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作者:墨竹   内容简介 仙魔劫·上 连玉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  仙魔劫·中 无名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  仙魔劫·下 白昼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后 记   枕头天使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 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 尾 声      南柯奇谭·01 醉倚栏杆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  南柯奇谭·02 情相流醉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 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 第九章    南柯奇谭·03 长梦君归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    琉璃碎·01 琉璃碎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尾 声   琉璃碎·02 画中仙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  琉璃碎·03 苍龙怒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    焚情炽·01 焚心火 故事简介前 言楔 子第一章 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 焚情炽·02 情天裂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  焚情炽·03 炽烬寒 楔 子第一章第二章后 记         内容简介     --> 作家簡介   仙魔劫、南柯奇谭、琉璃碎、枕头天使、焚情炽等[鲜网]绿叶森林系列、上古神众系列   墨竹,女   其實竹子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寫小說。   記得上學時,還是出了名「下筆千言,離題萬里」的類型。曾經路遇當年的老師,他老人家劈頭一句:「你就是那個把營銷學報告,寫成縱論中國謀略史的啊!」於是,汗顏遁逃。   現在常有人問,為什麼我腦子裏有這麼多光怪陸離的念頭?我想,貴在堅持吧!至於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寫作衝動的?是在某一個下午,竹子窮極無聊地拿著茶杯發呆,突然覺得懶散的人生是一種罪惡……那天喝的是竹子老爹私藏的碧螺春。我喜歡喝茶,因此要感謝上天,讓我生在盛產好茶的江南。除了茶,也常泡其他東西來喝……好像突然離題了,那麼就這樣吧!謝謝大家的鼓勵!   --> 分集内容介绍   1.仙魔劫·上   是累世情缘?还是情关大劫?   一个是孤高清傲、执掌仙界法纪的九十九天上仙之首,一个是俊美无双、慧根深厚,甚得佛祖喜爱的佛前净善尊者,这段禁忌因缘,怎会被这般开启?又该要如何了结……   「寒华,我终究和你不同,死亡对我来说,应该是必然的。天地万物,各司所职,你既然是神仙,又怎麽会不懂?你这麽做,不是有违天理吗?」   「我只是忠於自己,又有什麽不对?上天不遂我意,我就逆天而行。何谓神仙?如果是为你,不要这名衔又有什麽关系?」   连玉一时惊呆了,这人的执念竟是这样深浓,对於平顺温和的他来说,这情感猛烈地像是滔天巨浪,几乎让他灭顶了。   ……   2.仙魔劫·中   长久的孤寂与无尽寂寥地守候,终是上天怜悯?果让他候着了那个人。然而,换来的竟是短暂地相依回忆,与神魂俱灭的永世别离!   无所谓了,一切一切,都只是那个人的一场梦,纵是换得神魂不存的下场,只要是能守着他,一切都甘愿了……   无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我之间的情一直是个玩笑,一个由这『缠情』开始的玩笑。」他转过头来,脸上一片平静:「现在,是时候结束一切了。他当年之所以设   计你,为的正是惧怕你的修为。只要消除了药性,你就会变回那个真正胜得过他的寒华。」   「我不在乎啊!无瑕,只要有你……」   「我在乎。」无名走了过来:「在三百年前,我的命运因为你,而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是时候要做个了断了。」   「原来……我的情……什麽都不是……」床上的寒华脸色白得吓人,眉目间写满绝望:「原来,到了最後,你还是无法爱我……」……   3.仙魔劫·下   千年的等候与期盼,纵被锁在这冰寒忘川也无怨悔,只等着再见上你一面,再相遇一回。不求你能记得、不望你能情深爱挚一如那场梦中,只为这一面,尽可舍去所有无怨尤!只为这一面、这一回呵……   白昼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唇边,下一刻,鲜血肆意地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捂不住的猩红色从指缝之间满溢,溅到了白色的衬衫上,他弯下腰,草地上顿时也有了点点红斑。   不知道为什麽,他似乎总是在受伤,总是在自己的面前……等到寒华意识到自己做……     4.枕头天使   被一个不明物体目的不明地强吻…………   身世黑暗的曲洛辰,极度没有安全感,从不信任别人,也拒绝别人的信任。   一个来自《创世纪》记载中的天使,一向给人希望的信仰,这次却身负毁灭世界的使命。   这一暗一明的两个人,先天上的矛盾冲突,再加上後天的种种复杂因子,爱的火花,能在他们之间燃烧起来吗?   「你让我起来,我要帮你……」话尾消失在两片鲜红的唇瓣之间。   被吻了,被一个长翅膀的东西吻了。不但是一个长翅膀的,还是一个小孩子。不但是一个小孩子,还是一个男孩……曲洛辰瞪大了眼睛,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不明物体目的不明地强吻……   5.南柯奇谭系列 01 醉倚栏杆   厉秋,一个看似温和却有主见的新好男人;君离尘,一个唯我独尊但命运乖舛的宰相。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却因为一场车祸事故而连结在一起。   厉秋的灵魂穿越时空,来到昏迷的君怀忧身上,从此开始一段迷乱错综的爱恋纠缠--今日君离尘如此的心狠手辣,全归因於家族无情的对待,但「君怀忧」的忏悔与关怀使君离尘发觉,自己的心已逐渐不受控制,就连双眼,也只能被迫专注於一个人身上……   「君怀忧,你觉得我是可以信任的吗?我是可以依靠的吗?」   得到的回答,是君怀忧更加偎近了他,整个人几乎都躲到了他的怀里。   那麽靠近!已经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不曾和另一个人这麽靠近了?   近到一低头,就能闻到发间的清香;近到一低头,就能碰触到他修长的眉梢;近到一低头,就能…………   6.南柯奇谭系列 02 情相流醉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君离尘对君怀忧不再是兄弟情谊,而他的暧昧言语及积极攻势,却使得君怀忧烦恼不已。为让君离尘死心,君怀忧偷溜至扶桑,直想避开这段不应有的情感……   「自从与君别离後,夜夜低首不望天」──爱慕者的心意,在在勾起君怀忧对那人的思念。後悔吗?他不敢想,毕竟,谁知这是否仅是南柯一梦呢?   可世事难料,由於他降临此世,已经造成所有人的命运脱轨。但他不想君离尘消逝,就用自己的命去换吧……   「我有什麽能耐,能得你这麽深的眷顾?」君怀忧冷冷地望着他:「话说到了这里,我还是得提醒你。整个天下也许你都唾手可得,可惜我的心你是拿不去的。我们只是兄弟,除了这些,不会再有其他。」   「君怀忧。」君离尘一样毫不退缩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要的,一样也逃不掉。」   这爱情,何止是一场灾祸,简直就是一场战争。   一场只由一个人决定胜负的战争。……   7.南柯奇谭系列 03 长梦君   带着千年爱恋苏醒的君离尘,这回,他再也不放开两人相繋的红线!他与「君怀忧」出双入对的呵护模样,那阴郁的双眸与温热的气息,在在令厉秋感到怀念以及一丝丝的……嫉妒……   厉秋不甘心──为什麽要把喜欢的人奉给他人呢!   厉秋後悔了──这是他逆天而行所要受的惩罚吗!   突变的命运轨迹,厉秋所隐瞒的,蝶所恐惧的,到底是什麽?   「我说了不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那人紧紧地搂住了他:「放过你自己吧!离尘……一切都结束了,都已经过去了!」   「不,还没有结束!」他飞快地转过身:「还来得及!我一定会……」   当看到那人完完整整,毫发无伤地站在自己身後,他後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离尘,很多事都没来得及,也许这就是所谓命中注定。」那人往後退了一步:「所以忘记吧!忘记会令你痛苦的一切从头来过,这一次,我们都应该放手了。」……   8.琉璃碎(琉璃碎1)   无望的情感就是穿肠的毒药,就算你想摆脱,也禁不住它日日夜夜的腐蚀五内……   因为一只琉璃,让能役使妖邪的傅云苍不死,不想原本看淡世情的他,却爱上了妖,更没想到那妖竟是为了报复而来。   这时傅云苍才知道,原来他不光是身若琉璃,就是心亦如琉璃……碎落便如尘烟,再不复存……   傅云苍不由自主地,在他的眉眼之间寻找着熟悉的痕迹。青鳞的眼神……青鳞的笑容……青鳞……青鳞……是一个……   「妖!青鳞是妖!」青鳞替他说了出来,然後叹了口气:「云苍,你现在知道你爱着的青鳞是一个妖,你准备怎麽办呢?」   「妖……」觉得手腕一热,傅云苍连忙捂住了手腕,制止着躁动的琉璃。   「你准备杀了我吗?」看着他指缝间透出的光华,青鳞像是毫不在意地问他:「云苍,你想杀了我吗?」……   9.画中仙(琉璃碎2)   和我一起走吧!不论天涯海角,不论时光流逝,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被封进画里的孤魂,站在梅林中的缥缈白影,看似遗忘一切的苍……难道他真是当年的傅云苍?   青鳞试探性的询问,却每每被苍的「不记得了」作结,最後他心一狠,直接把苍软禁在逐云宫,但那时不时跑来凑热闹的太渊,却指着苍喊「奇练」?   前世缘,万年仇,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青鳞与苍的纠葛,真是命运注定吗?   「青鳞……」苍低下头,转动着手里的梅枝,呓语似地问:「你可有情?」   「情?」青鳞看着两人身後的梅花:「什麽情?」   「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这一类的事情,也就是面对生死,才会想要相许。」青鳞目光深邃地望着他:「你不觉得,所谓爱,远没有恨这种情绪来得深刻久远吗?」   「要是有人爱你……」   「永远比不上被人记恨!」青鳞接着说了下去:「爱始终是无法维持长久的情感,却到处是永生不忘的仇恨。」……   10.苍龙怒(琉璃碎3)   这痛,这伤,就像这个刻印一样,那麽深地刻在我的灵魂里……   崑仑之巅,寒华与太渊紧盯着那流光溢彩的石柱,一道人形缓缓显现出来──乌黑长发,银鳞战甲,高贵傲然的神情,是奇练还是孤虹?   青鳞痴了,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傅云苍呀!但对方竟扬言要杀了青鳞,以偿还他的半心!   是恨,亦是爱。两人掌中的苍龙印,是灵魂刻印,是生死之约……但人算不如天算,万年来的命定之数,真不能违抗?   阳光下,孤虹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暗沉的阴影:「不过就是……你吃下了我的半心,等於吃下了我的某一个部分。」   「那是……」   「你不明白吗?我是一个除了自己,谁都不爱的人。」   除了自己……谁都不爱……   「恐怕,傅云苍所爱上的,只是苍王孤虹的某一个部分,一个被你青鳞夺去吃下的部分,我自己的那半颗心。」……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九天琼林 瑶池   "尊者,请往这边走。"芙蓉仙子在前引路:"今天群仙集聚,瑶池这边有点纷乱了。"   "没什么。"他站在九曲廊桥上,惊艳地望着脚下满池莲花:"我从不知道,瑶池中居然还有这么一片莲池。"   "九天群仙往来瑶池,这里当然比不上尊者的白莲花台清幽高雅,不过也还称得上气象万千。"却在低眉浅笑时眼角所及,看见了一个洁白身影。   "仙子?"刚才还笑语晏晏的芙蓉仙子,突然看向远处,神色特异了起来。   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个人,真是抢眼。   飞扬的白色纱衣让他卓尔不群,一个振眉,那两道浓黑如墨的眉宛如就要振翅飞出,神色冷峻严厉,更显得他清傲出众。   一路上众仙纷纷向他行礼,看来像是地位不低,却偏偏无人为他执灯引路,不知是哪路神仙?   "那是寒华上仙。"芙蓉仙子终于回过了神:"他是九十九天上仙之首,但一向行踪不定,我没想到他今天会出现在瑶池,所以才有些失态。"   "寒华上仙?原来就是他。"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我也曾经听说过,他代为执掌仙界法纪,为人果断严明,却不想看来还这样年轻。"   "寒华上仙可不年轻了,他从天帝在位之初就已位列仙班。恐怕除了帝君,谁都不知他是何时何地入的仙籍呢!算起来,都要近五百年才能见到他在天庭出现上一次,今天,也恐怕不是为了这仙佛饮宴而来的。"   他闻言报以微笑。   "如果他像尊者你这样地亲切,一定会更添几分风采,只可惜他非但司掌天地阴寒,性子更是阴沈冰冷,我就从来没有见他笑过。"芙蓉仙子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惋惜。   "上仙,有劳您久侯了!"掌灯仙子翩然落下:"王母命我送来您相借的避魔玉。"   他点点头,伸手接过玉,眼光仍不由地看向莲池那头。   "今天是八百年才有一次的仙佛饮宴,所以瑶池中来了许多贵客。"掌灯仙子善体人意地说:"芙蓉仙子引领而来的,是优钵罗尊者。"   "优钵罗尊者?"他望着那个唯一让他注目的身影:"佛前尊者中的优钵罗?"   "是的,他是佛祖近前尊者,虽然不常与我辈诸仙来往,但传言他不但俊美无双,胜过世间一切色相,而且慧根深厚,甚得佛祖喜爱。连万佛世祖燃灯古佛,也常与他谈论经义。他这次愿意应邀前来,这仙佛饮宴之名正是相得益彰。"   他听完点了点头,只说:"替我向王母道谢。"   看着他飘然远去,掌灯的笑容也随之垮了。   优钵罗?这名字......真是熟悉......   寒华?似乎......在哪里听过......   见过吗?   应该没有见过!   可为什么会觉得眼熟,那个远胜世间一切色相的美貌?   那清傲又冷淡的表情,怎么会似曾相识?   优钵罗?   寒华?   有宿世的前缘?怎么会算不出?   是累生的旧识?不可能测不到啊!   是有怨?还是有缘?   应该是有缘!   我和他,一定还会再见!   我和他,一定会有牵连!   难道是祸?   恐怕不是善缘!   "尊者,该怎么解说因缘二字呢?"   "是劫。万物皆空,但有因,必会有果,牵扯纠缠,因缘就是一种劫。"   "有办法化开这种劫数吗?"   "了断因缘就可以了。"   "要是没有办法可以了断呢?"   "恐怕会坠入轮回宿世,受七情六欲之苦。"   "神仙也会有劫?有这因缘之劫吗?"   "怎么不会呢?别说是仙,这天地的众生,都逃不过这因缘二字。"   "尊者,恕我冒昧,如果您应了劫数,又会怎样面对?"   "仙子何须多虑?因缘天定,如果会有,就是上天安排。若渡不过,坠入轮回也是注定,何必时刻忧心?它来时自是来了,你挡也挡不住的。"   "......尊者的意思是......"   "不可说,不可说。"   "我......"   "一切自有定数!"   "那只有多谢尊者指点了。"   仙佛饮宴后。   芙蓉仙子被贬凡间。   五百年后。   佛前净善尊者优钵罗堕入魔道,困于轮回。   从此,万丈红尘,起了波澜。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宋 神宗四年   河南 开封府近郊   "连公子!连公子!"柴扉外,正有人大声地扰人清梦。   "来了!"好在屋里的主人倒是不太介意,清清亮亮地回应着。   这是一间陋室,说是陋室,实在不算夸张,只是茅草铺搭,屋内一无长物,如果不是还算得上干净整洁,绝不像是有人居住的。   来喊人的是一位四十开外的胖妇人,衣着简朴,一脸和善。   "许大娘,这么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门开了,走出一个布衣青年。   许大娘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这连公子原本是世家子弟出身,父亲更是当过一品的大官,可惜后来得罪了皇帝,在流放途中去世了,就剩下了这么个独子。可怜他出身娇贵,哪里懂得生活苦处。不过幸好,他的性情和顺,知足乐天,倒也活得自在,只是可惜了他那满肚子的诗书文章。   "连公子啊!今天我来,是想给公子你说个差事的。"   "差事?"连玉一愣。"大娘,你不是不知道,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平日里种了些花草,还要麻烦许大哥为我去市集摆卖。我这副模样,有谁愿意雇我啊?"   "谁让你挑担提物的?你肯我还不愿意呢!"   "那不知道......"   "昨天我去城里送菜,遇上了在城东季老爷家当差的远亲。闲谈中就说到季老爷这几天正在招揽识文断字的先生,去教他女儿读书画画。我一想啊,这不明摆着有你连公子在嘛!我就和那远亲说定了,让他介绍你去季老爷家当个先生,也好贴补贴补生计。"   "许大娘。"连玉摇了摇头:"我爹就是被这读书识字给害得客死异乡,我娘也寻了短见。这诗文,我是不会再沾了。"   "胡说!"许大娘绷起了老脸:"连公子,这就是你看不开了。连老爷生前教你看书写字,让你有这一肚子的墨水。你就算不求什么功名了,可这本事浪费不得啊!我们穷苦人家缺吃少穿的,倒能怨命!可是你连公子说是家里败落了,可还有一身本事,这样勉强马虎地过日子,也实在对不起过了世的父母吧!"   连玉倒是听进去了:"可是......"   "可什么是啊,我跟你说,今天你是去定了!去,换件鲜亮些的衫子,打扮得像个读书人的样子。我们这就去城东试试,成了好,不成就算了。"   连玉天性温顺,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   "没想到,你连公子打扮了一下,还真是俊俏呢!"许大娘直到了季府的大门前,仍旧没回过神来。   "大娘,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只剩这一件长衣了,还是我娘当年亲手做的,我才没舍得变卖,收起来四五年了,今天还是第一趟穿呢!"   "取笑?我可是说真的。"   绝不是开什么玩笑,连公子换好这件月白的衣服,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眼前一亮,平常只觉得连公子清秀瘦弱,没想到只是换了件衣服,头上挽髻,整个人就不一样了。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气度不同凡响啊!   "这事算是有点眉目了!"她喜滋滋地上前叫门去了。   "你就是连先生?"季非上下打量这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   "只是略通文墨,哪称得上什么先生,季老爷是谬赞了。"   季非点头,心里对这个恭顺有礼的书生很有好感:"令尊为人,我是敬仰已久了,可惜缘悭一面。你愿来府内教学,我也很高兴。只是不知连公子你除了诗文以外,还有什么擅长可以教导小女的?"   "幼蒙庭训,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些的。"   "太好了。"季非转头唤人:"来人,去把小姐请出来见见新来的先生。"   下仆领命去了。   "连先生,有一件事我可得先和你说说。"   "老爷请讲。"   "我这个女儿叫做芙蓉,今年十五岁,心地是极好的,可就是性子急燥,先生以后务必要多担待些。"  "想来小姐必然是有些巾帼之气的。"   "只是其一。"季老爷摇头叹气:"她平时可没少给我惹过麻烦。因此,我还要劳烦先生,这丫头伶俐聪慧,诗词歌赋倒也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可毕竟生成了女儿家,我也想她学富五车,可当今之世,又哪里容得下才高八斗的女子。因此,老夫思前想后,还是要倚仗连先生多教导些琴棋杂项,分分她钻文章的心。"  "只怕连某不才......"   "连先生就别过谦了,这些乡野村夫当你是个普普通通的落魄书生。老夫的眼可还不花,想当年,世人称之为天下第一才子的无瑕公子,不正是连尚书年方十七的公子吗?"   "老爷盛赞了,那不过是年少轻狂之时的孟浪虚名,这‘天下第一'四个字,是万万当不起的。"   "嗳──!年轻人不要太谦虚了,那时你一阙《踏莎行》洛阳纸贵。有多少饱学之士读了你的文章自惭形秽啊!"   "那又算得了什么?老爷也是明理通达之人,怎么会不知道这虚名不过是过眼云烟。"   "难得你看得开。"季非抬起头,面露喜色:"小女到了。"   连玉自然也看了过去。   门外回廊上走来了一个素衣少女。   清而不淡,艳而不妖,好一个姿容妍丽的女子。如果再年长些,定会是倾城之貌,倾国之姿。   这位小姐......虽非见过,但看来有些眼熟......   同时,季芙蓉也上下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先生。   年纪是出奇年轻,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干净,气质倒是极好,温文尔雅还带着些官宦人家的贵气,像是好人家出身。   第二眼望去,这先生......像是在哪里见过!   "爹!"她行了个礼。   "来,芙蓉,见过新来的连先生。"   "连先生!"   连玉急忙回礼。   "爹,这位先生......我像是在哪儿见过......"季芙蓉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连玉一愣,没想到这位小姐如此直爽。   "胡说!"季老爷板起脸来,训斥女儿的失仪:"连先生乃是高门士族之后,你这样地胡言乱语,岂不是污蔑了他的清誉?"   "不说就不说,我也只是觉着这位先生面熟,想着兴许哪天在街上见过才讲讲的。爹爹,您也太食古不化了吧!清誉,清誉的,若人品高洁,想污也是污不了的。"   好一张利嘴伶牙!   "先生,让你见笑了。"季非哭笑不得。   "哪里,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兴许当真与在下有过一面之缘,觉得有些面善也无不可啊!"   "你说,你叫连玉?"季芙蓉低头一个浅笑,挑起眉角,端的是风华玉立,音容婉转。以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女来说,她的美丽居然有了与之不称的妩媚。   这妩媚......真是有点熟悉......   "在下姓连名玉。"   "表字呢?"   连玉笑而不答。   季非则在一旁暗暗点头,先前他还担心这连玉太过年轻,见着了芙蓉这样出众的姿容怕是把持不住。可现在见他神情坦荡,眼中只有欣赏,才放下心来。   "先生为什么不回答?莫非有什么不方便的?"   "没有的事,在下的表字有小姐下问,与有荣焉。"   "那还不说?"   "听说小姐聪慧,不妨来猜上一猜。"   "猜?猜就猜!"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连玉,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觉有点恼火:"你至少要给些提示吧!"   "小姐足智,在下不便锦上添花。"   "看你干净清爽,颇有道家风范,你的表字不离三清吧?"   "是。"   "无尘?"   "不中亦不远矣!"   "连玉,连玉,玉既是祥瑞......不对不对!"她苦苦思索。"无尘,无尘,玉若无尘,自是......"   "无瑕?连无瑕?"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是无瑕公子?"   "已是昨日黄花,哪称得上什么公子?在下的表字,正是这无瑕二字,取意‘玉若无瑕不沾尘'。小姐果真冰雪聪明,举一反三!"   "你是连无瑕?当年以一曲《清平调》,折服天下才子的那个‘无瑕公子'?"那厢,季芙蓉兀自瞪着眼睛,喃喃自语。   季非转头偷笑。   这一回,终于有人给这丫头吃瘪了!   痛快啊痛快!   神宗五年 开封城东 季府   斗转星移,转眼过了一年。   季芙蓉年满十六,连玉则有二十五岁了。   "芙蓉!芙蓉!"   "什么?"她转回头来。   "什么!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呢!这几天你魂不守舍,弹琴错音,下棋错子,连画画也有如胡乱涂鸦,你是怎么了?"他可惜着那张上好的宣纸。   "有吗?"她意兴阑珊地应着。   "有!"他拿起纸来:"我让你画竹,你画的这是什么?一堆烧火棍吗?"   "先生,你就别添乱了。"   "添乱?从何说起啊?"   "你知不知道我就要出嫁了?"   "女大当嫁,你已经十六岁,算是晚的了。"   "你倒是说得好轻巧啊!"   "那不知该怎么讲才好?"   "应该是忿忿不平。如果我嫁了人,你不就没了这好差事?"   "多谢小姐仗义关怀,但,还请小姐放心。老爷考虑得很周到,等小姐出阁以后,我会去扬州那边的崇文书院授课,生活应当也很安逸。"   "噢──!你们早就算计好了啊!"   "小姐,注意仪态。"   季芙蓉拉着衣摆重重坐下:"居然一丝风声也不露地把我给坑了。"   "小姐这话有失公平,姑娘家总是要有个依靠的,怎么能说坑害你呢?"   "可我要嫁的是那个赵疯子啊!你难道不知道?他不但有失心疯,爱花成痴,最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肯娶我,根本不是为了我的才学品貌,只是因为听说我叫做芙蓉,还有就是为了那几盆陪嫁的破花而已!"  "小姐可别相信这些市井谣传,赵大人年轻有为,三十岁就官拜一品,他只是勤于学问而无暇顾及家室。你日前还不是称赞他那首《念芙蓉》写得文情并茂吗?这种人又怎么会是疯子?"   "此一时,彼一时!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如果他除了诗文一无是处,我倒不如嫁给你,放眼天下,论才气,又有几个人及得上你的?"   连玉知她情急时爱口不择言,当然不会当真:"小姐错了,你可别忘了,皇上曾下旨,我连家三代以内不得举仕。我这一生只能是布衣草民,与他相比是判若云泥。"   "那又怎样?只要是我愿意......"她突一挑眉,吓得连玉退了一步。"不如先生仗义相助,救救我这苦命的弟子吧!"   "怎么个救法?"知道她要出古怪主意,连玉手心开始冒冷汗。   "来次夜奔?"   "那怎么行!"连玉又退一步:"小姐千万别信口开河,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的。"   "我就知你不会从的。"她恼恨极了。   "其实要确实探听一下他的为人品性倒也不是很难。"   "先生有以教我?"   "那也说不上,我是不像小姐你一样妙想天开,但总还有其他的方法。"   "什么方法?"   "小姐不要忘了,对于栽种花草我还是有些心得的。"   "你是说,你想亲自替我去见一见他?"   "可别再说我薄情寡义了。"   "先生在上,弟子这厢先谢过了!"她学时下的男子们,拱手为礼。   "别闹了!"连玉侧身闪过,哭笑不得。   九月初一,开封第一美人季芙蓉出阁的日子,所要嫁的,是当今朝庭的重臣,殿前大学士赵坤。   不论坊间如何议论,季府之中自然是一片喜气洋洋。   申时,迎亲队伍来到门外。  而这厢,季大小姐依旧在磨磨蹭蹭。   "你真的没有骗我?"她没大没小地问。   "我几时骗过你的?"连玉只有苦笑,也就是这季大小姐,还会有谁家闺女在上花轿前一刻还在问这问那的?   "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嫁他倒也不是什么下策。可我只怕你们匆匆一面,要是你一时看走了眼,我陪上的不就是一辈子了?"她盯着镜中那天姿国色,顾影自怜:"如果是那样,岂不是辜负了我这倾城绝世的容貌?"   "芙蓉,你就别发痴了,花轿还在等着呢!要是误了吉时......"季非在一旁踱来踱去,实在拿这个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急什么,就让他等好了,你还敢摆出架子来教训我?不是你耳根子软,把我当个物件一样给卖了,我哪用这么难过?"   "小姐!"连玉重重地喊她。   "喊什么喊?我知道,仪态嘛!班昭那傻子,为难了女儿家几千年,你如今是想效仿她不是?"   "始终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他淡淡反问。   "是!"她气呼呼地用喜帕蒙住头脸。   "来人啊!扶小姐出去!"季非连忙叫人。   所有人呼出一口浊气来。   一行众人,在花园中穿行而过。   连玉远远地跟在后面,心里有些不舍,那个聪慧伶俐的小丫头也嫁为人妇了,这快乐的时光也到了尽头......   "这天怎么了?刚刚还大太阳,怎么现在突然灰蒙蒙的了?"   "是啊是啊!挺可怕的呢!"   他抬头,发现确实像大家说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起来。   "大家走快些,这天恐怕是要下雨了。"季非有些着急。   话音刚落,闪电雷声交杂而来。   连玉心头一沉,不知为什么,有了不祥的预感。   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竟似有千军万马从天上奔腾而来。   "爹,怎么这么大的雷声?"季芙蓉也不安起来。   "这......只是突然变天......"   "老爷,我看天气突变,恐怕会有一场暴雨,万一半路下了起来就麻烦了。不如通知赵家另选吉时吧!"连玉上前劝说。   "不行,要是我季家出尔反尔,岂不是要让全开封府的人取笑?"季非摇头,铁了心要在今天把女儿嫁出去。   "爹,你......"   "你好大的胆子!"天空突然落下一道人声。   众人相顾失色,骇然仰头望去。   云端上,竟有绰绰之影。   一时,所有人的腿都软了。   一道闪电自天空落下,打在了一旁的莲花池里,一时水雾飞溅,到处是尖叫奔跑的声音。   连玉护住季芙蓉,心知此时不宜慌乱,却也满心惶恐。   等到烟雾散尽,园内早已一片狼籍,仆人们都四散逃去了。   "爹!"芙蓉从连玉身后看见父亲倒在地上,焦急起来。   "先别慌。"连玉看了看,说:"老爷只是受惊晕倒,看来没什么大碍。"   "怎么会这样?"   连玉摇头,他从小受儒家思想熏陶,当然不太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可眼前的一切真是邪门得厉害,由不得人要胡思乱想。   季芙蓉仍旧放不下心父亲,想要走近看看。   连玉突然一把拉住了她,让她大吃一惊:"先生,你做什么?"   "有人!"他紧紧盯住莲池方向,心跳像擂鼓一样急促。   偌大的莲池中雾气升腾,散发出奇异的寒气,在朦胧中像是有一道身影。   "什么人在那里?"连玉的手心沁出冷汗。   那人影隐约晃了一晃,向前走了过来。   连玉把季芙蓉拉到身后,再问:"是什么人?"   雾气终于渐散,自寒气深浓中走出一个人。   说是"走",其实是从水面上凌空虚步地飞行过来。   那人穿着一袭白衣,阔袖长裾,发束金环,眉发出奇的乌黑,容貌更是俊美无伦,偏偏面色苍白,神情倨傲。明明是一副神仙样貌,可惜神色冰寒,更像一座白玉雕琢而成的虚假人形。   他淡漠地盯着季芙蓉,冷冷地开了口:"芙蓉仙子,你好大的胆子。当日受贬凡间,非但不思悔改,竟于受罚前私改姻缘红线,乱了天地造化。只为和那人再续孽缘,竟许下千世姻缘,自甘堕落于污浊尘世。"  另两人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连玉只得又问。   那人这时目光流转,像是刚刚发现还有其他人存在。   "凡人?"他冷冷哼了一声,不屑低语,长袖凌空一拂。   连玉反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当胸击中,胸口一寒,凭空摔了出去,重重撞到了一旁的假山石上,一时天旋地转,人事不知。   季芙蓉尖叫:"来人呐!救命啊!"   "你犯了重罪,单是受贬已不足惩戒,我今天是来碎你魂魄,别做无谓的抵抗了。"那人的声音寒冷优美,此时听来却是分外可怕。   "你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季芙蓉突然发觉自己浑身发软,挪不开脚步,她原本也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柔弱女子。可这人出现之后,她的冷静理智居然不翼而飞,仿佛本能之中,对这人惧怕之极,除了发抖,她实在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等你魂魄离生,自然就会明白。"那人一抬眉,那两道浓黑如墨的长眉似乎也带着凌厉的杀气。  "你......是要杀我......"   "不错,销蚀魂魄,灭你元神。"   "不......不要啊!爹爹救我!先生救我啊!"她脚一软,跌坐到地上。   那人又扬衣袖,眼见季芙蓉性命不保......   "唔──!"一声闷哼。   季芙蓉睁开双眼,花容失色:"先生!"   连玉在千钧一发之际,纵身过来,从身前替她挡住了这一击。   "芙蓉,你没事吧?"连玉试着微笑以对,可鲜血却在言语间从双唇滑落下来,溅到了她红色的嫁衣上。   "先生!"她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连玉无力地倒在了她的身前。季芙蓉急忙过来扶他,却瞧见他正大口大口地咯血。   "真是。"那人轻轻皱了皱眉,对眼前的情况很是不满。这凡人应该是命不该绝,更奇怪的是自己刚才明明已把他摔晕,他又是怎么能醒过来挡这一击的?   "奇怪!"他再一算,居然算不出这人的累世。   "先生,你怎么样了?"季芙蓉惊慌失措地揩擦着连玉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   连玉的神智渐趋混沌。   "天意!"那人垂下手掌:"你命里的死劫被这个不知累世的人化解开了,从此以后,你已不属天庭司花,既然你愿意做生生世世的凡胎,就由得你吧!"   "凶手,你怎么能目无王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季芙蓉怒目而视。   "他自愿受你一劫,与我何干?"那人丝毫不为所动。   "你为何要杀先生?你要杀杀我就是!先生他......"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哼!凡人!"他冷冷望着,正待拂袖而去之时......   "谁?"目光突然一斜。   "上仙留步!"角落里灰影闪动。"上仙今日收取了未尽阳寿的性命,我们如何向阎君交差。虽然只是一个区区凡人,但还望上仙体恤我们这些小小鬼差。"   他双眉一拧,心里有些不耐烦了。   "麻烦。"他回头看了看那血泊中的青年,一拂衣袖。   连玉唇边的血迹奇迹般凝固住了。   "他的阳寿是多少?"他问道。   "连玉,命尽二十六。"   "还有多久?"   "一年。"   "他现下元气虚散,是熬不过一年的。"只怕是转眼就要死了。   "上仙所言甚是!"   "那就如实上报阎君,我绝不推搪。"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或者可以一试。"灰影支支吾吾地讲。   "说。"   "只要上仙愿意渡少许仙气给他,自然能帮他撑过这一年。"   "他只是凡胎肉身,怎么受得了我的仙气?不会令他立即离魂吗?"   "只要上仙渡给他一丝仙气,就可以令他多活些日子,如果过后仙气断绝无续,他自然就活不成了。"  "这种方法有违天理,我代为司掌仙律多年,怎么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上仙先别动怒,他本来从近日开始就会缠绵病榻,上仙虽是稍微改写了命运,可也算不上什么违律。"   "一年。"他略做思索,然后抬眉:"一年后,到长白幻境领他的魂魄。"   "多谢上仙!"   那人一拂袖,转瞬间消失不见,而季芙蓉方才还扶在手上的连玉也突然失去了踪影。   "先生!先生!"季芙蓉站了起来,仰望天空,茫然喊着。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在痛的!   怎么会这么痛?是出了什么事?今天......   他猛地睁开双眼。   "这是哪里?"他的喉咙好痛,讲话沙沙哑哑的。   这是一间竹舍,布置得极尽简单,却意外地洁净高雅。阳光自窗棂处透入,及地的白纱轻轻摇曳着。   浑身的疼痛在告诉他,他仍然是活着的,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他试着想站起来,靠着全部的意志撑起了虚弱的身体,可一站直,整个人犹如落叶一样摇晃个不停,抓住一旁的床柱才没有倒下。   挪开腿,脚步像有千斤之重。   这样子反反覆覆,走走停停,走了很久才靠近那扇并不算远的门。   用力推开门,入目的景色一时令他失了神。   眼前一片深蓝与银白交相辉映,深蓝的是水,一片望不到那头的湖水,波澜不兴,如一面深邃明镜。银白的是雪,铺满湖边,地上。   就像画中才有的景色......   正举目四顾,忽然一惊,差点失足跌倒。   在湖中离岸不远处,那块耸立的巨石之上,正站着一个雪白出尘的身影。   发色乌黑,眉色如黛,白衣飞扬,不就是那个从天而降,阻挠了芙蓉的婚事,又打伤了自己的怪人?   他心中有了恐惧,脚步不由地向后挪动起来。   可白衣人显然是已经看见了他,脚下不动,整个人像风筝一样飘了过来。   连玉退了几步,却绊到门槛,狼狈万分地坐倒在地上。   相较于他,那人则轻巧地落在他的眼前,用俊美的面孔以及冷淡的表情自高处俯视着他。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稳住心绪,仍算平静地开了口。   那人依旧清冷倨傲,五官像用寒冰雕琢而出,没半点表情,只是寒意迫人地盯着他。   半晌,才开口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但不要多话,我不喜欢喧闹。"   "这是哪里?"   "一个靠你自己离不开的地方。"   这个不说连玉也知道,以自己的体力,是不能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走出多远的。   可话说回来,虽看来一片严寒,可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也没觉得有多冷。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寒冷?"   "你体内已经有我的气息,我不怕冷,你当然也不会怕。"   "那我为什么需要留在这里?"   "有必要。"   "那要多久我才可以离开?"连玉可不希望他说出一辈子这样的话来。   "一年。"那人皱起眉,显然是很不耐烦了。   连玉自心底舒了口气。   "你,究竟是谁?"   那人看了他一看,轻声吐出两个字来。   寒华?   那人留下这个名字就飘然离开了,他心里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叫做寒华的,应该不是个凡人。   好笑啊!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自己得了这么一个结论出来,还真是讽刺。   距离寒华离开,已经有七天了。于是,他也独自留在了这里七天。这一片银白世界中,再没有其它的生命,惟有日升日落,能供他知道又过了一天。   他不是个害怕寂寞的人,反而很喜爱宁静,可是这死寂的环境,也让他有了几分悲哀,难道这未来的一年,就要和这片清冷凄苦共渡了?   神奇地少了饥饿与寒冷的感觉,甚至连睡眠也不再是那么明显地需要。而这些,更凸显出了这里的冷冷清清。这里,只适合那个人居住,而不是他这个有血有泪的凡夫俗子。   芙蓉,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那一天受了伤,但隐约还有些记忆,知道他没有伤害芙蓉,这就好了......  胡思乱想,除了胡思乱想,他又能做什么?原来这种样子,才叫孤独。   再看见寒华,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在湖边独坐的那一刻,看见白影翩若惊鸿而来。忍不住有了一丝欣喜,纵然是惧怕他的,可他好歹也能说会动,比这满目的死物要强得多了。   "寒华先生。"他站起来,有礼地问候。   寒华只是冷冷一瞥,不予回应。   连玉微微一笑,经过前两回,已经大略知道他天性冷淡,心中对他人不太看重,倒不会意外他有这种态度。   "你还好吗?"寒华问,语气冰凉,一点也不像在关心别人。   "多谢先生关心,我很好。"   寒华倒被这不卑不亢的语气而惹得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他又把眉一皱。   "不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连玉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什么。"又是这样,这凡人的累世竟测不到。   他细细打量着,可看来看去也没觉得这人有哪里特别。   不过就是一具污浊皮囊。  一甩袖,掉头要走。   "先生!"连玉出声喊住他。   寒华皱眉停了下来。   "我有一件事想求先生帮忙。"   "讲。"这个凡人唯一的好处,似乎就是恭顺有礼,也不无理取闹。   "虽说有些唐突,但我只是一介俗人。这山居寂寞,还望先生体谅一些。"   "你想离开?"寒华眸色变冷,因为他的不知好歹。   "先生误会了,我答应留在这里,就不会反悔。只是希望先生能给我一些花种书籍,以打发这漫漫时光。"好像有些不情之请的味道,所以他说出口时有一丝羞涩。   寒华面色冷凝,随即展袖回头,冷冷回应:"好!"   也不知他何时来过又走了,但第二天,连玉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屋里的陈设有了很大的改变。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多了一架古琴,书架上也放满了书籍,矮几上放了一张棋盘,笔墨纸砚更是一样不少。门边地上放了两个小篓,装满了各式的花种,工具也倚门放着。   一看之下,他的心里十分感激。这个寒华虽然看来冷漠,可真的很细心。   当他看见柜中新放置进去的衣物时,更加肯定了这个念头,寒华并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人。   换下已穿了十几天的旧衣服,擦洗了身子,穿上雪白轻盈的绸纱衣裳,整个人精神一振。他本来就是喜好洁净的人,这十几天来,虽然没有汗渍脏污,但他仍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推门而出,连空气也分外鲜洁起来,他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有了喜爱的事物打发时间,日子似乎不再停滞不前。   每天清晨,打理着门前的小小花圃。午后,抚琴,弄墨,自奕,阅读。   单调,安宁,就像回到了独居于茅舍中的那些单纯的日子。更好的是,不用再为生计而忧心。   转眼,过了三个月。   等他终于发现这一点,不禁有些感叹,转眼就已经过了三个月,一年,应是很快就会过去的吧!   只是,在第四个月开始的第五天,出现了一个料想不到的情况。   那一天的清晨,他一如既往地早起,可并不是因为睡足了,而是因为觉得有些发冷。   起初,他不以为忤,直到中午,才发觉不大对劲。不但寒意大炽,更可怕的是,胸口传来一阵胜似一阵的抽痛。那痛,和当天捱寒华一拂时一模一样,又冷又痛,就像是被千斤的冰重重压在了心口。   午后,痛得只能在床榻上休息。整颗心,纠结难奈,只能轻轻地喘息来确定自己仍然活着。   难道,要死在这儿了?这万丈冰封的冰天雪地里......   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只是,今夜月色极美。   听说,黄泉路上,没有月光。   他挣扎着起身,挣扎着往门口走去,无论如何,也要那皎洁明月道声再见。   当寒华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月光下,那个凡人正坐在台阶上,靠着廊柱,穿着一袭白衣,双目低垂着,神态安详,似乎是睡着了。当然,如果不是他前襟上满是鲜血的话。   还没死!   连玉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费力地抬起了头,良久,才瞧见了眼前最近唯一熟悉的脸孔。心里有些高兴,毕竟在临死之前,能见着一个人总是好的。   他微笑着打招呼:"你来啦!"   那笑容飘渺,如看破生死的智者,他本来甚是平凡的五官在月华下,笑意中,竟清艳地不似凡人该有的色相。   突然,嘴唇一动,又沁出一丝鲜血来。   寒华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心中那一瞬间的动摇从何而来。   前一刻,身在万里之外,胸口一痛,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这儿出了事。哪里来的这种牵系?只是那一缕仙气?又或是还有其它的原因?   当他微笑时,脑中像是闪过什么......   月色下。   一人垂死。   一人严峻。   当连玉清醒时,人已经睡在床上,月光洒落床头。   仍然活着!   无论如何,活着总是值得庆幸的事。   侧过头,看见了站在床前的那道白影。   "先生。"他想坐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   寒华转身,像是想要离开了。   "谢谢你救了我!"连玉赶忙道谢。   "是你命不该绝。"他依旧冷冷淡淡。   连玉是一代名士,当然擅长雄辩滔滔,只是性格平和,不爱和人较劲,加上寒华性子阴冷,有一种天成的压抑,更是让人觉得无法应付。   只能默默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低头叹了口气,看着身上洁白如新的衣衫,苦笑了一下。   这个寒华,到底是什么呢?   有些像神仙,洁净高傲,但传说中的神仙不都是慈眉善目,满怀怜悯的,世上真有这种冷漠无情的神仙吗?如果说是妖魔,那就更不像了,这世上又哪来这么仙风道骨的妖魔?   次日清晨,当安然无恙的连玉推开门的时候,又愣住了。   白衣飞扬的寒华正站在湖中的巨石之上,背手向天。   他还没有离开?   连玉呆了一呆,随即笑着问候:"早啊!先生。"   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寒华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   连玉也不打扰,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寒华给的种子像是异品,和雪莲一样不畏严寒而且生长迅速。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长成了一片新绿,甚至有了小小的各色花苞。   取来小勺的湖水,为它们浇灌。连玉的脸上始终有着淡淡笑容,他一身白衣轻扬,在阳光下,竟也有了几分出世之姿。   而寒华,始终背对着他,昂首向天,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午时后,连玉从房中取出那架古琴,在屋前的台阶上随意坐下,琴放在膝上,试了试音,弹奏了起来。  曲调清婉,连玉的琴艺颇有盛名,奏来如艳阳春日,把臂同游,又好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令人生出欢喜心情。   一抹弦,自工至羽,曲终。   这一曲,连玉本身也很满意。   一抬头,寒华冰冷的脸近在咫尺,他一惊,失手松了琴。   寒华脚一挑,琴又落回他的膝上。   "多谢!"连玉有些惊魂未定地说道。   寒华一皱眉。   "是不是我的琴声打扰了先生的清净?"知道他这是表示不悦,连玉急忙赔罪:"我琴艺劣拙,胡乱弹奏了一气,实在是很惭愧。"   劣拙?虽然他不擅音律,但也分辨得出来是否劣拙。在记忆所及,天上乐仙之流,也不过如此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有了兴趣,生平第一次,冷漠的他对一个并非必要的存在有了兴趣。   "在下姓连名玉,字无瑕。"连玉放下琴,站了起来,一贯温顺地回答着。   "连玉。"他淡淡念着。   两个人站得很近,连玉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寒华,只觉他肤色白得似雪,发色黑得如墨,五官更是形容不出的冷峭俊美。不但容貌看来如寒冰般冷冽,身上竟真的有淡淡的冰雪味道传来。对上那双眸色略深的双瞳,他的心不由一震。这个寒华还真是无情地很,那眼中除了寒冷,居然没有任何的情绪。   长得还真高,自己站在一级台阶上才勉强与他同高,若并肩,岂不矮了他近半个头?   纵然同是男子,也不禁感叹,世上真有这样完美的人存在啊!   可他在看些什么啊......怎么会变成是在瞪着自己?   "算不出......"寒华轻声低语,困惑着。   风吹过,吹皱了那一面明澈的水镜。   奇怪,实在是有些奇怪。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望向湖心那块巨石。果然,那抹白影依旧静静地站在上面。   已经十天了,这十天以来,寒华每天都站在那上面。不,应该说是刻都没离开过那块石头,似乎与石溶为一体了。自从那天问过自己的姓名后,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是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疑难无法解开。   连玉摇头苦笑,暗暗责备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眼角突然觉得白影动了一下,于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刹那间,人影已,空留那块巨石。   他走了!   连玉微笑,低头继续照顾花草。   "你是什么人?"   连玉吓了一跳,手里的水勺掉到了地上。这不能怪他,任谁独居这么久,听到陌生的声音都会吓到的。  他抬起头,又是一怔。   那声音清脆动听,一听已知道是个女子。   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女人,季芙蓉已经是倾城的美人,可和她比起来,硬生生逊色了几分。逊色的倒不是样貌,而是那种清傲的气质,如果说季芙蓉好似牡丹华贵,这个女子就是冷傲寒梅,好一副玉骨冰肌,好一个仙子似的美人。   是啊!觉得熟悉的,就是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和傲气,居然和寒华有几分的相似啊!   "在下连玉。"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可看她的样子,似乎与寒华有些关系。"小姐可是来拜访寒华先生?"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那目光甚是耐人寻味。   "先生刚刚离开不久,至于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什么人?"她依旧问了一句。   "在下连玉,因有些缘故,在这儿小住些日子。"   "他说了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连玉微笑着摇了摇头。   女子皱了皱眉头,对于这回答显然不满。   "你是凡人?"   "是的。"   "你可知道我和他是什么人?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连玉仍是摇头。   女子线形优美的眉越皱越紧。   "你问过他吗?"   连玉点头,道:"先生不曾回答过,想是不希望我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   "多谢小姐的美意,可我还是不要听的好。"   "为什么?"   "先生既然不愿意让我知道,我知道了反倒不好。"   "好个油嘴滑舌的凡人!"他的态度让女子有些恼怒。   "不知何时冒犯了小姐?"连玉不知所以。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神色变得古怪。   "掌灯!"   连玉侧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寒华已经站在了旁边。   "掌灯见过上仙。"那女子神情一敛,盈盈行了个礼。   连玉倒有些吃惊,她方才还冷若冰霜,可这一刻却突然换过了另一种模样,眼角眉梢笑意盎然,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心里有些了悟,看看寒华,他依旧是那种冷冷淡淡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叹起气来,多情最是怕无情,古人真是说得有理。   "找我有什么事?"果然还是距离长远的那种口气。   连玉见状,往屋里面走去。   身后,一对璧人,可惜,似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人带笑,一人含霜。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又过了一个月。   自从那天有女客来访过后,寒华也随即失去踪影,倒是连玉,日子过得越发顺畅起来了。   他原本就是一个随遇而安,性格洒脱的人。但父亲生性严厉,对他从小管束甚严,所以养成了进退有矩的个性。但他天性中自有一份随性与洒脱,那造就了他文采中的灵动飘逸。现在,久居在这浩渺无人之地,那份随性随着礼教的消去而渐长了。   丝衣稠履,散发弄菊,一年,实在是短了一些。   这一天,极目晴空。   午后,取了笔墨,画了一株芙蓉,望这芙蓉,自然想到了那芙蓉。想着想着,有了倦意,于是由着自己,在花丛里小睡片刻。   寒华到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原本屋内的矮几被挪了出来,按放在花丛中的小径上,种下不过旬月的花朵已是开满枝头,嫣红!紫,连玉正伏在几上睡着了。   寒华有些惊异。惊异,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能让寒华感到惊异的事绝对称得上"屈指"二字。可这个浊乱红尘中的凡人令他感觉有些惊异了。算不出累世是一惊,现在,是另一种讶异。   人类,凡子,在他的眼里是污秽的。红尘万丈,血雨腥风,不过是贪婪与不知节制的本性,欲望,乃万恶之源,人,本是万恶之首。但眼前的这一个,像是异数。正因为在他身上没有污浊的味道,才愿意把他放在这里。这个人,应该知道他所遇见的不是平常人,可除了先前有些手足无措,到后来,反倒不惊不惧,进退有礼,就像面对的,只是生疏的朋友,而不是令人畏惧的异族。   有一些清淡的欲望,而后,自得其乐,极能适应变迁。   寒华的目光暗沉下来,眼角一一掠过花木。这个凡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明白得很,这些花种是自昆仑山西王母的花园中得来,可不是普通的凡种,从发芽到开花少说也要上百年的时间。而在这长白山幻境之巅里,要在这万年的冻土中成长,除非是司掌百花的神,不,就算是司掌百花的神,也绝对无法令它们在短短数月间生得这样繁茂。   这个连玉,究竟是什么人?   纵然玉皇王母,九天诸佛见了他,也要先畏惧三分。这碧落黄泉之中的冥冥众生,又有哪一个逃得过他掐指一算?何况这个人虽然骨骼清奇,却明明毫无任何仙魔之气,只是轮回中的一具凡胎而已。   九万年了,已凝结了九万年的寒华的心,有了一丝动荡。   连玉却丝毫不知。   阳光下,有些手酸的他换了个方向,又沉沉睡去。   寒华依旧寒着脸,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不知梦见什么,连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只是一抹极尽清浅的微笑。   那笑,竟让无所不能的寒华退了半步。虽然只有半步,但对于他来说不蒂是一种失败。寒华,自有所成以来的九万年里,哪怕面对天崩地裂之变,也未曾有一丝动容,何况是"失败"这样严重的字眼?   胸口的紧窒是为了什么?   那笑......是熟悉的,庄严、慈悲、怜悯众生的笑容。但不曾见过!对,不曾见过!   从他降生世间的第一天算起,第一次,寒华面带一丝惊慌地逃开了。   狼狈地自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身边败逃。   只是因为一抹微笑!   连玉永远不会知道,所有一切的缘起,或许只是源于他睡梦中的这一个微笑......   等连玉醒来时,日已渐西沈,残阳正如血。   抬起有些酸痛麻木的脖子,伸手揉搓时,却意外地看见了那个日益熟悉的背影。   依旧是负手向天,独立于天地苍穹。白衣猎猎,说不出的英姿傲骨。   看得正有些出神,他突然转过身来,二人目光相撞,连玉一愣。   那双自相识起就如同万年寒冰的眼眸里,居然有了一闪而逝的光芒。   居然那么清亮!   不,这个人的眼睛里可能蕴涵情感吗?应该只是夕阳织就的幻象罢了!   "寒华先生。"他站起身,施礼问候。   寒华冷冷地盯着他。   "我这样真是失礼。"他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不禁有些羞愧,日子过得太闲适了,连应有的礼仪都快抛却了。   见寒华依旧瞪着自己,心里不由有些慌乱起来。低着头,努力想要拉平睡皱了的衣物。   "哎呀!"低头时,看见那张画居然被压皱了,立刻蹲下身去想要抚平褶皱。   可显然已经无法恢复旧观了,他惋惜地望着那张不错的习作。   "先生?"又是这样,总在抬头时发现他已经近在眼前。   寒华斜斜看了一眼,抬起手来。   连玉吓了一跳,脸色变得苍白。   寒华冷哼了一声,袍袖轻拂,图画立刻变回了平整无痕的样子。   "先生,在下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那轻轻一拂让自己生不如死,所以心存犹疑?还是信不过寒华看来难以揣测的个性?   的确,二者兼而有之,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他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寒华拂袖转身,飘然而去了。   连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只得悉数留在肚子里,化为一声长叹。   看来,与这个寒华,是八字犯冲啊!   原以为,至少,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却没料想,竟然当夜就又再见面了。   连玉睡觉本来就十分警醒,那一丝轻微的声响已经让他醒了过来。   他心里是十分奇怪的,这地方就像一片寒冷的原野,根本就没有半丝的生命,大半夜的哪里会有什么声音?   披衣而起,他想打开门看个究竟。   一拉开门,一堆雪白的东西倒了过来。   出于本能,他伸手一把抱住了。   "寒华先生?"月光下,那个倒进来的,居然会是寒华。   那个向来高高在上,有如神仙一样的寒华,居然像是受了伤一样,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先生,你怎么了?"连玉有些慌了手脚。   "扶我......过去......"寒华仍然意识清醒,只是似乎全身无力。   连玉连忙扶起他,往床榻走去。所幸,寒华远比料想中来得轻盈,所以也不觉得辛苦。   扶他躺下,可接下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要抵抗药性,不能被打扰。"寒华闭着眼睛,喃喃吩咐。   "我知道了!"连玉急忙走到旁边,坐到椅子上。   寒华不再说话,躺着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慢慢的,他的额头沁出了一滴滴的汗水,接着,全身似乎都在出汗,一下子浸透了身上轻薄的衣物。到后来,那汗水竟开始结冰,不一会,他全身上下,连带衣物,被包裹在一个薄薄的冰茧之中,那样子,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连玉看得心慌,却又碍于他之前的吩咐,不敢贸然上前。   似乎过了很久,那层薄冰终于开始融化了,不过一小会儿,随着淡淡的水雾,连冰带水,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寒华一袭白衣,干干爽爽地闭目躺着。   连玉吃惊地看着这神乎奇迹的异能,一点也没意识到窗外天色已经渐渐发白。   正惊讶着,视线中的寒华突然一动,然后,睁开双眼,像是想要坐起来,却又力不从心的样子。   "你过来!"寒华开口喊他:"扶我坐起来。"   听声音,像是好些了吧!   连玉借力将他扶起,发觉他的身体比起刚才重了许多。   寒华盘腿坐好,但脸色还是十分难看,目光有些涣散,额头又开始滑落汗珠。   看他平时七情不动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神色,让连玉觉得很是心慌。   终于忍不住,拉起了袖口,轻轻拭了拭他额头上的汗水。   寒华只觉恍惚间,有一丝淡淡花香飘过。   是什么花的香气?清冽淡雅,竟如春日清晨的一缕阳光。   这独特的香气可是曾经闻到过的?   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努力调整着视线的焦点,想寻找那香气的来源。   意外地,看见了一张脸。清清朗朗的眉目,温和秀气的唇鼻。如同墨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望着自己,有些焦虑,有些担忧,更多的是关怀。   关怀?   他心神一动!   那冰封了千万年的心,竟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痕......   自从那一夜受伤以来,寒华终于改去了负手向天的惯常姿势,而不得不躺在屋内的床榻上休息,就这样动也不动地昏睡了九天。   知道他伤得古怪,连玉也只能由着他昏睡不醒。终于,在这一天的午后,寒华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实在是奇怪,他醒是醒了,可从醒来以后,任何的反应都没有,但眼珠子,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连玉。  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玉只得鼓足勇气,走到他跟前,轻轻喊道:"先生?先生?"   不会是受了惊吓吧?心里这样想着,手已摸上他的前额。   "啊!"看着被一把抓住的手,连玉惊喜地问:"先生,你没事了吧!"   寒华看着他,呆滞的目光开始注入清明神色。   "无瑕!"他轻声喊道。   他平时讲话一向冷漠平和,几乎没有什么音调起伏。可这一句却如同温柔低语,沁入人心。   连玉倒是吓了一跳,只想着这个寒华......是怎么了?   "无瑕!"寒华又喊,连玉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声音能够这样地动听。   他心头一震,奋力想抽回被寒华握住的右手。   "先生!"想想就知道,他的力气又怎会放在寒华的眼里。   "寒华!叫我寒华。"寒华突然笑了一笑。   这一笑,如直视阳光一样眩花了连玉的眼,寒华的俊美一向冰冷无情,可这一笑,化去了那冰雪似的外衣,让人再次震慑于他的容貌。   "先生。"连玉不知所措极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寒华?"这边,寒华敛起了笑,难掩失望神色地低声追问。   连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了上来,被他太过反常的举止,吓掉了三魂七魄。   看着那失望的表情,额头冒出冷汗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应了一句:"寒华!"   虽然声音和蚊蚁差不了多少,可寒华显然是听见了,又重新流露出那种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来,轻柔地回答他:"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手?"他觉得手心里已经是冷汗淋漓了。   寒华看看被自己握住手腕的那只手,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连玉倒抽了一口冷气,对于这种荒谬的对话无法置信。你不但紧紧抓着我,还天经地义似的自然,这为什么怎么也轮不到你来问吧?   "你我这样不是有些奇怪吗!"   "奇怪吗?"那边又问,还是疑惑不解:"有什么奇怪?"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放手。   "你生气了?"看到连玉皱眉,寒华似乎有些不安起来:"我不过是想握着你的手,你可别生气,我放开就是了。"   连玉抽回手,只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这九天里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个人。出现这种状况,他一定会以为眼前这个只是与那个寒华长相一样的另一个人。那个感觉总是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男人,怎么会用这雏鸟看着母亲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被自己的形容吓出一身冷汗。   这一场不知是病痛还是伤痛,不会让他神智受损了吧!   不行不行,一定要问个明白。   "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像是头痛头晕之类?"   "没有啊!"   的确,他看来清醒得很。   "那你还记不记得,是为了什么才会昏睡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昏睡?"他终于将目光从连玉身上挪开,然后皱眉回想。   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像是去赴宴,然后的事,就有些模糊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看见他眉宇间的忧虑,连玉有些不忍心。   "嗯!"寒华俊美的脸上泛起笑容,讨好似地看着他。   连玉毫无受宠若惊之感,只觉背后冷汗淋漓。   这场面真是要命地尴尬!   "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着我?"撑不住了,这样下去......   "寒华!"   "什么?"连玉张大眼睛,为了他再一次的答非所问。   "你又忘了。"寒华站了起来,连玉惊退两步。   "叫我寒华,我不想听见其它的称呼。"他的温言轻语之中有着太过明显的压力:"听到了吗?"   连玉只有怔怔地点头。   "喊一声给我听听。"   "寒华。"他被吓到六神无主,只能听命行事。   寒华满意地点点头。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连玉谨慎地问。   寒华摇摇头:"只是小小伎俩,还不在我眼里。"   "那就好了。"他这样古怪大概只是大病初愈,过两天应该就会好了吧!   "你累了吗?"寒华望着眼前连玉显得疲惫的容颜,微皱眉心:"这几天一定没有好好休息过。"   "还好!"他昏睡不醒,自己哪来心情休息。   "睡觉吧!"不由分说,他一把拉过连玉。   "干什么?"不是他爱大惊小怪,可寒华干什么把他拉到床边去。   "好好睡一觉!"寒华毫不费力地,就把纤瘦的连玉平放到了床榻上。   由于太过吃惊,连玉只能任由他为自己盖好被子,脱去靴子。   他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连玉的头发。"好好休息,我会守着你的。"   守着?没有必要吧!   原本想反驳的话却因为寒华的一抹笑容而哽在喉间。   他笑得这样开心,这样温柔,还是......别太伤人了!   见鬼!   连玉闭上了眼,忍住诅咒的冲动,告诉自己,这只是在做梦。是做梦!睡醒了,这一切就会消失,这可怕又古怪的寒华就会消失!一定会!   也是累了,不消多时,他就沉沉睡去。   这不是真的!   对上那双色泽略显暗沈的美丽眼睛,他立刻从睡意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他眨眨眼睛,确定了眼前的并不是幻影:"你是真的!"   "早啊!无瑕。"那罪魁祸首正一脸无辜的笑容。   "你,一夜没睡?"睡下时正是黄昏,此刻窗外阳光明媚,自然已经是过了一夜,看寒华的模样,居然和昨天他入睡前一模一样。别说衣物,连坐在床头的姿势也没有什么分别。   "不,你睡了一天二夜了。"   "这么久了?"怪不得浑身软绵绵的。"那你呢?坐在这里一天二夜了?"   "是啊!"那里还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傻事。"我说过要守着你的啊!"   "你......"疯了!他是疯了吗?   不行不行,一定要弄个明白,免得这令人担惊受怕的日子继续下去。   "寒华。"他小心地记着前次某人的坚持。   "什么事?"寒华潇洒地挑眉,看来心情很好。   "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他问得战战兢兢。   "哪里奇怪?"   "你以前对我,可没这么特别,可现在......"说不出,那只是一种诡异的感觉,让人觉得寒毛倒竖的那种......   "我对你不够好吗?"   "不是不是!只是太好了,我不习惯......"只愿你依旧冷若冰霜,那样还好接受一些。   "那就习惯,我今后只会对你更好!"寒华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天气会好会坏,会晴会雨一样自然。 "为......为什么?"   "因为......"他微笑着给了一个原因,一个足以吓死连玉的原因:"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僵硬着脸,连玉犹不死心:"我们是朋友,这互相喜欢是自然的......"   虽然这说辞牵强得语无伦次......   "不对!"寒华突然正色道:"不只是朋友!无瑕,你我之间不应该只是朋友。我是寒华,是你唯一可以喜欢的对象。"   "什么......"应该是会错意了!一定是自己会错意了!不可能会是......   "如果说得更明白一点,是情爱。我想你知道的,无瑕。"   "你......你......"连玉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不可能......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开玩笑!"寒华烦恼地皱着眉头:"我钟情于你绝对不是什么玩笑!"   "你是疯了吗?寒华,你肯定是疯了......" 终于,下一刻他回过神,开始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钟情于你,有什么不对?"被他的反应伤到了,寒华的语气里也有了不自然。   "不对?这当然是不对的!"他挪动到了床的那一头,尽量和寒华保持点距离:"你我都是男人,怎么可以开这种荒唐的玩笑来寻开心?"   "不是玩笑!"寒华站了起来。   "荒唐!"连玉难得这样声疾色厉地驳斥别人。   "有什么荒唐的?"寒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断袖之癖本来就是乱三纲五常,我受圣贤之训,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说到后来,是又气又急,不能成句了。   "绝对不会喜欢上另一个男人?"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难道......真是个玩笑......   "这只是很小的问题。"   "很小的问题?你可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唇舌。   "这样,就称不上有什么问题了吧!"   芙蓉如面,柳叶为眉,唇若点朱,肤似凝脂,发如乌木,骨肉均匀,秋水为神,好一个绝世的美人!   可是......   "寒华?"一个转身,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我是个女子,这就不算是什么问题了吧!"   "可......你不是女子......"是法术吧!这不过是是障眼法而已!   "不,只要我愿意,化身女子只是雕虫小技。这并不是幻视障术,而是我的另一种样貌。是男,是女,只是你们世人的执着,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不行,就算是这样......"无论是什么样子,他都是寒华。   "为什么?我这个样子还不够不够美么?"他靠近些,让这个不识金镶玉的呆子看看清楚。   "美自然是很美的。"这样的容貌,远远超过了他所见过的任何女子,乍见时怎么会无动于衷?"可你是寒华,这么想,就无法生出爱慕之心了。"   "是啊!"转眼,他又变回了俊美的男子之身:"我希望你眼中心里所看到的,不是局限于男或女,而就是我寒华。我从修行求道开始,就是以这副形貌现于世上,几乎屏弃了女身。所以,我希望你习惯我现在的模样,希望你不会拘泥于外形而爱上我!"   "爱?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说不通的固执脑袋,让寒华起了烦恼:"或是因为男女之别?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是个女子。"   "不是。"不是因为其它。而是,这......简直荒谬!天啊!是怎生的一团乱麻!"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无瑕,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理由,说什么理由,还这样理直气壮的。认识这五个月以来,一直是冰冷无情,交谈不多的一个陌生人,突兀地说出什么钟情于自己的话来,这叫人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我知道了。"寒华把他的困扰看到了眼中:"我可以等的。"   "等什么?"他又知道什么了?   "等你钟情于我。先别说不可能,我会等待,不论你现在愿不愿意,终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他一边说,一边微笑着,似乎天地万物,没有什么能够脱离他的掌控。   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看着他自信满满的面孔,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这个寒华......   怕是疯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眼前是怎样的情况?   被困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偏偏得天天面对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上自己的男人。   苦恼啊苦恼!   "寒华!"他带着烦恼开了口。   "怎么了?"那边被点到名的立刻毫不吝啬,笑脸相迎。   "你能不能和我保持些距离?"   "我靠得不近!"   他还敢语带哀怨?   "我是说,你从前不是很忙碌的吗?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空闲休息?"这几天他总是跟前跟后,他像是一点也不累,这被跟的人几乎心力交瘁了。   "和你相比,只是些琐碎小事。"他说得轻描淡写,只是不知旁人会怎么看待这些"琐碎小事"而已。  唉──!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答案了。   连玉放下手中的工具,不知是第几千次无奈叹息:"寒华,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会是我?这天下间,以你的样貌本领,任何人都不堪匹配二字,可你为什么单单看中了我?"   "为什么不应该看上你?"   "这......虽然不是贬低自己,可我有什么特别?最多不致面目可憎而已。"芙蓉,赵坤,还有那个名叫掌灯的姑娘,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可为何寒华会独独垂青于自己?   "不许你妄自菲薄。"寒华皱眉,不知道他这是哪里来的这种念头:"在我眼里看来,你最为特别!世间上,再没有一人一物能与你比较。再说,这色相皮囊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我所爱的,不是外表,而是你!"   "我?"他说得那么认真,连玉的心不由微微一窒:"我还是不明白,你我相识至多不过数月,更无深交了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不是错觉?"   "不是时间或是其它原因可以解释的。"寒华展眉微笑。   虽说这几天连玉已经渐渐地有些习惯他时不时地对自己微笑,可那张动人的皮相还是让他有了一刻的思绪停顿。   他绝对是认真的!   连玉终于认清了这样一个事实。   "唉──!"他又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为什么你要叹气呢?"   "寒华。"他盯着那双总显得冷冷清清的黑眸:"我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可是我必须说,对你,我没有同样的感受。以前是,将来可能也不会有。所以,恐怕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没关系的,无瑕,我说过我会等的。"   他眼底那深浓的情感......   "如果等不到呢?"连玉向来平稳和乐的性情终于被打破,他也不愿意这样咄咄逼人,可眼下已顾不得这么许多。"你先前与我约定只有一年是吧!如果时间到了以后,你又会不会食言不让我离开了呢?"   "等不到?不,无瑕,你忘了吗?我和你认识的别人不同,我有很长久的时间,长久地远远超过你所能想像。"   "你总不能强迫我......"   "我不会的。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有一点,不要想远离我,永远也不要有这个念头。好吗?"   虽然语气轻柔,但连玉分明听见了那中间有多少的坚持。   "唉──!"除了叹息,他还能做些什么呢?转过头,他继续扶正那株梅花。   "无瑕,你很喜欢花草?"喜欢到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你不觉得这样才有生气吗?"连玉有丝骄傲地望着自己努力良久的成果。   "生气?"寒华不以为然地挑眉,随即又若有所思:"你觉得这里太冷清了吗?"   "虽然有如仙境,却少了几分生机。"连玉点头同意。   "好,我明白了。"   "什么?"   "你等等。"   说完,犹如飞跃一样飘上了那块巨石,当然不忘拉着已呆掉的连玉。   连玉只觉得耳边风响,回过神来已站在石上。   "啊!"原来,真有这么高啊!"你带我上来做什么?"   "你看。"寒华笑看着他微讶的表情。   白色长袖凌空划过,眼前随之出现了一片异象。   原本银白的世界只随着寒华长袖一挥,突然幻化成一片绿意盎然。从高处望下,一瞬之前还是银白深蓝一片,可这一刻,只觉得是在俯视着烟雨江南,哪里是雪山冰湖,分明变成了西湖堤岸嘛!   "这......"连玉掉头望着寒华:"你......"   后者回给他一个温柔微笑:"只要你喜欢,只需要对我讲上一声。任何的事,我都能为你做到。"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花木的吗?"虽然他从没有说过讨厌,可那种样子,明明是不屑一顾的。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连玉又一次无言以对,只得转过头,装做是看风景,可心里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喜欢,他又说喜欢之类,而且只是为了讨好自己而变得毫无原则了。他这个样子,该怎么才能劝他放弃呢?知道他是出自真心,所以伤人的话也说不出口,无论怎样惊世骇俗,爱人之心都是无罪的。   "我不能给你一样的承诺。"值得吗?守着这样一份无法得到回报的情感。   "你根本不需要烦恼。无瑕,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是为了得到回报才钟情于你的。纵使你永远无法爱上我,我也绝对不会勉强你。"   "可是,爱情不正是贪婪的吗?想要得到同等的对待应该是最终的目的吧!"相守不正为了相知?如果只是单方面的,又怎能称之为情?   "当然,我希望你能爱我如我爱你一样。但我更不愿你为此而有烦恼,因为是你,所以我决定等待。"  "永远?"   "亦无不可。"   "我真的不明白。"放弃了,这种对话毫无助益,只能使自己更加迷惘。   寒华微笑,乘他神思恍惚,握住他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令连玉觉得全身冰凉。   都怪这疯子,害自己也变得不正常了......   看他那种海枯石烂的表情......前景堪虑啊!   从开始的如坐针毡,到现在的处之泰然,连玉不由感叹原来自己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一个人。不过短短十几天,已经开始对这个勤的寒华总是出人意表的言行举止熟悉进而麻木了。反正,不论多么努力的拒绝,到最后都是由着寒华的意思在做,倒不如省省气力,任由他安排一切好了。   看来暂时是甩脱不掉这个麻烦了,还是早点习惯比较好。   种花,抚琴,对奕,书画,只要连玉在做,寒华也总不闲着。   连玉不由感叹,没想到这寒华竟是这么厉害,对任何的事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单就下棋,想自己自幼起就好此道,十岁之后少尝败绩。可寒华单就一句"我让你八子可好"就预示了结局的惨况,连败六局,连一次平局也说不上,让他不服也不行了。   寒华究竟是什么人呢?   其实问他来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意识里偏偏排斥去知道,只觉着要是知道了,只有更添烦恼的份。  还是不知道的好!   就当他是个普通的怪人好了,最多,是个身怀异术的怪人!   "还要下吗?"   "天色已晚,改天吧!"输了就是输了,再不服气也不过自寻烦恼。   寒华帮忙整理着棋盘上的棋子。   连玉正抓起一把白子,却一失手松开,落得满地都是。   "无瑕!"寒华面色大变。   连玉颤抖着手拭去唇边血渍,才要开口,又一阵血气上涌,让他皱起眉来。   "无瑕!"寒华抓起他的手腕,满面惊惶。   "没什么大碍。"经过上一次的九死一生,这点血实在算不上什么。   话是带着笑说的,但一阵阵的寒冷让他迅速失了血色。   "你不必......"接下来的话,却是消失在一片无知觉的黑暗之中......   最后在心上的,是寒华惨白的脸色。   原来,他是这么关心着自己......【】   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寒华的脸。   冰冷,高傲,俊美无双。   费力地眨了下眼,下一刹那,那张脸放大了数倍,冰冷与高傲似乎是错觉。因为那清冷的黑眸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担忧与焦虑。   "我没事。"   连玉的微笑中带着病容,苍白迷离,让寒华的心一紧。   "我是不是有什么应该知道的?"他不傻,自然是明白寒华隐瞒了他什么。   "先别说话,把这个吃了。"寒华从怀中取出一株植物来。   "这是什么?"那株红色的小草不及手掌大小,玲珑可爱,发出淡淡红光。   "绛草。把它吃了,对你有好处。"寒华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只是从门外找来的一根杂草。   他衣衫的下摆上沾染着红色的尘土,袖口裂开了手指长度的口子......   "你这是从哪里来?"   "昆仑山。"   突然间想到了戏文里常有的那些偷盗仙草的故事。"这是仙草?是你为我去求取来的?"   "求取?"寒华挑眉冷笑:"若不是妄想阻拦我,我也不至于破例动手伤人,浪费了时间。"   那些神仙还真是麻烦,直到他把剑架到了西王母的脖子上,才肯告诉他摘取绛草的具体方法。   连玉只是看他一眼,也不再犹豫,取来服下,入口只觉得一片芳香。   "我可以起来了吗?"不觉得有任何异样,他想借起身以逃避寒华露骨的关怀目光。   "不行!"寒华摇头示意他别动,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样东西:"把这个也吃下去。"   "这个......"连玉惊讶地望着他手心里光华流转的雪白珠子。"这是什么?"   "药,吃了以后,可以缓和我的寒冷仙气,你的症状就不会反复了。"   药?可看来看去更像一颗珍珠或是夜明珠之类的珠子。   "这个真的能够服用?"   寒华点头。   这东西一定十分贵重,那缠绕其上的七彩光晕可不是随处得见的。   看寒华坚定的神情,一定是非要自己吞下不可了。   连玉取来手中,入手居然奇冷。放到嘴里,惊觉像一块冰雪,直直地滑入肚腹。   所幸,那冰冷的感觉随之消散不见。   "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确定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抬头望向寒华。   "对不起,无瑕。那一天,我错手伤了你。"回想连玉吐血的样子,寒华又刷白了脸:"我下手太重了,可我不是有心的。"   "我伤得重吗?为什么平时没有异样,但突然之间却又咯血?"   寒华揪紧眉心:"我重伤了你内里,不过,幸好还来得及救治。"   "不会痊愈了吗?"误解了寒华的意思,他只当自己病入膏肓了。   "不是不是!"寒华连忙辩解:"虽然刚才有些危险,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别担心,已经完全康复了!"   "我没有担心。"在紧张的好像一直只有他啊!"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之道,人的寿命区别不过是时间长短,我不是畏惧死亡的人。"   "你想死?"寒华大骇。   "不是想,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不许!"寒华脸色一正。   换成连玉惊讶了。   "我不允许,除非我已经先不在这个世上,否则,你不许有这种念头!听到了没有,无瑕!你的死亡不可以由自己决定,任何人都不可以决定,知道了吗?"   连玉被他的语气吓到了,这些天来,甚至相识以来,没见过他用这种恶劣的口气说过话。   "我只是个凡人,总是要死的。"   "我不允许。"   "你......好不讲理......"   "是,我原本就是不讲理的。"如果说能够对他动之以情,他就不叫寒华了。   "唉──!"   "不要叹气,我这么说,是因为从今天起,你就已经不是凡人了。"   "什么?"连玉一惊。   "那株绛草,是我在昆仑山西王母处得来的,它已经在昆仑山顶生长了三千年,你吃了它,就等于服食了三千年的日月精华。虽说不是能够飞升成仙,却足以使你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连玉只能望着他坚定的神色,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个消息:"你说,你让我服用了仙草。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是血肉之躯了?"   "如果说血肉之躯,其实那时你被我所伤,应该已经回天乏术了。我用仙气延你的性命,你早就不是一般的肉胎凡身了。"   难怪总觉得这身子不太对劲,原来......   "不行,寒华!"他一把揪住寒华的阔袖,又气又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怎么了?"还高兴他第一次主动接近自己,但他脸上的神情让寒华乱了阵脚:"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要什么长生不老,我只要当个凡人。你怎么可以罔顾我的意愿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当凡人有什么好的?我不明白!"   "那你告诉我,当神仙有什么好的?"   "当神仙有什么好的?"寒华一怔:"这九万年以来,从我潜心修道开始,自以白日飞升为愿。如果说为什么要做神仙,当初我不过是这长白山上的一尾白狐,是以天地灵气幻化而成的异兽。我得道成仙,实在是自然不过的选择。到后来,我看尘世混沌浊乱,坚定了离世的心志。功到自成,我倒从没想过做神仙有什么好,但总比在万丈红尘浮沉翻滚好得多了。"   "是啊!你我境遇不同。"连玉放开手中的袖子,力持镇定:"但你的想法是你的,你做神仙并不代表人人心里都是想做神仙的。"   "我明白了。"寒华点了点头:"你不想当神仙。"   "那你可以把我变回凡人吗?"   寒华又摇头。   "为什么?"   "我不愿意!"寒华似乎有些生气,站直身子,负手而立:"我知道你不愿意做神仙甚至是长生不老。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的身体不再有我的仙气或是这绛草神珠相辅,根本只有命归黄泉一途。"   "死?"连玉微微一哂:"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你可以这样毫不在意说出什么死亡的话来,可我不行,一想到你会死去,轮回到我所不知的地方......你让我怎么个不在乎法?我是神仙,对,我可以长生不死!可我不曾在意过那些,我已经活了无数个百年,对于任何生灵来说,我已活得足够长久!我对于生存早已没有太多留恋或概念了。但我现在有了你,无瑕,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不是这短短的百年,而是更长久的时间。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我以为你答应过我......"他说得太激烈,太露骨,也太过......撼动人心。   是的,因为知道那出自真心......   "对不起,无瑕。"寒华又蹲到了床边,解释得有些急切:"我没有其它的意思!可是,我一听见你这样看轻自己的生命,我就着急了。"   "但是寒华,我虽然不明了自己经历了什么,但万物皆是顺应自然而生,我生而为人,注定了有生老病死。你这么做,是逆天而行啊!"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寒华,我终究和你不同,死亡对我来说,应该是必然的。天地万物,各司所职,你既然是神仙,又怎么会不懂?你这么做,不是有违天理吗?"   "我只是忠于自己,又有什么不对?我顺应心中所愿,倾我所能。上天不遂我意,我就逆天而行。何谓神仙?如果是为你,不要这名衔又有什么关系?"   连玉一时惊呆了,这人的执念竟是这样深浓,对于平顺温和的他来说,这情感猛烈地像是滔天巨浪,几乎让他没顶了。   二人都不说话,只是相互看着,目光中有挣扎,有抗拒,有痛苦,更有沉重。   "三千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寒华猛地向后一退,脸色泛成苍白。   连玉也兀自一怔,不相信自己居然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脱口而出,等到听见才知自己讲了什么。   他知道这是《法华经》中的经义,指的是三千世界不过在微尘之中,那么世人的爱憎又算得上什么呢?他知道这话重了,几乎和辱骂寒华没有区别,听到了,他已经开始后悔。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说出那番话的一刻,月华为景,他白衣轻卧,竟不似这人间凡子该有的形貌,倒像是......像是......   "你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谈。"寒华的脸上竟有一丝惊惶,飘浮着,如闪电般夺门而出。   望着关上的大门,连玉兀自自责。   门外,寒华跌坐在湖畔巨石之上,向来七情不动的脸上溢满慌张。   他深吸了口气,掐指一算。   "不行......还是不行......"   他抬手拭去满额冷汗,不意外地发现手在颤抖。   "不会的,他只是受了我的仙气......"他深深呼吸,站了起来,脸上不再有迷惘不安。   纵是上天不遂我意,我也绝不放手!   哪怕......是劫......   只有无瑕,我绝不放手!   "寒华。"他推开门,不意外地看见寒华站在石上。   寒华露出笑容,一个振袖,翩然而下。   神仙,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吧!翩若惊鸿,这是超于凡俗的神仙才有的风采吧!   "你觉得好些了吗?"他扶起连玉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还是稍稍拉远了距离,也刻意不去看他关心的神色。   "也对。"寒华失笑:"不过多休息总是好的。"   "不了,我想出来透透气。"   "那我去拿椅子。"寒华转身进了门里。   他好像总是刻意地不在自己的面前使用法术。   "坐吧!"转眼,寒华已经拿来了屋里的椅子。   "我有件事想问你。"连玉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寒华。   "如果是关于昨天晚上......"寒华的脸上出现了为难。   "不是。"连玉摇头:"是关于芙蓉。"   "芙蓉?"寒华一愣,显然有些不能理解:"什么芙蓉?"   "季芙蓉。你还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事?"   "喔!你指的是那个花仙。"   "花仙?"   "不错。"寒华微笑:"说来也要谢她,不是她,我们也不会相识。"   "你说芙蓉也是神仙?"那日的确依稀听见寒华喊她仙子。   "不是,她十世之前的确是天上百花仙子座下芙蓉花仙。可她犯了天条,被贬下俗世,如今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可你当时为什么要对芙蓉痛下杀手?"想到他那时的样子,连玉的心有点发冷。   "芙蓉,芙蓉,你们好像及其亲昵啊!"寒华也想到了当时连玉以身子护着那花仙的模样,心里泛酸。  连玉冰雪聪明,哪里不知道寒华语气中的含义:"我心里倒是极为喜欢芙蓉的,芙蓉她聪慧可人,我一直想要有这么一个妹妹。"   寒华脸色立即放晴。   "其实她只是受贬十世,今生历劫已满,原可重列仙班。可惜,她在受贬之前居然私自篡改了自己从这第十世开始的姻缘相系。你要知道,仙人多没有姻缘一项,她只有以九世尘缘来孕育这薄弱情思。在这一世上,她终于得偿所望,与那文曲星君有了一世姻缘。"   "文曲星君?"   "不错,文曲原是东天二十八星宿之一,司掌天下文才,并且时常应运下凡,这一世就是那赵坤。"   "那又如何?"   "芙蓉仙子之所以受贬下凡,正是因为当年在天上与文曲有一段私情。我所要阻止的,是她许下了的千世誓约。如果今世让他们有这一段因缘,怕以后更会纠缠不清,两人都会毁在这情劫之上了。"   "情劫?"   "情劫是世间最为艰难的试炼,如果没有坚定心念,纵是神仙诸佛,也无法渡过。"寒华笑中带着苦涩。   "我之于你,就是情劫吧!"连玉心中有了了悟。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你我不同。"寒华摇头:"我命里不会有什么情劫,所以,你我之间的是缘。"   "是劫是缘,又该怎么界定?"连玉把目光投向远方:"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之间不是缘份天定?将情感区分,不是太过冷酷了吗?"   "我原本并没有想过,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知道这是劫,却依旧执迷不悟。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明白情之所钟,绝无怨尤的意思。"   "那么,他们两个人会怎么样呢?"   寒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世上总有机缘在三界之外,纵然是我,也有算不出的地方。自从那天你为她挡去一击之后,大家的命数都改动了,现在我和你结缘,当然更是无法算出她的未来了。"   "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连玉的脸上浮现担忧。   寒华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你很担心?"   "我在这世上已无亲故,在我心里,芙蓉就是至亲一样,自然免不了担忧的。"   "你想下山去吗?"   连玉闻言抬头看他:"不,我既然已经答应你留在这里一年,就绝对不会食言的。"   寒华则微笑:"你又何必紧张?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之前我要求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没想过会花费时间看顾着你。可现在不同,你如果想要下山,我陪着你就是了,你想回去开封,我们就去开封。"   "真的可以吗?"   "我怎么会骗你?"   "谢谢你。"连玉心里高兴,不由朝着寒华微笑。   "不需要道谢,只要你常常这样对我微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连玉有点尴尬,只好转过头去。   眼前,白雪绿意,有若冬尽春来......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开封 季府   自从年前那场变故以后,从前在开封城内颇为显赫的季家变得门庭冷落。   其实没有人知道季家大小姐出阁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当时在场的人口中拼凑出个大概,说是有天雷落下阻止了婚事。街头巷尾自然是大作文章,还好季府老爷运用关系把这些流言蜚语强压了下去。但与赵家的婚事,当然不会成了。   从那天起,季府闭门谢客,直到今天也就变成门可罗雀了。   这一天,府外来了一辆马车。   远处近处,不少人跓足观望,一是因为季府的事太令人好奇,还有就是因为这辆马车实在很奇怪。   这辆马车精致华丽,气派不凡。奇怪的是,居然没有车夫御者,那神骏的马儿就像是认识路的,直走到季府门前停了下来。而且在这种仲夏的天气,车门上偏偏垂着厚厚的门帘,马车停下了好一会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又过了一会。   门帘掀动,终于有人走出了马车。   那人走上台阶,扣动门环。   大门应声而开。   "请问公子要找哪位啊?"开门的老仆问着。   "徐伯,是我。"他露出笑容。   "啊!原来是连先生!"老仆大大地吃了一惊。"你不是回家乡去了吗?"   "回家乡?喔!是啊!我这次回来看看老爷和小姐的,他们还好吧!"连玉有点心急。   "身体倒是还好,可惜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大家的心情实在不好。"老仆一拍脑袋:"我这是老糊涂了!先生,快进来,我这就去通报。"   连玉微笑着,随他进了朱漆大门。   "老爷老爷!"老仆一路小跑冲进去:"连先生回来了!"   正在大厅用茶的季非吓得喷了一地的茶水。   "什么先生?哪个先生?"他站起来,正好看见门外走来的白衣青年。   温文尔雅,斯文清秀,不正是连玉。   "连先生?"他赶紧揉揉眼睛,怕自己老眼昏花。   "老爷。"连玉行到跟前,作揖为礼。   "真的是先生啊!"季非喜形于色:"实在是太好了,你可平安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看到他快要老泪纵横,倒是吓了连玉一跳:"出什么事了吗?"   季非撤下仆人,这才道出原因。   原来,那天出事以后,季芙蓉很是自责,以死相逼,硬是退了赵府的婚事,季非又问不出原因,也只能勉强答应了。可那以后,季芙蓉像是变了个人,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害得全府上下也变得死气沉沉的。  "你回来就好,这丫头一向只听你的话,你帮我好好劝劝她吧!"   "小姐就是直性子的人。"得知她安然无恙,连玉也心里一阵轻松:"她现在可是在后院?"   "是啊是啊!你不在,她倒分外用功,这个时候正是在练琴。"   "我去看望小姐,不知行不行?"   "行行!快去看看她。"季非十分高兴:"她一定会吓一跳了!"   告退后,沿着回廊往后院走去。   还没走近,已听得见琴音袅袅。   倒是进步不少!   繁茂绿意里,有着熟悉的粉色背影。   他轻手轻脚走近了,站在一旁聆听。   "看来倒是没有偷懒。"这才像个样子嘛!   季芙蓉身形一僵,回过头来。   "啊──!"尖叫冲天而起:"有鬼啊!"   "小姐!"连玉捂住耳朵,生生吓退了一步。   什么变了?哪里变了?叫起来还不是这么难听?   "闭嘴!你咒我死啊!"忍不住,他也提高了音量。   "无瑕!"她眨着眼睛,泪水掉了下来:"你回来看我了?"   "是啊!"   "你过得可好?"   "还不错吧!"有点不对劲。   "我烧的纸钱,你可有收到?"她哭得可伤心了。   "什么?"连玉一愣,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你没有收到?"   "小姐。"连玉开始反省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哪里不对,他觉得有点疲倦了:"我还没死呢!哪收得到什么纸钱?"   季芙蓉愣住了:"没死?"   "青天白日的,别胡说八道。"死亡现在已经是高难度的挑战了。   季芙蓉上上下下打量着,甚至用手轻轻碰了碰他。   "你是无瑕?你没事?"   "是啊!芙蓉。"   "无瑕!"   "是先生!"被她狠狠一撞,连玉无奈地往后退去。   "无瑕!"她大哭出来。   "叫先生!"只得搂着她,任由她弄湿前襟。   "无瑕无瑕!"   "唉──!算了!"他摇着头苦笑。   "我好想你,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她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也太用力了吧!   "无瑕!"她好高兴。   "够了吧!放......"痛死了!   "放开他!"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仲夏时分,庭院中突然寒气逼人,树木花草竟刹时结霜。   连玉急忙把季芙蓉护入怀中。   "怎么了?"季芙蓉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挨着连玉。   "还不放手?"那声音越发冷冽起来。   "放了放了!"连玉只得把手从季芙蓉身上挪开,稍稍后退。   "无瑕!"季芙蓉尖叫着贴了上来。   "你就别吓她了。"连玉把季芙蓉拉到背后。   "你在和谁讲话啊?"季芙蓉在他背后问,一边左右张望着。   "芙蓉,你不要害怕,我来介绍一个朋友。"他把头转过去,叹了口气:"我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的吗?"   不过几步之遥,那株银杏树后,突然走出了一个白衣人影。   那人身形修长,一袭白纱衣裳,面如冠玉,五官冷峻,生就一副神仙似的模样,却冷淡得令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啊!"季芙蓉立即联想到了那惨痛的回忆:"是他!"   "这位公子叫寒华,是我的......好友。"   寒华皱眉,为了他言辞中的迟疑。   季芙蓉震惊,为了他语气中的亲昵。   "他不就是,那天......"   连玉连忙点头,省得她又说出什么惹寒华生气的话来。   "那天只是一场误会,他不会对你怎样了,你不要害怕。"他原想拍拍芙蓉的肩膀,却在触及寒华目光时硬生生停住。   "可是......"   寒华走近过来。   寒气大盛,季芙蓉觉得自己的舌头突然僵掉了。   先冷冷瞪她一眼,看着连玉时,脸色奇迹似地放晴:"无瑕,既然已经看过了,你也可以安心了吧!"  她看着这两极化的待遇,下巴都掉了下来。   连玉点点头,脸上却依旧犹豫:"虽说是这样,可我总有些放心不下他们俩的事,不知道......"  "你想留下?"寒华双眉一挑,看向季芙蓉:"你就这么关心她?"   像盯着青蛙的蛇!   想到这个,季芙蓉突然冷汗淋淋。   "芙蓉的事,我始终放心不下。"   寒华皱眉。   "无瑕,你们......在讲什么啊?"   "谁准你叫他无瑕的?"寒华冷冷一哼。   季芙蓉倒抽一口冷气。   "寒华!"连玉的眉也皱了起来。   "这无瑕也是她能叫的?"   好可怕!   "你不要吓她了,她还是个孩子。"连玉觉得有点头痛。   "你要留下来?"   "可以吗?"   寒华沉默不语。   "无,不,先生。"还好改口及时:"你这就要走吗?"   "寒华。"连玉幽幽地望着他。   "你高兴就好。"寒华还是无法违背他的心意。"不过,时间不能太久。"   "谢谢你,寒华。"连玉微微一笑。   季芙蓉来来回回地看着相对无言的这两个人,心里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先生和这个人之间,气氛实在很诡异啊!   好友?是吗?不太像啊!   "先生!先生!"   蓦的一道寒光射来,让她立刻收敛了音量。   "怎么了?芙蓉。"连玉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望着匆匆跑过来的窈窕女子。   又在一起?这个叫做寒华的,据说有着异能的男人,似乎无时无刻不跟在先生的身边。并且,每当她想与先生亲近一点的时候,他的样子就像是看管着奇珍异宝,不许任何人靠近的守卫。   而且,虽说形容得有些奇怪,可他和先生之间,不像是单纯好友的关系,他看先生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所有物一样。而且先生的态度,似乎也透着古怪......   "芙蓉?"怎么跑了过来,反而不说话了?   "喔!先生,我是来问问你,今晚有花灯节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虽说只是问问,可眼光里已经漏出了哀求的意味。   "花灯节会?"连玉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寒华。   又看他?先生干嘛这么看重他的意见?   "先生,你年前不是很想去的吗?难得你在,如果不去,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去了呢!"不过,她总结出了一点,如果是先生的心愿,那个人是一定会答应的。   "可是......"寒华好像向来就不喜欢人多杂乱的地方:"我看还是......"   "去吧!"寒华出声打断了他:"出去走走也好,一直待在院子里恐怕会闷坏了你。"   "好!!"原来世间一物降一物,这古怪的大冰块也有弱点的嘛!   寒华一眼瞥过来,又让她打了个冷战。   他真的是好可怕!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就心虚发寒,难道上辈子欠了他的?   寒华后悔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开封城,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这哪里是什么花灯会,和万人游街有什么不同?   "怎么?你不舒服吗?"看见寒华一直眉头紧锁,脸色也不是很好,连玉开口问道:"是不是因为人太多了?"   "还好。"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倒是你,别和我走散了。"   "那倒没什么,你总会找到我的。"   这边是言者无心,那厢的听者倒是一阵欣喜。   "先生!先生!"季芙蓉扯他的衣袖:"我们去放荷灯吧!"   没等他点头,一阵人潮涌动,连玉不由自主地被挤了出去,三两下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无瑕!"寒华没来得及抓住,心里一阵懊恼。   回首远远望见寒华无措的模样,连玉原本有些慌张的心倒是定了下来。   没关系!他总会找到自己的。   点了一盏荷灯,放入缓慢漂流的河水,如果灯不覆灭,则心愿可成。   心愿?有什么心愿呢?  坐在满布青苔的石阶之上,连玉一时有些迷茫。   先生变了!   一旁的季芙蓉把头枕到弓起的膝上,默默地看着连玉。   初见时倒不觉得,也许是近来很少有机会独处,这一刻,这感觉分外鲜明了起来。   先生一向不是什么出挑的美男子,除了气质优雅以外,并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类型。和那个叫做"寒华"的男人相比简直令人觉着惋惜。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怪里怪气的寒华除去脾气不讲,要在这世上找出个相貌上能相提并论的倒还真不大容易。有时候,连她这个极有自信的大美人对上他俊美的脸蛋都会生出自卑来了。可惜他那一副是人都会害怕的阎王脸,哪怕是在这种挤死人的时候走在大街上,在他方圆一丈之内的行人居然都会自动绕道而行。   先生就不同了,虽然说性格沈静,但一向笑脸待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浓淡适宜的好茶,却是越相处越觉得重要的。或许他自己也不觉得,可是有不少的姑娘倾心于他呢!   可现在,性格脾气倒是一如往常,可看上去就是很不一样了。以前先生也是肤色白皙,五官清秀,可是有白皙得这样肤色晶莹,甚至在暗处看也觉得有如上好玉石一样散发温润光泽的吗?还有,先生的发色是这么漆黑乌亮的吗?眸瞳的颜色是这样深邃的黝黑吗?   而且,一举手一投足之中,飘逸潇洒,不知吸引了多少的姑娘偷偷注视的目光。连早已看他看得熟透的自己,竟也止不住怦然心动了一下......   先生......竟是这样俊逸非凡的人物吗?   "哎呀!"连玉忽然叫出声来。   对岸同时一声轻喊,打破了她的迷思。   "怎么了?先生。"   原来是一盏荷灯行至他们跟前时被水波一荡,眼看就要沉了。   连玉没有多想,伸手一扶,稳稳地扶正了那盏荷灯。   糟了!   季芙蓉急忙抬头看向对岸,小河清浅,月色明亮,自然清楚地看到了刚才出声的少女。   眉目如画,长得倒是极为标志,衣衫精美,显然是出身富贵人家。   "先生,你是傻的啊!干嘛去碰人家的荷灯?"这鹊桥相约的意思他不会不懂吧!   "我没有想到。"连玉也抬眼望到了少女:"只是见要沉了,扶了一扶。"   "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看,那边笑得那样羞涩,摆明了心怀不轨嘛!   "这......"连玉看着那边如花笑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对她笑?"季芙蓉拔尖了声音,不知该拿这个少根筋的傻瓜怎么办才好。   "可是......"人家这样友善,总不能怒目相对吧!   对面显然也听见了季大小姐的娇嗔怒语,不由敛了笑容。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芙蓉,你干什么?"连玉吃惊地看着突然"扑"过来的季大小姐,花容失色。   "你啊!就是好管闲事。"季芙蓉笑得灿烂,伸手挽住连玉的骼膊,声音刻意放大:"夜色已深,我也放完荷灯了,不如早些回家去吧!"   "也好!"连玉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目光一瞟,对岸的那位看来已经信了这出,一时幽怨无限,看是要哭出来了。   "芙蓉,这样不太好吧!"连玉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啊!要是被缠上了,你才会很可怜呢!"季芙蓉白了他一眼:"我已经够婉转了,如果是那个‘天下无敌'的寒华公子在这里的话......"   此言一出,两下皆惊。   连玉想到的是要被寒华知道了,不知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而季芙蓉则是惊讶自己怎么会脱口说出那个人来,甚至想都没想就笃定他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是一场误会......   "既然这样,我们快些回去吧!"连玉笑得有些僵硬。   "对啊!被他知道不太好呢!"季芙蓉也觉得自己笑声空洞。   "被谁知道不太好?"有人问。   "不就是那个......"不对!这声音是......   季芙蓉猛地回头,一张冷冽如冰的面孔近在咫尺。   "啊──!"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只觉得有一团寒气扑面而来,不自觉就往后退去。   "小心!"连玉虽然也吓了一跳,但寒华平时就悄无声息,多少有些习惯了。所以才能在季芙蓉一脚踏空时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拉住她。   可季芙蓉虽然纤瘦,但后退的力道不小,加上青苔滑腻,连玉硬是被拖着往下挫了两层台阶才重新站稳。  "没事吧!"他上下打量着神情呆滞的季芙蓉:"怎么这么不小心?"   季芙蓉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寒华收回没及时抓住连玉的手,有些不高兴地问:"干嘛要神态亲昵,还靠得这么近?"   两人心虚地回头看向对岸,看清那颗破碎芳心已不知所踪,这才安下了心来。   寒华皱着眉头看去:"对岸有什么吗?"   两人立刻摇头。   寒华神情更冷,只是盯着两人相互扶持的样子。   "我是怕台阶滑腻,这才扶着她的。"这也是实情,自己干嘛心虚?   "不用不用!我站稳了。"季芙蓉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横移两步。   她动作太急太快,连玉措手不及,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滑倒。   "无瑕!"寒华这次总算及时,一把抓住了连玉的肩膀。   "嘶──!"连玉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寒华面色一白,立刻发现连玉受了伤:"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刚刚好像扭到了脚踝。"他知道寒华多么会小题大做,急忙解释:"是不小心,和芙蓉没什么关系,你别生她的气。"   寒华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他心焦着就要跪到连玉的脚边去看他的伤势。   "不行!"连玉急忙拉住他:"我没什么事,这点小伤等回去以后处理也没关系。"   "这怎么......"后面的话却在连玉恳求的目光中收了回去。"好,我们回去。"   作势要挥袖,袖角却又被连玉拉住。   "不行!"他们三人拉拉扯扯原本就惹了不少人注目,何况这里并不偏僻,如果寒华施用法术,不惊世骇俗才怪。   "这也不行那又不行!你究竟让我怎么办才好?"   "你扶着我慢慢走回去就行了,其实也没有那么......"连玉逞强似的往前走,却一个吃痛倒进了寒华的怀里。   "哼!"寒华冷哼一声。   一个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居然已经被寒华拦腰抱起。   "你......"连玉一时大窘,白玉似的脸上一片潮红。   "别说了。"寒华轻轻松松地抱起他往河岸上走去。   "你和我两个大男人......"连玉试着说服他。   "你是想让我幻化女身?"   "不,那倒不用。"那样岂不是更加不堪入目?   "那就别多话了。"寒华的意思是他已经决定了。   "那我们等等芙蓉。"他扯着寒华的衣袖。   寒华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   "芙蓉,还不跟上来。"连玉招着手,有点担心季大小姐是不是吓傻掉了。   "噢!"她立即跟了上去。   寒华抱着连玉在前面走着,他面前的人流果然从中断开,季芙蓉噤若寒蝉地跟在后面。   "季小姐。"破天荒地,寒华开口叫她。   "是!"季芙蓉小心翼翼地,如同受审的犯人。   "你们刚才玩得还开心吗?"语气倒是听不出带有怒意。   连玉放下心来。   "玩?哦,你说放灯啊!还不错,还不错!"季芙蓉讪讪地挤出笑脸。   "开心就好。"语气更加温和。   连玉在心中里暗暗点头。   季芙蓉狐疑地抬头,却在触及那双发出寒光的双眸时呼吸一滞。   "不过,以后去水边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他用听来温和的语气讲话,但脸上的表情可远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早就死过一千一万次了。   好可怕!   身后传来一阵阵惊呼,连玉这才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与我们无关。"一转眼,寒华已换上一张笑脸,速度之快让季芙蓉目瞪口呆。   回头一看,她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怎么了?芙蓉。"连玉又问,他被寒华抱着,看不清身后。   寒华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不关我们的事!"这回她学聪明了,跑到寒华身边,正好完全阻挡了连玉的视线。  好在连玉也不再追问。   忍不住,她又偷偷向后看了一眼。   原本满河的花灯,竟在同一时刻沉入了水中,点点灯火化为漆黑一片,吓得众人惊叫连连,大呼古怪。  古怪?有什么古怪的?   寒华话音刚落,荷灯一时尽数覆灭,她又不是傻瓜,会以为这是巧合。   这人的妒心之浓烈......实在是......令人发寒......   到现在她还不明白,就枉称为季芙蓉了。   他对先生的心意......这该如何是好啊......   季芙蓉的心,就如同失了灯火的河流,一时看也看不清方向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由于坚持不让寒华施术,连玉的脚伤足足用了十天才完全恢复。   寒华气极,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这一天,两人坐着下棋,连玉突然问:"你觉不觉得芙蓉最近有点奇怪?"   "有吗?"寒华不置可否。   "她一向爱跟着我,可最近连人影也不大见得着了。"   寒华淡淡地点点头,心里倒是满意她识相。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连玉有点担心。   "你总不能担心她一世吧!"看来,也是时候离开了。   "也是,只是她和那个赵坤......"   "先生!先生!"话没说完,就被叫嚷声打断了。   "毛毛躁躁的,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连玉看着那急匆匆的身影,连声叹气。   什么仙子?分明是个野丫头!   寒华冷眼看着,心里觉得是不是该修正当天的失手,让她重新轮回转世去比较好。   "先生。"看到寒华,她的神情更加紧张了。   "有什么事吗?"季芙蓉难得这样面带焦虑,连玉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是......"她看了看寒华,更为忧虑了:"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我想单独跟你说。"开玩笑,如果被这个人知道,怕不会天翻地覆的。   "单独?"连玉一愣。   "其实是我爹有事找你,他在前厅,我们过去一趟好吗?"   连玉虽然不明白,却仍旧点了点头。  "寒公子就不必跟来了吧!"看到寒华也站了起来,她冒了一身冷汗:"不过片刻的工夫,我们马上就回来的。"   小事?信她才有鬼。   "要是和无瑕有关,就不是小事。"   "可是......"   "芙蓉,究竟是什么事?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又何必吞吞吐吐的?"   啊──!先生简直就是个笨蛋!还这样义正词严的,好!你既然这样坦荡,可别怪学生我帮不了你了。  "是有人登门提亲。"   "提亲?"连玉看了看寒华,后者摇头,表示不知道。"是赵家?"   "你怎么知道?"换季芙蓉吃惊。   "既然已经被拒婚了,又怎么会再来提亲?"难道说真是有缘?   "拒婚?"季芙蓉恍然大悟:"你误会了,虽是赵家,这回提亲的对象可不是我。"   "不是你?那又是谁?"连玉有不好的预感。   "是先生你啊!"   "什么?"   来了来了,就知道寒华的反应会比较大。   其实说穿了也不错,这样才比较有趣嘛!   "芙蓉,你在说什么?说清楚一点啊!"不说清楚这麻烦可大了。   "是赵家二小姐,素仰连公子文采风流,人品出众。今天要媒婆持了庚贴,想与你结秦晋之好。"她一口气说了出来。   寒华的脸色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赵二小姐?我和她素未谋面......"连玉则是一片云里雾里。   "嗳!这我可得纠正你,先生,这见一定是见过了。"   "见过了?"   看寒华做什么?是你见过,又不是他,你现在看他不正是火上浇油么?   "对。"她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先生真是变了,变得好笨。"就是那个鹊桥相约,你不记得了?"   "咦?是她?她是赵坤的妹妹?"连玉点头,表示想到了。   "你们认识?"寒华终于发问了。   "说不上认识,只是那天花灯节会上,我扶了她的荷灯,远远地看了一眼。"   哎呀!干嘛老实到讲得这么清楚啊!万一寒华一个迁怒,第一个倒霉的会是她啦!   "喔!原来就是那个对岸的意思啊!"   惨了惨了!他瞄过来了,好恐怖哟!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要托付终生,不是过于草率了吗?"   "先生此言差矣,女儿家的心事,这一眼就足够了。那种场合,那种景象,像是姻缘天定,一眼我还嫌多呢!"   "芙蓉,你胡说什么?"缘份天定,这种话怎么能在寒华面前说出来呢!   糟了,季芙蓉啊季芙蓉,你迟早要死在这张嘴皮子上!   "当然是胡说的。"她咽了咽口水:"我是讲她一厢情愿,死皮赖脸,也不照照镜子。凭她那无盐之貌,也敢肖想我家先生?"   说实话,那赵二小姐长得其实也不错啦!不过,这种时候诚实是绝不可取的!   连玉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不过气氛紧张,有她在多少还要好些。   "寒华。"他望向面容阴冷的俊美男子:"我还是去趟大厅好了。"   说完,也不逗留,转身要走。   "你怎么想?"可眼一花,寒华又在眼前。"你喜欢她吗?"   "我......"这从何说起啊?   "当然不是喽!"这个时刻,季芙蓉居然挺身而出。   "你觉得是天定的缘份吗?"寒华的脸色发青,像是伤心,也像忿怒。   "哎呀!"季芙蓉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抢着答话:"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生气啊!都说了不是了!"  "你闭嘴!"寒华双眼一瞪,举袖欲挥。   "寒华!"连玉的声音响起,让他的动作缓了一缓。   "你杀啊!"季芙蓉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自动地跑到寒华面前挑衅。   "芙蓉!你干什么?"连玉吃惊地想拉开她,生怕寒华一怒之下把她杀了。   "先生,我这是在教这个傻瓜!"   "芙蓉,你喝醉了?"否则,怎会有这种胆量,她不是一向很怕寒华的吗?   "没有,大白天的,我喝什么酒啊!"她翻了个白眼:"先生,我问你,你可要老实地回答我。"   "问什么?"   "我问你,你记不记得那个赵小姐长什么样子?"   "那天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就是不记得喽?"   连玉点点头。   "那,那天晚上,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衣服?"连玉想了一下:"绿色的?"   "绿个头,是紫色的,差很多啦!"   "那又怎么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玉疑惑着。   "那你又记不记得那天,寒华公子那天的发带是什么颜色的呢?"   "发带,像是白色滚银边的,对吗?"他看向寒华。   "好了,好了,我爹等得急了。"她突然换了张脸。   "什么?怎么了?你不是在问我......"   "我问完了,你快去大厅吧!"   连玉望望她,又看看忽然若有所思的寒华。   "快去吧!快去吧!"季芙蓉推他一下:"你先过去嘛!"   连玉摇摇头,看他们的样子不再剑拔弩张,就转身往大厅去了。   "你想证明什么?"寒华盯着连玉远去的背影,忍住跟上去的欲望,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弄明白。  "证明你的担心是毫无必要的。"她这一刻,觉得眼前这个让人寒到骨血里的男人其实很可怜:"你听到了,他不记得那美丽的赵二小姐长什么模样,不记得我那天颜色鲜明的衣服,可他记得你头上一条不起眼的发带。"   "那又能说明什么?"   她白了寒华一眼:"你也不用装蒜了,我又不是瞎子。就算我瞎了,也闻得到你身上的酸味。"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隐藏什么。"   "当然,我确信是那样的。"他的表现的确露骨:"可是,你只是一味地追逐着他,用你自己的方式困住他,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他的想法。"   "我没有强迫他。"   "我明白。"这一点,她绝不怀疑:"但先生的性情和你是完全不同的。先生本性温和,但是骨子里比谁都要固执。而且,他从小接受的是严格的儒家正统熏陶,要他爱上一个男人,这简直是......应该是,不大可能的......"   "这我知道。"他说得有些苦涩。   "不,你不知道。先生他啊!是个性格有些孤独的人,他很少真正用心于其他的人,其它的事。所以,他不会记得赵二小姐和我衣服的颜色,可他居然会记得你的发带。这说明,你在他心目中,并不是你自己认为的那样无足轻重。"   "你是说......"寒华的心一紧。   "不,他不一定喜欢你。但至少,你在他的心里是特别的,你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和我们任何一个都不同。"   "是吗?"如果真是那样,也已经足够了。   "那么,你要答应我,不要太过苛求他了。你这样一味紧追,只会让他觉得疲倦。"   "你以为我不明白吗?"寒华的眉宇间有着罕见的落寞:"可是,我做不到,一看见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希望有多么渺茫,但我不能放弃,在我存在于世上的一天,我就不能放弃无瑕!"   季芙蓉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明白,再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的了。   可是,这算是情爱吗?和她所知道的那种男女间的相思惆怅相比,倒更像是着了魔......   这爱......好生蹊跷......   此刻的大厅里,连玉已经陷入了困境。   他没料想到和媒人同时上门的,居然还有那位殿前大学士赵坤。   "无瑕贤弟,别来无恙啊!"   "慎言兄自别后风采依旧,实是令愚蒙自惭。"连玉拱手为礼。   "哪里,倒是贤弟,几个月不见,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还真叫人不敢相信。"赵坤惊奇地打量着他。  "慎言兄过奖了。"脱胎换骨未必,差点魂飞魄散倒是有过。   "愚兄今天登门拜访,贤弟可知是什么原因?"   连玉摇摇头,心里泛苦。   "实不相瞒,愚兄有一胞妹,名叫月华,年方十六。长得不说是倾城倾国,倒也算花容月貌。不是愚兄自夸,在这开封城里舍妹也是数一数二的佳人。"看连玉不回答,他又说了下去:"上月花灯节会,舍妹与家仆出游,回来后心情郁闷,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在节会上对一名男子一见倾心,却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所以郁郁寡欢。不怕贤弟见笑,愚兄在这世上只剩这胞妹血亲,平日里宠溺惯了。哪见得她受这相思折磨,于是四处寻访。结果倒是出乎意料,未曾想那个让舍妹朝思暮念的人,竟是贤弟。愚兄原本打定主意,如果那人是轻薄纨!子弟倒也算了,如果是诚实可信之辈,舍妹也到了适嫁之龄,她若自己中意,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得知是贤弟之后,愚兄是大慰心怀,别人不敢说,贤弟的人品才学愚兄是了然于心的。能将舍妹终身托付于你,愚兄是绝对放心的。"   他这愚兄贤弟的洋洋洒洒,只听得季非头昏眼花,啼笑皆非。   明明是他来提亲,却说得像连玉登门求凰,这人的口才真不是一般的滑溜。   "慎言兄太过谬赞了,我怎么担当得起?"连玉一脸苦笑:"承蒙小姐错爱,只是我实在是不敢高攀。"   赵坤敛了些笑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以为舍妹配不上你?"   "慎言兄千万别误会了,小姐是大家闺秀,窈窕淑女,天下男子求之不得。可我只是一介布衣,家无恒产,而且是有罪之身,三代之内不得举仕。又怎能匹配小姐?"   "嗳!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无财无势都无所谓,如果你有心仕途,我只需向圣上举荐,凭你的才学名望,圣上一定会下旨赦免,高官厚禄自然是不成问题。如果你无心政事,舍妹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狭隘女子,布衣清茶,也未尝就不是神仙眷侣。"   他的论调,倒是令连玉一愣。但连玉是何等样人,若论辩才无碍,他也绝非庸手。   "慎言兄胸襟广阔,实非常人能及。但不知慎言兄可否考虑过过,我与令妹不过是对望了一眼,而与慎言兄之折节下交也并非过往甚密。贵兄妹对我的错爱实在令我受宠若惊,但这婚姻乃是人生大事,慎言兄虽满怀信任,但我却怕有负所托。"   虽言辞婉转,但拒绝之意,却是人人听得出来了。   任赵坤涵养如何,这时是笑不下去了。   "连公子这样推搪,莫非坊间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流言?"连玉问道:"不知是哪种说法?"   "传言说,连公子久任季府千金西席一职,日久之下,难免生情,不知此言是否属实?"   季非在一旁听见了,大感惊讶,心想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事。   连玉也有些不快了:"慎言兄乃有识见之士,不会不明白街谈巷议多是生事谣言,岂可轻信?我自然没什么大碍,但季小姐依然待字闺中,是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这样污蔑她的名节,岂不枉费了你满腹的圣贤之书?"   "连无瑕,你好一张利嘴。枉我以为你人品高洁,想托付胞妹终生,甚至不惜自毁颜面,踏进这毁约退婚的季家。"他一眼扫过,季非颇觉脸上无光。"你说我污了季家小姐的名节?哼!年前她悔婚不嫁,这开封城里谁人不知?她这名节早就所剩无几了。我胞妹却是不同,她声名远播,乃是高门淑女。你虽有些才名,但终究是一介布衣,你回绝了这婚事倒没什么,但月华名声有损,你担待得起吗?"   "赵慎言你如此轻谩诋毁,和村夫愚妇有何区别?先前我多少觉得有愧于你,但听了你这一番话,我就毫不介怀了。所谓血缘相系,有兄如此,令妹品性又温良得到哪里?"连玉抬眉甩袖,向季非一揖:"恭喜老爷,当初小姐退婚,实是明智之举,这种人怎堪与小姐匹配?"   "连无瑕你不过是罪臣之后,居然敢这样嚣张狂妄!你就不怕我入你的罪吗?"赵坤终于拍案而起。   "赵大人,你这是想用官职压我?这朗朗日月青天之下,你不会想要公报私仇吧!"   "对付你这种下作的人,又何需我费手脚?你在我眼里,不过鼠蚁一样,你如果还是口出恶言,只怕......"他环视一眼,满目不屑。   "你想怎么样?"忽地,一声冷哼自窗外传来:"说是你赵大人求亲不成,恼羞成怒,把我们这些草民布衣都入了罪去?"   "何方鼠辈?"这下,赵坤不想勃然大怒也不行了。   "反正在你赵大人嘴里,我们不过是鼠蚁一样,当然不会是个人了。"那声音由远及近:"不过,赵大人你今天来,不过是想和我们攀亲,那么赵大人您,又算是什么呢?"   话音刚落,那人也出现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赵坤想反驳的话一时哽在喉中。   不为其它,只为了那出言讽刺的女子,实在长得太美。   他一生酷爱花草,尤以芙蓉为最,而此刻眼前这个女子,似极了一株极品的芙蓉。若说清丽,眉宇中灵动慧黠,若说妩媚,一抬首一回眸,无不风韵天成。风姿绰约处,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如芙蓉姝丽的女子!   他一时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怎么了,赵大人?不会是言尽词穷了吧?"   "姑娘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说话这么刻薄?"虽震慑于她的美貌,却听到她咄咄逼人,赵坤皱起了眉头。   "我么?就是刚才赵大人口口声声提到的毫无名节可言的季家恶妇。"想到这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看他人模人样的,长成一副谦谦君子的嘴脸,偏偏嘴巴这么恶毒,这种人还被称为当世才子?我呸!   这个美丽的女子,竟是季芙蓉?差一点成为他妻子的季家小姐?   "芙蓉,你出来做什么?"嫌这里还不够乱是吧!   "爹爹先别生气,女儿我呀,是专程出来谢谢赵大人的。谢谢赵大人高抬贵手,放了女儿一条生路。若非赵大人宽宏大量,女儿现在不知要怎样地痛不欲生呢!"   好一个刁蛮的女子!什么美若天仙?正是个表里不一的恶女!   "这番话,在下愿原封不动地赠还小姐。"幻象破灭,赵坤更觉气愤:"若非小姐悬崖勒马,赵某人定会抱憾终生。"   季芙蓉柳眉倒竖,气急了他的不知好歹。   如果不是她抢在某人之前发难,此刻这嘴巴恶毒的赵慎言定会身首异处了,那才叫抱憾终生吧!   "赵大人作如是想,也不见得人人就这样了。就如同令妹纵使有万般好处,也不见得人人想娶一样。"她移步到连玉身边,作璀然而笑状:"赵大人说令妹花容月貌,我想是不假。但说这开封城中的美貌女子,恐怕不只令妹一人吧!我季芙蓉也称得上姿容过人,单比容貌也应是不输赵小姐的,赵大人你不是一样视我如恶妇?"   "娶妻首重才德人品,怎可以貌取之?"赵坤嗤之以鼻。   "赵大人说得对极了!就像我长得不差,但品性不好,赵大人自然是看不上眼,这外貌一条就完全可以略去。但如果说到才德人品,容我放肆,你先前说得半点不差,令妹根本配不上我家先生。"   "哦?你倒说来听听,月华有哪里配不上这个穷酸?"   "我与月华小姐素不相识,不知她性格怎样?"   "我妹妹温良贤淑,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子。"说到妹妹,他不无自豪。   "想来如此。"说难听点,就是软趴趴,大众化的那一种"闺秀"啦!问也白问,看她那天的样子就知道了。"我还想问,这琴棋书画,令妹又懂得多少?"   "我妹妹的女红针线,可比御用绣工。操琴弹曲,也深得宫中乐师赞许。"   "也就是说,其它三样都不会喽?"绣花?只要有钱,什么好的绣工找不到?傻!   "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会家事女红就足够了。"就算他心里并不是真这么想的,如今箭在弦上,不这么说也不行了。   "这只是赵大人的想法,我家先生就曾对我说过,一个女子秉性固然是最重要的,但如果是让他选择终身相伴的对象,除了品德以外,最好是他赋曲时可以操琴相和,更能畅论古今文章大家的人。他要相守的不只是妻,更是一个相惜相重的知己。"   "知己?"赵坤觉得好笑:"我虽不屑于他,但对于他的文章才气倒是不会否定。当年人称他为天下第一才子,倒也并非浪得虚名。若说他要找一个能让他相惜相重的女子为妻,本身就是个笑话!他的琴棋书画造诣非同一般,当今世上,能在哪里找到一个这样的女子?"   "就算知己难寻,至少要是一个懂得欣赏他的人才行。如果将来我家先生真娶了令妹,他写了一首好诗或作了一副好画,想与令妹分享得意,偏偏令妹一窍不通,想来也没了兴致。虽说我形容得粗俗了一点,但赵大人总听说过‘青菜萝卜,各有所好'这句俚语吧!令妹的温良贤淑,是世上大多男子的想往不错。可时间一长,这温良贤淑,唯唯诺诺的,岂不无趣?话说回来,我性子不好,又不懂女红家事,更是会舞文弄墨,倒尽了大多数男人的胃口。但我敢和你打赌,若将我与和令妹放在先生面前让他选,他选的绝不会是令妹。"   这季芙蓉真是厉害,不卑不亢,说的也不无道理,居然让他觉得有些理亏词穷,无言相辩。   "这么说来,小姐是不否认与连无瑕确有私情了?"   "哪里来的私情?我只是说他不会选令妹,又没讲他选的是我!"季芙蓉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私情哪里能乱讲,他这是想害她死无全尸吗?   "你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终究是妇人之见。你们也不用遮遮瞒瞒,当初你季家悔婚的时候,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今天又回绝我赵家,费了这么多唇舌,竭力维护对方,无非有了私情。其实我赵某人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人,你们这样费力遮掩,实在令人生厌,莫非你们私下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姓赵的!"季芙蓉大叫一声,吓了赵坤,季非一大跳。"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祸从口出你懂不懂啊!"   "赵大人!"同一时间,连玉的声音也透出慌张:"君子应谨言慎行才是!"   "你们这么慌张,不就是此地无银?"赵坤越发恼怒,冷笑说道。   "你说,他们两人有什么?"   "又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这季府里,爱插嘴的还真是不少!   "你刚才说,他们两人有什么?"那声音冷冰冰的,刺得人发痛。   大厅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衣人影。   赵坤又是一惊。   这季府里,怎么会有这么个非凡的人物?   令他吃惊的不是这人俊美得不像凡人的容貌,而是这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他二十岁上官拜三品,随侍圣驾,这多年来,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高官显贵没有见过?可这人只是一袭白衣,往眼前一站,居然让他生出了敬畏之心。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说过!"季芙蓉拚命否认,脸色发白。   "寒华,赵大人只是心里气忿,故而赌气胡说,你不要当真!"连玉上前两步,挡在赵坤面前。   "真的?"寒华直勾勾地盯着赵坤。   "当然是喽!"季芙蓉也跑过来,偷偷踹了那罪魁祸首一脚:"口角相争互出恶语,这很正常啊!"   赵坤吃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赵某所说皆合情理,不是什么妄言!"   死了!这回真会被这个家伙害死了!   季芙蓉面色死白,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姓赵的,我这是前世和你有什么冤仇?你要这么害我!"   "季小姐这种模样,难不成是中了邪?"赵坤吓了一跳,觉得她十分古怪。   "对,我中邪了!"赵疯子,还真是要多谢你了!"先生,解释啊!"   "这......"解释?该从何说起啊?   惨了!   "怪不得你拼了命也要救她。"寒华看向连玉:"你又说视她就像血亲......到底哪一种是真的?"   "你这是在生气?"   季芙蓉大大地一个头晕!先生在这个时候还不辩解澄清,问这种蠢问题干什么?   "不,我心里很乱。"寒华举手整理他一丝不乱的鬓发,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那,如果我说我爱着芙蓉,你要怎么办呢?"连玉平静地问。   先生!你可真是好心!   寒华的手蓦地在鬓边僵直,嘴唇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连赵坤也开始觉得事情突然峰回路转,蹊跷得不得了。   这人为什么一副这么痛苦的样子?   "你会动手杀了芙蓉吗?"连玉又问。   "先生!"季芙蓉轻声叫着。   这人和他们什么关系,连玉为什么要问这种不合情理的问题?   难道......这人是恋慕着季小姐的?  赵坤疑惑着,心里冷哼。   这季芙蓉有什么好的,横竖不就是个虚有其表的泼妇?   可不大对劲......   所有的人都看得出这个男人此刻心里的挣扎,他的手又开始发抖。   "还是,你会杀了我呢?"连玉微笑着再问。   "够了,先生!你也太残忍了吧!你明知道他......"是多么深爱着你啊!   "可以回答我吗?寒华。"   "不,我不会,我或许会杀了她,但绝不会伤了你。"他的语音中有一丝颤抖。   "可是,如果我爱着她,你杀了她不就是伤了我?"   "无瑕,如果是真的!我怕,我会先杀了自己。"寒华闭起了眼睛。   看得出来,他是说真的......   连玉敛了笑容,怔怔地望着他。   季芙蓉只觉得胸口一痛,恍似那种煎熬,许久以前,也曾有过。   这人不像恋着妩媚聪慧的季家小姐,反而跟那文雅谦和的连无瑕之间......   赵坤看着两人那纠缠的表情,竟也隐约察觉到了这情有多么凌乱纷杂。   "唉──!"连玉长长叹了口气,打破了满室死一样的沉寂。   寒华睁开了眼睛,却意外地看见了连玉的笑容。   连玉在笑,有一丝无奈,又一丝惊慌。   他笑着说,一字一字地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话。"   寒华凝视着他。   "慎言兄,今天的事请恕我无礼。令妹蕙质兰心,自有良缘相待。我和她此生无缘,还望慎言兄代我向她赔罪。"   赵坤只得点头答应:"方才赵某多有得罪了!"   连玉摇了摇头:"只是气话,我不会当真。如果你有心,还是多替芙蓉着想才好。"   赵坤虽觉得这句讲得奇怪,但依旧点了点头。   "芙蓉,你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好,就不要这么孩子气了。有些东西可能是你这一生最为想要得到的,可不要因为赌气而失去了。"   季芙蓉也点了头。   他回过头,面向寒华:"我们已经出来得够久,是时候回长白山去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寒华。"他回过头,不意外地,寒华正含笑注视着他。"你选择长白山是因为你生长在这里吗?"   车窗外,长白山已在不远处。   "是啊!其实以前这里并没有名字,长白山是后来才有人这么称呼的。"   "望见山头皑皑白雪,于是有了埋葬了青黛的忧虑。"   "那是什么?"似诗非诗,似词非词。   "是芙蓉十岁那年所作的生平第一首诗,老爷总是拿来取笑她,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不合格律,倒也别有趣致。"   "十岁,你能想像十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吗?听说,她还是对着镜台有的灵感。"十岁的芙蓉对于年华逝去就有了夏虫语冰的忧虑。   "我从不认为她有任何神仙该有的素质。"   "也许就是因为她的这份特别,才会有这十世的轮回吧!"   寒华赞同地点头。   "你说她和赵坤有着情劫,可任我怎么看,他们更像是宿世的仇敌。"那一天,他们相处得并不是十分愉快。   寒华这次却摇头:"这样才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像那天一样,文曲踩坏了她的花冠,二人吵得地覆天翻的。"   "由恨生爱?倒也特别。"连玉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他们今后命运如何?"   "不,并不是很想,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就算你想问,我也答不出来了。他们的命数自从你代芙蓉一死开始,已跳出了这个轮回可计的范围,成了未知之数。在今后的一定时间之内,连我也无法计算出来。"   "那不是很好吗?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就可以让他们自己决定了。"   "那你刚才想问我的是什么?"   "问你。"连玉微笑着。   "我?"   "我是想问,你在这长白山里修行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时间漫漫,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寒华的目光放到那白雪皑皑的山头上:"那已经是无数年以前的事了!有很多事我已经记不太清,我只记得上古洪荒,盘古化身为河流山川之后,这天地之间就有了异兽。我是这山上的一尾白狐,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是突然之间就已经在这世上存在。起初日子过得有些浑噩,直到有一天晚上,天有异象,我亲眼看见了东海中的那条神龙飞升成仙,幻化人形的样子。你不知那一刻我心里的震撼,自那天起,我就下了决心,不能再庸碌渡日了。"   "飞升成仙?"连玉遥想:"一定是华美宏伟之极的场面。"   "那是当然,他是这天地间最初的神之一,但盘古舍身创造出来的世界,几乎就被这家伙给毁了。"   "海中神龙?难道说......"连玉瞪大了眼睛。   "的确,我得道后,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直到他败给了祝融,一头撞死在不周山上。"   "共工,天地万物源头的神?"连玉惊叹着:"那是怎样的人啊!"   "共工吗?"寒华陷入了回忆:"他是个奇怪的人,光看他的死法就明白了。居然撞倒了顶天的巨柱,让我真不知是该觉得赞赏还是惋惜。"   "神仙不都是不老不死的吗?为什么又传说他撞死在不周山上?"   "他是不同的,他和祝融是这世上最初的神。他们的确法力无边,才智高超,可是性格上有着太多的不足。他们的性格执着偏激,也许这是因为他们身上仍旧存有野性吧!共工战败后,真正使他死去的是他的骄傲,他不允许自己再活下去了。事实上,杀死共工的,不是不周山也不是祝融,是他自己。"   "人之大欲,不过是个‘我'字。没想到他成就前无古人之业,却这么执着于不重要的意气之争。"   寒华笑着,有些事......毕竟,那样迂回曲折的故事,实在是太难以讲述了!   "那么你呢?共工死了以后,你又怎么办呢?"   "共工死后,女娲炼石补天,力竭而亡,我就回了长白山沉眠。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她创造的那些凡族在世间兴盛起来,我长眠醒来之时,轩辕氏族正与蚩尤对战。"   "轩辕黄帝?他胜了蚩尤,不是吗?"   "那时,我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帮助了轩辕氏一系。最后虽然是胜了,但双方伤亡惨重,连我也受了诛神法术的重创,折了近万年的修行,于是又回了这长白山。"想来,竟已过去了那么久的时间。"那一役,上古众神差不多死伤殆尽,据我所知,剩下的,不过三四人而已。"   "诛神法术?有那种东西吗?"   "当然有的,在共工死后,水系神族群龙无首,在和火族的争斗里一直处于劣势。共工第七子名叫太渊,是个才智高绝的人。他将共工死后留下的残躯练成了七件诛神法器,共工虽亡,但他是天地初始时就飞升的神龙,他的身躯就是这世间众神的根本。所以,太渊就用这些法器摆成龙形阵法,以诛灭帮助蚩尤的祝融一族。"   "那你不是他的同道吗?又怎么会反被他的阵法所伤?"   "我和太渊之间......没有太深的交情,他来找我的理由是维护共工一族,而我欠了共工极大的人情,我帮他无非看在共工的颜面上。至于受伤,是我为了引祝融长子炽翼入阵,触动阵法,才受了伤。"大部分确是实情,只是细节稍有出入。"虽然不会致命,但我元气大伤,只得回长白山沉眠自疗。"   "那你怎会介入芙蓉和赵坤的事情呢?"   "这要从五千年前说起,我之所以入了天庭,完全是为了私有的目的。我要寻找一些东西,但世间广阔,我一己之力终是有限的,于是就和他们交换了条件。"寒华看着他:"过了这么久,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屈指可数。甚至九十九天的诸仙,西方的神佛们也是一样。"   如果不是刻意去想,连他自己也快遗忘了,他是上古神众中的寒华,而不单单只是天庭中司掌律法的寒华上仙。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该告诉我的。"连玉的心起了波动,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却又无法装作漠然。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神仙的称谓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但你不同,你对于我,已经是无可替代的。只要你说一句,我即刻向姬轩辕辞了这身份,长长久久伴在你的身边。"   "这怎么行?你不是说是有目的的吗?"   "那又怎么样?从有意识以来,我一直是为别人而活着的,为共工助阵,为太渊操戈。直至现在,还是为自己的誓言束缚着。"寒华的笑容苦涩:"前段时间,我终于静下心来好好回忆从前。居然,我从没有过关于自己的记忆。我所记得的,始终是身边的那些人,他们的爱恨情仇,他们的前尘往事。而我,就像一个完全的旁观者。于是,我就问自己,可有什么真正想要的,有什么值得活着的理由?"   "不要说了。"心口有些紧绷,是因为同情他的寂寞,又或是......   寒华住了嘴,眼里的失落却已经无法消退。   连玉看着他俊美的眉眼,细细地想着......   "我想不通过你对我的感情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这样的浓烈。我只知道,我绝不会像你爱我一样爱上你,更不会对你有同样深厚的感情。"他抬手阻止想要开口的寒华:"但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你对我的好我并不是毫不感动。我苦恼了很久,更不知道你我这样纠缠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我承认,我无法说服自己用凡人们的教条来拒绝你。所以,寒华,我给你一个许诺,我会尝试,也许要花很久的时间,但我会尝试让自己去喜欢你。"   寒华的眼眸泛出光亮,这是连玉第一次看见他由衷喜悦的样子。他原本冷峻的五官因这喜悦而化成夺人心魄的温柔笑容。   纵然是已经看惯他了的容貌,也并不是注重外表的人,连玉的心依旧漏跳了一拍。   若说是倾国倾城也绝不为过,哪怕他不是女子,也无丝毫柔媚可言,但他实在是太过俊美了。幸好,他不是凡人,否则,这样的外貌足以引起轩然大波了。   也幸好,他并不习惯常常这样微笑,否则......   连玉也微笑了起来。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一转眼,竟然已经在这长白山上住了三年。   有三年了吗?为什么只像是弹指一挥的时间?   是过得不好或是太好,让光阴顿缩成寸?   这样再过上十年,百年,也许,并不是一个坏主意。   这一年,连玉二十七岁。   这一天,是他的生辰。   寒华不知所踪,想来是一早出去寻找什么奇珍异宝讨他的欢心。   前年是世传失落已久的琴谱《秋色怨》和焦尾琴,去年是一本天上之人撰写的棋谱。   今年不知又会是什么?   连玉这样淡泊的人,也不由生出了期待之心。   正午时,有访客。   "你?"连玉看见那个从绿荫深处走出的女子,心里吃了一惊。   这位不正是当年来这里找过寒华的那位仙子?   喔!对了,当年,这位似乎对寒华有情。   难道说......   "寒华正巧不在。"他尽量笑着。   "我知道,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我?不知所为何事?"她清傲美丽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令他不太舒服。   那仙子却住了口,上上下下打量着连玉,神色更见严苛。   "你知道我是谁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小姐应该是名叫掌灯。"   "那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像你这样的人物,一定不会是这污浊尘世里的凡人。"他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她的面前。   "是,我名叫掌灯,正是王母身边的掌灯仙子。"   看她拒人于千里,连玉也不生气,把手收了回来。   "那不知仙子找我,是为了什么?"   "你又知不知道,寒华上仙是九十九天上仙之首,地位何等尊贵,和你完全判若云泥?"   "仙子这话有些奇怪,佛祖都说众生而平等,又何来尊贵低贱之分?"   "好个巧舌如簧。"这回,掌灯居然不怒反笑:"难道你当真以为寒华上仙这样高贵的人,就会对你一个凡夫俗子有了情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连玉的心一惊,这话分明弦外有音。   "你可知道寒华上仙为什么司掌天庭律法?"   连玉的眉皱了起来。   "那是因为他为人严厉无情,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仙子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你难道从没有觉得奇怪?奇怪这情意突兀而来,毫无原因?还是你以为,以你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居然能令天上最无情的神仙动了情念?"   "你想告诉我什么,不妨直说吧!"   "好,那我就告诉你,寒华上仙对你的情意是虚幻的,是假的。他之所以以为自己爱上了你,不过是因为他服食了一种毒药。"   "荒唐。"连玉放下杯子,坐到椅子上:"仙子也不是蠢人,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要说是别人倒也算了,但寒华不但是神仙,而且为人警觉,又怎会中了什么毒药?"   "你也先别急着否定。确切来讲,那并不是一种毒药,只能说是一株奇异的仙草。那东西名为‘缠情',原本是长在三生石上的一株小花,由于吸收了那姻缘石上世界众生的情爱执念,变成了这世上最特异的仙草。不论人神仙佛,不管你有多少年的修为,多么地冷血无情,一旦服下刚从石上采摘而下的花朵,就会对第一刻注意到的对象产生浓烈的爱慕之情。"掌灯叹了口气:"只可惜那仙草虽然奇异,却只是有此一说,一是由于那花蕾虽长成了近三千年,但从没有开放过。二来,据说那花朵离开根茎至多一刻,就会化作无形。所以,这东西在天上虽人人知道,却从没有真正见过它的用处。"   "你是说,寒华正是服了那花?那怎么可能?"   "应该说,他并不知道自己服了‘缠情',这也是特性之一。"掌灯第一次看着他笑了:"其实,无辜的是你,但你只是一介凡人,有此奇遇,就当作是命中的劫数好了。"   "劫数?"连玉有些愕然,他拿起了手边的杯子,却又立刻放了回去,他的手抖着,根本无法握稳。   "你信了我吗?"   "似乎......没有理由不信,仙子尊贵,怎么会诓骗我这凡人?"连玉笑了。   "你的反应倒是奇怪。"掌灯看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了断这段因缘,你和他人仙殊途,终究是不合适的。"   "应该是这样。"连玉低下头,看着自己白色儒衫上隐约的云纹:"不知道仙子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缠情'其实只要服用两次,就可以抵消药力。我之所以今天才来,为的就是等这朵花开。"掌灯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盒:"这缠情总共才有两朵花蕾,我还以为要等上千百年。可倒是巧了,间隔不久居然次第花开,花离萼后连根茎都已经消失不见。我从百花仙子那里借来的玉盒,可以保留这花三个时辰内不谢。这花遇水即溶,如果他喝了,也就解除了药性。"   "是吗?"连玉觉得有些气急:"听仙子言下之意,似乎还要我来帮忙?"   "你倒有些头脑。不错,你如果答应我把这水让上仙喝下去。我答应你,非但不会为难你,甚至会求王母破例让你即刻位列仙班,怎么样?"   "仙子以为我是贪图神仙之名的人?"   "好!我也猜到是说不通的。那我问你,你爱上仙吗?"   连玉抬头看着她。   "不回答?那就不是绝对不爱了?"掌灯也冷眼看他:"既然是这样,那你心里有没有不安呢?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上仙对你的爱是出自真心还是受药性所至?"   "如果我拒绝呢?"   "我总会有办法。我只是在可怜你,可怜你受了牵连,由你来亲自证实总是更好的。"   连玉站了起来,阳光从窗外透入,他却觉得有点发冷。   "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诓骗我?如果这事实并不是像你所说的,我岂不是有可能害了寒华?"   "我愿以我的仙籍起誓,我所言半点不假。"   "如果真是这样,你当初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掌灯变了脸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玉盯着她,神情逐渐严厉:"如果我猜得不错,当初寒华之所以会服下这花,应该是仙子你出于私心所为。你当初能不顾身份做出有违礼德之事,今天又何尝不会违背誓约?"   "真是没有想到......"