕着几张太师椅团团打转, 口中犹自叫笑道:“救命呀!不得了,有人裸奔呐!快来看暴露狂!”   李老板见着实在不像样, 就抱起亨瑞丢在地上的衣服, 拉住乱跑的亨瑞道:“校韩子,你发什麽疯,快把衣服穿上!”   小刀见李老板抱着亨瑞的衣服,不禁伸出手,欲言又止,接着,小刀颓然放下手,苦笑道:“算了,太晚了!”   原来,李老板似乎也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亨瑞趁他手劲一松,便挣开他的抓持,继续光着身子抡拳追杀小混。   李老板蓦地怪“咦?”轻呼,他急忙抛开亨瑞的衣服,伸手在身上抓痒。   小刀无奈地耸耸肩,对哈赤扮个苦笑,索性招呼哈赤一起离开这大厅,出去时,他没忘记小心地将厅门反手掩上。   此时,大厅里除了小混咭咭咯咯的张狂笑声,和小红毛叽哩哇啦的叫骂声,而其中,似乎还杂夹着有人正用力抖动衣服所发出的琐琐细细声……       第八章 巨舰惊奇广见闻     一艘敞篷快船乘风破浪地顺流而下,如飞地直放大沽口。   船上,正是李老板和小混他们一行人。   李老板正以满脸怪异的表情瞄看着稳坐船中的小混等人,或者,更正确点说,应该是斜瞄着小混一人才对!   擅於马术的小妮子,却也是道地的旱鸭子,此时,她的三魂七魄早在上了船,见了水之後,吓掉了二魂五魄,正白着脸,全身软绵绵地瑟缩在小混怀里。   小混轻拍着伊人香肩,安慰道:“小妮子,这没啥好怕的嘛!我也是旱鸭子,可是你瞧我还不是老神稳稳,只要是坐稳了,还怕摔下水不成!而且,就算咱们真的下水去洗澡,我一定会叫赤焰小子驮着你,包管你沾不到水,乖乖,别怕喔!”   赤焰四平八稳,大剌剌地站在一旁,似乎听懂了小混所言,附和似的轻嘶一声,低下头轻舔着小妮子苍白的嫩颊。   哈赤苦着脸道:“少爷,哈赤宁愿骑马,实在不喜欢坐船这玩意儿,瞧这船忽上忽下摇摇晃晃的滋味,真叫人提心吊胆,好像在半天空一样丝毫着不上力呐!”   小混瞪眼道:“闭嘴!要你来说,这里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第一次上船,再多罗嗦,我就一脚把你踹下水,看看你还会不会吊在半天空。”   哈赤这才想到小妮子晕船得厉害,自己这话说的的确不是时候,於是,他连忙用自己的大手捂住嘴巴,不敢多加吭声。   小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以为捂住嘴巴话就收得回去呀!真受不了你。”   哈赤讪讪傻笑地放下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兀自搔着自己那头乱发。   小混斜睨着依然满脸嗔色的亨瑞,黠谑地逗笑道:“怎麽,小红毛,你还不服气是不是?先前那顿点心,可是咱们狂人帮对不敬帮主之人,最最轻微的惩罚而已!”   亨瑞嘟着嘴,负气道:“点心?痒的,我不要!”   小刀哈哈笑道:“小红毛,你入了狂人帮就像上了贼船,哪有选择要不要的权利。”   亨瑞忽然睁大眼,奇道:“贼船?海盗!狂人帮,海盗?”他不相信地摇着头,继续道:“狂人帮没船,不是海盗,没有贼船!”   小混赏他一记响头,吃吃笑道:“盗你的头,到现在还搞不清真船、假船,我教你的中文全他奶奶的白教,真是布鞋一堆!”   “布鞋!”亨瑞搔着头,咯咯直笑,实在搞不清楚他是笑自己程度太差,还是笑小混终於找到布鞋的穿法。   小刀叹笑道:“什麽锅配什麽盖,老天让你这个混混碰上小红毛不是没原因。”   小混嘿嘿笑道:“哪里,哪里,就像本少爷遇见你也是物以类聚的另一个实例证明。”   话一反,小刀就变成和他一样,都是一群混混,小刀只有翻着眼,摇头苦笑的分。   不过个把时辰,小船已经到达大沽口附近,只见四处舟楫林立,不乏远洋大船,海口周围显得热闹而拥挤。   小混他们的船,在梢公巧妙地掌舵之下,宛若游鱼般,自在地穿梭在众大小船只之间,不一刻,便脱离港区,驶入渤海湾内。   忽然——亨瑞兴奋地指着远处大叫道:“看!大船,威金的,我认识。”   包括晕船的小妮子在内,小混等人俱皆好奇地伸长脖子朝外海看去。   “我的天,那是什麽船?”   众人不由得发出惊讶地低呼,小混他们从来没想到,亨瑞口中的大船,竟是如此庞大。   那是一艘造形与中国帆船大异其趣的西班牙式三桅大帆船,三张随风飘扬的大帆,宛若三朵自海面浮起的偌大云团轻轻鼓动着。   帆上悬挂的索网,隐约可见有人手脚俐落如猿猴般,轻快地攀爬悬荡在其间。   最让小混目瞪口呆的,则是那艘船的船身之大,犹较大沽口上最大型的海船还要大上二倍,称它为大船,实在是太看轻这艘远洋而来的异国帆船。   这种船,称它为超级巨轮差可比拟,难怪它要泊在外海,大沽口的港湾,只怕容不下这艘的半身呐!   小刀轻嘘口气,喃喃道:“老天,这比我以前见过的海盗船还要大上许多,它还算是船吗?”   亨瑞对小混等人惊讶的表情,满意地咯咯直笑,颇有恶作剧成功之後的快感。   他——小红毛,总算逮着机会吓住小混他们,这实在是非常非常不容易。   小混回过神,半是戏谑,半是夸赞地顺手赏了亨瑞一记清脆的响头,啧啧笑道:“奶奶的,小红毛,你这一次暗杠,可真是杠对了牌,让我们全都傻眼啦!”   亨瑞揉着脑袋瓜子,似嗔还笑,忍不住得意地瞟了小混一记白眼。   李老板轻笑地插口解说道:“第一次看到这种大型帆船的人,的确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若非此等巨型船只,想要在茫茫汪洋之中航行上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小刀轻点着头,同意道:“光是半年、一年的饮水和食物,普通船只,只怕存放不够,何况船上还得装载着其他做生意用的异国货物。”   小混神往地睨着逐渐近的巨船,喃喃自语道:“想当年三保太监下南洋时所搭乘的大船,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麽大?”   李老板闻言轻笑道:“很有可能,据说,昔年三保太监出使南洋时,一艘船可搭载近千人,那船自然是不小。”   小刀斜睨着小混,谑笑道:“可惜呀!小混!”   小混不解道:“我可惜什麽?”   小刀呵笑道:“你晚生了一、二百年,永远也无法证明到底是咱们大明朝的船大,还是这些西班牙蛮子的船大。”   小混轻嗤道:“这种事一点也不难证明,一定是咱们的船比较大。”   亨瑞不服气道:“骗人,格瑞和威金的大船最大!”   小混嘿嘿邪笑道:“你不信?如果你敢和我打个赌,我保证找出一艘比眼前这艘番仔船还大一倍的船,让你开开眼界。”   亨瑞将信将疑地瞅着小混,呐呐道:“赌?我没有钱,赌不行。”   小混搓着手,表情诡异的笑道:“笨!打赌不一定要赌钱,咱们还可以赌些别的玩意儿。”   亨瑞已经有些心动,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似乎在考虑要拿什麽当赌本。   小刀不待他开口,拍拍他的肩头劝道:“小红毛,你别听他的话,你若答应和他打赌,你就输定啦!”   亨瑞茫然不解地问:“为什麽?支那船没有很大,比威金、格瑞大,没有!”   小刀瞥了小混得意表情一眼,淡笑道:“现在或许没有,只要你打了赌,小混造也要造出一艘符合打赌标准的超级大船来!”   小混咂嘴笑道:“老哥,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呐!”   李老板似乎有意要泄小混的气,不以为然道:“别说像老毛子他们那种巨型船只,就是一般来往於近海附近的大船也不是那麽容易造得出来,这不但是要功夫,而且花费更是惊人!”   一直不言的哈赤,突然地打岔道:“少爷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李老板不相信地瞪着哈赤,那表情似乎在说:“少来,你是在捧你的主子。”   小混哈哈笑道:“哈赤,你可真是了解我!”   哈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瞪着他的李老板听一样,憨然地咕哝道:“本来就是,少爷从来都不会骗人,他说有的事,就一定有,没有的事,他才不说!”   李老板的嘴皮子略略轻动,好像要说些什麽,但是,威金船长船上的水手已经看清小船上的来人,正挤在船舷旁,向他们大声地招呼。   李老板立即回身走向船头,摇动双手,愉快地和大船的水手们打招呼,同时,他以自己所懂的有限蛮子话,问候着船上这群外国毛子。   小混盯着大船上,那群裸露着上身,露出一身纠结扎实的肌肉和布满双臂、前胸浓密体毛的高壮船员,“滋滋!”有声地摇头叹道:“他奶奶的,果然像是一群喳呼的黑猩猩!”小妮子软软地倚在小混身上,勉强站起身来,她苍白着脸,用那双无神美目溜过船舷後,皱皱柳眉,无奈道:“小混,咱们一定要上去那座动物园吗?那些毛子猩猩丑死了,一点也不好看。”   小混扶着柔若无骨的佳人,轻轻呵笑道:“我说妮子,人生能有几回上到毛子船,去欣赏那些毛子猩猩,你就勉强为其难逛一遭海上动物园啦!”   其实,小妮子在服过小混交给她的晕船药後,情况早已不如她所表现的那般惨然无助,只是女人嘛!在能够发嗲撒娇时,自然要善加利用这种机会表现一下自己的女人味!   小妮子嘟起嘴,似真还假地叹口气道:“好吧!反正都已经到了海上,不上去看看,也实在可惜!”   小混在心里暗自咋舌,忖道:“假仙,你的名字是女人!”   小船的梢公技巧的让船画出一个之字形,将小船平稳地贴着大船腹部停妥,大船上立刻抛出一卷绳梯,哔啦!声响,滚溜泄下的绳梯,贴着船腹“喀喀!”拍动着。   李老板驾轻就熟地攀着绳梯,一马当先地爬上大船,小红毛迫不及待地紧跟而上。   小混等人眯眼瞧了瞧在海风中轻荡的绳梯,输人不输阵地随後猱身而上。   原本轻晃不止的绳梯,在小混他们使了千斤坠功夫的同时,彷佛在尾巴被加上铅锤一般,笔直地定在半空,任凭海风吹拂,竟然动也不动。   几名倾身正待帮助小混他们上船的水手,见状不由得发出“咦?”地讶呼,他们不约而同地揉揉眼睛,再度往绳梯瞧去。   小混圈扶着小妮子率先上船,他拍拍发怔的毛子猩猩,唤回这几人的注意。   忽然,一名大胡子船员像是见鬼似地跳了起来,口中,叽哩呱啦地嚷嚷着,其他人转向船舷,顺着这名大胡子所指看向绳梯。   只是,小混他们早已纷纷翻身上船,此刻,那道无人的软梯,毫无异样地在风中“●●!”摇晃有声。   没有见着异状的水手们,一个个龇牙张嘴,对那名大胡子发出不屑的嘲笑。   那名大胡子脸红脖子粗地辩白着,他彷佛是寻求支持般,转身询问方才和他一同看到奇怪现象的伙伴。   而那些人也不敢肯定自己刚刚是否真的看见了什麽,只得讪讪地朝甲板上吐口唾沫,无趣地挥挥手一哄而散,独自留下犹在搔头抓耳,惊疑不定的大胡子。   小混和小刀两人将这一幕情形尽纳眼底,他们两人不禁有趣的对望一眼,发出一抹略带好玩的会心微笑。   此时,一名年约四旬,皮肤黝黑,满脸横肉,长着乌黑的乱发,浑身杂毛,身高超过八尺有馀的老毛子,正自船舱中钻出身来。   亨瑞欢叫一声,狂奔着扑向对他张臂以待的这名老毛子,登时,他忘记小混他们,忘记周遭一切,以家乡的语言,激动的和这名老毛子攀谈开来。   小混与小刀等人好奇地溜眼四望,只见原本鼓张的巨帆,此时已经落下。   三支耸立的桅杆不论主副都有一人环抱粗,宽敞的甲板在烈日和风雨的蚀磨下,变得褪色但是光滑无比。   这艘船远望已属庞然,近看更见壮观,即使是它身上所容纳的船员,也是恁般高壮魁梧,使得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哈赤,在他们之间却变得那麽协调,彷佛哈赤在这里才找到他真正的归属。   相形之下,小混、小刀和小妮子三人,在众猩猩充满好奇的围观下,反倒成了误闯大人国的小不点。   尤其是小妮子不但身材娇小逗人,更是万绿丛中唯一一朵艳丽的玫瑰花,不知不觉地散发着诱人犯罪的柔弱和甜美。   出於一种女性直觉,小妮子比小混他们更早发现到自己等人,反而变成动物园中被猩猩看的一群。   尤其是她自己,更是数道色迷迷的探照灯下,不断寻逡的重要目标。   小妮子本能地往小混怀里缩了缩,不知哪一头粗鲁的猩猩,咕哝一句小混他们听不懂的话,引起一阵暧昧的爆笑。   小混和小刀同时有所警觉,不约而同地瞪起不悦的眼神,恶狠狠地抛给围观的水手一次无言的警告。   小混斜溜了船首附近一眼,只见李老板和小红毛仍和那名看似凶狠的船长专注地交谈着,对此时自己等人的处境毫无所觉。   小混伸出手,占有性地揽着小妮子织腰,轻咳道:“老哥,我看咱们过去找小红毛他们,好认识一下这群野毛子的头头如何?”   不待小刀回答,他已经拥着小妮子朝船首移动。   忽然,围住小混等人的水手发出抗议般的吼笑,小刀警戒地注视着这群野蛮人,但是,他们带着好奇微笑的脸上似乎没有什麽恶意。   小混索性对他们回以大方的一笑,嘴巴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麽。   只见他神色认真地指着自己,又指向船首小红毛立身之处,比手划脚地与船员们沟通。   小妮子愕然道:“小混,你什麽时候也学会说毛子话?”   小混对着一群又是茫然,又是皱眉的外国毛子露齿微笑,头也不回道:“瞎掰!”   “什麽?”   小刀等人同声怔然地反问。   小混呵呵一笑,拉起小妮子柔荑,回身就走,他对小刀他们眨眨眼睛,承认道:“我说我在瞎掰毛子话,懂不懂?”   小妮子不由自主地咯咯娇笑道:“小混,你又来了,你干嘛老说这一些连自己都听不懂的怪话?”   小混有趣道:“好玩嘛!反正我们听不懂他们说什麽,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什麽,依此类推,我们听不听得懂自己说什麽,意义都差不多啦!”   小刀不禁叹笑道:“天底下竟有你这种推理法,我实在很怀疑,双狂两位老前辈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小混顺口道:“反正不会是用水浇就是了!”   小刀茫然一怔,接着颖悟到,小混是在说他由沙漠里来,自然是无水可浇。   小刀好气又好笑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搞不清楚小混在什麽时候,才会勉强正经一点。   小妮子却是直到此刻方才想通小混的这股水的奥妙,不由得咭咭咯咯地笑成了掩口葫芦。   唯有哈赤仍是满头雾水,不知这个教与水又扯上什麽关系,他只好搔搔头,对走在身旁的同类张嘴傻笑。   而他这一笑,立即为他蠃得这些外国毛子的友谊。   只见一只只肌肉纠结成块的胳臂,劈劈啪啪的落下,或是大力拍着他的背,或是有劲地重搂他的肩,以传达一些亲切的欢迎之意。   哈赤秉承蒙古好客的热情,几乎立刻和这群与自己有着同等身材的毛子交上朋友,虽然,他们除了相互傻笑,什麽也无法沟通。   亨瑞双目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对迎面而来的小混叫道:“小混混,格瑞很近,在高丽做生意,会到天津,威金说的。”   小混讶异道:“高丽?他怎麽这麽快就到了,你不是说从你的老家到这里要三、四个月?”   李老板在一旁补充说明道:“格瑞是在知道家变之前,就已经离开荷兰到南洋一带做生意,据威金说,他和格瑞在日本见过面。   格瑞因为有客人托购高丽人叁,所以才转往高丽,随後就会到达咱们这里,他想顺道来看看父母和校韩子,只是……唉!”   小刀沉吟道:“他如果要到北京,自然是从大沽口进巷比较方便,可是,很难担保他会在天津停留,万一错过他可怎麽办?”   李老板笃定道:“这个你放心,格瑞来此,主要目的仍是通商,二是探望父母,而我的店和他有买卖约定,他只要是进港,一定会先到我店里完成买卖交易,才上北京城。”   “既然如此……”小刀瞥着小混,考虑道:“我们最好还是在天津陪着小红毛,等他哥哥到达之後,送他们上了船,再前往开封,如何?”   看来,小刀也顾虑到猛龙会可能对李记洋货庄有所不利,是以,他以询问的口气暗示小混留在天津一段时日。   毕竟,老巢位於西淀的猛龙会若在得知亨瑞或是小混他们的下落时,可以很快到达李记,快得足以令人措手不及。   因为,由西淀到天津的距离,大约是北京到天津的路程,然而,若是走水路,那又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耽搁。   小混呵呵轻笑道:“咱们当然要留下,老实说,我实在很想多看一点老毛子,你老哥和你长得像不像?”   他後面那句话,是针对小红毛亨瑞而问。   亨瑞愉快地点头道:“像,妈咪说很像!”   提到母亲,小红毛眼中的光彩为之一黯。   小混有意改变他的心情,故意谑笑道:“这麽说,你老哥就理所当然的叫做大红毛喽!”   “大红毛?”亨瑞侧头寻思,咯咯笑道:“对,大红毛!”   他不忘伸手揪揪自己的红发,满意地直点头。   小混见他笑得开心,不禁暗自佩服这个小红毛情绪转变之快,比中国女人犹有过之。   而他却忘记,其实小红毛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娃儿,又不曾如他一般在要命地大漠之中修过身,养过性,这种变化才是正常小孩应该具有的表现。   小混想归想,口里却无半点犹豫的大剌剌道:“小红毛,现在你是不是该介绍这位毛子头头,船老板,让我们认识认识?”   李老板轻笑打岔道:“小兄弟,他们外国毛子对船老板都称为船长,这是威金船长。”   经过一阵介绍,威金船长大步上前,伸手重重拍着小混肩头,如雷笑道:“谢谢你,为了救亨瑞的事!”   他那带有浓重外国口音的汉语,可叫小混瞪着眼瞎猜半天,才恍然明白他在说些什麽。   小混夸张地垮下肩膀,龇牙张嘴地揉搓道:“威金船长,你是在谢谢我救人,还是不高兴我救小红毛?”   威金船长不解地望着小混。   小混继续道:“你下手那麽重地拍打我,我还以为你是不高兴我救了小红毛,想给我一点教训呐!”   威金船长恍然大悟,忍不住双手插腰,仰天哈哈大笑,他伸手用力搂住小混,大声宣布道:“小孩,我喜欢你!”   小混嘿嘿贼笑道:“让你喜欢可不见得是好事,我可没有断袖子的习惯!”   不待威金明白这句话的涵意,小混横肘顶顶威金腋下,满怀好奇道:“喂!威金船长,你的船好大,可不可以带我们到处叁观一下?”   “叁观?”   威金询问似地望向李老板,李老板为他解释道:“走来走去,看你的船。”   “哦!”威金船长高兴地点点头:“看我的船?可以,可以,来!我带你们去。”   於是,小混等人满心兴奋地随着威金船长往船首走去。   在小混他们心满意足地听着威金船长以难懂的汉语简单解释各种船上设备时,他们赞叹之馀绝没想到,威金船长所称用来保护自己的十数门大炮,在必要时,也会用来攻击无辜的商船。   那就是说,偶尔地,威金船长在浩瀚的汪洋上,会挂起飘扬的骷髅旗,客串一下海盗,打劫一些倒楣的大肥羊。   是夜,在威金船长的力邀之下,小混等人和李老板一同留在船上接受晚宴招待。   一桶一桶由遥远家乡带来的葡萄美酒被取出来招待贵客,一杯又一杯冒着白色泡沫的小麦酒穿梭流动在数百名船员之间。   威金船长为了答谢小混搭救亨瑞之恩,特定破例在出航之前纵容手下大醉一场。   以小混为首的狂人帮众帮兵在这群热情西班牙毛子的敬酒下,潇洒地酒到杯乾,瞧的这群以喝酒论敌友的野毛子兴奋欢呼轰喏,自觉面子十足。   其中,小混和小妮子二人受到的礼遇特别多,因为他们俩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喝酒的人,这些老毛子打算想要将他们二人摆平。   威金船长在一旁张嘴呵呵直笑,他明知手下们的企图,却睁只眼闭只眼,故作不知。   李老板有些提担心的附耳低道:“威金船长,他们还是小孩,这样子……不太好吧!”   威金船长哈哈大笑地摆着手,表示没有关系。   小刀虽然手不离杯和众毛子闹成一团,却在一旁将李老板的轻声低语听个明白。   他不禁暗笑忖道:“他奶奶的,你这贼毛子真是不安好心,想用这种冒泡的饮料灌醉小混,真是痴人说梦话,外带美地冒泡!   不过,小妮子这个妞儿的酒量,也真不是盖的,居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口气一大杯十足的饮料,喝得面不改色,嗯!的确是不简单……”   小刀想着想着,含笑朝小混和小妮子看去,这一看,他差点被饮料呛死!   原来,他这不经心的一瞄,正巧不小心看到醉颜酡红的小妮子,将手中一大杯麦酒很有技巧地喝到船外去。   当然,在酒酣耳热的盛宴下,自然无人注意到那种滴滴答答的倾酒声,就自然有人听到吧,那人也会以为是那一个喝得太多的人,在船舷边拉起裤头撒尿呐!   小刀激烈的咳笑声,引起亨瑞的注意,小红毛此时已是脸色和发色斗艳,他醉态可掬道:“呃!小刀……醉了!”   “咚!”一声,亨瑞四仰八叉地摆平在甲板上,他手中犹自紧紧地扭着还有剩酒的酒杯,黄褐色带着泡沫的酒液,自酒杯咕噜噜流将出来,随着轻轻摇晃的船身,滑入黑暗的阴影中。   小刀举杯轻碰亨瑞手中的酒杯,呵呵轻笑道:“是小红毛醉了,乾!”   他仰首饮尽杯中的酒,立刻有人大笑拍着他的肩头,为他再度斟满一杯,小刀连对方是谁都未看清,就和人碰杯,咕噜!的被迫乾杯。   小混略带三分酒意,拉着小妮子排开已有醉态的船员,来到威金船长面前,他大剌剌地往甲板一坐,屈起左膝,左手懒洋洋地垂搭在膝头。   小混“呃!”地打个酒嗝,扬动着右手已空的酒杯,一副江湖老大的混混口气叫道:“来人呀!斟酒!”   这些外国野毛子或许听不懂小混喳呼些什麽,可是,他们绝对不会误解他的动作。   立即,一个卷发,高逾九尺的特大号毛子猩猩,抱着约莫百来斤重的圆肚酒桶,哔啦啦地为小混斟满空杯。   小混笑嘻嘻地举杯向他敬礼,接着扭头道:“威金船老板,我刚刚已经和你的五百七十六名手下,金部乾过一杯,现在,咱们重新再来,乾杯!”   威金船长眨眨眼,显然非常惊讶道:“你,中国小孩,真的喝过我全部的手下?”   小混瞪起醉眼,挥着手叫道:“什麽,威金船老板,你怎麽可以不相信我,我如果没有一个个和你的手下乾……呃!杯,我怎麽会知道你船上有多少……呃!猩猩!”   威金船长展颜笑道:“对!中国小孩,喝酒厉害,再来,乾杯!”   小混扬扬酒杯,晃出不少酒,不说二话,仰头“咕噜!”、“咕噜!”连声,和威金船长二人同时将酒对饮而尽。   “爽!”小混看似发酒疯般,拍着大腿瞪眼大吼。   他留下小妮子,招呼抱着酒桶的卷发猩猩,迳自一摇三摆地朝哈赤那头晃荡过去。   小妮子娇颜如榴,不胜酒势地举手轻扇,她见小混重新投入酒国战场,不禁娇笑道:“小刀哥哥,你瞧小混好像喝上瘾啦!”   小刀轻晃上身,避开一名醉颠颠的毛子,轻笑回道:“才怪!我看他是灌上瘾还差不多!”   小妮子若有所悟地压低声音,耳语道:“你是说,小混打算把这一船五百多个毛子,全都摆平?”   小刀低声呵笑道:“不中亦不远矣!否则就凭他越喝越清醒的本事,除了演戏,他怎麽可能醉得这般离谱。”   小妮子咋咋舌,咯咯低笑道:“老天,他还真卖狂,想一个人灌倒一船人!”   小刀不以为怪地安然道:“我说妮子,你如果到现在才明白小混在卖狂,未免太迟了些,光凭他抢着当狂人帮的帮主这件事,你就应该知道,这个混混绝对不会放弃任何表现自己抓狂的机会。”   小刀顿了顿,忍不住笑谑地加上一句:“尤其,这种一举摆平五百七十六名外国毛子的常烘,足可让他风光三个月而不知足,他岂能放弃!”   小妮子抑不住地扬起一迭串宛若银铃交击的清脆笑声,十成十赞成小刀的说法。   由於她和小刀正注视着小混连哄带骗,将一杯杯的啤酒灌进那些已有醉意的船员肚子里,所以两人都未发觉,这妮子如此悦耳怡人的笑声,可刺激了某些醉眼通红的野毛子。   另一边——哈赤尽避语言不通,却正和一群异国酒友喝得唏哩呼噜,反正,喝酒只要“锵!”一声,碰个杯,再把酒往喉咙里倒就可以,说不说话都无所谓,而且也没啥差别。   小混挤入人群,高兴地大笑道:“哈赤,喝的爽不爽呀?”   哈赤憨然笑道:“少爷,他们这些毛子喝的酒,淡得像开水,还有一大堆气胀得人难过,害我每喝一桶就得去拉泡尿,怎麽会爽。”   小混目光一闪,得意地嘿笑道:“真的呀?那实在太差了,那麽咱们换点有味道的酒来喝好啦!”   说着,他扬手泼掉杯中的啤酒,拍拍身旁卷毛猩猩的酒桶,摇了摇头道:“泡泡,不要,酒,红的!”   四周的船员,一个个搔头抓耳,拚命想了解小混的意思。   经过半天比手划脚沟通,卷毛猩猩,恍然大悟,呼地放下啤酒桶,大步回头抱来正宗的西班牙名产——红葡萄酒。   卷毛猩猩张开足可塞下一颗驼鸟蛋的大嘴,怪腔怪调地呵呵笑道:“红的!”   小混满意地对他直点头,扬扬手中的锡制大酒杯,示意卷毛猩猩为他斟满。   卷毛猩猩似乎微怔,大概是没有人用大酒杯像喝啤酒一样,一口杯葡萄洒如此狂饮吧!   小混见他发怔,索性抢过酒桶,自己动手倒酒,他口中犹自咕哝道:“笨猩猩,不倒酒发什麽呆,舍不得这种葡萄美酒不成!”   他不但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同时也为哈赤斟足一杯,看样子,小混不只是要灌醉五百七十六个毛子,就连哈赤,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小混周围的其他人见状,发出一声介乎惊疑和佩服的轻呼,他们忍不住为小混如此壮举,纷纷鼓噪加油,登时,呼喝声如雷轰响。   哈赤亦被这阵英雄式的欢呼,激得性起,想他怒狮哈赤,不但是堂堂蒙古第一勇士,亦是蒙古喝酒能手。   今天,他可要在这群外国毛子面前,大大的露上一手,风光一番。   於是,不待小混招呼,他便昂首鲸饮,咕噜连声,一口气将葡萄酒灌下肚去,未了,他不忘向众人照了照滴酒不剩的空杯。   四周立刻响起赞赏的轰喏。   小混嘿嘿暗笑忖道:“笨狮子,你今晚会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小混抱着酒杯向众人做个罗圈揖,带着大伙儿的期待性的眼光,他缓缓的举杯就口,在吊足别人胃口之後,贼眼滴溜溜一转,一口气不歇地饮尽杯中美酒。   “如何?”小混扬着杯子问:“哈赤,这种酒的味道有没有比较够劲?”   哈赤傻呼呼舔唇品味道:“比那种冒泡泡的酒好,呃!这酒的味道,就像从前我在蒙古老家喝过的波斯美酒,那种酒……呃!後劲挺强……”   他摇了摇头,想晃掉自己的大舌头和飘飘然的感觉。   小混轻笑道:“好喝的话,要不要再来一杯?”   哈赤带着八分醉意,逞强道:“要┅当然要!这种酒……醉……醉不倒我怒┅┅怒狮……怒狮哈赤!”   小混和他不约而同地将杯子砰的往甲板上重重一放,小混招手叫道:“好,再来!”   四周看戏的毛子看得兴起,自然乐意为他们二人再次斟满葡萄酒,小混和哈赤彷佛迫不及待般的地抓起酒杯,仰头便灌。   小混喝完这杯酒,满意地哈口酒气,舔舔唇,以示意犹未尽。   忽然——“咚!”地一响,哈赤随着仰头饮酒的姿势,往後仰摔醉倒。   其他船员发出哄堂大笑,他们很高兴看到拚酒终於有了意料中的结果。   小混却是乘胜追击,他嚣张地将酒杯敲得“咚咚!”响,向在场人示意挑战。   一阵犹豫和纷纷议论之後,一名七尺馀的胖子越众而出,拍拍自己圆滚滚的啤酒肚,拾起哈赤的杯子,向小混挑战。   这名胖子心想:“我鲁塞是船上最会喝酒的人,难道会输给你这个中国小孩,况且……嘿嘿!你前面已经喝了两大杯,说不定这一杯还没喝完,你就醉倒了!”   鲁塞越想越得意,笑嘻嘻地拍拍小混肩头,自以为蠃定了。   贼得已经成精的小混,怎麽会不知道他的想法,索性,他更卖力的装出醉相,故意七昏八晃地要求:“酒来!”   要酒来,酒就来!   鲁塞在小混面前坐定,看着卷毛猩猩为自己和小混两人的酒杯斟满酒之後,对饮的两人同时端着酒杯,伸长手臂,学着对方的语言,碰杯道:“乾杯!”   一杯喝完,再来一杯!   小混正扬起手要卷毛猩猩斟上第三杯时,鲁塞俯身一鞠躬,趴在地上俯首称臣,醉得不省人事。   不消多久,小混面前已经七上八下,每一个下去的人,都是被拖下去,而小混依然是醉态憨然,敲着锡杯向众人挑战。   此时,船上其馀的人都渐渐向拚酒的地方围扰,因为他们全都兴致勃勃,想要灌倒眼前这个早该醉倒七、八十遍的中国小孩。   李老板终於不得不佩服道:“哇!小兄弟真不愧是江湖之中一帮之首,光凭他这手喝酒的功夫,就知道他在江湖上,绝对混得开!”   小刀和小妮子闻言,有趣相对地一笑,看来,江湖人给平民老百姓的印象,果真离不开喝大碗酒,吃大块肉的粗野形象。   小刀起身道:“咱们过去看看,我实在很想知道,他能灌下多少。”   这个他,自然是指正以精湛演技和超级酒量,企图灌醉一船人,狂人帮中无人敢与争锋的第一流混混——曾他妈的能混!   而小刀所谓的灌下多少,却是暗指能灌得多少人倒下呐!       第一章 猛龙会步步惊魂     自小妮子随着小混由关外老家入关以来,时间已近大半年。   在这近半年来的朝夕相处之下,撇开小妮子轻功和武学上的进展不谈,若说这妮子有些什麽长进,那就在她活泼、刁钻、甚至泼辣的个性之中,多加许多的不正经。   而这种脱线的影响,自然是小混最为得意的精心杰作之一。   因此,当小妮子正尾随小刀之後,朝与人拚酒的小混那边走去,忽然斜刺里,打从阴影中冲出一条巨大的黑影怪笑地搂向她时,小妮子直觉地决定要为眼前几近狂欢的酒宴气氛上,多添些儿刺激的音效。   这就是为什麽她会一边扯起嗓门,吓死人不赔命的尖叫,一边却是轻松容易地莲步微晃,织腰轻扭,躲避那头想吃豆腐的毛子猩猩。   小刀本能闪身挥掌,正待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色狼毛子,可是比他还快的,却是小妮子莲足上挑,倏而扬踹。   “砰!”地闷响,这位色狼毛子应声像只扑空的癞哈蟆,五点着地(五点乃指双肘、双膝和大鼻子鼻头这五个重点)。   他滑出七步之外,迎头撞上一根环抱粗的桅杆,带着肉包,昏昏然拜见周公学习礼貌去也!   众人一阵讪笑,小混满意地盘坐不惊,拚命为小妮子如此精彩的表演而鼓掌。   忽然——小混睨着正对他大发娇嗔,直瞪白眼的小妮子,露出一抹懒散,而且充满邪气的微笑,笑得小妮子心惊肉跳,暗叫:“不妙!”   果然——小混拉过一名略懂中文的棕发毛子,比手划脚嚷嚷道:“赌!亲一个,给你一两,亲不到给我一两!”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一两重的迷你金元宝,搁在自己面前。   小妮子怎麽也想不到,小混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拿她做赌具,出卖她的吻。   “死小混,你……”   双眼冒火的小妮子话未骂完,已经有人丢下一两金子,朝她扑到,使得她不得不吞下到口的骂街,闪身躲避。   小混呵笑道:“别生气,亲亲小妮子,你帮着我逗逗这些大狗熊、大猩猩,蠃得的钱,我分你一半!噢,别忘了像刚刚那样子尖叫两声,会比较有临场靶!”   小妮子重重跺脚,恨声道:“姓曾的,你这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坏烂了的死布鞋,你该遭千刀杀,万刀剐,你居然敢……”   闪身、扬手,“啪!”的脆响,小妮子将回身冲到的野毛子一巴掌刮下去,继续骂道:“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恨死你啦!我绝对要和你没完没了!”   小混掏掏耳朵,接下另一两金子,赞叹道:“哇塞!我从来不知道奶如此懂得骂人的艺术,今天总算开了眼界……不对,是开了耳闻!不过,打从咱们订亲那时起,你与我不就是没完没了吗?小心,又一个来啦!”   小妮子足下轻点,身形倏进三尺,非但不躲,反而迎上冲向她的毛子。   就在其他人兴奋的大吼时,小妮子更是火气大炽,只见她蓦地回身扫腿,“砰!”然巨响,那个壮似小山,重如大象的倒霉的毛子,竟被小妮子踹入半空,手舞足蹈的划着弧线,重重摔向船尾,撞上船舷,乖乖的昏倒。   不待其他毛子再上,小妮子香肩一晃,快如流光般的直逼小混面前。   众毛子岂有见过如此快速的身形,全都以为见到鬼般,怪叫着一哄而散,个个鸟兽散,逃向四方。   小混忙不迭地连滚带爬逃命,口中同时大叫道:“谋杀亲夫呀!”   李老板和威金船长对这突来的变化,只有怔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处理。   小刀摇头叹道:“我说小混混,这回你混得可太离谱啦#夯有人能救得了你,你就认命吧!”   小混依然醉态百出,横冲直撞俱是颠三倒四的脚步。   他哇啦啦地吼道:“亲亲小妮子,我的好老婆,咱们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有话好说嘛!吧嘛如此追杀我。”   小妮子怒哼一声,踢飞一个大酒桶,狠狠砸向逃蹿的小混,做为对他的答复。   小混脚下一滑,再巧不过的躲过迎面砸到的酒桶,折向一堆箱子之後躲了起来。   小妮子怒火中烧,连平常不轻易使用的血玉龙筋鞭都掣下来,只见她扬手挥鞭,空中甫始听见展鞭的“劈啦!”暴响,小混藉以躲藏的那堆木箱,猝然粉碎飞散。   箱中零零碎碎的物品,随着倏起倏落的鞭影,四下抛溅纷坠。   这回,小妮子可是动了真怒。   威金船长怔然地触及眼前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瓶瓶罐罐和破碎纷飞的丝绸布匹,猛的惊跳起来,急吼道:“不行!我的货,我的宝贝,钱呀!”   他冲向前,想要阻止小妮子的破坏,但是,小妮子已经晃身追着小混,往船首掠去。   威金船长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双手登时抓了个空。   等他的目光追上小混和小妮子二人的身形时,已经有更多的木箱和酒桶被小妮子威力十足的长鞭抽得粉碎。   此时,整艘船上,看起来就像刚刚被一阵飓风扫过,原本打捆牢固的船货,大半都已破损毁坏。   威金船长无助的以手遮眼,心疼加痛苦的呻吟一声,颓然地倚向船舷哀叹自己的损失。   小刀见状,知道再不阻止小混他们二人,小妮子定然有办法拆了这艘船,而小混势必乐意顺便帮忙她拆掉这艘别人的船。   小刀觑准小混逃蹿的方向,顾不得吓坏这群没见过中国功夫的化外之民,腾身拦阻在小混之前,探手扣向小混左肩。   小混“呃!”的打个酒嗝,整个人藉着打嗝微微一顿,才又醺醺然醉步斜踏,巧妙地避开小刀迅捷无比的探手扣抓。   小刀轻笑道:“哟!袁家班的醉拳都使出来啦!看样子,你还真是玩上瘾!”   他蓦然横移,再次挡住小混去路。   空中“劈啦!”连声,长鞭暴响,追着小混背後抽到,使得小混登时陷入前有狼後有虎的困境。   逼得小混不得已地怪叫道:“老哥,快让路,这次是要命的事呐!”   小刀非但不让,反而调侃道:“你这是自做自受,活该如此!”   小混的背脊已感到长鞭袭至时空气微然的波荡,他匆匆地瞪了小刀一个白眼,怪他落井下石。   蓦地——小混大喝一声,双臂猛振,整个人拨空冲霄而起,随着他的身形,是数百道不敢相信的眼光,顺着仰头的姿势追入半空。   小妮子的长鞭则稍差一线,堪堪扫近小混脚下,恨得小妮子牙痒痒的,直想扑空追击。   小刀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气冲冲的小妮子,心想:“抓不住逃的,守住追的,效果相同。”   小妮子委屈地跺脚叫道:“小刀哥哥,你让开,我一定要教训这个死混混,臭混混,癞痢混混!我恨死他啦!”   小刀扮个像极小混表情的鬼脸捉狎道:“你恨死他可以,可是也没必要拆人家的船,毁人家的货!”   小妮子猛然醒悟,手掩着樱桃小口,目露惭愧地偷偷瞄看四周,但见甲板之上,除了一个个怔眼骇立的外国毛子,便是满目疮痍的凄凉惨状。   半天不见落下的小混,此时单手攀在一条粗缆之上,学着孙悟空搭额眺望下方,得意至极地嘿笑道:“乖乖隆地咚,大蒜炒大葱,这回合,炒得可真够有劲。”   “啪!”   “哇!”   小混疏神之下,屁股硬是被小妮子挥鞭偷袭成功!   火辣辣的滋味,让小混惨号一声,倒蹦三尺,反手直搓着臀部,那里,唔!衣衫尽裂,通风无阻。   三天後。   李记洋货庄後院正厅里,小妮子依然噘着足可挂上三斤猪肉的小嘴,摆足脸色不理会对她装疯卖傻的小混。   至於威金船长和他的船,早就在小混等人上船隔天,天刚朦胧的黎明时分,派了几名还敢和小混他们同船的手下,划着小船将李老板和小混等人送到大沽口後,带着小混赔赠的良心费,连货也不补,就匆匆出航远去。   瞧他们落荒而航,不知道在未来的岁月中,他们是否还有勇气回到中国来做生意?晚饭过後,李老板因为要与其他商家沟通感情,带着厚礼和得力伙计大虎,一起出门交际应酬去了。   小混知道这回是真的惹恼小妮子,连日来,想逗这妮子开心失败之後,小混索性不再做无谓的尝试,自讨没趣。   女人呀!在她生气时,最好别理她,等她自己消气後,再来甜言密语一番,这样会比较轻松有效。   新年将至,李记洋货庄里,自然也准备充分的瓜果糖饼等应景的东西。   李老板临行前,亲切地交待要小混他们别客气,将李记当做自己的家,爱吃什麽就自己动手。   小混当然不会客气,比自己家还像家地亨受着李记里的一切。   忽然,小混自一堆吃剩的垃圾残渣後,抬起头问:“小红毛,你这个李伯伯生意做的这麽大,年纪也不小,怎麽还没有结婚?”   “结婚?”亨瑞不太懂这两个字的涵意。   小刀轻笑着解说道:“就像小红毛的爹和娘,住在一起。”   小混补充道:“也睡在一起!”   他色迷迷地瞄向小妮子,却换来一记狠狠的卫生眼。   亨瑞恍然大悟道:“有结婚!有!”   小混好奇问道:“真的?那他的家人住在哪里?为什麽我们在李记住了这麽多天,从来没看过他家人出现?”   小刀打岔道:“小混,这是人家的私事,你打探做啥?太没水准啦!”   小混耸耸肩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我知道你们想问,却又碍於面子不好意思问,我就牺牲一点面子,替你们问出口。”   小妮子冷然嗤道:“你懂什麽是面子,连自己老婆的脸都敢丢的人,你还有资格谈面子!”   小混目光古怪地盯着她,呵呵贼笑,连小刀都满脸好玩地瞅着她猛瞧。   半晌——这妮子猛地想起,怎麽自己居然让老婆二字如此自然地溜出口,还没结婚,她已经承认是那混混的老婆,这岂非要臊死人啦!   小混嘿嘿笑道:“说得好,老婆!你老公我下回不敢丢你美丽娇艳的脸,要丢也会丢自己这张丑不拉叽,没有面子的脸。”   小妮子嘤咛啐道:“无聊!”   她故意冷然地想要重新板起脸孔,可是臊红的双颊实在冷不起来。   忽地——小混和小刀同声叱道:“谁!”   他们二人同时拉开正厅那两扇冰花格子门扉,闪出厅外。   数十名黑衣人在铁扇书生俞子服的率领下,已将李记的後院团团围住。   小混看清来人,“哟!”的招呼道:“俞大当家的,好久不见,你的伤全好啦?”   俞子服满脸怨毒之色,咬牙切齿道:“姓曾的,本座若不杀你,怎消我心头之恨!”   此时,小妮子、哈赤和亨瑞业已自厅内挤出身来。   亨瑞一见到俞子服,简直是怒发冲冠地激动大吼道:“报仇,杀!”他颇有跃跃欲试之态。   有一瞬间,小混还以为自己看到小红毛那头红发整个倒竖起来,瑟瑟直颤,他好不容易咽下到口的笑声,顺手一记响头,“啪!”地打掉亨瑞的狂怒。   小混谑道:“杀你的头,他也想杀,你也想杀,你们还真有默契,只是到头来不知道谁杀谁!”   亨瑞总算及时记起,眼前的仇人,可都是身俱中国功夫的亡命之徒,他吐吐舌头,扯着小混衣袖道:“坏人,你杀!”   小混满意道:“这才对,做人要懂得看风头,情况不对时,宁可少说话,好让别人去死!”   小妮子噗哧笑道:“意思就是,小红毛,你就站在一旁看小混去死就对!”   小混轻嗤道:“看我死?葡萄成熟时——还早得很呐!”   他瞥见俞子服已被他故意轻视的态度,激得愤恨难当,身子不住地轻轻直抖。   小混算准俞子服气昏头之下,定然会狂扑而出,果然,俞子服双臂暴张,失去理智地凌空飞击向他。   小混闲闲倒退一步,将风头让给小刀,以施恩的口气道:“老哥,这种时候正是你表现的机会,我决定不打扰你的发挥。”   小刀啐笑道:“奶奶的,原来你想看我死,这算什麽兄弟!”   随着他的话,一抹隐带青芒的光华,猝然抛扬迎上俞子服。   俞子服心头微惊,手背急翻,一柄重新打造的精钢铁扇,迅速阻截这抹冷厉的光华。   “叮当!”密响,片片白亮扇面宛若蝴蝶乱飞。   俞子服比来时更快地倒翻而回,骇然地注视着手中只剩下二寸不到的秃扇。   小混瞟着坠落地上的缤纷钢片,捉狎道:“俞大当家的,怎麽还没到大年夜,你就提前放炮,连鞭炮屑都不晓得要收拾,乱丢垃圾是要罚六百块的呐!”   小刀接口调侃道:“叮叮当当的声音哪里是放炮,那是演歌仔戏时敲铜锣,吹古催(唢呐)的声音,你少没学问。”   俞子服怒然抖手将秃扇残海和力朝小混打出,暴喝道:“大卸八块,上!”   小混微微偏头,躲开秃扇,“嘟!”的轻响,那截残馀的钢扇射中他身後的梁柱,整个没入柱子中。   “等一下!”   小混扯起大喉咙神功大吼,登时,将八名手持链斧,已然腾空而起猛龙会黑衣人,吓得落回地面,乖乖地等这一下。   小混对眼前有些怔忡的猛龙会所属,呵呵轻笑道:“各位老兄,咱们既然是生死之交,在这种你们不让我生,我巴不得你们死的情况之下,我有话要说!”   俞子服森冷道:“小表,你还有什麽临终的遗言要说?”   小混黠谑地轻笑道:“是这样子的啦!俞老大,你大概也知道,我们目前是借住在别人家,咱们如果要开打,难免会破坏人家如此优美的居住环境。唉!这都是因为前几天,我和我老婆到一艘船上做客时,差点拆掉别人那艘船,才引起的联想和顾忌……”   “住口!”俞子服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你究竟意欲如何?”   小混盯着他闪烁的眼神,装腔作势道:“哦!你等不及想上路是不是,好,我说快点,我的意思就是,要演全武行,我自然不反对,只不过,咱们换个地方别糟蹋人家的家。”   俞子服目光微闪,淡然道:“你想为自己挑个好风水的地方送葬,本座自然不会反对,免得你怪本座太过不通人情……”   “你有完没完?”小混目光古怪地打断对方。   俞子服微微一窒,哼声道:“你打算到哪里去送死?”   小混故作惊讶道:“哟!这麽好心,地方让我挑?你不後悔?”   俞子服尖锐道:“後悔什麽?小表,你那来那麽多废话!”   小混故作委屈道:“好嘛!人家是一片好心,怕你的期待落空後,你会想不开自杀……”   俞子服脸色倏沉。   小混急急摇手道:“别生气,别生气,我挑就是,城西郊外那个芦苇坡好了。唉!这年头真是的,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解严啦!”   俞子服冷哼道:“好,本座就容你死在那里!”他恨恨一挥袖,转身就走,好像笃定小混一定会跟着走。   小混对着他的背影,挥别道:“好,你先走一步,我随後就到!”   目送猛龙会一干人等,消失於後院入口处的石屏之後,小刀怀疑道:“小混,你是故意约他们到芦苇坡决斗?”   小混轻笑道:“不约行吗?反正那个俞衰蛇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咱们诱出李记。”   小妮子不解问:“为什麽?你怎麽会知道?”   小混在她颊上摸了一把,谑笑道:“因为你老公是个天才,不用掐指,就能知过去、未来,所以我知道!”   小妮子脸色微红,轻啐道:“少来,大敌当前你还开什麽玩笑。”   她已经将在船上被小混出卖的那码了事,忘得一乾二净。   小刀正色道:“对,小混,这次猛龙会似乎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而来,你别再胡扯了。”   小混睨眼道:“我哪有胡扯,我才没胡扯,既然你知道这群衰蛇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而来,难道你还猜不出,其中必定有诈。”   小刀微怔,沉思道:“俞子服的确是目光不定,显然别有心思,可是这和你将他们引至芦苇坡有何关连?”   小混嘘叹道:“唉!天才总是寂寞的。”   他耐心地解释道:“俞衰蛇当然是别有心思,你不想想看,上回在京城外咱们几乎坑了衰蛇会全部的实力,让他们栽得很惨,很惨,连俞子服也受到重伤,平心而论,他若想解决咱们,光凭他那条衰蛇,恐怕是难了,难了!”   小混见众人同意地点头,才又继续道:“我们知道这点,那个俞蛇头,自然更清楚,而今天他还敢独自找上门来,这不是有诈!   据我推测,他一定请了帮手,或安排好陷阱等我们,只是他被我刺激的忘了这点,差点在这里就先动手,所以我一提到外面解决,他高兴死啦!”   小妮子反问道:“他若动手,我们不就可以先收拾他,这样不是很好,你为什麽又要和他约到城外去决斗?”   小混瞪眼道:“谁说在这里收拾他很好,如果在这里就收拾他,那我不就没机会知道他到底安排些什麽有趣的计划,想要陷害咱们,如此浪费别人的精心的设计是很没有刺激的事!”   小刀叹笑道:“为了找刺激,你宁愿自动送上门让别人计算?我看你该改名叫真敢混才对。”   小妮子忧心道:“小混,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万一你混得太离谱,是会……很惨,很惨的耶!”   小混狂道:“惨什麽惨,他奶奶的,天底下还没有我曾能混,混不开的局面,我就不信他们能奈我何!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衰蛇会还以为咱们这狂人帮是混假的。”   小刀知他心意已决,无奈道:“好吧!大帮主,大狂人,大混混,你打算如何个混法?”   小混沉吟道:“他奶奶的,整件事,只有那个俞衰蛇太过轻易答应让我挑地方这点,显得颇有问题不过……如此一来,他请帮手的可能,就比设陷阱大,因为请帮手才会如此富於机动性,随便到哪里解决都对他们没有影响,嗯#夯错,就是这样!”   小混猛地击掌,决定道:“老哥,这次咱们两人去找刺激就可以,小妮子他们留下。”   小妮子急道:“我不要留下,你说他们请帮手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你自己不是也需要人手?”   小混攒眉道:“话是没错,问题是如果对方请帮手,一定是找高手,你们去了不但於事无补,反而可能会拖累我和老哥。   而且,万一我们打不过人家要逃命时,你们跑的也不够快,如果落入对方手中,就会变成人质,所以,我说留下,你们就留下!”   小刀拍拍小妮子肩头,抚慰道:“小妮子,小混说的没错,你也知道这回不是开玩笑的事,任何一点小疏忽都可能铸成大错,你留在这里,我和小混才能全力去应付敌人,对不!”   小妮子无言地垂下头,轻轻地点点头。   小混搂住她的肩,在小妮子香腮上亲了一下,高兴道:“这才是我的亲亲好老婆!”他回头道:“哈赤,你要好好照顾小妮子和小红毛。”   哈赤忠诚地点头道:“少爷,你放心,谁想欺负小妮子姑娘和小红毛,怒狮就把他撕二半。”   小混满意颔首,扭头道:“老哥,走吧!衰蛇会大概等得不耐烦,以为咱们溜了。”   看着走远的二人背影,小妮子忽然叫道:“小混,你们骑赤焰去好不好,这样逃命时能逃得更快!”   小混闻言被口水呛到,他乾咳二声,回头苦笑道:“我说妮子,你是这样送良人出征?仗还没打,就算准我一定会逃?”   小混不待困窘的小妮子有所回答,挥挥手道:“赤焰小子留下来,以备这里不时之需,老实说,我倒有点提心衰蛇会可能再回来,对这里不利,那时,要逃命的可是你们呐!”   小妮子望着小混他们离去,突然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和小混分开,而她已经开始想念小混了。   至於小混,他正和小刀快步通过前院朝大门奔去,他急着找刺激去,甚至在瞥见回廊下数名被制住穴道的伙计时,都没能使他停下身为这些人解除禁制。   可见,他真的迫不及待呐!   芦苇坡,顾名思义这里长满芦苇。   在这片延横近里的坡地上,若在秋天芦苇白头时,那种银白翻风的常烘,定然是颇为壮观。   只是,时值严冬之际,坡上的芦苇多半都已枯黄,偶尔,留有三、两丛残挂着过气芦花杆儿的半青芦丛,却是癞痢头上仅存的毛发,稀稀疏疏的在冷风里,“沙!沙!”哑响。   倒是前夜里的积雪,稍稍地掩去坡上原本褐黄难看的沼泥地,使得这片坡地令人看起来比较顺眼些。   小混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在李记时,曾听伙计无意中提到芦苇坡这名字。   当俞子服要他挑选决战的地方时,他便顺口说了出来,而不是他那麽了解天津城附近的名胜。   如今,小混向坡地四周略略瞥望,发现这里倒挺适合做为寻仇、决斗的好地方。   小刀朝着已在远处布定人马的猛龙会点了点头,轻语道:“连阵仗都布好,只等着咱们入彀。”   小混再度朝空旷的坡野溜了溜眼,黠笑道:“看来,俞子服的帮手还没到。”   小刀泼他冷水道:“别太有把握,说不定他们早已经挖好一个大坑等在那儿,好让咱们一不小心就跌下去,然後束手就擒。”   小混呵笑道:“老哥,你越来越有幻想力啦!”   小刀无奈地叹息道:“唉#夯办法,谁叫我成天和一个不太正常的人混在一起,日子久了,我的思想自然也会变得很疯狂。”   小混得意地呵呵直笑,他对能够改造别人思想的事,感到无限光荣。   他们二人就如此慢条斯理地走向俞子服。   双方距离尚有三丈之遥,俞子服已经沉不住气道:“本座还以为你们已夹着尾巴溜了呢!”   小混一脚高一脚低来到他面前丈寻处方才站住,他闻言只是挑了挑右眉,施施然道:“急什麽,阎王殿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又不用赶三点半,你还怕去晚了被退票不成!”   俞子服原待发作,忽然,他目光一亮,压下脾气,阴阴笑道:“小子,你狂吧!我看你能狂到几时?”   小混和小刀惊觉回头,顺着俞子服的目光往後看去,只见後方有数条人影正飞快地朝坡上掠来。   来人除了为首者是猛龙会的黑衣打扮,其他人则是穿着各式鲜艳色彩的服饰。   小混眯眼细看,“唔!”的咂嘴道:“是一群娘们!我说俞老大,你难道找不到更好的帮手吗?”   小刀看清那群娘们的打扮之後,不禁诧异道:“是欢喜门的人!小混,小心点,据说,欢喜门下的娘们练有一种特殊的武功能够制人心神,诡异非常。其门主欢喜夫人则是名列四魔之一的高手,为人更是淫荡邪恶。”   俞子服冷笑道:“不愧是至尊少君,对武林人物的确了若指掌,你既然知道欢喜夫人的厉害,就该知道,今天这处芦苇坡,就是埋葬你们这两只小狈的地方。”   小刀神色一紧,凛然道:“哼!真亏你能请得动欢喜夫人,只是这里要埋谁,还难说得很。”   小混低问道:“老哥,这个欢喜夫人真的有他说的那麽厉害?”   小刀亦是耳语回道:“那个老淫婆除了武功了得,还擅长迷药和摄魂术,是不太好对付,小混,今天情况不太妙,有必要时……”   “脚底抹油!”小混苦笑地接口。   他在心里暗骂:“他奶奶的,什麽玩意嘛#夯想到这里的刺激,居然是外带香艳的限制级,真是自找苦吃,不!对男人是甜头,只可惜,我还是男孩,不过……老哥也许就不吃亏!”   想着想着,他自觉得有趣,於是忘神地吃吃发笑。   小刀奇怪问:“小混,你笑什麽?这常烘可不见得有趣。”   小混急忙乾咳二声,压下笑意,正经道:“对,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须臾工夫,众花花女郎(衣服很花)已然甩下带路的黑衣人,箭也似的经天掠过数十丈的距离,飘身落在小混他们二人的右侧,光看她们的轻功造诣,就知道这群娘们不太好惹。   “噎!”   低喘的噎气声,是发自俞子服手下的口中。   原来,这群女郎的衣着虽然色彩艳丽,却俱是一袭薄如蝉翼的轻装打扮,在如纱的罩衫之下,只有一件与薄纱同色的肚兜遮祝号面而已。   这使得她们凹凸合度,玲珑有致,符合国际眩豪标准的身材,尽入在场所有男性——包括男人和男孩的眼底。   无怪乎,俞子服的手下们,一个个都看直了眼,全都噎着气,伸长脖子猛吞口水,只差没有冲上前将这群妞儿一口囫囵吞下肚去。   小混眨眨眼,决定在这项刺激里,再加上火辣、够味这两帖配料。       第二章 欢喜门销魂情魔     欢喜门来人之中,为首的正是武林赫赫有名四大魔头之一的销魂情魔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一身红纱罩随风款款摆动,她宛若临虚的仙子飘飘落地之後,故做娇懒地轻摆云鬓,显得一副娇柔无骨,弱不禁风的样子。   而她微露酥胸粉乳,差点就随着这个抬手的动作蹦出肚兜外。   俞子服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心荡神驰道:“夫人……”   欢喜夫人勾魂的美目,漫不经心地瞥了小混他们一眼,岂料,小混也正对她露出一抹纯真至极的微笑,纯真,而且毫无淫念。   瞥及小混的表情之後,欢喜夫人忽然扬声咯咯浪笑,她旖旎的红唇朝小混爱娇地嘟了嘟,做个飞吻之势,这才扭动软软的织腰,走向俞子服。   “俞当家的,这两位小兄弟就是你要我替你收拾的人吗?”   欢喜夫人腻人的嗓门带有令人遐思的磁性,使得听的人有说不出的舒服,连魂儿都快乐得飘出体外。   俞子服呐呐道:“就是他们,夫人不要小看这两只小狈,他们一个是双狂的传人,一个就是至尊少君!”   欢喜夫人轻撩一下垂落的发际,贴在俞子服身旁,吐气如兰道:“嗯!真的吗?如此说来,他们果真有点来头喽!”   俞子服彷佛失了魂般地喃喃道:“对,对……”   他已是双目着火,满脸通红,一双手早就不安分的在欢喜夫人身上又摸又搓,色态百出。   小刀看不过去地冷哼一声。   这一哼,总算稍稍唤回俞子服的灵魂,他低咳一声,赶忙勉强自己的手离开欢喜夫人的身上。   欢喜夫人叹口气道:“唉!有人在抗议了,我得先过去侍候他们。”   小刀低啐道:“无耻!”   欢喜夫人咯咯淫笑道:“少君小痹乖,你别吃味儿,我马上过来,保证待会儿就让你欲仙欲死,嗯!”   小刀听到这种一语双关的暖味话,俊脸也忍不住微微发热,一时之间竟也有些窘然。   小混却吃吃笑道:“我说夫人呀!你别光注意我老哥嘛!把我冷落在一旁,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欢喜夫人转身离开俞子服,她的轻纱随这一转飘扬而起,露出晶莹剔透的冰肌雪肤,她根本毫不在意自己裸露的体态,竟自荡笑道:“小痹乖,你别心急,既然来了,自然少不了你的甜头。”   说着,欢喜夫人以她那双翦水瞳眸,上下挑逗地瞟看小混,忽然,她微见讶然地笑问:“小痹乖,你是不是姓贾?”   小混回她一记媚眼,轻笑道:“我信真,不信假,所以你最好和我玩真的,别玩假的。”   欢喜夫人放浪地咯咯娇笑道:“讨厌,这种事当然要真枪实棍上阵才好玩,可是你也别说的那麽公开嘛!人家不好意思啦!”   小混一怔之後,才想到自己刚才那话,说得还真那个!   他身旁的小刀,已经忍不住憋笑,只好“咳咳!”猛咳,等着看小混如何应付这位无耻的淫婆。   小混“哧!”地讪笑道:“奶奶的,你明摆着想要老牛吃嫩草,还有什麽不好意思?”   欢喜夫人薄嗔乍笑道:“真是的,你不知道人家最讨厌老这个字,干嘛说它;我方才的意思是问你,你是不是姓西贝,贾!”   小混双手插腰,人五人六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我姓曾,不姓贾,曾爷爷的曾呐!不过我姓什麽,关你屁事?”   欢喜夫人媚笑道:“小痹乖,你说话别这麽冲嘛!人家不过是想起一位老朋友,就随口问问。”   其实,欢喜夫人是觉得小混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令她咬牙切齿的人,那人在二十年前曾经给她一次史无前例的难堪和教训。   那人是多年来,唯一对她的媚术毫不动心的人。   如今,小混不光让她觉得容貌和那人相似,就连小混说话的口气、态度,都和那人相差无几。   欢喜夫人在心中暗道:“二十年前我得不到那个男人,我就不信二十年後,我还会制不住你这个小表!”   小混无聊地打个哈欠道:“我说夫人呀!你不是要让我们欲死欲仙吗?怎麽我只觉得无聊的想睡觉?你的功夫就这麽点?真让我失望。”   欢喜夫人不以为忤地淫笑道:“小痹乖,我还没上,你怎麽知道我功夫好不好,不过为了提高你的兴趣,我就让丫头们先陪你们热热身,待会儿再和你玩真的,可好?”   嘴里是问话,可是,欢喜夫人织手一扬,就迳自扭身倚回俞子服身旁和他调情。   六名穿着不同颜色轻纱的女郎,娇笑着围向小混他们二人。   小混抛了颗丹药给小刀,道:“以防万一!”   他们二各自将药丸纳入口中吞下,以防欢喜门的人使用迷药。   此时,这六名女郎围着小混和小刀两人,开始缓缓地绕圈。   她们一边慢慢旋转,一边扭动着几乎裸露的娇躯,做出撩人已极的媚态,同时,她们口中还发出甚有节奏的淫猥喘息之声。   小刀如临大敌般,掀起长袍左角,露出凝魂宝刀,他手按刀柄,提醒道:“小心,这是迷人心神的消魂蚀骨阵。”   小混笑道:“他奶奶的,我还未成年,你们就招待我看这种限制级的表演,简直是残害民族幼苗的身心嘛!”   欢喜女郎的转动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大胆。   她们宛如着魔般的投入这项卖力的表演中,每次抬腿私处隐见,每一回挥臂乳胸跳弹,那种令人意乱神迷的动作里,有种说不出的窒人压力,逐渐凝结成形,向圆圈中心的小混和小刀二人挤缩而至。   小刀垂眉闭目,收摄心神,对这场艳舞视若无睹;小混却是瞅起双眼,好似很认真的盯着飞转狂舞的女郎。   他们俩唯一相同的反应,就是不论对方转动多麽剧烈,他们都保持绝对的静止,静得连一丝肌肉都未牵动。   直到——猛龙会在一旁旁观的人,突然瞪大眼,口吐白沫地纷纷踣倒。   终於,小刀暴喝一声,倏然挥刀射向条条飞旋的人影!   蓦地——一蓬粉红旖旎的烟雾,在小刀挥刀的同时猛然罩向圆圈中央,登时,粉雾掩去小混他们二人的身影。   忽然,红雾之中,传出小混的吃吃笑声:“娘们,你们别跑呀!”   数声闷哼响起,接着有人体倒地的砰然闷声。   欢喜夫人再也顾不得和俞子服调情,警戒地注视着渐淡的红雾。   好不容易,烟雾消散。   小混和小刀二人依旧含笑卓立,六名女郎在他们二人四周,呈放射状,整整齐齐地昏倒於地。   同时,每个女郎的喉头穴上,都有一个浅浅的“×”型血印,想必是小刀手下留情的杰作!   欢喜夫人经过刹那的怔愕,蓦地,她竟掩口发出愉快的咯咯娇笑,口气温柔的令人心里发毛道:“啧啧!小痹乖,你们俩可真够劲,我这消魂蚀骨阵已经将近二十年无人能破,你们不愧是,唔!双狂和刀尊的传人呐!咯俊”   蓦地——没有任何预兆地,欢喜夫人举步一跨,瞬间越过十来丈的距离,出现在小混他们面前。   小混和小刀二人立刻反射性地向左右分跃而出。   但是,欢喜夫人淫笑依旧,就在她笑声刚进入小混他们二人耳中时,一道红光挟着窒人威力的掌劲,倏然撞向小混他们二人。   砰然闷响,小混和小刀二人就像断线的风筝,翻滚着跌撞摔出丈寻之外,两人同是嘴角挂血,满脸错愕地瞪着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一击而中之後,并未继续追击,只是以含羞带怯的眼光,斜瞟着怔坐於地的小混他们。   她口中怜惜道:“小痹乖,你们觉得我这一手如何?可让你们感到舒服,嗯?”   小混强抑下到口的瘀血,揉着胸口佩服道:“哇塞!你他奶奶的,真不是盖的,这一手的确有够勾魂、火辣,让我不得不叫——爽!”   欢喜夫人忘形地咯咯浪笑道:“小痹乖,你的嘴真甜,人家不来啦!”   小混瞥了小刀一眼,嘿笑道:“才这样奶就不来了?唉!真让我失望……”   “望”字犹在小混口中打转,他和小刀已双双蹿跃而起,二人四掌同时朝欢喜夫人狠推而出,出掌之後,小混他们不进反退,扭头就朝来路逃走。   欢喜夫人见掌劲当空压至,视若无睹地随手一挥,小混他们全力发出的掌风,竟然宛如石沉大海般,消弭於无形。   小混他们不过逃出数丈之外,怎料欢喜夫人已扬着放浪的笑声,身形不可思议飘至他们二人身後不远处,嗔唤道:“小冤家,你们怎麽说走就走,我可没玩够呐!”   小混趁空扭身偷觑一眼,却见欢喜夫人离他不过三步之远,正对他千娇百媚的大送秋波呐!   小混怪叫道:“我的天,你还算是人吗?人怎麽可能有这麽快的动作!”说罢突然身形一闪即逝。   欢喜夫人讶异道:“大幻挪移!”   “知道就好!”   小混突然贴在欢喜夫人身侧出现,血刃掌相准她的右肋猝然翻斩推出。   登时,“轰隆!”一声巨响,欢喜夫人轻盈的身形立刻沉然急坠,落地之後微退半步,方始甫稳。   小混却被欢喜夫人看似平淡的匆忙应掌,反震喷向半空,失去控制的摔入一丛芦苇之中,割人的芦苇将他刮得哇哇大叫。   小刀就在欢喜夫人落地不稳之际,旋身回扑,右手猝扬,凝魂宝刀以孤渺六绝之中的厉害杀招——“月毁星沉”全力发出。   刹那间,无尽的月影星芒宛如自天际轰然殒坠,带着“咻咻!”尖啸,浩然罩向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娇颜倏寒,冷凄道:“小子,找死!”   蓦地——欢喜夫人断喝一声,双掌如舞云袖,翩翩翻飞,只见无数掌山泛起蒙蒙暗红光华,在她四周布起一团红影,将她的人全然裹入这团诡异的红色光球之中。   极快地,星月与红光相触,掌风与劲道有若千万斤炸药同时迸裂炸开,“轰!”地巨响,红光化成穿射的利剑,反袭小刀!   “哇!”的一声惨叫,小刀骤觉有异,即已身中数掌,整个人被强烈的劲道撞出七步之外。   “叭!”的闷响,四平八稳的摔在泥地上,手中宝刀飞脱,他终於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点点赤红的热血,渍在沧白的残雪之上,显得格外的令人触目惊心!   小混颠颠倒倒地奔向小刀,不说二话,就是一粒丹药塞入小刀口中,此时,保持战斗力才是保命的本钱。   小混扶起小刀,一边为他揉胸搓背,一边惊问道:“老哥,还撑得住吧!”   小刀做了一次深呼吸,慢慢站起身,哑着嗓门道:“还好,这老淫婆不愧为四魔之一……咳咳!她的蚀元魔功的确可怕。”   “蚀元魔功?”小混震惊道:“奶奶的,这老妖妇真的练有蚀元魔功?