掌灯的脸上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你竟然会这么想。"   "你的心思我很明白。"连玉走到她身边:"可惜,我不会那么做的。"   "你竟宁愿沉溺假象?"   "不,我会告诉寒华,怎么处理,得由他自己决定。"   "你这和不肯有什么区别?"寒华上仙对他执迷之深,又怎么会服下这花?   "他并不是丧失神智,孰是孰非应该由他自己判断,不是你我。"连玉越过她,走到门边:"仙子,你修行不易,得道成仙也是因为有灵慧之根。应该是明白的,有些事如果要强求,反倒会伤了本意。若是爱他,又何必要左右他的心志?"   掌灯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凡夫俗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安逸之气,仅仅是看着他,那躁动的心也会平和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柔和到连自己也觉得惊讶:"他为了你,一路闯上了西王母的昆仑山,打伤了无数的守卫,强抢了那株三千年长成的绛草?"   "我不觉得奇怪。"   "如果他以后恢复成那个无情的寒华上仙,视你为陌路,那你又会怎么样?"想到这里,连她都几乎有点难过了。   "命里无时莫强求。仙子,你是仙家,怎么会连这点都堪不破呢?"他倚到门扉上,终于有些疲累了,那感觉,竟然会有些像以前他发病时的那种前兆。   "你是凡人吗?为什么竟然会......"比她这神仙还要放得下?   "他当然只是个凡人!"   "是你?"掌灯迷惘一敛,飞身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连玉瘫软的身体。   而连玉倒下的一刻,却有另一张脸庞从门外显现。   "你想做什么?"掌灯低头,看出连玉只是身子软倒无法动弹,神智倒还清醒。   "我做什么?"来人笑眯眯的,尔雅斯文的五官一派温和无害:"我倒想问问仙子你,你不会被这个凡人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念头吧!还是,你对寒华上仙的情意竟然只有那么短浅?"   "并不是那样!"掌灯一时有些心虚:"我只是希望能尽量光明正大一些。"   "光明正大?"那人嗤笑出声:"你是想等寒华回来,光明正大地让他处罚你?"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掌灯性子倨傲,纵然是心里十分地畏惧这个人,却依旧反驳:"如果不是你教我用这‘缠情'......"   "唷!仙子此时倒想推卸责任了。"那人也不恼火,仍旧笑着:"你当天苦苦哀求,我也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反倒是害了仙子啊!"   "你......"   "别恼别恼,我是开个玩笑!仙子多情,那人却不愿消受,我当然是看不下去了。但事已至此,你再犹豫不定,会害了大家倒是真的。"那人半蹲下,与连玉平视:"今天怕要对不起你了。不过这都要怪寒华,他那时如果不是想用法力强行将药性驱离,也不会让‘缠情'进入了五脏六腑,爱你成狂。"   "如果上仙今天不愿服下,这一切也是白费。"掌灯皱起眉头,寒华要是不愿意服下,又有谁能强迫得了他?   "硬来那当然是不行的。他要是真的生了气,我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那人露出无奈的表情,像是在轻松说笑:"所以,还是避免冲突为上。"   "那该怎么办?"放倒这个凡人,也是避免冲突的手段?   那人不答话,上上下下打量着连玉。   "你......这是干什么?"掌灯瞪大眼,看着他的举动。   连玉同时大吃一惊,可恨口不能言,但目光中却满是焦虑。   "你懂了,对吗?"那人长身而起,白衣飘飘,尔雅的五官幻化成清秀温和,神情中戏谑无踪,满是祥和平静。"我原本不想和他照面,看来还是无法避免地要见上一面了。"   "你以为可以骗过上仙?"掌灯狐疑着。   "我有办法让你闯入他的长白幻境而不让他立刻发现,当然有把握瞒过他。"他说起话来也不再语带暗嘲,反倒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淡然自得。   一时连掌灯也恍惚了,如果不是连玉就倒在她的脚边,她还以为自己仍旧在和那个奇怪的凡人正讲着话。   "算算时辰,他该回来了。"那个"连玉"伸手在身前凌空虚画了个圆圈:"我在那个角落设了障术,你和他就待到那里面,就当是看出戏好了!"   事到如今,掌灯别无选择,只好扶起连玉往角落走去。   "你......你究竟......谁......"连玉用尽气力,也只讲出了这几个残破的呢喃之音。   那人奇怪他还有力气讲话,然后突然恍悟。走到他的面前,有些自言自语:"我倒忘了,还是要谨慎些好。"   他一拂袖,连玉当然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的名字告诉你也无所谓,你就好好记住吧!我叫做......"说到这里,却突然没有了声音,只是含笑看着连玉。   掌灯觉得惊讶,他应该是用法术只让连玉一个人听得见他说了什么,但连玉听到的那一瞬间,眼睛里饱含着惊异、不解、焦虑、不安。   是什么名字?居然让这个直到刚才也仍保持清明的人方寸大乱。   "仙子可是也想知道我的名字?"那人笑了,是那种半真半假的笑,在连玉的脸上看见这种笑容,实在是一件很别扭的事。   "不必了。"掌灯觉得很不舒服。   "这才对,知道我名字的人,多半的下场都不会很好。"他面容一敛,终于收起笑容:"快进去,寒华就要回来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寒华长袖一摆,翩然落下。   "无瑕,我回来了。"看到连玉正品茗捧卷,他不由放轻了声音。   "喔!"连玉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你今天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清晨。"寒华走了进来,眉眼含笑。   连玉点点头,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寒华坐了下来:"我今天去了趟远处,带回一件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深知我的喜好,当然不会说错。"连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寒华笑意更浓。   "那是当然。"他也喝了口茶,问:"今天你读了什么书?"   "前朝的诗文。"连玉放下手中书卷:"盛世之中的文采风流,战乱时的激昂慷慨,这千古文章都是顺应时事而出。自唐以后,怕难有鼎盛之局,也难有这种大家了。"   "说得不错。"寒华抚掌微笑,但嘴里却说:"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从今天以后,恐怕很难有这般惟妙惟肖的模仿了!"   "连玉"笑容一僵,转眼笑了出来,半真半假地微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你看出了破绽?"   "你要是假装别人,我不一定看得出来。可你假装的是他,我怎么会错认他呢?"寒华双眉一抬:"你太投入了,他可从来没有那样专注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更别说你的眼里明明是有所图谋。虽然外表相同,可他绝不会在讲话时移开目光。你一点都不像他!"   "真是失败!"那"连玉"有些懊恼:"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么,无瑕在哪里?"寒华脸色阴沉下来。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一定会扑上来将我撕个粉碎。"   "知道就好。"   "你真是变了不少啊!"那张脸重又换上了尔雅斯文,那人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服,摇着玉骨的折扇,风度翩翩。   "是你?"寒华第一次变了脸色:"竟然是你!"   "故人相见,就算不是感动莫名,也不需要这样横眉相对吧!"那人合上了掌中折扇,笑容里有着快意。   "无瑕呢?"寒华拂袖而起,目光中充满了升腾寒意:"你我恩怨和他无关,你如果对他做了什么,别怪我不念旧情。"   "旧情?你我之间哪来什么恩怨?我又像会为难区区一个凡人的吗?"   "对你我可不敢保证什么,你并不是没有做过那种事情。"   "你这样说,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啊!"那人做出夸张的捧心之状。   "废话少说,你究竟想做什么?"寒华咬牙揪起了他的衣领。   "这样的你,倒也有趣。"那人笑容不变:"日后,我一定会怀念的。"   "你......"寒华双眉皱起。   "不愧是你,居然能捱这么久!怪不得,上次居然能忍到返回长白幻境以后才发作。"那人一根根扳开寒华的手指,整了整前襟。   "是什么?"寒华瞪大双目:"茶水里有什么?"   "只能怪你太自负了!寒华啊寒华,你本来应该是我们当中最难以智取的人。可惜,你终是败在了这‘骄傲'二字上。"那人摇头,叹息着:"你看出了我不是他,却自负地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暗算得了你。你心虽然乱了,但却依旧想得太多。如果你先发制人,我也无可奈何的。"   寒华此刻已沁出汗水,脸色白得吓人。   "我知道你体征特异,百毒不侵。所以,这当然不是毒药。"   "他呢......他......怎么样......"他已有些站立不稳。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担心他,可见这药效之强,不枉费我用尽了心思让它开出花来。"那人满意地点头:"现在你心里一定是恨极了我。不过,片刻以后,你多少应该会感激我才对。"   "无瑕......"   "算了!看见你这么痴情,我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那人"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对着屋里的角落扇了一扇。   "无瑕!"明明已经没有了力气,但寒华还是急速地移了过去。   连玉不能说话,眼睛里却闪动着忧虑与焦急。   寒华把他扶到怀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没事,你没事就好。"他大大地呼出一口气,一手抚上连玉的脸畔,冷汗淋漓的脸上露出笑容:"你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在。"   连玉抬起手来,颤抖着拭去寒华额上的冷汗,看着他安慰的眼神,心里忽地一阵绞痛......   一滴晶莹的泪水溢出他的眼眶,滑过苍白的脸颊,落到了同样苍白的寒华的手上。   "你哭了?"寒华一阵心慌,连玉的性格外柔内刚,无论怎样的逆境,他总是从容面对,什么时候看他流过泪水?"怎么了,困缚不是解了吗?你哪里在痛?"   "寒华。"连玉一手撑起自己,心里百味陈杂:"你呢?要不要紧?是不是很难受?"   "不,没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寒华笑着摇头,也不顾自己的样子有多么难以取信于人。   他回过头去,神情严厉:"我要你以盘古圣君之名起誓,如果你动他一根寒毛,你就永远得不到心中所想之物。你要是不愿意起誓,现在我就和你放手一博,哪怕是两败俱亡,我也在所不惜。"   青衣男子一听这话,原本优哉的神情突然变了,尔雅的五官不笑时,竟化为阴冷邪魅:"你现在倒相信我的誓言了吗?你就不怕我会反悔?"   "你如果会反悔,就不会立誓。因为只有那样东西,你不舍得冒一丝一毫失去的风险。"   青衣男子盯着他看了片刻,突地放声大笑:"寒华啊寒华!你真不愧是他最倚重推崇的手足,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令我头痛,也只有你能办得到了。"   "好!"他抚摸着丝绢的扇面:"我以盘古圣君之名起誓,我从这一刻起,要是动手伤害这个凡人一丝一毫,我心里最想得到的那样事物就会永远失去,永不能得。"   寒华勾勾嘴角,算是接受。   "寒华!"连玉看着手心里的一抹鲜红,以及寒华唇角边流淌出的一缕艳色。   "没什么,只是咬碎了嘴唇。"寒华把头靠到连玉肩上,声音变得轻了:"你不要担心,我马上就会好了。"   "你是马上就会好了。不过你如果是想继续强行抵抗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青衣男子露出无奈的表情。   "无瑕。"寒华没有理会他,继续和连玉讲着话:"你刚才的眼泪可是为我而流的?"   连玉望着他期待的目光,闭上眼,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寒华抓住了他的手:"我从没想过你会为我流泪。哪怕是现在就要死了,我也很开心。"   "胡说什么!要说死,你总不会比我先死的。"连玉眉头放松,神态由焦急变回了平和,连一旁的青衣男子也为他突来的平静挑起了眉毛。"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天对我说过,除非你死了,否则,我的生死任谁也不能决定。你现在如果真的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去找到你。我倒要问个明白,谁让你把话说得太满,我原本还想多活些时日的。   "你是说......"寒华一时停了呼吸,这些话听起来......"你不会是想......"   "你如果死了,连无瑕绝不独活。"他讲出这句话,突然感觉心上一轻。生与死,对他来讲,一向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   寒华惊愕地几乎忘了自己身上阵阵的噬骨之痛,定定地看着连玉。   这几句话,不就是代表生死相许?   "你以为我是在骗你?"连玉轻轻拭去了他唇边又涌流出的鲜血,然后用力地反手抓住了寒华:"我虽然心肠很软,可是,这一生中从没有说出过违背心意的话。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被你感动而出言安慰你,我说出生死相随的话来,是因为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无瑕!"寒华心头一阵狂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溅到了连玉白色的衣衫上,形似一幅红梅怒放的景致。   连玉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抹去脸上的血渍。   "无瑕,我好开心。"寒华终于倒在了连玉的怀里,脸上一付心满意足的笑容;"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可是......又不知道该先讲什么。"   "那就不要说了,我明白的。"   寒华点点头,脸上的倦意却更浓了:"和我讲话,无瑕。"   "你要是困了,就睡上一觉吧!"连玉用手指梳理着他乌黑的长发:"等你醒了,我们慢慢地说。"   "好,我只小睡一会儿,马上就会醒了。无瑕......你会在的,是吗?"寒华用力地撑着精神,等着回答。   "是的,我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连玉颔首,微笑着。   "无瑕。"似呼唤,又似叹息。   连玉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望着他阖上了总是追逐着自己的双眸,带着微笑失去了意识。   "好一出生死相许。"有人鼓掌:"真叫我以为自己错放了毒药,毒死了他。"   连玉也不理他,垂首望着寒华的脸。   "你很聪明,更是特别。"那人似乎很喜欢自言自语:"我都忍不住有些为你难过,才动了这情,却在转眼间失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   "我看。"连玉抬头望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你忍不住为之难过的是你自己吧!"   "哦?为什么这么说?"那人"哗"地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   "你很伤心,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你心中痛苦,所以才出言伤我。你根本不是在同情我,你是高兴,高兴这世上有另一个人与你一样,即将失却一切。"   "是吗?"那人笑眯眯地:"我知道你在难过,你尽管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你心里其实已经很生气了。如果不是你对寒华下了毒誓,你现在说不定已经把我杀了。"   青衣男子停下了扇风的动作,看着头也不抬的连玉。   "你说得虽然刺耳,可我得承认,我刚才心里确实起了杀机。看来寒华倒是告诉了你不少事啊!"   连玉摇头:"你错了,虽然我知道你,可是他并没有详细提起过。"   "了不起,除了很多年以前的一位旧相识以外,这世上居然会有另一个人一眼看穿了我,你很是了不起。"   "没什么了不起的。"连玉抬头看他,眼睛里的坦荡平和让他的笑容差点挂不下去:"你不难懂,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瞒不过寒华。"   "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意思,这个凡人不太一般啊!   "因为你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很明显地,你心里一直忿忿不平。我虽然并不知道原因,可想起来,多半和寒华逼你立下的誓言有关。你的确擅于掩饰,可是,纵然你是神,一旦有了日夜不得平复的心结,总会不经意流露而出的。"   "我现在告诉你,寒华爱上你以及现在的情况,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你心里就不会有一丝怨怼吗?"   连玉微笑,搂紧怀里的寒华,有风吹过,二人白衣飞扬,像是一个虚幻的影像。   "你无非想说,我面对的是镜花水月。但我不这么想,那也是寒华,只是你不熟识的另一面而已。他说爱我,就是寒华爱我,本来就没什么区别。万物有情,只是表象不一,神仙们也不外如是,连你也是一样的。不过你表达的方式太过激烈,伤害了别人,却无法满足自己。"   "多少年了?"那人的表情似乎充满了惊讶:"有多少年没有人对我说教了?寒华啊寒华!你的眼光还真不是普通的好!"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连公子。最近的这几千年,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我几乎就要开始欣赏你了。可惜!"他叹了口气:"我不得不告诉你,正是我成就了你这一生中最大的劫数,这劫是从我的刻意而来,我没有理由改变这既定的计划,所以,不得不委屈了你。"   连玉听着他隐讳的说话,并不是很明白,也不想明白。   "准备好了吗?"那人的兴致突然高昂起来:"其实,好戏还没有开场呢!"   他打了个响指,笑得有一丝残酷。   山中高士雪,世上隐者名。   碧落黄泉处,纵是辗转零落千年情,   始终意难平。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十章     连玉一惊。   那斜挑入鬓的眉下,那双乌黑清冽的眼......   "寒华!"他不知该开始欢喜或是悲伤。   寒华醒了,突兀地醒来,如同那天......从天上突兀地来到凡间,突兀地闯入他的生命......   那双眼中,没有情感......   "你在做什么?"那声音,好冷......   手中再也没有丝毫温度......   "你,不认识我了?"连玉望着他,低声问道。   寒华看他,目光移到二人交叠而握的手上,眉头轻皱。   连玉只觉得眼前一花,背部一阵剧痛,再睁开眼,自己已经摔落到了三丈开外,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污秽!"寒华袖袍一展,浑身上下即刻洁净如昔,再无一丝血渍污迹。   连玉齿根一阵紧咬,不论摔得多痛,都没有这一句话让他痛得入了心肺。   "终于醒了啊!如果你再不醒来,我都要快说不过他了。"青衣男子夸张地叫着,成功地引得了寒华的注意。   "是你?"寒华冷冷地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对嘛!"青衣男子笑得更是开心:"这样冷冰冰的才像你啊!"   寒华目光四处一转,为自己所看见的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青衣男子用扇子掩住嘴,像在偷笑:"可是确实不错啊!这样看来才是住家,而不是一个屋檐。"   寒华冷哼一声,袖袍拂到之处,一切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没有诗书乐器,没有茵茵碧色。   白雪,竹舍,深蓝的湖水......   连玉站着,指甲生生地掐入了木质的窗棂。   "告诉我,寒华。你真的不记得他了吗?"   寒华的眼睛终于落回了连玉的身上。   白衣染血的连玉,面无血色的连玉,仍然稳稳站立着的连玉。   寒华的眼里像是闪过了什么。   "认得的吧!这位无瑕公子,可与你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闭嘴!我还没有开始和你算帐。"   "你说狠话还这么冷冰冰的,真是特别!"青衣男子陪着笑脸。   寒华盯着连玉,眉头皱紧。   "我知道我误服了‘缠情',那只是意外。虽然我对于发生过的事没有什么印象,但大致上可以估算得到。"纵使是以寒华的漠然,说起这些也有点生硬。   原来没有看错,他眼中真的是恼怒,是不屑,是憎恶!   "你也并不是全无利益,你命定早夭,至今也多活了不少时日。"   连玉低头,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青衣男子问道。   "只是觉得有趣,你不觉得吗?"   青衣男子摇头。   "怎么会不好笑?我倒觉得挺有趣的。"连玉看向寒华:"那么请问先生又想怎样处置我呢?"   "我曾允诺把你的魂魄送到地府,绝对不会食言。"   "那么说,你是要杀了我?"连玉点头:"那也是应该的。"   寒华住了口,直直地看着他:"是劫数,不是你的能力所能更改。"   "不错!"青衣男子接了口。   "先生,现在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呢?"连玉盯着寒华的眼睛。   寒华没有回答,但连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污浊的凡人。"连玉松开了手,指尖上鲜血淋漓:"对,先生,只是做了场梦。"   他侧过脸,望向窗外蔚蓝天幕。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没有人做过这样的梦。还是,终究只是你所做的梦,这一切,连我......不过是醒来后不复记忆的场景。"   他边说边微笑着,风吹过,撩动衣袂发丝,衬得他有如谪仙。   "真是可惜了。你原本深有慧根,如果不是寿命短薄,不需要太多的时间,能够得悟大道也说不一定。"青衣男子摇了摇头,状似惋惜。   连玉回过头来,笑着说:"我刚才对你说了,如果是你不在了,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是要追随而去的。虽然到了现在......但我说过的话,全是出自真心。我会等的,绝对不会违背了诺言。"   "我是不会去那里的。"说话的是寒华。   "没关系。"连玉挽起鲜血斑斑的衣袖,泪盈于睫,却不再滴落下来:"哪怕是要等上千年,万年,哪怕永远。那是我答应的,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   "随你。"寒华淡淡地回答。   "等等!"青衣男子折扇一挥,挡在了寒华眼前:"我今天来,可不单单是为了看你们这出相忘红尘的。"   "你还不死心?"   "怎么会呢?我这点耐心还是有的。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了。"他抚摩着手中折扇,垂下眼睑:"你看,现在来谈这个问题不是正好吗?我刚刚才发现,原来你把东西给了这位连公子了。这样一来,什么都好说出口了。"   "你有把握我会答应?"   "为什么不呢?那东西本来是你从我这里得去的,对你又没有什么用处。你既然不会为了它而和我同归于尽,那么,照你现在的情况,也不会耗力和我动手的吧!"   "你一向计算得精准。"寒华显然十分不悦。   "不,这一回出了太大的岔子,差一点就大事不妙了。还是源于我低估了你的实力。不过,这回我是有心算无心,出了小人的招数,险胜于运势罢了。"   "哼!"寒华冷哼。"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向我挑战?居然甘作小人?"   "要是换了平时,我可没把握胜得过你?更何况你我之名一向旗鼓相当,‘他'曾说论智谋敏锐我及不上你,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的。"   "你要给你就是,何须唇舌之中诸多取巧。"   "那么,就多谢了!"青衣男子看向连玉:"只是我答应过,不动这个凡人一丝一毫。何况它和你性质相近,你取出来,才不会玷污了它。"   寒华看看他,走前两步,来到连玉面前:"我要在你身上拿一样东西。不过,你反正就要离生,那东西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说完,缓缓伸出了右手。   连玉只觉心口一片寒冷,他静静地看着寒华的指尖穿透自己的胸口如同穿透无形的烟雾,没入了心口的方向。   下一刻,寒华手指微曲,像是抓到了某样东西,手慢慢从连玉的胸口抽回。   连玉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楚汹涌而来。一个不稳,本能地抓住了寒华的衣袖。   寒华的手终于取了出来,纤长的指尖中,一颗雪白的珠子放射着七彩光华。   青衣男子的脸上露出喜色。   "冽水神珠给你,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寒华随手一抛,那珠子稳稳落到了丝绢扇面上。   那人第一次不多话,只是拿起珠子细细看着。   "我把可以和缓我法力性质的冽水神珠从你身体里取出来,你旧患复发,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连玉:"不过,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乃天理之道,你也不需要太过恐慌。"   连玉放开他的衣袖,自己站直:"先生多虑了,我对于生死二字,一向看得不重。"   寒华点点头。   "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寒华微微一讶。   "我想让你现在就把我杀了。"   "你已经活不过一个时辰。"   "连玉只求先生亲手了结我的性命。如果你不答应,不觉得是苛待了我吗?"   "没想到你性格倒还真是古怪。"青衣男子兴致极好,他左右看看相视而立的二个人:"若不得之而宁毁!这个倒是深得我心的!"   寒华也看着一脸淡然的连玉:"你真的那么希望?"   连玉惨然而笑,轻轻颔首。   寒华伸出右手,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晶莹似冰的长剑。   "你真是好福气,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把凝冰神剑了。"青衣男子退开两步:"无瑕公子,日后如果见到了逼我立誓的那个人,你可要好好地为我解释一下,我可是连半根头发也没有动你的喔!"   连玉对着寒华拱手作揖:"先生,我今天和你告别。从此,天上人间,恐怕不会再见了,还希望先生多加珍重。"   剑划裂半空,卷起漫天寒气,如怒号,如悲歌......   "他真是个十分特别的人。"收起折扇,那人摇头。   寒华将目光由坐倒窗边的白色身影处收回。   "你就这样走了?不掩埋了他吗?"好歹也要学凡人们的习俗让他入土为安吧!   "神魂已远,皮囊自然就会朽坏。"   "在自己的屋里留着尸体,总不太好吧!"那人咋舌。   "染上污秽血光之处,我不会再要了。"反正不过经年,也会化为尘土。   "唉──!"那人叹了口气:"我以为自己够薄情的了,果然还是和你相去甚远。"   寒华一个振袖,顿时人影已渺。   半空远远传来留音:"你我前情旧债一笔勾销,从今以后,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是处处阻挠,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青衣男子站在那里,唇畔带笑。   许久之后......   "你还是真是气得不轻啊!"青衣男子挑眉一笑:"说什么一笔勾销?我跟你的旧帐,哪里还能算得清啊!"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半蹲下来。   "真是的!一剑穿心,他果然本性冰寒,不可教也!"他侧头看看连玉已经失去生命的脸庞:"你要是现在死了,不是很无趣?你到了今天的地步,我多少有些责任。你们原本缘份尽了,从此以往,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但这因是我,果是他,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不以我的意见决定结果可不行,我会觉得落了下风的!何况我和他之间的争斗注定了旷日持久,埋下越多的变数于我越是有利。"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你服食过绛草,体质已经异于常人。我可以试着让你还阳,但却难以保证这东西能够和他留在你身上的气息相抵消,到最后会有什么后果......不是挺有趣的?"   他手中拿着一颗火红的珠子,缠绕的光华犹如熊熊火焰,泛出万道红光。   "这颗珠子叫做炙炎,今天我把它送给你,算是清算旧怨。从今后,你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寒华曾经和你命数相系,不会再知道你还活着,你既然和我的命途相关,我也不能算出你的未来。你的前途,不会有任何可知之数。"他笑得很是开心:"你瞧,这样才叫有趣!"   "反正,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令人期待了!他日重逢前,你可要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啊!"他把珠子放进连玉的嘴里,使力让他吞了下去。   他站了起来,目光放到另一边的角落:"至于你么,既然已经听到看到,不如继续听继续看,反正你长生不死的,可能过个几千年,如果我想起来的话,或许会放你出来。"   朗笑声起,青影闪动,留下一片死寂。   一双眼幽幽睁开。   前尘   坐在云雾缭绕的莲花池畔,二人正在对弈,一人执白,一人执黑。   执白子的人突然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说道:"我输了。"   执黑子的人惊讶地说:"不过下了几步,你又认输?"   "是你太高明,不过几步,我已经没有了赢的机会。既然这样,何必再做无益的挣扎?"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墨黑的头发迤逦及地,相比他的容貌,那满池娇艳的莲花已无一丝颜色。   "一连数盘都是这样,你可是在存心敷衍我?"执黑子的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袍,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苦恼,用手中的折扇轻击着乘放棋子的玉匣。"说不定还有机会啊!现在下结论是不是太早了?"   "下棋这回事,太容易引起好胜之心。棋盘方寸就是战场,无执念之人不可胜出。我既然修行,就已经摒弃了求胜之念,再下多久,都不能赢你。"白衣男子温驯地笑着:"更何况我知道,到你觉着无趣,多半就不会再要求和我下棋了。"   "每次来你这里,总要听些奇怪的论调。"青衣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到池边,看着那片像是没有尽头的莲花。"听说,你的莲池里,种的是人心?"   "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白衣男子站到了他的身边:"确切来说,是人心中的平静。只有最平和知足的心,才能让属于自己的莲花绽放。"   "还好我不是凡人。"青衣男子用扇子掩住了嘴角:"不然的话,这片池子里到最后都没开的那一朵,一定是我的。"   "你这是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怀疑?" 白衣男子伸手抚过眼前盛开的花瓣:"我可以为每一个人种上一朵莲花,但要让花开只能靠他们自己。对于执着的心,我没有化解的办法。"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求之不得的痛苦。"青衣男子斜眼看他,有一些嘲笑的意味:"我倒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深坠苦海,万劫不复。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有平和知足的心?"   "我不知道。"白衣男子始终保持着微笑:"我只知道,未知才称为将来。"   云雾里,莲花处处,清静无香。   请继续期待《仙魔劫》续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长白幻境,暴雪正狂。   高悬在长白山顶万丈高处,连飞鸟也远远无法企及的高度,是凡人无法到达的绝境。   这里,甚至是神仙的禁地。   一目雪山冰湖,寒冽不可亲近,正如它的主人......   在一片深蓝湖水边,一地白雪上,一座青色竹舍里,正有两人静静对峙。   "他真是十分特别。"收起手中玉骨折扇,穿著青衣的那人开了口,好像是在可惜著什么。   另一个著白衣的人将目光由坐倒在窗边的身影处收回。   然后转身,像要离开。   "你就这样走了?不掩埋了他吗?"青衣男子叫住他,语气中带著刻意的惊讶。   "神魂已远,皮囊自会朽坏。"白衣人开了口,不但他的人看来冰冷不可亲近,连说话也是冷冰冰的。   "在自己的屋里留著尸体,总不太好吧!"青衣男子咋舌。   "染上污秽血光之处,我不会再要了。"反正不过经年,也会化为尘土。   "唉──!"青衣男子叹了口气:"我以为自己够薄情的了,果然还是和你相去甚远。"   白衣人也不理他,一个振袖,头上玉环轻轻撞击作响,顿时人影已渺。   半空远远传来留音:"你我前情旧债一笔勾销,从此以后,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是处处阻挠,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青衣男子站在那里,唇畔带笑。   许久之后......   "你还是真是气得不轻啊!"青衣男子挑眉一笑:"说什么一笔勾销?我跟你的旧帐,哪里还能算得清啊!"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半蹲下来。   "真是的!一剑穿心,他果然本性冰寒,不可教也!"他侧头看看窗边坐著的那个已经失去生命的身体,笑著说:"你若现时死了,岂不无趣?你到了今日的地步,我多少有些责任。你们原本缘份尽了,从此以往,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但这因是我,果是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以我的意见决定结果可不行,我会觉得落了下风的!何况我与他之间的争斗注定了旷日持久,埋下越多的变数于我越是有利。"他自怀中取出一物:"你服食过绛草,体质已经异于常人。我可以试著让你还阳,但却难以保证这东西能够和他留在你身上的气息相抗衡,到最后会有什么后果......不是挺有趣的?"   他手中拿著一颗火红的珠子,缠绕其上的光华犹如熊熊火焰,泛出万道红光。   "这颗珠子叫做炙炎,今日我把它送给你,算是清算旧怨。从今后,你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他曾和你命数相系,不会再知道你还活著,你既然和我的命途相关,我也不能算出你的未来。你的前途,不会有任何可知之数。"他笑得很是开心:"你瞧,这才叫有趣!"   "反正,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令人期待了!他日重逢前,你可要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啊!"他把珠子放进那死去之人的嘴里,使力让那人吞了下去。   朗笑声起,青影闪动,终于只留下一片死寂。   一双眼幽幽睁开。   乌黑如旧,流转间,却闪动著深红光华......   前发,一络红,色如鲜血......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可是他并不想停下来,他需要这样走着。   一座又一座的城镇,一处又一处的荒野,任什么都无法让他停下脚步。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他从不允许自己像现在这样胡乱披散着头发,衣着不洁。可现在,他根本不理会这些了,他只知道,是不能停下来的,如果要是停下来了......就必须......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走了很久?"最初,似乎有人这么问过他。   问那话的人有点眼熟,看他始终不回答,最终还是走了。   有多久了?一天?十年?还是已走了一世?   为什么不停赶着路呢?   是在寻找什么?或是逃避什么?   不知道啊......   这是一片大泽,云雾缭绕。   好像有人试图阻拦他,不让他前进。   但他还是继续走着......   周围似乎有些奇怪,但只要能够行走就好。   眼前是一片白茫,但他没觉得有什么阻碍。   没有尽头?那最好了......   白日黑夜替换,但他重复地做着两个动作,提脚,迈一步,提脚,迈一步......   这一夜......   眼角闪过红色的光芒。   前方有东西拦着?那绕过去吧......   但他突然间停了下来。   很突然,突然地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我在问你!"有一个声音传入他空茫了很久的神智。   "我是问你,你的心还在吗?"   就是这句,这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皱了皱眉,然后缓缓地转过头。   "天啊!"他倒抽了口凉气,不由地向后退去。   这是他自出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   月光明亮,眼中所见,宛如无间地狱。   到处是残肢断臂,他一生也没有同时看见过这么多的血。   "血池地狱?我是真的死了吗?"浓烈的血腥气让他忍不住地隐隐作呕。   白的肢体,红的血液,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它们是死了,不过,你还是活着的。"又是那个声音,钻入了他的脑海。   他定了定心神,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看见了说话的那个......人......   至少,看上去像是个"人"。   先前没看见,是因为那个"人"穿了一件鲜红的衣裳,鲜红鲜红的,血一样的颜色。然后,在一片血海之中,几乎让人分辨不出那是一个完整的,鲜活的生命。   或许,那衣裳本不是红色的......   血淋淋的画面让他又一阵头晕,背靠到了身后的参天大树上才稳住了身形。   "你在做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   那个看来像是个青年的"人",正从地上的一个胸膛里,拿出一颗像是"心脏"的东西。   "做什么?"红衣的青年歪着头:"找心啊!我的心不见了,我正在找。"   "这些人是你杀的?"他转过头,不忍再看。   "这些东西是我杀掉的不错。"青年低着头,把那血淋淋的内脏翻来翻去看着。"不过,它们不是什么人,它们只是一些刚能化成人形的低等妖精。"   "你......也是妖精吗?"他捂住了唇鼻,受不了那种腥臭。   "是。"那青年不满意地咕哝一声,把手里的心脏随便一扔,狠狠踩了一脚:"如果不是,我就出去了,人比较好找。"   他敢发誓他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突然觉得有些生气,一生气,他的头就不晕了,也就能稳稳地站直。   "不论是妖是人,你不觉得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利,滥杀无辜?"   那青年似乎感到奇怪,然后就抬起了头来。   他的心一痛。   青年的脸上笼着一块黑纱,但那双眼睛,黑白得分明,长长的凤眼,那眼神,清澈得近乎冷酷......好熟悉的冷酷......   "它们刚才跟在你的后头,说你身上有着仙气,只要吃了你,就能够多几百年的修为。"青年上上下下看着他:"它们最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因为你,才会一下子逮到这么多,我看你也有点奇怪,所以才会问问的。"   "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杀生。"他皱着眉:"乱造杀孽会有业报,他们要杀我,让他们杀了便好,何必弄污你自己的手呢?"   "你真的挺奇怪的。"青年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与他平视:"我也见过人,可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每个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你身上有仙气,可又不像是神仙的味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白色的衣裳,上面有着暗色的血迹,披散着满头的长发,可居然不显得邋遢。"你也不是个人,更不像是个精怪。"   青年伸手碰了碰他前额一络暗红的头发:"奇怪的头发。"   那一碰,把手上的血沾了不少到他的发上。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心呢?它还在吗?"青年问。   他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这么奇怪,你的心也挺奇怪的吧!也许就是我在找的那颗也说不定。"   他随着青年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青年闻言两眼放光:"你胸口有这么多血,我还以为被人先剜去了。"   青年兴高采烈地一把拉开他的前襟,却面色一变,语带埋怨地说:"你骗我干什么?你的心明明也被人剜走了嘛!"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上有一道创痕,正是在心口的位置,那疤痕虽然已经痊愈,但色泽依旧红艳,十分明显。   "对了。"他记起了什么:"我的心倒是还在,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死了?怎么死的?"青年失望地追问。   "被一把剑,冰冷的,美丽的长剑。"他微笑着回答。   青年狐疑地把手放到他的心口。   "是啊!都不在跳了。"青年失望极了:"死的,对我是没用的。"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他忍不住开了口,虽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但那双眼睛......   "我的脸?"青年问:"为什么要看我的脸?"   "只是想看看。"   "脸不好看。"青年摇头:"它们取笑我的脸,我就剜了它们的心。"   "不,我不会的。"他不由地摸了摸青年的头,就像对待一个稚气的孩童一样。   "好吧!"青年点点头:"你如果笑我,我就剜了你的心。"   他点头,算是保证。   青年伸手拉下了自己的面纱。   "天哪!"他把手伸向那张脸,却不敢碰触。   那应该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至少,那原本应该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可是,那俊俏的轮廓上,白皙的皮肤上,竟布满了伤痕。用的是利器,又狠又快地划碎了这张美丽的脸。大大小小的伤疤如同扭曲的蜈蚣爬满了整张面孔,彻底地毁了他的样貌。在夜色中看来,分外地可怕。   "是谁这么狠心?"他心里有些难过,虽然不是女子,但这样的伤害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别人?"   "我不是人,我是妖。"青年索性随手扔了黑纱:"你这是在为我难过吗?"   "你自己呢?不觉得难过吗?"就算是妖,也是有感觉的吧!   青年摇了摇头:"我不难过,我觉得很好啊!"   这答案让他迷惑了,难道说,妖都是这样特异的吗?   "你没有笑我,我就不剜你的心了。"青年心情倒是好起来了:"对了,你是不是我的父亲呢?"   "父亲?"他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它们说,只有我的父母才不会嫌弃我的脸难看。你是第一个没有嫌我脸难看的,那应该就是我父亲吧!"   "不,我不是。"   "为什么?"   "我年纪不大,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也许,这个看似稚气的妖年纪反而比他大多了。   "年纪不大?"青年皱眉:"可是,你看上去很老了啊!"   他不解地看着青年。   "你跟我来。"青年一把抓起他的手,拖着他就跑。   "去哪里?"   "看看谁比较老啊!"   他只能放开脚步,尽力跟上青年。   拐了两三个弯,也不知跑了多久......   "到了。"青年终于停了下来。   是一片池塘。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青年把他拖到池边,指着池塘里如镜一样的水面。   藉着月色光华,他怔怔地看着,怔怔地抚上鬓边眉梢。   那应该宛如子夜的乌黑,竟已是一片雪白。除了额前那络诡异的暗红,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长发竟变成了雪白一片。   "相思何以凭?一夜青丝尽飞雪。"他笑了,带着深深的自嘲:"我竟然似小女儿模样,为了一个情字,零落到了这般......"   "那是什么意思?"青年凑过来问他。   "你还是不要懂的好。"他摇了摇头,看向那张残破的脸。   青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那,你现在愿意承认你是我父亲了吗?"   "不,我虽然看起来满头白发,但我的年纪其实不大,我不是你的父亲。"   "你是不是因为我被人剜去了心,才不愿意认我的?"   "剜去了心?你口口声声说被人剜了心。可就算是妖,被剜了心,怎么还能活着呢?"下一刻,他却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青年竟然开始宽衣解带,他生性矜持,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他还是吓得调转头去。   "我是想让你看看啊!"青年的声音听来没有任何的异状:"我的心真的不见了。"   他原本想飞快地一瞥而过,但目光却又转了回去。   "你的心......"   在白皙的皮肤上,心口的位置,有一条又深又阔的旧伤痕,从右肩下方不远开始,斜过整个胸口,一直延伸到小腹上方为止。又深,又阔,狰狞张扬,看的人都会明白那是一个多么惨烈的伤口。   "你看。"青年按了按心口,那里微微地下陷。"我的心不见了,有人拿走了它。"   "这太残忍了......"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一时无法回神:"究竟是谁对你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我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的心不见了,有人剜走了它,我要找回来。"   他动手帮青年整理好衣服,摸了摸青年漆黑的头发。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呢?"他有点难过,眼前的这个妖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既然不见了,你又何必一定要找?"   "可是,大家不都是有心的吗?它们都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不见的。我没有很重要的东西,我想要把它找回来,那我就和大家一样了。"   "重要吗?"他把青年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你看,我的心虽然还在,可是它已经死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严重的。既然你没有心还能活下来,那说明它对于你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可是......"   "你再想想,你被剜了心以后觉得心很重要,那你怎么能再去剜别人的心呢?他们就不会觉得难过了吗?"直觉告诉他,这个妖,心地应该并不是残忍的。   "你说你不是我父亲,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所谓的父亲,是指有血缘关系的血亲。你是妖,我不是,怎么可能会是血亲?"   青年眨了眨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呢?"他问。   "名字?"青年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我爱晚上出来,它们就叫我夜妖。"   "那算不上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他眼神一黯:"我......就叫做无名,是没有名字的意思。"   "你也没有名字啊!"   "我的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事,对于我来说,这个名字最好。但你不同,你忘记了过去种种,代表着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那就应该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名字。"   "新的名字?什么名字呢?"   他看着青年,漆黑的发与眉眼,修长优雅的身形,行止中散发着无法捉摸的神秘。这样的人以前会叫什么名字呢?   "不如就叫做惜夜,好吗?"无关容貌,而是这青年举手投足中,带着高贵张扬,如同夜色一样透露着无尽的华美。   "惜夜?"   "黑夜是光明之始,尽可说所有的希望孕育其中,和你是极为相称的字眼。惜夜,就是珍惜你的意思,希望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可以珍惜你。"他微笑着解说。   "惜夜?我就叫做惜夜......"青年那格外清澈的眼神有一刹那的迷离。   "你喜欢吗?"   青年点点头,看表情,似乎像是在笑。   他心中不忍,如果容貌未毁,这会是怎样俊美的笑脸啊!   "你为我取了名字,那你就做我的父亲好吗?"   "你是想跟着我?"看见青年的眼中充满亲近的渴望,他有了一个念头:"如果你要跟着我,可就不能再剜别人的心了。"   青年用力点头:"我有了父亲,要是我父亲说不剜我就不剜。"   "我们总算是有缘。"他理了理青年的头发,那发黑如丝缎,长到了脚踝:"你跟着我也好,不过,你不能叫我父亲,你可以叫我做无名。"   "我想叫你父亲。"青年的眼中充满了坚持,那坚持,让他心中又痛了一痛。   "随你吧!"对这样的眼神,他向来无力抗拒。   "我不剜别人的心,又该做些什么呢?"   "学着做人吧!惜夜。"   "做人?做人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的?这个问题听来多么耳熟,许久之前......许多年以前......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直以来我总觉得我只是个人。你要是跟着我,我也只懂得教你做人。"   "好啊!父亲让我做人,我做人就是。不过,做人是不是很难?"   "很难。但我们不急,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总是学得会的。"   "好!从今天起,我要做人。"   旭日东升,浓雾不知何时已然尽散。   风吹过。   吹散一天阴云。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三百年后──   他已经跟了很久,从集市一直跟到了这荒山野岭。   究竟还要走多久啊?   听镇上的人说,好像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   还是一网打尽比较好。   转过山坳,一片落樱飘坠,芳草如茵......   吓了他一跳。   没想到居然遇上这么有品味的......   "跟够了吗?"眼前突然多了张脸,吓得他退了几步。   "好大的胆子!"他摆开架势。   "喂!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那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好大的胆子,跟我跟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只小妖,身上血腥味这么浓,不知残害了多少的生灵,今天我要......"   "替天行道,斩妖除魔,对吧!"那人又一阵叹息:"千篇一律,真是没新意。"   "小妖!"他觉得脸上一热,还没人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这样嘲弄过他呢!一时颇觉脸上无光:"纳命来!"   他双手捏印,招来剑灵,满意地看着那妖收起了轻蔑。   "麻烦!"那人双眉一敛,没想自己是遇到了会仙法的术士:"娃娃脸,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识趣的话就快走开。"   "你是怕了吧!"居然叫他娃娃脸!太过分了!长着娃娃脸又不是他的错!"我今天要为天下苍生除去一害!"   这娃娃脸不是学道学成走火入魔了吧!这一害如果好除,哪里轮得到他啊!   天下苍生?真让人受不了!   "娃娃脸,乘我还没发火,你最好走人。"他回头朝谷中看了看:"不然我打得你变猪头!"   "说话中气不足,小妖!你是心虚了吧!"他仰天长笑,以畅胸怀。   "闭嘴!如果你敢把他吵醒的话,我宰了你!"他开始恨自己贪玩,早知道在路上就把这大喉咙甩了算数。   "哼!已经开始想要逃跑了吗?"他看着对方频频向后张望的动作,心中不免洋洋得意起来:"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哪里来的死娃娃脸!   "不如我现在就宰了你,省得你以后死无全尸。"以这种白痴术士,八成会不得善终的。   "看剑!"他手一挥,剑光出鞘,早已蓄势待发的剑灵朝那人冲去。   那人冷冷一笑,手一杨,袖中窜出一条漆黑发亮的长鞭。   糟了!看来这小妖道行不浅,他奋力地想从一片鞭影中打开出路,偏偏那妖鞭法精湛,长鞭不单如影随形,甚至连他的仙剑也斩之不断。   这边心中叫苦,那里虽看似悠闲,但心里倒不免有点惊讶。   "娃娃脸,你还真有一套,怪不得这么猖狂。"能和他缠斗这么久都不分轩轾的,倒还真不多见。"看来宰你要花很大的力气,不如就此算了,快回家吃晚饭吧!"   "住嘴!你这小妖,今日我定要剜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他说着惯常的用词,一边催动剑咒。   "剜我的心?"那人脸上的浅笑突地不见,神情变得异常阴郁。   "哼!"他被突然实力大增的对手逼得手忙脚乱起来:"妖孽!看我的食妖镜!"   终于拿出了压箱底的宝物。   他本已冲到娃娃脸的面前,但被一阵白光刺得眼睛剧痛。换了别人,怕不立刻掩目闪躲,但他天性刚烈,不退反进,一副不胜也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料想颈上一凉,那妖竟在镜光照射下直冲过来,五指一张,生生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时,三魂去了七魄。   "惜夜,你这是在跟这位小兄弟打架吗?"   他颈上的力道立时松开不少,但手里的食妖镜却被打落到了一边。   "没有没有!"那小妖的口吻有些慌张:"我只是和他在开玩笑。"   颈上力道全失,他立刻弯下腰,捂住脖子大声咳嗽起来。   "是吗?"那声音十分地平和,让人一听就觉得心平气静。   一双白色的鞋子出现在他半弯着的身前。   "你还好吧!"一双手扶上了他的双肩。   他双目一瞪,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眼前的人有著奇特的样貌,发色如银,像是垂暮之人才有的那种银白。肤色也白得出奇,又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目之所及,除了眉眼,唇色以及额前一络略显诡异的暗红发束,几乎都是一片雪白。再看他的模样,明明只有二三十岁,偏偏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泓死水,没有一丝生气。   可是,最奇怪的......   "你是神仙?"他不确定,因为那仙气虽不容忽视,但也十分淡薄缥缈。   那人摇了摇头。   "是妖怪?"虽说他形貌特异,可丝毫没有妖邪之像,反倒眉目和顺,有一股说不出的清雅。   那人又摇了摇头。   "那你是什么?"不知为什么,对著他,忍不住就会放软了声调,似乎在他的面前大喊大叫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很重要吗?"那人从袖中拿出一块白绢,替他捂住有些划破的颈上伤处:"是仙,是妖,是人,是鬼,不都是生命?区别只在于存在的方式不同而已。"   "妖魔鬼怪,应得而诛之。"他说得正气凛然。   那人朝他一笑,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上会有点发热。   "对我来说,这世间生灵并没有种族之别,只有善恶之分。不过,就算善恶也不能太过偏而盖全。有时候善恶也不过是一念之差,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   他虽然觉得这个观点很奇怪,但又无从辩驳。   那人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好脾气地说道:"你还年轻,等你阅历更多的时候,看法自然会改变的。"   就算是心里不那么认为,但他无论如何还是点了点头。   要是被认识的人看见他这么听话,恐怕连下巴都会吓掉......   "惜夜!"那人喊了一声。   那一直没出声的妖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他有些防备地盯著,生怕那妖狂性大发,扑上来咬人。   这边不屑地给了娃娃脸一个大大的白眼。   "惜夜,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的头低著,闷闷地应了一声:"记得,不应该伤人。"   "那你为什么动手?"那人的声音一直不急不缓,好像只是在和人闲聊。   "没有啊!"他的头抬了起来,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想杀他,只是吓吓他的。"   "是吗?要是我没来,你会不会及时松手?"   他又低头,把手中长鞭在腕上绕来绕去的,语调中无限委屈:"我一开始真的只是跟他玩玩,心想赶他走就好。谁知......他说要剜我的心出来......我就生了气......"   那人讶异挑眉,回过头来看向"受害者"。   "只是一时......说习惯了......"奇怪了,他解释个什么劲啊?   "所以说啊!明明就不是我的错!他还拿那个破镜子照我来著!"立刻有人博取同情,抓住那人的手臂,作出头晕目眩的姿势。   他受不了地打个冷战,这小妖干嘛这么恶心......   "总之,你起了杀意就是不对。"   那小妖别开脸,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样子。   那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拿那妖没有办法。   回过头来,那人对他一揖到地。   "咦咦咦咦咦?你做什么?"他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在下教子无方,今日里伤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教子无方?"他挠了挠头,不是很明白。   "父亲,你干嘛给这个死娃娃脸......"在那人的注目下,抗议声越来越小。   "咦?这只......家伙是你儿子?"他硬生生地改了口。   "正是。"那人微笑,白衣翻飞,一派飘逸出尘:"正是劣子。"   "父亲,我哪里劣了?"那只妖不甘心地小声嘀咕。   "   这,这,这,这......"   这也太奇怪了吧!好,他们不可否认是长得有点像......好,算是有七八分像好了!可是看上去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啊!一个像是世外的高人隐士,一个根本就是只野性未驯的妖。一个看著就知道是心地温柔的善人,另一个的凶神恶煞就不用再举例了。   "我看你虽然是满头白发,但年纪应该不大啊!怎么会是这个......呃!这么大的儿子?"   那人正要开口回答,却被抢了先。   "关你什么事?我父亲是看上去年轻啊!不行吗?"他挑衅地看著傻愣愣的娃娃脸,语气中不无得意。   "惜夜。"那人轻声喝道:"别这么没礼貌。"   "太奇怪了!"再怎么说,这样的人生出一只妖怪来......   啊!有可能这个妖只是半妖,说不定他母亲是妖,和这人相恋,然后生下了这个孩子。两人最终人妖殊途,不能相守在一起,这人只能独自带著儿子隐居起来......也可能他的妻子已经......   真是好可怜的遭遇啊!   "父亲,这娃娃脸是不是有毛病啊!"被他"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还不是普通的可怕!   "怎么胡乱称呼人家,至少应该称呼一声道长吧!"那人轻斥。   "道长?"脸皱到了一起:"听上去像做法事骗钱的神棍。"   "惜夜。"   "好好!娃娃脸道长。"惜夜很用力地喊了一声。   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长,你不要见怪,小儿一向任性惯了,他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对了,讲了这么久我们还没有通报姓名呢!在下无名,这是小儿,名字叫做惜夜。"   "你太客气了,不要叫我道长,我没有畈依三清,这样叫我挺别扭的。"他笑得很爽朗:"我叫苍泪,你叫我苍泪就好。"   "苍穹有泪?"无名一怔:"这名字......真是悲凉......"   "有吗?很奇怪吗?"下雨而已,干悲凉什么事?   "父亲,还说别人呢!你的名字不也挺奇怪的?没有名字......真是悲凉......"夜故意学著无名的口气,把无名逗笑了。   "苍泪,天色已晚,你要是没什么事。不如留在舍下过上一夜......好吗?"   "好啊!"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到让无名一愣。   不要脸!   惜夜拿口形骂他,他就装作没看见。   还真是个爽直的少年呢!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真性情的人了?   无名倒是开心,惜夜几乎气得吐血。   这死娃娃脸......   是夜──   苍泪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尽是想着那一对奇怪的父子。   想来想去,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   晃着晃着,就晃到了窗边。   月到中天,洒了一地银白。   窗前不远,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溪边有着一块白色的大石。   石上站着一个人影,白衣胜雪,白发如银。   正看着,无名回过头,对他一笑,又招了招手。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有点奇怪?"无名问。   他讪讪地摸了摸头发。   "你今天为什么要追踪惜夜?"无名又问。   "他身上有妖气,最主要的,他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那是杀生太多才会有的。"虽然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了:"我师父让我出来收妖历练,我才会想要动手除了他。"   "血腥?"无名忧愁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是能察觉得出来。"   "没有用的。"苍泪摇头:"那已经变成了杀戮印记,他很难脱得了嗜血的宿命了。"   "惜夜并不嗜血!"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无名皱了下眉头:"只是无心之失。"   "我看得出来,你很疼爱自己的儿子,可事实就是事实。他是妖,注定本性不善。"   "你不明白,惜夜他并不是一个嗜血的妖,本性也不坏。只是......"无名伸手接了一片风中的落花,放在掌心细细看着:"他其实......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你这是在护短。"这么说,好像有点过分。   无名看他一眼,微笑:"惜夜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苍泪啊了一声:"可是,你们长得很相像啊!"   "那是他后来重新施法术重生而成的。他说,要和我长得相似,才会更像亲人。"无名露出笑,有些无奈:"有时候,他真的很固执。"   "怪不得......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妖啊!可是,为什么你会......"   "三百年前,我在一片大泽中遇见了惜夜。"无名的脸上有着难过:"我一直在想,当时我要是没有停下脚步,我和他到今天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三百年前?"苍泪咋舌。   "他缠着叫我父亲,我就答应了他。"无名将手中花瓣倾入溪流,任溪水冲走了。"他的确曾经犯下过杀生的大错,可这三百年来,他谨守对我立下的誓言,没有再伤害过任何生命。"   "可他终究是妖......"   "佛祖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惜夜现在已经明白,伤害别人是不应该的。这‘宽恕'二字,佛祖应该也会认同了。"   "可他今天不是还想要杀我。"苍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犹有余悸。   "那是他的心结,而且,就算我不出现,惜夜也不会真下手置你于死地的。"   "心结?"一个妖也会有什么心结?   无名没有多说:"惜夜他曾经十分辛苦,所以我对他是纵容了些。可他本质是纯善的,就如我所说,妖也不一定是没有善意的。"   "其实他道行很高,我不一定能收得了他,你又为了什么原因要跟我讲这些?"这个无名的言行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你今日又为什么这么爽快地信任了我,这么没有戒心?"   "直觉吧!我觉得你值得信任。"   "我也一样,你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所以我和你说了这些。"   苍泪咧嘴一笑。   "我更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术士。"   苍泪眨眼睛:"何以见得?"   "前几日,我占了一卦,卦像说:东方有异人来访,现腾龙之像。"   "腾龙?异人?听来倒是不错,是大吉喽?"   无名轻轻摇头,银发散出三千光华。   "对我而言,那是大凶之兆。"无名苦笑着:"我命中与东方,腾龙等司水之词呈死亡相生的异像。卦中所指的,是我大限将至的预兆。"   苍泪一怔:"你是说,你就要死了?"   "生死由命,我也不是没有死过。"无名转过身来,和苍泪对视:"我大略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在寻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苍泪一反平时的不拘小节,眼睛里有着震惊和试探。   "我卜卦还算准确。"无名淡淡地说,好像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   "你怎么可能会......"   "不用再算了,以你的修为,还不足以算出我的来历。我跟惜夜的命数,都不在这个轮回可计的范围之内,你再怎么算也都是徒劳的。"   "那你又知不知道那......"   无名又摇了摇头:"那还是个未知之数,我只能告诉你,我们跟你有莫大的牵系,包括惜夜也是一样。"   "那个妖?"苍泪不可置信地低语。"他跟我会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的能力仅止于此。"   "你究竟是谁?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所说的话如果是真的,就是泄露了天机给我?"   "你想信我就信,不信也就算了。什么是天机?你又怎么会知道不是上天借我的嘴说给你听呢?"   "你说你大限将至,是因为我?"苍泪有些不愿意听见答案。   "我也不清楚,你忘了吗?就算法力再高,跟自己有联系的未来也是没有办法推算预知的。"   "你不是说你和我命数相冲吗?"   "是,卦像的确这样说了。可我心里却十分确定,我虽然和你命里冲突,但我绝不会因你而死。"   "那是为什么?"   "就算我真的要死,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人能让我为他而死。"   无名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苍泪却觉得他是在哭。   花瓣落在银色的发上,无名的轮廓清秀而孤独。苍泪第一次觉得,这个叫做无名的白发男子,有一种凄绝的,带着轻愁的,远远超脱出这世间一切的......   "你,究竟是谁?"他喃喃问了,被一种淡雅的清丽夺去了神智。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娃娃脸道长。"   他有骨气地把头扭过一边不与"某妖"一般见识。   偏偏"某妖"不识相,硬把脸凑过来。   "我说,娃娃脸道长,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他好奇地看着苍泪在地上用大大小小的石头排列出的图案:"用石头也能钓鱼的吗?"   "我不是在钓鱼。"为什么差不多的长相,给人的感觉会差这么多?   "那你是在练习法术?"惜夜招了招手,石块都漂浮起来,开始在半空中旋转。   "别来烦我!"他站了起来,不打算跟一个妖纠缠不清。   惜夜无趣地翻了个白眼,石头落到了地上,有一个离奇地落到了苍泪的头上。   苍泪怒目而视。   "开个玩笑嘛!呿!本来还以为你蛮有趣的。没想到,不过一天,就像脑袋坏掉了一样。"   "看你的道行,最多不过千年,无名为什么说......"   "哦?说什么了?"惜夜笑眯眯地追问。   "没什么。"苍泪伸了个懒腰。   "谎话吧!"惜夜看来就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娃娃脸,昨天晚上,你和无名都聊什么了?"   苍泪警惕地看他一眼。   "我没有偷听。"他举手发誓:"我只看见你盯着我家父亲的背影在流口水而已。"   "胡说!"苍泪蓦地耳根发热:"什么流口水?我......我只是......有点惊讶!对!是惊讶!"   "好好好!"他安慰似的拍拍苍泪的头,就像无名在敷衍他时一样:"你是惊讶地盯着我家无名的背影流口水。"   有人额上青筋浮动。   "别生气!对身体不好。"惜夜坐到一边,脱掉靴子,把脚泡进溪水。"其实,你根本不用在意。不论是什么人,见到无名的反应都差不多。他那种样子可没少给我惹麻烦。"   "他很特别。"他也不由走了过去,盘腿坐下:"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所认识的人里,偏偏没有这种虚无缥缈,宛如梦幻的人物。   似伸手可及,也远在天涯。   "不论人仙妖魔,不论男女老少,几乎每一个见到他的,都变着法想要亲近他。"惜夜叹了口气,想起过去不堪的回忆:"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他会是个‘人'。"   "人?"苍泪立刻反驳:"那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惜夜嘲笑他:"是你自己一直在误会吧!"   "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但,是人?"苍泪摇头:"那是绝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惜夜懒洋洋地用脚搅动着水面:"他的确和一般的人不一样,可那只是身体上的。他的心,可一直是‘人'才有的心。这一点,和你我大不相同吧!"   苍泪看看他,眼光有些奇怪,却没有言语。   "他说,他一直是把自己作为‘人'来看的,所以,他教导我的,是怎么做一个‘人'。七情六欲,虽不完美,却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虽不完美,却是独一无二的?"他看着惜夜,这个只是精怪之流的妖,居然想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你难道不想得道成仙吗?"   "仙?"惜夜的黑色纱衣下摆浸入了溪水,变得轻盈透明。"他说过,神仙其实很苦。"   "苦?"苍泪的心一震。   "很苦!他说,如果想成仙,虽然可能花费很长的时间,终有一天可以成功。难的是,成了仙以后呢?对,神仙可以长生不老,神仙可以逍遥快活,自由自在。但几千年,几万年之后呢?他只说了一句,我就打消了要成仙的念头。"   "他说了什么?"   "他说:孤独,最苦!"   "孤独......最苦......"这句话,让苍泪一愕。   是巧合吗?曾经也有人,日日夜夜地在他耳边说着类似的话语。   神仙,在无名的眼中,竟只是孤独的含义。   他,是不是曾经苦过?   他,又会不会是天地间早已流落的传说中的一则?   而这个满身血腥味的妖......   "你为什么要叫做惜夜?是因为你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很少有妖会有名字,它们大多只用喜好特征来称呼自己。   "是无名为我起的,他说,夜是孕育希望的所在,纵然是注定了属于黑夜的,也一样可以享有光明。惜夜,就是希望大家都珍惜我这个黑夜中的妖物。"惜夜笑了,他笑起来和无名完全不同,几乎是带著张扬的肆意:"事实上我最不喜欢黑色。"   "不喜欢?"可是他身上穿的,一直是黑色的衣服不是吗?   "对,不喜欢!"惜夜耸耸肩:"但我就是想和这种颜色待在一起。"   "我看是因为你脑袋有问题。"不喜欢又偏偏想穿,不就是不正常吗?   "娃娃脸,你还是人吗?"   "人?"苍泪想了想:"现在还算是的。"   "那你觉得做人好吗?"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做人并不好。"苍泪望著他:"其实,做妖或许还自由一些。"   "可是,无名他并不是妖,也不是仙。"惜夜把脚收回来,下巴放到膝盖上:"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能和我一样拥有长久的生命,能去很多的地方,看见各种有趣的事物。却不会像我一样,因为这些而觉得开心满足?"   "有些地方,妖反而比其他生灵来得单纯。"那个无名,似乎背负著沉重的担子,又像是超然于一切之外,能明白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明白!"   他一回神,对上惜夜似笑非笑的脸,正望入一双黑白分明的,如曜石一般的眼。   这个杀戮无数的妖,居然有一双眩目至此的眼......   眩目到......像极了一个人......   "我明白他为什么无法满足。"惜夜把脸转向溪流:"每次发作的时候,虽然痛苦不堪,但他一直都很平静。可每次结束了以后,他反倒有些失望。我曾经听见过,他说: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他学无名用那种失落的声音淡淡地讲来,其实是一件有些可笑的事。但听在苍泪耳里,却仿佛听见了那个淡然的无名用一丝惆怅在讲述著。   "他是厌世的吗?"也不奇怪,他看起来和死了也差不了多少。虽然他能说会动,可就是像一个幽冥而来的魂灵多过像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奇怪的是......"他既然是厌世的,又为什么辛苦地活著呢?"   "他太复杂了,像人一样。我终究是妖,又怎么会懂?"   我若要死,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为他而死。   惜夜在说的那一刻,苍泪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字句。   那是昨夜,无名站在这个地方对他所讲的。   "发作?你刚才讲的发作又是什么意思?"   "他说,那是......宿病......"   "宿疾?"无名有病?"是什么样的宿疾?"   "是宿疾啊!"好像是这么说的没错。"我倒不大清楚。反正就是每个月圆的那天晚上,他会一个人去到后山的山洞那里,到第二天的正午才会回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去了半条性命一样,至少要躺五六天才能起来活动。"   "就这些?"听上去很奇怪。   惜夜点头:"是啊!他不让我靠近后山的山洞。"   "他让你别去你就不去了?"这个妖......头脑是不正常吧!   "对啊!我发过毒誓不能靠近,一旦有违誓约,那个盘古什么的就不......还给我了。"他间中有些语焉不详,含含糊糊一带而过。   不过苍泪在乎的当然不是这个:"什么,你说什么盘古?"   "我曾在无名面前发誓,要是靠近了后山,那么盘古圣君就不会庇佑我找到我最重要的东西了。"惜夜说的时候,带著自嘲。   圣君盘古?无名居然让惜夜以圣君盘古之名起誓?   这......很不一般......   "今夜不就是月圆?"他算了算,今夜正是十五。   "对啊!"   月圆乃是天地间阴气最盛的时刻。   今夜十五......十五......   糟了!   "不好!"苍泪跳了起来。   "干嘛!"惜夜差点吓翻到溪水里去。"娃娃脸你发什么疯!"   "师父是让我在月圆之夜赶回去的。"如果昨天没有追踪这个妖当然是没问题的,可是现在......   "如果回不去会怎么样?"娃娃脸有点紧张哟!有趣!"你师父还会杀了你不成?"   "杀?那倒不至于,不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如果要我选,杀了倒还好些......"   "是吗?"娃娃脸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你真可怜!无名就从来不会发火骂人。"   "发火?如果他会骂人......唉──!算了,我跟你讲这些干什么?"苍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一定是和妖怪讲太多话讲傻掉了。"   "你在说什么?"嘀嘀咕咕的。   "我得给师父传个讯息。"何况,在没有彻底弄清隐藏在这座山谷里的秘密之前,他也不能离开。   "你师父也要来?"   "不会!"要是他来了,这个妖哪有活命的道理?师父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血腥浓浊的妖物。   "你师父也是个道士吗?"   "什么叫‘也'?我又不是道士,我师父当然也不是道士。"   "咦?你真不是道士?那跟我打的时候干嘛要说道士收妖的用词?"   "那是因为......"一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开始被牵著鼻子走了。"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因为我很无聊啊!"惜夜白了他一眼,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无名身体一直不好,这种大晴天大多不出屋子,我很久没有跟人在大太阳底下聊过天了。"   "   无名他......连日光也不能过于接触?"   "娃娃脸,我发现你蛮聪明的嘛!"惜夜摆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只有在清晨或者黄昏的时候,他才会出来走动走动。"   "你为什么老叫我娃娃脸?你这死妖怪!"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心里不一样老叫我妖怪,妖怪的?"惜夜笑眯眯地反问他。   嘴角抽搐著,却没有什么可以反驳。   惜夜站了起来,风吹落了满身的花瓣,他突然有了兴致。   "无名!弹首曲子吧!"他大声一喊,吓了苍泪一跳。   好......没气质的......   一定是太阳太毒了,刚才那一瞬之间,才会以为他像......   屋中传来调弦之声,想来是无名。   苍泪坐了下来,侧耳听著。   音调由低而高。   曲调古拙平和,却有如春风化雨,浮动人心。   惜夜显然很熟悉这首曲子,随著曲调轻轻哼著。   屋里传来人声,细细分辨,是无名和著琴音在吟颂。   昔日爱撩帘,望见世人总笑痴。   今时却望天,云过搂头拂行衣。   忆往昔,瑶林前,金带玉靴龙鳞衣。   叹今朝,红尘里,辗转零落无凭依。   我心终有悔,当年谁言相思易。   无名吟的,似乎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   苍泪也反反复复地听著。   无名的声音空旷淡漠,反倒更使人觉得凄惶,听得苍泪也觉得心中凄惶起来。   这样温暖的阳光下,这样平和的曲子,他也能奏得这么凄惶?   他的心里,一定有著痛苦。   而这个闭著眼睛,在山溪边悠闲听著曲子的惜夜,又为什么要在笑容里掺杂无奈?难道,连这样单纯而缺乏情感的生物,也会懂得伤心的含义?   但这天夜里,苍泪却还是没有留下来。   "你不是说,不急著回去了吗?"惜夜问他。   "师父可能有些事,我还是赶过去看看好了。"苍泪望著手心里用来报讯的纸鹤被烧毁了一半,心里倒真有些奇怪。   "你师父出事了?"   "当然不可能!"这世上有谁能伤得了他?除非......"我只是担心师父因为我不回去而怪罪。"   惜夜看了看他,撇了撇嘴:"那你等一下。"   说完,返身回屋里去了。   "这个给你。"不一刻,他就出来了。顺手塞了几张纸到苍泪手里:"无名特地交代我,你走的时候,把这个给你。"   "这是......"苍泪低头一看,惊呼:"神遁返?"   遁返是法术中最粗浅的一种,是所有修行之人必须修炼的一种入门技巧。但这神遁返不同,那已经是少有人知晓的秘传之术,会用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何况这以朱砂写在金色符纸上的,明明是上古时的神用之文。如果他没有看错,这种以古老咒文驱动的,是神遁返也难以相比的遁返奇术。而现在还懂这些上古咒文的......   "算你识货。"惜夜得意洋洋地笑著,一派嚣张。   "这些,是无名写的?"墨迹犹新,像是写好不久。   "你以为我会懂这些歪七扭八的怪字?"光用看的就够让人头痛的了。   的确,用脚趾头想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无名人呢?"要是开口问他,他会怎么回答?   "这个时候?"惜夜示意他抬头看看时辰:"他已经去后山了。"   "我会回来的。"   "不回来也无所谓。"那是什么表情?有人要求他回来了吗?   "我会尽快赶回来。"   "用那个的话不快也很难。"惜夜翻白眼给他看:"对了,还有一张是‘天魔障',那个你可不要乱用。我上次一个不小心,足足有半年看不见东西。"   那是因为你是个傻瓜!   不过,"天魔障"?那个无名居然连这种六道中的迷障之术都能懂得使用?   "怎么?我家父亲很厉害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也太诡异了吧!   苍泪回他一个微笑。   当然......很奇怪!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咚咚!咚咚咚!   敲门?   半夜有人敲门?   他呻吟一声,翻了身,用被子蒙住头。   那人看来耐性十足。   咚咚!咚咚咚!   "该死的!哪里来的......"他头晕脑胀地从床榻上爬起来。   跌跌撞撞地捱到门边。   "我说,哪个白痴!你知道现在......"   "我知道!"门外的人粗鲁地打断了他。   他眨了眨眼睛:"娃娃脸,你看起来挺糟糕的。"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披头散发,有碍观瞻。   "你回来得挺快啊!"   "想不快也很难。"   "你......"   "够了吧!你想和我在门口磨到天亮啊!"   "你带什么来了?"   "这是我师父,他可能受了伤。"   "喔!"惜夜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能让我们进去吗?"   "我父亲不在家。"   苍泪闭了闭眼睛,忍住怒气:"让我们进去。"   "我父亲很不喜欢死人。"   "惜夜!"   "好吧!不让你们进来他会更不高兴的。"他终于让开路,让他们可以进来。   苍泪汗水淋漓地把师父扶到床上躺好,自己也体力不支地坐倒在床边。   "娃娃脸,真是没想到啊!"惜夜趴到了床沿,目瞪口呆:"你的这个‘师父'好漂亮啊!"   榻上躺着的那一个,白衣胜雪,五官冷峻,发色乌黑光亮,有如上好的丝缎一般披散在枕头上。   纵然是昏睡着,那种清冽的样貌也实在令人惊叹。   "漂亮?你脑袋坏了啊!"   "你师父的长相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了。"惜夜下了个定义:"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好看?长得很好看是吧!"等他醒过来,你就知道他的脸有多"好看"了。祸水?我保证你没见识过这种的。   "真漂亮的头发。"惜夜忍不住摸了摸那看上去十分垂顺光泽的黑发。   他在干什么?居然在占师父的便宜?   苍泪看得傻愣愣的,一时连喝止他都忘了。   "他是怎么了?受了伤吗?"看上去不像受了伤,脸色也很正常。   "我也不清楚,他那时正和人斗法,我想可能是受了法术的影响或者是耗尽了力量吧!"不知为什么说倒就倒了,害他一路辛辛苦苦,险象环生,直到用了无名的"天魔障"以及"神遁返"才甩了那个死对头。   "你还真是没用,居然让这么美的人和人家打架。"   "喂!你在说谁?"打架?他当是在说笑话啊!   "没用的娃娃脸!"惜夜存心地朝他龇牙一笑。   "你还摸?小心手烂掉!"揩油揩上瘾了?居然摸到脸上去了?   "娃娃脸,我现在突然觉得你这师父有点脸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不可能。"但凡见过他师父的妖魔鬼怪之流,早就无一例外地魂飞魄散了。"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我师父最讨厌的就是带着血腥的妖物。你最好在他醒来之前就离得远远的,否则恐怕谁也救不了你的小命。"   "有这么严重?"惜夜的脸上写着"我不相信"。   不信就算了!   看你怎么死!   他皱了一下眉,睁开了眼睛。   青色竹舍,干净整洁,白纱及地,阳光从窗棂中穿透而入。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才又睁开。   这里......   "师父,你醒啦!"下一刻,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头脸,眉清目秀,笑起来右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他双眉一拧。   "师父?"不会是自己眼睛还是受了"天魔障"的影响?师父......怎么会有第二种表情的......   他的神情一冷。   "师父你没事了?"还好还好!万一师父有事,那可就惨了!"没事就好了!"   他坐起身来,冷冷地瞪著那张笑眯眯的娃娃脸。   "你,是谁?"他的声音寒得彻骨。   "   谁?师......师父,你说什么呀?"师父的语气很正常没错,可这话......   "龙气?"他眉一抬,盯著眼前越笑越僵硬的娃娃脸:"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坏了!那人好厉害的法术,居然让师父......   "说!"他冷冷一喝。   "师父......"怎么会这样?师父的脑子......   二人正僵持不下......   "娃娃脸,美人师父醒了啊!"门口的方向传来声音。   苍泪的脸色更形难看。   死妖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种状态不明的时候进来,不是找死来了吗?   一身黑衣的惜夜靠在门边,神清气爽,还微微带著笑意。   他转头一望的瞬间,冷洌的眼中寒意尽褪。   他笑著,眼中满是迷离的喜悦,嘴里轻轻地喊了一声:"无瑕。"   师父在笑!在笑......在......笑......这是个噩梦!噩梦!   娃娃脸的这个师父笑起来真是......真是倾国倾城!   惜夜尚在惊之中,眼前突然一花,被拥入了一个白色的怀抱。   "无瑕!"那低语,似叹息,似呼唤。   这声音......不知为什么......让人的胸口一紧......   "师父......这玩玩玩笑,一点点点都不不好笑。"好可怕!好可怕!不要吓我啊!师父!   呜呜呜呜呜!谁来救救他!他好害怕!   他应该推开这个"师父"的,可是......这个怀抱......好温柔......温柔得让人不忍推开......   咦?被推开了?反倒是自己先被推开了?   惜夜被用力甩开,还撞到了屋外回廊的栏杆上?   苍泪十分确定自己的眼珠子已经掉出来了。   师父先是亲亲热热地一把抱住了那个死妖怪,然后在下一刻,再用力地扔了出去。这是什么?一种新的法术吗?   "妖?"他手一探,已掐住了惜夜看来十分纤细的颈项:"你好大的胆子!"   开什么玩笑?明明是他自己又抱又扔的,最后还用这么恐怖的样子掐别人的脖子,过分的是他吧!   可是......这真的是刚才笑得那么温柔的人吗?他现在......好可怕,不但讲话冷冰冰的,连那张美丽的脸也突然结上了一层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师父,你千万手下留情啊!"眼看那死妖怪出气多入气少,苍泪多少有些紧张起来。死妖怪虽说已经有千年的道行,可在师父眼里和只蚂蚁没有两样,能撑上片刻就该偷笑了。万一师父一怒之下痛下杀手,跟无名可不好交代啊!   "说,为什么扮成无瑕的样子?"他乌黑的眼眸含著肃杀之气,冷峻的脸上显露狰狞:"无瑕呢?我的无瑕呢?"   别说是惜夜吓得面无血色,就连苍泪,也惊吓到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恶狠狠地掐著别人脖子,神情狂乱的人,真的是他那个冷淡、无情、天塌下来也视若无睹的师父吗?   "不说吗?好!"他冷冷一笑,带著残忍:"那我就先毁了你的肉身,把你的魂魄揪出来好好拷问,我就不信你不说!"   苍泪倒抽了一口凉气。   惜夜终于意识倒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棺材盖上,一吓之后,开始会叫了:"不要啊!我还如花似玉,我还不要死啦!死娃娃脸,你没义气!父亲!你快来救我啊!你的独子就快完了!父亲!"   如果不是形势真的很严峻,苍泪真的会笑出来。   可他这一番胡言乱语,大叫大嚷,显然激怒了某个"杀妖凶手"。   死妖怪脸都青了,完了完了!怎么向无名交代啊!   "你们在做什么?"身后,传来疑惑的问话。   糟了!说曹操,曹操到。   "无名,你来啦!"苍泪抢上一步:"你不是身体不适吗?为什么不在屋里歇著?"   "我好像听见......"无名朝他身后一望,脸色大变:"你在干什么?快放手!"   "无名!"天啊!这是怎生的一团乱麻!"这是个误会!误会!"   骗鬼啊!连他自己都不信这会是什么误会。   "救......我......"那边已经是垂死挣扎了。   "放开他!"无名手一扬,指尖中夹了一张符纸,向来温和的脸也冷了下来:"否则,不管你是谁,别怪我不客气了。"   "无名!你......我......师父......你们......"   苍泪费力想要解释,却不知该怎么个解释法,他自己到现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能解释给别人听?   突然,那符纸从无名的指间滑落,落到了地上。   无名怎么了?他的表情......算是伤心吗......   顺著无名的视线望去,那不正是师父的背影?   无名只觉一阵目眩,扶住身侧的廊柱,看著眼前那个皎如明月的身影,胸口传来一阵阵酸涩痛楚。   "寒华。"那声音幽幽响起,似是从极远之地传来。   "无名,原来你认识我师父啊!"无名所喊的,不正是师父的名讳?"奇怪?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的一声,吓得他又转回头去。   惜夜被扔到了一边,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师父......"师父把死妖怪放开了,那就好了。"师......"   寒华回过头来,看向站在长廊尽头的那人......   阳光下,风吹落的花瓣正停留在削薄的肩上,那个纤细瘦弱的身影似乎更像是个幻像。   苍白的肤色,清秀的五官,含著淡淡愁绪......   "无瑕......"他颤抖著嘴唇,语气中满是惊惶:"无瑕,可真的是你?"   无名听到这一句,看见那张陌生又熟悉的容貌,更惊人的是这三百年来,夜夜入梦的那双眼......   一种巨大的恐惧汹涌而来,他急忙侧转身子,掩藏住自己的容貌,慌乱地说著:"不是!"   说完,转身就想跑开,却不想转得太急,一个踉跄往地上跌去。   不意外地,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又是这样,上天啊上天!你究竟要怎样的折磨我啊?   他的怀抱,多少年了,经过多少年了?终是逃不开他,终是......眷恋于他的怀抱!   "无瑕......你为什么说不是......"寒华的声音里充满了慌乱:"你刚才不是在喊我吗?你抬起头来啊!无瑕,你不要吓我!"   他抬起头,看著那张写满深深爱恋的俊美容颜。胸口狠狠地疼痛著,那原以为早就死去的心,痛得令人窒息。   寒华在笑,带著惶恐,带著不安。   "无瑕!"   不,不要,不要再这么喊他的名字,不要再用这种语气喊他的名字了。那会让他以为那是......那是出自真心的......   "不!已经够了,寒华!"他猛地一推,推开那会令人痛苦的目光与声音。   寒华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   无名整个人瑟缩到了廊柱边,双手环抱著自己,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够了,寒华!你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你就不放过我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苦,我有多痛啊!我好痛,我痛了这么久,在我已经以为自己就要习惯的时候,你又出现了。我只是个人,你以为我能够承受多少?你究竟,究竟想要逼我到什么地步啊?"   "你说什么?无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强忍著焦急手向前伸出,又强忍著收了回来。   "不懂?我又何尝会懂?我又何曾想过,这‘相思'二字,竟是如此地让人痛入骨髓?"无名闭目长叹,眉宇间浓愁深锁:"年华过往,物是人非,我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不再是当年的连无瑕了。"   "面目......全非......"他一见著无名,就欣喜若狂,不顾其他,直到现在,他这才发现......   "无瑕!"他一个箭步冲到无名面前,半跪著,用手撩起一络银得刺眼的长发,不敢相信:"无瑕,你的头发......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   "不错,一夜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无名自嘲地笑著:"别时尚年少,再见已白头。寒华,你我之间,就像这白发一样,再不是我满头黑发时的样子了。你也不要再这样,突然地以这副......这副面貌出现在我的面前,徒然扰乱了我的心!"   "你说什么?"寒华踉跄后退,面色惨白:"我还是不明白。无瑕,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你愿以生死许我?你不是还说,要等我醒过来的。可我醒来了,你却说......却说什么逼你,说什么不要再出现?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比谁都要重要?你这么说,岂不是要我去死?"   苍泪扶著惜夜,站在一旁,从开始看到现在,说实话,他从头到尾,根本就跟不上事情的发展。   诡异!真是太诡异了!这......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再看看那死妖怪,一样是瞪大了眼睛,看得傻掉了。   要是现在有人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和他师父长相相同的别人,他一定会开心地大声哭出来。   可是,这个明显就是他师父嘛!   这场面......也太荒诞了吧!   "等等!"无名突然抬起了头:"你刚才在说,说你一觉醒来?"   "我还以为......你终于接受了我的情意。你允诺过的,你答应过我,等我醒来之前你哪里都不会去的!"寒华一手扶著自己的头,神情显得混乱。   "原来......你竟是睡了一觉,这一觉......"如果是像他所猜想的那样,那......简直是太荒唐了,这算什么......只是一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敏锐如寒华,立刻发现了无名言语中的奇怪之处。   无名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著寒华。   "寒华。"他伸出手,立刻被握住了。   总是这样,只要他伸手,寒华就会紧紧地握住,就像握住了最珍爱的东西,绝不会再放手似的。这样的寒华......他又怎能舍弃这样的寒华?   "寒华,你听我说。"他另一只手轻抚过那熟悉的眉目,最后停在寒华乌黑有如丝缎的鬓边。"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只是你睡了好久,我有点生气了,我等得太久,所以......有点生气了。"   "真的吗?我睡了很久吗?"寒华慌张地说著:"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无瑕,我......"   "算了!我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无名笑了,那乍有的微笑,让寒华看得痴了。"其实也不是很久,只是我的心里很急,时时刻刻地盼望著你能这样地看著我。我只是在赌气,看见你这么紧张我,我很高兴。"   "无瑕。"寒华呼了好大的一口气出来,一把将连玉拥到自己怀里:"你吓了我一大跳!"   "是啊!我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你,我性子最近急躁了许多。你不会生气的,是吗?"无名偎到他的怀中,听著他几近急促的心跳,嘴角不由地往上扬起。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不会生气的,无瑕。"他心痛地用手掠过无名披散著的银发:"都是我不好,无瑕,让你的头发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一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一定会早一点醒过来的。"   无名闭上了眼睛,笑著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只要你回来了,哪怕......等再久也没有关系。"   寒华也笑了,用力把他搂得更紧。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稍后,在大厅里,苍泪和惜夜正在大眼瞪小眼。   寒华白衣飘飘地走了进来,连空气也为之一冷。   "师父。"苍泪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   惜夜像是被刚才发生的事吓到了,惊魂未定地坐在角落,戒备地看著这个一眨眼又变得面无表情的男人。   寒华也不答话,只是冷冷地盯著苍泪。   盯啊盯的,盯得苍泪全身发麻,手脚发冷,口干舌燥......   救命啊!师父以前也是冷眼看人的,可不是只用目光就能把人冻死的这种。   "你称呼我什么?"寒华终于开了口。   "师父,一直是这样称呼的。"他脚跟合拢,肃立站直。   "有多少年了?"寒华又问。   "十九年了。"   "你是龙族,也就是红绡生的龙子?"他的面色凝重起来。"你既然可以成形,想必‘他'也已经死了。"   没人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角落中的惜夜愕然地抬起了头。   "大致是这样。"苍泪不禁心中暗自惊讶,师父虽然似乎有失常态,但缜密与敏锐依旧如常。   "那么,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寒华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师父,无名他......"   "无名?"他眉一抬:"谁准你这么叫他的?"   "那......"不叫无名叫什么?师母吗?"不知我该怎么称呼才好?"   "不必了!"言下之意是不需要他和无名讲话。   "是,徒儿知道了。"还好不是要他叫师母。   然后,寒华的目光放到了角落里那道黑影身上。   "师父,那是......呃,那位的养子。"苍泪连忙解释:"虽然他是妖,可是不杀生很久了,那位十分维护他的。"   此言一出,没想到寒华脸色更冷。   糟糕!是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二十年。"那个角落里一直安静坐著的黑影突然出了声。   "师父!"苍泪有点著急,这傻妖怪,不主动消失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走开!"寒华一个甩袖,把苍泪扫出去很远。下一刻,他已站到了惜夜的面前:"那究竟是多久呢?"   "三百年了。"惜夜抬起眼睛,看向这个冷漠到极点的男子,神情倒是分外镇定:"他独自一人等著你,至少有足足三百年了。"   寒华一愕,喃喃重复著:"三百年了,竟有三百年了。"   那冷历的形貌霎时被痛苦替代。   "无瑕,竟等了三百年了?"他坐倒在竹椅上。   "还不止这个。"惜夜站了起来,望著他,眼里有丝空洞:"你是不是有一把很特别的剑?"   寒华也望著他,然后点了点头。   "美丽的,冰冷的剑吗?"   寒华疑惑地看著他,然后手指凌空曲张,一团寒气凝聚,待寒雾散尽之时,一把晶莹恍似寒冰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惜夜看看那剑,又望望他,说:"如果我打得过你,我倒是很想杀了你的。"   "为什么?"寒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他肖似无名的脸上浮现一抹阴冷,让寒华皱起了眉头:"因为就是你,在三百年以前,用你手上的这把剑,一剑刺穿了无名的心。我说的是真真实实的伤口,从他的前胸心口的位置直透过背后,穿过了他的心。"   "叮──!"的一声。   长剑敲击地面发出绵长清脆的回声。   "不,这不可能!"有人反驳,却显得支离破碎:"我怎么可能杀了无瑕?哪怕他受一点点的伤害,我就会心痛得要死!我怎么可能刺......剑,不可能......我绝不会伤无瑕的,用我的手......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你的剑很特别。"惜夜走了过来:"那个伤口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依旧没有消失,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死妖怪!你乱讲什么?"苍泪听得心惊肉跳:"别胡说!"   师父对无名的情可不简单,怎么可能会动手伤他?胡扯瞎扯的,万一惹怒了师父,可不是形神俱灭那么简单的了。   "我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娃娃脸真是没出息,看他怕成那样。难道他还没有看出来,这个寒华是够可怕,但只要一牵扯到无名,不就不堪一击了?   "师父......你没事吧?"看见寒华那个样子,苍泪觉得很害怕。哪怕是跟最可怕的敌人对阵,师父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可那死妖怪不过用了三言两语,竟像是把他完全打败了。   "是我吗?用这双手......"寒华看著自己的双手,也看著地上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师父,那不可能,你不会那么做的。你对无名用情至深,怎么可能会那么做呢!"   "你不明白。"寒华摇头,神情麻木。   听了这话,苍泪一怔:"难道说,真的是......"   寒华笑了一笑,却笑得极苦。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剑:"这剑伴了我千万年,我用它斩杀了无数的敌人,可没想到,最后居然用它......刺伤了无瑕。"   "师父!"觉得他神态不大对劲,苍泪很是忧心。   "凝冰神剑!凝冰神剑!"寒华一手握住剑尖,轻轻一折......   铮──!   有如发出悲鸣,那薄如蝉翼的剑身应声而断。   寒华随手一扔,掷到地上。   苍泪看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剑,可是师父的随身之物。据说还是蚩尤之战时,为了抵御祝融的火术,师父冒著极大的凶险赴极北之地,潜入无底冰湖,自万丈深处取得的寒冰精魄炼制而成。可以说除了诛神法器,正是世间再无媲美的异宝。而现在,师父把他一向不离身畔的宝剑亲手折断,扔到了地上?   "师父,这是你......"   寒华不言不语,怔怔坐著。   "这把剑怎么能和无名相比?不过就是一把破剑而已。"   "住嘴!你知不知道这把剑......"还敢在一边煽风点火!   "不错。"寒华讷讷地开了口:"这把破剑怎么能和无瑕相比?"   师父,怕是疯了!   "所以,你还是离我父亲远一点,要是你哪一天又发起疯来伤了他,又该怎么办啊?"   "远离......无瑕......"他的手一抓,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衫下摆。   "不错,最好现在就走。"就这样,把这些危险的家伙就此赶走。   "走?"寒华远远望向无名正在沉睡的房间。   "师父,你情绪太激动了。不如,我们改日再......"话尾被一道冰冷的目光吓了回来。   "我没有问你。"这红绡的儿子,真是一点都不像他的父母。   "对不起,师父。"苍泪垂手站到一旁。   寒华眼一抬,下个瞬间已经站到惜夜的面前,吓得他坐倒在身后的椅子里。   "要不是我答应了无瑕,你此刻绝不会有机会说这些话。"他冰冷地盯著这个他从第二眼就想除之而后快的妖。   惜夜咽了口口水,再一次体会到凭现在的自己连当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你不担心......"他真的是无法安下心来,说不出是为了什么,他就是觉得......非常危险!   这个人......会带来不幸的.........   在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的现在,对这些不幸,一点抵御的能力都不会有......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先杀了自己。"寒华转身往门外走去,他要去看看无瑕,他已经离开得够久。"我绝不会再给自己任何的机会伤到无瑕了。"   暮色中,看不清寒华的表情。   情爱,究竟是怎生的模样?   改变天生注定的性情?   放弃对任何事物的执著?   还是......剜了别人的心?   "惜夜,你怎么了?"苍泪望著他不太对劲的表情问道:"你不舒服?"   "苍泪,情爱是什么呢?"惜夜看著寒华离去的背影,眉目间一片凝重与忧郁。   "我不明白,就人类的算法,我不过才活了二十年,他们的那种情感,已经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围了。"苍泪摇摇头。   "我讨厌那样,非常厌恶。"惜夜站了起来,一向看似活跃的生气突然从他身上消失殆尽了。"为什么要那么深情?为什么要有那种悠长久远的感情?为什么连伤害了根本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的人也不在意?"   "你在说什么?"什么伤了别人?   "难道......一定要玉石俱焚了,才可以离开这些......"   "你没事吧!"好像......最近他附近的人都不太正常。"惜夜!"   "啊!"一推之下,惜夜手一抖,像是突然回了魂:"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   "我?我哪有什么?娃娃脸,你最近也不太正常嘛!讨厌──!附近的怎么都这样啊!"边说,边撇著嘴走出去了:"害我的头一直都好痛!"   这是演哪一出啊?   如果他们都是正常的,那么,只有一个结论了。   苍泪啊苍泪,疯了的大概只有你吧!   他解开白色的衣襟,然后是中衣,最后是里衣。   苍白的肌肤异常地平滑光洁,可就在左心之处有一道疤痕,那疤痕细狭,表面看来并不像是什么严重的创伤。只是颜色深红,就显得极为狰狞,宛如不久之前刚刚痊愈的新创。   这伤口的形状,伤痕的样子,他都很熟悉。   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这种伤痕,他早就麻木了。   可是,只有这一次,他看得惊心动魄,看得神魂皆伤。   一只纤细的手掌抚上他失魂落魄的脸庞。   "寒华,你怎么了?"那双眼睛终于睁了开来,带著温和的暖意看向他。   "无瑕。"他半跪到了床边,俯首到那一片雪白银发之中,近乎无声地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微微侧过头,寒华乌黑中带著微微幽蓝色泽的长发垂落到了他的颊边。那么靠近,近到他闻到了从寒华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冰雪气味。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他把脸更加偎近寒华耳边:"我不喜欢你道歉的样子。"   "是我刺伤了你,是我那么做的。"寒华的手抚过那道伤痕。   "你在发抖?"他抓住寒华的手,按到自己的伤口上:"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要伤害我,所以,不要再道歉了。"   "我发抖是因为我在害怕。我怕,万一有一天,我再次成了那个样子,我会伤了你,再伤你一次。上次是因为你身体里有冽水神珠,可再一次的话,我很害怕......"   无名的脸色微微变化,随即却又开始微笑:"是啊!所以不要害怕,我还活著,不是吗?哪怕你对我做任何事,我也不会怨怪你的。"   "我不能原谅自己!那只妖说得很对,我应该离你远一点的。可是我做不到,我无法忍受离开你。明知你就在这么近的距离,却要我离开,我做不到!"   "你一定吓到惜夜了!寒华啊,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他用指尖挑起一络寒华的长发:"但是,他的确说得不对,你不应该离开。在经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之后,如果你只见了我一面就转身离开我的话,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   "三百年了,无瑕,我们分开竟然已经有三百年了吗?你这三百年就是独自一人活过来的?我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呢?"   "只是三百年,如果你担心的是时间,那么我可以说,我一直生活得很好。只要想到你还和我同样地生存在这天地之间,我就会觉得,活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无瑕,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再发生三百年前的那种事?"   "其实你根本不必要自责的,那一剑虽然是你刺的,但是,那是源于我的请求。"   "什么?"寒华猛地抬起头来,惊骇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是答应过你,我的生死只能由你来决定。不过,那个时候,虽然我没有承认,但我真的被你的漠然无视伤得很深。所以,我失却了理智,你既然亲手抹杀了一切,又何必再留下我呢?"   "你......为什么要......"   "是绝望,我因为绝望而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吧!我觉得,自己终于成了一个梦中的人物,生活在你所做的梦中,你那样突然地惊醒,我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所以,该说对不起的,其实应该是我。"   寒华说不出话来,只是痛苦地看著他。   "我一直就是这样,始终让你为我忧心,我很高兴现在还能活著见到你。所以,不要互相道歉了,难道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对我说了吗?"   "你是爱恋著我的,对吗?"那是寒华心中永远的隐痛。"不是因为任何原因,而只是因为我,对吗?"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会再怀疑了。"无名的声音一如以往的平和:"是的,并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这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你并不是一个好的,可以交付情意的对象。但你是寒华,这就足够了。"   "你后悔过吗?"可经过了三百年啊!寒华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后悔啊!我常常想,要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只怕早已轮回了几世,也不会受这样的痛苦。但是,每当起了这个念头,只是徒然让我记起了你。到了后来,我会沉湎于过去与你共渡的那些岁月,而完全忘了后悔。"   "要是你没有遇见我......"   "或许永远不会有相思的苦楚,但也不会懂得情爱的滋味。"他知道寒华心里的不安是为了什么。"我的冷淡伤得你很深吧!所以,你才会这么犹豫。"   "不,我只是害怕自己是在做梦,一个狂喜的梦。"   "如果我不情愿。"无名的眼里出现一抹淘气:"会放任一个男人趴在我身上这么久吗?"   寒华一惊,连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逾距。   "你这是在脸红?"剥别人衣服的那一刻就没想到,不是吗?   "对不起,我......"寒华连忙别转身子,侧过目光。   他们虽然曾经住在一起一段不短的时间,但始终相互待之以礼,更别说这样衣衫不整地相处了。   无名支起身子,倒也不急著整理仪容,反而一掠前发,拉散了头上的发髻,任著万千银丝披到了肩头。   "寒华,你转身做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丑陋,才不愿意看我?"这几句话,他说得又轻又慢,似乎有些哀叹的感觉。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寒华急忙辩解著。   "哎呀!"无名的手肘一个无力,身子倒了下来。   "无瑕!"寒华听见轻喊回头时,正好看见无名倒向榻边的雕花扶手,这一下子若撞实了,怕不头破血流。   想也没想,他伸手一捞,稳稳地把无名搂到了怀中。   "你没事吧!"惊魂未定地,他半跪著把无名放回榻上。   "寒华。"无名却没有乖乖地躺回去,就著依偎的姿势,双手环上了寒华的颈项。   寒华本是极自然的动作一僵,变得抱也不是,推也不是。一低头,更是望见无名从修长的脖子直到消瘦的胸膛,那种莹白的肌肤散发出如玉一般的光泽。吓得他只能抬高了视线,望向屋顶。   无名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不由弯起了嘴角。把脸凑近了他的耳根,轻声地问:"寒华,我一直都很好奇,世人都说神仙是没有情欲的,那是真的吗?"   寒华只觉呼吸一窒。   "有吗?"他吐出的气息在寒华耳边萦绕,拂动著寒华鬓边的发丝。那淡淡的香气,让寒华的心也浮动起来。"寒华,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像过和我翻云覆雨啊?"   他的手轻柔地摸过了寒华的颌下,停在他的胸前:"你爱我至深,除了心,有没有想过要得到我的人?"   "无瑕。"寒华抓住了他的手,气息不稳地说道:"你这是......"   "哎呀!"无名轻笑出声:"原来喜欢上的,是个不解风情的傻瓜呢!"   说完,头一仰,轻轻地迎上了寒华削薄的唇瓣。   那样地清浅,只是轻轻地一个碰触,还没有真正尝到是什么滋味,旋即就离开了。   他盯著寒华的眼睛,轻轻地说:"抱著我好吗?我有些冷呢!"   寒华失了神似的俯首下去,吻上了他,从轻柔的接触开始,觉得不够满足时伸出了舌尖,探入了无名微微张开的嘴唇,近似贪婪地索求著。   直到两人无法呼吸,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已经被他蹂躏成绯红色的唇瓣,两人混杂的唾液如同细长的银丝在半空欲断还连。   无名由惊愕化为浅笑,笑得带著一丝喘息,那一吻实在是太过激烈,太过惊人,也太过......美好......   他微微向后退去,把寒华拉上了宽阔的床榻。   "无瑕,你是真的......"寒华的语音中带了一丝颤抖。   他没有回答,只是强忍著羞怯,半褪下了衣物,露出了光润的肩头。   寒华急促地呼吸著,迟疑地往前接近。   无名伸手,解开了寒华头顶的金冠,寒华浓密的黑发如瀑布一样散了开来,令他原本冷傲的容貌添了一丝侵略的邪气。   寒华终于不再迟疑,他一个用力把无名压倒,嘴唇贴上他修长的颈畔,细细地啃咬起来。越过锁骨,来到了胸部,他更是极近轻柔的舔吻著那道疤痕。   无名倒抽了一口冷气,敏感地往后退离,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陷入了寒华的怀抱。察觉到他的后移,寒华稍稍用力,把他困在怀里。   "你后悔了吗?"寒华抬起了头,墨黑的眼珠比平时更加深邃。"不要反悔,是你邀请我的,不是吗?"   两人的身子交叠著,无名那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欲望,原本就红透了的脸简直是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反悔,只是......不习惯......"声音因为紧张沙哑起来。   寒华笑了,他拉起无名的手,往下放到了自己的胯下。   隔著衣物,无名还是感觉到了那种坚硬与火热的触感。   寒华脱去自己的衣服,他的肌肤简直是一种妖异的诱惑,若说无名的肤色是白玉一般,寒华那种雪白简直就是冰雪的颜色。就像是在阳光下看见的冰雪一样,泛出炫目的晶莹。   怎么会有人的皮肤,有看著就觉得寒冷的感觉?   无名靠了过去,靠上了那片冰雪似的胸膛,感觉到那种与印象截然不同的温暖。   "无瑕,我想要你。"寒华的声音低哑,异常煽情。   无名的喘息也急促起来,感觉到自己的下腹热流涌动,情欲完全被撩拨了起来。   寒华用指尖抬高了他的下颚,带著意乱情迷印上了他的唇畔,轻柔地辗转,诱哄他张开了嘴,舌尖占有著侵略了进去......   "寒华!"在换气的一刹那,无名忍不住轻喊出声。   他一向淡然的语气像是包裹了一丝粘腻的甜美,让寒华深深地倒抽了口气。   寒华一把把他摁倒在了柔软的床塌之间。轻轻托高他的腰,飞快地拉下了他的亵裤,略带寒意的五指一拢,把他的火热完全包覆在了自己的掌心。   "不......"无名无意识地惊叫出声,却在下一刻变为呻吟:"寒华,别......"   寒华的手指灵巧地取悦著他,他只能把头抵在寒华的肩上,闭著眼感受那一波波涌来的快感。   "啊!"一阵急促的喘息以后,他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寒华的怀里。   "无瑕。"寒华扶起了他的下颚,看著他迷乱的神情。"如果我强行要了你,你一定会受伤,我要对你下一个催情的咒法,好吗?"   他并不是很清醒,但还是点了点头。   "看著我的眼睛,无瑕!"   他努力调整著焦距,直到看清寒华闪耀著点点光芒的眼睛。   "寒华!"一种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欲望从一个令人羞于启齿的地方扩散开来。他不安地扭动身子,想要缓解那种空虚。   "别乱动,还不是时候。"寒华笑得那么诱人,令他更加难过起来。   寒华的手一路往下,来到了让他觉得痛苦难当的地方,中指轻轻一探,滑了进去。   "啊!"他张口咬住寒华的肩头,几乎承受不住那种快感。   "舒服吗?"寒华一边咬著他的脖子,一边来回抽动著手指。   除了呻吟,他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寒华渐渐地增加著手指的数量,虽然那稍稍缓解了他的难过,但他还是觉得不够。   "寒华,我很难受。"他无意识地把手伸向寒华的下身,碰触寒华早已炽热的昂扬。   被他一碰,寒华呼吸立即急促起来,手指也不由停下了动作。   无名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要炸了,不由自主地摆动起腰来。   寒华突然把他一下翻了个身,让他面朝下跪倒。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冲击撞了过来。   "啊!"他把头抵在被褥上,那种快感让他的泪水都落了下来。   "无瑕。"深深埋在他体内的寒华俯下身子,忘情地吻著他。   那种炽热在他的身体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只能顺应著身体的本能,随著寒华一同起舞......   今夜十七。   月正当空......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长长的发相互纠结,银与黑,加上一缕如血的红。   不正如他们之间的情?   三百年,真的只是弹指一挥间?   这次,又能相守多久?   自己,还有多长的时间?   究竟,该是欣喜亦或怨恨?   "你醒了?"寒华略带寒意的指尖轻拂过他银白的鬓角,拭去些许的湿意。语气之中轻柔无比:"时候还早,再多睡一会儿吧!"   "不用了。"无名摇了摇头,却掩盖不住脸颊上的红晕。   天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勇气。   他为人一向自律严谨,且引以为傲。可是昨夜居然......   居然主动地......勾引了寒华......   "怎么了?"寒华低下头,寻著了那双几乎是在躲闪的的眼眸。"你是......后悔了?"   "别胡猜!"无名抬起头,又飞快地低下:"我只是......只是......"   想到昨夜,自己居然那么不知羞耻地在寒华身下......他就觉得......   还整整一夜,不停地要求著......   想   到了这些,他全身通红地往被褥里钻去,低声地说:"你就别问了。"   一动,阵阵抽痛让他僵住了身子。   纵欲真是要不得啊!   寒华笑了,连著薄被一把从榻上把他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无名吓了一跳,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颈项。   他是已经穿戴整齐没错,可是自己......   "是旭日。"寒华把他抱到了窗边,放到了躺椅上。   东方有流金之色泛起,一时光华万丈。   "已经很久没有和你一起看这日出了。"寒华半跪在椅边,微笑著讲:"今后的每一天,我一定会陪著你的。"   无名将头倚靠在他胸前,却在他目光所不及之处,流露出一抹苦涩。   "有问题!"惜夜把目光收回来,很严肃地讲:"一定有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啊?"唯一的听众不合作地趴在书案上,正在努力地用功。   "你那个师父和无名啊!"他拿过苍泪努力了一个上午的成果,不屑地予以白眼。   "有吗?看不出。"只有这个白痴妖怪才看不出。   "他们两个......娃娃脸,不太对劲啊!"   "没有啊!"迟钝!   "你存心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我可没那个胆子!"哟!还看出来了?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从昨夜开始他要设下界阵?害我都没办法靠近那边?"   "大概......是为了防止不速之客吧!"   "你指的是我?"惜夜狐疑地看过来。   "不是,不是。"不是才怪!   "娃娃脸,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偷偷骂我?"   "是错觉吧!"他朝天打了个哈哈:"你一夜没睡,不如去休息一下,总胜过在这里胡思乱想。"   "在没弄清楚之前我睡不著,你也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师父,还在这里乱涂乱画。"惜夜一把抢过纸笔,扔得老远。   "啊!最好的一张。"他觉得自己快哭了,这死妖怪是生来克他的。   "你告诉我,你师父和无名,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人喽!"苍泪面无表情地回答。   "情......情......情人?"惜夜的嘴巴一下子张得好大。   "是啊!你就没看出来?"   "怎么会?他们都是男的!"惜夜跳了起来。   "无名是,我师父就说不准了。"苍泪兴致缺缺地支著下颚。   "什么?你师父是女人?"这真叫他吃惊。   "我有那么说过吗?"妖怪的理解力果然很差。   "死娃娃脸,你玩我对不对?"他的眼角都翘起来了。   "没有啊!我是讲,我师父本是仙兽化形,没有什么性别之分的。"   "天啊!那个美人居然是女的!"惜夜愣愣悠悠的。   "喂!不是的。"他有那么讲过吗?   "是美女?"果然,美丽会让人分不清男女。   "不是,我师父是上古神兽,与其他生灵不同,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那她不就是无名的妻子?我不就应该称呼她......"惜夜转过头,神情严肃:"娃娃脸,我叫不出来。"   苍泪的嘴角不住抽搐。   "你说叫她姨娘可不可以啊?"惜夜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姨......姨娘?"他觉得手也开始抽筋了。   呜......他天上地下第一冷血的师尊,居然......居然是姨娘?听起来还是小妾那一级别的?   好好......好好笑!   "娃娃脸,你干嘛?"惜夜厌恶地看著趴在书案上"涕泪纵横"的那个小白痴:"你好脏啊!"   "惜夜啊惜夜,你真是个天才中的天才!"苍泪呜呜咽咽地说著。   "这个还用你讲?"惜夜仰著头,用力地"哼"了一声。   苍泪更用力地"埋头痛哭"。   "不过。"惜夜歪过头,提出不合理之处:"你那个师父美是够美了,不过性子实在不够温柔,连无名的千分之一都及不上。要说她是个女人,我实在很难相信。"   "的确!他的确是不温柔。不过,又有谁规定女人一定要温柔的?"   "可是......"惜夜犹不死心,又说:"你师父的身材实在太差了吧!没前也没后,无名不是很吃亏?"   "身材不好?"苍泪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舌头,用鼻音回答他:"没前没后又怎么样?说不定无名就喜欢那样的。"   "干嘛?"惜夜看著某样肖似于猪的的动物趴到桌子底下发出"哼哼哈哈"的声音。"娃娃脸,你有毛病啊?"   "对!对!"桌子底下传来闷闷的回答。   "我还是觉得她像个男人多一点,无名居然是喜欢那一类型的啊!"他觉得难以接受:"我本人比较中意温柔美丽又体贴的,至少得看上去像个正常美女的。"   "弱不禁风的那一种?"苍泪探出半张脸来。   "不是很好吗?无名比较适合文弱的女性。"男人再怎么斯文都会有保护欲,所以柔弱的美人才会这么抢手。"哪像现在,无名被你那个师父抱来抱去的,一点身为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想到那个场面,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不可否认,画面倒还算赏心悦目,不过看上去这么自然就是不正常所在吧!   "关于男人的尊严嘛!"这只妖果然要命地单纯呢!怎么跟一株植物或者一只动物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呢?"相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更想知道他在晚上是以什么方式面对他的。"   "你在讲什么?"她啊他的,还笑得这么恶心,在讲什么呢?   "小孩子不懂的事。"苍泪从桌下钻出来,重新坐好,摆出一副"大人"的派头。   "娃娃脸,你得意什么?我当你祖宗都够岁数了,什么小孩子?你才是个小白痴呢!"他伸手给了个响栗。   苍泪倒是没闪躲,任他敲了一下:"那倒不一定,我就打赌你根本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开玩笑,算真实的年纪的话,他才不会输给这只妖。不过今天他心情好,不打算打击这只可怜的小小妖了。   "你少在这里不懂装懂了,大不了我去问无名,他总会告诉我的。"无名对于解释他不懂的问题向来很有耐心。   "好吧!那你回来以后一定要来告诉我喔!"苍泪笑眯眯地向他挥手道别。   风萧萧兮易水寒......   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可想,他会去问无名一些愚蠢又尴尬的问题,无名一定会支吾其词,他又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无名会羞愧至极,最后师父一定会很生气。   如果再加上一句姨娘之类的......   "啊──!"远远传来一声惊呼,接著是重物落水的"扑通"声。   白痴果然没什么好下场,傻人最没福了!   苍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努力用功。   "如果,能将这头白发变回青丝。"他为无名束好发髻,用梳子梳理著披散的肩发:"我可以去西海寻找被扔到海底的回光镜,那个可能会有用。"   无名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不曾在意过这个。算算岁数,我今年已经三百多岁了,就权做年华逝去的见证吧!"   "可是,我总觉得难以释怀,要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名回过头来看著他:"寒华,如果这让你觉得有愧,那你就去找寻好了。如果我变回满头黑发可以让你不再介意,那就好。"   寒华突然把他拥入怀中,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他抬起头。   "我改变主意了。其实,这头白发也不错,让你看来更加飘逸了。"银色的长发衬得他清雅出众,恍似下一刻就要飘飞而去了,是以他才忍不住出手想要抓住。"不过,你不要真的飞走了,我会害怕的。"   "怕什么?"无名笑了出来:"就算真的飘走了又怎么样?"   "我会抓住你的,我也会飞。"他自己也笑了。   "是啊!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和你早有誓约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寒华的神色有些黯然。   上次说这句话之后,是三百年的离别。   "不要担心。"无名抚平他衣袖上的褶皱。寒华总是穿著汉式的阔袖沙衣,动静间皆有一股尊傲之气:"这一回,我一定会守著你的,哪怕你再怎么赶我走,我都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了。"   "不。"寒华反手抓住他的手掌:"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等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东溟帝君,他应该藏有优钵罗花的花瓣,只要有那个,我就可以和你心意想通,绝对不会再发生任何的变故了。"   "优钵罗......"这名字......   "不错,那是净土的一位尊者脱胎前留下的本身。只要闻到它的香气,心中恶念就会尽消,自然会产生善意。要是两人同时分服下一片花瓣,就能心意想通,永世不忘。只要你和我能够同时服下,那从今往后,只要你的心意不改,我就再也不会神智紊乱,把你遗忘了。"   "世间真是无奇不有。"无名微讶:"真的有这种奇物?"   "香气是否有那种效用,我不得而知。但服食后的效果,我曾亲眼见过,那是绝不会错的。"寒华的目光抬高,望向云层深处:"以前,优钵罗尊者犹在天界之时,司掌的就是这个轮回中的人心。"   "哦?人心居然也是能够被控制的?"那不是世上最无法估量的东西吗?   "当然不能。"寒华摇了摇头:"这世间凡人的心,比任何事物都要纷繁复杂。相对来说,仙或者是妖,因为欲望淡泊或者单一,所以反而才会简单。"   "那又何言司掌?"不知为什么,好像......分外关心著......   "因为那朵优钵罗花是世间最为纯善之物,所以它的原神也是这世间最智慧通透的神仙。优钵罗曾是如来座前最有慧根善念的尊者,他生来就是为了引导世人向善的。"寒华难得地为别人流露出惋惜:"只可惜,到了后来。连他也敌不过世人心中的痴枉执念,终于堕入了魔道,形神俱灭。"   "你们,是认识的?"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讨论毫不相干的人。   "谈不上什么认识,只是远远见过一面。"寒华一缕一缕地梳理著无名的银发:"不过,他给人的印象很深,那位尊者不但有最纯净的心,更有远胜世间一切色相的容貌。"   "远胜世间一切色相?"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词句。   "万千生灵,净善为首。除了昔日的东溟帝君,我所见过最完美的容貌,首推的就是这位优钵罗尊者。"   "这世上竟有比你还要完美的外貌,我倒想瞧瞧。"无名故意这么说。   "可惜,他化为尘土少说已近千年,你怕是见不著了。"终是忍不住又说:"其实也不一定是我说的那样美丽,再说美丽丑陋也只是表相而已。"   无名不答,只是抿嘴笑著。   寒华一挑眉,说:"在我心中,唯有你才是特别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绝不会认不得的。"   无名拍拍他的手背:"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一向不把任何人的和事放在心上,却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记忆深刻,不是有点奇怪吗?"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明白,兴许是有些宿缘吧!"   无名点点头,不再追问。   "无瑕,那个叫惜夜的妖,好像不大寻常。"寒华放下梳子,眉头有些皱紧:"他的身上满是腥臭,像是大肆杀戮而来。可偏偏身上毫无戾气,根本不像贪好血腥的妖物。而且......他让我觉得十分熟悉,我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却一直想不起来。"   "是吗?不会是错觉?"   "无瑕,我不是凡人,不会有错觉这回事。我一定曾经见过他,但他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我从来不认为他会是妖,他和一般的妖各个方面都相去太远。"无名叹了口气:"可他总是说自己是妖,我也算不出他的来历,也只能由著这个疑惑留著了。"   "他真正的样貌......并不是这样的吧!"寒华想了想:"一般的妖怎么能够有这种的法术,不是幻化,而是真正长久地化身为另一个模样。"   "他说,他本命是一株兰草,只有一千多年的道行。"他当初听见的时候是吃了一惊的。"其实,就我猜想,惜夜他是在自己欺骗自己,他一直认定自己是妖,不停地混淆自己。久而久之,记忆错乱,就拒绝会有其他的可能。"   "怎么会有这种认定自己是妖的?"只听说有妖当自己是神是佛,还没听说过这种刻意贬低自己想做只妖的事。   "应该是遭遇到了严重的打击,使他变得失了神智常态,强迫自己忘记过去,镇日里浑噩度日。"无名难过起来:"他坚持自己是妖,想来是因为他昔日的身份令他深恶痛绝。根本不想和自己的过去再有一丝一毫的牵连,才会这样暗示自己的。"   "我还是无法理解。"   "惜夜性格坚毅,要让他痛苦到需要用遗忘来保护自己。那一定是无比惨烈的遭遇。"无名微微侧过头,把自己的表情掩藏起来。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虽然法术奇高,但力量实在太弱了,根本不可能和我认识的任何一人相比。"寒华沉吟著:"多数法术都需要力量达到某个阶段才能领悟,没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是被剜了心。"无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被人毁了原本的容貌,剜去了心脏,丢弃在一处绝崖之下。原本是不治的,也不知为什么竟是活了下来。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一味杀戮,为的就是自己那颗不见了的心。"   "倒是有些离奇的,哪怕本命是株植物,没有了心,也是绝不能活的。除非依靠什么外力神器来还魂再生。"寒华似是想到了什么,但立刻又摇头:"那是不可能的,就算诛神中的‘续魂石'能令身体不会死亡,也不可能多活三百年这么久的时间,更别说还魂后还能使用法术了。"   "也不知他为什么说自己是株兰草,他性格称得上坚韧不屈,还带著固执刚烈,哪里像花妖会有的性子?"   "绝对不是植物,但在哪里见过......"却是想也想不起来。   "我虽然算不出他的来历,但有一点我能肯定。你和苍泪,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答案,惜夜是个‘关键',他是十分重要的关键。"无名望著他,眼神清澈。   "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提到过的事,无名又怎么会知道?   "寒华,我也已经活了三百年了。"是为了心中唯一的一丝希望,他强迫自己学习命理术数,以及那些艰涩难懂的上古神文。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够重逢的时候,自己不再是一个一无用处的束缚,而是可以帮得上忙的助力。"我多少超出了一个凡人所能达到的界限,知道了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事。"   "追溯上古众神的旧事?无瑕,这哪是三百年间能做到的?"寒华惊讶极了:"你不过是轮回中的凡人,怎么能......"   无名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世事无绝对,你不是绝不可能爱上别人,这不也爱上了我?还是,你觉得我太笨了,是绝对学不会那些东西,做不到那些事的?"   "当然不是!"寒华生怕他误解,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吃惊,你知不知道,懂得那些对你是有害而无利的?"   无名终究只是凡人,学习神文,擅用法术,他的身体负担不起。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我到现在,也没什么机会施展所学。占卜推算不过是一些意念,没那么可怕。"他抬起手来,抚开寒华眉间的皱纹:"何况,我早已不再是什么凡人了。"   "那你卜到了什么?"由于切身相关,他算来算去也无从知晓,其他神众大多如此。寻了近万年,说不厌倦也是假的。   "寒华,我来问你,这个答案对你而言,是否极之重要?"无名问得淡然,却也慎重。   寒华一怔,看著无名,神情也渐渐凝重。   "如果你是想问,你与它孰轻孰重,根本就不必比较,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希望我不要插手再管这些事,我就不管。"他说得也极为自然。   果然不出所料!   无名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我并没有要求你不要去管,那是你的承诺,我怎么会横加阻拦?"他淡淡地笑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祝融一族中浴火重生的方法,并且已经找到了,现在只缺一样东西就可以列阵施术。"   "你知道......"   "不错,我知道它的下落。你寻找了几千年的炙炎神珠,我知道它被藏在了哪里。"   "在哪里?"他算了几百年,找了几百年。甚至去了地界,昔日的九黎之民早已将它遗失。在偌大的世间要寻找一颗小小的珠子,谈何容易?"只要有了它,返生阵成,红绡就能浴火重生了。"   这是他许下的诺言,一定要让红绡返生。唯有这样,才可能消融共工、祝融两族延续了几万年的仇恨。   炙炎神珠,只需要一颗炙炎神珠!   炙炎神珠啊!   "不会很长久了,只要一小段时间。我保证,最后,它一定会归你所有。"他淡淡地向寒华许诺。   只是一颗炙炎神珠罢了!   既然是你的愿望,这一回,就由我来为你达成吧!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月色悠悠,寂静无声。   有人!   他霍地张开眼睛,却是一怔。   月色下,那人发银如雪。   "无瑕?"   那人回了一个微笑给他。   一个凄惶的微笑。   "无瑕,我怎么会动不了?"像是有无数无形的细线做成了茧困缚著他,令他无法动弹。   "这是上古奇术中的一种,是昔日南海帝君!最为擅长的‘缚龙咒',你也应该听说过的吧!你放心,这咒只会困住你一时,不会有什么危害。"那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能说,你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为什么?"他忘记了挣扎,瞪大了双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寒华,三百年了,三百年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啊?"他坐到了床畔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杯水:"如果我三百年前死去的话,应该转生过几次了吧!"   "为什么?"他不解地看著前一刻还在自己臂弯中安睡的情人。   "因为,我们的重逢本来就不应该发生,如果早上三百年,我恐怕是会欣喜若狂。可是,到了现在,我也只能怨怪上苍无情,造化弄人了。"他看过来的目光空洞无神,寒华心中一怵。   "你是无瑕?"他问。   "我跟你不同,三百年,对你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你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三百年,未来,也会继续经历下去。但对我来说,这三百年足够使我有太多的改变了。"   "你这是......在怨怪我?"寒华的心一凉,如同浸到了冰水中。   他却摇头:"太迟了,一切早已经结束了。在三百年前,你那一剑已经结束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说完,他用笔润了些朱砂,在金色的符纸上开始书写。   "我不明白,你明明说不曾怨怪过我......"   "寒华。"他并没有抬头:"现在在你眼前的,并不是三百年前的连无瑕,我叫做无名。虽然我过去的确曾是那个人,可是事实上那个连无瑕在这三百年里已经慢慢地死去了。"   "你胡说!"寒华开始挣扎:"你明明是无瑕,是我的无瑕,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无名放下笔,拿起符纸,细细看著。   金色之中红线交叠,形成了诡异的图案。   他满意地点点头,唇边还泛起微笑。   笑得让寒华心中一惊。   这人......不是无瑕......   手一扬,符纸燃起,后灭于水中。   他端著水,慢慢走到了床边。   "那是什么?"   "寒华,到了现在,你还认为我是你的无瑕吗?"   寒华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我佩服你的固执。可惜,它不能改变任何事。"他一如以往地淡然自若。   "无瑕!"寒华流露出难过的神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惜要这样做?"   "原因?"无名一愕:"你要说到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你今天说的那一席话吧!我原本不想这么快就打破了你的美梦,可是你却说要去寻找什么心意相通的方法,我不能让你那么做。"   "原因呢?"他睁开了眼睛,那里面写满了痛楚:"你是害怕我纠缠你?"   "只是其一,其实你就算找到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我的心既然已经不复当初,最后也不会有你想要的那种结果,你还是一样要失望痛苦的。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大家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他带著些许无奈的口气说:"你越是爱我,我的心里也越是难过,我不喜欢这样子。"   这个人......无情淡漠......却依旧圣洁高雅,不论他是谁......与他记忆中的无瑕实在相差得太远,却又相似地出奇......好似,他原本就应该是淡漠的......   三百年......真的是那么漫长的岁月?   漫长到......湮灭了一切的爱与恨......只剩下了淡漠吗?   "情到浓时转为薄。寒华,你为什么不懂?还是,你终究是仙,本就不懂人心中的情爱?"他望著手中的杯,杯中有水,水中有符。   "我是不懂,我只知,爱我所爱绝无怨尤。"   无名摇头长叹,突然仰头喝光了杯中的符水。   "无瑕,你做什么?"寒华大骇,更加用力想挣脱身上无形的束缚。   下一刻,无名突然俯下身来。   四目对望,两唇相交......   撬开齿颌,清水哺入寒华的口中。   直到他在惊愕中服尽,无名才拉开了距离,定定地望著他。   寒华也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变回了三百年前的那个寒华?"无名转身放好空杯:"那是因为你和那人的实力本就相差无几,但他手上却有诛神法器中的‘蚀心镜'。你如此地有失常态就是被那镜子照过的缘故,幸好你修为高深,要是换了别人,性格会完全颠倒过来。你则是暂时丧失了这三百年间的记忆,回到了你一生中受创最深的时候。"   镜虽名蚀心,其实真正蚀尽的只是时间。   "那你,又让我喝了什么?"   无名眨动睫毛,再一次转过身去:"这三百年来,你的法力之所以变成和他不相上下,难以完全胜过他,并不是因为他修为急速精进,而多少是因为当年那朵‘缠情'让你修为受损。这道符名为‘往生',它能完完全全吞噬掉你体内残留的‘缠情'之伤。既然你被人偷去了时间,我所能做的就是帮你把那段时光找回来。"   "转过头来,无瑕,让我看著你的脸。"   无名一顿,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你我之间的情一直是个玩笑,一个由这‘缠情'开始的玩笑。"   他转过头来,脸上一片平静:"现在,是时候结束一切了。如果不完全消除药性,你终究胜不过那个人,他当年之所以设计你,为的正是惧怕你的修为。只要消除了药性,你就会变回那个寒华,真正胜得过他的寒华。"   "我不在乎啊!无瑕,只要有你......"   "我在乎。"无名走了过来:"在三百年前,我的命运因为你,而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是时候要做个了断了。"   "原来......我的情......什么都不是......"床上的寒华,脸色白得吓人,眉目间写满了绝望:"原来,到了最后,你还是无法爱我......"   一丝血渍沿著唇畔滑落,眼前的景物开始涣散。   最后的一眼,是心中至爱的脸庞。   以及......听来隐约的长叹......   结束了。   做了三百年的旧梦。   三百年前便应醒来的旧梦。   终于......   他皱了一下眉,睁开了眼。   青色竹舍,干净整洁,白纱及地,月光从窗棂中穿透而入。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   这里......   "师父,你醒啦!"下一刻,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头脸,眉清目秀,笑起来右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他扶著床沿坐了起来。   "你怎么能甩脱得了他?"他问著。   像冰一样冷的目光,语声中充满了寒气。   这个人果然是他的师父,不,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苍泪。"望进他眼底的目光......是了,师父一直是这么冰冷的不错。可是,现在的师父,比任何时候,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时候的师父都来得疏离漠然。   就像......千万年不曾消融半分的寒冰精魄......   "苍泪,为什么不回答我?"他站了起来,看著眼前显然神游天外的弟子。   "师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苍泪小心翼翼地求证。   "哪里来的‘天魔障'?"如果没有记错,苍泪的确用了那种失传已久的上古奇术。"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些什么?"   "从那以后......"   "之后,我失了清明。"他突然抬起头。   "怎么了?"苍泪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有血腥气。"他环目四顾:"不是用妖术幻化的地方,是妖穴吗?"   苍泪摇了摇头。   好险!这样也能察觉得到,怪不得得把那死妖怪赶走。   连几天以前留下的味道也察觉得到啊!   "苍泪,发生过什么?"他一眼望过来,苍泪突然觉得有点心虚。   "师父昏迷了七天七夜。"从那一天开始,的确是有七个昼夜了。   "好厉害的蚀心镜。"他低下头,略作思索:"要胜他,需花些心思。"   "师父。"苍泪欲言又止:"关于那‘天魔障'......"   他抬头看向窗外,皓月当空,已是下弦。   "你所说的,是不是和屋外的那个人有关?"   苍泪一怔,旋即点头。   寒华衣衫轻摆,已经出了门外。   一曲溪流,落花如雪。   人站在高处,俯视著流水落花。   一袭蓝衫迎风拂动,那人负手而立,像在沉思。   虽然是满头白发,但瞧身形气度,并不像是年老之人。   不在三界中,更离红尘远。   "你醒啦!"那人没有回过头,却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你大伤元气,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的。"   "什么来历?"他在那人的身后站定。   "你徒儿也曾追问过我,我说: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那人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他好敷衍,但寒华上仙一定不会接受这么草率的答案。"   "不,我信。"这人不似旧识,却也不是全然陌生。   那人转过头来。   发色如雪,额前一缕却又似血,面目却不得见。   自唇鼻往上,有一张黑色面具,将那人的面貌遮去了七八分。   "是仙?是魔?还是旧识?"   那人缓缓摇头,月光下,发色有如白银。   "是个凡人。"那人的声音温和淡然,很是陌生。   他不再说话。   "别说是你,我自己也很难相信。"那人伸出纤长五指,接了一把风中吹落的花瓣:"或许该说,我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凡人,但后来却发现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我相识?"   那人看他一眼,眼神清澈无垢,也无任何可以辨识之处:"不识。"   "总有名字。"   "有。"终于点头:"我叫做无名。"   "说是无名,通常就是掩饰。"   "不错,我本来不叫无名,可现在就叫无名。"   "不在三界中?"这个人的身上,不是任何一种三界众生的气味。   "自是无名氏。"那无名,嘴角一勾,淡淡一笑。   "是你帮了我。"他扣住那人的腕部,输入一丝仙气:"为了什么目的?"   "因为有缘。"无名也不挣脱,由他试探。   "你原本认得我?"这人竟能与他寒冽的仙气相容?   无名点头:"寒华上仙。"   寒华放开他的手腕,看著他坦然的双目:"还有?"   "很多。"   "多到何种程度?"   "很多。"无名的双目中有著无法猜测的高深悠远:"多到超出你的想象,当然,除了些许被刻意隐藏的细节。"   "比如?"   "   比如,你和伤了你的那个人之间,从不周山倒那天开始的一些往事。"   寒华乌黑的瞳孔变得幽深。   "我的存在,不是威胁。"   "你懂得上古神文?"说明他至少知道一些过往旧事。"你是上古遗族?"   "不,我不曾躬逢其盛。"   "你既然知道那人的本事,为什么要帮我?"纵是上古神众之中,也没有几人能做那人的对手。贸贸然与他为敌,实属不智。   "因为有缘,我和你们,都有宿缘。"   "宿缘?"   "不错,就是宿缘。"无名想了一想,才说:"算是前世的宿缘。"   "那为什么不是帮他?"   "因为,我这一世,是因他而生,为你而死。"说到生死,无名也无一丝动容。   "那不正应帮他而非助我?"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无名袖口一动,手中的花瓣落下水中。"我不想违逆天意,上天既然已经做了安排,我也懒得与天去争。"   "倒是少见。"寒华说得平静,无丝毫讽刺之意。   "世事正如棋局,你我不过棋子。这番话用在你我身上,其实也很贴切,只不过这操局之人,手段更为高明而已。"   "你倒是无怨无悔。"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说得好。"寒华再问:"要是我现在杀了你,你说,这上天会不会乱了阵脚呢?"   "如果你杀了我,也可能是早已布下的一著。"   "好,我们来试试看吧!"寒华点点头,一手摁住无名的脉门。   一时,寒气四溢。   无名的脸色突地泛青。   "住手!"一声怒喝破空而来。   无名长叹了一声。   寒华袖袍一拂,冷冷地说道:"终于来了。"   白衣黑影,交错而过。   一切犹如惊鸿掠影。   "不要伤他!"   如疾风的指尖骤然停顿。   红光闪现,流淌下了惜夜白皙的颈项。   "不过是只妖。"寒华从怀中拿出白绢,拭尽指尖血迹。   手一扬,白绢远而去。   "你有蓄养妖物的习惯?"他冷冷再望一眼:"还是这么腥臭的,以你的能力,太过污秽了。"   "你!"黑色面纱外的双目狠狠瞪著他。   "惜夜!"无名的语气中颇是严厉:"我说了什么,你难道忘了?"   惜夜心中一惊:"我是怕他对你......"   "我平日里纵容你骄横放肆,到了今日,你是准备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可是......怎么......他......"惜夜怔在当地,心慌地想要解释。   "惜夜!"   "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他从没见过无名这样地生气,对他说话这么严苛,一时慌乱了手脚。   "算了!你先进屋里去,我们还有事要谈。"   惜夜欲言又止,忿忿地看了寒华一眼,转身离去了。   "请上仙见谅,无名教子无方,方才冒犯了。"他一揖及地,语气恢复了平和。   "蓄妖为子?倒是别有兴致。"连看也不用看就知道,那东西满身血腥,加上烈性未除,与眼前这人毫无相似之处。当然,除了面目都爱遮遮掩掩以外。   "他和你我之间的事没有关系。"   "我倒觉得并非全然无关。"   "上仙多虑了,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妖。"   寒华动了动嘴角,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衣袂飘摇。   一人著白,一人著蓝。   漫天飞花。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娃娃脸,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惜夜一把揪住苍泪的领子。