那是专门藉着对掌之际,吸收对手的功力元神的邪门魔功呀!这下子咱们的乐子可真的是不小!”   小刀喘息着调侃道:“这样岂不正好符合你想要找的刺激。”   小混嘿嘿苦笑道:“刺激是刺激,只可惜太辣了点,不太容易消化。”   另一边——欢喜夫人身上的罗衫亦被小刀那招“月毁星沉”切割得七零八落不成衣衫,就连她身上雪白的肌肤也有数道红印,却是俱未见血。   欢喜夫人索性一把扯掉破烂不堪的罩衫,露出绣有春宫图的艳红肚兜,和一身雪白光滑富有弹性,宛若青春玉女般的细腻肌肤。   她轻抚着胸前和臂上淡淡的红印,脸上则再度恢复满含春意的媚笑。   彷佛小刀的伤与她无关似的,噘着红唇,薄嗔道:“小冤家,你干嘛那麽如狼似虎地糟蹋人家,瞧!人家身上都被你弄伤了呢!”   小混懒得继续和她演对口相声,於是不耐烦道:“我说老淫婆,老妖妇,你少在那里肉麻当有趣了,别说弄伤你,我还想弄死你,替我老哥出口气!”   欢喜夫人闻言,怒火陡升,冷冷笑道:“很好,小杂种,你很大胆,已经有数十年,没人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   “数十年?”小混怔道:“他奶奶的!老淫婆,你到底有几岁?看来你是名符其实的妖妇喽!”   欢喜夫人骤觉失言,冷哼不再多说,再次肩不晃,平空缓缓飘向小混他们二人身前。   小混他们立即提举护胸,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准备合力对付欢喜夫人。   小混示威般半侧过头,问道:“老哥,这老淫婆不好意思掀自己的底牌,你就为我指点迷津,如何?”   小刀半是疯刺,半是调侃道:“她呀!她当你的曾祖奶奶大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家可是在一甲子前就成了名呐!”   “一甲子!”小混故意惊叫道:“哇塞!那她不是八十也有九十岁喽!难怪她对穿衣服那麽不耐烦,要是我穿穿脱脱一身衣服百、八十年,我也会感到既没趣又无聊。”   小刀讥笑道:“是呀!所以她巴不得不穿衣服,或是找人来帮她脱衣服。”   欢喜夫人对他们二人一搭一唱宛若未闻,只是突然加速射向二人,同时,只见她信手微扬,蓦地,二股红光暴涨分从左右直取小混他们二人。   小混和小刀齐齐大喝,两人反方向猝然旋身而出,避开欢喜夫人这一击,接着不约而同反包抄向她背後,隔空劈出数掌。   欢喜夫人一击未中,将地面劈开二个丈馀宽,并掌深的大洞,未及回身,她已感到背後劲道排空而来。   於是,她维持原来姿势,沾着小混他们二人的掌力飘出丈外。   蓦地——欢喜夫人突兀地回身挥掌,在小混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已是砰地一掌劈中小混胸口,猛烈的掌劲将小混撞得仰面摔跌出去。   “哇!”   小混吐出一口鲜血,甩着金星直冒的脑袋,昏沉沉地爬了起来,揉着快被摔成二半的臀部,大叫吃不消!   小刀即时以脚尖勾起刚才脱手跌落地面的凝魂宝刀,一招师门绝学“玉出昆冈”顺手挥出阻止欢喜夫人对小混的追击。   欢喜夫人冷哼一声,蓦地探手抓向刀锋,小刀右腕倏翻,改扫为削,横刀削向欢喜夫人涂满冠丹的织织玉指。   欢喜夫人不料小刀变招如此老练,轻咦一声,改抓为弹,屈指弹向削至的刀身。   “当!”然一响,小刀骤觉一股大力震得他右臂发麻,宝刀几乎把持不住,差点再次脱手而出。   他心中暗自一凛,脚下迅速跨步横移三尺,左手急拍右腕,带动刀势,急挑逼近的欢喜夫人面门。   欢喜夫人冷嗤一笑,微微仰头避开这一刀,右手同时轻描淡写地拍向小刀。   不闻风声,不见劲流,小刀突然被山撞上一般,颠扑着飞出,正巧不巧,撞入迎面而上的小混怀中。   登时,他们二人齐声“哎唷!”惨叫,跌做一团,难分难舍。   小混躺在地上,对压在他身上的小刀一使眼色,两人同是跳起来大叫:“纳命来!”做势欲扑向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吃吃笑道:“我倒要看是谁纳谁的命!”   她大马金刀,叉开一双诱人犯罪的浑圆玉腿,大剌剌的等着小混他们二人自动送上门来。   岂料——小混他们却在一叫之後,同时倒掠而出,身形再晃,又逸出五丈之外,两人分成两路各自逃命。   欢喜夫人怒道:“俞子服,你是死人,不会拦着他们呐!”   话落,欢喜夫人朝离她较近的小刀追去。   俞子服早被欢喜夫人暴露的身段迷失了魂,哪会注意小混他们逃跑的事,直到欢喜夫人这一吼,总算将他的魂吼回一半,当下,他立即扑身截住小混。   至於,猛龙会其他人,早被刚才欢喜门布下的消魂蚀骨阵迷倒,没一个人是清醒,以致无法加入追杀行列,这样的结果,大概是欢喜夫人始料所未及吧!   俞子服拦下小混之後,照面便是压箱底的绝活擒龙掌呼啸地罩向小混。   小混所受内伤已是不轻,当下不愿再和俞子服硬拚,於是他当机立断,一个刹车急停,左脚尖拄地猛旋,换过方向,朝那一头逃命。   匆忙中,他瞥见小刀已和欢喜夫人动上手,不觉地有些为小刀担心。   俞子服见小混调头再逃,怒喝道:“小表,你也有今天!”他振臂凌空飞扑,有如苍鹰攫兔般,抓向小混头顶。   小混但觉空中有劲风压下,想也不想,大幻挪移倏然施出,只见他身形一闪即逝,使得俞子服一扑落空,还不知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小混突然就不见。   小混飞快掠向小刀和欢喜夫人交手之处,人未至,先声压人吼道:“看暗器!”   欢喜夫人直觉地倒掠而出,想躲避小混的暗器,小混却未施出暗器,他反手拉起小刀叫道:“走呀!老哥!”   欢喜夫人跺脚怒道:“小表,你敢使诈!”   忽地——欢喜夫人阴阴一笑,并不追击他们两人,反而仰头发出一阵阵高低有致的淫邪笑声。   小混初闻笑声并未感觉有何异状,蓦地,他腰眼一凉骤痛,他猛然回身,不可思议地瞪视着小刀。   小刀手中依然握着凝魂宝刀,刀尖上犹存有一滴即将颤落的血珠,那正是小混身上的血珠!   小混手抚着鲜血直涌的伤口,惊骇大吼道:“老哥,你疯啦!”   小刀两眼茫然瞪视着小混,彷佛不认识他一般。   欢喜夫人笑声更炽,忽然,小刀双目怒嗔,大吼着挥刀朝小混劈去。   小混惊怒的点地倒射,脱开小刀犀利的一击,在他脑中迅速闪过:“摄魂术!”   小刀曾对小混提起过,欢喜夫人擅使的邪术之一,他怎麽也没想到,小刀居然会中了摄魂术,反过头来杀他。   小混手忙脚乱地逃避小刀的追杀,他拚命运起大喉咙神功,狂吼道:“老哥,醒醒!”   可是,他这声吼裂一块大石的叫声,却没能震醒身中摄魂术的小刀。   没多久,小混在小刀无情地追杀下,已是满头大汗,腰眼上那一刀,不但血流不止,而且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痛着。   小混又碍於情形,不能出手伤害小刀,在这种只守不攻的局面下,他真的狼狈万分。   接着,就在小混脚下一慢时,小刀手中宝刀猝然激飞,使出的正是孤渺六绝中的刀法。   “哎呀!”一声,小混左臂又被小刀开了一道尺馀的血口。   小混哀哀叫苦道:“他奶奶的,这算什麽嘛!用我教你的刀法杀我,老哥,我看你醒来之後,怎麽对得起我!”   欢喜夫人和俞子服早已在一旁观战。   欢喜夫人冷笑道:“想要他醒,那还得看我愿不愿意让他醒!”   小混气喘嘘嘘道:“老淫婆,老妖妇,你他奶奶的不是东西,有本事你就自己下来和少爷动手,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法对付我,你算什麽成名的前辈……亏你还是武林四魔之一!”   欢喜夫人咯咯娇笑道:“你要我动手,那有何难呢!”   她举步轻移,正好堵在小混闪到的位置上,只见她右手轻扬,“砰!”地,小混被她一掌打滚满地乱滚。   小混哇哇叫道:“他奶奶的,你这个不要脸的老淫婆……”   小刀刀不留情,在小混未站稳时,“嘶!”的一刀划过他的背後,登时,衣裂血溅,痛得小混龇牙张嘴,拚命往前扑开三尺,堪堪躲过另一刀的攻击。   小混气苦地大吼:“老哥呀!”   蓦地——小混一咬牙,厉啸入云,他的人随着凄厉的尖啸,笔直拨空十馀丈,身形猝闪,向西逸去。   欢喜夫人急道:“他想逃,快阻止他!”   她自己一马当先,飞射而出,同时抬手朝空中小混的背後猛然虚空抓去。   怪事立现!   小混蹿掠的身形,彷佛受到一股莫大的吸力所拉扯,微顿之後,不可思议的倒飞三尺,小混心下大惊,脱口骂道:“他奶奶的王八羔子,凌空摄物!太离谱了吧!”   他熊腰一扭,挣脱欢喜夫人凌空摄物掌力的控制,正想要再度脱射时,俞子服已从左边拦到,抖手就是一记功力十足的擒龙掌。   小混人在空中无可藉力,眼见掌劲已到,只好猛吸气,急使千斤坠,人如陨星往下倏然沉落。   很不幸,地面上的小刀早就等他许久,小混人未落地,铺雪般的刀光,已经卷向他的双腿。   眼看着自己一只脚就要被情同手足的老哥取走,他双目尽赤的厉声大吼,同时四肢一卷,蓦然凭空横蹬,险险地被他躲过断腿之危。   可是,凝魂宝刀依然噬血地舔过他的臀部,一落地之後,他立即蹬地标射。   不射还好,这猛力一射,竟然撞进欢喜夫人软绵绵的怀里,一阵甜腻的幽香钻入小混鼻中,使得小混心头一震。   欢喜夫人皓腕微翻,扣住小混右肩,小混只觉得右边身子一软,无助地抬头看着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目光迷蒙地荡笑道:“小痹乖,你觉得我美吗?”   小混心头一阵茫然,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在做什麽,结巴道:“美……很美!”   欢喜夫人迷蒙的目光,转而流动着诡异的异彩,彷佛,在她瞳眸中正映现着一幅幅飞跃的动画。   她再问:“你听不听我的话,和我一块回家?”   渐渐地,小混双眼变得呆滞无神,他痴痴地瞪着欢喜夫人,茫然地点着头,欢喜夫人终於满意地放开他,口中不住咯咯荡笑。   俞子服见状,上前一步问:“夫人,他也被你制住啦?”   欢喜夫人搔首弄姿地贴向他胸膛,腻声道:“你说呢?天底下有谁能逃得出我的摄魂大法,嗯?”   俞子服嘿嘿淫笑道:“夫人神功盖世,自然是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他一双手又开始不老实地在欢喜夫人赤裸裸的背上游移。   欢喜夫人轻轻撞了他,嘤咛做态道:“讨厌!你怎麽搔人家痒嘛!”   俞子服目露馋光,舔着唇道:“这样我才有藉口替夫人止痒呀!”   欢喜夫人发出咯咯浪笑,不依地扭动身子,娇媚道:“要为我止痒也得先把正事办好,这样我们才能尽兴,你说是不是,嗯!”   俞子服觉醒道:“对!我要做了这两个小子,然後,还得把贵门下的姑娘救醒!”   欢喜夫人撒娇道:“别嘛!这两个小表,可都是原封的童子鸡,对我练功大有助益,俞当家的,你就将他们交给我处理,好不好?”   俞子服在欢喜夫人的挑逗下,早就忘了自己是谁,此时,就算欢喜夫人要他的老命,他都会点头,何况是这种顺水人情的事。   於是,他大方道:“夫人之命,俞某岂敢不遵!”   欢喜夫人一只织手在他脸上,逗煞人的画来画去,神态娇懒道:“你真好!”   俞子服咽了口沫,微微喘息道:“哪有夫人好!”   欢喜夫人深懂挑情的技巧,她见俞子服已是满脸色急之相,故意旋身离开他,款款摆臀扭腰,抛着媚眼道:“等救醒我的人,我们先回城里我临时的行馆,你说好不好?”   俞子服微微皱眉道:“难道夫人不愿到敝会总坛坐坐?”   欢喜夫人咯咯笑道:“去是要去,不过,我的行馆比较近,等我们休息过後,再到贵会去,俞当家的认为如何?”   俞子服展颜笑道:“好!就这麽说定了。”   欢喜夫人又是一阵放浪的荡笑,她瞥过茫然呆立的小混和小刀二人,喃喃道:“小痹乖,你们再等一等,我马上带你们回家,咯俊”   她朝小混他们抛了个飞吻,这才拉着俞子服走向那些昏倒於地的手下……   ※※※   深夜。   天津城内西南隅,一座深似侯府的巍峨巨宅之内。   阵阵莺啼燕语,层层淫声秽浪。   大宅内院四周,处处可见衣衫暴露的艳装女子正与黑衣大汉们或是追逐,或是调情,或是就地苟合。   这里不是迎春阁,亦不是留香院,却是一处比这两所天津最着名妓院还要开放,还有实力的色情场所。   这里正是欢喜门的临时分舵所在!   内院深处,有一间独立而不受打扰的绣阁。   阁中的布置不同於寻常大闺女学刺绣的地方; 层层垂挂的粉红色纱幔和 满四壁及屋顶的明亮大镜显出这间绣阁掩不住的春意荡漾……尤其房间正中,那张铺着粉红软羽的超级大床,更是撩人无限遐思。   欢喜夫人浑身赤裸地斜倚着枕头,慵懒地半靠坐在大床中央,一头乌黑柔丽的秀发,垂落在她酥胸前面,欲遮还露地露出一对浑圆挺实的乳峰。   她刚刚将俞子服打发走,此时在她倚靠的枕头下面犹压着十张全国通用的万两保兑银票,这使得她的笑意更加深邃迷蒙。   她像只满足的猫,懒散但优雅地伸展着那付足堪令天下所有男人疯狂的诱人胴体,低柔的轻吟出声。   接着,她似享受够了独处,就倾身在床头小几上拿起一只精巧细致的银铃摇了摇。   清脆的铃声甫响,一名二八年华,媚眼盈盈,衣衫半裸的女郎轻轻推门而入,请安道:“门主有何吩咐?”   欢喜夫人笑吟吟问:“喜儿,刚才我带回来的那两个小表乖不乖?”   喜儿蹲身回禀:“回门主,他们二人仍是老样子,属下已经依照吩咐为他们沐浴、裹伤,此时他们二人正在楼下厢房候传。”   “嗯!”欢喜夫人满意地点头道:“那个姓邓的小表所佩那柄刀可曾收好?”   喜儿恭谨道:“是的!还有属下自另一名姓曾的身上搜出一大堆东西和一柄奇怪的匕首,想请门主过目。”   欢喜夫人微讶道:“匕首?也好,去拿来我看看,顺便将那姓曾的小表带上来。”   “是!”   喜儿退出门外之後,欢喜夫人出神地玩弄着自己胸前一撮长发。   有顷,门外响起恭谨的叩门声,喜儿在门外道:“启禀门主,人和匕首带到。”   “进来。”   喜儿推开门,领着浑身赤条条,光溜溜,眼神痴呆的小混进入房中,她迳自上前,双手捧着小混的孽龙寒匕献给欢喜夫人。   欢喜夫人目光触及匕首,弹坐而起,惊呼道:“孽龙寒匕?”   喜儿不明究理,怔望着她的门主。   欢喜夫人又惊又喜的抓起寒匕,细细检视着。   半晌, 她似乎想起喜儿还怔在一旁, 於是,欢喜夫人有些急切地挥挥手道:“下去吧#夯有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准进来!”   喜儿恭应道:“遵谕!”   她再次轻手轻脚地离去,同时顺手将木门反掩关上。   欢喜夫人盯着手中孽龙寒匕,出神的呢喃道:“寒匕呀寒匕,没想到竟会落入我的手中,有了这匕首,只要能寻得它所埋藏的宝藏和武功秘籍,还怕江湖不会尽入我手,哈哈……”   她忘形的狂笑,那种兴奋、得意的表情,好像她已拥有整个江湖武林一般。   再一次细细抚摸着寒匕,欢喜夫人近似贪婪地享受从匕首传来那种凉沁透心,令人舒畅的清凉之後,她不舍地将寒匕收入床头暗柜中。   这才反身对小混招手道:“小冤家你过来!”   小混听话地走近床边。   欢喜夫人娇笑问:“小冤家,你这支孽龙寒匕是从何来?”   小混神情茫然回道:“不知道,自幼就放在身上。”   欢喜夫人又问:“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小混依然表情空白道:“不知道。”   欢喜夫人略略沉吟後,躺回床上,她淫荡地浪笑道:“来,小痹乖,上床来陪我!”   小混果然爬上床,在她身旁躺下。   欢喜夫人单手支颚俯向痴痴小混,另一手就在小混结实的身上,轻轻抚弄,小混浑身一颤,身体立刻有了反应。   欢喜夫人咯咯淫笑道:“唉!小冤家,我倒希望你此时是醒着的,如果你是自愿的,那会更快乐些!”   说着,她的手依旧在小混身上画着圈圈,她像在品尝一道精美的甜点,舔着唇问:“小痹乖,你喜欢我这样子摸你吗?”   小混浑身打颤,语声不稳道:“喜欢!”   欢喜夫人翻身躺下,媚眼微阖地要求道:“来!我要你像我刚刚抚摸你那样摸我!”   小混绷紧的肌肉,微微一松,他听话学着欢喜夫人方才的姿势,半撑而起,右手自欢喜夫人的胸口开始,慢慢地画着圈儿,渐往下溜移。   欢喜夫人扭动着娇躯,口中发出销魂的呻吟,她不禁催道:“噢……快!快点嘛!嗯……”   小混依言加速画圈的速度,他的手指划过欢喜夫人的胃位,直下肚脐……又往下移……欢喜夫人耐不住欲火焚身猛地翻身抱向小混!   蓦地——“哇……”   “砰!”   突然间,欢喜夫人发出一声呕心泣血的凄厉惨叫,反抱为掌将小混大力震飞。   小混砰然撞上阁楼的镜墙,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污了旖旎的粉红色地毯!   欢喜夫人脸色苍白黯淡,她伸出颠危危的手指,怨毒喑吼道:“小表……你没有……没有中了我的摄魂术?”   小混以手背擦去唇边血渍,扶着镜墙辛苦地站起身来,他得意地哑笑道:“老妖妇,老淫婆,你既然知道少爷学得大幻挪移,你那小小的摄魂幻术岂能奈何得了我!”   原来,小混千辛万苦地装假演戏,为的就是想找机会废去欢喜夫人,否则,以欢喜夫人那身惊世骇俗,已至魔法大成的恐怖功夫,谁又能制得了她?   小混站稳身子之後,随手扯下一块纱幔裹在身上,呵呵谑笑道:“他奶奶的,老淫婆,凭你这只百、八十岁的老母牛,也敢吃我这棵原封嫩草,想要破坏我清纯的童贞,你他奶奶的做你的春秋大梦!”   欢喜夫人神情痛苦,目光怨毒,她嘴皮了翕动一番,却没说话,也许,她不知道该说什麽吧!   小混突然一阵激烈的呛咳,复又吐出一口瘀血,他拉起身上的纱幔,胡乱地擦擦嘴,继续道:“老妖妇,你很奇怪为什麽没人上来是不是?其实,别说你方才下令没有奶的吩咐,不准有人上楼,就算你没这命令,光是从你刚才和俞衰蛇那场翻云的大叫听来,嘿嘿!你在做那事时,可有某种特殊的习惯,所以你的手下不会怀疑楼上有什麽不对!”   欢喜夫人幽幽地吐出一句:“你……从一开始就很……清醒?”   小混抿嘴道:“废语!”   忽然,小混惊疑的瞪大眼睛,注视着欢喜夫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的脸!”   此时,欢喜夫人那张原本光滑柔细宛如少妇的脸庞,竟然如缩水的抹布,慢慢地失去光泽,生出几乎可以压死蚂蚁的皱纹。   欢喜夫人抚着脸,痛苦道:“天呀!宝力一失,我果然跟着老化!”   忽然,欢喜夫人猛然甩头,哑声凄厉地瞪着小混吼道:“小表,可恶你竟然如此会演戏,将我全瞒过了,我好恨!”   小混耸肩谑笑道:“我当然会演戏,你难道不知道,得过二项金马奖影帝的狄龙,是我师父呐!”   欢喜夫人气怒攻心,骤觉眼前一黑,人一瘫,就昏死过去。   小混走上前,又补了她几指,以确定在他和小刀走脱前,欢喜夫人暂时不会醒来。   小混并不想杀她,因为小混觉得,对一个重视自己外貌的淫妇而言,废去她的武功,使她变得又老又丑,这种惩罚,比死更适合欢喜夫人。   小混拉拉身上的纱幔,先从暗柜中取回孽龙寒匕,这才悄悄潜向门房,临走之前,他回头对床上昏迷不醒的欢喜夫人扮个鬼脸,谑道:“你想靠寒匕做女皇梦,真是萄葡成熟时——还早得很呐!”   他轻轻拉开门扉,确定四下无人之後,迅速地自右侧一道楼梯溜下楼去。   楼下顺着回廊,一字排开四间厢房,小混宛若识途老马地蹿向第二间屋子,他未发出任何声响地推开房门,闪入厢房之内。   屋中,喜儿在和小刀并躺在床上,喜儿正吃吃淫笑着猥亵意志不清的小刀。   小混冷哼一声,喜儿骤惊,尚未来得及反身,小混已出指将她点倒。   小混踱上前,看着脸色依然亢奋潮红的小刀,捉狎地道:“你可别怪我坏了你的好事,老哥!”   他顺手点了小刀的昏穴,打算先将小刀救出此地,再设法为他解除所中迷术。   接着,小混在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他和小刀被搜走的所有物品,当他找到药瓶时,立即倒出一粒碧玉回生丹服下。   方才,他在废除欢喜夫人武功时,没料到对方会有那麽强烈的反击之力,竟将他震得五脏离位,受伤不轻,若非他有耐打的本钱,只怕,此时躺在楼上的可就不止欢喜夫人一个人了。   小混知道暂时不会有人晓得欢喜夫人出事,於是,他索性将房门上栓,自己就在屋内盘膝坐下,准备先来场应急的快速疗伤。   盏茶时间一到,小混满意地收功而起。   此时他的内伤虽然尚未痊愈,可是必要时,还是可以硬拚一场,如此,在逃脱时,他就更有胜算。   小混对自己的聪明谨慎,发出自我赞扬的笑声,然後,他才从一个五斗柜中翻出两件勉强适合自己穿着的衣物,匆匆为二人打点妥当,这才背起小刀准备溜之乎也。   走到门口,小混想了想,放下小刀,将喜儿抱到床上,撕开被单绑住她的四肢和嘴巴,以防她醒来後呼救,或是被人发现异状。   最後,他退出床沿,放下帘帐遮好眠床,方始满意地拍拍手,重新背起小刀,打开房门,趁着隔房淫声哼咭时,无声无息地潜入暗夜,扬长而去……       第三章 睡断魂鸡犬不留     炮竹一声除旧岁!   小混终於在大年夜里,和清醒的小刀一起即时赶回李记吃年夜饭。   大门口,小妮子已经殷殷地守望了好几天。   其实,小混离开欢喜门的临时分舵已有数天,他打算带小刀直接回到李记,但是,依照小刀迷术未解的情形,定然会引起小妮子的追问。   小混实在不愿意让小妮子知道,他此番所找的刺激有多刺激,否则,嘿嘿!要如何善後,实在是很伤脑筋的一件事。   於是,小混将小刀带到一间小客栈暂时住下。   而他原本以为很容易解除的摄魂术,却让他绞尽脑汁,费尽心力,不得其法而解,因此,他和小刀就在客栈里耗掉三天的时间。   最後,小混无法可想,乾脆花钱招了一名流莺,替小刀解决问题。   果然,问题一解,小刀不久就转醒,再经一夜的调养,小刀终於恢复正常,他们二人也因此能明目张胆的回家!   天,又飘起细细柔柔的瑞雪。   当小混他们刚出现在李记所在的街口,小妮子已然欣悦地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冲身迎出。   她宛如一只投林的乳燕,喜极而泣地扑进小混宽阔结实的胸膛之中,死命的搂着小混,好像这一辈子再也不放开手。   良久,复良久……相拥而立的这对小情人,彷佛遗忘了这个世界。   直到,小刀重重咳道:“咳!我说两位,你们在那里亲热,却让我在雪里挨冻,这太说不过去了吧!”   小妮子依然娇羞地将脸埋在小混怀中。   小混抬起头,发现哈赤和小红毛不知在何时,也已来到身旁,他放开小妮子,带着重逢的喜悦,分别和哈赤和小红毛二人,大力拥抱,以示庆贺。   众人在微雪中,愉快地步向李记洋货庄,小混已经一边讲诉何以迟归至今的原因。   自然,这段精彩的过程,已经被小混加以适当的修改过,每当讲到小混自己瞎编的部分,小刀和他总是相互交换个会心的眼神。   来到李记门口,李老板早就候在门旁,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名身材修长健壮,有着和小红毛相似的面貌,却更加成熟深刻的红发年轻毛子。   不消说,此人正是小红毛的哥哥,大红毛格瑞。   小混昔日在威金船上所见的毛子,一个个俱是野人般的毛子猩猩。   因此,他乍见格瑞那张方额挺鼻轮廓深明,并隐含着高贵气质的脸盘儿,不禁好奇加有趣地盯着对方直打量,好像要从那张太古典的俊脸上,找出一点野蛮气,或是瑕疵。   格瑞亦是以带着兴趣的眼光,含笑回视着这个救了自己亲兄弟的中国小孩。   半晌……小混忽然哈哈大笑道:“奶奶的,我以为红毛子长的都像猩猩,怎麽你竟然是个例外,长得不但人模人样,老实说,还挺性格的嘛!”   格瑞以流利,但较缓慢的标准京片子道:“谢谢夸奖,你长得也很……秀气!”他客气地伸出右手,准备和小混握手。   怎料,小混正巧拱手深深一揖,嘿笑道:“客气,客气!可是斯文不是比秀气好吗?”   小混直起腰,才发现格瑞伸长手,微见尴尬地窘立着。   小混嘀咕道:“噢!伸手?这是红毛人的打招呼方法吗?”   格瑞好笑地摇摇头,收回手学着小混躬身一揖,结果,这次却是小混傻怔怔地伸出手悬在半空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小妮子等人早已在一旁“噗哧!”偷笑。   小混糗大地双手插腰,斜瞟着做完揖直身而起的格瑞,怪叫道:“喂!我说大红毛,你干嘛老是跟我过不去?”   格瑞忍俊不住,终於暴笑出口,他索性大步上前,用力拥抱一下小混,笑道:“我们都太多礼貌,你们的说法就是见外,对不对?”   小混呵呵大笑,像煞哥们儿地拍拍他的背,谑笑道:“耶!你的中国话讲得不错,比小红毛强多了,连见外都知道;不过,和你见面,不正是名符其实的见外,看见老外嘛!”   格瑞爽朗笑道:“你真有意思,就像亨瑞告诉我的一样。”   小混询问似地瞥向亨瑞,而这个小红毛正憨憨地搔耳抓腮,无言地耸耸双肩。   格瑞转头问道:“你,是小刀?”   小刀毕竟比较成熟稳重,加上方才看着小混出尽糗相的礼貌招呼,闻言含笑点头,大步上前,和格瑞做了次兄弟式的拥抱。   小刀退後一步,对格瑞眨眼道:“不知道小红毛是怎麽描述我,不过,我对你可是闻名不如见面。”   格瑞微怔道:“闻名不如见面?是见面比较好的意思吗?”   小混不甘寂寞地插口道:“答对了!据此证明,你的程度的确比威金船老板和小红毛强得多多。”   “威金?”格瑞轻笑道:“前天,我在海上有遇见他和他的船,他告诉我,中国小孩有妖法,可怕!”   小混感兴趣:“你遇见他?你有上到他船上去看过?”   格瑞摇头道:“我有望远镜,在自己的船上就可以看到他船里的情形。”他顿了一顿,好玩道:“真是……你们怎麽说……噢!大开眼界,对不对?”   “望远镜?”小混双目放光道:“那是什麽东西?还有,你的大开眼界是指什麽?”   格瑞认真解释道:“望远镜是一支铁的筒子,里面有镜子,也可以用来看远的地方的东西,我们叫它望远镜。”   小混兴致勃勃问:“有这种东西?可不可以借我叁观一下?”   格瑞点头道:“当然可以,它放在我的船上……”   小混若有所思道:“真的?我们顺便到你船上叁观如何?”敢情他是上船上了瘾。   格瑞故作惊慌地摇手道:“噢!不要,不要,我叫人去拿来给你看就好。”   小混怔道:“你那麽紧张干嘛?也不过是上船叁观一下而已。”   然後涵意颇深地笑道:“那……是个意外,我不会每次到人家船上就……”   格瑞含笑却坚决地打断道:“不!据亨瑞的说法,你上船太危险了。”   小混嘿嘿强笑两声,狠狠瞪了小红毛一眼,亨瑞一脸无辜地对他直眨眼。   李老板适时打岔道:“各位,雪下大了,我们还是进去再聊,再说,今儿个是大年除夕,难得格瑞来的凑巧,而小兄弟你们也安全回来了。我特地吩咐灶上做了一桌道地的年夜饭也该准备好了,我们进去边吃边聊,总比站在大雪天里说话来得舒服。”   格瑞犹豫道:“你们的除夕,不是要回自己的家过年。”   李老板慈祥地拍拍他肩膀,真挚道:“难得你在这时候来,而你家……唉!我已经遣人回去告诉我那口子,说我会晚一点回家,团圆饭我和你一起吃,至於守岁就得和家里一起过喽!”   小混拉着格瑞迳自往门内行去,他大声道:“大红毛,你不知道,我们中国人最好客,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管他过不过年,反正咱们这些出家人凑一凑,就是一家人啦!』   格瑞前面一句听不懂,後面一句吓一跳,他不禁怔愕道:“出家?噢!不,我不是和尚!”   小刀走在他另一边,闻言轻笑道:“大红毛,你误会了,小混的出家,是指出外不在家的人,他说话时常打结,乱七八糟,你别理他。”   “打结?”格瑞的眉头却皱起来,他在心中暗自咕哝道:“说话要如何打结?奇怪,这些人说的话,为什麽和我平常学的不一样?难怪亨瑞和他们在一起没多久,说话就已经有些不太正常,这种现象不太好……”   小混横肘撞了格瑞一下,奇怪道:“大红毛,你独自嘀嘀咕咕是在念什麽咒?”   格瑞掩口地笑道:“噢!不,我不会妖法,没有念咒。”   他改变话题道:“亨瑞说仇人来这里,你和小刀去和他们决斗,怎麽去那麽多天,出了什麽事?”   小混嘿嘿一笑,压低嗓门故作神秘道:“你今年几岁?”   格瑞虽然觉得奇怪,但仍然照实回答:“二十六岁!”   小混贼笑低语道:“很好,那麽你已成年,待会儿有机会,我私下转播一场香艳、刺激的真实故事给你听,嗯!”   他故意暧昧地眨眨眼,逗得格瑞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上皮条客!   至於小刀,却在目光触及小混投给他一个捉狎的表情时,俊脸没有由来的微热泛红,害他不小心被口水呛到,慌忙地一阵乾咳,引得其他人报以好奇的眼光。   小刀强笑道:“没事,没事!”   他警告地瞪了小混一眼,却又无奈地暗自苦笑:“唉!这回糗大了!”   午夜,十二点整。   “劈叭!”的鞭炮声响彻云霄。   咆哮的风雪,掩不住街上的人大喊:“年来了!”的声音。   吃过年夜饭,送走李老板後,李记洋货庄的伙计也大都各自回去过年。   因此,偌大的一家宅子里,除了少数几个以店为家的长工外,就只有花厅里,这六名出家的人,围坐在一盆正燃着柏木块的火盆旁取暖。   熊熊的火光,浓郁的柏脂香,融聚在一种祥和、欢愉的气氛中。   一切都是那麽的温馨、正常。   唯一刺眼的,就是小混那种似倚似坐又非倚非坐的怪异坐姿。   他皱着眉,抱怨道:“他奶奶的,老哥,你哪里不好砍,非要朝我的尊臀下手,你该不是故意假藉中了迷术,趁机向我报复吧!”   小刀“噗!”地一声,将一口茶喷入火盆,“滋!”的一响,登时,水雾迷蒙,烟灰四溅,呛得众人又咳又扇。   小刀急忙高举右手,表白道:“老天明鉴,我绝对是无辜的,我若真的有意,自然会找更好的地方下手!”   他不怀好意地将眼睛往下溜去。   小混警觉叫道:“奶奶的,你敢!我还没生孩子,你就想断我的後!”   小妮子窘然啐道:“臭混混!你说话有水准点好不好,真受不了你!”   小混理直气壮地争道:“我说妮子,这可是有关咱们俩的终身大事,你怎麽可以说我没水准,要有水准,我不就没啦!”   小妮子越听越不像话,羞煞、臊煞的一跺脚,扭身奔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阵男人的哄笑。   小刀白眼道:“得了,你这小混混,什麽时候你才会说些正经事?”   小混正经道:“我现在说的事也很正经呀!”   他攒紧着眉,小心地挪了挪臀部,换过一个比较不防碍伤口的姿势,咕哝道:“他奶奶的,都是衰蛇会惹的祸!”   格瑞经过和小混他们同桌共挤之後,总算比较适应小混他们这种怪异的说话方式。   他沉思道:“你们决斗蠃了,那些仇人应该交出我家的财产,是不是这样?”   小混嗤笑道:“你想得美!你以为衰蛇会的人会这麽乖,那他们就不会是江湖匪类。”   格瑞诧然道:“我不懂,我听说中国的侠客很有正义感,为什麽他们不遵守约定?”   小混叹道:“因为,第一、他们不是侠客,只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全是布鞋(狗屎),有个狗屁正义感。第二、我们和他们之间唯一的约定,就是不死不休,他们一直很遵守这个约,所以才会花大把银了雇人来杀我们。”   格瑞沉重道:“中国的法律不会制裁他们?”   小刀意味深长道:“像猛龙会这些人,我们称他们为江湖人,在中国,江湖人有一套自己制定的法则,除非他们的所作所为引起其他江湖人的不满,那麽,会有比他们更强的江湖人会出来惩罚他们,否则,平常的法律对江湖人的约束不大,更别提制裁两字。”   格瑞试着接受这种说法,他疑惑道:“江湖人都是坏人,亡命之徒?”   小混黠笑道:“那也不一定,像我们也是江湖人,你看我们是不是坏人?”   他自问自答,接着说道:“当然不是,我们就是那种不满衰蛇会作为的江湖人,所以我们要帮你和小红毛的忙,去惩罚他们!”   格瑞感激地握住小混的手,激动道:“谢谢你们!我不懂你们的江湖人,但是我知道,你们和我们虽然不认识,也没关系,却肯帮助我们,就是葛林斯特家族的好朋友,葛林斯特家绝对不会背叛朋友,永远准备招待你们、帮助你们!”   小混高兴地和格瑞重重握手,眨眼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有机会我会到你和小红毛的老家玩玩,由你来招待我!”   格瑞认真道:“一言为定!”   亨瑞在一旁,冒出个问题:“小混,你比坏人强吗?”   小混得意至极地耸肩,抿嘴道:“那当然,否则我怎能打败他们。”   亨瑞不解道:“你强,可是受伤,常常地,很重也!”   小混得意的脸一垮,瘪笑道:“他奶奶的!小红毛,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强的人也会受伤,那是意外,意外你懂不懂!”   他最後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故做凶相地吼出来。   亨瑞吐吐舌,脑袋一缩躲过小混飞来的巴掌,他皱皱长着雀斑的鼻子道:“懂!小红毛懂,意外,不小心的!”   小混悻悻道:“懂就好,以後不准掀我的底牌,泄我的气。”   小刀逗笑道:“好了!强人,大帮主,现在你对这条讨厌的衰蛇,有何计划?总不能老是不小心被人家杀吧!”   小混哼声道:“废话,咱们狂人帮自出道以来,老是被人家杀,或是跑给别人追,这样太没面子,本帮主郑重宣布,我们也要去杀别人一杀,这才像话!”   “噢?”小刀轩眉道:“帮主打算如何杀法?自杀?还是被杀?”   “他奶奶的!”小混顺手抓起茶杯,摔了过去,没好气道:“我先杀了你这个扰乱军心,口没遮拦的家伙再说!”   小刀手腕一翻,轻松接下茶杯,一滴茶渍也没溅出,他无意中露了一手功夫,看得格瑞满脸佩服。   小刀安抚道:“不是我要扰乱军心,只是,猛龙会虽非一流大派,但也是人手众多,难道你想由西淀挢口一路杀进去,把全会的人都宰光不成?”   顿了顿,他接口道:“别说咱们会杀得手酸,就是造下如此大的杀孽,终非好事,何况,那些猛龙会的罗喽都是无辜的人。”   小混点头道:“这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所谓擒贼先擒王,我打算潜入衰蛇会干掉俞衰蛇,那其他的人自是树倒猢狲散,起不了作为。如此除掉行凶的指使人,也算为大、小红毛的父母报了仇。”   格瑞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匪窟。”   “我也要去!”   小妮子自帘後急急闪入茶厅,嘟着嘴要求。   小混道:“你们去干嘛,找刺激?”   他嘿嘿偷笑地瞥了小刀一眼。   小妮子嗔道:“前几天,你一去就不见,害人家留在这里空担心,我才不要再等一次,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嘛!”   格瑞亦道:“因为我们的事,害你们去冒险,我应该要尽些责任。”   小混冷哼着板起面孔,环视着其他人道:“看你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哈赤,小红毛,你们也想去喽?”   除了小刀,其他人都提心吊胆地呐呐点头。   “哼!”   小混重重一哼,众人俱是有些凛然地缩了一缩。   忽然——小混嘻嘻笑道:“好极了,大家一起来消遣,这一次咱们大伙儿通通都去!”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免得再找错刺激。”   众人被消遣之後,还忍不住发出欢呼,雀跃地立刻想要冲回房去打点行装。   小混见状大吼道:“停——”   蹦起来的小妮子、小红毛和哈赤,全都定在当场,不明所以地瞪着小混。   小混辛苦地站起来,扭扭腰身,懒懒道:“由於正值新春,而且本帮主目前的体能不宜作战,所以……咱们等过了年初五,再去向俞老大拜年!”   他瞄了小刀一眼,憋笑道:“何况,本帮第一员猛将,更需要充分的休息和调养,以期恢复正常的体力,为本帮效力。”   小刀苦笑地低声呻吟,他知道小混会让他永远记住那一夜的刺激。   西淀。   是地名,也是湖名。   发源於五台山区的大清河,其上游左支在流经兵家必争之地的阳高城外,於城东十馀里一低洼处汇集成湖,是为西淀。   它与再下游约百里外的东淀遥相对望。   西淀湖中,有一座沙洲约有三里方圆,猛龙会总坛便设在这座沙洲中央。   俞子服还特别为这座沙洲命名为栖龙洲,他还真想当个名符其实的龙王呐!   距离西淀里寻处,有一座黑松林,矮矮小小的松树实在无啥出奇,但是,由於林叶浓密,这里倒是挺适合休息躲人的地方。   小混他们就在这座黑松林里,口中啃着乾粮,双眼不稍眨瞬地注视着一里开外的栖龙洲。   湖水轻轻拍打着沙岸,发出细碎的哔哔声,在没有星月的夜空下,这声音竟有股说不出的凉森韵味。   浓得像泼上墨似的乌云涌荡着,推挤着,衬得这个雪後的暗夜更加翳闷和惊悸,彷佛空气中沉浮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今夜,萧索的紧。   小混盯着寂静的湖面,喃喃道:“奶奶的,大半夜了,怎麽不见有人进出,难不成衰蛇会的人都还在放年假,没有人回娘家?”   风自湖面上吹来,带着雪後特有的凄寒,像一阵阵的冰碴子袭向林中众人。   小妮子搓搓上臂,轻声道:“小混,还要等多久?这里的风,冷得会往人的骨头里钻也!”   小混回头看看其他人冻红的脸颊,登时决定道:“好吧!现在就走。”   他率先潜入黑暗,其他人陆续地尾随於後,他们就像六个来自森林中的精灵,轻巧而又悄然地逸向湖畔。   里许来路的距离很快就接近,十丈之外,通往栖龙洲的那座宽大青石拱挢,已经映入小混等人眼帘。   挢首,一条以花岗岩石精雕而成的庞大巨龙,昂首翘尾的耸立着,栩栩如生的威猛神态,彷佛它急欲挣脱挢基,飞升天际。   小混闪向挢头,随即机警地隐入挢墩的阴影之中。   小刀掠到他身边,耳语道:“奇怪,这里已是猛龙会的大门口,怎麽会没人驻守?”   小混皱了皱眉,沉吟道:“这是啥个光景?该不会是衰蛇会知道咱们要来,故意设下的陷阱?”   格瑞来到他们二人身边,低声问:“有什麽问题吗?为什麽不过挢?”   小刀将情况解释过後,格瑞轻唔道:“没关系,我先看看。”   他自腰间取出一支折叠式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石挢对面的栖龙洲。   半晌。   他疑惑地摇头道:“没有灯,没有人,那里暗暗的,看不出什麽。”   小混接过望远镜,凝看半天,咕哝道:“他奶奶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到底怎麽回事,先进去再说!”   於是,他手一挥,毫不犹豫的直射挢面,身形再晃,已然没入黑暗之中。   小刀待其他人都上挢之後,再次环顾四周,断後追上众人……“耶!”   黑暗里,小红毛亨瑞惊噫半晌,小混飞快的掩住他的嘴巴,低叱道:“小红毛,你鬼叫什麽,你想害死咱们大伙儿?”   亨瑞眼望向小混,满脸惊骇地指着自己脚旁,一团模糊的黑影。   小混松开手,顺着亨瑞所指低头看去,那团黑影赫然是一只死狗。   小混轻轻赏他一记响头,低啐道:“胆小表,死狗有什麽好怕。”   小刀深吭道:“小表,气氛好像不大对!”   小妮子偎近了小混,咕浓的道:“就是嘛!这里静悄悄的什麽声音也没有,好像是一座鬼城。”   哈赤忽然低叫道:“少爷,你看那里!”   他手指向挢下的沙地,那里横七竖八死了一地的鸡鸭。   小混打了个莫名的冷颤,脱口道:“鸡犬不留!”   他摇摇头,想摇掉这个荒谬的念头。   他转眼望向不远处一座小巧的九曲挢,挢後是一幢十分华丽并且坚固的岗岩房舍,这幢房舍占住九曲挢後全部的土地。   此时,在黑夜阴影的投映下,显得格外深沉和森冷。   小混意识到猛龙会内定然发生了重大的意外,才会有如此诡异的情况出现,於是,他不再掩藏自己的身形,自阴影中走出,朝九曲挢大步而去。   小刀阻止不及,只得提高警觉和其他人迅速跟进!   走过九曲挢,一切无恙。   小混凝目注视着眼前这栋坚固巧致的屋宇,门前,两扇沉重的桧木大门紧紧闭着,门楣上,一左一右,精工雕琢着两条驾云驭凤的五爪蟠龙。   蟠龙之间,一块漆黑木匾镂着“猛龙会”三个斗大金字,显得威严而沉稳。   小混对其他人轻瞟一眼,众人齐齐缓步踏上屋宇前的宽大石阶。   小刀望着那两扇漆亮的大门,扬手轻挥,凝魂宝刀分毫不差的划过门缝,“喀喳!”轻响,门後木栓齐中切断。   小刀收回宝刀,左手轻推大门,“咿呀!”的,大门呻吟着滑开。   蓦地——小混等人同时倒抽口冷气!   猛龙会内,并非无人。   打从石阶下的练武场开始,一路到猛龙会的大厅之前,处处都可见黑衣装扮的猛龙会成员。   只是这些人全都躺卧於地,他们当然不是在露天之下睡大头觉,唯一使他们如此安静躺在地上的原因,就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活人。   他们全都死了,死的非常彻底。   奇怪的是,这些死人脸上表情安详,周遭也是全无打斗或挣扎的迹象,好像这些人原本就是为了睡觉而躺在地上,而且就此一睡不醒。   小混掠下石阶,蹲在一名死者旁边检视。   小刀则和其他人进入正厅,厅内桌全椅整,一派平静的模样。   只是椅上、地上,同样或坐、或躺着已然断气的黑衣人,他们的死状和厅外那些人完全相同。   小混进入厅内後,小刀皱眉问:“如何?看出他们的死因了吗?”   小混嘲弄道:“这麽简单的死因,还需要看?光用膝盖猜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小刀瞪眼道:“废话,我是问你看出他们是中了什麽样的毒死的。”   小混耸肩道:“看不出来!”   小妮子讶然道:“看不出来?天底下也有你看不出来的毒?你不超给神医、天才混混吗?这回你混不开啦!”   小混露齿笑道:“谁说我混不开!傻妮子,告诉你一个秘密,天底下如果有一百种毒药,我绝对认得出其中九十九种中毒之後的症状,唯一那一样我看不出症状的毒药,那一定是……”   他故意吊人胃口的拉长声音,半天不说。   其他人果然催问道:“是什麽?”   小混轻哼道:“那一定就是号称绝毒之毒的睡断魂!”   “睡断魂!”小刀一脸震骇。   “睡断魂?”其他人一脸茫然。   小刀惊栗道:“无色、无味、无形、无活人见过的睡断魂!难怪他们死得没有任何表情、异状,可是睡断魂不是在三百年前,随着西藏天神教被灭,就失传了吗?”   小混嗤声道:“失传并不表示绝传,再度出现也没啥了不起。”   格瑞不解问:“他们为什麽会被人毒死?是谁这麽残忍,一次害死这麽多人?”   小混肯定道:“为了杀人灭口!”   他将自己等人,因为由於小妮子在山洞中发现到一些信件的残迹,才得以误打误撞,即时解救小红毛的事大致解释一遍。   “至於是谁下毒杀人,那一定是那个买通猛龙会的神秘人物。”小混结论道:“他大概是因为小红毛被我们所救,而猛龙会又一直无法将我们除去,他为了避免自己的秘密泄露,所以乾脆来个灭会通杀,方能一劳永逸,任谁也无法再追查这件事。”   小妮子打了个冷颤道:“小混,你是说这里的人全都死光了,没有一个活人?”   小混百分之百肯定道:“保证没有!”   小刀嘘叹道:“有如此大的手笔,一次灭掉一个江湖帮会,这个神秘人的本事可真不小,而他的心性歹毒的令人可怕!”   小混凝重道:“而且,此人身分只怕来头不小,否则,他怎麽会有睡断魂这种没有活着的人能见到的绝毒之毒。”   小刀低喃道:“看来江湖之中,又将有大事发生了。”   忽然——小混紧张道:“不妙!”   众人惊问:“怎麽啦?”   小混难得正经道:“大红毛,你得赶快带小红毛离开中国才好,否则,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手上有看不见的毒药,他若要你们的命,岂不是太容易。”   格瑞严肃道:“我们走了,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不是会害你们?”   小混摆手道:“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家而起,所以关键在於你们两人身上,如果你们离开,我们自然就变成无关的第三者,危险性自然就小得多啦!”   格瑞沉思了片刻,蓦然决定道:“好,那我们先走,等以後敌人忘记这件事时,我会再回来。”   小混拍拍他的肩膀,眨眼笑道:“对,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也叫暂避风头。至於这位神秘人,如果有机会,我们会为你留意,说不定不用你回来,我就替你把仇人送到荷兰去。”   小妮子催道:“那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嘛,我们快回李记去,小红毛他们才能早点离开嘛!”   小混点头道:“走是自然要走,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四处看看有没有侥幸的活口,还得找找那个俞老大在不在这里。”   於是,六人分成三组,分别搜查各处。   小混带着小妮子由厅侧寻向一间净室,净室中无人,出净室後,毗邻而建的两大间书房门儿大开。   一名体形瘦小的中年文人和一名十六、七岁,貌似俞子服的少年分别匍伏於二张书桌之上。   小混叹道:“俞老大真应验绝子绝孙这句话。”   小妮子无言地皱起眉,加快脚步拉着小混转过一个小巧的月洞门,就在一排精致的紫藤花架下,四名黑衣大汉倚架而坐,大概是守卫此处的桩哨。   他们二人沿着一条曲廊向里行去,越过几块小小的花圃,入眼可见一幢建筑得十分灵巧的房舍。   推开冰花格子雕门,是一间寻常的小厅,两名女婢面朝下倒在门旁。   转入房内是一间寝室,俞子服左拥右抱着两名风韵犹存的妇人,和衣躺在床上,看俞子服依然带有淡淡的笑意的表情,想来,他在黄泉路上还不太难过。   小混摇摇头,咋舌道:“啧啧!你走得倒是挺快乐的嘛!希望你见着阎王老子後,能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那时,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小妮子瞧瞧四下无啥碍眼,轻笑道:“小混,咱们走吧!这些人这种死法,实在好奇怪,令人心里毛毛的很不舒服!”   小混点点头,两人顺着原路回到正厅。   小刀和哈赤已经先回来,哈赤看到小混,迫不及待嚷嚷道:“少爷,小刀少爷和我查过後面一排厢房,里面死了八十九个黑衣人,还有些女人、小孩,全都死光光,好惨呀!”   他又是激动地口沫四溅。   小混擦着脸上的口水,叹道:“再惨也没有我的灾情惨重,淹大水呐!”   哈赤尴尬地搔搔头,嘿笑地闪过一边,一旁凉快去。   小刀却是无心调笑,他沉重地叹口气道:“到度是谁干的?居然连刚满月的婴儿都不放过。”   小红毛飞也似的冲入正厅,喘息大气,结结巴巴地道:“死人……好多,好多死人……在餐厅!”   格瑞随後出现,频频摇头道:“全都死了,大概有一、两百人。”   小混神色凝重,咬牙道:“他奶奶的,毒大概是下在水源或食物里,不管是谁,被我逮着非得将他大卸八块,才勉强抵得上他所犯的滔天大恶!”   小刀沉沉喟叹道:“走吧!我实在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小妮子犹豫道:“要不要通知官府来……”   小混截口道:“干嘛!你还嫌咱们的麻烦不够多,想找官府来将咱们当凶手办呐!”   小妮子嗔道:“人家只是问问嘛,你说话这麽冲做什麽!”   小混轻叹地抱歉道:“小妮子,对不起,看到那麽多无辜的人,死得如此冤枉,我心情不好!”   小妮子颇为体谅小混此时的心情,放软口气道:“算了,都是这里的气氛害的,小混,咱们快点离开这里就没事了!”   众人不表反对,带着沉重的心情,默默无言地离开充满冤气和谜团的猛龙会总坛……   ※※※   天亮时分。   一艘和威金的西班牙大船相似的三桅帆船,趁着海水涨潮,扬帆而去。   大沽口的码头上。   小混手中举着格瑞送他的望远镜,对着逐渐消逝的船影做最後的一瞥,直到格瑞他们的船,完全消失在海平面後,小混方才收回望远镜,低头拍拍腰间所插的手枪,亨瑞坚持要他留做纪念的物品!   至於其他人,小刀获赠一个只有巴掌大的迷你罗盘,和一枚鸽卵大的晶莹钻戒。   小妮子则是一个荷兰贵族淑女所用的白金珠宝盒和一面 有七彩宝石的异国梳妆镜。   哈赤则是一部回教圣典——可兰经,那是来自先知(穆罕默德)故乡大食(即阿拉伯)的原版书。   当然其中自有蒙文注解,这部经典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值什麽,但对信仰阿拉大神的哈赤而言,意义重大。   此外,哈赤右臂之上多了一个合以五圈金环缠绕而成的纯金臂环,那自然也是来自大食的东西,臂环在波斯人的世界里,代表着身分与地位,而五圈臂环,更是贵族的表徵!   小混收好火枪和望远镜,双手插腰谑道:“好了,该走的已经走了,不该走的也得准备走了,否则,那个要命的神秘人若是相中咱们的命,那可是很惨的事!”   小妮子娇笑道:“你不是说送走了小红毛他们,咱们的危险就灭了吗?怎麽你还想逃命?”   小混黠谑直笑道:“傻妮子,我随便说说的话,你怎麽可以信以为真呢,这是很危险的习惯哟!”   小妮子千娇百媚地白他一眼,似嗔还笑道:“你呀#夯有一句话是正经,我要是相信你,我就是天下第一傻瓜!”   小混突然道:“我爱你!这句话绝对正经,信不信由你!”   小妮子猛地一怔,随即,窘红嫩脸,跺脚道:“你讨厌!”   她扭身便跑,只听她撮口打个带着旋儿的呼啸,将暂寄在不远一座栈房的赤焰召来,迅速地腾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跑走。   小混故意在她身後大叫道:“喂!老婆,别跑呀!你怎麽可以抛夫弃友独自而去,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追回来呀!”   小混夸张的嚷嚷,引起码头附近许多人的侧目,有些爱起哄的工人,凑趣地猛吹口哨,支持他爱的宣言。   小混对於自己所引起的骚动,非但不感别扭,他还颇为自得地向观众挥手致意,然後才一摇三摆地迈开八字步,朝小妮了离去的方向摇去。   小刀和哈赤二人知趣地远离小混七尺有馀,一来他们不敢和伟大的帮主抢风头;二来他们不愿承认自己认识那个当街招摇饼市的家伙!       第四章 小阳春欢锣喜鼓     白云悠悠,岁月如流。   转眼冬去春来,大地已脱下雪白的寒衣,换上嫩绿清新的春装。   二个半月後,一个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天里,小混等一行四人一马,风尘仆仆,千里迢遥地来到中原古地——开封!   开封。   位於黄淮平原,四面无山,古为中州之地,乃兵家逐鹿中原之所,四通八达,处中原之腹,战守要地。   自黄帝而至殷商,春秋到战国,五代而经北宋为止,开封,更是具体而微地延续着中原悠久的历史和文物。   佛寺,便是南北朝时代在开封城中遗留下来,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化遗产之一。   开封城中,最为着名的佛寺共有二处,一处即是位於城内东北角,昔年通吃小霸王杨帮主小邪先生,因为一时好玩而闯上去撒尿的灵感塔。   另一处,则是在城南,与灵感塔南北遥相对峙,武林贩子那钱重指定要小混等人见面的相国寺!   宋晋阳人壬样,曾为相国寺作记,有云:“相国寺乃瓦寺也,僧房散处,而中庭廊庑可容万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他物者,必由於此。”   虽然,开封已不再是景都重地,昔日繁荣却不见减损,就是相国寺,除了供礼佛斋祀之外,依然为开封城中定期的市集之所。   三月二十八日,亦是三月份里,相国寺定期市集最後一次开市之日。   打从一早起,城中大街之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众人不约而同的向相国寺齐集,那种百工群聚,万头聚动的常烘,不比北京城天挢底下的热闹稍逊。   而且此地,四方珍异,莫不萃聚,五光十色,应有尽有,的确不负中邦福地、梁苑香林的美称。   蓦地——一阵震耳的“隆隆!”鼓声,自相国寺前的朝香大道上传来。   行人旅客闻声纷纷让开,一个手擎三角黄旗的旗手身着庙会盛装,斜披红绫彩带,引着狮鼓阵队到达相国寺山门之前,停在宋太守御笔亲书的大相国寺金字牌楼下。   “咚咚!”脆响後,登时,鼓声震天,每排四面,一共五排的鼓队,齐心一致地擂起大鼓,“咚咚!”的脆响,声传十里。   每面大鼓,俱是以一支木杠横穿而过,由两人抬着前进,擂鼓的人就站在大鼓左侧,横身跨,舞捶击。   他们身上一律黑色缎质武士劲装,头裹红绸包头,个个精神抖擞,英武勃勃┅┅唯一有个例外,那是个身高八尺,身披银亮软甲,臂圈金环,腰系红带金牛的蒙古武士怒狮哈赤是也。   瞧他张着大嘴愉快又豪放的击鼓表情,而且有模有样的随着其他击鼓者,塌右肩,提左足,垫脚跨步,旋身擂鼓,动作整齐从容,着实令围观的众人啧啧称赞,纷纷打听这位蒙古老兄是从哪儿来?   随着鼓声“隆隆!”宛若滚浪式的前进,五个手敲铜旋儿的大汉踏进山门,朝着挂有相国寺匾额的二山门直进。   两个手执大绣球,头带面具的加官爷摇摆手中雕制得精美异常的绣球,一板一眼地跳进二山门。   左边那个负责跳加官的人,竟是个身着粉红劲装,体态轻盈,玲珑有致的小娘们,虽然众人看不到她的面貌,但是光从那份窈窕的身材看来,想必是个长得不错的美娇娘,於是,群众之中口哨四起,赞美调笑之声不绝於耳。   在加官的引导之下,一雌一雄两只长毛猛狮,昂首摆尾的舞进寺中。   这两头狮子头角峥嵘,相貌威武凶猛,全身绿毛披撒,连四支狮腿,也套着褐色毛皮,全然看不见人身。   尤其随着行进之间,狮头不住地左右摇摆,狮颈的钢铃叮当霍霍,使得未表演舞狮之前,叁加市集的群众,都已被狮鼓队如此磅礴雄壮的阵仗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跟着队伍,渐渐朝相国寺的中庭移动,想要一睹狮鼓队豪兴湍飞的精彩表演!   整个儿的狮鼓队在旗手的前导下,涌进相国寺中庭的广场。   此时,原本摊贩云集的场子,已在商家的合作下,将摊子撤向四周的回廊,一时之间,回廊曲径,雕栏护槛挤满人潮。   到处是呼爹喊娘,唤儿叫子的声音此起彼落,小孩骑上大人的肩头,大人挤在奇石上头,人人都争相抢占有着最有利的观看位置。   鼓声一变,旗手吆喝着擎高三角黄旗,摇晃着快步绕场一周。   倏然,一声尖锐的竹哨声响起,靠近入口的观众纷纷闪身让开一条缝隙,自这条裂开的通路,男加官背向观众倒行而出。   他手中的绣球,此时已套上一支长柄,在长杆绣球的逗弄之下,只听铜铃“叮当!”响亮,体形较大的雄狮赫然出现!   雄狮摇头摆尾对着长绣球望了又望,一会儿探爪相戏,一会儿甩头轻咬,彷佛玩的不亦乐乎。   只见狮身抖动,鬓毛婆娑如浪,和真狮子果然有七分相似。   忽地,雄狮子张牙舞爪的一跃,扑向长绣球,随即便被男加官引往场子左侧。   接着,体态婀娜的女加官,在众人千呼万唤之下,手执绣球,脚踏碎步,倒踩连环,飞快地舞将出来。   在她身後紧跟而上的雌狮子,追着女加官手上的绣球飞奔而至,只听鼓声一紧,观众心神亦随之一紧,彷佛他们所见是头真狮子正待张开大口,将如此娇俏的女加官,一口吞下肚去似的!   在众人屏息注视下,女加官动作灵捷的绕场退掠,一边犹做惊惶之态四下寻求脱逃之路。   终於,女加官被紧迫盯人的雌狮,逼得退无可退,只见她掌中绣球朝狮子身後抛出。   就在雌狮腾身打着跟斗倒翻追咬绣球时,女加官动作捷若飞燕,忽然自横刺里闪身而出,顺手捞走绣球。   而雌狮一咬不中,落地滚翻,四趾朝天,一骨碌的站起身来,震须摇尾,形态娇憨懊恼的。   鼓声一松,在场臂众不禁掌声爆出,大喝精彩。   除非是江湖行家,否则任谁也没发现方才雌狮竟然使出上乘的轻功身法云里翻。   妙的是,在滚翻时藏身狮皮下的两条人影不但行踪未露,便是狮子在挺身抖腿时的动作,也是模拟的维妙维肖,足令舞狮老手自叹弗如,这种过人的默契,实在非平常人所能培养得出来。   在观众彩声未歇之际,雌狮再度如影随形扑向女加官,而女加官在一路连退之下,恰巧来到雄狮面前,只见雄狮箕张前爪猛扑而起,欲将女加官噬於爪下。   随着众人短声惊呼,女加官织腰微扭,整个人索性急躺而下。   女人家的惊呼再起,还没有人来得及看清楚之前,仰躺的女加官不知如何自雄狮肚下穿滑而出,让男加官伸着长杆绣球引开了两头狮子,而女加官迳自在一旁故作挥汗连连的动作。   观众不禁为女加官如此精彩的表演,再度爆起一片喝彩。   就在女加官向观众揖腰答礼时,雌狮子不知何时已溜到女加官身後,张着嘴朝女加官娇臀咬去。   “呀!”   女加官惊叫一声,手抚臀部急急跳开。   众人蓦地哄堂大笑,女加官懊恼地跺着脚,竟然悍不畏死地举着绣球,朝雌狮子头顶敲去。   雌狮似是畏惧凶悍的女加官,哆嗦着身子反身落荒而逃。   观众全被如此反常的舞狮表演,逗得笑不拢嘴。   另一边——男加官闻笑回头一瞥,有些心急地引着雄狮朝女加官身边接近。   只可惜,气上心头的女加官毫无所觉,仍然四下追打雌狮。   忽然,雌狮扭身欲逃,却撞上迎面而来的雄狮,两头狮子俱是惊跳而起,面对面的张牙舞爪互不相让。   突然,鼓声再变,场子里竟然变成两头狮子互相对峙,同是抖动着身子的须毛,好似在恐吓对方让开一般。   而男加官气馁的一叹,索性撑着长杆绣球在场子中央休息,眼看那两头狮子斗法,女加官亦是耸耸肩,退到一旁抛耍着手中的绣球玩。   雄狮似是发怒地低吼,侧首咬向雌狮後臀;雌狮脑袋猛地一顶,将雄狮撞个滚翻,得意抬腿摆尾,好不嚣张的样子。   雄狮滚翻即起,抬了抬前爪,对着雌狮扑飞而至,动作快速,勇猛异常。   雌狮不甘示弱,同样凌空而起,两狮在空中交错,狮头与狮头,咬、闪、摆连击三次,落地之後,两头狮子立即扭身相对,互相示威。   观众再次为如此凌空交击的高难度动作,爆彩叫好!   忽然——小混撤下狮头,露出那张看似纯稚的脸庞,对雄狮呵呵谑笑道:“喂!我是母狮子,河东狮吼,你怎麽可以不怕我!”   真人露了相,还怪雄狮不怕他,观众登时哈哈大笑。   雄狮竟也凑趣的匍下前腿,演出跑地求饶状,小混满意地套上狮头,威风八面地大发雌威!   就在观众叫喧起哄声中,男加官无奈地摇着大头,抽掉绣球上的长杆,大剌剌地走向两头狮子。   只见男加官扬手一挥,绣球敲在雌狮头上,雌狮负痛扭头,男加官好玩地将这只河东之狮赶下场去。   於是,男加官抖手挥甩,雄狮再次追咬起绣球。   忽而,男加官脚下踉跄,故意滑倒地上,就在雄狮锲而不舍地追咬而至时,男加官忽地绻身一缩,手中绣球随身疾转,登时就地演出滚地十八翻。   刹那间,只见绣球时如流星曳地,忽若丸跳星弹,满场飞旋,却是正宗地堂门的精彩武艺。   雄狮立即滚身追上,一人一狮在广场上做着激烈的滚旋,而人狮之间,总是丝毫不差的保持一箭之隔。   如此精彩的技艺,再次博得全场一片如雷的掌声,就连脱下狮皮的小混和小刀,也不禁为他们的表演大声叫好!   忽然,观众纷纷向後退让,场中骤然闪出一张红木八仙桌,翻滚中的绣球,倏然一旋,直对红木八仙桌下滚去,一闪之间,已从桌底穿过。   而随後而来的雄狮,突地狂吼一声,庞大的狮身猛然腾空跃起,自八仙桌上空凌蹿而过,恰巧衔走从桌底穿出,男加官手中所持的绣球!   登时,全场欢声雷动,震天价响的喝彩,直入云霄,狮鼓队终於完美的结束这场舞狮表演。   雄狮衔着绣球,点头谢礼之後,鼓声停歇,鼓队中众人放下大鼓,各自休息,围观的群众也随即撤去。   雄狮狮头之下,走出一名年约四旬,身村中等,红光满面的粗壮汉子,生有一张宽大的嘴巴,络腮胡子刮得乾净,却留下青葱葱的一片胡渣子。   这人正是地堂门第十四代掌门,流星刀雷震天,亦是刀尊邓清逸的拜把兄弟。   雷震天接过地堂门手下送来的湿毛巾,抹去额际满头大汗,他大步走向小混,大笑道:“小混呀!你这个河东狮吼,可吼得厉害,差点将我狮团的招牌戏给吼咂啦!”   小混毫无歉意地道歉道:“雷二叔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舞狮嘛!”   雷震天豁然笑道:“雷二叔才不会不好意思,你这个小混混才该不好意思!”   小刀将狮皮交还地堂门手下,闻言轻笑道:“二叔,你现在终於知道小混他是很那个的哟!”   小混白眼道:“什麽那个这个,老哥,你少破坏我的名誉。”   小刀嗤笑道:“不那个这个的话,你舞狮舞得好好的,干嘛去咬人家小娘们的屁股?”   小混呵笑道:“唉!老毛病,一时改不了。”   雷震天嘿笑道:“小混呀!你可真是风流潇洒!”   小混眨眨眼谑笑道:“雷二叔,现成的豆腐摆在眼前,若不去吃,那才对不起孔老子的教诲。”   雷震天不解道:“吃豆腐怎会跟孔夫子扯上关系?”   小混斜睨着正向他们走近的小妮子,压低嗓门道:“孔老夫子不是说:食色性也!他是至圣,圣人都说这种话,我们小小凡人若不实践力行,岂不是太对不起他老人家啦!”   雷震天哈哈笑道:“有理,你说的真有道理!”   他大力拍着小混肩膀,看来,这位雷掌门,必也是性情中人。   小妮子笑吟吟地走近,经过方才那阵跳加官,她的娇靥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使她更添几分姿色。   她见雷震天笑的恁般愉快,不禁好奇地问道:“雷二叔,什麽事让你笑得这麽开心?”   雷震天眨着眼神秘笑道:“噢!是一些男人们的事。”   小妮子虽然仍是满头雾水,但听及是男人的事,自然不便多问什麽。   正好, 哈赤抹着淋 的汗水走向小混,他声如巨雷般欢喜道:“少爷,哈赤没骗你吧!炳赤真的会打狮鼓,这是以前哈赤特别向一个汉人老兄学的。”   小混竖起拇指夸道:“要得,哈赤,你的确不负怒狮盛名,连狮鼓都打得好,你以後可以考虑改行啦!”   “改行?”哈赤茫然问:“改哪行?”   小混横肘撞撞他腰眼,打趣道:“乾脆我将你推荐给雷二叔,你就留下来在地堂门的狮鼓团里当鼓手,你认为如何?”   雷震天颔首道:“是呀!炳赤,在我的狮团里当鼓手,除了按日领薪,每年四大节一定放假之外,寻常时按照国定例、假日,该公休的公休,该补假的补假,庆典出场表演,可以加领红利、津贴,退休还有退休年金,外带劳保、团保,如何?