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那个好歹也是你师父,你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我还想问你呢!"这样地理直气壮,还真是让人佩服。"你前天不是答应无名要暂时离开的,怎么又折回来了?"   "无名从来不隐瞒我什么,可这回什么理由都不说就要我走。我越想越不对劲,所以就半路折回来了。"他甩开苍泪,大刺刺地坐了下来。   "又不是你一个人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啊!"无名连解释都没解释,直接把昏迷的师父丢了过来,还逼著他发那个什么鬼誓,他比较可怜好不好!   "无名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我也发了誓啦!"做这种事,和欺师灭祖没什么两样。"如果我师父将来要是知道了的话,我一定会很惨!"   "苍泪。"惜夜的语调突然一变。   "怎么了?"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还真让人不习惯。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在任何情况下,都要遵守你对无名的誓言。"   "我已近发过毒誓了。"   "不够,我不一样,我从不相信别人发的什么誓言......"   "什么?"难道是错觉?惜夜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了,在我还没有完全理清之前......"   "惜夜?"   "惜夜。"他也随著轻声念了一遍:"我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无名。所以,你必须要帮我,你一定要做。"   "为什么?帮什么啊?"苍泪莫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很喜欢他,所以,哪怕要我再一次......我也是愿意的。"   "惜夜,你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吗?"   黑纱拽地的惜夜,纵是彷徨迷惑也显得傲然不俗,这个妖,绝不像看起来是这么地简单。   "凡人,七情六欲,挣扎苦海,我们,只是凡人。"惜夜目光迷离:"所以无名,会死!"   苍泪一愕:"他倒是说过......"   我大限将至了!   "无名很苦,在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苦。死去对他来说,或者是一种解脱,虽然他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会为之痛苦,至少他最在意的那个是不会的。不过对我来说,那真是一件残忍的事啊!"惜夜说这番话的时候,半低著头,雪白的皮肤与颈上的血迹形成了惑人的妖,看得苍泪心都跳快了几拍。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努力稳住心神,告诉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一只傻妖而已,长得也不怎么样,最重要的是他是公的,有什么好心跳的?   "去西王母的昆仑山,再为他取来一株绛草。"   "绛草?三千年生长,只剩下一株的绛草?"   惜夜点头。   "那么,‘再'是什么意思?"   "因为曾经有人,为他杀上昆仑山,取来过一株。"   "你是,想为他续命?"那么说,无名曾经服食过绛草?   惜夜摇头。   "没有用了,无名要死是必然的,谁也没有办法强留他在这个世上。我只是想略尽人事,试著留住他的魂魄。"   "魂魄?你的意思是无名不但会死,连魂魄也会消散?"原来,惜夜口中的"死",竟会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那种死法。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这么忧心,会这么不舍。   "如果可以在他死前帮他留住一些元气,能让他不至于魂魄尽散,如果能让他再一次投胎转世。也许,他就不会受这宿命所累,逃出我们这个无尽的轮回。"   "我们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愿望,应该是能够作为一个人,能够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现在这个‘非鬼亦非仙‘的样子。"惜夜深吸了口气:"不要有那个寒华上仙的平静人生......"   "没有我师父......"师父与无名,会是宿命?   "苍泪,已经过去近一万年了吧!"   苍泪双目一瞠。   "该结束了,不是吗?"他似乎在笑,只是隔著黑纱,让人看不真切:"如果,可以永远是惜夜,永远和无名过著这种日子,做妖,真的不是什么傻事。"   黑影远去,留下淡淡的气息萦绕。   这味道......是红莲......   这座山谷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为什么......   惜夜......竟不是妖......   "师父,有一件事,徒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   "那个惜夜,就是......那妖,对徒儿讲了一些十分奇怪的话。"   "什么话?"   "师父,你对于无名......他的来历......"   寒华摇了摇头:"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可供分辨之处,不是仙,妖,魔任何一类。算不出过去未来,是这个轮回里的一个谜团。"   "听惜夜讲,无名,似乎是命不长久了。"   寒华看他一眼,问:"苍泪,你是这么关心他人生死的吗?"   "我只是觉得,难以言述。看到那个无名,总觉得他不应死去的,只要他活著,这世间就还有奇迹。"苍泪讲得吞吞吐吐。   "那个无名,的确是很不一般。"寒华仰望旭日流金:"但你千万不要忘记了,我们不同于别人,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希望再收拾一次一万年前的那种烂摊子。"   "那么师父,你的感情曾经失去过控制吗?"   一时无声。   许久,寒华冷漠的声音才又响起:"在我所意识到的范围之内,没有。"   "若是控制不住呢?"   "我们与别不同,必须要学会掌控自己的感情。"   "可是有些时候,不是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吧!"   "苍泪,你莫不是想说,你对那个无名怀有特别的心思?"   "也许我......"   "不行!"寒华冷冷地打断他:"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单从他能够推算猜测出之前的旧事,就已经超出了一般众生的范围。"你忘了,那个人最擅于‘攻心',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诡计,也不出奇。"   "你误会了,师父。"苍泪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并不是为了无名,而是......那个几天前的师父:"关于无名,他绝不是什么敌人。他只是......只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为何你会如此笃定?"   "对不起,师父。我答应过他,曾以盘古圣君之名起过誓,有一些事,我不能向你透露。"   "那就算了。"寒华淡淡应道。   "师父。"他喊住那个欲离去的背影。   那双眼里......毫无感情......   "师父,你对无名......请温和些......他已经很辛苦了......"   "我自有分寸。"寒华拂袖转身:"苍泪,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十五。   黄昏。   "上仙。"蓝色的人影远远地站住。   他从空中落下,睁眼看去。   "看上仙气色,应该大致恢复了吧!"   寒华点了点头。   "我来,是有一样东西想要赠予上仙。"   "什么?"   无名抖开手中白色绢布,正是一件缝制好的外袍。   "不用了。"寒华拒绝。   "请上仙务必收下。"   寒华为他语气中的坚决微讶。   "只是......一件衣裳。"无名的补充倒是压低了声音,微不可闻。   长袍阔袖,洁白如雪,正是寒华一向的装束。   "好强的灵气。"远远看著,居然就能察觉得到灵气?   "我加了些护咒。"   "这是......"寒华手一招,衣物漂浮到他的眼前:"头发吗?"   那绢丝之间,隐约夹杂著几缕银色的细微光芒,煞是美丽。   "的确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是我身上执念最深的部分,相对灵气也是最强。夹杂少许制成衣物,辅以咒术,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寒华只是望了望他,也不再多话。   "多谢上仙笑纳。"无名的声音中稍有了笑意。   "无名?"   "是的。"   寒华转过身去,背对著他:"我并不觉得我们素不相识。"   无名没有答话。   "你为什么要折损自身灵气,制成衣物给我?"   "因为我有过承诺,一定要帮助你达成你的诺言。"   "你知道我的承诺?"   "是的。"无名也背转身去。   "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有。"无名笑了:"只要你达成了诺言,我就完成了我的目标。"   "那是什么?"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寒华,你要为自己而活。只要你的心能够挣开束缚,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寒华微微一怔。   无名提脚,没入花瓣雨中,往未知而去。   风中隐约传来低吟:"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十五夜,月圆。   月光照射中,寒华正盘坐半空。   似乎有所感应,他的双目缓缓睁开。   "你终于还是找来了。"他冰冷的声音响起。   在这座山谷中开得最为繁茂的那棵樱花树上,有一个暗影浅浅浮现。若不是仔细去看,几乎察觉不到那是个不属于周围任何事物的人影。   "难得你会有如此的风雅友人,不但品味高雅,连隐匿行踪的法术也高人一等,足足花去了我一月的时间用来找寻。"   那人的声音颇为动听。   "你还没有死心?"相对的,寒华的声音就显得太过冷冽。   那人闻言笑了一声,说:"你是知道的,如不乘此良机,我怕,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寒华微一挑眉,问道:"你当真这么有把握置我于死地?"   "不敢,只求叔父你能安睡一段时日,对我来说就是幸运的了。"   月光明亮,风突然间止了,那人的面目自满天飞花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位斯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青衣公子。不但身上是丝衣华履,手中还持著一把玉扇,时有时无地扇著,就如同一个世家子弟趁著春日出游踏青的模样。   "话说回来,这个地方的主人真令我好奇。不知我可否有缘结识这位熟通上古奇术神文的高人?"那人态度悠然地问道。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既然你我之间多年来各持己见,又无一人愿意退让,不如就乘今夜做个了断。"   那人面容一整,稍带疑惑:"不知叔父能否告知,这几天有什么奇遇,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了?"   他问这番话大有道理,因为之前不论两人如何相争,寒华始终对他留了几分宽容,是以一直以来他有恃无恐。要知道他们两人中,论实力寒华一直居于上风,直到最近形势才有些变化,但就算是这样,大家也最多是伯仲之间,寒华若存心相搏,他是绝对讨不著什么好处的。   "你我争斗的时间实在太久,我已经失了耐心。不如就今夜一决高下,要是我败了,就不再沾手你们的事。"   那人眼前一亮:"叔父此话当真?"   虽然问了,但他心里很明白,以寒华的为人,既然说出了口,就绝不会反悔或是食言。   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当年的一个承诺,而和自己僵持了近万年的时光。   就算拼得毁去这万年以来的修行,若是能让寒华就此撒手不管,也是绝对合算的。   "动手吧!"寒华凌空站立起来。   狂风平地,卷起漫天花雨。   同一时刻后山洞穴似乎颇为深邃,只在尽头处隐约有些光亮。   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要是不进,恐怕永远不会知道无名的身份和目的。   但要是进了,不就是不道德地偷窥了无名一直在隐藏的秘密?   苍泪一时感觉有些两难。   半晌,硬是咬了咬牙,战战兢兢地往里走去。   好冷!   他站定,不敢相信地来回张望,不过就是两步之遥,这洞里和洞外居然相差了四季的温度。   玄阴之穴?难道说,这里就是世间寒气汇聚之地?   怪不得无名不许惜夜进来,这么重的寒气缠到了身上,纵然受不伤,难免也会折损修行。   细细一看,洞口四壁画著符咒,这些符咒似乎不是用来阻止有人闯入,而是隐藏这处洞穴散发出的寒气。   对了,他怎么忘了,师父的仙气和这寒穴本质相同,无名既然存心隐藏这里,自然得封住外泄的寒气。不然师父怎么会没有发觉这里有处玄阴之穴?   洞壁上泛出隐隐光亮,越往里走,越是明亮。四壁上结满了似蓝似白的层层坚冰,煞是美丽。   越走,苍泪越觉得惊奇。   纵然是他,也觉得这里寒气逼人,勉强才能举步。何况,这洞不但出乎想象的深远,并且越走越是宽阔,不知要通到哪里去。寒气是随著渐渐深入而愈发强烈,让他更加举步维艰起来。   那个无名,为什么每个月要到这地方来,还一待就是一整夜?   十五至阴,这穴寒气最盛,看来荏弱的无名又怎么能抵抗这种寒气的?   越走,他越是惊讶,脑子里的疑问也就越多。   前方光线最为强烈,应该就是这洞穴最为阴寒的地方了。   他放缓脚步,探头看去。   白光刺眼,好一会双眼才能看见东西。   自己居然是站在冰雪形成的阶梯顶端,放眼望去,洞中空间广阔,好似一座巨大的水晶冰宫。入目一片洁白,有如白昼光耀,四周的冰柱自上而垂落,形状如同一匹匹在下落时突然被冻结住的瀑布。   苍泪一愕。   这座玄阴之穴规模如此宏大,恐怕这世上难以再寻得一处了。   不就是天地至阴之穴?   这不是传说中凝聚亿万年地水灵气的地方吗?   无名又不是水族,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再定神一看......   站在那里的人不就是......无名?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一身蓝衣的无名正闭著眼睛站立在看似无底的冰层中央。在他的脚下,以红色纹路绘著一个巨大的阵型,像一张圆形的蛛网占据了广阔冰层泰半的面积。   无名正是站在这圆的中心位置。   细看,那一条条的线文,竟是由无数蝇头大小的上古神文排列而成。   这么大的阵式,岂不是要不停写上几年才能完成?   只要写错了一个字,不就都前功尽弃了?   "不要过来。"一声轻微的话语在空旷中撞出阵阵回音。   一回神,正对上无名已然睁开的深幽双眼。   "我......"苍泪站了出来,有些无措:"我只是......"   "无妨。"无名似是细细叹了一声:"你来了也好。"   "这个阵......"   "太古有神,名为虚无。能驱动虚无神力的,就是这‘虚无之阵'。"无名这几天一直带著的面具除去了,脸色看来十分苍白:"不过,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完成全部,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这阵极小的一部分。"   苍泪皱起眉头:"这阵形,我像在哪里看见过。"   "你没有亲眼见过。"无名垂首,发丝随之垂落:"他昔日所列的‘诛神之阵',其实也是从‘虚无之阵'中推化而来。天地万物,自虚无始。这个阵,动用的就是万物的根本,也是一切万法的根本。"   "你为什么要列这个阵?"   "为了我自己。"无名回答,没有一丝犹疑:"出于一个私心的目的。"   "听说,当年‘他'为了列诛神阵,受了极重的反噬,足足修养了五千年之久。"   "有益自然有损,乃是天地依循的道理。"   "他和你一样,列阵也是为了私欲。你呢?列阵诛神是为了什么?"只能灭于此阵的上古神众已经所剩无几,无名要对付的会是哪个?   无名摇头,说:"你误会了,我这个阵不是为了伤人而列下的。"   "无名,你究竟......"   "他来了!"无名突然抬头。   "谁?"苍泪吓了一跳,跟著他抬头望向空无一物的洞顶。   无名再次闭起了双眼,仰头朝上,嘴中说著似咒语又如音律的话语。   苍泪不由后退一步。   阵法开始催动,地上咒文化为阵阵光芒,将无名包围其中。   那光芒由弱至强,竟在半空形成了两道虚像的人影。   "师父!"衣袂飘扬,神情冷漠,不正是寒华!   而对立的那个人......   原来无名指的是他。   只看著二人先是交谈,而后开始交手。   "不要去。"无名的声音自阵中传来:"这一战势所难免,你就不必介入了。"   苍泪刚踏出的脚步滞了一滞,思索再三,还是收了回来。   去了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无名这里还有太多的事有待明了。   "我师父会胜吗?"   "虽然你师父法力已经高于往日,但对手诡计多端更甚当初,想要分毫无损地得胜,是绝不可能的。"无名像他一样仰首上望,神色有些凝重:"更何况他手上有多少的诛神法器,用的哪一种我们更加不知道,鹿死谁手,实难断言。"   "就算诛神法器尽出也未必伤得了我师父,就算他再狡猾,以师父的敏锐,也不会吃亏。"苍泪神情笃定地说。   "我不这么看,以他的为人,平时绝对会隐藏一部分实力。他现在下了决心要跟你师父一决生死,就不会再心存顾忌。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你一直看见的那个样子了。"无名轻轻谓叹:"果然,一切都在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了。"   "无名,你和我师父......"他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师父在几天前突然变成了另一种性格,而在那一夜醒来以后,居然又会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冰冷无情的师父?   "在很多年以前,我们就已经相识了。由于特殊的原因,寒华爱上了我。"在光芒飞舞间,无名的笑容凄凉而美丽:"可惜,我始终拘泥于世俗的观念,以及心中的不安拒绝了他。直到后来,我终于向自己承认,我早已对他动了情。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他忘记了一切,变回了这个无情无爱的寒华。而我,则永远地失去了他,苟活在这世上,日夜受著无尽的折磨。"   "不是我怀疑你的说法,但,以我所认识的师父,不像是会为情而动的人。"他觉得蹊跷,无名所说的一切,不像是真的,反倒像一种被设计的情节。   "苍泪,你很聪明,比我要聪明得多。你猜得不错,那是一个诡计,美丽而残忍的诡计。你师父并未对我动情,只是中了别人的计谋。而我,直到最后一刻,最后一个知道了这件事。"无名凄然一笑:"幸好,寒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一切不过变回了原来。"   苍泪舒了口气,舒完,才觉得这么安心很不应该。   "一切变回了原来,那你呢?"师父或许是不会记得,但无名......   "我?"无名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空中飞舞著的那个白色身影:"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在三百年前,或许更久以前。直到你带来了寒华,那个曾经为我可以倾尽所有的寒华。我才知道,早就应该消逝的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等了三百年。其实,我一直不甘心,我想再见他一面,和我的那一段情真正告别。"   "师父他变回这样,是因为你?"他是对师父下了什么忘情的符咒,师父才会一觉醒来,又变回了从前。   "这个才是寒华啊!那个爱上我的,始终只是他心里的一个影子,我们常常在做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的梦,不是吗?"   那么,最不幸的,从头到尾,只有无名......   ......我终于向自己承认,我早已对他动了情。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   "你又何必为我难过?相守一世,也未必能相悦一时。你的双亲,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我才知道被所爱之人背弃的痛苦。"那痛,夜夜痴缠,无一刻得以停歇。爱得越深,痛越彻骨。   最可悲的,是连怨恨也做不到......   "既然你懂,为什么始终不肯原谅他呢?他那么做根本不是源于爱,他连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明白。他只是习惯了去怨恨,从不知道失去的已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到最后,他一定会后悔的。"   "不,我不相信。他那么残忍,那么一手颠覆了一切,夺去了所有。我不相信你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他。"苍泪的神情转冷。   "我感激他,也可怜他,并没有怨恨过他。一直以来,一直如此。"无名微微一笑:"要不是他,就不会有这段情,要不是他,我又怎么才能再见到寒华?"   "我不会,万年的仇怨,又怎么可能泯灭在谈笑之间?"   "我们的命运,尽皆源自于他,这是不容改变的。何况,他心里的苦,也不比你我要少,让他这样活著,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苍泪不语。   "苍泪。"无名终于将目光转了过来,首次与他正面相对:"替我......向寒华道别。"   说完,他平举双手,双目合上,空中人影正在此刻合而乍分,同时化为一片光幕,没入虚空。   阵中吹过一阵异风,无名的发与衣衫飘扬而起。   "无名!"苍泪惊异地望著这一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催动阵法。   "不是无名。在许多年以前,我姓连,我叫做连玉。"   话音刚落,无名及腰的长发齐肩被光芒斩断,却没有坠落地面,反而和空中飞舞的光芒混杂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空间,把无名和阵式包围其中,阵外的人再也看不见里面在发生什么。   苍泪怔怔地看著。   那片光芒,金银相混,烁烁生辉,极是壮丽......   "无名!"一声惊叫响起。   眼角黑影闪动,苍泪直觉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   "无名!"他用力想要甩开苍泪的手臂。   "你想害死他吗?"苍泪牢牢地抓住他,沈声喝骂:"阵式已经发动,你根本闯不进去的。"   "可是......无名他......"他的腿一下子软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没有绛草了,这世上的最后一株也已用尽了,无名......"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说不上为什么,苍泪隐约察觉到了无名的用意。   "你知道什么!"惜夜挣脱他,自己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施法制住我?明知道世上已没有绛草,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我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何况,我并不认为无名希望那样。"苍泪的目光有些冰冷,那冰冷与他一向带著稚气的形象相距得太远:"不论无名在做什么,这都是无名自己做的决定,他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惜夜,不要太任性了,有些事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惜夜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我错了。"下一刻,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得苦涩又嘲讽:"我本以为你是她的儿子,你和他们是不同的。其实,你们都一样,一样的血脉注定了一样的性情。"   苍泪眉头一皱:"你说什么?你是在说谁?"   "为什么别人都该为你们的愿望作出牺牲?你们可曾想过别人的心情。"惜夜把脸转向光幕,似是在喃喃自语:"无名,我们都是傻瓜,总是一个劲地追在遥不可及的奢望之后,徒劳地想抓住什么。你看吧!别人只当我们是个笑话,他们觉得,我们所做的一切永远是理所当然的。"   "惜夜,你到底是什么人?"苍泪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对于你们来讲,我们只是污浊的,无用的凡人。你们是神,你们可以任意决定所有的事。你们从来不懂得珍惜我们的心意,对于你们来讲,我们的情不是无用的试炼,就是消遣的玩物。你们不屑!你们讥讽!"   他用力甩开苍泪的手,脸上尽是决绝的傲气,那傲气,让苍泪的心为之一凛。   "你不要胡说,我从没有那么想过。"   "真的吗?"惜夜站得笔直,眉往上挑:"你们冷血的水族,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情,寒华根本就配不上无名。"   "你要去哪里?"   "我去杀了他。"惜夜没有停下脚步:"我偏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   苍泪想追,却又放心不下阵中的无名,两相权衡,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追了出去。   因为,惜夜的那种决绝与傲气,实在太过眼熟,也太过骇人。   若是放任......一定会出事的......   同一时刻。   一青一白,乍合而分。   "几日不见,叔父的法力大胜往昔嘛!"虽然笑得轻松,但他的心里可不只是惊讶那么简单。"我道叔父怎么会说出对决的话来,却原来,您早就有了打算的。"   寒华轻轻拭去颊上血丝,也不答话。   那人提起衣袖,看著那划破的口子,啧啧摇头:"若差上分毫,我这只手可就惨了!"   寒华五指疾张,冷冷说道:"我不只是想要手臂。"   那人眸色一暗,笑意更浓:"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告知叔父。"   寒华微皱了下眉。   "叔父先别生气。"那人的眼光极之敏锐,已经看见了寒华这小小的表情变化:"事关炙炎神珠。"   寒华也笑了,却是让人冷到骨髓里的那种笑容。   "你总是在玩攻心之战,未免有点无聊。杀了你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去找,或者在你魂魄消散前,我总会有办法让你开口说出来的。"   任那人再深的城府,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寒华,我尊称你为叔父,是因为念在当年的情分上。论修为,你我最多平分秋色,你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不成?"   "你根本就不配这么称呼我。"   "好个无情无心的寒华啊!难怪当年在长白山上,你能够眼也不眨地杀了那位公子。"   寒华的眼角忽地一跳。   "对了。"那人张开折扇,随手轻扇:"那位公子叫什么来著?有不少年了吧!连我都不太记得了。"   "连无瑕。"原来是他!竟会是他,怪不得......似曾相识......   "对!对!连公子!"那人在掌中轻击著折扇:"正是那位无瑕公子。"   寒华不由低头,白衫上,点点银光。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别时尚年少,再见已白头。   你若真的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会找著你......   ......哪怕是等上千年,万年或是永远......   ......从此,天上人间,怕不得再见......   空茫中,似有一人在他耳边低声细语。   寒华失了神,只是一瞬。   一瞬!   足够了!   寒华,你终究......   玉骨折扇化为利刃,千万剑光,漫天而来。   寒华惊觉,剑光及近,以他的身手,也只来得及侧身闪避。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十章     那人原本已经面露喜色,却在刺中寒华胸口时表情一滞。   这把剑乃是诛神法器中力量最为强大的一件,纵是寒华,在防备不足之下,怕也不能直揽其锋,这一剑就算刺不死他,也要叫他身上添个大大的窟窿。   但剑锋及身,却如同刺在滑溜之物上。剑锋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引偏了,在寒华的胸口滑了开去,连带他也一下与寒华又错开数丈。   他大惊之下,收剑回头。   寒华也是微讶。   没有受伤!   那人一怔:"怎么?那是什么?竟能挡住我的‘毁意'?"   嘶──!   一声轻响,那挡住了一剑的外袍在此刻方才撕裂开来。   更为奇怪的,是那道撕开的口子竟沁出了红色。   那件衣服在流血!   "移魂替身!"那人轻呼,语带惊讶:"这移魂替身居然能挡得住诛神法器......莫非施法的人......"   ......今日,有一件事物想要赠予上仙......   只是......一件衣裳。   叔父当真好人缘,竟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挡这一击。"那人的笑容有点牵强起来。   ......从此,天上人间,怕不得再见......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杀了你!"一声怒喝破空而来。   黑衣闪动,又一道暗影扑面而来。   寒华身形微动,错开几步,闪过了这一鞭。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一鞭又一鞭地袭来,握鞭的人神情悲愤之极。   "惜夜!"后方追来一道人影,试图想要阻拦他。"你不要乱来!"   "你把他还给我!"惜夜毫不理会他的劝解。   寒华轻松地侧身闪躲,为他的状似疯狂皱起眉来。   "惜夜,快住手!"师父可从不容人对他这般放肆的。   寒华冷哼一声,屈指弹出。   "啪!"   鞭断!   原本快如疾风的黑影也乍然停下。   "惜夜,事已成定局,你要坦然接受才是。"苍泪一把扣住他的脉门。   寒华冷冷相对,不言不语。   "不对不对,那人现在八成已经没了性命。唉──!实在可惜,这世上会移魂替身的人可不多了。"   "你!"苍泪怒目而视。   那青衣男人回了个微笑。   掌中扣著的手腕突然一抖,苍泪回神看见。   "放开我吧!我没本事杀他,这法术也没有办法破解。"惜夜静静地说,现在的他好像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刚才疯狂的样子已经一丝一毫也不见了。   "惜夜。"   "惜夜?"惜夜笑了:"这是我的名字吗?"   "你怎么了?"现在的他,好像更不对劲了。   "别这么没礼貌,论辈份,你还不够资格叫我的名字。"惜夜收回手,轻轻抚著腕处。   苍泪莫明所以地看著这个陌生的惜夜,震惊于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果然......是红莲之火的味道......   惜夜的目光环视过全场,最后落到了那青衣男人的脸上。   "太渊,怎么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放弃啊?"他平静地问道。   话音一出,每个人多少都觉得惊异。   青衣男子正是叫做太渊。   可这个惜夜,又是什么人?   "这位公子的话,请恕在下不太明白。"太渊眼珠一转,笑著问。   "你对她的情就真有那么深,这么做值不值得啊?"惜夜照样自顾自说著,带著讽刺的味道。   太渊突地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手中摇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不过是一千多年不见,你真的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惜夜笑著理了理头发,眼中似乎藏著什么。   "啪──!"   太渊的折扇落到了地上。   他的嘴唇开合了好一会,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炽翼!"寒华的声音已经响起,难得他冰冷的语气中也会带著惊讶。   "你也看出来了?"惜夜露出一抹自嘲。"你和我有一万年没有见过了吧!"   "你没有死?"早就应该在一万年前死去的这个人,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当年,你是怎么从诛神之阵中存活下来的?"   "这就要问太渊了。"惜夜斜过眼睛看著兀自发怔的太渊:"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么能从那种阵法中逃出生天呢?"   "炽翼......"苍泪不敢相信地看著这个一直被自己当作妖物的惜夜:"那你不就是......"   "我都说了,你可不够资格直呼我的名字。"惜夜望著他,带几分好笑:"照辈份,你怎么说都得称呼我一声舅父才是。"   赤皇炽翼?   这个像妖物一样的男人,居然就是当年和太渊决战到最后一刻的火族赤皇?   他是自己母亲的兄长,按辈份来算,自己的确是他的外甥。   可是,这样一个昔日威名显赫的火族赤皇,怎么会变成这副神不像神,妖不像妖的样子?   "这不都得感谢这位法力无边,才智卓绝的太渊大人?"看出了他的疑惑,惜夜倒是不甚在意:"不过,成王败寇,我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能活著就是不容易的了,这也得感谢他呢!"   太渊眸光闪烁。   "既然都是多年不见的旧友,今夜的事,能否暂时罢手?"惜夜平静地说道:"过了今夜以后,不论你们要怎样拼个你死我活,就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寒华不语。   太渊看了看惜夜,欲言又止,静静点了点头。   惜夜猛地转身,朝寒华跪了下去。   "炽翼!"太渊大惊,踏前两步。   惜夜像是没有听见,朝寒华俯首叩拜:"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现在是在求你,求你去见一见无名,如果是现在......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的,求求你了,无名他......一定希望,最后能陪在他身边的,会是你。"   寒华面色如常,低头看了看胸口,尔后脱去外袍。   白色的衣裳被扔到了地上,洁白中有一缕鲜红。   不正如那人的发色?   惜夜怔怔看著,一把抓起,捂到心口,眼眶泛酸,差一点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就看在......他愿意为你去死......难道......你们真的没有悲悯之心吗?还是,我们所遇到的......"   "我并没有要求他那么做。"寒华的声音很是冰冷。   "这件衣服是无名亲手为你做的。"惜夜抚摸著衣料中泛著银光的发丝:"他送给你的不只是他的性命,而是他的所有。过了今夜,他的魂魄就会消失,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没有人会为你日夜相候,没有人再对你情深一往。为了你,他甚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你就当是怜悯一个愚昧的凡人,一个一夜之间为你白了满头黑发的凡人,一个就要永远消逝的魂魄......"   他抬头看了看寒华七情不动的面容,喃喃说道:"为什么要爱上你,若他爱的是我,那该多好......"   一旁的太渊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原本琥珀色的眸瞳化为深黑。   苍泪看见了,玩味地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寒华则淡淡地答道:"好,我就去见他一面。"   "炽翼!"   惜夜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停下脚步,一刻之后,才回过头来。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淡淡地问:"太渊,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刚才对寒华说的,是不是表示,那个人是你心中仰慕?"   "你我心里都很明白,火族的赤皇其实在一万年以前就已经死在了诛神阵里,不过是因为你的私心作祟,这个叫炽翼的失败者才残存了下来。一千五百年以前,我用炽翼的心和你交换了自由,从那一刻开始,我不过就是个神智失常的躯壳。直到三百年前,在烦恼海里,我遇见了无名,他为我取了名字,许我一个崭新的开始。"想到了那一年,那一天,惜夜笑了:"我和你之间的恩恩怨怨,情情仇仇早就过去了,对现在的我来说,他才是最重要的。"   太渊的脸色有些发青。   "你这个样子,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的骄傲受到了打击。"惜夜看见了,只觉得好笑:"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就觉得,你根本不配和无名放在一起比较。"   "为什么?"   惜夜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远去:"只要看这一点就知道了,要是我爱上了无名,他绝不会要求我为了爱而剜出自己的心。"   太渊的脸上霎时一阵青白。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你说自己深爱著她,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依稀看见惜夜在摇头失笑。   太渊平日里总像面具一样戴在脸上的潇洒自若早已不知所踪,整个人看来如同森罗使者一般冷历阴沈。   他望著惜夜离去的方向皱眉,犹豫了好长的时间,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苍泪缓步走到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俯首拾起了明显被遗弃的折扇。   白玉为骨,丝绢做面。   一株素心兰娉婷于上。   他静静地倚靠在冰石之上,远远地望著前方自己耗尽心力,费时百年布下的巨大阵型。   再低头看看斜过整个胸口的淋漓伤口,带著微笑。   白色的衣角进入视线。   他费力地抬头,因为炫目的光线而眯著眼。   有一双乌黑清冽的狭长凤眼正望著他。   "寒华。"他的声音几如一阵叹息。   寒华低头看他,先是伤口,然后是清雅的眉目。   最后,他半蹲下来,单膝跪到冰面上。   "惜夜真是傻......就算是见著了,又如何呢?不过就是徒增伤感而已。"无名苦涩一笑。   "这个阵,是逆天返生之阵?"寒华环顾四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列这个阵不但会耗费无穷的心血,更要时刻受到逆天之力的反噬,何况你本来只是一个凡人,这么做太不自量力了。"   "没关系,反正我命中注定了要消逝在这个轮回之中,能为大家做些事也好。"   寒华伸出手,把他半搂到了怀里。   无名一惊,怔怔地望著他。   "你不是说过希望死在我的怀里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无名轻轻点了点头。   "究竟是什么使你们这么地执著?情爱,究竟是什么?"   "寒华,你不需要明白,在你的世界里是没有那些东西的。"无名半闭上了眼:"谢谢你仍然愿意来见我一面,这就足够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你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无名费力地抬高视线,费力地朝他微笑。   这个和自己的命运纠缠了三百多年的凡人,笑起来有一种空灵脱俗的美。   "寒华。"他慢慢合上了双眼:"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到了今天......"   还没有来得及讲完,十分突然地,抱在寒华怀里的身影,化为了一阵星屑,一泓湖光,就这么地消失了。   寒华站立起来,松手放开那件蓝色的,已然空荡无物的衣袍,任它落到了地上。   欲寻无踪,神魂已远。   这一次......   衣袍下有一物烁烁生辉,隔空招来,是一颗珠子。   如红莲,燃重生之火。   炙炎神珠?   这一次......   ......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前尘   "尊者,您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像失了神呢!"梳著垂髻的侍童为他披上白色长巾,阻挡不知何时刮起的寒风。   "我做了个梦。"他执起那幅雪白。   "尊者是做了什么梦?"青衣小童好奇地探问。   他的神情有一丝淡淡的倦意:"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哎呀!尊者,您别动喔!"侍童双手凑上了他的鬓边。   "好了!"侍童献宝似的捧给他看:"尊者,我找到一根白色的头发呢!"   他伸手接过,发色如雪。   "对了,尊者,你还没有告诉我梦到了什么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著自己披散在榻上的乌黑长发,然后,是那一丝执在手中的银白。   相思何以凭?一夜青丝尽飞雪。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梦到了......我自己的未来......"   窗外,云雾轻回。   满池莲花。   后事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   巅峰学院   第六图书馆   呯──!   "对不起!对不起!"那道歉声带著焦急和懊恼。   一旁的女生A不觉又叹了口气。   走个路也能绊到椅脚外带把路人一起连累上的,也只有这个"超级无敌人形闯祸机"了。   看这满地的书稿和纸张,被撞到的人一定会很伤脑筋。   加上这个越帮越忙的......看!她已经在摧残那些看似脆弱的古旧纸张了!   "先别忙!"果然,有人及时出声阻止了她的魔爪。   "我来帮你捡!"可惜,某人显然不了解自己的危险性,摆明了要"辣手摧书"。   "不用了,你没什么事吧!我刚才好像看见你撞到椅子上了。"   这个受害人倒是挺好心的,但说不定就是想转移视线才这么说的吧!   "没关系,我帮你捡!"   "涟漪。"一直没作声的女生A终于出面:"我想,这位学长的意思是,请你站著别动,这些‘珍贵'的古籍由他来捡会比较好。"   闯祸的女生B顿住,然后又轻又慢地把手中有些皱了的纸张放到地上,动作之小心谨慎,就像那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手雷。   然后,模仿发条完全松掉的娃娃,蹲在那里施展"定身术"。   女生A觉得有趣极了。   那位不幸的受害者也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还算是迅速地收拾完一地狼藉。   "好了,你现在可以动了。"他把东西放到一边,走到那个"僵硬"的女孩子面前,问:"你站得起来吗?"   女生B眨了眨眼睛,从"石化"状态下恢复过来。   "你确定我可以动了?"   他正经地予以保证:"我确定。"   "噢!"这位学长的声音很好听!!   女生A索性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摆出看戏的姿势。   "啊──!"毫不意外地,女生B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拐到了脚。   "痛啊!"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痛苦降临。   他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站起来"这么个简单的动作转眼间也会酿成一起惨剧。   更奇怪的是......这位怎么会一脸已经摔倒的表情?   "你不要怕,我已经抓住你了。"准确地说,是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他本能地扶住了她以保持自身平衡。   女生B等过了几秒,才又开始呼吸。   女生A别过脸偷笑。   "对不起!"女生B一张开眼,就发现自己又在蹂躏他人,懊恼地垂下了脑袋。   "没关系。"他终于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下次要小心点。"   没生气?这位学长脾气好好喔!   女生B怀著崇敬之情抬头,准备仔细看一看这位"宽容"的学长。   咦咦咦咦咦咦!   这位学长,长得真是漂亮!   男生居然能长得这么漂亮?   女生B忍不住回头去看被公认为美人的女生A。   果然,是这位学长比较漂亮!   "白同学。"他不敢贸然放开她,怕她再出什么状况,看她的表情,是很难说......   "你好美!"女生B痴痴地说,痴痴地盯著那只能用"惊为天人"来形容的美丽脸庞。   那种"我想染指你"的表情,让他手心出了点冷汗。   "你别介意,她对美丽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女生A在一旁注解,难得看见这道"美景",她可不想过早地把他给吓跑。"你放心,她只是在表示她很欣赏你。"   毕竟,这个"美人"可不是随时能看得到的。   他点点头,轻轻地放开女生B,然后习惯性地开始微笑:"以后走路要小心一点。"   女生B突然皱了皱眉,回头对女生A讲:"明媚,我也去把头发染成白色的好不好?"   女生A耸了耸肩:"会很丑。"   她以为人人都有这种满头白发反倒飘逸美丽的本钱啊?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有这样一头白银似的长发。   他一怔,看了看自己的头发,笑著说:"我的头发不是染的,它天生就是这个颜色。"   "混血儿?"也不像啊!五官倒是轮廓分明,可明显是偏向东方式的。   "不是。"他摇了摇头:"大概是一种基因突变,我的父母都是黑发。"   "很漂亮!"女生B用力肯定。   "谢谢,白同学。"他也报以微笑。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白的?"   身后的女生A再度捂住嘴。   "有名牌。"他比了比自己的胸口,金色的名牌正闪闪发光。   白色的三年级制服,袖口的扣饰一样是金色的。   金色......好像有什么特别的......   他的眼睛好深邃,唇色也很红,笑起来......   "你也姓白?好巧啊!"女生B笑眯了眼。   "看够了没有啊?"人家走出视线范围有三百米了吧!   "明媚,他真漂亮!"女生B叹了口气。   女生A点头:"是个优雅的古典美人。"   "看见这么美丽的人,你都不感动的吗?"女生B为她的理智感到惊讶,天知道她多么辛苦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在美丽的学长面前失态!   她好想拥抱一下美丽的学长以表达自己的感动喔!   女生A勾起嘴角:"感动过了。"   "啊?"是什么意思啊?   "在入学典礼那天,我已经为他的‘美貌'感动过了。"   "怎么会!我都没什么印象啊!"女生B惊呼。   "因为你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个‘美丽的人'身上。"否则,以那种耀眼的纯白色,有谁能够毫不在意地忽略掉?   女生B眨了眨眼睛。   女生A拿出随身小抄:"白昼,大学部三年级,今年二十二岁,著名植物学专家。就像你看见的,性格好得不得了。在你那‘世界上最美丽的人'还没有出现以前,单独蝉联校园美男子排行榜第一名宝座达五年之久。"   "是吗?"女生B虚心受教:"我都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你盯别人盯得太专心了。"女生A摸摸她的头:"而且你有没有看见他的袖扣是金色的?他是特别生,不需要经常到校。"   女生B点了点头。   "明媚啊!你说他跟千秋学长比,谁更帅呢?"忍不住,她还是问了:"我知道比这个很无聊啦!可是......"   "左千秋?"女生A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呢?"   "千秋学长。"挣扎了半天,女生B还是忍痛做了选择。   "也不一定,各有特色,看个人喜好喽!"白昼飘逸出尘,左千秋神秘优雅,应该算是平分秋色的两种类型。   女生B红著脸,喃喃自语地说:"个人喜好......"   女生A见状低头偷笑。   不过,那两个人,倒真是属于倾国倾城的"祸水"那一级的。白昼看似平易近人,不过好像是喜欢与人保持安全距离的那种。更别说那个永远"目中无人"的左千秋了,他那种前一刻跟你打成一片,一转身会问"你是谁"的那种特异功能还真是有趣得不得了。   是两个一样冷淡的男人呢!   说实话,她对这两个冷淡的男人还是很欣赏的。可惜......这辈子好像和他们没什么缘份呢!左千秋就不用多想了,连那个白昼的红线也是在上辈子就被冻成冰线了,还是万年化不开的那种......   唉──!可怜的涟漪,为什么看入眼的都是这种注定今生无缘的类型啊!   大概是因为那种天生吸引灵气的体质,才会总是遇见这种类型的人吧!   如果,那两个还称得上是"人"的话......   "涟漪,你在流鼻血。"她提醒著呆站一旁,早已经不知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的女生B。   "你知道的,天气热嘛!"女生B毫不惊慌地仰起头。   "是啊!"女生A也习惯了似地拿出纸巾递给她。"不过,你还是少出来乱走的好,我听说这里还有不少身材好的男人。"   "也对,省得一直中暑。"女生B乖乖地附和。"医生说我有严重贫血的倾向,像我这么柔弱的女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呢!"   "白涟漪!"刚走出图书馆,他们班的班长远远地在招呼女生B:"下午的铁人三项,我们班就全靠你了!不过这次你也别太认真了,领先大家半小时就好了!"   ......   他知道自己很特别。   不止外貌,在某些地方,自己的特别,令人觉得......可怕。   他抚摸著一朵半开的玫瑰,在下一个瞬间,玫瑰像是被施了魔法,尽情地在他指尖怒放盛开。   "......哥哥......"   一声轻微的呼喊让他收回了手,并立刻微笑著回过头。   "白夜。"他温柔地喊著唯一的妹妹:"你回来啦!"   白夜胡乱地点了个头,越过他,往楼上走去。   "白夜,明天开始我要去野外考察,可能会去一个月左右。"   她依旧只是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上楼去了。   真有......那么可怕吗?   他的眸光一阵黯淡。   白夜......总以为他是魔鬼,从小就很讨厌他。   不,所有的人,包括他已经去世的父母,所有的人都很讨厌他。   如果......不存在,也无所谓吧!   没有人需要你......白昼啊......你是为了谁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有没有人在等著你......   那个人......究竟是在哪里呢......   请继续期待《仙魔劫》续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迷路了?居然是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这倒是生平头一次。   他抬头看了看早已暗沉下来的天色,打算先找个适合的地方。来到林木间的一片空地,左右看了看,四下里一点声息都没有。   他伸出了右手,闭上了眼睛。如果现在有任何人在场,都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点点绿色的光芒从虚空聚集到了他的四周,如萤火般追逐嬉戏,他美丽的面容漾著飘忽的微笑,整个人脱离了地心引力的作用,浮离了地面。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脸上有了一丝疑惑。"找不到方向?"他喃喃自语。   一阵晕眩。他跌落下来,坐倒在地面上。这座山林,拒绝提供任何的信息。不若其他的地方,这座森林里的植物,对于他的询问缄默不语。   "看来,得等到天亮了。"他望著自己少到可怜的装备,倒也不是真的那么担心。他索性躺了下来,枕在背包上,仰首望著夜空。一朵小小的野花,在他脸颊边迎风招展,那嫩黄的色泽吸引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他轻轻碰触著花瓣:"你是觉得孤单吗?"   "想要找个朋友?"他闭了闭眼睛,笑得有点淘气:"好,我帮你。"将脸凑近散发出芬芳气息的大地,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   一瞬间。绿色的柔软草苔间钻出了小小的嫩芽,转眼,遍地开满了小小的野花。"不用谢。"他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却仍是微笑著的:"我知道......孤独,最苦......”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有人在盯著他!   一种无来由的警觉,让他从清浅的睡眠里突然清醒了过来。   张开眼,满目的暗红让他差点扭伤了眼睛。 这红色,真是可怕。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如同水色般泛著波光的眼眸,那是一双足以沉溺任何东西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笔墨难以形容的人。不论是那张高傲的美丽面孔,还是长长发稍间那种飞扬的如同正在燃烧的风姿。   只觉得,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人物, 可是,半夜里,在一处无人的树海,为什么会有一个穿著......睡袍的男人? 那样式,是睡袍吧?   "这位先生。"他当然觉得奇怪,但依旧保持礼貌地问:"如果可以的话,你能稍微退后一点吗?" 是怎么做到的?看似和他平行又没有压到他,这人居然能把身体弯折成这样的角度? 那张离他很近的脸稍微退后了一点,他顺势坐了起来。   "这位先生。"他稍稍清了清喉咙,想著要说些什么。   "惜夜。"这人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以及很多的不确定。   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惜夜先生。" 暗红色的丝绸沿著身体的轮廓缠绕飞扬,似火焰却与夜色相容,这个叫做惜夜的人,奇异地适合这种对于平常男人来说略显突兀的颜色。   "叫我惜夜。"那双眼睛,是向上斜飞的凤目,看人的时候,就像一泓流转的水光。   "这......不大好吧!"他婉转地拒绝:"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这人看他看得失了神。 那眼神有些迷离遥远...... "我想,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如果他没有理解错,那写著怀念的眼神应该是给予另一个人的,一个不是他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你们两个人很像,太像了。"   "人总有相似的。"虽说,很难相信会有人和自己的样子相似,但他依旧做了些空泛的安慰:"也许是你太想念他的缘故。"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昼,就是白天的意思。"   "白昼?"惜夜在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站著,轻声细语地念出他的名字。   一个诡异的夜晚,一个诡异的男人。 暗红的丝绸,迷离的神色。 他应该感到不安的,可是,奇异地,他没有。   这个人,没有什么恶意,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使他感觉熟悉。   "你......不是人类?"这话很荒谬,可他依旧问了。   谁又能说,山野间的精灵绝不存在呢?   惜夜的表情很是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感觉。"他低头摸了摸小小的野花:"你身上散发出香气,它们争著想与你亲近。" 惜夜出现以后,他先闻到的是火焰的气味,然后却是莲花的香气,却又都不尽然。就像是融合了火焰与莲花的香气,在这片树海里流转飞扬。   "原来......"原来,这个叫白昼的凡人,是拥有通灵之能的凡人,他闻到的,应该是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红莲之火的气息。   "既然遇到了你,惜夜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该怎么才能走出这片树海?"总不能真的迷路吧!他可不太愿意把白夜独自一人留在家里太久。   "你想离开这里?" 他点了点头:"我预定这几天就要回家的。"   "你好像能和这些植物沟通?为什么不问问它们?"   "它们不愿意理睬我。"他也觉得奇怪,这些植物都很友善,却偏偏不愿意告诉他离开的方向。   "那是因为它们太喜欢你,不希望你离开。"现在看见了,白昼的灵气是温暖柔和的,让人生出眷恋之心。   "是吗?"白昼抬头,四周的树木正沙沙作响,似在附和惜夜。 "这里叫做烦恼海。"   "海?"   "对,很久很久以前。"惜夜盯著白昼在月色下闪闪发亮的璀璨银光:"你的头发,是为谁而白的?" "谁?"白昼错愕,然后微笑:"从以前就一直有人说,我前世一定为谁伤透了心,这伤心让我无法忘记,所以,才会满头白发地来到了世上。但是,我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   "为什么?"   "因为,如果真有那么伤心,我一定会把它忘记。人不应该背负过去而活,这一生会有这一生的苦恼,如果加上前世,不是太多太重了吗?" 惜夜听著,若有所思。   "你想离开吗?"他问白昼。   白昼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你愿意让我拥抱一下,叫我一声惜夜。我就告诉你怎么离开这里。"   这个要求实在奇怪,白昼一时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回答我好或者不好就行了。"惜夜说话轻柔,语气却很坚定。   白昼当然犹豫,但他权衡再三,还是点了头。   惜夜开心地笑了。 一阵香气扑面而来,白昼有些僵硬地走入了那双微张的臂膀。   惜夜双臂收紧,脸颊深深埋入了他的肩窝。   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几乎是本能地,无意识地抬手摸上了那头乌黑的长发。然后,鬼使神差般喊了一声:"惜夜。"   搂著他的惜夜浑身一震,突然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白昼被抱得有些发痛,却不好推开他。   "放开!"正当他想开口要求,耳边却有人更快更大声地说了出来。   事实上,那声音尖锐得刺人。   他下意识地转头,却心中一惊。 近在眼前,有另一个人。 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很难形容的男人。 温文中带了一丝狡黠,俊美里渗了九分尊贵。当然,这一个刻这个本该俊美温文的男人显然怒气横生,破坏了应有的翩翩风采。 也只有一眼,第二眼看到的是一只斗大的拳头。   他及时地侧脸闪避,却依旧没有闪开。一个闷哼,他硬生生被打退了几步,嘴角尝到了铁锈味,想来是咬破了嘴唇。好大的力气,还真看不出来,这样斯文的一个人会有这么快的拳头,连反应敏捷的自己也躲不过去。   "你干什么?"惜夜的脸上带著惊愕,却眼明手快地拖住了那个活动的凶器。   "他是谁?你半夜里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他?"男人过分紧张地质问惜夜。   "你为什么动手打人?"惜夜带著怒气。   "因为他抱著你。"男人的语气居然是酸酸的。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我很生气,炽翼,你为什么让他抱著你?"   "其实你应该看见的,是我抱著他。"男人大大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知为什么,捂著脸蹲在一旁的白昼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那你为什么要抱他?"男人更加紧张地追问。   "我想那么做。"回答十分地斩钉截铁。男人的脸立刻比树还要来得青一些了。果然很可怜!   "这位先生。"虽说和他关系不大,但出于好意,他还是想解开误会的:"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和惜夜先生只是单纯地拥抱了一下,我没什么恶意。"   男人一愕,讷讷地重复:"惜夜先生?"   白昼也是一怔:"这位惜夜先生,不是吗?"   "惜夜?"男人原本的怒气刹那化为深沉锐利,双眉一挑,打量起白昼来。白昼突然有些不安。这个男人的这种面孔,让他心里突然忐忑起来。是危险的......   "是你?"男人的声音里饱含惊讶。一头银发,温和沈静,不就是当年......也不对,这张令人绝不会忘记的脸,不是属于......   "是他,对不对?"惜夜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臂,语气里满是企盼。   "你是优钵罗。"男人上前几步,疑惑却又肯定地说。   "不对!"出言反对的却不是他:"他明明就是无名!"   "炽翼,无名已经死了。"男人的语气有些不满:"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你忘了吗?"   "可是,他真的是无名,才不是什么菠萝!"惜夜恶狠狠地强调。   "炽翼,不要不讲道理。"   "他刚才不是叫我惜夜?那就说明他是无名啊!"外表高傲的惜夜居然学小孩子一样跺脚:"我说是就是!"   那男人看来拿他没有办法。   "惜夜先生,容我插一句嘴,其实是你要求我那么喊的。"从头到尾,最莫名其妙的人就数白昼了:"至于这位先生,我只是在树林里迷了路。在半小时以前,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他拿起背包,准备离开这个充满了离奇荒谬的地方。   "不行!""你不能走!"这次,那两位倒挺有默契的。   "为什么?我确定自己不是两位认识的人,不论你们说的哪一个。"   "这倒未必。"答话的是那个斯文俊美的男人。   "他是无名啊!"惜夜在一旁小小声地嘀咕。"我叫做白昼,白天的白,昼夜的昼。不是什么吴明,也不是优什么的。如果二位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出去的方向,如果不愿意,也就算了,我现在就走了。"   "不要!太渊!"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请等一下。"白昼回过头去。俊美男人笑得很是......狡猾。"白先生,是我们太过分了,吓到了你。"他正面带歉意:"我叫太渊,这是我的情人,炽翼。"   同性的情人?白昼不由地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种事,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使他有些惊讶的是太渊说这句话的时候极之自然,那是一种平和到了极至的态度,反倒让听到了的他产生了讶异。但只有一刹,最后他自然地点了点头。"我们就住在不远的湖边,刚才的一切都是误会。只是因为你长得很像两位故去的朋友,所以我们才有些失态了。"太渊接著说。   "两位?"他们之前争执的就是这个?但这也太古怪了吧!   "你确定?"   "嗯......这个很难解释,应该说,你的气质很像炽翼的一位旧友,但你的容貌,却是像我认识的另一个人。至于刚才我动了粗,是我误会了你,真的十分抱歉!"他说得很诚恳,措词也很完美。   可这理由,不是很荒谬吗?说他像两个人,而那两个人他们又分别认识,这不是在说天方夜谭吗?"我看不如这样,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白先生你先跟我们回家去。先洗个热水澡,然后休息一下。等明天天亮以后,我送你出去,是不是比较好?"他又补充:"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鲁莽,我们这也是聊表歉意。"合情合理,也很诱人。   但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大概是为了刚才那重重的一拳吧!痛得要命!   "是啊!呃,白先生,睡在荒郊野地总不太好,不如去我们家过夜吧!"此刻,那个不知是叫做惜夜还是炽翼的男人也开了口:"不然,我们也不安心的。"   "你放心,太渊不会再发疯了。"他注意到白昼嘴角的血迹,狠狠地瞪了身旁的太渊一眼:"他只是有梦游的恶习而已。"   那个太渊偷偷地叹了口气,表情很无奈。   白昼开始觉得这一对情人有趣起来。"好吧!"他也不再推辞,毕竟,热水澡和柔软的床铺的确比在野外露宿强太多了。"如果不打扰的话,那就麻烦二位了。"   "不麻烦。"   "不打扰。"这两位的默契果然很好! 太渊说自己是一位摄影师,因为为地理杂志工作的关系而熟悉了这片树海,所以时常带炽翼过来度假。他这么一说,白昼觉得有点印象,因为他的名字实在很特别。而他的情人炽翼(惜夜据说是他的别名),也不是自己误以为的什么精灵,而是因为失眠所以到屋外散步,才会遇见自己。   不能算冰释前嫌,但至少误会已消。他们住得的确很近,走路也只有十分钟而已。不过,说不上为什么,白昼总觉得他们这套无懈可击的说词里透著某种程度的古怪。比如现在......   "转过身去!"就算刻意压低了声音也听得出某人十分恼怒。   "不要!"回答也毫不逊色:"我也要看。"   "会长针眼的!"   "长就长。"   "炽翼!"声音忍不住拔高:"你给我回房里去!"   "该走的是你!"一样怒气冲冲:"你才会长针眼,色狼!"   "他是个男人!"盛怒之下开始口不择言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是男人喽?"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又怎么样?是男人才更危险。他长得那么美丽,皮肤又白又细,腰也那么美,连我看了......"   够了!听不下去了!哗──!他拉开了百叶窗。"两位。"他不知该不该表现出恐慌,但就现在那两张僵硬尴尬的面孔只让他觉得好笑:"如果两位不介意,我不太习惯洗澡的时候供人参观。"   "咳咳!"还是太渊的反应比较快:"我们只是怕你有什么不满意。"所以蹲在窗户外面关心一下?   "怎么会呢?你们的浴室设施十分优良。"在一片原始森林里,有这么设施完善,修葺精美的别墅,他倒是第一次看到。   "那就好,那就好。"太渊拖起半蹲著的炽翼,准备撤退:"那你慢慢洗,就不打扰了。"   "不要!"炽翼抬起眉毛甩开他,也不理会他泛青的脸色,看门见山地说:"白先生,我要看一下你的胸部。"   "咳!咳咳咳......"有人真的呛到了。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不是女人。"白昼开始佩服自己的好脾气。   "我当然知道。"他长得是很美,却完全不是女性的那种纤细柔美,没有人会把他错看成女人的。"我就是要看一下你的胸部。"有人已经转过身去,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想看!"炽翼的眼睛里写著坚决,如果说不愿意很可能后果堪虑。   白昼难得地笑了出来。这一笑,像一缕融冰破雪的阳光,闪得人眼都花了。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你长得真美!"炽翼都看傻了眼。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呢?"   "又不是没看过更美的,这只是一般!"显然,有人却很不满:"别这么没礼貌!"一个白眼瞪过去。"炽翼!你看够了吧!"受不了他那种被美色迷惑的样子,太渊头顶像是冒出了白烟,一字一字地讲:"不要打扰白先生了。"   "胸部。"某人却固执得要死:"我还没看到。"白昼却在此刻打破僵局:"好。"不过是看一看,又不是女人。他解开衬衫的扣子,敞开前襟。为什么会有抽气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看,没什么啊!   "好了,够了!"太渊一把捂住炽翼的眼睛:"我们看过了,多谢白先生。"死拉硬拖地扯走了全身僵硬的炽翼。远远听见他不满的嘀咕。"有什么,只是比我白了点,皮肤好了点,干嘛一副眼睛掉出来的样子......"再后面的大概是脏话。   他摇摇头,放下窗帘。真是奇怪的一对!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白先生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为了工作,我从事植物研究的工作。"他喝了口茶,微笑著回答。   一回到客厅,这一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在的尴尬,并且已经准备了一桌的茶点,一副打算挖出他祖宗十八代的架势。   "植物学家?对了!"太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总觉得有点耳熟,我曾经听人提起过你,你在业内是十分有名望的学者啊!"   旁边的炽翼则回以一脸呆滞。   "我还只是个学生,明年才正式毕业,哪里称得上什么学者?"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炽翼发问。   "只有一个妹妹。"   "妹妹啊!"炽翼微笑著:"太渊也有一个弟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人轻轻哼了一声。   "现在的孩子很令人头痛。"炽翼的表情和这个话题完全不搭:"做长辈很辛苦的。""我妹妹还算乖巧。"   "是啊!太渊,如果苍泪也可爱一点就好了。"这次应该不是错觉,那个"哥哥"正冷冷哼了一声。"不知道,白先生预定在这里完成什么工作?"炽翼看了他一眼,自然地转过这个话题。   "是准备寻找一种稀有的花种。"白昼流露出惋惜。   那一对对视了一眼。"那么找到了吗?"   白昼摇了摇头。   "实在太好了!"白昼不解地望著那雀跃的表情。"炽翼的意思是,我们对这里很熟悉,如果你要找什么的话,我们能够帮得上忙。"太渊解释。"是一种叫做西斯蓝菊的植物,已经属于灭绝种类,不过听说在这片树海深处有人见过。"他感到十分可惜:"但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反而迷失了方向。"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呢?"地形这么复杂广阔的树海,就算再大胆的旅行者也不敢独自深入。   "我没料想会迷路。"他忍不住去看那个被他误认为精灵的炽翼:"我的方向感很好,也习惯了一个人工作。"   "你要找的那种花,我想,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炽翼回以微笑,他的任何举止都带著说不出来的高傲,和太渊总在无意识里流露的尊贵相映生辉。   "真的?"白昼十分惊喜。   "不过,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走过去要花上一天的时间。"   "一天?"那么说是完全走错方向了?   "如果你并不是那么急于离开,我们不介意作为向导。"   "这样啊......"他认真考虑著。"我们这几天就要回去了,以后要找我们这么好的向导很不容易了。"太渊也在一旁游说。   这一对......热情地有点不合逻辑......可是......却没觉得有什么恶意......再说,西斯蓝菊是很难得的发现......"好吧!两位这么热心友善,我拒绝反倒是不近人情了。"他点了点头:"那么,看来还是真的要麻烦二位了。   "能交到白先生这样的朋友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怎么能说麻烦呢?"太渊擅于丝丝入扣的讲话技巧,说他是摄影师倒不如是律师来得贴切。果然和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啊!   "你太过奖了。既然如此,就别那么客气,叫我白昼就行了。"   "彼此彼此,你叫我太渊就好。"   "可不可以叫我惜夜?"炽翼接了下去,眼里满是盼望。   不知......叫他惜夜的那个人会是谁?不会是长辈,单从太渊掩饰不住的酸味就知道了。应该......是逝去的情人吧!   "我看不太好,不如还是叫做炽翼吧!"他语气轻柔地拒绝了。   炽翼流露出失望,微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抬眼,太渊正对著他微笑,像是感激。是......嫉妒的心?不,大家的表情都像是遗憾......那个被怀念的人......十分幸运啊......   长夜竟不知不觉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倦意,反倒只睡了一个小时就醒了,再也睡不著。信步走出了房间,到走廊上吹风。   这幢房子建在一片清澈的湖岸边,他现在站的位置正是延伸到湖水中的一个小型码头。他赤著脚走到尽头坐了下来,靠在栏杆上,等待第一缕晨光的来临。   太阳升起,是他最爱的景致......   有人靠近,在他背后不远处停了下来。大概是太渊他们。微笑著转头,想问声早安。   "无名!"一声惊讶的叫喊和一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脸。又来了!   "先生,我想你是认错人了。"附近,好像有很多类似的例子。听到这句话,那张同样俊美出众却有一丝孩子气的脸立刻平静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对方问得有点过于小心。   "我叫白昼,是这家的客人。"他站了起来,伸出手:"你好!"   对方盯著他的手三秒钟,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   "你好!我叫苍泪。"他也伸手出来。这种气温,为什么会是一手的冷汗?   "苍先生,你不舒服吗?"   "不不!"他立刻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略显紧张地擦干手心。   白昼温驯地点头,表示了解。接下来,有一刻的沉默。这个苍泪的目光十分锐利,也透著古怪。   "苍先生。"   "叫我苍泪就好。"看到快失神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有那么像吗?我和那两个人?"再怎么没好奇心,也让这群人的表现勾起了趣味。   "两个人?"苍泪一脸惊讶:"那是什么意思?"   "太渊说我像你们以前认识的两个朋友。说是一个人的气质,一个人的外貌。"他自己说来也觉得很拗口。   "不,我不清楚。"苍泪皱眉:"但你......的确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是外貌,而是感觉。"刚才,在不甚分明的晨光里,那单薄清瘦的背影,如银丝的长发,甚至转过头以后,他还是错认为......不过,定神看去,就知道了。那个人,没有一副这么美丽的表像,那个人清雅有余,却不是这种钟天地灵气而生的绝美。可就是知道了,才更奇怪......这世上,居然有那么相似的神韵......可能吗......这个人的过去未来,也看不清,就像那个人一样,他的累生来世如同被重重的迷雾围绕......   "苍先生。"   "苍泪。"他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如果你是要来找主人,我想他们大概还没有起床。"眼前这一位显然随兴过了头,哪有这么早来拜访别人的,而且还穿著这样正式的晚礼服。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客厅休息一下,这么早赶过来一定很累了。"苍泪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合时宜的穿著,解释说:"我正巧有一个聚会。"   "一和东溟帝吵架就用这招夜夜笙歌,琵琶别抱来报复,你还真是有出息。"传来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太渊衣著整齐地出现在另一头,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不该有的挑衅嘲讽。   "关你什么事?"这边也绷起了脸。   "我是在夸奖你啊!这一招用了这么多次依旧无往不利,这是你的本事嘛!"太渊点著头:"只要一想到那个总是高高在上,被人百般讨好的人,求你的时候那种低声下气的样子,我就觉得有趣极了。"   "这是我的事,我不需要跟你多说什么。"苍泪哼了一声。   "你跑路多久了?一天?两天?不会是三天了吧!居然撑过三天了,你这次肯定冤枉他冤枉得太夸张了吧!"   "那个该死的大花痴......喂!太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太渊笑起来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人以狡猾的感觉:"以你这种古怪的个性,一转身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万一东溟帝知道你来过我这儿,发起疯追著炽翼要人,不就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吗?"   "你以为我喜欢这个连鬼影也没有的破树林啊!要不是炽翼神秘兮兮地找我来,又不肯说为了什么。我连一根脚趾头也不愿意踏进这里半步。"   "炽翼叫你来的?"   "不然我是赶来看你这张死人脸的啊!"这两位,看来关系不怎么好的样子。   "够了吧!"据说是始作俑者的人终于出现:"到哪一天你们两个人才能和平共处啊?"   "除非他死的那一天。"太渊朝天打了个哈哈。   苍泪一挑眉,坏心地一笑:"除非你跟别人跑掉的那一天。"   太渊额际青筋微跳,苍泪眯起了眼睛。   "唉──!"炽翼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对不起,白先生,让你见笑了。"   "不会啊!斗嘴也算是兄弟相处的一种方式。"白昼微笑著,心里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失落。   "咦?你看得出他们是兄弟?"   "你之前不是有提到过吗?"所以,苍泪一报名字他就隐约想到了。"况且,他们很相似啊!"   "有吗?"炽翼看著兀自在冷嘲热讽的那两个:"他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眼睛的轮廓还有细微的动作都很像。"   "是啊!我都没有注意过,只觉得他们两个笑起来的样子都挺讨人厌的,没想过是因为腔调一样的缘故。"场中的两人听见了,立刻予以否定。   "那不可能!"   "我和这死小子像?除非天再塌下来!"同时对对方冷哼了一声。白昼和炽翼相视而笑起来。   "对于白昼,你们到底是怎么看的?"稍后,在客厅里,炽翼问著各据左右的兄弟两个。   "你让他知道有什么用?你还指望他帮上什么忙吗?"   "太渊,你不要这样。毕竟,苍泪也见过无名,我想听听他的意见。"炽翼真不知道该拿这对习惯了仇视对方的兄弟怎么办才好。   "我说过了,他不是无名。"   "那苍泪呢?你也这么认为吗?"透过窗户远远望著坐在湖边的无名,苍泪显得有些迷惘:"我不知道,感觉上真的是他。可是,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炽翼,我知道你很想念无名。可是不能仅凭感觉就武断地认为,无名还能投胎转世。"太渊走了过来,搂住炽翼的肩膀。   "我曾经和他一起生活过三百年,我不会弄错的。虽然容貌不同,但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   "那你又怎么解释,他的胸口为什么一点伤痕也没有呢?你别忘了,‘毁意'伤得最深的就是魂魄,就算他后来转世了,生生世世也都会留下那道伤口。这一点不容怀疑,不是吗?"   "那他是谁?除了无名,这世上还会有谁会给我那种感觉?"   "不。"太渊沉吟:"他是另一个人,这也是绝对的。"   "那是谁?你一直在说,那个外貌究竟是谁的?"苍泪问:"我怎么会算不出来?"   "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以前他和我们多少也有点牵连。"太渊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听说过优钵罗这个名字吗?"   "优钵罗?是梵文的名字?"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不错。"太渊低头向炽翼解释:"这是昔日佛祖释迦座前净善尊者的名字。他是由世间善心孕育而成的神明,执掌的是这个轮回中的人心。"   "那他不是应该在仙魔道的大劫中神魂俱灭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个世上出现?"苍泪皱眉。"那是因为远在仙魔道发生大劫的许多年前,优钵罗尊者因为犯下重罪,被西天诸佛施法囚禁在冥界地府的众生轮回盘里。"   "重罪?什么样的重罪?"   "因为优钵罗尊者入了魔道。"太渊微笑著,想起了许久以前那群神佛们灰头土脸的模样。"那一阵子的雷音寺里,著实为他元气大伤。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折损了几乎所有佛陀们的法力,才制住了成魔的优钵罗。"   "会有这种事?什么叫做入魔?"炽翼不懂。   "但凡那些神仙佛陀,并不像我们一样能够随心所欲放任自己地生活。因为这种仙魔道的束缚,他们极为害怕被黑暗中的魔道众有机会侵蚀纯净之心。一旦因为信念动摇而入魔,就会由神道偏入魔道,转而与天上抗争。   ""既然他们制住了他,那为什么不杀了他呢?"苍泪问道。   "问得好,你要知道当年的优钵罗尊者不但在雷音寺里声望极高,他的法力在佛祖的所有近前尊者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么高位的佛陀会入魔道,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永绝后患的法子当然是打散他的原神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但问题刚好就出在这里,优钵罗和其他的佛陀不同,他本来是人心孕育的无形之物,他的力量也是无形的,销毁了他的身体正好是让他失去了唯一有形的束缚。到时候要再抓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所以他们囚禁了他?就不怕他有一天会逃走?"   "别傻了。你以为众生轮回盘是什么东西?那轮回盘一千年转动一次,不论什么仙魔妖鬼,不论有多高的法力,都会被世间众生的轮回侵蚀掉所有记忆与力量。就算是我被关到了那里面,恐怕也逃是出不来的。"太渊凝神细想:"算来有近三千年了,轮回盘至少已经转动过两次,他居然还能活著,真是不可思议。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场仙魔道的大劫里,众生轮回盘随著上界一起崩塌,他才有机会重新入世轮回。"   "就算是这样,他的头发为什么和无名一样也是白的?难道是那个轮回盘造成的吗?"   "那倒也不全是,优钵罗的本命原神是一朵白色的优钵罗花,我曾经听说过,他初次变化成形的时候,就是满头白发的模样。这只说明,他被众生轮回盘消磨得灵力微弱,恐怕经过这一次,连下次靠自己的力量转世也会很难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我算不出他的过去,难道你能吗?"苍泪不信任地看著他。   "我当然不能,他的灵气甚至已经微弱到让我无法分辨。可他就是优钵罗,你只要看过他一眼,就很难再会忘记。"太渊的声音里不无感叹:"胜过世间一切色相,司掌著人心根本,优钵罗是这世间最为通透智慧的神明。"   "你认识他?"   "不,只是三千年前,在孤独园里擦肩而过。"可不能让炽翼知道,那一眼以后,他对优钵罗念念不忘,百般接近的事。"他那么特别,所以我印象深刻。"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他,优钵罗未必会入了魔道。有什么不好?那种美丽应该是在红尘中掀起滔天巨浪,而不是在孤独园里,白莲池畔伴佛消亡。不也因为他?如果不是入魔,没有在轮回盘里躲过劫难,早就和诸佛飞天一同灭亡了。这一切,可不能让炽翼知道,他性格刚烈,一定会生气的。毕竟,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真的只是认识,没有其他?"炽翼有些怀疑,谁叫他以往素行不良,每一件听来不相干的事情到最后几乎都会和他扯上关系:"你不会是和他有仇吧!"   "这怎么可能,换句话说,他是所有人的良心,我怎么会和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呢?"另两人脸上露出了怀疑,太渊聪明地绕过这个话题。"除非他能想起入轮回盘之前发生的事情,否则,这一生,或者直到他魂飞魄散,也只是个有些异能的凡人罢了!"   "可是,他为什么和无名那么相似?"   "一千年多前,他应该还困在轮回盘里,所以他不可能是无名。人不是总说‘无独有偶'?或许,无名与白昼本就是偶,只是一个逝去,一个存活罢了。"事实俱在,炽翼一时也无话可说。   "无名......真的死了......"过去了近千年的时间,却在每一次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依旧觉得悲伤无力。"无名"已经成为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超越时间的毒咒。   "对不起......"太渊轻声叹息,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的私心,无名或许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或者,大家就还会有相聚的一天。   "是注定的。"炽翼笑得有一丝牵强:"他是为了自己才选择死亡,他很清楚会有怎样的后果,也不会后悔那么做。他不伤心......只是有些......遗憾......"苍泪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路,每一个人都走得很辛苦。   "如果是‘他',见到了这位白昼,会有什么反应呢?"太渊突然爆出了惊人之语。另两人一震,如遭雷噬。   "太渊,你在想什么?"苍泪长身而起,面有愠色。   "不要开玩笑了。"炽翼也皱眉轻斥:"胡说八道!"   "我什么都没想,是你们太敏感了。"太渊淡淡一笑:"你们以为会有什么反应?顶多就是觉得眼熟,再不然,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苍泪垂下了眼帘,静静地坐下。 炽翼的脸色更加黯然。 不要说只是有一些形似,就算是长得一模一样,得来的也不会是什么惊喜。   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美   丽,更不会撼动那心一丝一毫。   "他的心是冰做的。"苍泪苦笑:"万年寒冰。"   "这个,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炽翼抿了抿嘴:"他的血根本就是凝固的。"   "只是欲望比较清淡,你们太苛刻了。"   "我无法谅解,他甚至在无名就要死去的时候也不愿意多安慰他一句,哪怕是假的,他也不愿意说。"   "正因为是假的,他才不说。"太渊解释:"虽然看起来是很残忍,但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无名也不会希望到了最后,得到的会是他的敷衍。"   "那么,换了你呢?如果我是无名,你是他,你也会那么对我吗?"炽翼认真地问他。   "胡说,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太渊恨他胡乱比喻,心头火起,但看见他难过的样子,又立刻心软了:"我们之间的情况和他们不同。无名对他有情,他对无名没有,当然是无名会痛苦伤心。"   "他为什么这么无情......"   "天性吧!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是那个样子。会为了对一个死人立下的承诺和我争斗了几千年,却在做到了以后立刻翻脸不认人,像从来就不认识我一样。"想起了与之周旋的艰辛岁月,再想到现在那种被完全忽视的情况,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一点。"我现在每次看见他,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以前那种针锋相对,就像是我一个人做了个无聊的梦。"   "师父本来就是个冷情重诺的人。"苍泪的目光又放到了窗外那随风飞舞的银丝之上:"他当年愿意见无名最后一面已经是绝无仅有的举动了。"   "白昼......不是无名比较好......"   "炽翼,难得你看得穿。这也是我的意思,你最好不要把他当作无名来看。不然的话,他不舒服,你也会难过。"   炽翼点了点头,神色里夹杂著苦涩。   苍泪淡然地望了太渊一眼:"不要看我,我自有分寸。"   "炽翼,别和他太接近了。他现在虽然只是个凡人了,但还是十分敏锐,我们身份特殊,还是不要和他多做纠缠的好。"太渊的目光也盯著苍泪:"你们也一向大而化之惯了。不要忘记,再怎么神似,他不是无名。他曾是佛祖座前最有法力的入世尊者,再怎么本性纯善,但优钵罗始终是从魔道中来,也难保他是毫无恶意的。"   "优钵罗吗?"苍泪怀疑:"为什么这么难以确定他是善还是恶?"   "执掌世间莫测人心的佛前净善尊者,就应该是世间一切良善的化身吗?净善又何尝不会转化为恶?优钵罗又何尝不能是魔?"太渊的脸上泛起笑容,很有惺惺相惜的意思:"这是当年他离开雷音寺时与佛祖释迦的辩答。我对他,向来都很欣赏,不论是佛或是魔,他都是让人惊叹的人物。"   "什么才会让一个这样的神明堕入魔道?"   "怀疑,执念,贪,嗔,痴,极至莫过于情。但他为人一向淡漠,情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种负累。最有可能的是对于信仰的怀疑,佛家说那是种在心田里的一颗种子,一旦心里有了怀疑,怎么还能摒弃杂念呢?"   "不要接近他吗?"炽翼走到窗边:"或许是不应该太接近他了。"   "炽翼,往事只能作为留念。"   "他说天上人间,不再相见。"炽翼长长舒了口气:"幸好,不是为我,否则的话......这漫漫岁月,怎么才能安心......" 一时,满室黯然。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谢谢你们帮我找到了西斯蓝菊。"白昼小心翼翼地把装著样本的玻璃瓶放到了背包里。   "不要客气。"炽翼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送白昼去城里,很快就会回来了。"太渊暗自叹了口气。   苍泪则远远站在一边,默默地看著。   "多谢各位的照顾。"白昼微笑著向大家道别。   "你要多保重。"炽翼低下了头,轻声地说著。   "呃!好的!"这么严肃,不会太伤感了吗?"你们有空可以来找我,任何时间。"   "你的家庭真让人羡慕。"他们终于离开了以后,白昼对太渊说。   "是吗?一半一半吧!"太渊的表情有一瞬的莫测:"你并不知道,为了这些我们付出了什么。"   "但至少你是幸运的,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份幸运。"   "说得不错。"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变故。到今天,依然有机会能和这个曾经把他看得最透彻的人这样交谈:"为了这份幸运,我让太多的人痛苦不幸。只要想到这个,我始终无法安心。说来你或许不会相信,我常常整夜整夜不敢闭上眼睛,是为了害怕这一切只是个幻梦。"   "不是的。"白昼摇头,笑容安详:"逝去的有如流水,追忆懊恼可以,但不要畏惧。你畏惧是因为害怕失去,或者是得来得太辛苦,所以格外珍惜,这是好事啊!"   "是吧!"   "太渊。"在分手的那一刻,白昼似笑非笑地讲:"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一个有你的梦。"   太渊一怔,追问著:"是什么样的梦?"   "你们的误会误导了我,我做了个荒唐的梦。"他自己想想也觉得有点好笑:"我梦见一片没有尽头的白色莲池,你和我在池边下棋,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让我坠入苦海,万劫不复,我会不会再保有平和宁静的心?"   太渊收起笑容,极为正经地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未知才称为将来。"   "是吗?真是个荒唐的梦。"太渊笑了。   "是啊!"白昼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有往生的记忆。难道说,人心的力量如此地强韧?还是,只不过是心海中,灵魂里的一抹掠影浮光?   "太渊,好好珍惜。"白昼微笑,那笑,让太渊有些恍惚:"可别对不起那些因为你而不幸的人。"   我可以为每一个人种上一朵莲花,但要让花开只能靠他们自己。对于执著的心,我没有化解的办法。 一时,花香扑面。   白昼指掌间,有一朵纯净白莲,争然怒放,香气四溢。   白昼微笑著递了过来,太渊伸手接住。 "留个纪念吧!"白昼和他道别,转身离开了。   天地怀怜,清风拂面。愿我世间,莲叶田田。 看著手里的白莲,太渊微微一笑。想起了昔年刻在白莲花台上的这四句话。   优钵罗啊优钵罗!你一直为了世人苦忧,因为他人的执念而怀疑一直坚持的信仰,被迫远离了平和宁静的心境。优钵罗,原本就是一面无形的镜子,是佛还是魔,终究只是旁人私心的产物。他还是他,不论是佛是魔,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但为什么......对一切仍然都看得那么透彻的他,眉宇里,也有了忧愁?就算是被定论入了魔道的当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的优钵罗,还是免不了染上了尘世的气息...... 那会是什么呢? 会是......情吗......   又来了! 他疲累地睁开眼睛。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居然夜夜与梦纠缠。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是每次惊醒,总是冷汗淋漓。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书桌旁,面对散落了满桌的文件资料,也没有心情整理。   头很痛,就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穿透出来一样。 忍不住想起那一片烦恼海中的人物。   深沉,无法看透的太渊。   高傲,满怀心事的炽翼。   锐利,充满怀疑的苍泪。   应该,都不是普通的人物......   不说破并不代表他看不出来,他们每一个都很特别。虽然没有刻意地表现出来,但不经意间流露了太多的与众不同。 举手投足里有少见的尊贵...... 张开眼,镜子里映出了在夜里分外显眼的容貌。   不要说别人,连自己也很难接受这过分刺眼的外表,何况那种特异的能力......   住在远离尘嚣的山野里,对自己来说可能也是种理想的生活方式。   一个恍惚,脑海里闪过一个影像。   白色,黑色。 雪白的背影,乌黑的长发。 道阻且长......   他使劲揉了揉眉心,责怪自己爱胡思乱想。 不过是梦里闪过的一个背影。   竟会让你......痛彻心扉......   一曲溪流,落花如雪。   眼前只看见一幅白色的衣料。 有人轻声地对他讲话,是说:"你不要真的飞走了,我会害怕的。"   他努力地想要抬起头,想看一看那对著自己温柔诉说的人,却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了他的脖子,怎么用力也无法挪动分毫。 心里一酸,痛了起来......   "白先生,白先生!" 他浑身一震,醒了过来。 张开眼睛,一张精细雕琢过的面孔近在咫尺,他反射性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您没事吧?"职业性的关切笑容里增加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没什么,我这是怎么了?"头昏昏沉沈的,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好像是做恶梦吧!我看见您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才叫醒您,请原谅。"近看,这张脸还是这么赏心悦目,听说他还是十分知名的权威学者。这年头,这样才貌兼具的男人,可不多见啊!   "谢谢。"他拉开舷窗,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还有多久才到?"   "快到边境了,您看,那座山脉就是长白山。"今天可见度极好,巍巍雪山在他们脚下闪闪生辉。   "长白山?"他轻声重复著,心里回荡著异样的情绪。   "您要不要......"话没说完,一个剧烈的震荡,所有的人都惊叫出声。   "各位请镇定一些,可能是遇上了气流,请大家系上安全带,我们很快就会平稳下来的。"乘务小姐挤出微笑,匆匆忙忙地跑出了这段机舱。   飞机摇晃著,所有的人都在彼此安慰。   他却像著了魔一样,呆呆地望著窗外。   长白山......   一片银白。   有人搂著他,他却觉得很冷。那人的声音,冷冷地在耳边回响。   "究竟是什么使你们这么地执著?情爱,究竟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懂?你为什么就这么无情?他的心痛苦嘶喊,可是到了嘴边却只能化为叹息。除了叹息,什么也做不到............   天上人间,不要再见,绝对不要再见了......   竹屋?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呆滞地望著白纱帐外清幽古朴的摆设,脑袋一时无法正常运作。   "飞机......"最后的记忆,只有一片喧哗嘈杂,似乎是飞机出了什么问题。   可如果真的是空难,也不应该躺在这种地方啊!还是已经死了?那浑身的酸痛又该怎么解释呢?   "你醒啦!"门砰地被推开了,一道身影飞快地闪了进来,像阵风一样地卷到了床边。   那是一个孩子,小小的脸,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是一个过分漂亮的孩子。   "嗨!"那孩子满脸抑制不住的好奇:"睡美人,你醒了吗?"   他点了点头,半撑起自己的身子,打量著这座干净整洁的竹屋:"这里是什么地方?"   "山上啊!"那孩子兴致勃勃地回答:"你从天上掉下来,正好被我发现了,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掉下来?"这么说,飞机真的是失事了?   "我怎么会没事呢?"   "因为你被包在一朵花里面啊!"小脸上写满了惊喜:"很漂亮呢!"   花?对了,好像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身体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   "那你还有没有看见其他人?"那种高度......"不知道啊!我没有看见别人,他们大概掉到下面去了。"   "下面?山下吗?"   "山下?"孩子侧头想想:"差不多吧!"   "谢谢你。"虽说眼前的这个孩子看来不过五六岁,不太像有能力救人的样子。   "我叫闪鳞。"他撩开额前的碎发,指著自己的额头。那是一个奇异的胎记,只有指甲大小,细细一看,居然像是一片片细小的青色鳞片交叠而成,还像真的鳞片一样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睡美人?"   "我不叫什么睡美人。"被他的童言童语感染,白昼淡淡地笑了出来。"我叫白昼,就是白天的意思。"   "可是,你明明就和书上写的睡美人一样啊!"闪鳞想了想:"你比书上画的漂亮多了。"   "可我和你一样都是男孩子啊!怎么会是公主呢?"   "那有什么关系?"闪鳞把脸皱到一起:"是我吻醒你的,你可不能赖帐喔!"   "吻?"白昼一怔,然后笑了:"算了!"和一个什么还不懂的小孩子计较这些有点可笑。   "闪鳞,你的父母呢?"   "父母?"闪鳞显然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答得有点茫然:"我不知道。"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这孩子是个孤儿吗?   "也不算一个人啦!"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大家说我太吵了,应该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学会什么叫安静。"   "什么?"把这么小的孩子放在没有人烟的山里?"其实我哪里有很吵?我只是比较喜欢讲话啊!"闪鳞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这里都没有人陪我讲话,好无聊喔!"   "那是你一个人把我救回来的?"   "是啊!   ""怎么可能?"这么小的孩子,恐怕连扶起他的力气也不会有。   "那是因为,我会这个啊!"闪鳞炫耀似的打了个响指。整张床连著白昼,在下一刻飘上了半空。异能?这个孩子,不是个一般的孩子。   "好了闪鳞,我知道了。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闪鳞点点头,床缓缓落回原位。   "这里是在长白山顶吗?"他看著这个孩子,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都叫这里长白幻境啊!"   "什么地方?"不是长白山?   "这里叫做长白幻境,平时没有人进得来的。"闪鳞撑住下颚,趴在床边,笑眯眯地看著他。"这个地方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喔!"   白昼有点糊涂了:"我不明白。"   "就是在山顶上,还有一个地方啊!没有人上得来的地方嘛!"看白昼一脸迷茫,他转了转眼珠,说:"我让你看看!"他伸出手,放到白昼的额头上。   白昼闭上眼睛,只觉得一股意念涌进了脑海。这是一片如同孤岛一样漂浮在空中的土地,被重重的冰雪与云雾包围,更像是被一种强大的法力禁锢著,没有生命,没有气息,只有冰雪,只有......他的头急速后仰,吓了闪鳞一跳。   "你怎么了?"闪鳞看著自己的手:"我没有做什么啊!"   "不,没什么?"大概是一下子没办法接受,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闪鳞。"他定了定神,问:"你能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里吗?"   "不行啊!我也没办法啊!"闪鳞扁了扁嘴。   "那怎么办?"白昼看著窗外满目的冰雪,开始有些担忧。   "一年以后,会有人来接我啊!到那个时候,你就能和我一起离开了。"   "这么久......"白昼皱起了眉头:"你可以告诉我怎么离开,我休息两天就能想办法离开了。"   "没有办法的,你都没有看见周围都是界阵啊?"闪鳞有点不开心地说:"你就留在这里啊!这里好闷,都没有人陪我说话。"   "我还有事啊!"他摸摸闪鳞的头:"我家里的妹妹可没闪鳞这么厉害,我会担心的。"   "可是......"闪鳞嘟著嘴:"你是我捡到的睡美人啊!我七哥说,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要不到。"......这种教育,是不是有点问题......   "睡美人是女孩子,以后,闪鳞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的睡美人的。"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   "她会有你这么漂亮吗?"闪鳞忍不住去摸白昼散开的长发:"她的头发会是这么闪闪的吗?"   "会,她一定比我漂亮多了。"   闪鳞似信非信地盯著他:"真的?"   "真的。"他肯定地答复。   闪鳞歪著头考虑了半天。"其实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他一定不会答应的......"闪鳞犹犹豫豫地讲。   "哪个他?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闪鳞小小的脸蛋上写著为难:"他很可怕的,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你是说,有人可以帮我离开这里?"   闪鳞点头:"我喊他叔叔,这里是他的啊!只有他答应了,你才可以走的。"   "什么叫这里是他的?"   "这个长白幻境是叔叔的啊!他就住在湖的那边,他很凶喔!只要想和他讲话,他就会拿眼睛瞪我,闪鳞就会冻僵了。"听起来,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   "只要他答应,我就能走了是不是?"   "他不会答应的啦!他笑也不会笑,也不讲话,很可怕的!连我小哥来看他,也从来不理的。"   "你们是亲戚?"这样说,他的父母应该是把儿子托付给那个人的。   "不是,他是我小哥的师父,但小哥很怕他。我爸爸就对他很客气。七哥很喜欢跟他讲话,我舅舅非常非常讨厌他,我也不大喜欢他。"好复杂的关系,听起来像绕口令一样。   白昼为他表情生动的叙述微微一笑。   闪鳞眼睛张得大大的:"你笑起来好美喔!"也不知跟谁学的,居然是十足的色狼语气。   "你对他笑一笑啊!"闪鳞没头没脑地说。   "为什么?"那个人喜欢别人对他笑的吗?   "因为你笑起来好好看啊!"闪鳞的脸有点红:"跟我小嫂一样好看呢!"   "有用吗?要是他不答应的话......"   "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好了!"闪鳞答得又快又大声:"以后我让小哥去求他,然后我们一起走啊!"   白昼没有开口,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没有办法让那个人答应,也要试一试能不能自己离开。既然   当时能够突破包围著的法力来到这儿,就一定有办法再离开。   "闪鳞,我要怎么去找你叔叔?"他试著站了起来。"他就住在湖的那边,转个弯,沿著湖就可以看见了。"   "那他的名字......"   "叔叔吗?他叫......寒华。”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好冷!白昼拉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他本来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现在外面披著的这件戏服一样夸张的披风据说是闪鳞父亲的。黑色的绸缎上绣著栩栩如生的飞龙,几乎是他所看见过的最华美精致的衣物。可是,美丽归美丽,这种衣服不是太不实用了吗?还有,死也不肯跟来的闪鳞,不是说不太远吗?为什么走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看见除了冰雪湖水以外的东西?还好,雪已经停了,稍微有些阳光,加上他一向比较耐寒。否则,很可能早就冻僵了。   他拉紧了领口,继续往前走去。闪鳞说,那个寒华的性情有点古怪。但只是举手之劳,也不一定会被拒绝吧!   寒华......这名字......有点熟悉呢......似乎......听过?不,应该没有......可是为什么......在听到的那个瞬间......心都动摇了......想要......想要......见一见那个人......他看见了那个人。   一头乌黑的长发,一身雪白的衣裳。   站在高远之处,低头俯视著一切。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这个场景,这个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   最近的一段时间,总是做著这样的一个梦。   孤傲的,冰冷的背影,不可触及的,高高在上的。   他的头有些眩晕。这不是梦,有一个穿著白色衣服的人,正站在眼前。   白昼定了定神,不再理会心中的振荡,慢慢地走了过去。风吹动那人的衣袂发丝,让人联想到了虚无缥缈的字眼。只是看著他,就已经令人觉得难过。这世上,有谁能配得上这样的风姿?   "请问......是寒华先生吗?"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没有回答,天地间,只有风声呼啸。只要说明前因后果,然后请求他的帮助,不论成不成功也无所谓。这不是原先设想好的吗?可是,看到这个背影......为什么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呢?连看,也不愿意看我一眼吗?为什么?难道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   一阵气血翻腾,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间。"呃!"似乎是一阵反胃,他捂住嘴呕吐起来。疑惑地抹过唇边,细细一看,大惊失色。竟然是鲜血!手掌,指缝,雪地,如同泼墨一样染上了点点殷红的色彩。脚一软,他跪坐到雪地上。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不舒服,为什么会吐血?   心里这种纠结不明的疼痛,又是从何而来?   这个人,究竟是谁?"寒华。"他轻声地,低微地,就像叹息一样地念了出来。风,突然停了。四周一片寂静。白昼抬起头,对上一双眼睛。乌黑,清冽,冰冷的眼睛。修长的眉挑入了鬓角,像是要飞出来一样地张扬。挺直的鼻梁下,削薄无情的双唇淡淡抿著。雪白的肤色,乌黑的头发,冰冷的俊美。这个人......没有一丝的温度......可是,无法移开目光,根本没有办法把目光移动半寸。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冰冷的,足以打碎世上一切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人半眯起了寒冽的眼睛,冷冷地说:"优钵罗。"   "不!"那否认,快得连白昼自己都有些吃惊。   寒华依旧毫不动容地问:"那你是谁?"   "我叫......白昼。"白昼?是吗?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居然有点陌生?   寒华没有追问,也没有否认,只是看著他,用一种陌生的,据人于千里的眼神。   "请不要那样看著我。"就像......看著一个陌生的人............只是个陌生的人......   "请不要......"心里一阵绞痛,他捂住了心口,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举手时,披风的帽子滑落下来。   阳光下,,一头白银似的长发触目惊心地溢出光华。寒华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那一头白发,是这么地熟悉。曾经,也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满头白发。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总是带著淡淡哀怨,追随著自己的身影。但那个人已经死了,灰飞烟灭,永不超生。有多少年了?将近一千年了吧!   这张脸,远胜世间一切色相的美丽,不正是昔日白莲花台上的净善尊者?   但,优钵罗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一双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消逝在自己怀中的眼睛。   是谁?优钵罗还是连无瑕?   转世的佛陀,亦或是......残留在世间的幻影?   一个振袖,那白色的身影如同惊鸿翩然落下。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踏在雪上,没留一丝痕迹。   白昼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离开吧!不要再见到这个人了!转过身,近乎笨拙地奔跑著,狼狈地跌倒,狼狈地爬起,狼狈地夺路而逃。   寒华停了下来,脚前,是一滩鲜红的血迹。前方狼狈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离开。白色的长发,黑色的披风,在风中挣扎舞动。在一片洁白中,似乎就要消失了。不过,你不要真的飞走了,我会害怕的。就算真的飘走了又怎么样?我会抓住你的,我也会飞。是啊!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和你早有誓约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近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等听见了,他才惊醒过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伸出手,想要抓住......寒华僵硬地收回手,从来七情不动的眼眸里显露了一丝慌张。怎么会?难道......并不是因为"缠情"......而是因为......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远处,黑色的身影湮没于一片雪白之中。风声呼啸。两种心思,一处因由。   不知跑了多久,他猛然停了下来。为什么要逃?为什么害怕?他气喘吁吁地跪倒在了雪地上。积雪冰凉,耳边鼓动著的,是血管里奔流涌动的血液。为什么而伤心?是因为他冰冷的目光?那又怎么样呢?那种漠视的目光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是,哪怕白夜畏惧的神情都没有让他这么难过。这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不认识的,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白昼的心里一阵烦躁。指尖触到了冰冷的液体,眼角看见了身旁那一片碧蓝的湖水。他转过头,水面上,映出了一张惊惶失措的脸,苍白而无助,唇边凝结著暗色的血迹。他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涌入了胸中。在水面轻轻一划,无处宣泄的郁闷从指尖奔涌而出。远远近近,突然盛开了一大片的白莲,莹白翠绿,却硬如冰石。他自嘲地微笑,颤抖著站了起来。   白昼,你是根本不需要存在的,谁记得你,谁又在关心你?你总认为,在这个世上,会有人在等待著你。其实,你是一直知道的,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你自己欺骗自己的谎言而已。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呢?他凄然一笑,脚尖踏入了冰冷的水面。如果可以不要再痛苦,不要再难过,不要......再见到他......如果......不再有来生......死在长白山的冰雪里,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一如......水漫过了唇,漫过了鼻,漫过了眉眼......死亡,只是这样......   寒华所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漆黑的锦缎漂浮在洁白的莲花中,依稀可以看见,那一缕缕缠绕的银丝,那惨白无色的肌肤。会死吧!   就算是佛陀的转世,现在也不过是个有著异能的凡人。如果他死了,和当年的那个人一样,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了的话。会有再一个千年的平静,或是......永远的............   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没有人会为你日夜相候,没有人再对你情深一往......他不是连无瑕,而是佛前的尊者,连无瑕当然已经不在了,那优钵罗是不是要救?   湖中的人影已经慢慢下沉,寒华却还没有决定。救,亦或不救?   竹屋,干净整洁,白纱及地,月光正从窗棂中透入。   这里是......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为什么?非但没有死,甚至...... 怎么办呢?该以什么身份面对......   良久,他放开双手,淡淡叹了口气,环顾著四周。 清冷,死寂,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   "你醒了。"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时看见自己身上洁白整齐的衣物。   "是闪鳞让你来找我的?"   "对。"白昼心不在焉地答道:"谢谢你......救了我......"   寒华默默地看著他。   "我好多了。"那目光让他心浮气燥:"我马上就会离开。"   "连无瑕。"寒华平静地叫出一个名字:"或者,该称呼你为无名?"   白昼起身的动作为之一顿,半垂下眼帘,近乎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就算你是上古之神,这么问也显得有些无礼。"他站了起来。 长发如银,飞扬高贵。 神情端庄,神圣雅洁。   寒华眸光一敛。   "刚才,我从众生轮回盘前经过,拾取了往生的记忆。"白昼突然笑了,笑得有一丝苦涩:"数千年前,我的确叫做优钵罗,是西天佛祖如来的座前尊者。" 那记忆,随著他碰触到轮回盘碎片的那一个刹那,像潮水一样涌入了他的心里。那样地鲜明熟悉,恍似昨天才亲身经历过。   "虽说诸天神魔尽殆,这世上已经没有仙魔道了,我却还留在这个轮回之中,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是。"白昼微侧过头,不再直视寒华:"至于一千年前的那个名为连玉的人,请把他忘记吧!"   "你。"寒华似有所悟。   "九天诸佛在我入魔道之后,为了消磨我的力量,把我困入了冥界地府中的众生轮回盘。可是,他们没有料想到,我根基稳固,心志坚毅,虽然困住了我,但那千年一次的轮转对我的影响微乎其微,在无计可施之下,佛祖用他的法力结成咒缚,把我一切记忆法力暂时消除,让我的魂魄轮回俗世,用七情六欲动我心念。"白昼的神情带著莫测高深:"连玉,正是我那一世的托生。也因为这样,那一世的我,只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   寒华没有说话。   "经过了那一生,果然令我意志动摇,在第二次的轮转里,我几乎法力全失,魂飞魄散。"白昼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掌:"也许是天意,在紧要关头,众生轮回盘随著天界覆灭,我也乘机逃了出来,才侥幸能够转世成人。一千年的那场事端,看来只是你我之间的情劫,现在,经过了那么多年,你和我,也终于走回了自己的道路。"   "自己的道路?"寒华淡淡地否定:"你和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我走的一直是自己的道路。"   "是因缘,我受了你的恩惠才能得成正果,我亏欠你的始终要还。我遇上了你,在法力全无的那一世,用逆天返生之阵以及我的性命还给了你。从那一刻起,就了断了一切,你和我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联系了。"   "我不记得我和你有过什么因缘。"   "是吗?那也并不重要。"白昼朝他行了个古礼,弯腰一揖:"多谢你一千年前辞离相送。往事遥远,我现在不是连玉或者无名,恐怕连优钵罗也不是了。世上什么千万年的恩怨,什么神仙魔鬼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白昼只是白昼,希望你不要和人提起,就当只是见到了一个普通的凡人。"   "最后一句,是什么?"寒华突然提问。   "最后一句?"白昼一愣,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当年,连无瑕最后一句想说的,是什么?"   白昼低垂眼帘,微微一笑:"只是到了今天,只能面对事实,你我碧落黄泉,不要再见了。" 说完,微微点头,飘然离开了。   ......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碧落黄泉,不要再见......   寒华微微抿了抿嘴角,看著那白色的背影飘然远去。   人世间的情爱,真的是无常的幻影。人心,真是难以捉摸的阴晴难测。连司掌它的佛陀,也无法逃脱被玩弄的命运。   为仙,重于佛道教化,就无法勘破诸天神法。为魔,偏向执迷虚像,绝不会淡然宿世,放下轮回前的旧事。这优钵罗,是仙也是魔,偏偏不是仙也不是魔,实在是耐人寻味。   "怪不得。"寒华难得有一丝玩味:"毕竟,孤独园里,根本容不下变数。自俗世来,当回俗世去。优钵罗,本来就只是俗世间的一种迷惘。" 招来一朵莲花,踏足其上,御风飞行。   多少年了?这种法力,遗忘了多少年了? 困在众生轮回盘的这几千年里,这种法力又削弱了多少? 如果没有看见他,想不起前生的种种,也无法得回这忘却了的力量。   说来,寒华还是对自己有恩。   但,不该和他多谈的,毕竟......   "唉──!"他叹息苦笑,抹去唇边又一缕艳色。 三百年,并不是弹指之间,日日夜夜,相思断肠,轻描淡写地怎么可能抹去? 可是,那在黄泉里,躺在忘川中的一千年,还是为人所离弃了。   "我已经无法再等了。"他回过头,望向一片冰雪后的某个地方方:"时间,不是我能够挽留的。"   ......只是,到了今天,我也只能祈望,终有一日,你我能再逢于黄泉...... 时是有涯,但相思可有尽处? 风雪过,斑斑泣血已无痕......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二零零九年三月 巅峰学院   "白学长。" 他听到这带著淡淡笑意的声音,脑中勾勒出一个慵懒优雅的身影。   他回过头,不远的地方,那人果然靠在墙边看著他。   "左会长?"一年级的学生会长左千秋?   "叫我左千秋就好。"左千秋走了过来,有礼貌地在五步之外站住:"听说,你在假期里出了意外,没什么事吧?"   "没事,谢谢你的关心。"白昼多少觉得有点奇怪,左千秋出了名的特立独行,无缘无故和自己搭话,倒是有些不合逻辑。   "不是关心。"果然,左千秋有名的那盆冷水立刻泼了过来:"我是想问你借那间玻璃花房用来拍AV,要是你身体不好就麻烦了,谁来让那些花保持新鲜啊?"   "喔!"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请注意保重身体。"左千秋与他错身而过。"寒冷的空气对花朵不太合适。"   回过头去,左千秋已经走开了。白昼错愕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真像一朵盛开的美丽花朵。"左千秋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不过,那把火在哪里呢?再不烧过来,可就晚了啊!" 小声地讲,小声地笑,引得一干路人为之侧目。   这就是传说中的左千秋啊!大概真的不太正常......   "等一下,白夜。"他叫住一路小跑向楼梯方向的妹妹。 对方瑟缩了一下,依言停了下来。 "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英国的学校,下个月你就去英国读书。"   "嗯!"低头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英国?"   "寄宿学校,读完学位才准回来。"   "大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去?"白夜一边说,一边注意著他的脸色。   "为什么?" "我英文不好,而且,那里又冷又湿,我不习惯。"   "不行。"白昼难得这么专制地说话:"这种理由我不接受,去把你的护照拿来,我们这就去办申请手续。"   "不要,我不会去的!"白夜又惊又怕地瞪著他。   "不去?不去你能干什么?以你现在的成绩,连最差的私立大学都考不上!"以前一直由著她随心所欲,可年纪大了,总不能任由她无节制地放纵下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交友状况有多么‘良好'。那间女校出了名的校风严谨,是时候让你收收心了。"   "我不去!我不要离开这里,该走的是你才对!"在外头娇纵惯了的她忍不住忘了自己有多么害怕这个大哥:"这栋房子和爸妈的保险金都是给我的,我已经十八岁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事。你才是不应该留在这里的人,我不要听你的!"   "我说了算,去拿证件。"白昼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不去!"白夜往二楼跑去。   "白夜。"白昼的声音低沉,让她的心一震,乖乖地停下了脚步,怯怯地回过头来。   白昼站在门口,平时温和的表情被阴冷代替,衬著他完美的五官,银色的长发,说不出地令人心寒。 "别惹我生气,白夜。我最近正缺少耐心。"他一个抬眉,茶几上的花瓶无故地滚落到了地上,却偏偏没有摔碎,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脆弱的声响。 冷冷一笑,他往门口走去,也不管白夜已经吓得跌坐在楼梯上。   "寒华,你的绝招挺管用的。"他勾起嘴角,轻松地自言自语。   艳阳高照,不知......长白幻境,是否依旧寒风刺骨。 长白幻境,依旧是寒风刺骨。   那个人,也依旧凭高俯视。   "叔叔。"迟迟疑疑地,有一个小小的头颅从大石后面探了出来。 寒华瞥了他一眼。   "我想问......那个......他......"   "他下山去了。"寒华转回头,正好望著不远处那一片凝结了似的花朵。   "叔叔你送他下山了?"闪鳞有点吃惊地望著那张永远冷冰冰的脸。   "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人。"闪鳞毕竟年幼,根本看不出那隐藏在表面下纷乱强大的灵气有多么惊人。 "啊?"闪鳞歪著头,听不懂他影射的含义:"不是叔叔你,那他是怎么下山的啊?"   寒华看了他一眼,摆明了是不想解释。   闪鳞向来惧怕他,当然不敢再多问了,天知道他已经是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敢靠近这里的了。   "下山去了啊!"他失望地自言自语:"太可惜了!那样漂亮的新娘子很难找的!!"   寒华闻言又看了他一眼,眼中有著少见的疑惑。 "七哥说,吻过的睡美人,就是我的新娘子了。可是,吻过了以后跑掉,那该怎么办呢?"他向长辈请教:"叔叔,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啊?"   太渊还是这么无聊,居然灌输这种荒谬的念头:"你吻了他?"   "是啊!他睡著的时候好漂亮呢!嘴巴软软的,又很香......"还没说完,突然之间被埋到了一大堆的积雪中间。 "叔叔!咳咳!咳!雪崩......"好不容易爬了出来,却不见了高处的那抹白影:"咦?叔叔呢?"   天气好好的,怎么会雪崩的呢?好奇怪啊!   寒华站立在湖面上,脚下,一片碧绿洁白的莲花。 原来,连无瑕不是凡胎,怪不得那时,总是测不到他的累世。 优钵罗执掌世间人心,也依仗著世间的人心。世间神明所剩无几,他虽然得以转世,但绝对无法和当年的优钵罗相比了。说到底,从众生轮回盘中逃脱的他,不过是个有著法力的血肉之躯而已。   白昼只是白昼! 是优钵罗耗尽心力的托生,如果是最后一世,那这世间将不会再有神明了。 长袖拂过,莲花化为晶莹水雾,落入一片碧蓝。 抬头仰望,天空澄澈。   一千年前......那蓝色......似乎更为明亮一些的...... 至于一千年前的那个名为连玉的人,请把他忘记吧! ......你我碧落黄泉,不要再见了...... 手一挥,水气汇聚,在他身前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形貌。   眉目清雅,温文端正,终日里带著淡淡的愁意。 他的头发,原本是乌黑的,不是吗? 还记得他初到这长白幻境的时候,住在池边竹舍里那些日子,总是悠闲自得的。整日里弹琴,赋诗,自奕,睡在花丛。   可是,三百年后的那匆匆一面,他绝望忧愁,笑起来总是带著忧伤。 经过了那样的折磨,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他依旧说了不曾后悔这样的词句?   "为什么?连无瑕,你明知道神魂毁灭会令你永不超生,却依然那么做了?如果你不是优钵罗的转世,恐怕早就散失在天地之间。为什么......只是因为那一段虚假的情意吗?" 那水气凝成的幻影当然不会开口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和他对望著。   其实,这些话,在很久以前,他已经问过了。   那个答案,到了今天,也得到了。   可是,对于他来讲,依然是一个谜团,也不可能会有答案了。   这一世,那个人已经不再是连无瑕,优钵罗对于前世的淡然,说明他早已看破了那些久远之前的执念。   优钵罗只是一种迷惘,顺应天意生成,没有太多"自我"的欲望。 三千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这一句才是佛陀的妙语,无我的境界。 展开眉宇,他定神看向自己用法术造就的人形。 "我还是不明白。"语气难得地有著轻柔:"但我知道,你想要的,我身上没有。" 那形貌微微一笑,散落成漫天星屑。   长白幻境,依旧是寒风刺骨。   巅峰学院 二零一二年五月   "所以,孢子壁......" 他低沉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整个教室随之安静。 所有的目光集中向他。   "啊!下面大家就开始自习吧!"他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书本,取掉领带上的话筒。"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看著他有些匆忙的背影,被留下的面面相觑。 教授也太混了吧!这是考前复习,才上了十分钟!!   明天就是考试......   中庭花园   "真是稀客!"在脑海中一刹那闪过的影象,正是这个地方,正是这个人。   太渊微笑著,带著惊讶:"你有些不一样了,白昼。"   "是吗?"他在那人的对面坐了下来:"三年,对我来说,已经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你看来过得不错,那样我们也就放心了。"太渊垂下了眼帘,语气中明显带著无奈:"没想到,最终还是要来打扰你......"   "你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白昼解开了勒得有些紧的领带。"是和惜夜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久,连心肠都被他磨得软了?" 太渊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果然是这样,你就是......"   "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瞒得住你。"白昼靠在椅背上。"可是,这世界已经不同了,人们已经不再需要依靠我们,所以,我的存在与否更显得不重要。这一世是上天怜悯我所惠赐的,我心里除了感激,又怎么能奢望太多?"   "你都说出这种话了,应该是猜测到了我的来意。我今天之所以会来,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已经竭尽心思,无计可施了。"他突然有点心虚起来。   白昼轻轻点了点头:"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你并不一定要答应。"   "先说来听听吧!"   "我需要三片优钵罗花的花瓣,作为药引。"   "药引?"白昼抬了抬眉。   "为了谁?"   "翔离。"   "果然......"白昼微笑:"我说是谁,算算日子,那绛草的效力的确是到了该枯竭的地步。"   "我绝不是要勉强你什么,你不答应完全是有理由的。"   "是救人于生死,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是,优钵罗花的花瓣等同于你的元神,一旦失去,那会令你......"   "那有什么关系,只是三片花瓣而已,优钵罗花花开千瓣,千分之三实在算不上什么。"   "那会令你加速衰竭,你已经仙气微弱,依靠元神支撑。这样,等于是......"   "太渊。"白昼打断了他:"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还能活多久。与其死后元神散失,不如乘还有些可用的地方,给你们一个希望。"   "可是......"   "太渊,你看见了吗?"他不自然地碰触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么乌黑的头发,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了。我的仙气已经渐渐消亡,再过不了多久,我就算想帮忙,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这么快......"   "你会向我开口索取,我心里是高兴的。在很久以前,我们两个还称得上是旧相识,你的性格我多少有些了解。换作以前,你不会这么犹豫,但你现在犹豫了,我心里很高兴,你终于肯真正把我看成了朋友。"   "朋友吗?"太渊静静地望著他,似乎看到了满池的白莲,以及在池畔微笑著的通透神明。"我本不配被称做你的朋友。"   "也对!"白昼出人意料地同意了:"你的确是不配的。"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的太渊倒是一愣。 "你和惜夜是这么亲密,他称呼我做父亲,论辈分你可和我差了一截。怎么还说是朋友呢?再怎么算也称得上是亲人了。"   "亲人?"   "翔离同样是你的亲人,何况他是那么动人的一个传奇。共工、炽翼、太渊、苍泪、寒华,在你们心里,多少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的。我只是尽一些小小的心力,就能达成这么多人的期望,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说来说去,我依旧是个自私的人吧!"太渊苦笑。   "生有何欢,死又何憾?"白昼抬头仰望:"谢谢你来找我,因为我有些累了......早一些......也是好的......"   "你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不为什么。"   "纵然是再美丽的景色,看了这几万年了,你难道不觉得厌烦吗?"   "不觉得。"   "我总觉得有一件事,困扰了你很久。不过最近却又有些不同,但你为什么还是这样呢?"   "因为我不是你。"   "这个答案倒也特别。我们再怎么以为自己有多了解对方,却永远也不能断言,我们能像掌控自己一样掌控对方。"   "你特地跑来长白山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我哪会这么无聊?" 他终于回过头来,明镜一般的湖水映得他如冰雪一般寒冷。   "我是来告诉你,翔离的大劫平安渡过了,连凡体也已浴火,脱胎重生。"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让我代为致谢。"太渊笑得有些奇怪。   "这一次和我无关。"他淡淡地回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那倒未必,要不是你,会是另一种结果也说不一定。" ...... 等了半晌,也没得回什么反应,太渊暗自恼怒,和他来比什么耐性,不是自找烦恼吗?   "你不想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东西能帮助他吗?"他咳了一声,自己接了下去。   "有吗?"   "当然是有的,比如说,在如来的孤独园里,曾经生长过一种神物。世间有花,善心孕育,除了生生不息的优钵罗花,还有什么能有这样神奇的效力?" 凛冽的寒风,突然之间刺骨起来,夹著漫天的雪花,如针一样扎人地呼啸。   "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要说长情,他还真是数一数二的。算起来,有一千三百多年了吧!"   "不是为我。"他的语调一如刚才:"你不必套我的话,我对于他,从来都是一样的。"   "你曾经觉得难过吗?如果是你......遇到了他......一如当年的痴缠?如果你是他,你会不会觉得难过?" "你也说了,一千三百年,连我也觉得长久。我又怎么会知道,我会不会觉得难过,我不是他。"   "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你曾经是那么地深爱著他......"   "那不是我。"   "我不相信,难道在你的意识里真的一丝也没有残存下来?你以为,那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真的只是用药物就构筑得起来的?真的完全不是你吗?寒华上仙!"   "太渊。"他转过身来,竟是微笑著的:"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们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我根本想不出,怎样才能做些弥补。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不受内心的谴责?"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当我发现,其实空有力量而无血泪的我,只是个可悲笑话的那一刻。"   "但我不是你,我不是水族,也没有什么血泪之躯。有感情固然不错,没有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如果你是为了想要弥补他而来找我,我恐怕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试试看呢?寒华,我并不只为了他,同时也是为了你。"   "他耗尽力量才促成这一世的转生,想要永远留下他的魂魄,怕是共工也没有这种回天之力。给予一个短暂虚幻的假象,又有什么意义?"   "正是因为这样。其实,之前的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直到前些天再见到了他。他说‘生有何欢,死又何憾?'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对他来说,生存著,本身已是一种折磨。他在等待,看似平和,但这等待,已经变成了一种无奈。到了最后,他依旧只能一个人走完这一程。我知道,你一生唯一放在心上的,只有所许诺的誓言,可为什么偏偏罔顾当年对他的承诺?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愿意承认,你居然是真的动了情。"   "情?你认为我是有情的吗?"寒华反问。   "天地万物,尽皆有情。你又怎么会例外?"   "其实,我并不是完全不记得。可我见到了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他的存在消失,也没有你们那时的那种介意惊惶。那真的是情吗?"   "那是因为在你的意识里,从没有遇见想要珍惜的人,你不明白‘失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太渊皱起了眉,解释得有些辛苦。   "失去?我不明白,如果你指的是他,如果不算上今生,他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死去过一次了。那次,我可以称为‘失去'吗?"   "我不是你,寒华。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他对你的心意,经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一点也没有改变过。"   "优钵罗是佛陀,那份爱不过是他在尘世中的一种试炼。我不相信,他到今天依然不改初衷。"那招来莲花,回眸一笑的释然,如果是太渊所说的情,又怎么会那样的清浅淡然?"何况,他自己也明白,当年所爱上的,不过是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幻影。"   "你还记得吗?在一千年前,他宁愿让你永远摆脱对他的痴情,也不愿意自私一点。你想过没有,那需要下怎样的决心,然后多么痛苦地去说服自己。那时的他,并不是一个佛陀,只是一个凡人,七情俱在,血肉之躯。他那么做,只是为了你,如果你摆脱不了情爱的束缚,又怎么可能放任他为了你舍出生命?你要了解,倾心相爱不难,但那时的挥剑断情不亚于回剑自伤。那样的爱情,是时间可以改变的吗?"   "他没有提过,那些前世的经历。"那以为不足取的片段影像......原来,一千年前,竟真的早就与和他重遇了。怪不得,炽翼每每话中带刺,连苍泪总也有些暧昧不明的话语。   "他应该是记得的,却也不提,不正是看淡了?"   "所以说啊!你还真是不懂他。"太渊叹了口气:"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呢?你既然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做,讲了也只是徒增伤心。" 寒华不再辩驳,眉头却沉了下来。   "他说往事已远,今生不再是连无瑕,是在负气?"他开口问太渊。   "是无奈吧!多么炙烈的情遇上你这样的风雪,也只有无奈了。他心里一定是极痛的,这一次恐怕是永远失去了。除了淡然些,你想让他怎么样呢?如果会苦苦纠缠,那就不是他了。"   情到浓时转为薄,寒华,你为什么不懂?还是,你终究是仙,本就不懂人心中的情爱? 我是不懂,我只知,爱我所爱绝无怨尤。 那声音,是自己的? 那样地惊惶失措,那样地坚定无悔。 竟然,说过那样的话,竟然,那么地痴狂。   "他真的不会忘记,没有改变吗?" "说句实话,从头到尾,一直在变的,只有你。"优钵罗的性格,注定了他的不幸,他极其透彻,偏偏又太固执,决定了的事,绝对会坚持到底,哪怕违背本意,背上重罪也是一样。 就这一点,他和寒华,还真是惊人地相似。   "太渊,你今天的话还真是不少。你走吧,我需要些时间。"   "你愿意想想,已经很难得了。"太渊微笑,知道那一丝的困惑有多么难得,不枉他浪费了这么多的口舌。"但是,请快一点吧!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他,不一样了。和记忆中的,甚至几年前的他也不一样了。乌黑的短发,让他看来陌生了许多,多添了几分成熟,少了那种惊世的眩目。脸也一样,依旧是那种完美的色相,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沧桑。但凡是人,都是会苍老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有些不习惯,那种带著笑意,温柔地如同和风一样的声音。和记忆里的空旷虚无,一点也不一样。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是因为这个女人吗?平凡的,在这世上如同不起眼的尘埃一样普通的女性,能够让他露出那种神情吗?他不是永远淡然的吗?他不是无求的佛陀吗?对一个人间的女子,为什么会有那种如同......有情......的表情?还是,太渊本来就在胡说,只是和以前一样,开了个无聊的玩笑......但是为什么?寒华,你为什么要来?难道,太渊空泛的推论让你动摇......还是......你心中早已有了怀疑的存在?他为什么那样看著那个女人?那不是珍惜、怜爱吗?还让她用手整理他的头发?那不是只有我......这个念头一起,他的心中蓦地一惊。   "谢谢。"白昼接过了保温盒,那种温热让他心里一暖。   "不用!"对方有些脸红了,盯著自己的脚尖:"你最近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吃外面的东西比较好。"   "所以谢谢你的细心。"他慢慢靠到身后的树干上。眼角瞄到有人指指点点,她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应付了两句就跑开了。   白昼的笑容慢慢停住,慢慢苦涩。只是见过几次面,不应该这样接近的人,但......她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乌黑得很特别,虽然不是那么清冷,但看著,却是另一种相似,如同......那种有著情意的......   他站直了身子,慢慢往操场走去,那里的树木多些,会让他气息顺畅一点。   远远地,一群年轻的孩子在踢球,活力四射,只是看著就令人开心。   他把盒子放到一边,坐了下来。看著看著,有些目眩,他揉了揉额角,靠在树上。连阳光,也可以那么刺眼。多么像一千年前,依附炙炎神珠的身体,为了平衡那种上古的神力,只能告别阳光,与冰雪为伍。   今天,身边总环绕著一种冰雪的味道。熟悉的......冰雪......他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去。   在树木林荫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集中涣散的视线。心里一紧。   "是你。"他轻轻地说,却更觉得像是一个日光织就的幻象。   "嗯。"那种声音、语气,除了他,还能有谁?   "寒华。"这一声,似叹息,似怨怼,总有说不明的无奈。   他似乎总是这样叫著自己的名字,听来,似乎有著无边的空旷疏离。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是为什么而来的呢?上仙。"白昼微笑。这笑,虚无迷离,和刚才......   "你喜欢刚才的那个人?"寒华疑惑地开了口。   白昼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他:"什么?   ""你对她,似乎是有著情意?"   白昼皱起眉,为他的问题感到困扰:"我和她......"目光突然一闪,他改了口:"现在或许还没有,但我会试著爱上,人总要寻个伴侣的,不是吗?"   "你要娶她?"寒华问得很不确定。   "为什么不行?她虽然只是一个凡人,但我既然已经不是佛陀了,只要深得我心,携手白头又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寒华看著他,两人间洋溢著生疏的沉默。"无论如何,你曾经是佛陀,兼济天下之爱与人世间的情爱多么不同,这与你受奉的教义大相违背。"   "你错了,寒华上仙,我不是什么佛陀。世尊在受印点化的那一天就对我说过。优钵罗,只是一种执迷,为佛者,心中必澄明一片,我虽能参透世情,得悟佛理,但我本身就是人心中的六欲七情。所以,纵然我被尊为佛陀,但在西天诸佛的心里,我,只是一个特别的俗物而已。"   释迦座前净善尊者......对于昔日的天界来说,这个称谓是多么尊贵不凡,而现在,这个称谓的主人却带著无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你们总在说我是世间最通透的神明,我可以执掌世间万千人心。但,我却不认为我有多么透彻,我能够一眼望穿旁人的心思,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人心中的痛苦。世尊所说的理想世界,我根本无能为力。"白昼一阵苦笑:"你又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坚信自己偏离了佛道,离开白莲花台,被困在众生轮回盘里?"   寒华缓缓地摇头。   "是为了翔离。当年太渊来到了白莲花台,要我插手他和共工之间的仇怨。以我的个性,当然是不会答应的。可是,我到最后,还是答应了。"   "为了什么?"   "心,翔离的心,我看见了他心里堆积了无数的痛苦,是那么地刺骨锥心。只是看了一眼,连我的心也开始隐隐作痛。太渊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佛法道理,他绝对辩不过我。我唯一的弱点,就是对这执著之心的迷惑。最后,我虽然在翔离心里为他找回了一丝神志,但我也受到了他执著的情感所迷惑,失去了应该是无求无碍的佛心。"   原来,当年是他救了将死的翔离。   "起死回生不难,难的,是寻回心中求生的欲望。太渊也明白,我可能是唯一可以打动翔离的人,所以......"毁了优钵罗的佛陀之心。   "其实,如果我不愿意,他又怎么能够强迫我?我之所以会堕入魔道,是因为我心里其实对自己的信仰早就起了疑惑,这些只是让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疑惑?"   "在许多年以前,在我和太渊认识以前,就发生过一些事,从那以后,我的修行,包括法力和佛理,早就停滞不前。其实,优钵罗早就入了魔道。继续留在白莲花台,是因为我和人有过约定,在我没有真正明白自己想走的路以前,必须留在那里,不能离开。"   "你早就不是佛陀了?"就算是寒华,也是微微一惊。   "对,很久以前,从我知道佛法并不能填平失去的痛苦开始,我的心就动摇了。所以,我的心里,早就没有了什么兼济天下之爱。"白昼把头转了过去,阳光投射在他乌黑的发上,闪出点点光芒:"我只要一份自私的,微小的人间情爱。只要能守住这一点执著的心,哪怕只是一个眨眼的时光,对于我来说,也就足够了。"   优钵罗早就消逝了,白昼,不过是一个自我的凡人。不知为什么,寒华有一些不安。......你不明白‘失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这一千年的距离,把大家阻隔得太远。这一刻的白昼,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陌生。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寒华",他也能这样平静地诉说这些吗?只怕,也是一样的。没有了......他的心里,已经失去了希望。他对于"寒华上仙"不是无情,而是太过失望了......   "是我亏欠了你的。"这是寒华所说出过的,最接近于道歉的话了。   突然地,一股愤怒涌上了白昼的心头。 如果寒华一如既往地冷漠倒也罢了,可偏偏说出这种带著怜悯的字句,这让他怎么甘心? 他猛地转过头来,脸上有著抑止不住的怒气:"寒华,你以为,一千三百多年,只用一句亏欠就能敷衍过去了吗?你以为我会需要别人的可怜?收回你的话,然后离开。这里是污浊的尘世,根本配不上你,回到你的长白幻境,当你没血没泪的神仙去!" 一番话说得声疾色历,少有的色形于外。   寒华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失态。   看见寒华微沈的神色,白昼的心又一酸,柔软起来。   "寒华。"他微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我们早就告别过了许多次了,真有什么爱恨情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纠缠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走完这一程,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吧!回长白山,过你长生不老的日子,由著我过我凡人的生活,好吗?"   "你对我的情意,是不是从没有改变过?"寒华抬起了眼睛,定定地看著白昼。   白昼愣住了,愕然地回望著他。   "这一千多年,是不是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之间的种种?"寒华追问。   白昼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偏向一旁。 过了很久,他迷离的目光才又落回了寒华的脸上,看进了他满是坚毅的双眼。 那如冰雪一样的眼神...... "如果你坚持想知道的话。"白昼近乎自嘲地微笑:"不错,从开始到现在,整整经过了一千三百三十五年。我对你,从来没有改变过。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办法管束自己的心。说来,这种盲目的爱恋,还真是可笑呢!"   "哪怕,我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不,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寒华还是寒华,只是以前对我有情,现在没有罢了。"他轻抚著自己的胸口,淡然地说:"我始终认为,一切只是天意弄人。我有缘遇上了你,却没有缘份和你长相厮守,世间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你我之间,不存在谁亏欠了谁,只是命里注定了要错失对方而已。"   "跟我回长白山吧!"   白昼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唇边,下一刻,鲜血肆意地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捂不住的猩红色从指缝之间满溢,溅到了白色的衬衫上,他弯下腰,草地上顿时也有了点点红斑。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总是在受伤,总是呕血,总是在自己的面前......   等到寒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手已经扶住了踉跄的白昼,洁白的纱衣上已经溅到了血色的红痕。 依赖著寒华的扶持,白昼擦去了渐渐停歇的血渍,目光移到了扶住自己的那双手上。 修长洁白,坚定有力的手,稳稳地支撑著自己的身体。 这双手,曾经誓死护卫过自己,更曾经亲自扼杀过自己,曾经炽热,曾经冰冷,这一回又是什么?   "你还没有听明白吗?请你不要这么残忍,放过我吧!"他近似绝望地低语。   "这个浑浊的世间只会让你的力量加速消散。跟我回长白幻境,你能活得更久一些。"   "活得更久?那有什么用呢?寒华,活著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煎熬。你不明白,我在这种煎熬之中活了多久,在冰冷的忘川里......"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被遗忘了一千年,整整的一千年。我很清醒,身体还有感觉,睁开眼睛也能看见。却没有办法说话,没有办法移动半寸,你不可能知道那有多么可怕!有时候,我实在怨恨自己不是个凡人,你看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再来。这一生,下一世,多么地泾渭分明。" 他轻轻地挣开了寒华的手掌,仰头望向天空,那蓝天泛著刺目的白,沉默地俯视著世间。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能和诸天神魔共亡,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如果,能够不遇见这个人啊......   "太渊说,我不懂得什么叫做‘失去',才会无视于你的存亡。我的确是不明白,你心里那些依恋、绝望、痛苦,都是为了什么。但是,在我活过的这些年,你是和我牵扯最深的人,再怎么说,我也不该无视于你的存在。和我一起回长白幻境,这个世间更不适合你。如果真的像太渊说的那样......我会尽力去想......"寒华说得语焉不详,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才更好的样子。 那有些困惑的样子,打动了白昼。   寒华,原本就是不擅于表达的人。   "你不必理会太渊说了些什么,你是无情无欲的神仙,本来就不需要懂什么情爱。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已经不是你爱不爱我了,而是你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哪怕平淡无情,那也好......"   "为什么?"   "无求心里一旦有了情这东西,恐怕就再也找不回平和宁静了。"白莲花台上的优钵罗已经不复存在了,长白山上的寒华却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说是私心也罢,寒华如果一直是这种模样,也好!至少,这世上不会有能够打动他的东西,为了他痛苦了千年的心,多少也觉得甘愿了。   寒华轻轻皱起眉头,显然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你是说不跟我回长白山了?" 白昼轻轻点了点头。   寒华有些不悦了,他这一千年间所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如这片刻的多。 在山下才待了短短的一刻,连他也觉得自己浮躁起来了。   "我走了,你想好了再决定。"他半垂眼帘,袖袍......   "等等!"白昼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寒华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向他。   "还是不要在这里施法比较好。"远远地,三三两两有不少学生在看著这边,寒华突然平空消失的话,会令他很伤脑筋。   "白教授。"有人跑了过来。 是刚才走开的那个女孩。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白昼下意识地走到寒华面前,遮挡一些视线。   "刚才我忘了......"抬起头,却看见了另一张脸。 过分乌黑的头发和眼睛,雪白的肤色,这是一张散发著冷冷寒意的俊美面孔。   就像是......古代传说中的剑仙......   "这位是......我的朋友。"白昼略带而过:"你忘了什么?"   "我忘了把调查表给你。"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好冷,是那种看他一眼,就会一路从眼睛结冰到心口的寒冷。可越是这样,偏偏越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谢谢你。"白昼过分局促地接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两个人......   "你怎么了?"白昼看出她的恍惚,轻轻喊她。   "那......我先走了。"她有点紧张地道别。 白昼点点头。   "我......"   "还有事吗?"白昼疑惑地看著她,他在察觉到寒华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使用了幻术。她所看见的应该不是寒华原本的衣著打扮,为什么还会这么惊讶地看著寒华呢?   他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看,有些后悔没有改变寒华的容貌。   手背突然碰触到的微热吓了他一跳,他迅速地回过头来。   "怎么了?"他有些惊异地看著这个平时都有些过分羞涩的女孩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白教授,晚上......我们一起......看电影......"说到后来,脸又红了,干脆又低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头顶供人观看。   白昼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笑了。 "好。"他笑得极近温柔,话语里却很坚定。只让人觉得,哪怕今天是世界末日了,他也一定赴约。"我请你今天晚上看电影。" 她吸气的声音是那么明显,令白昼不禁莞尔。   她慌慌乱乱地走了,姿势比刚才更加僵硬有趣。 女性,真的是很可爱......   白昼带著微笑转过头去,却一愕。 不知什么时候,寒华雪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环目四顾,这片天地竟然这样地空旷无边......   笑容一分一分地在他脸上僵住,他闭上眼睛,只觉得满心的空虚疲累。   "寒华......"心中所眷恋的,永远没有办法再靠近的那个人。很快地,连再看他一眼也是奢望了......   突然间,心头一阵绞痛。   他蹲了下来,环抱著双臂,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苍白的唇色像死人一样可怕。   "不行,你不能出来!"他捂住胸口,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来,嘴里不住地自言自语:"你绝对不能出来,就要结束了,我不能让你......" 指尖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皮肉,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教授,你没事吧!"在另一头踢球的学生看他不大对劲,跑了过来。   他猛一抬头,那样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走开!"他恶狠狠地低吼。   学生们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没敢伸手扶他。   "对了,太渊,去找太渊......"他勉强地站了起来,口中说道:"雾来。" 一时间,刚刚还热力四射的太阳忽然间被乌云遮盖,昏暗的天色还伴随著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教授不见了,教授呢?"在一片惊呼声中,有人发现白昼不知所踪。 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怎么了?"炽翼惊讶地看著从沙发上猛然站起来的太渊。   "有人闯入烦恼海。"太渊的脸上少有地布满了凝重。   "是什么人?"炽翼皱起了眉。 很少看见太渊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的会是谁呢?   "气息强大杂乱,我怕这人来意不善。你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留在屋里,别让我分心了。" 炽翼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太渊穿上外衣,开门走了出去。   炽翼站在窗边,远远地看著,还是不怎么放心。   是什么人,会让太渊这么紧张?   太渊慢慢走著,心里的惊奇又扩大了好几倍。   这是什么香气? 像是夜雾中的一阵微风,又仿佛春日山林里的一缕阳光。   似圣洁,似诱惑,如真切,如虚幻。   太渊心念一动,暗叫好险。 连他,也在一刹那之间,都不禁为了这丝香气而动摇。   这味道,竟然像是在什么时候闻到过,却又像是陌生得很......   绕过了一片林木,再往前走就是池塘。   香气,从这里开始散发......   他不再犹豫,拨开树丛走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为之愕然。   朵朵白莲硕大无比,开满了这座不小的池塘。   在池子的中央,有一个穿著白色衣服的人赤著脚站在水面上,静静地看著月光为自己制造出的倒影。   "优钵罗。"太渊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渊。"那人抬起了头,半挽起的长发乌黑亮丽,直披散到水面,分外夺目。 这件白衣,这种佛髻,甚至手腕与脚踝上的金饰,不正是优钵罗还侍奉佛前时的装扮? 这真的是优钵罗,他所熟悉的入魔前的佛前净善尊者!   "你和我自从白莲花台一别后,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见面吧!"那优钵罗举手投足之间,辉映著月色浮动,比起转世过后的白昼,多了几分超然物外的圣洁。   "这不可能,你明明......"太渊被弄糊涂了。   "我来找你,是想求你件事。"他平和地在水面上踱起步来。   "什么事?"姑且先放下这已经乱成一团的前世今生,眼前这个以当年面貌出现的优钵罗表面平静,但周围的气息狂乱不安,足以令人生疑。   优钵罗细长的眉慢慢地皱了起来。 太渊不由得小小退了半步。   在认识后的几千年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优钵罗皱眉,杜绝了贪嗔痴枉的佛陀们,是不会皱眉的。   "请你杀了我,太渊。"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这个要求还是太令人震惊了。   "什么?"太渊当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你立刻动手,杀了我的肉身。"优钵罗面向他,脸上一派端庄严肃。   "为什么?"太渊疑惑地问,直觉内情绝不简单。   "你不杀我,我会毁了这个人间。"优钵罗淡淡地说道,那种满不在乎,就像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太渊的神情一瞬之间转换了几种,最后,他选择微笑:"想死的话自己动手不是更好吗?我可算不上一个好刽子手。"   "不行,我是做不到的。"低垂著眉目,他就像一尊寺庙里受著香火,怜悯众生的神像:"我们曾经受过佛祖点化加持,无法伤害自身。能真正杀了他的,只有你手里的‘毁意'。"   太渊的神色一凛,隐约想到了什么。   "反正我这肉身也拖不了多久了,但是如果你下不了这个手的话,我怕......会落得难以收拾的局面。"优钵罗转动手腕,指间又开出一朵白莲:"如果你下了手,你今天所做的,会是行善而非为恶。"   太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眼前的异样阻止了。   优钵罗手掌上的洁白莲花,竟一瓣一瓣地染上了颜色,一霎那,竟然变成了一朵纯黑色的花朵。   "太渊,你的犹豫会铸成大错的。"他将花朵放到眼前,低叹了一声:"这果然......是命运吗?"   "难道说......"太渊猛然地惊醒了:"你是......"   "就像你所想到的。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他放下黑莲,任由它在脚边浮动:"我的心里没有善恶,没有记忆,什么也不会再有。优钵罗早就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   "我曾经犯了罪,无法求得饶恕的罪。"优钵罗神态安详:"所以,上天给了我最大的惩罚,我唯一想要永远拥有的东西,却永远地失去了。"   太渊突然间眸光一敛,杀机乍现。 优钵罗在说完这一句以后,脸上有了怨恨。那从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神色,可怖得令人心惊。   "太渊。"他侧头看了过来,勾起嘴角,笑容里带著七分恶意。   如果一击不中...... 太渊手一扬,顷刻间多了柄光华四溢的长剑在手。   诛神,毁意。   "对不起了,我不能冒这个险。"真要动手的这刻,太渊不禁有了一丝难过。 优钵罗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太渊眯起眼,一剑疾刺......   "不──!"一声尖叫加入了进来。   太渊一时大惊失色,可是剑势太急,想收已经晚了。   眼看著...... "叮──!" 那声音清丽高亢,宛似一声龙吟。   世上无人能揽其锋的诛神剑,竟然被两只手指轻轻一弹,就这么地止住了去势。   那手指结成了莲花印,在冷冷的剑光前皓白如雪,宛如玉砌。   太渊怔了一怔。   "太渊,你在做什么?"炽翼被护在了一个白色的怀抱之中,一脸不解地看著太渊:"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不得不杀。"太渊皱起眉,他为了引偏剑气,本身受了不轻的反挫。   "你倒是常常挑些紧要关头出现的嘛!"倒是伸手救了炽翼的人,言语里毫不在意,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 "白昼你......"炽翼回过头,然后不著痕迹地离开那个怀抱。   那人的手一紧,揽住了他的腰。 "怎么这么见外啊!惜夜。"   那一声"惜夜"让炽翼一愕,再度被他揽到了身边、 那人托起他的下颚,笑得十分璀璨。 那张脸依旧是世间仅见的美丽,只是那种神情......不是圣洁,没有平和,而是迷惑人心的引诱。   那微笑,懒洋洋的,却忍不住让人心跳加速,连身后乌黑的长发,似乎突然之间就有了自己的意识,随著夜风,像最最轻薄的丝缎一样在空中舞动起来。   炽翼愣住了,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太渊转眼已经恢复了常态,却是笑得有点勉强。   "好久不见了,七公子。"   "好久不见了。"太渊打了个哈哈。 "今日见你七公子风采依旧,身边更有倾心相爱之人相伴,真是让我眼红啊!"那冰冷的手指轻抚过炽翼的面庞,鲜红的嘴唇半抿,似笑非笑地勾起一种诡异的气氛。   "尊者你过誉了,我不过就是个俗人,怎么敢当啊!"   "尊者?"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你是在取笑我吧!我怎么配得上这种称呼呢?能配得上的,只有优钵罗这个名字。你叫我昆夜罗就行了。"   "昆夜罗?"太渊轻轻念著,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你的名字。"   "你是谁?"炽翼挣扎起来,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白昼。   "七公子啊!你实在是太粗心了,怎么忘了为我和赤皇大人做个介绍?我可是仰慕了他很久的。"   "炽翼,这位昆夜罗......算是优钵罗的另一半神魂,你也知道他......曾经有一段特别的过去吧!"   "另一半?"炽翼抬头看著那人,分辨出和白昼无一丝相似的神情:"什么另一半?我看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太渊一愕。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火族赤皇,只是打个照面,居然已经分辨出我和优钵罗是完全不一样的。"倒是自称昆夜罗的,笑得十分开怀:"反倒是七公子,你不过是因为当年看见我和如来辩禅,就一心把我当成优钵罗入魔以后的样子。其实优钵罗不是昆夜罗,昆夜罗和优钵罗也不是一体的。"   "什么?"太渊愕然反问:"你不是优钵罗衍生的魂魄?"   "哪里有那么复杂?"昆夜罗抚摸著自己的脸:"不过就是几千年以前,为了有足够的能力得到佛前尊者的地位,优钵罗打败了我。我只能寄居在他的肉身里,成为他力量中的一部分。但我,仍然是存在的。在这个肉身里,容纳著两个不同的灵魂。"   "那为什么,连玉的那一世,直到他死,我也没有看见你出现呢?"太渊冷静地问他,并没有因为这令人意外的消息而失去了冷静。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一次,优钵罗的力量以及我的意识一同被如来用他的法力结成咒缚,困在了众生轮回盘里。"昆夜罗微侧过头,竟然像在叹息:"七情六欲,果然是十分可怕的东西,优钵罗这么深厚的修行与坚定的禅心,居然在短短的三百年里,就消磨殆尽了。"   "那你昆夜罗,又是什么人呢?"炽翼微仰著头,带著戒备。   "问得好,赤皇大人。其实你现在看见的,与其说这是优钵罗的模样,还不如说是我的。"他低著头,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笑著说:"在多年以前,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样貌,和你眼睛里看见的这个样子,并没有任何的分别。"   "难道......"太渊惊讶地问:"你和优钵罗......"   "我们的样子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除了,他的头发......是白银一样的色泽。"昆夜罗用手掠动自己乌黑的长发:"你也想到了吧!我们根本就是一条藤蔓上的两朵花,白色的优钵罗还有黑色的昆夜罗,我们,本来就是同根而生的兄弟。"   太渊和炽翼同时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居然是优钵罗的兄弟。   "不过,请不要误会了,虽然我们生长在同一条枝蔓上,但是,我不是什么世间善心孕育出来的东西。如来曾经称呼我为‘恶之花',佛道的说法,人因迷惘而有恶。昆夜罗,就是人世间的迷惘孕育的花朵。" "你想怎么样?"炽翼看著他:"我不管你是善是恶,我只想知道,优钵罗呢?既然你现在有了这个身体,那优钵罗去了哪里呢?"   "赤皇,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善死,恶方会生。现在,我拥有了这个躯体,那么优钵罗当然已经死了。我没有因为他死而消失,那就说明,他已经神魂俱灭,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看见太渊张嘴,昆夜罗立刻打断了他:"这一次,和当年他因为翔离心智混乱,灵魂暂时沉眠完全不同。就像死在诛神阵里的上古神众们一样,优钵罗已经灰飞烟灭,永不超生了。"   "怎么会......"炽翼的神情混乱起来,太渊的脸色也开始有些难看。   "他真是爱操心,自己都快消失的时候,还想到这个世上的众生以后恐怕会被我糟踏了。拼著最后一口气,也要把我一起毁了。"昆夜罗摇头大笑:"真是太好笑了,不是吗?"   太渊和炽翼当然是笑不出来的。   "你的法力远远超过当年的优钵罗,为什么会是你寄居在他的体内?"太渊的神情极不自然,尖锐地问道。   "这个么......是秘密。"昆夜罗眨了眨眼睛。"不过,你们放心吧!我再怎么无聊,也不会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世间有什么兴趣的。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我也没打算耗费我的时间和法力。" 说完,长眉一挑,顺手把一直抓著的炽翼凌空抛了出去。   太渊身形移动,已经稳稳地把炽翼接在怀里。   他那种一闪而逝的宽心,没有逃过昆夜罗锐利的眼睛。   "你变弱了,七公子。"昆夜罗低眉浅笑,太渊的心微微一惊。   "不知道是哪里让你这么觉得呢?"太渊把炽翼护到身后,表情沈稳地问道。   "我和你,在三千五百年以前曾经匆匆地见过一面。那一次,你给我的印象可是十分地深刻。在场的满天神佛,只怕没有半个看得出你七公子是多么可怕的人物。那种唯恐天地不乱的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多少令我觉得畏惧。"他又挑起了眼睫,笑得令人心寒:"可是现在的你,不过是个为了情爱。磨尽了雄心壮志的太渊。你吞并天地的野心呢?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设计诛杀自己父亲的狠毒去了哪里?"   "只是因为我发现,我真正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地之主的地位。我想要的,并不是那种只要敢想,就有可能实现的东西。那时的我不过是一直陷在自己编织出的罗网之中,沉迷在一些毫不重要的枝节里面。"察觉到炽翼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掌心,太渊微微一笑:"如果你认为我变得懦弱无用,我也不想和你争辩。"   "你有了弱点,已经无法立足不败了。"   "是吗?"太渊眼中光芒闪动,在这一息之间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   "你们都是这个样子,只要心里有了情,就软弱起来了,连你也不例外。否则,刚才以诛神为锋,天下有谁能够接得住你那一剑呢?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心里真的把优钵罗视为了朋友,就算出剑也留了三分犹豫,又怎么会被我一指就弹开了呢?"   "也不必再说这些了,我现在最感兴趣的倒是你。昆夜罗,在被困了几千年后的现在,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这是天赐的机缘吧!优钵罗心神耗尽,我终于可以任意地主宰这个身体。我离开这个世界太久了,错过了太多的故事,不是吗?"   太渊觉得心微微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一直在看著。包括那一场让他方寸大乱,虚假的所谓爱情。这一切的一切,兴许都要归功于你啊!"昆夜罗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长发,说不出地动人;"从表面上看,真是一段缠绵凄恻的情感呢!优钵罗的伤心,连我都为他觉得可怜,几乎都要为他打抱不平了。不过再想想,这一切倒也挺有趣的,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注定了他会这么凄凉地独自承担一切的不幸。谁叫他居然相信能够得到真正的爱情,这一切,是他自己的责任。"   太渊用力地握住炽翼的手,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我想见一见那个人,面对面地见一见那个让优钵罗身心俱死的男人。"昆夜罗抬头遥望:"我真的太好奇了,这个像冰山一样冷酷的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优钵罗死得这么不好受?"   "你想做什么?"   "别紧张啊!我当然不会蠢得挑衅这位法力莫测的人物。我只是想知道,优钵罗爱逾生命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他为之痛苦千年的时光。你要知道,这一千年,时时刻刻必须忍受优钵罗痴情的我也不好受啊!" 不知在什么时候,那件雪白的衣服,从下摆开始,慢慢地染上了颜色,然后,和那朵莲花一样,变成了完全的黑。   昆夜罗朝两人微微一笑,刹那之间消失无踪,风里,只留下了淡淡的花香。   昆夜罗花的香气。   "太渊......"炽翼茫然地看著满池的白莲:"我们......该怎么办呢?"   "什么都不要做,优钵罗已经不在了,我们做任何的事都已经太晚。"太渊把他搂到自己的怀里:"那个昆夜罗,只是个和他长相一样的陌生人。我们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他说,要去找寒华......"   "昆夜罗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我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打算。"   "可是,这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会觉得很不真实?白昼真的死了吗?这么突然地......"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何况你也看见了,昆夜罗和他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他的法力,更不是优钵罗可以与之相比的。就算和我比较,恐怕也相差不远。"太渊轻轻皱起眉头。   "白昼很伤心吗?他说,有一千年那么久了。"   "炽翼,别这么固执,一切都结束了。他独自一人坚持了过来,我想就算伤心,他也没有后悔......应该后悔的,绝不会是他。"   "会吗?会有人后悔吗?"   "会的。"太渊的眼神也有些冰冷起来:"可能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后悔......一定会的......”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长白幻境。 寒风凛冽。   他静静地站著,与风雪,与天地,竟似融为了一体。   "寒华。"有人低声喊他的名字。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从气息上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到来。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对你而言,究竟算是什么呢?一件染了血的旧衣?一把折断了的剑?一段污秽的过去?还是一个曾经生死相许的伴侣?"那人的口气十分地淡然。   风雪突止。   寒华回过头,眼神冰冷,问:"你是谁?"   "你又不认识我了?唉──!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心。"那人带著痛苦无奈。   "你不是他。"寒华没有动作,但寒光四射的冰刃已经凭空架到了来人的颈边。   "哪里不是?"来人也丝毫不动声色:"这脸,这身体,这头发,哪里不是他呢?"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是他的肉身,却是另一个灵魂。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明明用了他的气息,你为什么会分辨得出?"   "不为什么,你不是他,这就足够了。"   "是吗?这真是有趣。"那人轻轻眨了下眼睛,颈边的冰刃化成了无数的碎屑落下。   "他的魂魄呢?"   那人露出笑容,那笑容邪谑,在一向端庄高洁的脸上实在非常突兀。"你说呢?既然你看出来了,不难猜到吧!"   "你和他......同源所出,寄宿一体?"纵然是寒华,也感觉到了一丝惊讶。   "真是了不起,就算是一向以才智见长的太渊,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不过,这种事有谁能够想得到呢?"   只有神魂俱灭,才会让附属者占用其身。   死了......   "我可以把你的表情理解成难过吗?虽然也不太像......"   只是早晚的事......   "我还是很好奇,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连一丝的感动都没有过吗?真的连一瞬间也没有动摇吗?"   动摇?一瞬间?没有吗......   "说什么碧落黄泉,原来只是一个笑话。他真是可怜!"   你我碧落黄泉,终不能再见了......   "他居然没有哭,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总是为了各种各样的小事哭泣。没有想到,他被你这样地伤害,还是强忍了下来。"   应该......还来得及...... 一个转身,那修长的身影随风消失了。   "真是没礼貌,我都没有说完呢!"昆夜罗笑著:"这么急做什么,反正已经晚了。"   然后,他敛起了笑容,抬头望天:"你看,他就快要知道了,这种‘失去'的痛,他就快要尝到了。可是来不及了,谁叫他这样地践踏了你的心,让你走得这么辛苦。"   他低下头,面容有些扭曲:"寒华,你是神最好了,用你无尽的岁月痛苦去吧!你已经永远得不到了,永远地......后悔......" 笑声扬起,凄厉中带著快意,回荡在白雪皑皑的长白山上。   黄泉。 这片掩藏于地底深处的土地,是死者轮回的地点。   在最近的年月里,多少也受到了天地之间变动的影响,而更形凄冷起来。   寒华带著犹如寒冰的仙气而来,虚弱的魂魄们远远地闪避著。   他在忘川渡口停了下来,举目寻找著什么。   "神仙?"渡船上的使者穿著灰色的衣袍,有些惊讶地问:"这世上还有神仙吗?"   他没有理会。   "这里很久没有神仙来过了,我们还以为神仙们都死了。你是来轮回的吗?可你还没有死啊!" 他终于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成功地让她闭上了嘴。   "你在找他吗?他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谁?"他又一次回过头来。   "我知道你,你要找的一定是那一个人,不会错的。"使者撑起小船,往河心去了:"你跟我来吧!"   寒华长袖一挥,凌空飞起,紧随在后。 到了河心,使者稳住小船,招手喊他。   他长袖一摆,落到船头。   "你看,那就是众生轮回盘。你要找的那个人,以前就睡在这里。"使者指著河水中隐约可见的巨大石座。   "他好像犯过什么大错,在很多年以前,就被关在了这里。但有一段时间,他的一部分元神曾经被神仙们带走。直到一千年前,他回来了。然后,又整整躺了一千年。"   "一千年前......"寒华低语。 "这是听上几代的阎差说的,他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还要久。他真的很美,每一次我过河,总会忍不住要看他一眼的。"   "他在轮回盘里睡了三千年?"   "以前是吧!不过,这一千年里,大部分时间他是醒著的,只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醒著?"一千年......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他醒著的时候,眼睛总是看著远处,像是在等什么人。就算偶尔睡著了,也总是皱著眉头。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这冰凉的河水让他难受,直到我看见了他做的梦。"   寒华的手碰触到了阴寒彻骨的河水,就算是他,也有了寒冷的感觉。而那个单薄的身子,竟然在这样的水里沉浮了几千年。 是什么呢?他在等的......会是......   "是你啊!原来他一直在等你呢!他一直在做著有你的梦,让他难过的,不是这冰凉的河水,而是你一直没有来找他啊!"   "我......"寒华的声音,突然之间有些沙哑了。   "你要看吗?我把他的梦都留著呢!他一定很在意你,因为他醒著的时候,我给他看过那些梦。只有看见你的时候,他才像是在微笑呢!"   那些梦,在闪烁的水光中闪过,有些纷乱,有些琐碎。 但每一个梦里,永远有一张时而温柔,时而冷漠的脸。不论是在开封那夜花灯节会上的慌乱,还是用剑刺穿他胸口时的无情,又或者是说著碧落黄泉不离不弃时的坚定。 唯一最清晰的画面,只有那一张脸。 寒华的脸!   "情,究竟是什么?"梦中,他听见自己这么问。 "只是,到了今天,我也只能祈望,终有一日,你我能再逢于黄泉。"梦中,他听见有人那么说。   寒华笔直地站在船头,定定地看著那一幕幕闪过自己脚边的梦境。   "我,究竟做了什么?"他怔怔地低语:"怎么值得这样的想念?"   "在众生轮回盘终于完全崩塌的那一天,他走了出来,连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过了河。我追上去问他,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你,恨不恨你啊?他摇头,说不恨,说他知道你不会来,只是忍不住想等。我问他是不是要去找你了,他说,只要能再看一眼,那就足够了。"使者娓娓叙述著。   一直在等......一直在......一千年......等一个不会到来的希望......竟等了一千年......   寒华一个踉跄,竟然差点失足落到了河里。   一种疼痛从四肢涌向胸口。   "没有受伤,为什么会痛?"他捂住胸口,有些慌乱地问:"我没有受伤,为什么会痛?"   "你这是在心痛吗?为了他而心痛?"   "心痛?这就是心痛......为了他吗?"寒华气息不定,单膝跪倒在了船上。   面对的,是自己的脸,倒映在河水里的脸。   这样七情俱在,慌乱不安的脸......是我的吗?   "你别难过了,你不是来找他了吗?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算算时间,他也转生二十多年了。你去人间吧!他一定在在那里等著你呢!"   "人间......"   "是啊!人间。"   "不!"寒华猛地站了起来,小船激烈地摇晃,吓坏了没有准备的使者。   "他不在了,神魂俱灭......不在了,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不会在的......我为什么要来?他已经消逝了,不论是谁,连无瑕,优钵罗,白昼......都不会在了......"   他的样子有点吓人,使者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寒华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岸边走去。   原本想喊住他的使者惊讶地张大了嘴。   那终年暗潮汹涌的河面,在这个神仙踏下小船第一步的时候,突然完全地静止了下来,完全地......结成了冰...... 厚厚的冰层,让这条名为忘川的河流,被凝结了。   神仙能做到这样的吗?这是忘川啊! 并不是水,那些是三界众生们的记忆啊! 是怎么做到的,能让记忆都凝固了......   寒华,活著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煎熬。你不明白,我在这种煎熬之中活了多久,在冰冷的忘川里...... 那是多么淡然而无奈的一句话,让人无法分辨中间隐含了多少无法道出的酸楚。   在到达这片黄泉之前,那也只是一句话而已,可又有谁知道,这句话是用多么浓稠的痛苦堆积而成的?   那时的他,心里一定比现在的我痛上千万倍吧! 原来,心疼痛起来,竟是这样的滋味。 连思考,也无法继续了......   情,究竟是什么? 这个无时无刻不存在,在他心里绕了几千年的问题,这一刻听来,是有些好笑的。   问过他,他说,寒华不需要懂情,无求的心一旦有了情,就再也无法平和快乐了。   但,无情的寒华快乐吗? 在这冰封的长白幻境活了几万年的寒华,可懂得什么是快乐?   还是,像共工、太渊那样,才明白大喜大悲是别样的快乐? 有缺陷的是寒华,没有感情的寒华,永远自以为是的寒华,失去了的寒华......   "从开始到现在,整整经过了一千三百三十五年。我对你,从来没有改变过。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办法管束自己的心。"黑发,带著几许自嘲的表情,那是白昼。   "你越是爱我,我的心里也越是难过,我不喜欢这样子。"淡淡的爱与恨,无奈的喜和悲,片片落花里,白发飞扬的无名。   "你要是真的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微笑著许下承诺的,是连玉。   最后,在更久远的时间之前,隔著一片莲花,曾经远远望见过一眼的,那一位美丽的佛陀。   "原来,我什么都记得......"额头的冷汗滴落到了手背上,在下一个瞬间,结成了冰晶。   不是记忆里的浮光掠影,而是每一分,每一毫......在意识深处...... 眼前,是白茫一片的风景,那从不曾厌倦的景色,这一刻看来苍白地这么可怕......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师父,快停下来!"   "没有用的,苍泪。他听不见你说什么,现在的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太渊一把抓住他,不让他靠近那看似失控的暴风雪。   "怎么回事?师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苍泪震惊地望著巨大暴风中央衣发飞扬的白色身影。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很明显,寒华的情绪失控了。"寒华是这长白幻境寒意之本,只有他情绪紊乱无法掌控,才可能引起这种天候异象。   "失控?这怎么可能?难道说......师父受了伤?"   "受伤?你以为受伤就能乱他心智?"太渊皱起眉头:"除非......"   "除非什么?"苍泪急切地追问著。   "不,那更不可能。"太渊抿抿嘴角:"怎么会一夜之间,又变成了爱他成狂的那个寒华?"   "一千年前......我也曾经见过......"苍泪仰望半空,不可置信地低语:"师父他,除了冰冷以外,第一次有了其他的表情。第一次为了某一个人大喜大悲,情难自已。"   那种除了对方,任何事物都不重要的感情,最终毁了无名性命的感情...... 也是这么可怖的,令人窒息的,宛如这场暴雪一样......   "有什么不可能呢?"另一边,屈膝坐在黑色莲花座上的人开了口:"不论是爱或者被爱的他,现在看来,都是可笑的,不是吗?"   太渊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著:"看来,是你影响了他。"   "怎么可能?"苍泪冷冷地看那人一眼:"师父会被他影响?"   "那么,昆夜罗,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能让我们有幸见到这万年难得一见的异象?"太渊向苍泪使了个眼色,制止他再流露出不满。   "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他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愉快地看著漫天暴雪在他身前呼啸:"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不信?"   太渊皱眉,不语。   "你也知道,在他的心里,始终有一席之地留给了优钵罗。他也明白,优钵罗对于自己有著不同的意义。可惜啊!他真是个任性固执的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所以,除了伤害,他什么也给不了。他现在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也许,永远地错过了......"   "也许?"太渊没有放过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你们有没有想过,以优钵罗的修行,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呢?"   "为什么?"   "因为早在成形之初,释迦就对他下了刻印,那是他作为尊者必须接受的条件。只要我们的纯善之神有了私心。那种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动摇的心......你们也许不知道,私心对他来说,就像是毒药。他每想一次寒华,魂魄就要受一次难以想象的痛苦。你们一心想撮合他和寒华,其实和动手杀他没什么区别。"   苍泪和太渊的脸色都变了。   "只要他愿意忘记寒华,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只是为了再见他一面,不惜再一次消耗法力,转世变成凡人。根本就是个傻瓜,有这种卑微的念头......"昆夜罗站了起来,黑衣招展,露出不屑的微笑:"这种程度还不够......"   他一甩头,莲花合拢,隐入空中。   许久,苍泪开口问:"他说......"   太渊叹了口气:"我们走吧!等寒华想明白了,这暴风雪自然就会停下来。"   "可是......"   "你放心,他虽然有点心乱。但......他一向理智冷静,只要时间过去,一定会平静下来的。"   "你想说什么?"再怎么说,也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太渊这种语焉不详的习惯他多少有些心得。   "我怕......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我们还是以静制动的好。恐怕,这件事得去找他问问。"   "他?"苍泪皱眉:"你怎么老是他啊他的,再怎么说......"   "在我眼里,他不过也是个任性又麻烦的家伙。"   "可他是‘父亲',这一点,你无法否认。"   "也许我当年应该做得更彻底一点才对。"太渊轻勾嘴角:"等你什么时候承认我是‘哥哥',我也许就会承认他了。"   "你做梦。"苍泪冷冷回绝,转身离开了。   收起戏谑,太渊面色凝重。 "唉──!"许久,他叹了口气:"真麻烦,要是他失去了理智,我们哪里抵挡得住?他这九万多年可不是白活的啊!"   世上,最难缠的人只有一种,寒华可以说是最有代表性的那一个。 不会为任何外力动摇,这种人要是失去了理智,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他   "这天地之劫,可别再来一次......"太渊长叹一声,远远一晃,离开了。   暴风雪中的寒华看似神色如常,但额头的汗水滑落,不断变成粒粒冰雪掉落到了空中,混入了风雪。   这一夜,风雪开始扩散。 连天空的星辰也被白色的混乱夺去了光彩。   "寒华。"那一声叹息隐隐约约传来。   他一惊,胸口竟然一窒。 缓缓地抬起头来。   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佛髻,一身雪白的衣衫,站在洁白的莲花之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优钵罗尊者面带微笑:"那是仙佛饮宴,我们隔著瑶池,远远看见了对方。那时,我隐约就感觉到了,你和我之间,会有一场无法逃避的纠缠。只是......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地收了场。但,还是请冷静下来吧!毕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个过客,滞留了太久的时光......"   他一震,袖袍一拂,伸出手来。   暴风雪止。 眼前一片白雪满布,哪里有什么笑貌音容。   他静静地看著自己伸出的手,看著自己微曲的指尖。   想要抓住什么呢?   寒华,在这一刻,你想抓住的是什么呢?   他愕然地听著自己从未有过的急促呼吸之声。   究竟是什么,乱了他的方寸?   难道...... 暴风雪停止了。   一如突兀的开始,又突兀地停止了。   他站在山巅,静静地站著。   来人停下了脚步,在他身后,也学著他,俯视悬崖下一片白茫。   "他说你心智大乱,引得长白幻境暴雪如狂,我本来是不信的。"那人的声音沈静低缓,带著一种独有的韵味。 "因为他讲的话,并不是那么可信。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完全地信任他。你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也不用他回答,那人轻笑著说:"你还记不记得,就这两个字,害我多深?但我再怎么生性多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当年的那个诺言。因为我知道,高傲如你,纵然事后识穿我的手段,也不屑于食言反悔。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放心。因为这世间的事,又哪来的绝对。我相信你会遵守承诺,又害怕有什么变故。说我多疑也好,善变也罢。我不否认,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要是没有他......要是没有那个诺言......   "要是没有我,你也遇不上他,不是吗?"那人似乎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我当时害怕的不是你会反悔,而是时间。时间是是多么可怕,是连我也无法改变的力量。你纵是心如冰雪,不易为外物所动,但漫漫时光中,总有事物会令你分心。而那个人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终于出现了。"   他静默不语。   "我是很自私的人,我希望不会有任何阻碍影响到你。可我们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在内,都没有想过,在你的心里会种下情根。只可惜被太多形于外的表现,掩盖了事实。"那人叹了口气:"我没有想过,你会动情。可我知道,你和我在某一方面还是相似的。我们不擅情感,而且,总是忽略心底的真意。"   "为什么......"他开了口,声音苦涩。   "这是缺陷,你和我一样,是天地初时的神祗,我们是有缺陷的。我们不明白什么叫感情。你和我,是一样的,难道你忘了吗?"   "我真的忘了,我本以为我和你不同,我本以为没有感情不是缺陷反而是一种优越。却原来......"   "不,寒华。"那人喊他的名字:"原来我们都错了,我们的缺陷只是不明白,而非不拥有。我不相信,相处的几万年,你我之间用一个承诺就可以一笔带过了。你对我的帮助,难道只是为了亏欠我的那微不足道的恩情?"   "不是吗?"寒华淡淡地迷惘了。   "我已经想通了,那你呢?"   "我心里真的有情吗?"寒华回过头来,不解地问:"可为什么,我不像你那样大悲大喜,为了感情,那么决绝......"   "你和我的个性本来就大相径庭,表达情感的方式自然也是不同的。你性格冷淡,情感当然内敛。你总说你没有感情,难道这漫天风雪是我的幻觉不成?"   "不要再说了。"寒华转过身去:"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太晚......" 说到后来,寒华的语音中竟带了一丝颤动。   "虽然晚了,但总比永远不知道要好。至少,你终于可以体会,在他心里存有的痛苦,那可能千万倍地更甚于你。这就是情,情越深浓,往往伤得越重。"那人轻叹了一声,却说得清浅坚定:"这个情字,实在很难说得请,道得明。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寒华,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说这些无益的话伤你。我只希望你明白,逝者已矣,迟了就是迟了,这种伤痛只能用时间来淡忘。如果是你,也许过一段时间......"   "呵呵......"低沉的笑声扬起。"你笑什么?"那人一惊。寒华竟然笑了,在这种时候?   "笑你。"寒华一抬眼,冰刃一样的目光刺了过来,饶是他,心头也是一寒。   "我笑的是你,共工。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好笑?要是真像你说的,时间能淡忘一切,那你做的那些事,不就是最好的反证?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追一段情,竟用了千万年的时光,牵连进无数他人的命运。违逆了一切只为得到爱人的你,却这样来劝我?"   "我们的情况不同,翔离他和优钵罗是不一样的。我之所以能失而复得,是因为翔离是凤,他能够涅盘重生。但优钵罗是无形的游离魂魄......他早已神魂散失了......"黑的的丝衣上金龙飞舞,金冠绶带,世间帝王一样的共工也露出无奈:"任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了。"   "那我来问你。"风雪浸透的空气里,利冰似的寒华就像以往一样地漠然:"如果翔离没有办法再重生,你会怎么办?"   "那么。"共工扬眉,一刻也不迟疑地说:"毁了这天地,纵是不周山已倒,我还是有办法能够做到。要是他不在了,还要这天地做什么?要我做什么?一切是为他而来,理应随他而去。"   "那你认为,你这样来说服我,会有什么用处?"寒华冷冷一笑:"我不会追随他而去,也不会毁了这世间,但时间恐怕也没办法掩埋掉什么。你可能忘了,我最多的,就是耐心。过去千万年、亿万年,这天地朽烂了也好,只要我还活著,必会受这焚心的痛苦。因为我违背了誓言,这是我应有的惩罚。你们不必再多说了!"   "寒华,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共工苦笑:"我知道会是这样,却没办法拒绝翔离,他总觉得欠你们太多。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著。"寒华不再理他。   共工在他身后站了一会,长叹一声,随风远扬而去了。   长白幻境,除了极目雪白,再也没有别的色彩。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十章     巅峰学院 二零九九年十二月   "日安!"学生们相互问候著,微笑著道贺。   今天是二十一世纪最后一天,一早起来,天空阳光满布,每一个人都有了灿烂的心情。   "快看,那是寒教授啊!"站在移动扶梯上的一群女生小小地尖叫了一阵。   "寒教授,日安!"有胆大一些的叫了出来,得回一个远远的颔首。就算只是这样,抽气声也不少。附近的其他教授无奈地摇头。   "我姐姐的朋友好奇怪。"那人刚在视线里消失,立刻就有不平之音出现:"我昨天问她认不认识寒老师,她居然说没什么印象呢!她明明前年才毕业的啊!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就是嘛!我表姐也是,说好像有这么个教授,长什么样她不记得了。真是奇怪透了!我啊!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的啦!"说到眼睛都有点酸酸的。   "我看八成是她们得不到教授的青睐,自我催眠了吧!"还真是什么样的论调都有:"向来是这样喽!男的自尊受挫,女的芳心碎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教授的照片或者全息影像啊!"   "他好像不太喜欢拍照或者影像扫描......"   "对啊!好像没听说有人成功过......"此起彼落的叹息。   "我很想要啊!"   "我上次去‘爱德华'定做的时候,店员都说没有全息影像不行呢!"   "喔!你好过份,居然去定做寒教授样子的人形!"   "什么啊!你上次还不是去‘满意工坊'问成年体复制的事?"   "我只是问问啊!怎么可能弄得到他的组织?"   他根本就从不让人靠近。   "完美的事物,多少会让人觉得遗憾的吧!"   又一大片二氧化碳被吐了出来。他走进电梯,修长的指尖轻触了七十五层的识别,电梯开始向上攀升。   阳光从全透明的外壳照射进来,脚下的一切慢慢渺小。阳光照射在他有些苍白的皮肤上,隐约透出淡淡的冰玉一样的质感,墨黑的眉发和眼睛,让这感觉更加强烈。身上的条纹西服令他更加优雅修长,却和他的气质有一丝格格不入。   他笔直地站著,正低头俯视,眼中掠过一丝丝光影的交错,眉目间平静无波。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看上方的显示,然后,往走廊那头的门走去。   门缓缓打开,墨绿的地毯那头,有人恭敬地站著。   "叔叔。"那人亲切地笑著:"侄儿给您请安。"   他点了点头:"最近还好吗?"那人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睛,习惯性地摸了摸额头,然后笑著回答:"多叔叔关心,闪鳞过得很好。"   他轻轻瞥了一眼,淡淡地说:"倒是长大了。"   "是啊!"闪鳞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我今天来,是因为父亲要我来向叔叔说一件事......"   闪鳞知道他生性冷漠,就算是见到了后辈,也本不会多一句话。可是,今天他居然多说了两句类似关心的话,知道他真的改变了不少。他心里对父亲的交待本来觉得不安,现在就更加犹豫起来。听他的语气,和当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不知道他的心里......不知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你什么时候变得和太渊一样了?"不是苍泪,而是闪鳞?共工,是作何想法?   "是什么事,他竟要你来对我说?"   "父亲让我问叔叔你,这么多年,你独自留在这人世,有没有找到平静?"   "平静?"他一怔,觉得不对:"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他突然问这个是为了什么?"   "父亲想要听听叔叔你的回答。"他静静坐著,闪鳞也不敢出言打扰。"没有,这世界虽然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污浊,却也不是什么净土。我并不是来找什么平静,当然也是找不到的。"他淡淡回答。   "那么......叔叔,在你的心里,还记不记得‘他'的音容样貌?"   "他?"   "就是当年,我在长白幻境见过的那人。"他的眼神突地锐利起来,带著疑惑看了过来。闪鳞只觉得心口一寒,呼吸的空气也跟著发起了冷。还好,那一眼后,他闭上了眼睛,闪鳞才舒了口气。   "记得,却又不记得。"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有了一些沈淀著的黯然:"我有时试图忘记,却觉得一言一笑那么靠近。有时伸手求取,却模糊遥远,就像什么也不曾有过。心的满和空,忘和识,总是这么地可怜。"   "那么叔叔,那你的心里,有‘恨'吗?"   "有。"他冷冷漠漠,清清楚楚地说:"极恨。就像你父亲曾经有过的怨恨的心,我也有了。因情而恨,恨而不得。原来,我也会这么地去怨恨一个人,有这么地深。"   闪鳞无言,被他脸上,眼里那一刻深沉无力的恨意惊吓到了。这个......哪里是当年在长白山巅,冷情无欲的那个神仙......爱得......这么绝望......父亲,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呢?   "寒华。"闪鳞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用他父亲一样的口吻,却带著不安的表情:"你还是沉陷到了这段不会有结果的情劫里面。在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杀了你自己的,我们并不希望那样。"   "你无权希望我怎么样,你们任何一个都是。"寒华站了起来,站到窗前,俯视脚下:"我和他之间不是情劫。我的心,我自己决定归处。"   闪鳞轻声叹了口气,然后说:"这答案和父亲的猜想相差无几。七哥也没有说错,叔叔连表达也一径与众不同。"   寒华没有答他。"父亲让我问这些问题,说要是您答的和他猜想的一样,就让我说出来。要是不同,就不要说。"   "你们真是空闲。"寒华有了一丝不悦。   "叔叔先别生气。"听完了再说也不迟!闪鳞先深吸了口气。"父亲让我对叔叔说,这一劫还未完成。"   寒华一愕,反问:"什么意思?"   "优钵罗尊者尚在人间。" 优钵罗尊者尚在人间! 闪鳞小心翼翼地说完,有些紧张地看著寒华的背影。   事实上,那九个字,是隔了很久才进了寒华的耳朵,传进了他的意识。   他慢慢地闭上双眼,却在下一刻蓦然睁开。   寒气在空气里凝聚起来。 闪鳞心里叫苦。   "不许胡说。"寒华轻缓地说:"否则,别怪我不顾情面。"   父亲啊!你真是偏心...... "叔叔你别生气,我不是在胡说。八十七年前突然消失的那位优钵罗尊者尚有一缕魂魄留在世上。"   眼前一花,如针刺一样的冻气扑面而来。   "说清楚!"寒华俊美冰冷的脸竟近在眼前,木无表情,完全像是雕塑一样。   闪鳞忍不住退了一步。 开什么玩笑,论年纪就差了九万多年,修行更远了去了,谁能受得了这种压迫感? "父亲让我转告叔父,您以为已经神魂俱灭的那位优钵罗尊者,尚有一缕元神未散,并非完全地消逝了。"   "这不可能,我怎么会不知道?"   "叔叔你忘了吗?"闪鳞在针刺一样的痛苦下强颜欢笑:"他和您命运相缠,当然是算不出的。" 寒华面色一凝,闪鳞都能看见他的瞳孔急速收缩,目光更是阴晴不定,使得俊美的面孔霎时狰狞起来。 他不会是一听之下,心理不能承受吧!   "那共工又为什么会知道?" 问得闪鳞一愕。   他原以为寒华会追问那人此刻的下落情况,却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会是消息的来源。   "父亲知道你心里对他难以忘怀,所以才会留在他最后待过的地方不愿离开。加上舅舅对这件事心怀歉疚,一直心情郁闷。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们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其他办法的念头。"   "没有......放弃......"   "叔叔大可不必这样,其实,我们都知道,叔叔你并不是没有期望,只是害怕那终究变成绝望而已。"所以,才会说恨吧!   "是吗?"寒华闭上了眼睛,闪鳞只觉得有了一丝凄恻。   "那一缕元神,为什么还在?"寒华接著问。   "不知叔叔还记不记得,当年翔离舅舅耗尽心力,无力重生的时候,是谁加以援手的?"   "是他。"寒华心中一动,想起了当时太渊说的那一句话。 那是因为在你的意识里,从没有遇见想要珍惜的人,你不明白‘失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翔离舅舅重生以后,心里对他十分感激,于是把三瓣优钵罗花重新埋进了土里,希望他最后能从来处归去。"   "那又怎么样?" 寒华的冷静,再度让闪鳞叹服。是知道他心里爱著那人,可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居然能够这么地冷静。换了是别人,不应该是欣喜若狂,激动难耐的吗?   "在十年之前,奇迹忽生,翔离舅舅竟然感应到仙气汇聚。赶过去看时,那被掩埋的花瓣竟生根土里,开枝长叶。而且,一夜之间,长出了一朵花苞。那花苞样子古怪,竟有棱有角,后来才知道,那一朵竟是传说中的优钵罗花......"   咯──! 轻微的异响打断了闪鳞的说话,他惊讶地看著寒华身后的玻璃幕墙。 那整块的巨幅玻璃从一点放射到四周形成了裂痕,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细细看去,每一道裂痕的四周都结满了白色的冰晶。   这面墙竟然因为受不了寒华散发出来的寒冷气息,冻到碎裂了。   再一看四周,从寒华和自己分界的地方开始,他身后所有的东西不知在什么时候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情况实在很吓人!   闪鳞突然觉得有点冷。   "说下去。"寒华平静地问:"后来怎么样了?"   闪鳞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真是看走眼了,他这哪里叫冷静,最多只是看上去没什么表情而已。   "那花,日前开了。"闪鳞越发不安起来:"父亲经不起翔离舅舅的哀求,答应和他一起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几个月前,那花在一场大火中盛开,色泽雪白,花开千瓣。盛开后,花里现出了元神魂魄。"   "优钵罗。"寒华轻声接了下去。 "就是那个模样,白发,黑眸,绝世之姿。"   然后,闪鳞听到了好长的一声呼吸。   "在哪里?他,在哪里?"寒华问得很慢,很轻。就像是要把这一刻永远地记在心里。   "长白幻境。"   "长白幻境?"寒华不相信似地重复著。 "正是叔叔的长白幻境,翔离舅舅当年把那些花瓣种在了那里的仙玉石碑之前,叔叔你应该是知道那个地方的。"   长白幻境,群仙功德碑......   "叔叔这是要......"   "回长白山。"   "不如,由我送叔叔一程吧!"闪鳞恭敬地说。   "这是什么......"寒华硬生生打断了问话,一敛眉尖:"不必了,我自己还认识路。"   眨眼间,寒华幻化成了白衣玉环,飘然冷漠的模样。   一个振袖,那人影转眼就消失无踪了。   被留下的闪鳞怔怔地站了半晌。   "要是我告诉他们,谁会相信呢?"他苦笑著摇头:"这一个‘情'字,就连这样的人也为之魂不守舍,是为了什么呢?" 刚才寒华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往大门那里走。 他忘了自己会法术的吗?居然学著凡人的方法离开? 那他打算怎么回去长白山?坐飞行器吗? 闪鳞又叹了口气。 哪里是七情不动的神仙,不是正像神魂颠倒爱上了的凡人?   "糟糕!"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忘了说,那人现在......"   跺了跺脚,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长白幻境,群玉碑前。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上而来,翩然落下。   群玉碑,又称群仙功德碑,矗立在长白幻境极东的角落。   是天地初始的时候,由世间灵气凝聚而成的宝物,七千年前的一夜之间灵力消散,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碑。 虽然,在几十年前,他舍弃了这里去了尘世。但这长白幻境九万年以来都是他的属地,在这里的任何东西,他无不了然于心。不过他向来居住在西面的冰湖边,这个地方,他少有落足。连经过时,最多只是一眼扫过,也不太在意会有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只是偶有阳光照射的地方,会长满了遍地的花朵,会有这样的一个狂喜在等待著他。 碑前的台阶上,坐著一个人。   白衣胜雪,白发如银。 阳光下,繁花中天地为之动容的美丽。   像在微笑。   他的心狠狠地一痛。   这熟悉又陌生的人,这爱恨纠缠的心...... 想开口,不知该喊什么......   "无瑕。"他最终还是喊了这个尘封了千年的名字,在两人最初相识的时候,所用的名字,深深镂刻在心里的这个名字。   那人长长的睫毛一动,看了过来。   目光交接。 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慢慢走了过去,站到了面前,屈膝半跪下去。   用力拥入了怀中。   微微的香气,是优钵罗花的香气。   "无瑕,我......"他什么也说不出,千言万语,却连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只能更加用力搂紧了怀里纤细的身子,任一颗心急速地鼓动著。   终于,这种感觉......本以为再不会拥有的......   等到他终于觉得不对劲,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无瑕?"他细细地看著怀里的人,手指抚过了那眉眼,那发稍。   "无瑕......你答我一句......"哪怕是怨怼、忿怒、甚至是决绝...... 什么也没有......   "无瑕......"他的心,这片刻之间,饱受了多少折磨。   "怎么......"   "叔叔!"紧随这声音,又一道身影闪现。   语气中带著微喘的闪鳞终于追到了长白幻境。 居然能用这种速度御风飞行......怕连父亲,也跟不上的...... 寒华的法力真不是一般地可怕,要是认真起来,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说,这是怎么回事?" 闪鳞敢保证,要不是寒华舍不得放开怀里的那人,现在自己八成只剩半条命了。 "还有件事没来得及和叔叔说......"闪鳞润了润发干的嘴唇:"这元神虽然重聚成了人形,但......毕竟十去其九。现在的他,只不过比一具躯壳好上一点而已。"   其实,寒华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事实,总是让人不愿相信。   怀中的人目光沈滞不明,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无瑕。"原来...... 只有一缕元神的躯壳...... 风吹过,带来几粒冰雪。   闪鳞站在一边,不敢再开口说半个字。   不会再来上一场暴风雪吧!   过了许久,居然没有什么异样。   "闪鳞。"寒华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的。"闪鳞回答得战战兢兢。   "回去告诉共工和翔离,我欠他们一个人情。"他打横抱起怀里的轻盈的身子,就像捧著世上最珍奇的宝物。"告诉他们,不论任何事,都可以向我求取回报。"   他目光里痛苦和喜悦相互交织著,闪鳞一时怔在了当场。   这种承诺,在寒华来说...... 还没有回神,那两人渐已远去了。   只听见寒华独特清冷的声音,从没有过那么柔和地在说著话。 声音很轻,很快就听不见了。   闪鳞原地站著,突然之间真正感受到了这种迷惘的情感。   不知珍惜时失去。 痛苦多年后得回。 偏偏又不再完整。 世间的事,总是这么让人惘然若失。 在心里溢满了渴望和恐惧......   这样,也许才更是铭心刻骨......   长白幻境,阳光如织,繁花似锦。   前尘   "优钵罗!优钵罗!"   "怎么了?"他从经卷里抬起头,迎上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   那张脸上洋溢著欢乐。   "你听说了没有?孤独园里盛传著,你会被选为座前尊者呢!"   "是吗?"他淡淡地笑了。   "你不开心吗?要知道很多的弟子在人世间修行了几千年的功德也无缘有这样的殊荣呢!"来人扑到他的膝上,笑眯了眼睛。   "昆夜罗。"他有些无奈地看著这个最为亲近的存在:"你我同开在一条枝蔓之上,偏偏性情却差得这么远。其实,论起修行法术,我根本不及你十分之一,可你为什么就定不下心来参禅悟道?要知道荣辱得失不过是一种心结,你却一向看得过重......"   "我倒觉得无所谓啊!优钵罗,虽然我们是开在一条枝蔓上的两朵花,但我们始终是不一样的啊!你看,你是雪白的,而我是黑色的那一朵,虽然我们长得一样,可是头发的颜色完全不同啊!"两人长及地下的发相互映衬,美丽之极。"生来,我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修禅,而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理解,一个罪恶的人只需要悔改就能得到宽恕这一类的事情......"   "这是因为......"他想开口解释。   "好了!你又不是没跟我讲过这一类的,到今天还没有死心吗?"   "可是,昆夜罗,你难道打算一生就这样了吗?"昆夜罗的心,什么时候已经离得这么远了......   "你很适合这里,也许你注定了是要来到世尊的身边,受到万世的景仰。可我终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的。"昆夜罗站了起来,眼中神采飞扬:"这西方净土永远死气沉沉的,我想要去东方。听说,那里四季分明,比这里要美上千万倍。红尘里,更是华美无伦的地方。"   "你要入尘世?"他的眉微微纠结:"你虽然不像我生来容易受人心的波动影响,但红尘里的是非善恶,也不是那么容易驾驭的。我怕你意志还没有坚定,始终会受到人心的牵制。"   "你还记得,我们没有被移到孤独园来之前待的那个地方吗?"   "你是说......长白山......"他一怔,思绪有些飘远。   "我还记得那里很美!虽然常常寒风凛冽,冰雪满天的。可是靠在群玉碑上,总是会觉得很暖和......" 看著昆夜罗垂目回忆,他也有些恍惚起来。   "甚至那个躺在冰湖里的神仙,我都有点想他呢......" 这样的话传了过来,不知怎么,他的心头隐隐一震。   那个沉睡著的雪白身影,清晰地从心底里浮现了上来。那一种清清洌洌的仙气,带著一丝寒冷的神情。在只有一次的看见之后,居然那么深刻地记忆了下来......   "所以啊......优钵罗!你在听我说吗?" 他回过神,微笑著点头:"我明白了,你想做个散仙对吗?" "差不多吧!"昆夜罗又伏到他的膝边:"不过,不是现在。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会是多久呢?"优钵罗用手指梳理开两人的头发。   从出生,到成形,参禅修练,从来没有分开过的两人终于到了考虑分离的时候了。 这是必然的吧! 缘份本来就是终有尽头的东西啊!   "很久,很久以后!"昆夜罗笑了:"直到优钵罗不需要我的时候,或者,我有了不得不离开这里的理由的时候。"   "那倒是有些难的。"听起来,更像是空有志向的誓言。   微风吹来,孤独园的清静让人生著倦意。   睡著了,不愿再醒......   尾声   ...... 他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的轮廓在视线里隐隐约约地浮现了出来。   一种奇异的香气窜进他的嗅觉里。   他猛地皱起眉头,问:"是谁?" 这个声音吓到的是门外警觉的随从。   "先生,有什么需要吗?"有些紧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定了定神,问:"现在几点了?"   "差五分钟四点整。"   "他人呢?"   "公爵大人还在书房,要不要......"   "不用了!"他有些不适地掩住口鼻,心中郁闷烦躁:"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门外的随从一愣,仔仔细细地闻了闻:"先生,没什么味道啊!"   "怎么会!"他走下床,拉开了门,不悦地问:"这古怪的香味是从哪儿来的?"   "香味?"随从的脸上表情古怪:"先生,我没有闻到您说的味道,要说真有香味,我只闻到您身上有一种很淡的花香,和您平时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他的神情,变了几变。 "算了!"他挥挥手:"不要管了,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关上门。 他揉了揉额头。 香气严重扰乱了他的神智。 他走进浴室,感应灯光自动亮起。 镜子里的影像让他的心一惊。   刚才的那个梦...... 他甩了甩头。 冰冷的水冲到脸上,成功地让他冷静了下来。   镜子里的脸,绝世的美丽,不是凡人应该有的容貌......   "我做了梦,是优钵罗的梦......"他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那明明就是我做的梦,为什么会像是优钵罗的记忆...... 优钵罗早就死了,在八十五年之前,或许更久的时间之前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闻到优钵罗花的香气?"   也许差别不大,可自己的香气和现在闻到的,明明是不同的。   "不行!"他的脸色变了:"我得去看看。"   一个转身,霎时不见了踪影。 此时,在这座古堡的另一个房间里,   有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正对著一屋子的电子屏幕冷嘲热讽,尽情施展他刻薄的天赋......   从窗口远眺,远处的爱丁堡城灯火辉煌,人们正在欢庆著新世纪的来到......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后记     【~~鞠躬~~   大人们,《仙魔劫》系列告一段落。 至于这套上古神众的故事, 我陆续会写一些相关的番外,但暂时不会有相关的长篇了。 各位大人们这段时间对某墨的支持,我很感动。   (包括说我是后妈,或者拿刀追杀我的大人) 因为我脑子里的点子太多,对于要先写什么故事也很伤脑筋呢! 接下来的计划是──《南柯奇谭》, 虽然可能题材老旧了一点,不过我会尽力写出感觉的。   谢谢大人们的支持。   那么,看过短短的番外以后,我们再续上一部中长篇吧!   大人们!《南柯奇谭》之《醉倚栏杆》再见吧!   ~~鞠躬~~ 】   梦回长白   长白幻境,是一个寒冷的地方。   而这种寒冷,是来自一颗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寒冷的心。   那颗心的主人,拥有这个叫做长白幻境的地方。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一出生,就被天空中的声音告诫了。   不许靠近这里!   后来,他才知道,这不是有人在天上和他说话,而是那个神仙,在长白幻境的四周用法力布下了界阵,防止有人会闯进来。   神仙......   这里的主人,是一个神仙。   至于这个神仙,他没有见过。   也许是因为界阵的原因,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的"人"或者"神仙"。   那些从他出生起就知道的东西,他都没有见过。   神仙,人,高山,大海,红尘......   西面,是长白幻境最最寒冷的地方。他们生来怕冷,所以,从不远离温暖的,他们出生的东面。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昆夜罗不见了。   他很担心,到处地找著,不知不觉超出了日常活动的范围。   往西,往西,一直往西。  一直来到了湖边。   他知道这里有湖。   就在几天前,昆夜罗拉著他爬到了群玉碑上面,他们远远看见了这个湖。   昆夜罗说,那是一块好大好大的宝石,因为从远处看起来,这真的很像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   他却知道,这叫做"湖",而且,是一个结著很厚很厚的冰的"湖"。   所以,他知道了西面真的很冷很冷。   他告诉昆夜罗不要到这里来,昆夜罗不听,他只好同意这是一块宝石。可是昆夜罗却说,他要把宝石拿回来。然后,不论他怎么说,就是不愿意打消这个念头。   他知道昆夜罗很认真,所以只能一直一直地看著昆夜罗。   可是......昆夜罗还是不见了......   这片湖......和他知道的,那些有水的湖是不一样的。与其说这是湖,倒不如说是一块好大好大,大得都望不到尽头的冰。   他很小心地踩了踩,发现脚下和自己想的一样结实,才放心地走了上去。   走了很久,直到两边都有些望不到尽头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四处张望著。   昆夜罗......不见了呢......   他蹲了下来,眼眶红红的。   "啊!"擦眼泪的时候,猛地发现自己脚下有一片黑黑的东西,他吓了一跳,一下子坐倒在了冰面上。  这时,吹来了一阵风,吹开了他脚下的浮雪。   他看见了......一个"人"......   和他还有昆夜罗一样呢!这个睡在冰里面的人,和他们有著相似的模样啊!   头发长长的,黑黑的,和昆夜罗一样呢!   可是......很高,手好大,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啊!   他忍不住用自己的手,隔著冰,偷偷地和这个人的手比了比。   果然,这个人的手大大的,比自己的大了好多啊!   可是......他为什么会睡在冰里呢?   这里这么冷,要是睡在冰里,不是会更冷的吗?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词语。   死亡......   这个人,是已经死掉了吗?   隔著冰,他把手放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没关系的。"他轻轻地说:"我告诉你,人死了以后,很快就可以转生喔!只要你渡过一条河,然后,你就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里来了。"   他跪在冰上,俯下身,细细地看著......   他笑了,飘渺的笑容在他小小的,无比美丽的脸上舒展开来。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他看得那么仔细那么仔细,就像是......生生世世,再也不愿忘记......  在必须要离开长白幻境的那一天,他哭了。   他站在最最东面的地方,回头看了好久,一直舍不得离开。   昆夜罗以为他是舍不得这里,嘲笑了他好久,说这里冷冰冰的有什么好。   可是昆夜罗不知道,他在回头的那一个瞬间,却想到了那个躺在冰里的人。他记得自己跟那个人说过,说自己会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的。   可是他现在要走了,因为这里的主人就要回来了。   群玉碑说了,这里的主人是一个神仙,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神仙。这个长白幻境只属于这个神仙,可是他不会愿意让任何人和他一起住在这里。所以,在这个神仙知道之前,在还可以自由地从这里出去之前,他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有的时候,存在......本身可能就是错误......   那个时候,他真的哭了好久好久......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个睡在冰里的人,就是长白幻境的主人,就是他常常和昆夜罗谈到的那个神仙。   又过了很多年很多年,他才又一次地见到了这个他本以为是"人"的神仙。   那时......他已经是侍奉世尊的佛陀,他隔著瑶池,隔著雪白的莲花,远远地看见了那个神仙。那个他原以为......会永远睡在冰里的人......会永远等著自己回去的人......   他知道,他和这个神仙有缘,缘起于长白幻境,也许就会缘灭在这惊鸿一瞥。   那一个晚上,他独自站在朝向西面的窗前,站了整整一夜......   之后的五百年,他依旧在白莲花台上,照看著自己为世人种下的满池莲花。   然后,那一天终于到了......   缘灭......然后劫生......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轻轻地,有一声叹息。  他   抬起头,看了看声音的来处。   "以后可不要到处乱跑啊!你喜欢来这里,我会常常带你过来的。"那个人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很晚了,你会冻著,我们回去吧!"   他被抱了起来,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温暖让他微微一怔,但他又低下头,看著自己刚刚跪坐的地方。   "你能告诉我吗?你究竟在看什么?"抱著他的人在问:"为什么你总想跳进这片湖里?为什么就算是我冻结了湖水,你还是天天坐在这里呢?"   他觉得环抱著自己的手臂有些收紧了,于是抬起头,看进了乌黑清冽的眼睛。   "为什么?你究竟在看些什么呢?"那双眼睛里映出了他木然的神情:"这湖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你看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觉得有些痛,轻轻挣扎,紧窒的力道立刻地放松了。   "那好,不说了,我们回去吧!"他重新被搂住,那人小心地抱著他,转身离开了。   他越过那人飘扬的长发,看向他刚才坐著的地方。   有什么呢?   那里有什么啊?   为什么会不见了......   为什么......   远远地,远到看不见了。   他把头靠到了那个抱著自己的人身上。   暖和的......   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好大好温暖的手抚摸过他的头发。   回来了呢......   《仙魔劫》.完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枕头天使 第一章     他站在被阴影遮蔽的角落,窗外钟塔上的指针,指向了凌晨四点零五分。   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这条走廊的另一处尽头。   举起左手,看了看绑在手腕间的便携式电脑,他的指尖飞快地敲击著小小的键盘。   不一会,回覆来了。   他看完,勾起嘴角,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长长的走廊两边,摆放著精美的大理石雕刻,从墙壁直到天花板,都被巨幅的耶稣受难图所占满。   月光从成排的格窗外穿透进来,照射在这些古老时间的留存品上,使人有了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他就像是一个被这些华丽的宗教装饰所迷惑的异国游客,慢慢地走著,不时停下来欣赏这些精美的艺术品。   突然间,胸前通讯器上的提示红灯,开始闪个不停。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把垂挂在脖子上的通讯器,戴到了耳朵上。   「拜托!」果然不出他所料,耳边立刻传来了带著哭音的叫嚷:「我的大少爷,你以为自己在参观博物馆啊!我求求你认真一点好不好!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加德满都……」   他把耳机拿开一点,直到确定那些罗罗嗦嗦、足以媲美声波干扰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以後,才又重新戴好。   「我说,小颜啊!这里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呢!」他低声地说,半眯的眼里闪过光亮:「我觉得让它们寂寞地留在这里发霉,真是太可惜了。」   「大少爷,你想干什麽?」通讯器那头传来充满戒备的声音。「我们总共只有二十七分钟的时间……」   「足够了!」他恋恋不舍地再看了那些华丽的艺术品一眼:「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一样进来了,我居然放著这些无价之宝不要,偏偏答应只拿一顶什麽加冕皇冠?那顶皇冠真有那麽好吗?」   「你想干什麽?你别忘了,是你自己狮子大开口要了一千万的订金。要是让你加倍吐出来,我看你舍不舍得!」   「吐出来?」他低声笑了一阵:「你什麽时候看见过,到了我口袋里的东西,还会再拿出来的?」   一阵静默。   「你……又想玩黑吃黑?」那头传来沉痛的声音:「你这麽玩下去,我的命迟早会被你玩掉。」   「那就要看看,这顶皇冠值不值得我冒这个险了。」   「你……算了,结束以後再说吧!」那头叹了口气:「你现在已经到了吧!那个展示柜应该就在你正前方,你看见了吗?」   「当然。」他扬了扬眉毛:「这皇冠还真不赖啊!