福利不错呐!”   哈赤猛摇双手道:“不要,不要,我哈赤进关是为了少爷,除了少爷,谁也别想当我的主人。否则,我哈赤在关外当摔角勇士,可也比在雷大爷手下当鼓手,强上好几倍!”   雷震天由衷赞佩道:“哈赤呀!你的确是个忠义之士,可叹现在江湖上,像你这般的人是越来越少喽!”   哈赤不好意思地抓抓乱发,赧然道:“没有啦!只是,哈赤发誓服侍少爷,这条命就是少爷的,其他也没有什麽。”   小刀轻拍他的胳膊,深刻道:“光是这样,你就足以接受任何人的赞赏,你不用不好意思,哈赤,小混有你跟着,是他的荣幸,你的小刀少爷说话算话,听他的没错!现在,咱们玩也玩够了,该开始办正事。”   雷震天慎重道:“小刀,关於你师父失踪之事,这一年来经我多方打探,却是毫无结果,你若是由那钱重那里问出什麽蛛丝马迹,别忘了带个消息给我。”   小刀点头道:“二叔,你放心,我会的。”   雷震天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交给小刀,交代道:“那个姓那的贩子不是什麽好东西,除非你有钱,否则他是六亲不认,这点小玩意是二叔平时收集得来,你拿着做为买消息的本钱。”   小刀推拖道:“二叔,这……”   雷震天竖眉道:“长者赐,不可辞!二叔要你收下,你敢不听!”   “不敢!”小混替他回答道:“打死他,他也不敢不收,除非他不想知道他师父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踢了小刀一脚,硬要小刀收下雷震天的锦袋。   雷震天见小刀放妥锦袋,这才高兴道:“小混果然比较懂事,小刀,这点你可得多学学。”   小混自夸道:“就是嘛!否则我这一帮之主岂不干假的。”   小刀嗤笑道:“他才不是懂事,他是现实。”   小混怪叫道:“耶!老哥,你说这话就太那个喽!了解现实才是识时务,识时务的是俊杰,我看你是嫉妒我这位俊杰。”   “去你的!”小刀好气又好笑地扫了小混一腿,被小混逃开,他笑骂道:“他奶奶的,天底下的事到了你嘴里,没有一件没道理。”   小妮子捉狎道:“小刀哥哥,你忘了他叫什麽了,你以为他是混假的,人家可是天才混混呐!”   雷震天呵笑道:“真能混!他妈的,小混呀!你这名字取得的确名符其实。”   小混大方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毕竟,是我爷爷他们有眼光,名字是他们的杰作。”   小刀嗤道:“得了,少打些屁吧!小混混,你还想不想办正事?”   雷震天忙道:“要不要我派些人手帮忙?”   小混摆摆手道:“不用啦!咱们那位神秘老兄就因为不想来明的,所以才出了道谜语让我们解,可惜,他的谜语出的实在很没程度,简单的连小学生都可以轻松猜出来,真是没意思!”   小刀目光一亮,好奇道:“小混,你已经知道从何下手?这相国寺里的算命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家,若是一家一家问……”   小混打断道:“老哥,你的头脑真简单,简单的连小学生都不如,如果我要一家一家问,前面我说的话,岂不全是布鞋(狗屎)乌拉屁!”   小混如今的外语能力已经更进一步,他竟能够将布鞋二字加入平常说话之中,连贯使用,程度的确大有长进。   雷震天自是听不懂小混最後那句布鞋乌拉屁的深奥涵意,不过,既然小混不需要他帮忙,便也作罢。   於是,他微笑道:“既然你已经有了线索,那我就回去了,如果一时半刻没找到人,晚上就回地堂门休息,下回市集再继续找。”   小混虽然觉得雷震天对他如此没信心,真是其罪可诛,但为了快点将他打发走,只好暂时决定其情可悯不予计较。   送走雷震天和地堂门众人之後,小刀双手一摊,讪讪道:“好了,狂人帮历代以来最最伟大的帮主,该是你表现你聪明才智的时刻,请问,我们要在茫茫人潮之中,何去何从?”   小混好整以暇地环起双臂,瞅着小刀,啧啧有声道:“奇怪,你是什麽时候变得如此谄媚,而且罗嗦?”   小刀作势抡拳欲扑,小混嘿笑着,闪身叫道:“头脑简单的,随我来也!”他自己率先朝中庭一座八角亭边射去。   小妮子不服气叫道:“我又没说话,你怎麽可以将我也算在头脑简单的里面!”   小混遥遥叫道:“来不来随你,我可没点名!”   小妮子猛跺小蛮靴,本想就留在原地不理小混,可是却见小刀和哈赤,双双无奈地耸肩追去,只好咕哝道:“我是好奇才去的,我才不是头脑简单,哼!”   她自我安慰完後,急忙追着哈赤高人一等的背影,挤入人群之中。   小混早在刚才舞狮之际,就无意中瞥及八角亨上绑着一方书有一文钱算命的布条,他马上联想到武林贩子那钱重留下的那枚龟壳制钱,正是一文钱,因此笃定要从无数的算命摊里,找出用龟钱为联络记号的那钱重绝对不难。   如今,他来到布条边,见布条下方,还以朱砂画着红色箭头,不禁谑道:“他奶奶的,居然跟我玩起寻宝游戏,真是无聊!”   随後而至的小刀等人,一看到布条,立即明白何以小混如此有把握找得到人。   “走吧!”小混挥手道:“咱们见见这位无聊男子去!”   他们四人顺着箭头,走往大雄宝殿的方向。   大雄宝殿有着双层琉璃飞檐,高翘的檐角悬有八角形铜制风铃,正面一字排开三十四扇单扉,端的是气派非凡,庄严典雅。   沿着大殿前庭的小石狮雕柱曲栏,小混等人穿过一座座布满奇石盆景的精巧花园。   他们眼中所见却非那座巍严肃穆的正殿,而是殿侧一道圆形月洞门旁,另一幅与八角亭相同的布条。   显然,这位武林贩子打算待在人烟稀少的寺内侧殿。   小刀皱眉道:“奶奶的!这姓那的,还当真见不得人,什麽地方不好藏,非得躲在藏经楼那种偏僻的地方才高兴!”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怎麽知道武林贩子在藏经楼,难道他想偷相国寺的秘籍?”   小刀轻笑道:“傻妮子,你以为这里是少林寺?相国寺中只有懂得念经的和尚,又不练武,哪有什麽秘籍可偷。”   小妮子俏皮地吐吐舌头道:“我想这里离嵩山那麽近,大概也是少林寺的地盘,这样的话,这里的和尚当然也会三两招功夫喽!”   小刀哂然微笑道:“相国寺的住持是由朝廷指派,不归少林寺管的,至於,我为什麽知道那钱重在藏经楼……”   他伸手指向大殿之後,密林深处,一栋檐角隐露,遗世独立的较小佛殿,道:“那里,就是相国寺的藏经楼,据里面管经书的和尚说,此处藏经楼中所收藏的佛经,为全国之冠,再也没有比此地更齐全的佛经。”   小混侧着头,对林中隐隐约约的藏经楼左瞄右看,半晌,他却突兀道:“奇怪,环保局怎麽不派人来取缔乱挂广告招贴的那钱重?”   小刀啐笑道:“奇怪,现在是谁无聊?你管那麽多闲事做啥,说不定人家是特权阶级,不怕取缔!”   小混正色道:“对,有理!”   他走近月洞门,忽然顺手扯下布条。   小妮子扯着他的衣袖,低唤道:“小混,你干嘛!那布条又没惹你,万一这不是那钱重的联络暗号,只是平常广告,你……”   小混截口道:“我怎麽样?告诉你,妮子,我不管这布条是谁家的,反正我看它不顺眼,只要我高兴,我就要扯掉它,不服气的人尽避来找我!”   “嘶嘶!”连声,小混索性将布条撕个稀烂。   他意犹未尽,扭头吩咐道:“哈赤,你到处去找找,若看到还有这玩意儿,通通给我扯下来!”   哈赤应命而去。   小妮子怔愕道:“小混,你发什麽癫?干嘛好端端地要去找这些布条的麻烦?”   小刀轻笑道:“小混很正常,因为已经有人开始在注意我们,或者,他们也注意到那些布条。”   小混轻佻地以手指勾起小妮子的下巴,邪邪笑道:“我说妮子嗳!想混江湖,你可得多学着点,否则,哪天你被我卖了,都还会满心感激地帮着我数钞票,向买主说谢谢呐!”   小妮子娇啐着打掉小混的毛手,刁钻道:“你才舍不得卖掉我!”   她可是鼓足勇气,才说出这番真心话,不等小混他们有所反应,她已经扭身飞也似地蹿入月洞门中,逃之夭夭,以免被瞧见羞红的双颊。   “噫!”小混咋舌惊叫道:“乖乖隆地咚,这小妮子什麽时候开的窍,居然有胆子跟我打情骂俏!”   小刀哈哈笑道:“你应该高兴自己爱的教育终於成功见效!”   小混呵笑道:“哪里,哪里,我会继续努力,以实际行动增产报国。对了!老哥,你想那一次,你可有留下儿子或女儿什麽的後遗症?”   “去你的!”小刀哭笑不得猝然挥掌,刮向小混後脑勺。   小混脚下轻滑的逃开,贼笑连连戏谑道:“别激动嘛!虽然本神医已为你做过预防措施,不过,你也知道人定胜天,我就怕老天爷瞧在你那麽努力的分上,送你一个万一……”   小刀窘红着俊脸,扬刀砍断小混未完的话,笑骂道:“他奶奶的,我要宰了你这小兔崽子,省得你坏了我一世英名!”   小混笑嘻嘻地抱头鼠蹿,自然,去路正是月洞门内的藏经楼,小刀轻喝着闪身追去。   在他们身後不远,一名貌似二愣子的老兄,目不稍瞬地盯着小混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这老兄的手,甚有闲暇地刚从身旁的游客口袋里缩回,噢!他手上还外带别人的荷包一个。   直到小混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内,这名老兄方自轻轻的一笑,回身朝相国寺外急行而去。   正巧,哈赤迎面而来,这名老兄微然一顿,避开哈赤之後,由另外一条小路闪身出了相国寺。       第五章 探迷津应劫而往     相国寺後庭。   三尺来宽的石板小径,蜿 在浓荫之下,夹道尽是老榕树和菩提树。   阳光透过树梢,在石板路上投下一圈圈跳动的光影,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林里引吭高歌,周遭充满幽雅宁谧的气氛。   此处,相国寺後庭的祥和静雅,却刚好与前庭、中庭热络的市集成了强烈的对比。   小路尽头,就是藏经殿所在。   那是一栋与正殿相彷佛而规模较小的典雅瓦寺,刻有藏经楼白底黑字的小篆体匾额,默默地指明这所超然物外的佛殿之身分。   尽避大殿外正值市集高潮,藏经楼中却依然有诵经的声音,模糊传出。   足见在此管经书的和尚们,饱受环境的薰陶,也变得颇为超然物外,不易为外界的嚣扰所动摇。   位於藏经楼右侧,一棵千年古榕之下,果然有处算命卜卦的摊子。   算命仙是一个长得瘦骨嶙峋,其貌不扬的乾瘪小老头,颚下蓄有一绺花白的山羊胡子。   此时,这算命仙正闭着眼,有一顿没一顿的打着瞌睡。   难怪他要找上这麽个好风水摆他的算命摊,原来在这里打盹不但没人会吵,而且经楼的诵经声,还颇有催眠的作用!   小混等人踏着沙沙的脚步声,走到算命摊前,不知这位半仙是真睡还是假睡,他依然故我的继续和周公大下西洋棋。   小混弯着身子,盯着算命仙瞧了半晌。   忽然——“砰!”   小混一掌重重地击在桌上,算命仙“呀!”的惊跳弹起,张大嘴,瞪着一双老鼠眼茫然地和小混相对。   小混嘿笑道:“早呀!半仙、铁嘴,生意上门啦!你接是不接客!”   算命先生猛地闭上嘴,连连点头道:“接客,接客,当然接!”忽然,他“呸呸呸!”,连啐道:“什麽接客,本大师又不是小桃红……”   他倏然尴尬地住口,嘿嘿乾笑二声。   “咳!”重重一咳之後,算命仙脸上带着装出来的严肃,拈着山羊胡子,正经八百问道:“你们是要问婚姻、事业、运途、感情、功名、诉讼、还是问财运、寻人,失物或是跳槽?”   小混在算命摊前的板凳坐下,挖着鼻孔道:“找人!”   算命仙“嗯!”地点头,唠叨道:“找人是不是,好!你是要卜卦、抽笺、测字,还是手相、面相,或者紫微斗数的推算,本大师保证包君满意,通通都是一文钱……起。”   小混眨眼道:“一文钱起,最多呢?”   算命仙把脸逼近小混面前,嘿嘿笑道:“那就要看,你想算到什麽程度,想算多准喽!”   “哦!”小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如果我想算得很彻底,而且要求万无一失的话,你想大概得花我少钱?”   算命仙坐正身子,喜上眉梢道:“你找人对不?找人比较便宜一点,如果本大师解答你所有疑问,而且百分之百正确,只收你一万两银子,当然价钱呢,还可以商量,另外本大师免费附送你近日将会发生的大事一件!”   小刀若有所觉道:“莫非你就是人称送一神算的包灵,包神算?”   包灵神气道:“然也!小子,你既然知道本大师的盛名,就赶快告诉贵友,这一万两银子还算便宜。”   小混询问似地望着小刀。   小刀轻笑道:“他虽然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但是要他替咱们找人,保证算无一失。”   包灵皱眉道:“本大师只算命,不负责找人,找人得问我兄弟包打听,如果你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要一文钱,本大师勉强为你们算一上算。”   小混嘿笑道:“哟!耙情你们还是家族性的关系企业,不过,我实在没耐心跑来跑去的。”   他挑出那钱重托交的龟壳制钱,放在桌上。   “喏!这是一文钱,劳你大驾,就勉强为我们算上一算吧!”   包灵瞥及制钱,蓦地唉声叹气道:“唉!这年头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上门的尽是些讨债鬼!”   他小心地收起制钱,无奈道:“来吧!摇蚌卦!”   他将龟壳制的卜具推到小混面前。   小混奇道:“通常不是算命的人摇卦吗?”   包灵揪着山羊胡子,瞪眼道:“你是大师还是我是大师?叫你摇,你就乖乖的摇,罗嗦什麽!”   小混吐舌道:“乖乖,怎麽说翻脸就翻脸。”他听话的拿起卜具,“哔啦!”、“哔啦!”大肆左摇右晃,架势不比普通算命仙差。   包灵闷声哼道:“只有一文钱,就算了值一万两的命,你还想要好脸色,好啦!摇那麽大力要死呀!”   小混扮个鬼脸,“哔啦!”一响,他将龟壳中的算木抛向桌面。   包灵抢走龟壳,这才盯着桌面上的算木,仔细研究。   “嗯……风地观!眼前你要找的人因为发生很多问题,正在变动之中,所以你找他不易,人会来,但是会迟到……若在原地会遇事故,最好改个日期……”   包灵抬起头问:“是他要你们来开封找我?”   小混点点头,将武林贩子的密函交给包灵观看,包灵看完後,顺手一搓,信函登时化成粉末。   包灵拍掉手中粉末,轻哼道:“他娘的,这个老贼头,只会给我找麻烦,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除了我,还真没人能找到他,待本大师算来!”言下,他颇有得色。   小混等人看着包灵抓起龟卜,哔啦!哔啦!连摇两卦,口中咿唔的沉吟半晌,一只右手五只手指,掐过来又算过去。   片刻之後,包灵提起笔,在一方素笺上写了些字,交给小混。   他郑重道:“法不传六耳,信不过三目,看完之後立刻彻底毁掉,否则老贩子性命堪忧!你们可以走了,别打扰我午睡。”   说着,包灵重新闭上眼,继续寻周公下那盘未了的棋局。   小混喃喃道:“奶奶的,怎麽和姓那的有关的人或事都这麽神秘兮兮?”   他们三人凑上纸头,只见上面写着:“昔时征北且图南,筋力虽衰尚一堪,欲识生前君大数,前三三与後三三,三日之後,子时在刻,南方三里,药王庙里。   附送:近日将有血光之劫,不宜南行,审慎之!”   小妮子瞄眼打盹的送一神算包灵,压低嗓门道:“算命也有免费奉送的事,他真怪异。”   小刀轻笑道:“否则,你以为他为什麽叫送一神算,而且,据说他的所送的这一算,才是真正包灵的神算。”   小混将素笺挫骨扬灰後,憋笑道:“如果他真的包灵,那岂不是明摆着要我去应劫!”   小妮子轻叫道:“就是嘛#瑚明要人南……”   小混急忙掩住她的嘴,郑重其事道:“法不传六耳!咱们知道就好,当心隔树有耳。”   空中隐隐传来:“孺子可教也……”的馀音回荡。   小混等人猛回头,榕树下已失去送一神算包灵的影子,就连他那张算命用的桌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彷佛,刚才树下从未有人在那摆摊算命似的。   小刀不由得轻叹道:“江湖中人只知送一神算料事如神,算无一失,我却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功力竟也高得令人匪夷所思!”   小混咂嘴道:“走,应劫去!还有,去看看哈赤出了什麽事,居然有去无回,他该不是决心改行打鼓去了吧!”   他们三人迅速的掠回大雄宝殿,正要出月洞门时,突然,有个人正巧一头撞向门内,来人惊叫道:“哎唷,撞死人啦!”   小混猛地刹住冲势,那人仍是绊了一步跌入他的怀中。   蓦地——小混右手猝翻,扣住对方腕脉,嘿笑道:“老兄,想来第三只手,你可找错人了!”   被小混扣住之人,正是先前那名二愣子老兄,他苦笑道:“小爷,我是来送信,不是要对你动手脚。”   小混仍未放开右手,只是用左手从对方手中将信取饼,交给小刀。   小刀打开信件详读之後,叹笑道:“是丁仔的爷爷,偷门中的老祖师爷来信召见咱们。”   小混奇怪道:“丁仔的爷爷召见咱们?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麽事?”   送信之人,哀哀叫道:“小爷,先放开我,大家才好说话嘛!”   小混嘻嘻笑道:“放开可以,不过,我得离你远些才安全。”   他放开对方,果真故意连退三大步,惹得对方有些尴尬。   小混催道:“说吧!你们将我的朋友请到何处去,老偷儿又为什麽要见我们?”   二愣子老兄搓搓手腕,苦着脸道:“我也不很明白祖师爷找你们做什麽,好像是因为丁少爷一直没回去,而最近祖师爷家里又出了些什麽事,所以祖师爷下令要找到各位的行踪。今天,我们在相国寺做生意的弟兄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之後,立刻禀明祖师爷,请走贵友是祖师爷的意思。”   小刀对看着他的小混和小妮子颔首道:“看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他们二人会意地点点头。   小混摆手道:“老兄,你带路吧!”   那人没料到事情如此顺利,有些惊喜道:“噢!请这里走!”   小混等人在对方引寻之下,由一处侧门出寺,侧门外。正是开封城南大街尾。   众人到达街口随即转入东大街,就在东街上一户大富人家门口,已经有人开中门等着小混他们。   小混瞄了一眼俞府的门牌,负着手和小刀及小妮子一起大剌剌地跨过门槛,随着门房走向正厅。   “客人到——”   到达正厅门口,门房没有必要地大声通报。   小混他们在门房躬身相让下,进入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好奇的各自入座。   立刻,有佣人送上热茶,又匆匆地退下。   小混端起茶,吹着气道:“排场被大,可是先礼者,往往意味着後兵也!”   “辣块妈妈的!算你小子聪明。”   一名相貌清☆,年逾七旬,发须皆白的锦衣老人,执着一支水烟杆,满口乡音地步入大厅。   小混在乍闻那口久违的扬州腔,还以为是丁仔和他开了个玩笑,此时,他仔细端详眼前的老人,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仍然可以看见点丁仔的影子。   此老正是丁仔的爷爷,偷字辈的老祖宗、祖师爷,外号无影神偷的丁莫空。   不待丁莫空坐定,小混已然先声夺人地叫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偷儿,你把我的朋友从相国寺中偷走是何道理?你今天若不还我一个公道。我就将这笔帐记在丁仔头上,等他从苗疆回来,要他连本带利还个痛快!”   丁莫空神闲气定道:“做贼的喊捉贼,这招是咱们空空门的必修课程,是不是我那个宝贝孙子教你的?”   小混斜瞟对方,嘿笑道:“算你老偷儿聪明!”   丁莫空轻哼道:“小子,注意你的说话态度,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小混搔搔头道:“奇怪,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你应该很喜欢这样子的说话态度嘛!”   丁莫空这将水杆抽得“叭答!叭答!”直响。   他瞪着小混道:“那是指我心情好的时候,现在,我老头的心神非常恶劣,所以你说话给我小心一点!”   小混无辜地道:“我不是一见面就告诉你,你那个宝贝孙子是去苗疆,又不是失踪,你不用担心啦!”   “血魂阁为什麽找上丁家?不就是因为你小子吗?”   丁莫空此话一出,小混他们俱是错愕道:“血魂阁?”   小混坐正身子慎重道:“血魂阁怎麽啦?找上丁家干什麽?”   “干什麽?”丁莫空生气道:“那种杀手组织找上门,你以为他们是替丁家送银子去的,真是废话!”   小刀沉声道:“难怪他们近来一直没找咱们麻烦,原来是转移目标,对付丁家。”   小混苦笑道:“老神偷,这件事说来可话长,我可没想到血魂阁真的会这麽不要脸乱找第三者的麻烦。”   当下,小混将如何与丁仔认识,又何以丁仔会惹上血魂阁的往事详细解说一番。   丁莫空皱起两道白眉,不信地问道:“你说我们家阿辛加入你所创立,那劳什子的狂人帮?”   小混得意道:“不错,他是第二副帮主,兼总护帮大任!”   丁莫空感兴趣问:“噢!总护帮是干啥名堂?”   小刀强忍笑意道:“专门应付各路前来挑衅的敌人!”   丁菲空蓦地怪叫道:“什麽,你要我家宝贝阿辛站在最前线?小子,阿辛是我们丁家四代单传,唯一的命根子,你竟敢如此欺侮他,你小子有没有良心!万一他要是有个什麽意外,你小子赔得起吗?”   小混拍着桌子回吼道:“喂!老偷儿,你凶什麽儿,要加入狂人帮可是丁仔自己心甘情愿的事,让他站在第一线,我也是为他好。你没听人说,温室中的花朵是经不起打击,我就是因为他将来得担负起继承丁家的重大责任,所以不得不忍心让他现在多找机会磨练,怎麽,我如此为他着想,难道还错了,我可是为你们丁家做最完善的考虑呐!”   丁莫空古怪道:“这麽说,我还得感谢你喽?”   小混呷了一口热茶,人五人六地道:“谢是不敢当啦!如果你真要谢,我也不会推辞就是!”   “放——屁!”   丁莫空跳起来大吼,同时,他手上的水烟杆“喀!”地敲在小混的脑门上。   “他妈的,辣块妈妈!我们丁家人要你来操啥屁心,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混揉着脑门顶肿起的肉包,哀声道:“他奶奶的老偷儿,你乱阴险一把,打人都不招呼一声。”   丁莫空抽着水烟杆,嘿笑道:“我老头要教训你,还会事先通知你,我还没老得昏头呐,小子!”   小混哼声道:“这是你逼的。”他右手随意一扬。   丁莫空怔道:“逼你?你说啥?就算逼你吧,你又如何?”   小混闲闲道:“不如何,不过赏你一把七日痒乐一乐而已。”   丁莫空登时如中雷殛,他警告道:“小子,你最好把解药拿出来。”他已经开始感觉浑身不大对劲。   小混道:“解药?没听过!”   丁莫空蓦地朝小混扑出,小混滴溜溜一闪,已到了大厅另一头。   丁莫空一擒落空,立即反手扣住小妮子,威胁道:“小子,你要是不交出解药,别怪我对这小娘们不客气!”   小混老神稳稳道:“得了,丁老偷,丁前辈,丁祖宗,丁祖师爷,你别唬我了,你若真有那麽厚的脸皮抓个小妞儿来威胁我,我看你这个偷字辈的祖师爷也不用干啦!”   丁莫空放开小妮子,泄气道:“辣块妈妈的!连我都着了你的道,难怪我家阿辛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罢罢罢!你真的在我老头身上下了七日痒?”   “假的!”小混调侃道:“您可是敝帮总护帮兼第二副帮主的爷爷,再怎麽说,我总得给您留些面子,以後,我见了丁仔也好说话。”   丁莫空怀疑道:“可是,我怎麽觉得身上……”   小混嘿笑地打岔道:“心理作用,玩这一套,靠的就是连哄带骗,信不信由你。”   丁莫空豁然大笑道:“小子,有你的!我老头想不服都不行。”   小混眨眨眼,讪谑地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丁仔加入狂人帮,还不算太差吧!”   “不差,不差!”丁莫空连连点头道:“算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样你可满意?”   小混咯咯直笑,不予置评。   小刀和小妮子总算松了憋了半天的一口气。   小混忽然正经地道:“老神偷,还是先谈正事吧。”   丁默空叹道:“丁家经此一搅,不得不搬家。”   小混耸肩歉然道:“老神偷,这次的事是因为我漏走血魂阁一名神秘人而引起,不知道损失到底大不大?”   丁莫空抽口水烟杆,沉声道:“老实说,虽然江湖中人都知道咱们丁家是扬州人,可是能摸出丁家老巢的,血魂阁倒是第一拨。还好丁家素有防备,这一遭虽是伤了几人,不过倒是没有太大的遗憾发生。”   小混歉然地道:“这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丁家有没有什麽我可以帮忙的事?”   丁莫空嘿笑道:“这事你不说,我也会提,我知道你是双狂的传人,文狂李二白的医术通神,想必你也不差,阿辛的一个师兄受了重伤,大夫不敢保证他是否有希望活过这几天,我想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不知道你的医术管不管用?”   小混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丁莫空惊喜道:“小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受伤的那孩子是有家有室的人,一个小孩还没出世,我实在不希望他有什麽三长两短,否则,真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的家小。”   小混肯定道:“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以为狂人帮的大话是说着玩的吗?倒是,哈赤是怎麽回事?”   丁莫空喷口烟,耸耸肩道:“那大个子对你实在有够忠心不二,我原只是和他开个小玩笑,他以为我老头真要和你过不去,就想先和我过不去,不得已,我只得先请他睡上一觉,免得他坏了我的大事。”   小混又在心里暗想:“所谓大事,不过尔尔,实在不怎麽高明,也没啥刺激感。”   小刀见小混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思别有所属的样子,不禁插口道:“小混,救人如救火,你不赶快去探视病人?”   小混二大爷般大剌剌地摆手道:“也罢,来人呀!带路。”   丁莫空狠狠吸口烟,白他一眼,起身道:“小子,你少在我老头面前作怪。”   小混得意地低声嘀咕道:“作怪又如何?你还不是得乖乖的消受!”   丁莫空本已领先走向通往後厅的门帘,他听见小混嘴里模糊的叽咕声,蓦地回首,瞪眼皱眉问:“小子,你自个儿在那咕咕哝哝些什麽?是不是想偷偷骂我老头?”   小混嘿嘿笑道:“老偷儿,你是做贼做的久了,凡事都要连想到偷偷摸摸才高兴呀!谁有那种闲工夫偷偷骂你。”   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少爷骂人,向来摆明着骂,只是你有听没有见。”   丁莫空满脸狐疑地盯着他,上下瞧了一阵子,低哼道:“没有就好,别忘了我家宝贝阿辛还没回来,咱们之间的事,只是暂时不提,可不是已经了结,你最好放明白一点。”   小混不受威胁,右眉扬挑,斜睨谑笑道:“老偷儿,你还想不想让我治伤,怎麽尽在这里放些废屁!万一病人断了气,嘿嘿!就是我文爷爷亲自出马,也是无三小路用啦!”   丁莫空噎地被水烟呛到,猛咳一阵之後,只能无奈地瞪眼小混,他加快脚步,憋声道:“小混球,这里走!”   小混对留在厅上的小刀和小妮子两人,得意地眨眨眼睛,口中拉长声音,唱喏道:“来——了!”   他紧随丁莫空身後,消失於厅侧。   小妮子掩嘴咯咯笑道:“小刀哥哥,我看这位无影神偷前辈,虽然故意摆足架式,可惜还是被小混吃得死死的呐!”   小刀放松身体,轻松道:“你以为小混是假混的呀!”   他叹口气,又接道:“我也奇怪,这混混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为什麽每个见到他的人,不是被他同化,就是被他的气势所慑服?”   小妮子以手托腮,认真思考道:“对呀!好奇怪喔!”   小刀视而不见地仰头盯着屋顶,呢喃道:“是气质不同吗?但是这混混有何气质可言,或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媚力……”   小妮子呵笑着打岔道:“小混又不是人妖,怎麽会有媚力?”   小刀轻笑道:“此媚力非彼媚力,我所说的媚力,也就是指一种能在不知不觉吸引别人的吸引力。”   小妮子打趣道:“对呀!就好比飞蛾扑火,被他的媚力勾引的人就是飞蛾。”   小刀取笑道:“比喻得妙,而这一群大大小小的扑火飞蛾也不算什麽,全都比不上你这只花不溜丢的漂亮蝴蝶。”   小妮子轻哼道:“我才不是蝴蝶,最起码也要做只蜜蜂,好让小混知道本姑娘不好惹!”   她抛个刁钻的眼神给小刀,得意地起身,一甩长长的发辫,轻快地掠进小混方才消失的门帘里。   小刀微笑着啧啧有声,喃喃自语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这妮子都如此泼辣,除了在小混面前犹有三分娇态,简直就是小辣椒一个!”   ※※※   是夜,月黑风高。   原本温暖怡人的阳春三月,却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过境冷风,使得天气陡然转为料峭,彷佛又回到微雪之後的酷严寒冬一般。   小混在城中东大街的俞府里,安安分分地休养三天,终於偷得无影神偷丁莫空的心。   丁莫空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他种种顽皮、胡闹,甚至异想天开的狂妄个性。   小混刚开始还颇为得意自己偷心的本领,岂料,丁莫空的父性一经引发,即成不可理喻的顽固。   小混气闷地坐在後院小厅里,抱怨道:“辣块妈妈的!天下哪有这种老顽固,连我吃饭睡觉都想管,我真怀疑丁仔在这种环境里是怎麽活得这麽大,他没憋死真是有本事,难怪他逃到苗疆,就不想回来。”   小刀呷口茶,轻笑道:“你说话越来越像老偷儿,谁叫你要自找麻烦,偷得别人的心,却付出自己的自由……”   他顿了顿,故意长长叹口气,调侃道:“唉!真是赔本的生意!”   小妮子故做无辜地眨着眼,明知故问道:“小混,你今晚是不是该去应劫?”   “废话!”小混没好气道:“好不容易知道那钱重的下落,你以为我会随便就放弃这个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   小妮子消遣道:“历尽千辛万苦?你说得太夸张啦!再说,丁老每个晚上都会到你房里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或是睡得安不安稳什麽的……”   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小混,狭笑问道:“你瞒得过丁老,溜出去应劫?”   小混怪叫道:“好呀!小妮子,你居然敢消遣我,你是不是太久没有家法侍候……”   他邪邪笑着接口道:“嘴乾想吃口水是不是?”他突然腾身扑向小妮子。   小妮子吓得尖叫一声,身形一晃,已闪往门边。   忽然——厅门砰的被人撞开。   丁莫空紧张地冲入厅里,急急问道:“什麽事?出了什麽事?”   小混懒懒地往太师椅上一瘫,打着哈欠道:“我在做睡前运动,小妮子受不了刺激,想发泄一下,如此而已,没事!”   丁莫空眉头微皱道:“都快起更了,还做什麽运动,小孩子应该上床才对!”   小混无精打采道:“知道啦!”   丁莫空又道:“今晚有点凉,被子得盖暖些,不要着凉了。”   小混睁只眼,闭只眼,睨道:“知道啦!”   丁莫空想了想又道:“要不要我叫人起盆火放在你房里?”   小混叹口气道:“已经有啦!”   丁莫空还想开口,却瞥见其他人正故做镇定地强忍笑意,他有些了然,只好道:“好了,快去睡,三更半夜别再聊天,没事我回去休息。”   小混懒洋洋地挥手道:“保重,不送!”   丁莫空甫出小厅,小刀等人已爆出哄然的讪笑。   小混重重一哼,大笑中的三人倏地收回笑声,他们可不愿在此时小混心情不佳时,再惹恼他,否则,今晚的戏可就没得叁加。   小混环顾在场之人,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帮主偶尔吃瘪,岂是你们所能嘲笑,真是他奶奶的,不懂规榘!”   小混对随侍身後,未曾开口的哈赤勾勾指头。   哈赤连忙弯腰低头,仔细凝听小混的吩咐。   “你到相国寺去,把赤焰小子带来俞府後门等着,今晚我们去会那钱重,你就留在这里。”   哈赤苦着脸道:“少爷,今晚哈赤陪你们去不好吗?”   小混摆摆手道:“不行,送一神算特别指出前三三与後三三,前三三即表示三天之後,子时三刻,南方三里;那麽後三三应该是只有三人前往,大概能问三个问题的意思,你若去了,恐怕误了大事。”   哈赤只得无奈道:“少爷说哈赤不能去,哈赤就不去,不过,少爷,你自己要小心,哈赤不在一旁侍候着会不放心呐!”   小混拍拍他,轻笑道:“错不了的,哈赤,你不是一向对我最有信心吗?现在你赶快到相国寺去,我看赤焰小子被咱们冷落那麽多天,火气一定不小,你小心一点别被那小子当做出气包。”   “哦!”哈赤憨然应声,立刻灵巧地走向门口,瞧他俐落的动作,比起以前刚进关时的笨重迟缓,可真有天壤之别,可见,他这几个月可也没白混。   “等等!”小混突然叫道:“记得从後院出去,若撞见俞府的人,就说你去找消遣,还有多给相国寺添点香油钱,赤焰小子一定没让那些和尚有好日子过。”   他顺手递给哈赤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子。   哈赤接过银子,呐呐问道:“少爷,我要去找什麽消遣?我不知道呀!”   小混黠谑道:“男人会有什麽好消遣,你不知道没关系,你照我教你的话说,别人自然知道你要去找什麽消遣。”   哈赤仍是一脸茫然,心想:“我不知道自己找什麽消遣,为什麽别人会知道?少爷为什麽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耸耸肩拉开冰花格子门,机伶地闪身隐入黑暗,未曾惊动附近巡更的家丁。   小刀含笑道:“哈赤的功夫进步得挺快!”   小混抿抿嘴,得意道:“你不看看是谁在指导,还错得了吗?”   小妮子似乎方从沉思中醒来,她柳眉微颦道:“小混,我想不通呀!”   小混奇怪道:“想不通什麽?”   小妮子天真道:“为什麽哈赤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消遣,可是别人会知道他要找什麽消遣?”   小刀声调奇怪地不住呛咳。   小混心知肚明地斜瞟他一眼,只见他因为强忍笑意,早就憋红了一张俊脸。   小混涎脸笑道:“其实,这个问题老哥最了解不过了,如果你有兴趣知道,可以陪我进房里,我亲自消遣让你明白!”   小妮子蓦地明白小混所指为何,她登时涨红整张脸盘儿,忽地,“啪!”的脆响,这妮子皓腕急扬,赏了小混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娇啐道:“死混混,你……不要脸!”   一跺脚,小妮子飞也似地躲入自己的闺房。   小混大意失荆州, 吃了一记结实的锅贴, 他揉着火辣微肿的右颊,苦笑道:“他奶奶的,女人真是翻脸无情,这妮子居然如此痛下毒手!”   小刀跷起二郎腿,嘿嘿笑道:“人家说啦!她不要做蝴蝶,宁可做蜜蜂,偶尔螫你一下好让你知道,她也不好惹!”   小混乾笑道:“奶奶的,这妮子真这麽说?她想造少爷的反不成,我非得要用家规好好教训她,让她明白,谁才是一家之主!”   “家规?”小刀刚刚反应过来,小混已经龙行虎步地走进侧室,那里,正巧是通往小妮子闺房的方向。   二更刚过。   三条人影闪出俞府後门,冷飕飕的风“呼呼!”的卷进暗巷之中。   迎向小混他们三人的,除了扑面的冷风,还有一团硕大温暖的黑影。   “唏呖!”一声低沉却兴奋的马嘶传出,赤焰已忙不迭将一颗大红脑袋挤入小混怀中,大肆撒娇。   小混拍拍赤焰颈脖, 同时在他额头印下一记响吻, 这才推开赤焰,正色道:“好了,宝贝,别再撒娇,咱们还有事要办!”   赤焰委屈地自鼻孔轻轻喷气,扭头迳自寻找小妮子怀里,令它熟悉的淡淡幽香。   小混笑骂道:“他奶奶的,你这小子居然也懂得拿跷!想找小妮子告状不成?”   一阵低笑後,小混对站在赤焰旁边的哈赤,交代道:“哈赤,我们这回是到城南三里的药王庙,如果天亮後还没有回来,你就去告诉老偷儿。”   小刀低声道:“怎麽回事?你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吗?”   小混轻笑道:“没有,只是以防万一,免得像咱们上次找到加料的刺激。”   小刀啐笑着走近赤焰和他打招呼。   小混再次叮咛道:“哈赤,万一老偷儿提前发现我们不在的事,无论如何你也要等到天亮才能说出我们的去处,懂不懂!”   哈赤点头道:“少爷,你放心,除非天亮,否则哈赤什麽都不会说。”   “很好!”小混拍拍哈赤,轻声道:“你可以先进俞府去,我们等离远才上马。”   哈赤隐入後门之後,小混招呼一声,三人牵着赤焰悄悄地离开俞府後门。   呼啸的冷风在大街上回荡,以致赤焰敲在路面清脆的蹄声,几乎刚刚响起就被吹散。   小混等三人一如往昔在关外漠地时般,同骑在赤焰的背上,朝城南的南薰门急疾而去。       第六章 隐秘辛狡兔三窟     开封,原本就是着名的风沙之城。   入秋之後由北方吹来的烈烈狂风,同时带来黄河岸边的黄土,经年累月的堆积下,不但北城墙下的沙堆已和城牒齐高,犹有过之的黄沙,随着今晚的狂风卷进城中,由北向南,直扑着小混他们身上而来。   那种因沙子挟着狂风威力,击中人身所引起的些微刺痛感,便得小妮子想起关外老家的冬天,也是如此的风沙漫天。   一阵突如其来的思乡愁绪,令小妮子不自觉得眼眶儿泛泪,鼻头微酸。   她情不自禁的朝小混怀中更加贴近,微微仰头,轻声低喃道:“这时候牧场的积雪不知道溶化了没有?”   小混闻言收紧环在小妮子腰际的双臂,低下头将嘴贴在她耳边,呢喃道:“应该化了,也许草原上早就长出嫩绿的牧草喽!”   不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思乡,赤焰已经接近城门下。   守城的卫兵自瞌睡中被蹄声惊醒,火大的喝道:“他妈的!是谁三更半夜的想闯关,找死是不是?”   没等这群睡眼惺忪的卫兵自半迷糊状态中清醒,赤焰已在小混的示意下,扬蹄登上城边的石阶,直闯城头。   卫兵惊叫道:“来人呀!有人闯关啦!”   一阵乒哩乓啷的兵器撞击声和叱喝喧叫,城头的楼堡里涌出一大群拉衣服、提裤头,衣衫不整,兵器不全的大头兵,不辨东西南北地追逐闯关者。   赤焰长嘶一声,四蹄一蹬城跺,如箭般射过三层瓮城,划着优美弧度,扑落数十丈宽的护城河中,将追拿的卫兵惊得瞪大眼睛,怔在城墙头,目送它背负三人依然轻松潇洒地游过河面,消失在黑夜中。   马背上,小刀轻笑道:“难怪你要骑赤焰,原来你早就打算好让它载我们过河。”   小混嘿笑道:“否则,三更半夜你到哪里找渡船,更何况,我听说在护城河外也没有渡船呐!”   小刀提高嗓子道:“只是累得赤焰小子单骑三载,外加权充渡船。”   赤焰彷佛明白小刀这话是在说给它听,只见它竖耳长嘶,撒落着一身水珠,好似累出的汗水一般。   小妮子舍不得道:“小混,咱们要一路骑着赤焰宝贝,直到药王庙吗?”   小混会意道:“不用啦!等再远一点,找个地方咱们就可以下马,留着赤焰小子吃草休息,我们自己骑着两条腿到药王庙去赴约。”   赤焰宛若同意般,欢嘶一声,朝前方一处隐约可见的小树林奔去。   小混见状,不由得笑骂道:“小子,你真现实,听到可以吃草休息,就想甩下我们啦!”   不管赤焰是否了解小混所言,不到半炷香时刻,它奔进林中後,自己找了个有草有水的好地方,自动停下身来休息。   他们三人滑下马背後,小混故意摇头叹道:“奶奶的,我怎麽会要你这匹贼头贼脑的宝马?”   赤焰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侧头凝望小混,似是在倾听小混说话。   小混好气又好笑地赏它一记响头,爱怜道:“少跟我来这一套,哼!装傻!”   小刀看看天色,时候已差不多,他催促道:“小混,走吧!别误了正事。”   小混一点头,他们三人只得骑着自己的双腿,身形如飞地朝南急掠逝去。   夜,更深、更沉了……风吹过荒野,摇撼着新牙乍露的细瘦杂树,发出一阵阵低哑与尖锐交错的嘶号,嶙嶙孤子的树干儿,在这宛若冤魂啾泣哀哭的冷风之中,打着摆子般的颤抖、瑟缩。   黑夜,彷佛在瞬间阴森起来,周遭的阴影,就好像幢幢飘荡的孤魂野鬼刚从地府里被释放出来,正挣扎着要钻裂地表,获得自由。   小刀手指不远一处布满白色山石的石洼,沉声道:“药王庙就在那白岩洼里。”   小混和小妮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片狭窄而蜿 的白色石洼中,一座孤零零的残破庙宇,自低落的地方露出它颓毁的檐角和剥落的瓦面,以及隐约的倾墙。   小混瞪着那座十分残旧,而且不甚宽大的破庙,怀疑道:“老哥,你确定那座乌不拉叽的小破庙,真是咱们要找的药王庙?”   小刀肯定道:“绝对没错,开封城附近方圆五十里内,只有这唯一的一百零一间药王庙。”   小妮子嘀咕道:“那个武林贩子什麽地方不好躲,偏要藏在这种可怕的破庙里,谁知道那座庙里供的是神还是鬼!”   小混撇撇嘴角道:“不管那里面供的是啥,碰上我通通得回避、肃静,你怕什麽,走!咱们过去看个清楚再说。”   他们三人大步朝前面的白岩洼走去,这才注意到庙外,竟然还环着几丛细碎的观音竹,为那座残败的破庙凭添一分雅韵。   竹後,就是那座占有地顶多三丈多一点方圆的药王庙。   如果这座庙曾经有门的话,或许看来会比较风光一点。   如今,空洞洞的门口上只有以枯竹草草扎成的栅门,斜倾的半掩在那儿,就是竹栅上的竹子,也已经有一根没一根吊垂着。   聊胜於无的枯竹栅门,被风吹得“吱呀!”、“吱呀!”的呻吟,看它在风里要死不活的轻轻摇摆,小混不禁好奇地猜想它是否会突然在风中散开。   小混他们在庙门前约莫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   从他们所站这里望进去,可以看见昏暗的庙城正面那座神坛,以及屋梁下一盏晦涩的长生灯,散放着奄奄一息的晕黄。   神坛上尘垢深积,蛛网密结,连庙侧两旁的低垂布幔,也是那般陈旧肮脏,不管它曾是何种鲜艳的颜色,现在只有乌七嘛黑一团,像挂在那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这座药王庙给人的感觉,里里外外不但一片颓败,毫无庙宇该有的肃穆气氛,甚至有些荒凉死寂,冷森森的,令人打从骨子里发毛,险恻恻的,好像有种鬼眼隐眨的寒冽和森栗。   小妮子惊悸地紧紧抓着小混胳膊,抖缩在他背後,语声微颤道:“小混,这里面不像有人嘛!”   小刀神色虽然镇定,却不自觉地伸手按在隐於长衫下的刀柄之上。   小混眉头微拢,“呸!”地低啐一声,突然破口骂道:“他奶奶的熊,我说死贩子,咱们今天是来和你做生意,可不是来看你演野台戏。你他妈的装什麽神弄什麽鬼,小心惹火了少爷,我就把你这个老鼠窝给拆啦!再看看你到哪里另外找地方装孬!”   “大帮主,有话好说嘛!”一个尖细的嗓音起自庙里四处,幽幽荡荡道:“不过和各位开个小玩笑,你千万别发火,否则我老贩子这个窝若让你拆了,在开封,我还真是无处可住呐!”   突然——药王庙里在大放光芒,数支儿臂粗的蜡烛,竟同时被引燃。   那具尖细的声音,坦然道:“里面请!”   小混毫不犹豫地走入庙中,庙里的脏乱依然,但是在一阵隐隐的机关起动声中,神坛前面地板突然裂开,露出一条地道。   小混他们对看一眼,大胆地踏着地道内的阶梯鱼贯而下。   地面的裂缝在小混他们进入之後,又自动缓缓合上,不知情的人绝对看不出地板上有任何异状。   小混环顾自己等人所在的秘室,只见这地道下的秘室竟和一般花厅的布置无异,雕梁画栋,琉苏垂幔,桌椅花卉无不俱全。   只除了它是在地下,所以三面墙上没有窗户,似是另有通道。   那钱重的声音出自屏风之後,热诚道:“各位请坐,别客气!坐下咱们好谈生意,只是很抱歉根据我做买卖的规榘,我无法和各位见面,请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一阵“喀喀!”轻响,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突然朝左右分开,由中间升起另一块面板,上面放着三杯香茗,四色茶点。   “请喝茶!”   小混三人在桌边坐下,小混感兴趣地端详桌上的机关构造。   那钱重轻笑道:“大帮主,小小戏法,不入法眼,你就饶了这机关吧!”   小混撇撇嘴道:“我只是看看,又不会吃掉它,你担个什麽心!”   那钱重呵笑道:“大帮主,依你的程度,以及武狂的指导,只要你有心研究过的机关构造,嘿嘿!只怕没有能瞒过你的喽!”   小混端起茶呷上一口,嘿嘿笑道:“我说老贩子,你好像对我的事,很了解嘛!”   那钱重意味深长道:“狂人帮是目前武林中最流行的新兴话题,而自从你们第一次到老杜那里迄今,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大帮主,你说我敢不知道你们吗?”   小混飘飘然笑骂道:“奶奶的,老贩子你真会送人高帽子,不过我喜欢戴!”   那钱重哈哈笑道:“大帮主,你可也真是坦白,大部份的人明明喜欢这种高帽子,可是嘴里却虚伪地不敢直说。”   小混朝屏风的方向瞪眼道:“废话,本大帮主岂是那些大部份中的人,像我这种人,一百年可能还看不到一个。”   小刀和小妮子二人抿起嘴嘿嘿偷笑,心想:“他又开始了!”   那钱重的语声微顿半秒,接着乾笑道:“嘿嘿!大帮主,你还真……”   “不要脸!”小混接道。   屏风後,那钱重憋声道:“不要脸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无关,不过,你若想揪出老贩子我,也没那麽容易做到。”   小混眉梢一扬,半恐吓道:“你想试试?”   他放下把玩许久茶杯,突然回头冲着身後那面雕着猛虎下山浮雕的墙壁,咧嘴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人就在这面墙後,屏风之後的声音只是一种障眼法!”   小刀和小妮子全都讶然地随着小混的视线瞄向猛虎浮雕,而那钱重却是半晌都不吭一声。   小混拈起一块桂花糕塞入嘴里,得意道:“如何?老贩子,我说对了没有?”   那钱重充满不信的语声再度传出:“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屋中的奥秘,你一定是诓我的。”   小混吞下糕饼,喝口茶,咂嘴道:“就算诓你,你也已经泄底,还躲什麽?”   室内又是片刻的沉默,小混依然潇洒自在地进攻桌上那四色茶点,吃得不亦乐乎。   良久——那钱重沉沉一叹,那面猛虎浮雕墙壁,就在叹息中悄然旋开,里面走出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鸡胸汉子。   小妮子惊叫道:“你是杜老板?”   那钱重摇头否认道:“不,我是那钱重,武林贩子;老杜是我双胞胎兄弟。”   小混也被突然现身的那钱重吓了一跳,他满脸狐疑道:“你真的不是老杜?”   那钱重似乎很高兴让小混他们如此惊疑,他呵呵直笑的走向桌边,在小混对面坐下,然後仍以尖细的嗓子道:“你说呢,大帮主?”   小混眯起眼,盯着嬉皮笑脸的那钱重仔细打量,半晌小混嘿笑道:“你不是!”   小妮子不解道:“小混,你怎麽知道他不是老杜?”   小刀代他回答道:“因为老杜的两眼都是双眼皮,他却是左眼单眼皮。”   那钱重微讶地佩服道:“不愧是至尊少君,居然连如此细微的差别都注意到。”   小刀自嘲道:“如果你有机会和另一个人面对在雪地里躺上个把时辰,那麽你一定有非常足够的时间去仔细研究对方的五官和表情。”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小混一眼。   那钱重一脸茫然地来回看着小混他们。   小混嘿嘿笑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笑话。”   他对那钱重眨眨眼,笑问道:“你和老杜既然是双胞兄弟,为什麽一个姓杜,一个姓那?”   那钱重轻笑道:“因为我们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性,而且一个继承父业,一个继承母业。”   小妮子猜道:“那你是从父姓,继承父业的哥哥,对不对?”   那钱重不答反问:“小泵娘,你是根据什麽做如此的猜测?”   小妮子娇声道:“常理呀!通常都是做父亲的闯荡江湖比较多,而且哥哥继承父姓是一般的规则嘛!”   小混反驳道:“谁规定一定要照常理来行事,我看呀!老贩子是继承母业,因为只有娘们才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到处串门子,打听闲话。”   小妮子气呼呼道:“死小表,你在说谁?你少在那里指着和尚骂秃驴!”   小混翻个白眼道:“你又不是和尚,也不是秃驴,谁骂谁啦!”   “你……”小妮子气极了,呼地站起身来。   小刀一把拉住小妮子,轻笑道:“没搞错?你们俩为了别人的事,这麽有得吵!”   那钱重呵呵笑道:“是呀!我这个当事人可不可以发表意见?”   小妮子噘着小嘴,不服气的道:“是那混混先出口破坏女人形象的嘛!”   小混无辜道:“我是按常理而言,是你自己先提出常理这两个字,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麽?”   小妮子气闷的“哼!”了一声,扭过身去,索性对小混来个不理不睬,每次她理亏时,这似乎是最完美的下台方法。   小混得意一笑,追问道:“喂!当事人,你说谁的理论比较正确?”   那钱重耸肩道:“谁的理论正确,我不予置评,不过,我的确是从母姓,继承母业,而我是哥哥……”   他有趣地对着小妮子眨眨眼,做个无奈的表情。   小混啐笑道:“奶奶的!老贩子,你真不愧是生意人,连说话都滑头得很,标准的贼头贼脑!”   那钱重不以为意地笑道:“母训嘛!永远不能得罪客人!”   继而,那钱重神色转凝,认真道:“小混混,你们是少数见到我真面目的人之一,关於我和老杜的关系,你们千万不能泄露,否则,我怕会危害到老杜的安全。”   小混嘀咕道:“大帮主变成小混混,熟人就注定要吃亏。”   他对贼笑嘻嘻的那钱重保证道:“我知道这件事的关系重大,自然不会将它泄露出去的。”   那钱重以眼询问其他二人,小刀点头道:“这件事若有差池,绝对不会是出自狂人帮的口中。”   那钱重高兴道:“谢谢,我就知道你们可以信任,错不了的!”   “不过……”小混嘿嘿贼笑道:“咱们的生意是不是该打个八折呀!”   那钱重苦着脸道:“哎呀!大帮主,你也知道,咱这是小本经营,维生不易,时常要东躲西藏,赚的全是辛苦钱,你就高抬贵手,别要求打折,那会坏了规榘的!”   小混体谅道:“说的也是,要打折实在说不过去,不然这样吧!老贩子,你不是有卖也有买嘛!”   那钱重一本正经道:“是呀!有卖有买才能做生意。”   小混亦是满脸正经,考虑良久後,决定道:“那我就卖你一个消息,钱也不用拿,就从我们买的方面扣如何?”   那钱重欣喜道:“可以,可以!货款相抵是常有的事,这是方便做生意。”   小混故意惊喜道:“真的,这麽好说话?”   那钱重咧嘴大笑道:“熟人嘛#夯有什麽不能商量的事!”   小混开心道:“好,爽快!我就把你和老杜是双胞胎兄弟的秘密便宜卖给你,也不用你倒贴,只要你卖我刀尊的行踪这档子事,就可以啦!”   那钱重满面的假笑登时僵在脸上,连笑得咧开的嘴巴都忘了闭拢。   半晌——他好不容易吐出口大气,怪叫道:“喂!小混混,你太过分了吧!做生意要有诚意,干嘛和我开这种玩笑!”   小混不悦道:“谁跟你开玩笑,我可是十足真心诚意地要和你做这件买卖。”   那钱重不相信地直摇头道:“你一定是唬我的。”   小混嗤道:“唬你?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呀#夯事哄着你玩做啥!”   那钱重甩甩头,瞪眼道:“你真敢来这一套?”   “有何不敢?”小混嘲谑道:“可见你对狂人帮的了解还不够透彻,天底下还没有狂人帮不敢的事!”   那钱重强硬道:“我可以不卖你消息。”   小混摆手不屑道:“少来!你不卖我消息,我就把所有有关你的事,全部在江湖上公开。”   顿了顿,小混接着道:“诚如你刚才所言,从我们第一次老杜那里迄今,已经有很长久的一段日子,虽然,我不见得了解你如何了解我们那麽多,不过送一神算的事,你这个老鼠洞的事,也就够咱们宣传。”   那钱重错愕地瞪视着小混,忽然,他哭丧着脸叫道:“天呀!我这是招谁惹谁,老天爷怎麽会将你这煞星送上门来?”   他冲到小混面前,指着小混鼻子道:“你说,你说,我到底跟你有什麽冤,有什麽仇,你要如此对付我!”   小混轻轻拨开那钱重的手指,摊手笑道:“咱们是没冤也没仇,只是少爷我最近手头不够宽裕,没有本钱和你谈生意,只好做做这种无本的买卖。”   那钱重抹去满头大汗,嘘气瘫坐在墙边一张紫檀太师椅中,他喃喃道:“老杜早就警告我,你这小子不好惹,要我小心,我还笑他小题大做……”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子,要死不活道:“好了,你们要问些什麽,算我认人不清,栽在你这小兔崽子手上,免费送你就是。”   小混对小刀他们得意地眨眨眼睛,咯咯笑道:“老贩子,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干嘛开口闭口不是小子就是小兔崽子的,真没礼貌。”   “仁义?”那钱重弹坐而起,大叫道:“得了,你若知道什麽是仁义,你就不会如此要挟我!”   小混走到他身旁落座,拍拍他肩膀道:“老贩子,别生气,我要挟你是看得起你,现在废话少说,我先问你,有关刀尊邓清逸失踪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现在人在哪里?”   小刀听见小混首先就问到他最关心的事,连忙竖起耳朵,紧盯着那钱重不放,焦急地等待那钱重开口。   那钱重挪挪屁股,坐正身子,郑重道:“这件事你问对人了,唉!可惜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   小混抿嘴叫道:“少在本帮主面前装腔作势,快说!”   那钱重白他一眼,这才缓缓开口道:“刀尊邓清逸失踪的事,该是从二十年前左右开始埋下的远因。”   小刀怔道:“二十年前?师父他在二十年前怎麽啦?”   那钱重问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个冷艳宫?”   小刀点头道:“当然知道,据师父告诉我,冷艳宫是四十年前,血手观音秋梅音所创,因为秋梅音年轻时被一名华山弟子始乱终弃,她含恨血洗华山,引起白道人士的非难,在那之後冷艳宫被视为黑道组织。”   那钱重颔首道:“没错,只是寻常人并不知道,秋梅音不但感情被骗,那名华山弟子因为害怕东窗事发,更暗下毒手,将秋梅音推落断崖,但是秋梅音在落崖後,虽然流产、破相,却侥幸捡回一条命,因而引起她残酷的报复手段,而後来,冷艳宫所收门下,都是些感情受创的女子。”   小混评论道:“这麽说,冷艳宫不是什麽凶神恶煞的帮派喽!白道中人干嘛不接受冷艳宫?”   那钱重轻哼道:“说穿了,还不是那些白道人物自命清高,自以为正派;再者,冷艳宫专门对付一些负心的无情男子,若是那些所谓的正义人物自然没话说,可是会玩弄感情的男人,白道之中也多得很呐!如此一来,这些所谓的正义人士,就有藉口声讨冷艳宫。”   小妮子叫道:“这样太不公平了嘛!”   那钱重淡然道:“武林本来就不是讲公平的地方!”   小刀若有所觉问:“家师失踪之事,可是与冷艳宫有关?”   “不错!”那钱重沉缓道:“二十年前,正是冷艳宫声名最盛,和白道门派冲突最多的时候,那时,你师父和秋梅音的首徒坠入情网,因此,你师父才会被逐出武当门墙。”   小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师父从来不提他离开武当的原因,难怪他终生未娶……”   他又怔道:“可是,既然师父有女朋友,他为何没有娶她,又为什麽会离开她?”   那钱重淡笑道:“这就是我所谓的远因,你师父因为不明原因而离开秋梅音的爱徒施亚慧,因此施亚慧誓死报复。”   小混斜瞟着小妮子道:“啧啧!女人真是可怕,爱不到就要报复……”   他见小妮子脸色不太好看,立即转口道:“还是我的亲亲好老婆好,绝对不会怀疑我对她的感情,也不会因爱生恨!”   小妮子强忍住笑意,板起脸道:“那可不一定,若是你让我知道你在外面打野食,或者变心时,我绝不会等二十年後再找你算帐!”   “对!”小混不解道:“既然这事发生在二十年前,为什麽刀尊到去年才失踪?”   那钱重道:“因为施亚慧在前年方才接掌冷艳宫,她花费一年的时间练成冷艳宫镇宫绝学千手招魂後,自信能够击败邓清逸,才向他提出挑战。”   小混咕哝道:“这娘们挺识时务的嘛!”   小刀激动道:“难道家师是败在施亚慧手中被擒?”   那钱重深沉道:“如果我的消息无误,令师根本没和施亚慧动手,他是自愿被绑往冷艳宫的。”   “什麽?”小刀震惊道:“家师为什麽自愿被绑往冷艳宫?以他的武功修为不见得会输什麽千手招魂才对呀!”   那钱重耸肩道:“这就牵涉到我所提过,令师离开施恶慧的不明原因,这个原因,我想只有你师父自己明白,就连施亚慧恐怕也不知道。”   小刀失神地呢喃道:“师父为什麽,你到底为什麽?我们师徒从未有过秘密呀!你就宁愿离开小刀,也不愿和冷艳宫宫主动手吗?”   小妮子温言安慰道:“小刀哥哥,令师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如此做,他可能也没想到会离开这麽久的时间,你先别难过嘛!”   小刀强颜笑道:“我没事,我只是惊讶。”   但是,小刀瞒得过小妮子,却瞒不过小混,因为小混自己也是孤儿,明了小刀和他师父之间,那种深逾骨血的相依之情。   当初,他自己在决定要出谷时,也曾有过一阵强烈的失落感。   然而,比起小刀,小混毕竟是出於自己的选择出谷,而且身负任务,同时,小混知道狂人谷就在那里,扶养自己的两位爷爷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失踪,小刀的心情自然比他更加沉重十倍。   小混了解地对小刀笑笑,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冷艳宫在哪里?”   “不知道!”那钱重回答得毫不犹豫。   小混瞪眼叫道:“不知道?江湖中也有你老贩子不知道於何处的门派?”   那钱重白眼道:“如果狂人帮和整个武林侠义道对立时,你会把自家总坛的位置,摆明着让别人知道吗?”   他瞄见小混得意的神色,挥挥手道:“算了,我知道我比喻错误,狂人帮一定巴不得别人知道自己的老巢在何处,不这样,狂人帮就不叫狂人帮!”   小混呵呵笑道:“老贩子,你果然越来越了解咱们狂人帮啦!如何,你有没有兴趣入帮?”   那钱重拒绝道:“省省吧!我老贩子还想多活几年,要我命的人已经够多了,我没有勇气再和贵帮搅和在一起,你饶了我吧!”   小妮子不满道:“什麽狗屁侠义道,全都是只会欺负女孩子的布鞋(狗屎)!”   小混鼓掌道:“骂得好,小妮子,你越来越像我老婆,连说脏话都可以面不改色。”   小妮子轻啐道:“无聊!你这是褒,还是贬?”   小混真心诚意道:“当然是出自我内心最深的赞美喽!”   小妮子啐笑一声,像喝足老酒的蛤蟆,自顾自的一旁陶醉去。   那钱重好奇问:“小泵娘的布鞋,可是别有玄机?”   小混弹指道:“答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是何玄机,我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   那钱重双手猛摇道:“不用不用,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小混谑笑道:“不用也不需要这麽激动嘛!你不买我也不会强卖,怕什麽?”   那钱重夸张地抚胸道:“怕!我是打从心底怕你!不过,咱们可先说清楚,三个问题问完,咱们就扯平,你不准再用老杜或其他事来要挟我!”   小混毫不迟疑道:“那当然,做生意讲究信用,你尽避放心好了,我不会用同样的事来威胁你。”   其实,他心底已经想出十七、八个方法,准备在需要时,用来要挟那钱重自动免费提供货物。   那钱重安心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可放心;下个问题是什麽?”   小混贼笑道:“我想找到邪仙樊不凡。”   那钱重紧张道:“邪仙樊不凡,老天,你为什麽不问些简单通俗的人、事,那个老怪物留下的花边新闻根本就少的可怜。”   小混抿嘴道:“你以为我是谁,像我如此不同凡响的人,会问通俗的人,真没水准!”   那钱重摇手道:“不是我怀疑你阁下的水准,而是我对这位樊不凡简直烦死了!他是和武林双狂同个时代的人物,成名也有一、两百年,而我,老实说,一共只查出三件和他有关的事。”   小混微感失望道:“只有三件,这麽少?算了,聊胜於无,是哪三件事?”   那钱重咽口乾沫道:“第一件,他是个男的,而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怪胎、奇才,这点绝无问题。”   “废话!”小混嗤声地道:“这算什麽点,亏你是堂堂有名的武林贩子,居然也说得出口。”   那钱重乾笑道:“聊胜於无嘛!这是你自己刚才说的话;第二件,他可能还活着,这点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可靠性。”   小混口沫横飞地叫道:“奶奶的!这更他妈的是废话中的废话,一个人不是死就是活,不管死活,都有一半的可能,这还要你告诉我!喂!我说姓那的,老贩子,你想在我面前打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混混中的天才,打混的专家,你给我搞清楚!”   那钱重几乎是抱着头缩在太师椅中,他呐呐道:“我还以为贵帮有名的雷阵雨老兄没来!”他拍去衣袖上白色的口水泡泡。   小混抹抹嘴,得意道:“这阵雨是特地学来淹死像你这种人的。”   那钱重叹气道:“他妈的,我武林贩子做了一辈子生意,今天第一次倒足大楣,受尽委屈,曾能混呀曾能混,你真是我命中的白虎星!”   小混洋洋自得道:“知道就好,你这个老奸商招摇撞骗一辈子,到今天才碰到我,是你的福气,你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嘿嘿!老贩子,往後你的生意就难做喽!”   那钱重咋舌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这第三件就是专门为对付你这种不是东西的东西打探的。”   小混哼哼怪笑道:“你最好祷告一下,万一你说出来的事,不是我高兴听的,嘿嘿……你这东西长、东西短的帐,咱们一次结清。”   那钱重神秘笑道:“喔!耍狠啦#夯关系,第三件有关邪仙的秘闻,就是他曾说要将自己一生所学所知,存放在他亲手建造的神仙窝里。”   说完,那钱重斜瞟着小混的表情。   小混却仍然古井不波,神色不动,他仅是一挑右眉,问道:“还有没有?”   那钱重见小混没有预期中的兴奋,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接着道:“神仙窝的位置,据推测是在东海某座小岛之上,而且樊不凡对乌龟有偏好,这是唯一可寻的线索。”   小混眼睛微阖地睨瞟着武林贩子,那钱重正觉得怔忡当中。   突然——小混“哇!”的大叫跳起,双掌拍在那钱重的肩头,兴奋道:“他奶奶的,不愧是老贩子、老奸商,果然有一套,虽然东海里的小岛不算少,不过,我总算有个方向可找!”   那钱重被小混这声大叫,吓掉半条命,直到小混夸完他,他才清醒过来,直拍着自己胸口道:“怕怕,小混混,你是不是有羊癫疯的倾向?怎麽说发作就发作?”   小混搁在心中几近一年的结,终於解开了,他懒得和那钱重计较,只是一味地呵呵直笑道:“好极了,这下办完正事,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游山玩水啦!”   那钱重见他乐得有点走火入魔,不禁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奇怪道:“没有发烧,他是怎麽回事?”   小刀无聊道:“他呀!在训练自己的演技,这次他大概幻想自己是龙发堂的堂主。”   小混嗤笑道:“哎呀!老哥,你干嘛告诉他,让我多戏弄他一会儿有什麽关系。”   那钱重不悦道:“他妈的,早知道就不该和你们面对面,除了吃亏,我是什麽好处也没有。”   小妮子好心安慰道:“老贩子,你别太伤心,反正老古人说,吃亏就是占有便宜,你也没有什麽损失嘛!”   那钱重哭笑不得道:“小泵娘,你真好心,可是你不知道,光是刚才有关邪仙的第三件秘辛,至少可以让我净赚个五万、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可是现在,到手的银子却得免费赠送,你还说我的损失不大,唉……”   小混拍拍他脑袋,像在教训儿子般,戏谑道:“不错啦!老贩子,碰到我,只是请你赠送点消息,若换成别人,说不定还要你吐出点银子孝敬一番呐!”   那钱重没好气道:“得了,换成别人,你以为我会轻易现身?都是老杜惹的祸,说你们这票人绝对安全可靠,简直是……放屁!”   小混有所指道:“你这麽说就不对喽!所谓祸福本无门,唯人自招取。”   那钱重无心多言,懒散道:“再问吧!问完第三个问题,我就可以送走你这个瘟神!”   小混耸肩道:“我好像没什麽问的事,老哥,你呢?”   小刀沉思道:“老贩子,关於猛龙会抢劫洋商,及突遭灭门的事,你可有何消息?”   一直装疯卖傻的那钱重,突然肃穆道:“如果我说这事与武林无关,少君,你会相信吗?”   小妮子迷惑道:“可是猛龙会明明是江湖帮会嘛!怎麽会与武林无关?”   那钱重神色沉重,起身走向桌边,迳自倒了杯已经微凉的茶水,全然默默不言。   小混目光微闪,与小刀交换若有所思的一瞥,起身道:“好啦!前三三与後三三都解决了,咱们可以回家睡觉。”   那钱重回身道:“小混混,你方才到底是如何猜出我的人是在浮雕的墙後?”   小混笑吟吟道:“你真想知道?”   那钱重怪叫道:“废话,我藏了十多年都没有人猜得出来,怎麽你才进入秘室不到三分钟,就揪出我的秘密,我当然想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小混黠谑直笑道:“下次你要记得,在屏风之後说话,是不可能有斗室中的嗡嗡回声,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劝你最好将三面墙都刻上相同的浮雕,免得人家随便一诓,就吓出你的真心话!”   那钱重不相信道:“就这麽简单?”   小混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有多困难?”   他点点那钱重的胸口,嘿嘿笑道:“老贩子,最高明的计谋,乃是攻心为上,记住这点,你以後会比较沉得住气!”   在那钱重怔愕中,小混以下颚点点屏风,探问道:“根据一般的秘室布置,那座屏风之後,应该是另一处出口,我猜的有对没有对?”   那钱重深吸口气,轻声道:“曾能混,你是继邪仙樊不凡之後,江湖中仅见的怪物,我实在怀疑,你可有吃瘪的时候?”   小混对如此崇高的恭维,飘飘然地全部接受。   小刀泼他冷水道:“怎麽会没有,当他这个武林低手,碰上真正的江湖高手时,他除了吃瘪,根本打不过人家,专门跑给敌人追!”   小妮子凑趣煽火道:“对呀!还好他平常鳖吃多了,所以皮也厚得像鳖壳一样,想打死他还真得费上一番手脚,否则,难喔!”   “砰!”、“砰!”双响!   小刀和小妮子眼前一花,两人已遭小混大脚暗算,同时被踹中臀部,正反手抱着屁股哇哇大叫。   小混大剌剌道:“这是不敬帮主的小小惩罚!”   小刀他们虎吼一声,齐齐朝小混扑到。   小混怪叫一声,抱头便溜,只见他人影微闪便已消失在屏风之後。   小刀和小妮子两人自是不轻易罢休,急忙腾身追向屏风後的暗道。   忽然,小混又自暗道中闪出,对愕然的那钱重,匆促宣称:“我本来已经准备付钱向你买消息,谁叫你向狂人帮挑战,要我证明敢不敢的事,实在是太容易啦!”   那钱重仅是微怔,小刀业已返身追回,正叫道:“小妮子快来,这混混在这里!”   登时,小混他们三人竟在那钱重的秘室里玩起官兵捉强盗的游戏。   小混被小刀他们两个双面夹杀得颇为狼狈,他好不容易,觑准个空档,再度钻入屏风後面的秘密通道。   那钱重尚未弄清楚这是怎麽回事,秘室中,再次只剩下他自己一人。   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他妈的!只为了我无心的挑战,就如此摆我一道,戏弄我嘛!难怪他敢自封天才混混的名号,真他妈的,不是混假的。”   那钱重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走向设有机关的桌边,他伸手轻推那张桌子,忽然一阵“嗄嗄!”震响,秘室的地板蓦地下沉。   不一刻,原本布置豪华的地下秘室,已变成空无一物的普通地窖。   而就在那钱重推动机关,变动地下秘室的同时,通道另一端的暗门,亦经由机关牵引,自动悄然滑开,让小混他们顺利离去。       第七章 江湖路马不停蹄     晨曦为熹,清风轻扬。   小混走出地道後,吸口冰凉的空气,轻松道:“终於重见天日。”   小刀看着东方一抹隐约的微明,微讶道:“天快亮了,没想到咱们竟在秘室之中,待了那麽久。”   小混松动一下四肢,淡笑道:“咱们快回去,免得被老偷儿逮着夜游不归,又要问东问西罗嗦个没完。”   小妮子嘲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也会在意老偷儿逮着你呀!”   小混啧啧道:“谁说我在意,我是尊重他是老人家,对他礼让三分,否则我才不甩他。”   小妮子不信道:“真的?”   小混反问道:“你以为呢?”   小妮子娇笑道:“为了证明你的话,我们进城後,先去吃个早点,再四处逛一逛,然後才回俞府,你敢不敢?”   小混嘿嘿笑道:“我说妮子,我劝你别激我去试,你忘了刚才老贩子只因为问我真的敢来这一套,我就折腾他一晚,才放他一马,这回,我若真试了,你是不是陪我消遣一整天?”   小妮子红着脸,娇啐道:“你不要脸!”   她扭身掠空而去。   小混摇头叹道:“又来了,娘们#嚎次辩输之後,就是脚底抹油。”   小刀打趣道:“没办法,她不像你有鳖壳那种厚脸皮,若不跑岂不自找麻烦。”   小混无奈道:“可见她的训练还不够,脸皮似乎还薄了些。”   小刀啐笑道:“够啦!我说兄弟,人家是闺女,不是混混,教坏人家,我看你以後回连云牧场时,怎麽向望老爷子交代。”   “胶带?”小混不以为意道:“我还OK绷呐!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跑,这妮子跟着我之後,望家只有认了,他们没啥好说的。”   小刀嘲谑道:“哈!我倒要看看回去牧场时,你是不是还能如此潇洒?”   小混眨眨眼,不以为意地道:“会的,老哥,你会有幸亲眼目睹我曾能混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壮志!”   小刀嗤笑一声,迳自掠入先前赤焰休息的杂树林中。   小妮子早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赤焰身旁,她以手托腮,爱理不理地斜瞅着小混正一摇三摆,晃进树林,敢情这妮子的气还没全消呢!   小混进入林中後,故意大声地打个哈欠,伸着懒腰道:“我说妮子,休息够了,咱们该回去啦!”   小妮子轻哼一声,撇过脸去。   小混暗滋一声,猛地,他俯身在小妮子翘得半天高的樱桃小口上,偷了个香吻,骇得小妮子“呀!”的惊叫弹起,又羞又甜地猛跺其脚,天知道她是真窘,还真佯嗔。   小混对自己这招万无一失的杀手再度得逞,故做陶醉道:“哎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小刀不解风情地赏他一记响头,打醒小混自导自演的白日梦,讪谑笑道:“少色情了,你不害臊,还有人觉得肉麻!”   小混嘿嘿偷笑两声,揉着脑袋,嘴里咕咕哝哝地朝林外走去。   小刀在他背後叫道:“小混混,你是被我那巴掌打昏了头是不是?难道你不想骑赤焰回城里?”   小混扭头答道:“老哥,你还不很笨嘛!也知道我想把赤焰小子留下。”   本已上了马背的小妮子,不解的道:“为什麽要留下赤焰小子,咱们不是要骑着它过河吗?”   小混故做无奈的叹道:“唉!天才总是寂寞的,你们怎麽老是不喜欢用头脑想想,前半夜许咱们骑着赤焰小子出城,已经搞得守城的卫兵鸡飞狗跳,这时若再骑马回城,不就自投罗网,摆明着等官兵来捉?再说,反正不用半天,咱们就会再回到这里,干嘛骑着赤焰小子四处招摇?”   小刀若有所悟道:“你打算结束做乖宝宝的日子啦!”   小混嗤声道:“乖宝宝?那是少爷我在养精蓄锐,准备在适当的时机……”   “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小妮子嘲谑地替他接完话尾。   小混懒得再辩,耸肩道:“算了,就假设如你们所言,满足一下你们那颗小小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什麽?”   小混在小刀他们有机会兴师问罪之前,已经长笑着脚底抹油,溜之也乎!   回到开封城外,天色已是朦胧的微亮。   不知是否因为小混他们昨夜的闯关,叫醒了平常总是睡懒觉的守城士兵,今天,开封城的南门开得特别早。   小混人们轻松容易地进城後,才刚到俞府门前,老神偷丁莫空正巧迎面而来。   丁莫空皱着眉道:“小混混,这麽早你们上哪儿去?”   原来,丁莫空未曾发觉小混他们的夜游。   小混呵呵笑道:“老偷儿,你不是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嘛!今天我们特别早起,去叁加早安晨跑,顺便跳了一场土风舞才回来吃早点。”   丁莫空似乎有事待办,无暇多言,只是挥挥手道:“原来如此,你小子是越来越听话,快进去吃早餐,我有事出去一趟。”   就算小混对丁莫空出门之事有任何反应,他也没有在脸色中表现出来,他仍是一脸习惯性的微笑。   小混故意问道:“老神偷,这麽早就要出门做生意?你时间是不是搞反啦?”   他暗指小偷都在半夜活动才算正常。   丁莫空岂有听不出小混捉狎的意思,他瞪眼哼道:“小孩子懂什麽,少罗嗦,我走啦!”   只见他双肩一晃,人已飘出三丈之外。   小妮子咋舌惊叹道:“哇塞!这老神偷的轻功真是厉害!小混,你觉得自己能不能胜过他?”   小混跨进大门,闻言不含蓄道:“对於肯定的事,少爷懒得回答!”   小妮子反口讥道:“是啊!答案当然是绝对肯定,只是不知道肯定的是谁而已!”   小混神色自若道:“反正,我到老神偷这种年纪时,修为一定比他高就是。”   “只是现在却不一定!”小刀轻笑地插口道:“小混,老偷儿出去办事,不正合你意吗?咱们是否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小混横肘撞撞小刀腰眼,得意道:“奶奶的!你可以当我肚子里的蛔虫啦!这麽好的机会,不走的是傻笨蛋!”   小混他们刚踏入後院花园,哈赤已经打开花厅大门,冲上前,惊喜道:“少爷,你们可回来了,我怕那个老偷儿来找你们,我就一直在你床上装睡!”   小混点头地笑道:“哈赤,你是越来越聪明了,现在快进去收拾一下,咱们准备离家出走!”   他没告诉哈赤,想假扮他的身材,哈赤显然庞大的离谱。   哈赤受到称赞,果真以为自己的伪装很成功,高高兴兴地反身进屋去打点行装。   其实,小混他们值得打点的东西,都已经在身上。   小刀轻笑道:“看不出你这混混今天这麽有良心,居然没泼哈赤一盆冷水。”   小混叹道:“这盆冷水若泼下去,我还得费尽口舌向这头憨狮子解释半天,他才能明白其中道理,我不想浪费如此宝贵的时间。”   小妮子捉狎道:“现在只要能让你逃出老偷儿的魔掌,你是不顾任何牺牲!”   小混咂嘴道:“错了!我绝对不会牺牲我的亲亲好老婆!”   小妮子红着脸,啐笑道:“少拍马屁!”   小刀问道:“小混,要离家出走,需不需要留书?”   小混沉吟道:“也好,省得老偷儿又派他的徒子徒孙来找麻烦。”   他们踏进花厅,小妮子取来笔墨,小混大笔一挥,匆匆修书一封,大略解释一番,自己等人离去的原因。   哈赤再出现时,手上多了一个小包袱,那里面大部份是小混这几天收刮补充的药品,要他当乖宝宝,可不是没代价,曾能混岂不就变成混假的啦!   哈赤扬声道:“少爷,都好啦!咱们这回要上哪儿去?”   小混放下出走留言,神采焕然道:“东海!”   小妮子呻吟道:“又要出海?”   小混呵笑道:“别担心,妮子,只要多练习几次,我保证你不会再晕船。”   小刀沉思道:“要到东海,就得继续南下,由钱塘江附近出海,路程较近。”   小混兴高采烈道:“对!而且咱们可以先在江南好好玩上一趟,体会一下,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名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刀轻笑道:“我保证你不会失望,咱们可以顺道前往太湖逍遥楼接受招待!”   小妮子好奇道:“逍遥楼是做什麽的,咱们和那里的人又不认识,他们会招待我们吗?”   “会的!”小刀语声含笑道:“逍遥楼主曾均盛,外号赛孟尝,他创建逍遥楼的目的,就是为了结识武林英豪,只要是武林中人,都是逍遥招待的对象。   而以目前咱们狂人帮的名气和小混威风的背景,只怕逍遥楼主已经开始四处打探咱们的行踪,准备邀请咱们前往逍遥楼做客呐!”   小混眉开眼笑道:“真的,那咱们就赶快现身,别让人家找得太辛苦,走,目标改为太湖的逍遥楼,做客去也!”   小混迫不及待蹿出花厅,他已经开始幻想逍遥楼主为他接风洗尘时的盛大欢迎常烘。   时光悠悠,白云苍狗。   暖暖的春阳,随着小混等人一路南行,逐渐增强它酷热的威力,使得繁花谢尽,新绿渐浓。   天气,开始有了夏天的味道。   安徽,凤阳镇,以一曲花鼓词名垂千史的乡土小镇。   凤阳花鼓的词中,有句:“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所以,乞丐也算是这里的特产之一。   不过,在这个小镇里,至少三街六市俱全,茶楼酒肆也还齐备。   晌午,小混一行依然是四人一马,挥着汗踏入凤阳镇的大街。   一如往常,赤焰小子那身火红的云鬃和飞扬的神采,总是最先引起路人的注目与赞美,然後,就是马背上让人看直了眼,貌若天仙的小妮子。   小混他们相形之下,的确较宝马、美人逊色三分,不得不屈居配角地位。   但是,尽避如此,小混那种唯我独狂的气概,小刀堂堂威武的风采,和哈赤如山也似的身材,在在使人不能忽视他们的存在。   小混对自己等人所引发的骚动,早已习以为常,他入镇之後便将注意力放在寻找酒楼饭馆上。   此刻,他指着相中的一间双层酒楼,挥手喜道:“就是它,咱们到那里休息吃饭。”   酒楼门口的伙计,不待小混他们走近,老远就哈着腰招呼道:“客官,里面请,吃饭、吃面通通有!”   小混捉狎地反问:“我要水饺、馒头、豆沙包,有没有呀?”   那伙计一怔之後,立刻堆起满脸谄笑,哈腰道:“有,有!客官你要什麽有什麽。”   小混心情愉快地拍拍这家伙计的肩头,爽朗道:“奶奶的,少爷看到你那一脸假笑,想不高兴都不好意思!”   伙计尚未体会出小混言中之意,小混已不理他,回头呵笑着吩咐道:“小子,你留在外面,我叫他们给你着送上好的烧酒麦子来补一补这一路的辛劳。”   伙计怔怔道:“客官,你是在和谁说话?”   小混瞪眼道:“笨!除了我那宝贝儿子赤焰,难道你是吃生麦的畜牲?”   伙计恍然大悟,急急走向赤焰,想领它到门前的栓马桩上绑住。   岂料,赤焰闻知自己不能跟上酒楼,已经火气大炽,如今见这名冒失伙计走近,便拿他当出气筒,当下不悦的“唏呖!”高嘶,扬蹄朝伙计头顶踩下。   倒楣的伙计,“哎呀!”大叫,吓得连滚带爬,逃出马蹄,谁知,赤焰扬高的双蹄半天并未落下。   直到这伙计惊魂甫定,偷偷回头瞄看时,赤焰方才人立退後一步,轻快地放下前蹄,然後似是不屑地掀唇嗤笑那名吓破胆伙计。   小混在旁边风凉的道:“伙计,我家这小子可凶得很呐!你要多小心,别让它吓着了你呀!”   已经被吓着的伙计,在心里暗自嘀咕道:“他妈的!吓都吓过了,你现在才跟我说有个屁用。”   他脸上不敢显出不满,只得期期艾艾地道:“客官,你这马……还真是凶得可以。”   小混呵呵笑道:“没办法,这小子最会看人脸色,专门欺负弱校厚族,你要是对它好一点,喂它一顿好吃,它说不定就不会再欺负你。”   伙计尴尬笑笑,心中臭骂道:“他妈的巴子,老子还会去侍候它才怪,我若不找常常和我过不去的阿善来吃瘪,那才叫笨!”   小混将这伙计阴晴不定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心想:“反正赤焰小子不会吃亏,管他的!”   他对身後其他三人点点头道:“咱们进去吧!”   小妮子临行不忘交代道:“赤焰宝贝,你自己在门口等着,要乖喔!”   赤焰委屈地低嘶一声,小妮子却已追着正踏上二楼的小混身後而去。   赤焰一见撒娇对象走了,只得不甘不愿地走向拴马桩前。   此时,拴马桩上正绑着另外三匹健马,赤焰大步走近後,故意掀唇咆哮,吓得那三匹马,一个劲儿朝旁边退去,赤焰这才满意地独据水槽,迳自低头饮水。   小混在二楼窗边见状,嗤笑道:“奶奶的,赤焰那小子简直和我一样狂!”   他走向小刀等人落座的桌子坐定。   小刀点过菜饭,端起伙计为他们斟上的茶水,轻呷後淡笑道:“所谓物像主人形,有你这种狂人,自然会教出那等野马。”   小妮子好奇地问道:“小刀哥哥,咱们还要多久才会到太湖?”   小刀估计道:“从开封到太湖的路程,和由北京到开封是差不多远,咱们只走了个把月,大概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得到了。”   他又加了句:“那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小妮子轻叫道:“还要那麽久喔!”   小混捉狎道:“怎麽,你以为咱们这是环游世界八十天,用飞的呀!游山玩水也有人嫌久,真是不知足。”   小妮子嗔道:“奇怪,我又没惹你,你干嘛又是满口无聊屁!”   小混涎脸暧昧笑道:“打是情,骂是爱,我这是在制造机会,让你对我示爱!”他满脸猪哥相地伸长脖子朝小妮子挤去。   “啪!”的一声脆响,小妮子赏他一记响头,嘲谑道:“光是示爱有什麽用,我还得多谈谈情呐!”   这妮子的话,引得楼上客人一阵低低的哄笑。   有人悄声道:“乖乖,这小娘们不但泼辣,而且毫不含羞呐!”   小妮子朝说话的那个人,投去一个足以杀死人的恶狠眼神,吓得那人急忙低下头,噤声不语。   小混揉着脑门,叹谑道:“哎!老婆,人家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干嘛吓唬他,小心我对你的乱抛媚眼,会吃醋的哟!”   小妮子又羞又窘地白了小混一眼。   这时,伙计们送上酒菜,打断小混其它带有色彩的回话,酒楼上的食客,全都含笑地看完这出戏,又各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话题上。   小混等人筷子起落如飞,似乎和那一桌子菜肴拚上老命般,大肆厮杀。   忽然——酒楼里“叮当!”的碗盘汤匙碰击声停了下来,嗡嗡直响的谈话声亦已消失。   一时之间,酒楼里充满着骇人的宁静。   只有小混那一桌,似乎对眼前的变化毫无所觉依旧唏哩呼噜的大口吃菜,大口喝汤。   半晌——小混吃饱喝足地抹抹嘴,抬起眼皮子,对着出现在楼梯口,正一字排开的七名血魂杀手,懒懒道:“列位冤魂不散的老相好,你们久等啦!”   小刀剔着牙,淡然道:“他奶奶的,怎麽逍遥楼的人没来,倒引出这群要命的无常。”   血魂杀手对小混他们的话,宛若未觉,只是有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举步,诡异地飘近小混等人。   酒楼因为这群杀手的出现而宁静,空气,更在这群杀手行动时,猛地冻结,原本燥热的天气也似乎随着血魂杀手所散发出的冷酷,蓦然降低温度。   有些食客,早已感染到这阵酷厉的森寒,正不住地打着哆嗦。   小刀注视着逼近的血魂杀手,故意道:“啧啧!看看这次来的相好们,好像比以前的人都厉害呐!”   小混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装腔作势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哥,我看这回真要应验送一神算所说的,南方有血光之劫。”   小刀含笑道:“我心里还奇怪,送一神算这次怎麽没算准,原来是老相好他们迟到。”   小混夸张叹道:“我看,咱们只有认命吧!”   “吧!”字甫出口,小混他们四人如吃了齐心丸般,同时扑身而起,恰似炸弹开花,分成四个方向,迸然射向迎面而来的血魂杀手。   登时,刀光霍霍,掌劲呼啸!   一阵“叮当!”密击,“砰砰!”连响之後,血魂阁七名刀级杀手,三死三伤,只有那名头领级杀手得以全身而退。   至於小混他们,小刀因为仗着宝刃之利,毫发无损;哈赤则喘着大气,手上紧握着平常罕用的弯刀,弯刀锋利的刃身上,赫然崩裂下个米粒大的缺口。   小妮子的血玉龙筋鞭已然在手,她在小混护卫下,仅见云鬓微散,人是安然无恙。   唯独小混,为了替小妮子接下险极的一刀,左肋之下多了一道不宽,却极深的伤口,血很快地染红他左半身的青布长衫。   小刀当机立断喝道:“走!”   他们四人同时反身自酒楼的二楼上扑出,小妮子扶着小混,再巧不过地落於赤焰背上,放蹄狂奔。   小刀和哈赤却各自挑了匹拴在酒楼门前的健马, 挥刀削断拴马桩上的 索,泼拉急驰,追着赤焰向镇外策骑而去。   酒楼里冲出人来, 却不是血魂杀手, 而是两个马主,他们呼天喊地地叫着:“天呀!他们偷了我的马呀!”   离开凤阳镇有段距离後,小混放缓骑速,不久,小刀和哈赤已经追上赤焰。   小刀轻嘘道:“血魂杀手没有追来!”   小混龇牙咧嘴道:“没追来最好,他奶奶的,这一刀砍的还真不浅,得找个地方收拾一下。”   小妮子扭头焦急道:“很严重吗?要不要先停下来治疗?”   小混摇头道:“现在还不能停,免得那些杀胚追上来。”   他迳自掏出药瓶,塞了二粒药丸下肚,然後,轻笑道:“好了,我先吃些大补丹,暂时是没问题……”   小混的话,忽然中断。   小刀等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面约十丈处,一群身着腥红长衫的血魂杀手,为数约有一、二十名,正拦路等着小混他们。   小刀沉声道:“奶奶的,是剑狂岳晋山!”   小混悻悻道:“他奶奶的熊,这些人全是头领级的杀手,看来这一次不容易善了!”   小刀深沉道:“哼!看样子,血魂阁知道收服咱们是不可能的事,就决定要毁了咱们。”   小混搓着下额,甚为有趣道:“他们快要知道,想毁掉咱们,将是血魂阁最大的错误决定。”   哈赤杀气腾腾道:“少爷,咱们要让这些狗娘养的凶手知道,咱们狂人帮可不是这麽好惹的!”   小混高兴道:“哈赤,说得好!今天,你可要好好表现一番!”   小妮子忧心道:“小混,你的伤……”   小混摆摆手,安慰道:“小意思!至少在解决这里的事以前,不会有问题;小妮,待会儿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还有哈赤……”   “少爷!”   “我要你寸步不离地替我照顾好未来的帮主夫人,有没有问题?”   “少爷,你放心,哈赤我是蒙古第一勇士,有名的怒狮,我绝对不会有亏总护卫的职守!”   小混笑谑道:“奶奶的,你不但功夫进步,连说话都进步,好!这麽嚣张,才不辜负狂人帮的名号!”   小刀打趣道:“得了,大帮主,眼前的敌人可不是靠这两句狂话,就打发得了的人物,这可有何对策?”   小混似笑非笑地瞅着血魂杀手,断然道:“拚命!反正咱们是人,他们也是人,大家全是血肉之躯,条件相同,拚得过的人就是蠃家。”   渐渐的,双方距离由三丈、二丈、一丈小混他们停下马,翻身落地,任马匹自行跑开。   剑狂岳晋山,是个细目薄唇,脸色苍白,神情三分阴鸷、七分冷酷的家伙。   他盯着小混等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小混他们与自己等人面面相对之後,方才面无表情地开口:“至尊少君,久违了!”   小刀冷哼道:“岳晋山,本少君还以为你死了,这大半年来,几番与血魂阁照面,你都龟缩到哪里去了,怕本少君报仇吗?”   岳晋山阴沉道:“本阁阁主原打算给你一次重新考虑加入本阁一事的机会,是以不让本使出手,如今,少君,你是自断生路,怨不得由本使超渡你往西方极乐世界!”   小混啧啧有声,嗤笑道:“哟!瞧你说得那麽可怕,你还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我说姓岳的!”   岳晋山冷冷笑道:“曾能混,天才混混,真是久仰大名,务必将你诛杀是本使的首要受命!”   小混黠谑笑道:“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家有个引导使,叫什麽五毒郎君,姓潘┅┅噢!潘宜明,他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结果他现在已经在阿鼻地狱准备重新做人啦!”   岳晋山不屑道:“姓潘的只不过是个擅使毒物的下流人物,岂能与本使相较!”   小混呵笑道:“奶奶的,你说话还真狂,喂!你要不要考虑加入我的狂人帮,我可以派个三帮主兼发扬帮威大总管让你做做,如何?”   岳晋山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板着脸冷冷道:“曾能混,少在本使面前来这一套,哼!本使要让你从此无法再混!”   “这一套?小混故作惊讶道:“是哪一套?你以为本大帮主是在诓你,他奶奶的,本帮主是看在你说话的口气,尚有可取之处,所以想留你一条生路,让你往後还有面子往下混,否则……哼!扁凭你剑狂这名号,就已经犯了本帮主的忌讳!”   岳晋山嘲弄道:“犯你的忌讳?实在可笑之至,本使在道上享用剑狂的称号时,你小子还在吃奶,也配和本使谈忌讳。”   小混“呸!”的啐口口沫道:“血魂阁既然了解本少爷的背景,你这呆头鹅难道不知,在武林双狂的传人面前,他奶奶的,哪有你混蛋称狂的地方!”   小混语气倏寒,暴烈道:“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少爷就已经非常不爽,曾经立言要摘掉你小子的名号,让你狂不起来,今天遇上了正好,你叫剑狂?我呸!少爷今天就要你无剑可狂,无颜可狂!”   岳晋山蓦然枭笑道:“很好,本使已经多年未曾见识有人敢如此狂妄的;小子,你的确不愧狂人帮的创始人,只可惜,狂人帮自从今天之後,将永远在江湖上除名!”   小混狂笑道:“他奶奶的布鞋,光说不练的是天挢把式!”   蓦地——就在式这个字犹在小混口中打转,他业已腾身扑向岳晋山,抖手便是骇人的血刃掌呼啸着劈翻飞斩。   岳晋山不愧为一代高手,他贴着血蒙蒙的掌影迅速倒掠,反手抽出斜背背上的龙泉宝剑,稍退即回,迎上呼啸的掌劲,挥剑拦削,同时,大喝道:“上!”   登时,在岳晋山身後一十二名头领级血魂杀手,分成二拨,六名围上小刀,三名缠战小妮子和哈赤,另外三人加入岳晋山,联手攻杀小混。   看他们行动的俐落,便知道这次血魂阁乃是有备而来,就连截杀对象都已分配妥当。   小混闪身避开四柄利剑,大笑道:“奶奶的,原来你们早就打点好了,只等替咱们收尸呀!”   岳晋山阴笑道:“曾能混,现在知道已经太迟,趁着你还有口气时,多笑几声,不然你就没机会。”   小混旋身劈出猛烈的掌劲,嗤声道:“放你奶奶的乌拉狗屎鸟蛋屁!”   另一方面——迎上小刀的六名血魂杀手,巧的也是使刀的头领,或许,这是种有意的安排,血魂阁想藉此偷得小刀刀法的奥秘。   小刀朗笑道:“他奶奶的,你们还真不死心,好吧!既然你们如此求知心切,我也不好意思藏私!”   蓦地——小刀清啸一声,刀势骤紧,登时,他手中宝刀有若狂风暴雨,轰涌而出,刀光交织而绵密的网影,毫不留情地罩向六名杀手。   血魂杀手早知小刀手上的凝魂宝刀乃旷世奇兵,众人皆不愿以自己去拦阻光影,他们齐齐点地倒掠,却又在倒掠的瞬间,做着交穿飞闪的动作,藉着相互的穿梭。   血魂杀手的刀在彼此掩护下,寻隙砍向小刀不得不救的空门,一时之间,小刀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个疏忽,他的左臂被划中一刀,登时裂开一道三寸长的伤口。   小混觑眼瞥及,大吼着想扑过去,却被岳晋山挥剑拦下。   小混急忙叫道:“老哥,那是六合奇门阵,固守阵心,法轮常转。”   岳晋山挥剑阻止小混继续传授机宜,他冷哼道:“看不出你懂的倒不少!”       第八章 血魂阁生死冤家     小刀虽然只听到二句诀窍,却能了悟於心,只见他身形急停,拄刀卓立於阵式中心,六名刀级血魂杀手,同时暴喝着交错飞身出击。   果然,他们的攻击布成有若一个旋转的刀轮,直朝阵心挤压绞斩。   小刀直到血魂杀手的刀锋近体,突然,蓦地扬刀,“凝神聚魄”、“魂归来兮”同时推出。   凝魂宝刀在他身旁三尺布起一团滴水难入的光球。   血魂杀手眼见刀锋即将触及光球,不得不同时撤招换式。   就在此时,环绕在小刀身边的光球,猝然炸碎,孤渺六绝中的杀招“月毁星沉”、“天绝地灭”在对方阵式乍变的瞬间,呼啸推出。   登时,小刀身旁丈寻方圆内,冷光灿流,劲气呼啸,汹涌排挤,霍然的刀影流射穿织,天地彷佛也为这狂悍的气势所扯裂,阳光在刀芒下失色!   一阵叮当密集,如排炮、如急鼓的金钱交鸣声乍响骤起,小刀和血魂杀手一合即分。   此时,小刀身上长袍碎裂,血渍隐泛,血魂杀手手中的六柄长刀无一幸免,全部折断,其中二人胸口的鲜血正汩汩而出,欲抚还流,终於,这两名杀手怒瞪着双眼,缓缓踣倒。   小混欢然叫道:“干得好!老哥,让他们知道今天倒楣的是谁!”   小刀立即和其馀杀手缠战一起,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群血魂杀手衣角一掀,竟又抽出另一柄预藏备用的长刀,使他刚喘过一口气,马上又隐入苦战。   小刀在心里苦笑道:“奶奶的皮!血魂阁的确不打算善罢干休,连刀手都有预备刀,倒楣的是谁,还真难说!”   小混不是没见到刀级杀手,又抽出另一柄长刀,他咧嘴嘲笑道:“他奶奶的,血魂阁什麽时候变得如此贼头贼脑?”   岳晋山得意地冷笑道:“要对付你们,岂是常规所能应付!曾能混,你死心吧!这次,本阁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就算九大门派的掌门们在此,也难以脱逃!”   小混闪身躲避斜後方一名血魂杀手的攻击,不小心牵动左肋的伤口,扯裂般的刺痛令人倒抽口冷气。   然而,喘过那口气後,他依然谈笑风生道:“九大门派算什麽东西,别忘了我们是无所不能的狂人帮……”   他扬起一脚将另一名血魂杀手踢得扑跌三大步,继续接道:“而我是一代打混的天才!”   大喝一声,小混双手蓦然齐抛,硬生生接下岳晋山强烈的攻势,同时,他溜眼瞥向小妮子。   只见——哈赤手中弯刀也宛若灵蛇吐信,飞闪如电地硬拚二名血魂杀手。   由於他只攻不守,有如拚命三郎般剽悍狂野,因此虽然身上已有数处浮伤,却也未落下风。   小妮子手中一条血玉龙筋鞭“劈啦!”如春雷暴响,兜头盖脸直朝血魂杀手抽去,仗着灵巧的身法和鞭长的优势,她倒是将与之对敌的血魂杀手圈得死死。   偶尔,这妮子还有空闲多挥两鞭,牵制着和哈赤动手过招的血魂杀手。   乍见之下,三处斗场就属小妮子和哈赤这边最占优势。   但是,小混却看出小妮子的对手,正采取游斗方式消耗小妮子的气力,只待时间一长,就等着瓮中捉鳖。   小混不过是偷空溜看了这一眼,岳晋山冷笑一声,剑似惊天长虹,倏闪即至。   小混本能地施出大幻挪移,饶是他躲得够快,长衫下摆仍是被岳晋山一剑削落,同时,在他左大腿上亦多添了一道光荣的战绩,一溜血珠,随着他闪晃移动,抛落地面。   小混瞥眼坠地的衣摆,怪叫道:“姓岳的,你真他奶奶的有够毒呀!你的剑朝我那地方招呼,岂非想让我绝子绝孙!”   岳晋山冷峻道:“眼见命都要不保,你又何必操心自己的命根子是否完整。”   小混凌空一个筋斗让过四柄交织的利剑,哇哇大叫道:“奶奶的!你吃我豆腐,真他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呀!”   蓦地——小混凭空虚蹬,身形拨高三丈有馀,只听到一声清啸,他已猝地扑向岳晋山等人,就在岳晋山心头微凛,正待开口警告手下,忽然,小混贴着一名血魂杀手现身,没有人看清楚是怎麽回事。   彷佛只是一眨眼,血魂杀手手中的长剑,莫名其妙地到了小混手里,而那名失剑的杀手,惨号着仰天飞出,从他口中喷出的鲜血,在半空中泼出一道狰狞的圆弧。   小混潇洒的一领长剑,对岳晋山挑逗道:“来呀!剑鳖!让本少爷教你几招。”   其他两名血魂杀手怒喝着举剑朝小混砍去。   小混笑谑道:“噢!你们两个也想学是不是,没问题,团体班就收你们八折的学费好了!”   他轻笑一声,身形不动,以剑代刀,一招“凝神聚魄”威力十足地挥洒而出。   “叮当!”一阵金铁交鸣。   小混在两名血魂杀手围攻下,连退二步,那两名血魂杀手也各被震退一步。   小混喘息着笑道:“第一招是示范教学,再来就是玩真的啦!”   他紧跟着一抖长剑,“孤魂飘飘”悍然抢攻,直逼两名血魂杀手。   岳晋山冷哼着掠身而进,龙泉宝剑带着破空锐啸,斜刺里横撞小混长剑幻出的光影。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热闹非凡的兵器撞击声。   岳晋山一招替属下解危之後,手腕猝翻,宝剑立即跳弹而起,直扑小混面门。   小混急退三尺,挥剑拦向岳晋山凌厉的一击。   只听见“呛啷!”轻响,小混手中的长剑,竟被岳晋山的龙泉宝剑削成二截。   小混苦笑道:“奶奶的,这是什麽破剑,竟然一削变断,真是有够差!”   岳晋山和其他两名血魂杀手,丝毫不让小混有喘息的机会,再度的分成三个方向,夹击而至。   小混抖手将断剑用力朝一名血魂杀手射出,同时挥掌全力击向对方,企图逼退血魂杀手,硬闯出围。   “砰!”然巨响,被小混相中的这名血魂杀手为了躲开断剑,被小混一掌击飞扑出丈外,百分之一百二十死定了。   可是,小混虽然突围成功,他的背後亦被岳晋山砍中三剑,几乎剑剑深可见骨,他的背上登时皮开肉绽,血光迸溅,痛得他闷吭半晌!   岳晋山与仅存的血魂杀手,依然追击未停,小混不得不咬紧牙关,藉着中剑时的冲力,向血魂杀手猛力打出。   总算逼得二人身形一顿,他才得以狼狈地逃出剑势范围,重新站起。   另一边,小刀力拒四名刀级血魂杀手。   此时,血魂杀手所组的刀阵已毁,四名杀手只得以本身实力和小刀拚杀,饶是如此,他们四人攻退进对的默契,仍令小刀倍感压力。   小刀瞥及小混的惨况,忍不住心急问道:“小混,有没有问题?你还能混得开吧!”   小混呛咳的笑道:“暂时可以,只要你有本事及时解决对手,那我这边胜算就很大。”   小刀不再多言,神色倏寒,登时,他全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杀气,此刻他彷佛和手中的凝魂宝刀融合为一,变得只为杀人而存在。   面对小刀的四名血魂杀手,顿时感到那股骇人的凛冽杀气,他们情不自禁的打个冷颤,不约而同的转眼注视着小刀手中那柄正缓缓举起的凝魂宝刀。   错愕之间,这四名血魂杀手恍惚地听见那些用以祭刀的冤魂,正对他们发出招魂的呼唤,刀身上跳动流灿的青芒,也像是变成那群冤魂眨动的眼眸,正要求他们用鲜血和灵魂来祭祀宝刀。   终於,这四名血魂杀手,带着梦魇般的骇然,举刀斩向小刀!   直到他们想起小刀手中所持,乃是无坚不摧的宝刀时,已经迟了!   只见艳阳下爆起一团冷冽的寒光,叮叮当当声中,血魂杀手的长刀悉数被绞成粉碎。   小刀不顾四下喷射的碎刀残骸,悍然地扬刀再扑。   一名反应稍慢的血魂杀手,在小刀挥洒有如匹练的刀芒下,惨呼半声,拦腰被砍成二截,鲜血、肚肠洒落一地,死於非命。   就在小刀一击奏功的同时,哈赤眼见小妮子体力已渐不支,焦急之下,不惜以身试险,他挥刀架开一柄长剑,却在另一名血魂杀手趁隙切入时,左手大张一把抓住这名血魂杀手刺来的长剑,右手弯刀同时由下而上反削持剑的杀手。   这名杀手的长剑被抓,身形微滞。   蓦地——一声凄厉的长嗥,出自这名剑级血魂杀手的口中,他自下裆到胸膛,被哈赤一刀两半开膛剖腹。   直到此时,这名剑级血魂杀手才想到松开握剑的右手,拚命抚堵着伤口,但是,却挡不住倾流而出,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   事情的发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那名被哈赤逼退的血魂杀手,稍退即进,却已经无法挽救同伴的性命,他不由得悲啸一声,冲向哈赤。   哈赤丢掉抓在手中的长剑,将满是鲜血的手掌在胯上随便一擦,冲着疯狂扑到血魂杀手,露出一个充满兽性的狞笑。   他如山岳的身躯挺立不动,双手握刀,面对敌人一招“力劈华山”笔直快速的直劈而落!   快!快得令血魂杀手看不清楚弯刀的形影。   猛#和得令人相信,就算真是华山当前,也要被这一刀劈成两半。   血魂杀手本能的举剑抵抗,然而,哈赤这挟以无穷神力的一刀,当然微响,不但劈断血魂杀手横拦的长剑,更将对方由头到脚,像剖竹子般,劈成左右两半!   此时,和小妮子动手的血魂杀手使诈用自己的剑缠住小妮子的血玉龙筋鞭,他左手五指张扣,飞快地拿住小妮子的肩井穴。   小妮子嘤咛一声,半边身子发软地向前跪倒。   这名血魂杀手发出得意的冷笑,竟以剑尖点中小妮子的软麻穴,企图活捉这妮子。   然而,哈赤击杀两名对手之後,似乎杀得性起,他见小妮子被制,狂然吼着冲向血魂杀手。   不待这名杀手威胁的话语出口,哈赤弯刀飞掷,弦月般的刃身抹过这名血魂杀手的颈项,登时,一颗大好头颅在如注鲜血的冲激下和弯刀同时喷上半空。   哈赤心神松弛,忍不住半跪於地,神经质地放声狂笑。   小刀大笑着夸赞道:“要得!炳赤,你真不愧是蒙古勇士,威风的怒狮!”   哈赤呵呵笑着夸赞道:“小刀少爷,是你教哈赤的那几下子有效。”   小刀正待回话,忽然,漫天流光宛若恶毒的蛇电,突兀的罩向小刀。   原来,三名仅存的刀级血魂杀手,正双手齐飞,不断射出一柄柄宽背厚刃的飞刀,直取小刀。   小刀怒斥一声,凝魂宝刀立即幻出一面偌大的扇形光网,阻截如流星雨似的飞刀,但是,这三名刀级杀手身上的飞刀,彷佛永无止尽般的不断袭到。   终於,有柄漏网之刀穿透小刀布下的刀幕,射中小刀右肩井附近,强劲的刀势将小刀撞得斜退半步。   同时,使得小刀右手发麻,“呛啷!”凝魂宝刀坠跌於地,小刀不得不手抚肩头,扑向地面,数个滚翻闪避如蝗而至的飞刀。   这时,三名刀级血魂杀手,齐齐暴喝出口,三人手上握着六柄飞刀,恰似饿虎扑羊般,凌空扑向受伤的小刀而去。   哈赤见状怒吼着冲向前去,想替小刀解危。   但是,比哈赤更快的,是满身血污的小混,突闪而至拦在三名血魂杀手面前。   这三名血魂杀手大吼着挺刀直刺小混!   小混嘿然吐气开声,两手自肋下走着诡异的路线,反错击出。   “砰!”、“砰!”双响,三名血魂杀手中,有二人被小混这奇异的掌法猛然撞飞三丈之外。   但是,另一名手中飞刀,“噗!”地刺中小混右腰和左胯!   小混双目怒睁,双掌齐扬,印上伤他之人的胸口,“哇!”的惨叫,这名血魂杀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将小混喷个正着。   登时,小混有如刚从血红染缸中捞出的厉鬼,满头满脸,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见血迹,端的是凄厉的恐怖,骇人至极!   “小混!”   小刀等人被这血淋淋的景象,惊得脱口大喊,心痛的感觉比自己受伤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岳晋山厉笑着尾随而至,他想都没想到,这次血魂阁精心策划的必杀陷阱,此时,竟只剩下他和硕果仅存的一名血魂杀手。   一股恼羞成怒的怨气,使得岳晋山终於施出平时罕用的至毒杀招“魂飞冥灭”,泼风打雨般罩向微跛的小混!   登时,半空之中,电光猝闪,冷芒流灿,风舞雷掣的龙泉宝剑带着“咻咻!”的锐啸,交织错闪,绕回翻旋。   而这一溜溜,一条条,圈圈致命,点点夺魂剑芒光影,全部汇向急退中的小混。   更有甚之的,竟是那名仅存的血魂杀手,从後截断小混的退路,长剑酷似翻江之蛟,潜行而出,配合岳晋山共同夹杀小混。   如此一来,小混登时陷入一片浩瀚如洪剑光之中,小妮子等人气急地狂呼道:“小混……”   他们的叫声未歇。   蓦地——剑光网影之中,小混亢厉的暴啸出口,凄厉悠长的啸声直冲云霄。   就在此时,随着啸声,激战的斗场突然展现出一道硕大如莲的翻飞彩霞,霞光之中飘飞蓬射着。   宛若千星万月的晶莹雪花,雪花闪烁着奇异而且刺目的白金光芒,艳阳之下,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许多,好似天地在这刹那之间,又回到瑞雪缤纷的时节。   没有人知道,小混到底使用了什麽样的武器抵挡岳晋山和血魂杀手的剑势,方始造成如此诡谲的情景和现象!   小刀灵光隐然一闪,他尚未抓住那突现的灵感,轰然如雷的巨响,打断了他的念头。   登时,一阵强烈的劲风如飚,向四处涌荡排挤,尘沙晦迷中,小混的身形失去控制地喷向半空。   小刀不顾身上重伤,大喝着腾身追去,堪堪将小混接入怀中。   小混浑身是伤,脸色苍白泛青地低笑道:“逃呀!”   小刀立即会意地撮口发出一连串打着旋儿的口哨,召唤着徘徊在远处的赤焰。   半晌之後,劲风已停,尘埃落定,岳晋山头顶的发髻被小混削落,此时秃着一片脑门,散发乱垂。   他的左颊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像煞小孩笑口般地裂张,鲜血正 涌现,在他身边五步之处, 血魂杀手像是被刺 扎过般,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点状伤口,已经断气多时!   岳晋山人似痴了般,瞪大眼睛盯着手中只剩下寸许剑身的光秃断剑,失魂落魄地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它是龙泉宝剑呀!这怎麽可能被砍断……”   “得得!”蹄响,赤焰像天边一团炽盛的火光,如飞地来到小混身旁。   小刀将小混抱上马背,哈赤正扶着穴道未解开小妮子过来,小刀顺手拍开小妮子身受的禁制,要她上马扶稳小混,自己匆匆拾起地上的宝刀,招呼哈赤一同上马。   忽然,岳晋山跳起来狂吼道:“曾能混,还我的宝剑来……”   赤焰惊觉的长嘶,也不管背上众人坐稳没有,立刻放蹄狂奔。   小刀正好坐在最後一位,被赤焰如此一颠,差点就掉下马臀,他半挂在赤焰屁股上,大叫道:“小子,你想整我是不是!”   赤焰速度未缓,但是奔行之间稳定多了。   小刀喘口气,不得不一手揪着马尾,一手施展“吸”字诀,牢牢抓着赤焰腹旁,用以固定鞍褥的腹带,勉强提气轻身,半飘半跑地让赤焰载着他们逃命去也!   小刀唉声叹气地苦笑道:“他奶奶的!这次是咱们狂人帮自出道以来逃得最狼狈的一次!”   他调整一下姿势,避开赤焰飞扬的後蹄,忍不住叫道:“奶奶的,赤焰小子,你小心一点好不,你想把我踹下地去,是不是!”   马背上,小混虚弱道:“老哥,你最好少说一句,赤焰小子因为单骑四载,火气正大得很,惹毛了它,咱们就没逃命的工具啦!”   可不是,瞧赤焰那副眼若铜铃,鼻息咻咻,掀唇龇牙的德性,还真像只受到刺激的喷火恶龙,它若真将小刀踢下背去,那是一点也不稀奇的事。   小刀低声咕哝道:“奶奶的,刚才怎麽没想到让那混混挂在最後面,至少,赤焰小子不敢将他甩掉!”   他摇摇头,认真地叹口气,将心神集中在躲避赤焰的乱蹄上。   ※※※   凤阳县东南方。   大约一百五十里处,有一座仙女湖。   根据临湖小村里,老一辈人的说法,这座湖泊,就是传说中七仙女下凡时沐浴戏水的地方。   愣小子董永,就是在这个湖畔拾得仙女的羽衣,才娶得如花似玉的七仙女为妻。   清晨时分,太阳尚未升起,清新的空气仍透着些微凉。   湖畔,却已经有一位少妇就在湖岸边的平石浣衣,在她身後不远,一个梳着冲天发髻的稚龄小孩,年约五岁,正独自一人乖乖的玩耍。   当这名浣衣少妇抬起头,以臂拭去额角汗水时,令人惊讶地发现,她竟是一位年未过三旬,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   这位少妇含笑回视身後的孩子,目光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慈爱,小孩似是感受到母亲的凝视,於是,抬着头冲着母亲露出一抹甜甜的纯真笑意。   小孩扬动手里小心翼翼抓着的青蛙,献宝道:“娘,你看呱呱,我抓到的也!”   少妇轻笑道:“小龙好棒喔!这麽小就会抓呱呱。”   小龙天真道:“娘,爹爹什麽时候回来?小龙要把呱呱拿给爹爹看。”   少妇闻言有着刹那的怔忡,然後强颜笑道:“爹爹做生意去要很久才会回来,小龙乖,先把呱呱带回家养起来,等爹爹回来时就能看到,好不好?”   小龙并未发现母亲神色上的改变,仍是一派纯真地点着实道:“嗯!我要把呱呱养在水缸里,娘,你说好不好?”   “呃……好呀!”   少妇自幽远的思绪中,醒觉过来,她看着小龙将青蛙小心仔细的放入一截竹筒里面,充满母性地光辉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她无声地喟叹,回头继续搓洗衣裳。   忽然——湖水中飘散着隐隐的淡红,少妇轻“噫?”一声,仔细注视着那股随波轻漾的红波,接着,她惊呼道:“是血!”   小龙抬起头,迷惑地注视他娘。   少妇双眉紧蹙,目光微闪,她的表现一点也不像寻常村妇那般惊惶失措。   她毅然放下洗到一半的衣裳,回头叫道:“小龙,娘到前面去一下,你替娘看着衣服,乖乖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小龙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地直点头。   少妇上岸後,先在儿子的嫩颊印上个吻,轻赞道:“乖!”这才提起长长的裙角,迈着碎步,朝仙女湖上游的入口急行而去。   狂人帮经历过自创帮以来,最为凄惨、糗大的常烘,落荒而逃後,仗着赤焰无人可及的耐力和速度,一口气逃到百馀里地之外。   最後,终於在仙女湖湖口找到盼望已久的水源,停下休息。   除了小妮子之外的其他人,都因为失血甚巨,显得颇为疲乏。   尤其是小混,那一身青布长衫,早就变成酱褐色的洞洞装,染满血渍的衣服半乾之後,像是浆过了般,硬绷绷的磨人皮肤。   擦过身上的伤口,那种撕扯般的刺痛,更让小混龇牙咧嘴的大叫:“痛呀!”   就连赤焰,原本光滑油亮的鬃毛,也因为沾到小混他们身上的血迹,东一撮,西一撮的黏成一团,那模样比一只邋遢的癞痢狈,还要难看三分。   至於它背上那袭鹅黄色的丝绸鞍褥,更是散发着呕人的血腥味,逼得小妮子不得不忍痛将它放把火烧了。   上混上下打量自己满身血迹,苦笑道:“奶奶的,衣服和伤口的血全都黏在一起,要脱掉它,简直就得剥掉我一层皮嘛!”   小刀正半跪於湖边,埋头狂饮凉沁的湖水,他闻言抬起头,古怪地笑道:“我教你一个办法,保证不会要你脱层皮,就能够脱掉那身 心的衣服。”   小混不甚起劲,懒懒问道:“什麽办法?”   忽然——“噗通!”一响。   小刀扬腿猛踹,将小混一脚踢下湖去,他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把衣服泡软,自然很容易就脱得掉!”   此时,虽然已是初夏时节,但是晨间的湖水,经过一夜的冰冻,仍然冷得让人的牙齿打架。   小混在水中哇哇大叫道:“可恶呀!你竟敢陷害帮主!”   小妮子担心道:“小刀哥哥,小混他不会游泳,而且流了那麽多血,湖水又冷冰冰的,会不会出事?”   小刀瞅着正在湖中手忙脚乱,想尽办法让自己保持浮在水面的小混,摆手道:“死不了的,洗洗冷水澡有益身体健康,况且,你瞧,这混混已学会狗爬式,淹不死他啦!”   小混在湖里冻得嘴唇发紫,可是却游出兴趣来了。   他瞥见湖岸上其他的人,宛如看戏般的瞧他表演,心里暗骂道:“他奶奶的!你们当我是谁,少爷的表演岂是那麽容易欣赏,若不叫你们付点代价,岂非有辱天才混混的名声!”   於是,他打定注意,突然大叫道:“救命呀!我的脚抽筋……”   他猛往下一沉,“咕噜!”两声,又挣扎着浮出水面,吼道:“哇!救……咕噜#狐呀……”   小刀悚然大惊,急忙解下腰间宝刀,连外衫都来不及脱,就“噗通!”跳进湖中。   此时,湖面上已失去了小混的踪影。   小刀忙不迭深吸口气,一个翻身潜向湖底。   蓦地——“哔啦!”巨响。   水面爆出一道水柱,小混自湖底冲出,只见他凌空一记滚翻,两脚连连虚蹬,登时,他已射上湖边,扬脚将哈赤“噗通!”踹落湖底,再巧不过的压在正冒出湖面的小刀头顶。   於是,小刀和哈赤二人,同时“咕噜!”、“咕噜!”连灌两口湖水,渐往湖底沉落。小刀水性虽佳,但是和哈赤这只旱鸭子缠做一堆时,忙乱中被哈赤抱得死紧,一时之间,他也无计可施,只得任自己被哈赤拖下水底。   岸上,小混一把抱住小妮子,将她高举过顶,准备也让这妮子来次下水典礼。   小妮子失声尖叫道:“不要!小混,我不会游泳,不要把我丢下去嘛!”   小混嚣张叫道:“就是因为你不会游泳,才要你下水学一学,你没看我一学就会!”   他做势要将小妮子抛落湖中。   忽然,“哇……”的一声,小妮子不禁吓得哭了起来。   小妮子抽抽噎噎,无限委屈道:“不要嘛……人家不要下去……我要跟我娘说你欺侮我!呜……”   小混放下她,撇着嘴蓦地瞪眼大吼道:“停——不准哭!”   小妮子被这惊天大吼,吼得一怔,猛地惊“噫!”闷哼,登时忘了哭泣。   小混没趣道:“好啦!苞你开玩笑的,你哭什麽哭嘛!”他在心里暗自加上一句:“娘们,真无趣。”   小妮子眨着泪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小混只好拍拍这妮子肩头,安慰道:“你到旁边坐着,我要下去玩玩水,把伤口上的血渍洗乾净,待会儿你帮我上药。”   小妮子难得驯服地点点头,迳自在湖边找块石头坐下。   小混意犹未尽的朝赤焰瞥去,他嘿嘿怪笑着,对赤焰招手道:“儿子哎!你过来一下,你爹我有好事要告诉你!”   赤焰轻快地踏蹄而来。   忽然,它停下脚,似是出於本能地知道,小混古怪的笑意里不安好心,於是,赤焰斜侧着头,以怀疑的眼光睨着小混。   小混不悦地插腰叫道:“小子,你干嘛用那种眼光看我?”   猛地,小混突起发难扑向赤焰,呵笑着大叫道:“这就算你知道了也没有用,我还是要你下去洗澡!”   赤焰惊嘶一声,迅速地放蹄狂奔。   可是,小混乃是势在必得,只见他大喝着晃肩移位,赤焰骤觉前路被封,急急扭腰转向,朝另一边逃去。   “老套啦!小子,对我无路用。”   小混笃定的大笑,身形蓦然一闪已然追上赤焰。   赤焰高嘶着急停刹车,险些撞上小混,不待他有所反应,小混嘿然横跨一步,钻入赤焰腹下,一式“霸王举鼎”,硬将比自己大上一倍的赤焰,扣蹄扛起,大步走向湖畔。   赤焰惊怒地嘶叫挣扎,但是,却挣不脱小混有若铁环的魔掌。   小混微喘道:“小子,你别乱动,你爹我可是伤痕累累的病人!”   赤焰若是真能听懂人语,它一定会大笑三声,反问一句:“你这样子算是病人吗?”   终於,“噗通!”一响,赤焰被摔落湖中,溅起一蓬水花。   此时,小刀已经在水底将哈赤击昏,他拖着哈赤游向湖畔,看见赤焰浮在水面的大脑袋,见怪不怪地问候道:“嗨!你也来啦!”小混在岸上拍拍手,得意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冷水澡同洗,我来喽!”   他“噗通!”一声,以最美妙的姿势将自己摔入仙女湖里。   小刀将哈赤往湖边一搁,转头瞄到小混正以刚学会的狗爬式,辛苦地游向赤焰。   於是,他露出一抹贼笑,潜入水中,自湖底将小混拖下去。   小混不甘示弱地拳打脚踢, 终於踢开小刀的纠缠, 浮出水面喘口大气,同时“咳咳!”两声,吐出一口湖水。   小刀倚着赤焰,挑战道:“来呀!落水狗,在水里可不是你能打混的世界!”   小混抹去脸上水珠,嘲谑道:“是不是要试过了才知道,有种的别逃!”   他猛然扑向小刀,硬将小刀压入水里。   小刀虽然身若游鱼,可是小混死缠烂打,紧抓他的肩膀不放,於是,二人“咕噜!”“咕噜!”往水底沉去。   一阵纠缠之後,小刀正庆幸逃出魔掌,忽然他腰间一紧,人再度往湖底猛沉,惊讶中,小刀穿过水幕瞥见背後一团红影。   小刀索性脱去被赤焰咬住的上衣,浮出水面後,他大叫道:“奶奶的,小子,你也敢玩阴的!”   小混攀着赤焰的脖子,嘿嘿笑道:“你忘了它是谁的儿子,当然是和我站在同一线上,呃……”   赤焰突然阵前倒戈,咬着小混衣领将他拖入水中。   小刀大笑道:“好!这叫做恶有恶报,赤焰小子,有你的!”   小混浮出水面後,不住地呛咳,看样子,他被赤焰耍得很惨。   “啪!”然一响,小混敲了赤焰一记响头,笑骂道:“他奶奶的,真没面子,你这小子存心出我洋相嘛!呵呵……”   说到後来,他忍不住呵呵直笑。   小刀微现疲备道:“休战!本少君经过一场恶斗,骨头都快散开了,没力气和你奋战不休。”   小混喘息道:“其实,我也差不多,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小刀嘲谑道:“奇怪,既然如此我们为什麽要浪费体力打水仗,吃错药了不成?”   小混呵笑道:“不对,就是因为没吃药,才会发神经,在这种时候下水洗冷水澡!”   他们在水里一番折腾,倒是将身上的血渍洗得一乾二净,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染血的湖水不断朝下游流去。   正当小混他们往湖边游去时,湖边浣衣的少妇已经奔至附近看见小混等人。   少妇扬声叫道:“你们落水了吗?”   小混回喊道:“是呀!我们是落水了,只不过是自愿落水罢了。”   当他和小刀爬上湖畔,少妇正好来到小妮子身旁。   这位少妇瞥及小混脱掉上衣後,惊呼道:“老天!小兄弟,你受了那麽重的伤,怎麽还下水去玩!”   小混随着少妇的视线,低头察看自己胸前的伤势,只见一道带淡红色疤痕的旧伤和仍然 渗出鲜血的新创,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布满每一寸肌肤,使得他的前胸几乎看不出一点点完整的皮肉。   小混不禁喃喃苦笑道:“奶奶的,所谓体无完肤,就是这麽回事了!”   小妮子转到他背後,突然惊恐地大叫道:“小混,你背上……”   小刀急忙上前探视,半晌,他皱眉道:“最严重的三道伤口都有尺许长,深的见骨,翻开的皮肉已经有些发白碎烂,原来结痂的地方,现在又裂开正在流血。”   小混扭着头,拚命想看清楚小刀描述的情况,可惜他的脖子不够长,瞧不见什麽。   他咕哝道:“那是姓岳的砍中的,有那麽严重?难怪我觉得滋味不挺好的!”   小妮子苍白着脸,惊惶道:“小混,真的很严重也!你快想想办法救你自己嘛!”   小混安慰道:“别着急,小妮子,你看我不是还能说能笑的吗?没有你想像中那麽不可收拾啦!”   小妮子语声微带哽咽道:“真的吗?小混,你不要骗我。”   小混肯定地点头道:“没事,真的没事,只要找个地方休息,我就能治好这些伤,还有老哥和哈赤的伤也都要赶快动手治疗比较好。”   其实,小混自己知道,他身上的伤势不轻,光是这些外伤不算,让他有些担心的,是此刻,他的血气错乱翻涌,无法调顺,连带的他的内力正一点点的消退。   这时,少妇建议道:“小兄弟,我姓董,就住在离湖不远的村子里,你们若不嫌弃,可以到我家去休息治伤,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小刀谨慎道:“这位大嫂,如此打扰不太好意思,倒是不知道贵村可有客栈什麽的?”   董娘淡笑道:“咱们的村子一共十来户人家,哪有什麽客栈,况且,家夫因为在外经商,偶尔会招待些生意上的朋友到家中小住,因此备有客房,一切所需随时都准备着,称不上什麽打扰。”   小刀看了小混一眼,小混点头道:“既然这位大嫂子这麽说,咱们就暂时住一阵子。”   董娘微微颔首道:“我儿子还留在下面不远,我得带他一起回去,还得让你们多等一会儿……”   小混打岔道:“乾脆我们和大嫂子一起过去,就不用等啦!”   董娘犹豫道:“可是你的伤,最好别再移动。”   小混轻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骑马!”   董娘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赤焰,她脱口赞道:“好骏的马!”   小混问:“大嫂子也识马?”   董娘摇摇头道:“不很懂,可是曾听家夫提过些微常识,而这匹红马的神采,连我这个外行人都可以感受到它的不凡,一定是匹上好的马儿。”   小混咯咯笑道:“还好啦!凑和着骑嘛!只是它的脾气不好,除非认识的人,否则它还不让普通人上背。”   董娘惊讶道:“可是听家夫说,只有好马才会认主,小兄弟是不是故意如此客气?”   小混扮个鬼脸道:“我故作谦虚,这下可被大嫂子揭穿啦!”   董娘微愕之後,轻笑道:“小兄弟,你这人说话挺有趣的。”   小妮子插口道:“大嫂子,我们先到你家,等小混治好伤再聊天好不好?”她心急之情写满脸上。   董娘体谅道:“应该的,是我的疏忽,快扶小兄弟上马,咱们这就走。”   小妮子唤来赤焰将小混扶上马,同时,小刀拍醒哈赤,笑谑道:“天亮了,起床喔!”   哈赤迷糊道:“我淹死了?”   小刀摇着他,大声道:“哈赤,你要淹死还得等下一次,快起来,你家少爷受重伤,需要医治!”   哈赤唬地跳起,叫道:“少爷!少爷在哪儿?他现在怎麽样?”   小刀用拇指朝小混那头比了比,叹笑道:“你果然忠心让人吃醋,只要一提那混混,你连死後都能活转过来!”   哈赤憨然咧嘴一笑,忽然,他像发现新大陆般,大叫道:“小刀少爷,你干嘛光着上身,小心会着凉的!”   小刀哭笑不得道:“你真罗嗦,该看的不看,不该看的乱看,我的衣服送给赤焰小子当早餐了,这样的解释,你还满意吗?”   哈赤搔搔後脑勺,“噢!”的应声,奇怪道:“难道是赤焰饿软了腿?不然,为什麽要喂它吃衣服?”   小刀的衣服早就沉到湖底做鱼巢,但是,小刀懒得多做解释,装着没听到哈赤的嘀咕,迳自走到马旁,向小混点头示意,要大家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