这麽耀眼美丽的宝石,不要说别人,连我也忍不住心跳加速了。」   「看见就好。」那一头完全当作没有听见他後面那半段话:「我现在开始切入电脑主机,不过我只能阻拦警报系统五分钟,加上警卫赶过来的时间,你一共有六分二十秒。」   他走到玻璃展柜前,凑过去细细地看了看:「要是我把最大的这颗钻石换下来,不知道能不能行。」   「可以了,开始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微型镭射装置,在玻璃上挖空了一个圆形,然後,顺利地把手伸了进去……   「小颜。」隔了差不多十秒,他轻轻地问:「你给我的地图上,是不是漏了什麽?」   「漏了什麽?」那头不解地问:「怎麽可能,我是用间谍卫星拍的照片,怎麽可能会漏掉什麽?」   「那麽,麻烦你解释一下,在我三点钟方向的那扇门又是怎麽回事?」他把手收了回来,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门?什麽门?」那头的人愕然地说:「隔壁应该是一间休息室,而且,和这个展厅之间的那堵墙完全是实心的,怎麽可能会有一扇门在上面?」   「比起相信什麽破卫星,我更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他走到那扇门前停了下来。「除非我是瞎了,才会看不见这麽大的门。」   「你想做什麽?还有五分钟了,你会来不及离开的。」   「我很想知道,这扇门的後面,究竟有些什麽呢?」他伸出了手,放到那扇巨大的、满刻著古怪图文的暗金色大门上……   那扇暗金色的大门,在他轻轻一推之後,缓缓地向两边打开。   他走了进去。   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沙沙声,被他一把从耳朵上拉开。   他迷茫的目光,无法从眼前的光景中清醒过来。   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开阔高挑,高高的穹顶被装饰成了巨大的金色星象图,不知用的什麽材料,整个屋顶散发著朦胧的光亮。   藉著这种光亮,可以看清四周的墙壁上,画满了巨幅的色彩?丽的壁画。   正对门的那面墙,赫然是耶和华慈悲的形貌,他半垂著眼帘,彷佛正在注视著世间所有的生命。   在左右两边,每一面墙上,都分别画著一位背负六翼的天使。   绘制壁画所用的手法,是极尽分明的光与暗。   右边的天使,背对著耶和华,侧身站在即将黎明的天空里,浓密的黑色头发就像被风吹动,张扬地在半面墙壁上飞舞著。他抬头眺望远方,像是看见了什麽有趣的事物,美丽的脸上带著神秘傲慢的微笑。   左面的这位天使,坐在浓密的树荫中间。他托著下颚,神情肃穆,像是正在思考。长长的金色头发微微卷曲著,直落到了地上,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宛如最深邃的海水,幽蓝幽蓝……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左面的这幅画前,抬头看著这双幽蓝色的眼睛,一瞬之间,竟然有著沉溺的感觉,沉溺在这双宛如大海的眼睛里面。   然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眨了眨眼睛,他用意识强迫著自己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壁画上那双像是会施展魔法的蓝眼睛。   这才发现,就在他的面前,有一张镂刻著繁复花纹的桌子,在桌子上,有一个精美的托架,在托架上……   他回过头,惊讶地看见,在对面那幅黑发天使的壁画下面,同样地有著桌子、托架,以及……雪白的玉石。   他小心地低下了头,小心地看著这块椭圆型的玉石。   他很擅长鉴别玉器,但这一刻,他不十分肯定这是一块玉石。因为,世上不可能会有一块这麽大、还能这麽毫无瑕疵的玉石。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那温热的触感令他蓦然一惊,飞快地收回手来。   他又一次地回过头,对面的桌子上,那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石,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他朝那边走了几步,想要看看那块是不是也像这块一样是温热的,却在两步以後又停了下来。   他折了回来,脱下了几乎完全贴合在皮肤上的特制手套,再一次地,把手放到了这块需要他两只手掌才能合抱起来的玉石上。   果然,是温热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地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片刻之间,他已经作出决定。他从肩上解下自己的背包,小心又迅速地把整块玉石放进了自己的背包,然後掉头离开。   就在将要走出大门的那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壁画上金发天使的那双眼睛,泛著幽蓝的光泽,就像是在深深地注视著他……   他走出暗金色的大门,刚想走近那顶差点被他完全遗忘的皇冠,耳边已经清楚地听到凌乱奔跑的脚步声。   比较了一下到展柜以及到窗户的距离,他当机立断地跑向了窗户。   边跑,他边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玻璃连射了几枪。跑到窗边,他毫不犹豫地用双手护住头脸,猛地撞了过去。   这时,警铃大作,荷枪实弹的警卫们也赶到了,却只来得及听见撞碎玻璃的声音,探出头去,楼下的灌木丛被压倒了一片,而那个背影,正轻巧地翻出高高的围墙……   义大利罗马。七月廿七日上午八点。   他悠?地坐在离港口不远的露天咖啡屋里,脚边搁著米色的行李袋,手里拿著今天早上的晨报。   远远地传来一声汽笛的长鸣,他和其他人一样抬头看去,一艘白色的巨大游轮正缓缓驶进港口。   他站起来付了钱以後,拎起随身的行李,慢吞吞地朝港口走去。   风吹了过来,翻开了他留在桌上的晨报。   头版上,用醒目的文字写著这样的标题:   【夜贼行窃梵蒂冈博物馆,安全系统发挥奇效,馆藏文物无一例失窃。】   「欢迎光临伊斯兰公主号。」接待小姐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有什麽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他拿出护照和船票,递了过去:「我预定了一个套间。」   「好的,请您稍等。」接待小姐低头核对了一下:「是的,曲非先生,欢迎您,您预定了一间全景式豪华套间,包括从义大利罗马开始,到美国罗德岱堡的北半球半程航线。」   「是的。」他有些懒洋洋地靠到了接待处的高台上。   「您的行李已经送到房间。」接待小姐把护照以及船票递还给他。「希望您能够玩得愉快。」   他把脸靠了过去,朝接待小姐微微一笑:「如果有像你这麽美丽的小姐陪我一起旅行,就算待在船上哪都不去,我都会觉得开心的。」   直到他走远,接待小姐还是红著脸,没有缓过神来。   他拉开移门,走到了开阔的露台上。   阳光灿烂,耳边传来海鸟的叫声,海水的味道钻入了他的鼻翼。   他伸了个懒腰,躺进休?椅里,觉得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只想要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   不过,通常这个时候,总会有个不识相的……   门铃响了。   「唉??」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爬了起来。   「谁啊?」他站在门边,看著屏幕上那个低著头、以头顶对著监视器镜头的男人。   「开门!」那个人的声音,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你是什麽人啊?」他靠到了墙上,依旧慢吞吞地问。   「你……」正好有人经过,那个人假咳了两声,指指自己手边的推车,说:「客房服务。」   「是吗?」他抬头想了想,然後回答:「你大概弄错了吧!我没有叫客房服务啊!」   「曲洛辰,你到底开不开门!」那个人发火了。   「你干什麽啊!」他皱了皱眉:「干嘛把脸一直贴到镜头上来,像具浮尸一样!」   正在那人确定四周没人,抬脚欲踹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曲洛辰靠在门框上,极为慵懒、却优雅地跟他打著招呼:「早啊!小颜。」   「你有没有搞错啊!」一关上门,小颜就开始发飙了:「你不是答应我要乖乖的吗?怎麽又搞成这样?」   「小颜,你穿这身服务生的制服很帅呢!」曲洛辰歪到贵妃椅里去:「一定有不少小美人夸奖过你了吧!」   「是啊!她们说……」小颜笑逐颜开,然後突然脸色一变:「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你昨天晚上究竟是怎麽回事啊?你差点就完蛋了,你知不知道!」说到怨恨处,小颜几乎想在这死家伙的脸上,踩几个鞋印子出来。   「是的啊!很危险呢!」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害我撤退的时候那麽狼狈,还浪费了五颗穿甲弹,梵蒂冈人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你好不好!」小颜仰天狂啸:「明明已经到手了,你居然把目标晾在一边,跑去看什麽门!你这一看,看掉了两千万,是两千万美金,你知不知道!」   「你这麽激动做什麽?」曲洛辰把腿也放了上来,整个人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我还以为是什麽事,你管这个干什麽?我一向不退订金的,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嘛!」   「那是你够狡猾,不然你早就被人砍成十八块了。」小颜在原地转圈:「可这次不一样啊!对方是安士白家的首领啊!我们跟他玩黑吃黑,他就是黑手党家的大头头好不好!」   「听起来很糟糕。」曲洛辰咕哝了一声。   「你也知道糟糕了啊!」小颜为他难得会反省而松了口气,转过来一看,却又怒火丛生:「曲洛辰!你给我醒过来!这种时候了,你还睡得著,你是不是人啊!」   「我想睡觉了。」曲洛辰闭著眼睛宣布:「不许吵我!」   「好好!你睡吧!最好睡著了,永远不要再醒过来……」   小颜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地响著,他只觉得越来越困,越来越困……   「……你以为这个恐龙蛋值两千万美金啊!我现在就把它给丢到海里去!省得以後让别人知道了,笑你是白痴!」小颜越说越火,一时理智失控,把那颗不知是什麽的东西,从推车下面拿了出来,甩手就想……   手腕突然一紧,小颜一时愣住了。   那个根本就是睡死了的曲洛辰,不知什麽时候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睛里哪里还有半点的睡意?   「这可不行。」曲洛辰说话还是慢吞吞的,不过添了一点警告的意味:「要是你把它扔到海里去,我一定会让你跳下去把它找回来的!」   知道曲洛辰是在说真的,小颜「嗤」了一声,转手把那个东西扔给了他。   「我可没你的怪癖,越是古怪的东西,越是要捡回家。」小颜翻了个白眼:「这个破恐龙蛋害我像个白痴一样,人家问我是什麽,我只能说是参观农场的纪念品。」   曲洛辰仔细地检查一下以後,笑容满面地把它搂到了怀里。   「你干什麽?」看见他的姿势,小颜绿著脸问他。   「睡觉啊!」曲洛辰躺回了椅子上。   「最重要的事我还没问!」趁他还有意识,小颜拉著他的衣领问他:「我问你,为什麽你会住豪华套房,而我要在船上当服务生啊?」   「因为比较省钱啊!」觉得怀里暖烘烘的,越来越想睡觉,曲洛辰只想快点打发掉这只苍蝇。   「什麽?这种烂理由你也说得出口!」   在小颜的惨呼声中,曲洛辰勾了勾嘴角,抱紧昨晚的战利品,意识飘远,沉沉地睡著了。   海上。七月廿八日下午九点零三分。   「你在干什麽呢?喔!小颜你在工作啊!」曲洛辰从小颜手上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然後放上小费。   「你过来!」小颜翻了个白眼,把钱拿过来放到口袋里,然後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慢悠悠地跟著小颜,晃到了没有?人的露台。   「你这麽招摇干什麽?」小颜看了看他身上那一身华丽的晚礼服,疑惑地问:「你难道忘了,自己是被全世界最多国家通缉的罪犯之一?你不会想在船上动手吧!你这次看中谁的什麽东西了?」   他就觉得奇怪,明明有更加安全的方法离开欧洲的。   「你偶尔也要懂得享受生活啊!老是这麽慌慌张张的,活著还有什麽意思?」他从胸前放著香槟色玫瑰的口袋里,拉出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金钱这种东西,往往唾手可得,拼命追求反而会失之交臂。」   一颗龙眼大小的钻石熠熠生辉,简直闪花了小颜的眼睛。   「快收起来!」小颜走到他面前,挡住别人的视线。   「嗳!」他手腕一转,挡住了小颜伸手要拿的动作。「不行,这个不是要给你的!」   「我帮你收好啊!」小颜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看:「要是被发现就糟了,除非你会飞,不然跑都跑不掉。」   「你真的不适合做这行呢!」他摇了摇头,做惋惜状:「目光这麽短浅,还要好好练练才行。」说完,拿著那条刺眼的项?,往大厅里去了。   小颜一脸莫名其妙地跟他走了进去。   曲洛辰在一个穿著紫色晚礼服的女人背後停了下来,然後蹲下。「小姐。」   紫色美女转过头来,露出轮廓分明的美丽面孔。   「请问……」他站了起来,手上拿著那条在灯光下分外夺目的项?。   「啊!」紫色美女摸上空荡荡的脖子,惊讶地说:「我的项?!」   「嗳!」他故技重施,手腕一转,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我怎麽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呢?」   「可是……」   他把项?翻转过来,笑著说:「这上面刻著名字呢!」   「啊!我叫伊丽莎白?贝瑞特,项?後面刻著我名字的缩写。」   「伊丽莎白吗?」他眯起眼睛,慵慵懒懒地说著:「好美的名字啊!」   紫色美女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一跳。   挑染著些许棕色的黑发,以及在眼帘後泛著水光的眼眸,还有轻握著自己项?的修长优美的指尖,这个高挑的东方男人,有一种完全异於他人的魅力。   「真的吗?」美女完全被他迷惑了,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他走上前,凑过身子为她戴好项?,却也在她耳根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打了个手势,早就准备著的乐队,开始奏起婉约的华尔兹舞曲。   「我有这个荣幸吗?」他半弯下腰,行了一个标准的欧式宫廷礼。   优雅中带著忧郁的男人,用蕴涵款款深情的眼盯著你的眼,好像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和你跳一支舞。如果是你,你能不能拒绝?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枕头天使 第二章     海上,八月四日凌晨零点廿七分。   「乖乖地,快回房去睡觉吧!」他连哄带骗地把伊丽莎白推到了门口:「明天早上八点就到多佛了,你不是要我陪你上岸?」   「你就让我留下好不好?」伊丽莎白娇嗔著腻到他的身上:「你每次都这样,好像我们是在偷情,有多见不得人一样。」   「难保这船上没有专写小道消息的记者,要是他们看见你这个贝瑞特家唯一的继承人和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人混在一起,不知会怎麽写呢?」他把惹火的曲线贴合到自己身上,笑得有一丝邪恶:「偷情不好吗?不当作是偷情,怎麽会这麽有感觉呢?」   「非??」   「好了!不玩了!」他松开手,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把怀中的美女往外一推,然後关上门。   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贝瑞特小姐发现自己已经一个人被扔到了空荡荡的走廊上。   「非!」她有些不甘心地按著门铃。   「伊丽莎白。」房里传出了带著笑意的声音:「明天早上见吧!」   这时,转角那里来了人,她只能离开那道门,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不情不愿地回自己房里去了。   之前看这位小姐的样子,明明是个标榜前卫、自由生活的女人,不过,她好像也太黏人了点。   是为了什麽呢?传言中一向豪放叛逆的这位,居然会用那样挣扎矛盾的目光看著自己,都要让他以为自己之前,是不是做过什麽对不起她的事。   看起来,事情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复杂……想著想著,他笑了出来。管他的!这样才更加有趣啊!   曲洛辰笑著走回卧室,拿起了电话。   「麻烦你,找人来给我换一下床单,就找这几天一直给我送餐的那个男孩好了,他手脚很俐落。是的,就是现在!」   他瞥一眼凌乱的床铺,放了一百美金在床上,自己走进了浴室。   海上,八月四日凌晨一点十五分。   曲洛辰在浴室里泡完澡出来,房间里已经收拾整齐,床铺也已经焕然一新。   美金不见了,但一张纸条被放在了床上。   他先倒了酒过来,才拿起纸条看了看。   「你太恶心了!下次再这样的话,我要收五百!」力透纸背,看得出写纸条的人,当时心情十分恶劣。   这小子倒是有当守财奴的潜质呢!他笑了笑,把纸条揉了扔掉。   打开床边的衣柜,他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一看见这样东西,曲洛辰清醒的眼神就迷离起来。   睡觉、睡觉、睡觉!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麽叫嚣著!   他打了个呵欠,爬上乾乾净净的床,环抱著温热的来源,暖暖和和地睡了起来。   海上,八月四日凌晨三点廿八分。   曲洛辰迷迷糊糊觉得有什麽东西,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动来动去,弄得他全身发痒。於是,他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   没过多久,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把那些白茫茫的东西推到一边,然後继续睡他的觉。   直到有东西缠上他的腰际,他才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   有人在他的床上!   他掀开被子,反手一抓,整个人翻转过来,采取跪式,用膝盖顶住那个人的後背。   「什麽人?」曲洛辰对著被子下面的人发问:「你要是不老实回答,那我就不客气……」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觉了不对,无比惊骇之下,他飞快地退到一边,从床头取出了手枪。   他用枪指著床上在蠕动的被子,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是什麽东西?」曲洛辰一眨不眨地盯著,打开了枪上的保险,准备一发现有任何不对,就扣下扳机。   那个人像是跪坐了起来,被子缓缓地滑落。   纯金色的长发,在月光里泛著闪烁的光泽,披满了半张床铺;那双眼睛,虽然背著光,却闪闪发亮,幽蓝得就像最深邃的海水,美得令人窒息。   但最令人震惊的,却是……曲洛辰手一软,枪都差点要掉下来了。   简直可以形容成铺天盖地的巨大羽翼,在那人的身後伸展开来,而且,足足有三对之多。   曲洛辰被整个笼罩在那些羽翼形成的阴影之中,忍不住退了半步。   这究竟……是什麽东西……   突然,那个人动了一动,像是想要靠近过来。   「不许动!」他握紧了手里的枪。   那人像是被他语气中的紧张吓了一跳,却是没有再动了。   曲洛辰一手握著枪,一手在身边的墙上摸索。   找到了电灯开关,他摁了下去。   「唔??」柔和的光线居然让那个人捂住眼睛,发出了小动物受伤时才会有的惨叫声。   曲洛辰换了个角度,发现那些翅膀,真的是从这个人光滑的背上长出来的。   过了一会,那人像是适应了光线,重新抬起头来。   曲洛辰和那个人的目光相遇了。这种蓝色……这双眼睛……看起来完全就是……   然後,曲洛辰看见了那个人,朝自己露出了笑容。   他深吸了口气,走到桌边拿起手表,打开通话的功能。   「小颜,到我房间来一下。」   「我对你糜烂的私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头传来哈欠连天的声音:「我明天再帮你换床单,你今晚就放过我吧!好不好?」   「颜如玉,你给我马上过来!」曲洛辰沉下声音:「不然,我明天就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叫颜如玉!」   海上,八月四日凌晨三点五十一分。   曲洛辰拉开门,一把将门外正准备按门铃的家伙拖了进来。   「你干什麽?」衣服胡乱地挂在身上,头发乱得像堆稻草,一路狂奔过来的服务生火气也不小:「谁许你叫我颜XX的?是不是想打架啊?」   「闭嘴!」曲洛辰脸色铁青,一路把服务生拖到了卧室。   「你……」还想继续发飙的服务生看到卧室里的景象,简直就是傻住了。   「我看到什麽了?我看到什麽了?」他目光呆滞地看著那张床,那张他几小时前亲手铺好的床,现在已经又乱成了一团。   不是,这个不是重点!   「曲洛辰!」小颜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地说:「你居然这麽下流……」   床上,坐著一个用床单和被子裹起来的……明显是赤裸裸的……   「我以为你只是风流,没想到你这麽下流!」小颜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居然这麽变态,搞男人就算了,还残害青少年……」   看人家露出的单薄胸膛,和床单下那双雪白大腿,就知道还很嫩啊!这变态居然这麽残忍,对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   「白痴!」曲洛辰对准他的头一个爆栗,成功地让他抱住头蹲到了地上。   「你这个变态……」小颜蹲在地上,头上痛得要死,却还是在奋力对抗著恶势力:「无耻,卑鄙,下流,压榨员工……」   「你给我看清楚了!」曲洛辰走到床边,一把拉下了那张披在「受害者」身上的被子。   「看什麽看?是要我见证你的罪行……」虽然这麽说,但小颜还是兴致勃勃地抬头看了。   他倒要看看,这变态灭绝人性到什麽地步!   嗯,衣衫不整,只是用条床单系在腰上,倒不像是被凌辱过,身上还是完完整整的,也没有什麽被虐待的痕迹,不过……   「你在他背上黏那些个鹅毛干什麽啊?难道这是你的兴趣?」正义的卫士立刻联想到了不好的事。   曲洛辰没有回答,只是在那里冷笑。   「你笑得这麽恶心干什麽?」小颜被笑得心里发毛,於是走过去看那些个可笑的翅膀。「真没想到,你手工很好啊!」这是他的结论:「果然是靠手上功夫吃饭的呢!」   「别装傻!」曲洛辰终於恢复了一贯的模样,懒洋洋地对他说。   「曲洛辰……曲洛辰……曲洛辰……」   「你做什麽?」曲洛辰看著小颜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抖得像个筛筐,冷笑著说:「你不是觉得我很变态,那现在干嘛这副死样子?」   「我一定是在作梦……我一定是在作梦……」他抱著曲洛辰,嘴巴里喃喃自语:「我家历代都是虔诚的佛教信徒,我居然作梦看见了天使,我一定是被祖先诅咒了!如来佛祖,观音大士,地藏王菩萨,玉皇大帝……」   曲洛辰正要把他从自己身上剥开,却有一双手先他一步做了这个动作。   小颜觉得自己被人从曲洛辰身上使劲拉开,他低头看见了抓在自己肩上的雪白手指。   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和曲洛辰,就只剩下……   这一回,他连废话都没有,眼睛一翻,直接晕倒在了地板上。   曲洛辰惊愕地看著这个长翅膀的孩子,伸手把小颜从自己身上拉开,然後……取代了小颜的位置……   如黄金闪烁的长发,雪白的巨大羽翼,这个长翅膀的孩子,温热地偎到了自己的怀里来了。巨大的翅膀包覆上来,似乎就要把他卷进那一片雪白之间。   天使……他的目光迷蒙起来……   不!这世上哪里会有什麽天使?   曲洛辰甩了甩头,甩掉那种在脑子里盘旋著的迷幻感觉。   他捉住了眼前的翅膀,把这个东西从自己身上拉开,一把推回了床上。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什麽东西,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他的目光带著疏离,十分地冷漠:「不许再靠近我。」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懵懂,像是完全不了解自己为什麽要冷漠地拒绝他,只是再一次地伸出了手,就像一个极度渴望被拥抱的孩子一样,靠了过来。   曲洛辰这一回却没有犹豫,拔出腰後的手枪,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旋转著射离了枪膛,通过消音器,在和血肉接触的一刻,才发出一种低沉郁闷的声音。然後,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从那个被射伤孩子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曲洛辰忍不住扔掉枪,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来抵御这种像是直接钻进大脑里的叫声。   房间里所有的酒杯、酒瓶和灯,所有的玻璃制品,都在这种叫声中,开始一个接著一个地爆裂。   「闭嘴!」曲洛辰捂著自己的耳朵,用尽最大的力气喊著。   那叫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可怕。   「搞什麽!」他冲上前去,一把捂住那张发出可怕声音的嘴巴。   可是,任他再怎麽用力,叫声还是穿透了他的手掌,刺进他的耳膜。   地上的小颜已经把身体蜷缩起来,死命地堵住自己的耳朵。   「该死的!」曲洛辰低咒一声,低下头,使出对付尖叫的最後一招。   叫声戛然而止,消失在相互贴合的嘴唇之间。   曲洛辰在确定叫声完全停止以後,才微喘著气,离开了那两片差点害他英年早逝的鲜红嘴唇。他摸上自己的耳边,毫不意外地在指尖上看到了鲜血。   「卡、拉!卡拉!卡拉卡拉!卡拉卡拉卡拉卡拉卡拉!」   曲洛辰回过头,看见自己身後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正在呈放射状龟裂……   「呜??」微弱的呻吟传进他的耳朵。   曲洛辰飞快地抬起那孩子的脸,准备把人弄晕,免得会再一次听见那种可怕的声音。   可是他看见了一双蓝色的眼睛。本来就像是深海的色泽,染上了一片水光,就这麽定定地望著他。   他一怔,手刀停在半空,不知为什麽就是劈不下去了。然後,他低头看著那只被自己射伤的胳膊。   鲜红的血液在雪白光滑、没有瑕疵的皮肤上肆虐流淌,伤口看起来是那麽怵目惊心。呜咽从鲜红的嘴唇里发了出来,像一只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却不敢呼叫的小动物一样,鲜血直滴到蜷拢起来的翅膀上,已经浸湿了一大片的羽毛。   这孩子看著自己的眼神,是清澈的、渴望的,也是惧怕的。   「曲洛辰,你干什麽呢?」小颜晕晕乎乎地爬起来,血淋淋的场面吓了他一跳,怎麽看都像是曲洛辰正在蹂躏一只柔弱的小动物,「你打算杀了他吗?」   曲洛辰松开手,任由那孩子倒在了床上。   小颜走到床边,看了看那个枪击造成的伤口,「还好,子弹没有留在体内,我去拿药箱。」   虽然还是觉得这个类似於天使的生物很诡异,可是和某个残忍人类不同的小颜,本著救死扶伤的精神,决定不分种族施以援手。   「你身边应该有伤药吧!我们只能简单包扎一下,等明天到了多佛,我再下船想办法找认识的医生。」   罪魁祸首没有什麽表情地,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看著小颜跑到浴室找来药箱。   小颜试著给这个长著翅膀的非人类包扎,可是一连几次,连手都还没有碰到他,他就一脸的戒备,闪来躲去的,一点也不肯合作。   眼看著血越流越多,都快染满整张床铺,正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慵懒熟悉的声音在小颜耳边响起。   「我来。」曲洛辰已经走了过来。   「行不行啊?要不,我来把他按住好了。」小颜把手里的伤药和绷带递给曲洛辰。   「你不怕他再叫?」曲洛辰示意他闪开。   想到那可怕的声音,小颜打了个寒颤,乖乖地闪到了一边。   曲洛辰看向床上那个脸色开始发白的孩子,那双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过来。」他放软声调,带了点诱哄小孩子的味道:「不包扎的话,会流血死掉的喔!」   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可能让那孩子不能接受,反倒往後瑟缩了一下。   「过来啊!」他加上了亲切的笑容,招著手:「乖乖地,包扎好了就不会痛了。」   那孩子的眼睛里写满了畏惧和犹豫,还是不动。   「你到底过不过来!」曲洛辰眯起眼睛,终於失去了少得可怜的耐心。   开玩笑,这东西又不是有利可图的美女,为什麽自己要浪费时间管他的死活。   那孩子像是要吓哭了。   「你别这样!」连一边的小颜也看不下去了。   曲洛辰呼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烦躁。   「过来!」他尽量保持著温和的语调,伸出手:「我不希望你死在我的床上。」   等了很久,直到曲洛辰考虑要不要直接去抓他的时候,一只怯生生的手,抓住了他的指尖。他顺势靠了过去,半跪在床上开始处理伤口。   「会很痛,不过一定要做,不然可能会感染。你千万要忍著,不要再那麽叫了。」消毒的时候,曲洛辰让他咬住毛巾,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连带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给他看。   看来那孩子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消毒药水倒下去以後,虽然痛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但还是乖乖地咬著毛巾,一声不吭的。   「好了!」因为对方的高度配合,他只用几分钟的时间就俐落地上好药,用纱布包扎结束。   正抬起头,却发现那孩子纤细的手指,正试著想要碰触自己的脸颊。   「咦?你也受伤了啊!」小颜这才发现他耳边的血迹。   「没什麽,大概是耳膜轻微受损。」他站起来,顺势躲开了犹犹豫豫想要碰他的手指。   「真是的!」小颜哀嚎了一声:「简直就是高频声波武器,再久一会,我就要聋掉了。」   曲洛辰拿毛巾擦掉了耳边的血迹。   「我刚才忘了问,怎麽会有个天使……在你的房间里的?」小颜对上那双在黑暗里看起来有点可怕的眼睛,觉得背上的寒毛又竖了起来。「他是不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啊?」   「不是,他是你带上船,亲手交给我的。」曲洛辰把床上染到血迹的床单、被子卷在一起,扔到了旁边的角落。   「我带上来的?我怎麽可能带这麽个东西……」小颜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麽:「你说的,是那个恐龙蛋?」   曲洛辰点了点头。   「你居然能用恐龙蛋孵个天使……」话还没说完,就被曲洛辰杀人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又是怎麽让他闭嘴的?」   「你下次装死的时候,还是脸朝上比较好,至少视野开阔点,那就能看见了。」   曲洛辰勾了勾嘴角,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小颜不顾道义的事实。   小颜刚想开口反驳的时候,门铃响了。   两人互看一眼,知道那可怕的尖叫,还是惊扰到了船上的人。   曲洛辰扬了扬下巴,小颜只能怏怏地出去打发那些人。   海上,八月四日上午六点三十五分。   曲洛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靠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金色的光芒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晕。   他看见这样一颗泛著光芒的脑袋,依偎在沙发的扶手边。   回想起几个钟头以前,那漫长的一夜,曲洛辰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让他好好睡一觉的吗?为什麽不睡在我出让的床上,要跑到沙发边的地板上趴著?   细微的蜷拢动作让曲洛辰注意到,那孩子还是和昨晚一样,身上只裹著一条薄薄的床单。   他无奈地站起来,弯下腰,把那稍嫌单薄的身体抱了起来,想要把这个看起来有点白痴的孩子,抱回床上去。   那孩子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了眼睛,迷迷蒙蒙地看著他。   曲洛辰没费什麽力气就抱了起来,发现这麽大一个人,竟然比小婴儿重不了多少。   连身上的皮肤也和小孩子一样……   突然有什麽东西闪过他的脑海,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托在那孩子背上的手,轻轻抚摸过一片光滑的背部……   光滑的?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有翅膀!那些巨大的、绝不容忽视的翅膀,完全地不见了。   比这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居然忽略了这麽明显的事情……   他把那孩子放到床上,然後退了几步,眉头紧皱著。   那个孩子坐在床上,像是因为他表情的变化,跟著紧张起来。   「你的……翅膀……」他试探著,张开手比画著翅膀的模样:「到哪里去了?」   那孩子侧头看著,然後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朝他怯怯地笑了一下。   做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隐约从那孩子背上透出一阵光亮,雪白的翅膀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无到有,舒展开来。   就像他昨晚看到的那样,一共是三对几乎和人等高的翅膀,层叠著长在这孩子的背上。   曲洛辰忍不住揉了一下眉心。这到底是个什麽东西啊!   这时,门铃响了。   曲洛辰比画了一下,让他收起翅膀,还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那孩子这次居然模仿他,把手指放到了嘴边,轻轻发出「嘘」声。   他一愣,然後转身走去开门。   门打开,一大叠的纸张文件夹倒了进来。   曲洛辰早有准备,轻松地避开了一早被压死的危机。   跟著跌进来的小颜,虽然顶著两个熊猫眼,不过精神极度兴奋的说:「早啊!曲大少!」   「你是很早!」曲洛辰关上门,伸了个懒腰:「这些就是你给我带来的早餐?」   「早餐?」小颜挥挥手:「那个不重要啦!」   曲洛辰懒得理他,往卧室走了回去。   「怎麽?你还在害怕啊!」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小颜紧抓著他胳膊不放,在身後亦步亦趋的模样。   「不是。」小颜咽了口口水:「我这是太激动了!」   「喔!」他勾了勾嘴角。   两个人这麽半拖半拉地回了卧室,小颜从他身後探出头来,紧张地看著那个躲在被子山後面、和他一样紧张的人。   曲洛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麽!」小颜瞪了曲洛辰一眼,转头去看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孩子,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天使正怔怔地看著曲洛辰微笑的脸,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蓝眼睛里,充满惊喜,像是发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小颜忍不住转过头来,看曲洛辰笑容满面的模样。曲洛辰……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吗?怪不得那些女人看见他,会像被黏蝇纸黏到一样……   他一定是故意的!简直就是全世界有志青年的公敌!小颜的目光里燃起了愤怒。   「你干什麽?」曲洛辰不解地看著他突然扭曲的脸。   「没什麽!」小颜忿忿然地调回了目光,经过曲洛辰这令人痛恨的一笑,他紧张的心情已经不翼而飞了。   床上的天使明显还没有缓过神来,不过倒是把身子从被子山後面探出来了。   「啊??」小颜短促的尖叫在曲洛辰的瞪视下,咽回了後一半,可是也一样把天使吓得缩了回去。「没没没没……没有了!」小颜的眼睛和嘴巴张得一样大。   「你看见了啊!」   「翅膀呢?难道是我昨天晚上真的是在作梦?」小颜冲过去,用力瞪著那个正一脸戒备的天使:「难道你昨天晚上,只是蹂躏了一个普通的孩子?」   曲洛辰哼了一声。   「怎麽会呢?」小颜想要伸手去碰碰那个光滑的裸背,却因为那个现在没翅膀的孩子并不友善的目光,而缩了回来。   「他能控制是不是要让翅膀从身体里出来,不是帮我们省了很多麻烦?」曲洛辰从衣柜里找了套乾净的衣服:「你去帮他洗洗。」   「什麽洗洗?」小颜接住了朝自己扔过来的衣服,有点反应不过来。   「去帮他洗个澡,把血迹什麽的洗掉。」曲洛辰也给自己找了套乾净的衣服:「靠岸了,还是要带他去看医生的。」   「为什麽我要帮一个男人洗澡?」小颜不满地问。   「你认为他自己会洗吗?」曲洛辰对他的迟钝已经习以为常:「别粗手粗脚让伤口沾到水。」   「喔!」小颜用脚尖在地毯上画著圆圈。   曲洛辰看了他三秒,然後在抽屉里找了一张百元美钞扔给他。   「曲少爷!我会注意的!」小颜把钱塞进口袋以後,立刻把衣服搭到手上,身体前倾,摆出极为专业的姿势:「请您放心!」   曲洛辰拿好自己的衣服,去另一间房间的浴室洗澡。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枕头天使 第三章     海上,八月四日上午七点二十三分。   从浴室里出来,曲洛辰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他往後撩著想要占领前额的细碎湿发,慢吞吞地走进主卧室。   浴室的门开著,他一眼就看见了里面混乱的状况。   「我不玩了!」浑身湿淋淋的小颜,从浴室里跑了出来,恶狠狠地说。   「这是干什麽?」曲洛辰不是很明白地看著他一身狼狈:「我不是付钱让你自己洗澡,是叫你给他洗澡。」   「他一点都不配合我,我怎麽给他洗啊!」忙活了半天,那边连床单都还好好地裹著,自己却已经是只落汤鸡了。「我又怕他弄裂伤口,又要防止被他伤到。给个天使洗澡,就不是人该干的活!」   曲洛辰看了看手表,径直往浴室走去。   一旁的淋浴器还开著,而一团雪白的羽毛,在另一面宽大浴缸的角落里蜷缩成球。   他深吸了口气,先关掉淋浴器,然後卷起袖子和裤管,爬进没有放水却湿得一塌糊涂的浴缸。   手刚碰到那些羽毛,一只翅膀就劈头盖脸地挥了过来。   虽然曲洛辰反应够快,不过由於场地的限制,还是重重地滑倒在了浴缸里。後脑撞到坚硬大理石墙面的时候,他沉闷地哼了一声。   「该死!」长这麽大,曲洛辰终於体会到什麽叫做眼冒金星。   那声低咒可能起了点作用,至少,第二下拍击及时地停在空中,免去了他头部可能遭受的第二次重创。   他往下滑倒,半躺到浴缸里,感觉到新换的衣服又变成一团糟了。   有些晕眩地睁开眼睛,看见白色的羽毛层层叠叠环绕在自己的四周,金色的发丝垂落到自己的脸上胸前,那孩子正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撑著墙壁,往下俯看著自己。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慌失措,和昨天晚上他因为自己的枪击而受伤後的眼神是一样的。   露出这种表情干什麽,这回自己又没有攻击他?   雪白的手指落到了自己的脸上,像是怕碰伤自己,又像是在怕自己伤害到他。   「你让我起来,我要帮你……」   话尾消失在两片鲜红的唇瓣之间。   被吻了,被一个长翅膀的东西吻了……不但是一个长翅膀的,还是一个小孩子……不但是一个小孩子,还是一个男孩。   为什麽一个长著翅膀的、还是一个小男孩样子的东西,要在浴缸里吻我?   曲洛辰瞪大了眼睛,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不明物体,目的不明地强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有能力反抗的。   脑子里居然只有为什麽、为什麽这样的字句,还有……那轻柔得像羽毛一样贴合著他的双唇。   这个吻只持续了半分钟,因为曲洛辰脑子里的混乱,也只维持了三十秒。   然後他推开那张吻得浑然忘我的脸,结束了这个从离开幼稚园以後,他所经历过的最纯洁的吻。   这家伙八成不知道什麽叫接吻,这是曲洛辰脑子里最直接和最强烈的反应。   真是浪费了那麽柔软的嘴唇……   「你干什麽?」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有点不对,曲洛辰的脸色都变了。   被推开的那张脸,还是带著虔诚的表情,下一刻居然又靠了过来。   曲洛辰想要站起来,手却滑了一下,只能继续维持著躺在浴缸里的动作。   翅膀收拢起来,那孩子搂住他的腰,温顺地躺到了他的胸前……   曲洛辰的脸,一片铁青。   多佛港口,八月四日上午八点五十六分。   「怎麽这样啦!」多佛港口的一个大型告示牌背後,伊丽莎白正拉著他的手臂,不依不饶:「你不是答应陪我的吗?怎麽一个晚上就变卦了啊?」   「我真的突然有事。」曲洛辰安抚著眼前的大小姐:「反正要在这里停留几天,我一定会有时间陪著你的。」   「那你去哪里?我也一起去好了。」就是不想和他分开的伊丽莎白坚持著:「我今天不要待在船上。」   「不行,我真的不能带著你。你今天就自己找节目吧!」   「非……」   「要乖乖的喔!」曲洛辰眯起眼睛,水色盈盈的目光里掺杂了坚持。   「那……好吧!」伊丽莎白是个聪明的女人,看出来他是真不想让自己跟著:「可你要早点来找我喔!」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堕落!」   小颜从告示牌的另一边转了出来,一边看著远去的婀娜背影,一边在摇头:「总有一天,你会因为玩弄感情而遭到报应的。」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曲洛辰懒洋洋地靠在灯柱上:「人呢?」   「在这里啊!」一个纤细的影子,被小颜从身後拖了出来。   过大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外套上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没被人看见吧!」曲洛辰看见那张半露在外的雪白脸蛋,还有阳光下分外娇?的唇色,心里一阵郁闷,连忙把目光转到一旁,不想再勾起那令人恼火的记忆。   「那当然了,我是多麽可靠的人啊!」小颜连忙表功,末了又问:「有什麽安排吗?」   「先找人处理一下枪伤,然後想办法弄本护照。还有……」他看了看那双几乎是用鞋带绑在脚踝上的球鞋:「买些他可以穿的衣服。」   「喔!那我们走吧!」小颜转身招了招手。   等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豪华汽车,停到了面前。   「你这是干什麽?」小颜疑惑地看著把自己拖离车门的曲洛辰。   「我没说是我们。」曲洛辰打开车门,把那只东西丢了进去:「是我和他,不包括你。」   「咦?为什麽啊?」小颜一下呆住了。   「你难道想白收我的钱?我房间里还是那种样子,要是被人看见就麻烦了。」曲洛辰跟著也上了车,隔著玻璃吩咐他:「去把血迹什麽的处理掉,找人换好玻璃和坏掉的东西,记在我帐上就好了。」   小颜还没有反应过来,车子已经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突然之间,空空荡荡的路口,有一群海鸟怪叫著飞过了他的面前……   多佛,八月四日下午三点四十八分。   在多佛最大的购物中心,曲洛辰正坐在贵宾室的沙发里,端著刚刚泡来的咖啡,和美丽的接待小姐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不时地眯起眼睛,流露出迷人的笑容。   「啊!」更衣室方向传来了短促的叫声和撞击声。   他脸色一变,放下手里的杯子,往更衣室走了过去。   一走进更衣室,他就立刻反手把门关上,隔绝了那些好奇的目光。   「你又怎麽了?」曲洛辰皱著眉,看向那个没有一刻不在给他找麻烦的家伙。   这一看,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家伙头朝下,狼狈地栽进了沙发。可能是受到惊吓,那些翅膀又跑出来,几根雪白的羽毛在空中飞舞著,落到了地上。   这一切,显然是那条只穿上了一半的裤子,和前後反穿的衬衫所造成的。   曲洛辰走过去,把仍在挣扎的他拦腰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的茶几上。   蹲下来帮他把乱糟糟的长发拨到身後,曲洛辰笑意盈盈的眼睛,和那双带著困惑的蓝眼睛撞了个正著。   「收起来。」指了指那些翅膀,曲洛辰笑著说:「你怎麽穿个衣服也能这麽惊天动地的?」   乖巧地收起了翅膀,那双眼睛还是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我还以为你会穿了呢!」他没好气地说:「那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干嘛点头点得那麽勤快?」害他以为,这家伙是听得懂人话的。   「算了!骂你也听不懂。」曲洛辰没好气地把他身上穿反的衬衫剥了下来,套好以後,抓起他的手。   「是这样的,先抓住这个钮扣,然後把这个钮扣穿进旁边的这个扣眼。」曲洛辰修长灵活的手,包裹著他雪白的、有些笨拙的手指,教他怎麽扣扣子。「注意不要穿错了,要是衣服拉不平或者长短不一样,就是扣错了。你会了吧……」抬起头,曲洛辰微微一怔。   那双蓝色的眼睛怔怔地看著他,那种深邃的幽蓝似乎带著说不出的魔力,总让人生出沉溺的感觉。雪白的手指在他的嘴唇上来回擦拭,就像是要为他擦掉不小心黏上的东西一样。   感觉到有些奇怪,曲洛辰刚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脸被捧了起来,那柔软的嘴唇再一次轻轻地印了上来。那突然近到咫尺的深邃眼眸里,映出自己愕然的表情,觉得像是被一片深蓝淹没,让他因为晕眩而闭上了眼睛。   因为看不见,温热轻柔的触感更加鲜明起来,曲洛辰只觉得脚一软,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先生,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吗?」从紧闭著的门外,突如其来地传来了敲门和询问的声音。   曲洛辰猛地一惊,清醒过来,反手一推,他用力把那个无耻的家伙推了出去。   「砰!」的一声,出手时没有控制好力道,那纤细的身体被他重重推倒在茶几上,发出了响亮的撞击声。   「嗯……」然後就是呜咽声。   曲洛辰看见那颗看上去不怎麽结实的脑袋,撞到了结实的大理石上,也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伸手把那家伙捞了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可怕的抽气声,夸张地从门外那一堆女人的嘴里发了出来,甚至夹杂著一阵低声的惊呼。   虽然此起彼落的道歉後,门立刻被重新关上,可是曲洛辰知道,门外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每一个人都看见了他姿势暧昧地,搂著一个衣衫不整的漂亮男孩……   在令人恼火又无法开口解释的气氛里,曲洛辰第一次失去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风度,用阴郁的脸色付了帐,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和那个像小狗一样爱乱舔人的家伙,粗鲁地扔进了车子。   「有多快就开多快,立刻把我们送回港口!」他咬著牙对司机说。   他这辈子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昨天晚上没把这个该死的东西给一枪干掉!    多佛港口,八月四日下午五点零六分。   曲洛辰铁青著脸走下车子,克制著不要去看那个拉著他衣角、紧跟在後的家伙,生怕自己一看之下,会做出什麽无法弥补的事情来。   可是那个在身後跌跌撞撞、把他衣服拉来扯去的力道,毁了他最後的耐心。   「你这个……」刚转过身,他就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倒。   直觉地一把抓住那个想要亲吻地面的身影,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救什麽救,摔死了不正好!   「你怎麽连路都不会走啊!」曲洛辰把那家伙从地上拎了起来。   刚放手,人又倒了过来。   曲洛辰意识到哪里不对,低下头看著倒进自己怀里的人,手心碰触到的温度告诉他,这孩子在发高烧。   他皱了皱眉,弯下腰把人横抱起来,加快了脚步往船上走去。   怀里的人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外套,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曲洛辰抱著人,顾不上周围惊讶的目光,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急匆匆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怎麽了?」正从他房间里走出来的小颜看见他们这种样子出现,吓了一跳:「出什麽事了?」   曲洛辰伸脚把他撂到一边,直接往卧室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对小颜说:「他在发烧。」   「发烧?那我去找退烧药来。」   「不行!」曲洛辰想都没想,就否定了这个提议:「我不觉得人类的药物对他适用,不能乱吃。」   「那怎麽办啊?」   「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了。」曲洛辰低头想了想,才说:「你去厨房找点酒精过来。」   小颜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到了卧室,曲洛辰试著要把那孩子放到床上,可那孩子居然紧紧地抓著他的衣服,任他怎麽拉也不肯松手。他又不能太用力拉扯,最後,只能把胸口已经皱著一团的外套脱下来,才能把人放到床上。   把温度调到最高,他找出棉被,帮那孩子严严实实地盖上。   掖被子的时候,那孩子像是有些清醒了,一看见他,就想伸出手来抓他。   才伸出被子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看那指尖伸开、收起,伸开、收起的,曲洛辰慢慢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他的表情起了吓阻的作用,那只手还是慢慢地往後退缩了。   在那只手就要退回到被子里去的前一刻,被曲洛辰一把握在了手掌里。   「下不为例!」他面无表情地说。   不出所料地,那孩子立刻就笑了起来。   那温柔的笑容,让曲洛辰有些紧绷的神经也跟著松弛了下来。   「非。」身後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曲洛辰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见伊丽莎白正站在卧室的门口,小颜在她背後朝自己挤眉弄眼的。   「伊丽莎白?你怎麽会……」   「我刚才在大厅里喊你,你好像没有留意。」一边说,她的目光一边往床上看去:「出什麽事了吗?这是……」   「这些事过会再跟你解释。」曲洛辰打断她,朝她身後的小颜问:「找到了吗?」   「曲先生,您要的东西。」小颜走进来,把东西放到了床边。   「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你。」曲洛辰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护照,递给了他:「麻烦你去帮我办一下登记手续,所有费用都记在我的帐上。」   「好的。」小颜知趣地退了出去。   「非……」伊丽莎白试探地问道:「这女孩是谁啊?」   「女孩?」曲洛辰一怔,顺著伊丽莎白的视线看向床铺。   金色的长发散满了床,因为发烧显得分外红润的脸颊,深邃动人的蓝色眼眸,细致而近乎完美的轮廓,乍一看,的确更像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你误会了,伊丽莎白。」曲洛辰微微一笑:「我是这男孩的监护人。」   「监护人?」伊丽莎白惊讶地说:「他……是你的……」   「他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前段时间不幸出了意外,所以就由我来照顾他了。」曲洛辰叹了口气:「我本来想让他和我一起旅行散散心的,没想到他突然就生病了。」   「这样啊……」伊丽莎白看著床上那个漂亮到有点过分的男孩子,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他没什麽事吧……」   「没什麽。」曲洛辰使了点巧劲,从紧抓著他的那只手里挣脱出来,走到门边:「真不好意思,突然出了这种事。今天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伊丽莎白自然地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你就好好照顾病人吧!」   「嗯!」曲洛辰勾住她的下巴,回吻了一下,笑著说:「你真是善解人意,下次……」   一道灼热的视线,让伊丽莎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麽了?」曲洛辰看著她,不明白她为什麽会突然之间愣住了。   「没什麽。」她回过神来,却笑得有些僵硬:「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啊!」曲洛辰倚在门框上,目送她离开。   身後传来小动物似的呜咽声,他转过头来,看见了朝自己伸出的雪白手掌。   伊丽莎白有些仓皇地走到门口,背靠著墙停了下来。   她的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跳得好快。   她甩甩头,劝自己打消那种荒唐的想法。   一定是看错了,那不过是个孩子……怎麽可能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可那双蓝得有些可怕的眼睛,就像是带著冰冷的指责……   怎麽可能呢?不过是一个眼神,居然会让自己觉得浑身发寒,只想逃走……   多佛港口,八月五日凌晨零点三十三分。   「我们再来看,《创世纪》里讲述了神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创造了天使,作为创造天地的帮手,这些天使就被称为『创造天使』。   「『创造天使』有七位,最常见的说法是:犹菲勒、亚纳尔、然德基尔、萨麦尔、拉斐尔、加百列和米迦勒……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小颜从一大堆纸里抬起头来,不满意地看著眼前正在打盹的曲洛辰。   那个被指责的人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不知什麽时候已经从坐变成了躺。   曲洛辰打了个呵欠,极度困倦地说:「你这一段读了十七、八遍,我都快背起来了。」   「可是关於天使的资料本来就很杂乱,我总要慢慢理清思路啊!」小颜一丝不苟地说:「我们正经历一种很严肃、神秘和超越常识的体验,所以,要极端认真地对待!」   曲洛辰偷偷翻了个白眼。   别看这小子平时一副机灵狡猾的模样,一旦「认真」起来,还真是傻得可怕!这次居然用上了「极端认真」……   「我们再来看,《创世纪》里讲述了神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创造了天使,作为创造天地的帮手,这些天使就被称为……」   「小颜……」曲洛辰有气无力地喊著他的名字:「很晚了啊!你明天不是还有工作?」   「是啊!」小颜随口应了,然後继续:「《创世纪》里讲述了神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创造了天使……」   「小颜!你回去吧!」曲洛辰按著自己的额头:「我有点头痛,下次我们再讨论好不好?」   「不行!」小颜坚定地拒绝了他:「《创世纪》里讲述……咦?你拉我干什麽?」   大门打开,「极端认真」的小颜被一脚踹了出去。   曲洛辰摔上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转过头,看见满地都是小颜那些一张张不知哪里找来的「资料」,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我居然会让这些破纸,和那个傻瓜,折磨了五个小时……   一路泄愤似地踩过去,他开门进了卧室,一双蓝色的眼睛正紧紧地盯著他。   「不是睡著了吗?」曲洛辰走到床前,发现上面的被子有掀开过:「你跑下来干什麽?」   眼角看见落在门边的毛巾,曲洛辰像是想到了什麽。   手摸上了额头,不意外地,还是一片滚烫。   「你连命都不顾的跑下来,就为了躲到门後头?」他眯起了眼睛,冷冷地问:「你躲在那里看什麽呢?」   一只冰冷的手,怯怯地抓住了他的。   「你很冷吗?」曲洛辰坐到床边,注意到被子下面的人正在不住地发抖。   虽然额头上很烫,可被子里的手脚都是冰凉的。   「真是不要命了!」曲洛辰瞪著他,不明白这家伙心里怎麽想的。「就算你是个天使,也就是个白痴天使!」   床上的家伙倒不觉得自己做了什麽傻事,只是抓著他的手,一脸惶恐地看著他。   就像只害怕被遗弃的小狗……   曲洛辰伸出手,把那家伙往另一边挪了挪,然後钻进了那个被睡得冷冰冰的被窝。   那家伙似乎让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在旁边愣愣地看著他。   曲洛辰挑了挑眉毛,伸手把那个小白痴拖了过来,揽进了怀里。   「下不为例!」他伸手挡住那双充满了惊讶和欣喜的蓝眼睛:「闭上眼睛睡觉!」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被紧紧地抱住了,冰冷的双手环绕过自己,滚烫的额头埋进自己的胸膛,那种感觉简直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对方的身体。   曲洛辰被抱得有点难受,又冷又热的,还想著恐怕是要失眠,但没一会,他就开始迷迷糊糊犯困了。   这孩子……还真是爱黏人……睡著以前,他就这麽想。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枕头天使 第四章     多佛港口,八月五日上午十一点五十五分。   「佩罗?」小颜疑惑地问:「枕头?这是什麽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曲洛辰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眼睛看向一旁的小码头。   他们正坐在一家紧靠海岸的餐厅里用餐,几步之遥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被曲洛辰用目光驱逐到一边的天使,正趴在小码头上,郁闷地用手搅弄著海水。   「你叫他枕头?」小颜侧头想了想:「羽毛枕头,倒是挺贴切的。」   曲洛辰弯了弯嘴角。   「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怎麽样了?」他问小颜。   「我昨天详细地查过了,也让人去了梵蒂冈博物馆的那间房间拍了照片。」小颜递给他一些照片:「你确定吗?那里什麽也没有,隔壁的确是一间普通的休息室,也不可能会有暗室或者夹层。」   那是一道墙壁,画著耶稣诞生的墙壁,根本就没有什麽大门在那上面。   「真是这样啊!」曲洛辰倒是没怎麽惊讶,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答案:「那麽说来,也只有我们知道……」   「你打算怎麽处理他呢?」小颜难得正经地看著他:「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这种邪门的事,还是不要沾手比较好。」   「那你说该怎麽办?」   「我不知道。」小颜摇摇头:「再麻烦的东西,我都能找到管道处理掉,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天使……」   「你觉得他能值多少钱?」曲洛辰拿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   「曲洛辰,你不会真的想把他卖了吧!」小颜一愣。   「只要让人知道我手上有这种东西,我就算有九条命,也活不到明天早上。」曲洛辰好笑地看著他。   「那……」   「到底怎麽处理,等到了美国再说吧!」曲洛辰侧头想了想:「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周围原本悠?的人们突然骚动起来,曲洛辰立刻把目光转了过去。   不知什麽时候,平静的海面热闹起来。   一大群的海豚在小小的码头周围聚集著,其中一只昂著头颅,朝著被他叫做「枕头」的家伙,发出嘈杂的叫喊声。   而那家伙,居然像是要跨到一只大海豚的背上?   曲洛辰站起来走了过去。「枕头。」   听见他真用中文这麽喊的,小颜「噗」的一声,把嘴里的咖啡喷了出来。   原本就要跨坐到海豚背上的人听见这个声音,立刻转过身来,长长的金发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度,完美无瑕的脸上,露出了足以让人呼吸停顿的笑容。   连曲洛辰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没有翅膀,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是会立刻让人联想到光芒和圣洁之类的字眼。   金色的六翼天使……   「过来。」曲洛辰朝他伸出了手。   那眩目的金色立刻飞扬著,投入了他的怀里,他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拥住。   「发带呢?」看到早上好不容易帮他绑好的头发又散开了,曲洛辰皱起了眉:「你怎麽总像个疯子一样?」   挡掉要摸上他脸孔的手,曲洛辰从地上捡起绣著百合花纹样的银色发带。   灵巧的手穿梭在柔顺光滑的金发间,不一会就编好了长长的辫子,用发带绑好以後帮他放到胸前。   「好了。」曲洛辰勾起嘴角,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小无赖笑著,又要靠过来,被他随手推开了。小颜远远地看著。   也许是错觉,这个时候,那两个人明明站在眼前,却有种遥远的感觉。   离这个世界……很遥远……小颜有了一丝不安。   天使倒也算了,他本来就不应该属於这个世界的。但曲洛辰呢?   虽然一直以来,曲洛辰的心让人感觉距离很远,可是,他总还是个真实的人。   可现在,曲洛辰看起来有些模糊了,就像是快要被带走了,被一个天使……   海上,八月七日晚上十一点零九分。   经过几天的检查,确定游轮没有任何的问题以後,伊斯兰公主号终於重新出发了。   今天晚上,游轮上有一场酒会。   曲洛辰不想参加,可是伊丽莎白坚持要求他到场。   考虑到最近的确是冷落了她,曲洛辰也不太好拒绝。   唯一麻烦的,就是早些时候,她送来了一套小一号的礼服,说是要他带著养子一起参加。   养子……真是棘手……偏偏小颜今天要值班,没办法帮忙看人,他又不放心把这个随时会出状况的家伙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只能带上了。   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不知道为什麽,曲洛辰的心突然微微一颤,怎麽了,为什麽会有不好的预感?   曲洛辰破天荒地拉起那只雪白的手,带著他走进了宴会大厅。   不出所料,所有人惊叹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张天使一样的脸蛋上。   曲洛辰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转过头对他安抚似地笑了一笑。   他像是舒了口气,把身子靠了过来,倚到曲洛辰的手臂上。   看见伊丽莎白还没有出现,曲洛辰把他带到角落的吧台那边,拿了一些水果给他,曲洛辰看他一边吃一边东张西望的样子,第一次觉得他真的有点可爱,於是微笑著边喝酒边看著他。   他察觉到了曲洛辰专注的目光,停下了张望,怔怔地和曲洛辰对望起来。   曲洛辰知道自己对於女人向来很有吸引力,对小孩子……这倒是第一次呢!   这孩子,为什麽看起来总是傻傻的?笑容在曲洛辰的唇边愈发加深了起来。   在雪白的指尖就要碰上他唇角的时候,突然停在了半空。   顺著目光看过去,曲洛辰看见了?光四射的伊丽莎白。   紫色的纱裙层层叠叠,若隐若现地包裹著比例完美的身体,褐色的长发半披在线条优美的肩上,精致描绘的五官,糅合了高傲和狂野的气息,让在场的所有男人们忍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   「非。」径直走到曲洛辰的面前,伊丽莎白似笑非笑地喊著他的名字。   曲洛辰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伊丽莎白,你今天晚上真是美极了。」曲洛辰拉起她的手:「就像是传说中的希腊女神,让我神魂颠倒。」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伊丽莎白抿著嘴,妩媚地笑著:「我还在想,要是我走到你面前,你说不认识我,那我只能找别人陪我跳舞了呢!」   「我一定会因为忌妒而发狂的。」他抓住那只柔嫩的手掌,放到唇边浅吻。   「这是谁的错啊?」伊丽莎白笑著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倒要问问,你打算怎麽补偿我啊?」   「那麽……」曲洛辰诱惑似地说著:「今天晚上,我是你的了……」   「砰??」   曲洛辰回过头,惊讶地看见那一盘自己拿来的水果,现在全部去喂了地毯。   「怎麽了?」他走回去,看著那个低著头、坐在高脚椅上的孩子。   那孩子只是低著头,一声也不吭的。   「打翻了就打翻了。」以为他是怕自己骂他,曲洛辰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的,你不要害怕。」   招了招手,曲洛辰叫来侍者帮忙收拾。   「非。」伊丽莎白勾住了曲洛辰的胳膊:「你还没有为我们正式介绍过呢!」   「是啊!」曲洛辰笑了笑,挽住了她,开始介绍:「伊丽莎白,这是我的养子佩罗,你们见过的吧!」   「嗯!这麽漂亮的孩子,我怎麽会忘记呢!」伊丽莎白落落大方地伸出了手:「佩罗,你好啊!我是伊丽莎白!」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曲洛辰自然地握回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伊丽莎白有一丝惊讶,然後立刻恢复了常态。   「佩罗一定会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美丽的小姐。」曲洛辰朝她眨了眨眼睛。   「我真是担心呢!」伊丽莎白被他逗得笑了出来:「他这麽帅,又跟著你这样的花花公子,再过几年,全世界的女人都会为他伤透心了。」   「你这麽说,就不怕我吃醋啊!」曲洛辰摇头叹气:「你不是对我的小枕头有什麽非分之想吧!」   「小……什麽?」伊丽莎白没有听懂那两个发音奇怪的中文字。   「没什麽,是我对佩罗的腻称。」觉得有点奇怪,曲洛辰弯下腰,用手指抬起了那张一直低垂著的脸:「怎麽了,你不舒服吗?」   雪白的脸上和蓝色的眼中,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直直地看著他。   曲洛辰一愕。   「你……没事吧?」强压下了那种没有理由的不安,曲洛辰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一把抓住了。   「怎麽……」那种力道,让他觉得手隐隐作痛起来。   「怎麽了?」伊丽莎白惊讶地看著曲洛辰:「有什麽事吗?」   「没什麽。」暗暗地挣脱了箝制,曲洛辰的眉头皱了起来:「可能这麽多人他不习惯。」   「是吗?那……」   「没什麽,也不能让他一辈子躲起来不见人。」   曲洛辰的声调冷了下来:「既然来到了这个世上,就应该努力地适应。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什麽东西都是一样的。」   有一瞬间伊丽莎白还以为,看见了曲洛辰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冷酷的光芒。   「来吧!我们去跳舞。」像是要印证她只是错觉的想法,一眨眼,曲洛辰依旧一脸温柔多情的笑容,拉起她的手,往舞池里走去。   「可是……」倒是轮到她不太放心地看著那个脸色很难看的孩子:「佩罗他……」   「专心点,我可要妒忌了喔!」搂著她纤细的腰肢开始转圈,曲洛辰在她耳边说:「今天晚上我虽然是你的,可也不要把我的脚踩坏……」   伊丽莎白笑了出来,开始把目光放回他的身上。   华丽的圆舞曲中,曲洛辰流畅地带著伊丽莎白,一圈转过一圈,层层叠叠的紫纱在空中飞扬起来,那种张扬与华美的身姿,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   整个大厅的中央为他们空了出来,所有人都站到了舞池边,目眩神迷地看著。在场的女性,不论多大的年纪,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那是因为这个回旋著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不但迷惑了怀里的这个女人,也迷惑了整个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偶尔抬起的眼睛里,一片水色朦胧的诱惑,说不出的邪魅诱人。   就像罂粟,美丽诱惑……渐渐让人沉沦……   音乐最终停下来的那一刻,大厅里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曲洛辰依旧保持著结尾的动作,单膝著地,轻轻地吻了吻女伴的手背,却被背後的一股冲力一撞,阻止了将要开口说出的话。   他被人从背後紧紧地抱住了。   金色的发丝沿著他的脸颊滑落到胸前,冰冷雪白的手指贴著他的脸庞,鲜?的唇色,在他一侧的颈边颤抖地吐息著。   那种颤抖在一瞬之间,竟然传达到了他的心里。   曲洛辰向来足够稳定的心,在这一瞬之间急促地慌乱起来……他又听见了那种呜咽,就像是受伤的动物,从喉中发出的低声的呜咽。   曲洛辰著了魔似的转过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哀恸,一种他不熟悉的哀恸……一点也不熟悉……   「非……」   曲洛辰一震,在恍惚里猛然清醒了过来,抬起头,他看见站在面前的伊丽莎白一脸惊愕。   「伊丽莎白。」他急忙想要站起来,脖子却是一紧,整个人往後仰去。   「放开我,佩罗。」他保持住平衡,抓住吊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著。   渐渐地,感觉到力道减轻,他才拉下那双手臂。   「他……」伊丽莎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著贴在曲洛辰背上的那个身影:「这是……」怎麽会这样的?这个孩子为什麽突然之间要扑到非的背上?还那麽紧抱著非不放呢?   「嗯……」站直後的曲洛辰,看著那双手臂再一次锲而不舍地环上了他的腰。再抬头的时候,笑容已经回到了脸上:「不好意思啊!伊丽莎白,这孩子好像真的是在不舒服呢!」   「真的吗?」伊丽莎白走过来了几步:「我这就去找医生来。」   感到腰上的手臂一阵收紧,曲洛辰覆上那双冰凉的手,过分紧张的手臂才迟迟疑疑地放松下来。   「不用了。」曲洛辰没有伸手去拉伊丽莎白,反倒是把背後的人拖到面前,搂在了胸口。「他最近太紧张,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是吗?」伊丽莎白犹豫地问:「真的没什麽事吗?」   「没什麽,不过……」曲洛辰朝她苦笑了一下:「我恐怕今天晚上……」   「我知道。」伊丽莎白打断了他,勉强地回了个笑容给他:「那你还是快带他回去吧!」   「好的!」他低下头,轻柔地对那个把头用力埋在自己胸前的孩子说:「我们回去了,佩罗。」   当曲洛辰半拖半拉著那个古怪的孩子走出大厅的时候,钟声正敲响了第十二下。   这个小小的插曲转眼被遗忘了,酒会依旧继续著,大厅里,重新响起了热闹的交谈和轻柔的舞曲。   「今天晚上……已经结束了呢!」在大厅的门口,伊丽莎白看著他们消失的方向,低声地自言自语。   海上,八月八日凌晨零点十二分。   一路上,曲洛辰一言不发。到了房间,他一甩手,把人甩到了沙发上。   那双蓝色的眼睛,偷偷地从长长的睫毛下面偷看著他,却是被他锐利的表情刺了一下,整个人瑟缩起来。   曲洛辰看了他一会,把他从沙发里拉了起来,拖著有些惊慌的他,来到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间。   「你从今天晚上开始,一个人睡在这里。」   曲洛辰指著那张床,面无表情地说著。   说完,他低头看著那只拉住自己衣角的手,直看到那只手松开,才转身走了出去。   看都不看那个还是跟在身後的人,他重重地锁上了自己的房门。   「你走开!」   巨大的十字架前,有一个遥远模糊的背影。   「不……您听我说……」他慌乱地想要伸出手去。   「我不想看见你!」那个人没有回头:「你出去吧!像你这样污秽的人,根本就不配进来这里。」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为什麽?」他听见自己绝望的声音在问:「我做错了什麽?为什麽您总是这样怨恨著我?我究竟做错了什麽呢?」   「你要感谢我主的仁慈,因为我主仁慈,你这样罪恶的生命才可以来到世上。你不需要做错什麽,你的存在,本身已经是一种罪恶。」   他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觉得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变成了冰。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他冰冷地说著:「母亲,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   面前的那个人终於转过了身。   长长的黑发环绕著美丽的脸庞,这是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人。   这个和他长得极为相似的女人,扬起了手,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的头被打偏了过去,嘴角尝到了浓浓的铁锈味。   他慢慢地转回头来。   那张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看著他。   「不许亵渎主。」那个空洞的声音这样说著:「这是我主对我的试炼,他把你这个魔鬼的化身留在我的身边,考验我的忠诚。你不能腐蚀我,不能动摇我,我终将得到我主的认可,而去到天国。」   「您真是愚蠢!」他低著头,笑了出来:「我是您的儿子,您亲自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却说我是魔鬼。如果我真的是魔鬼,这个世界上也真的有什麽『主』,他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又一个耳光重重地打了过来,他没有闪躲,任由那种疼痛在脸颊上蔓延开来。   「滚出去!」那个声音冷冷冰冰,却根本没有办法和他心里的寒冷相比。   「这些都是假的!神啊!天使啊!」   他抬起头,环视著四周墙上,那些精美但没有丝毫温度的壁画,最後,目光回到那张年轻漠然的脸上:「母亲,您宁愿相信这些从没有见过的东西,这些从来没有给您丝毫帮助的东西,却说自己的儿子是魔鬼吗?」   「你就是魔鬼,你的眼睛,和那个魔鬼一模一样!你会受到惩罚,你伤害了我,仁慈的我主一定会惩罚你的!你会下地狱!我主的天使们一定会把你打下地狱的!」   「魔鬼?母亲,您错了,我不是魔鬼。」他平静地看著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从一出生就开始折磨他的女人:「其实,在我的眼里,您才是魔鬼。我因为您,才会每一天都生活在地狱里。如果有人会受到惩罚,只有您一个人应该受到惩罚。」   第三下耳光没有落到他的脸上,他稳稳地挡住了那只手。   「如果我是魔鬼的话,一定要杀光这些东西!」他的眼睛里闪烁著寒冷的光芒。   他盯著壁画上,那些脸上带著怜悯、却从来没有伸出过手的天使们:「他根本就没有权力决定我的人生,只要这些虚伪的东西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折断他的翅膀,挖出他的心脏。」   他终於满意地看到那张脸,第一次对著他流露出冷漠以外的表情。   「我会把他的心带来给您的,母亲。」他笑了出来,温柔地笑著:「母亲,您要不要吃掉它呢?说不定,您身上的罪恶就会被洗掉了,您也会变成天使,可以上天堂喔!」   在凄厉的尖叫和诅咒中,他转身离开了。   他是在微笑,他微笑著离开了那个令他觉得恶心的地方!   没有哭!他绝对没有流一滴的眼泪!   走出那扇大门的时候,他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笑容,没有哀恸的眼神,这个眼神是在嘲笑!   根本就不值得!这世上没有什麽值得他伤心的东西!   这世上没有东西能够让他伤心……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任何的一样。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枕头天使 第五章     海上,八月八日凌晨二点三十分。   曲洛辰睁开了眼睛。他摸上了自己的嘴角,发现自己正在微笑。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发生过的那些事情,等到变成大人以後再去回想,就会觉得是很遥远很遥远了……   纯洁的小孩子,就是这样慢慢变成讨厌的大人了呢!   喜欢说谎,喜欢把不属於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的大人,真的很讨厌!   可是……每一个小孩子都会变成大人……总有一天,会变得讨厌……会开始讨厌别人,讨厌自己,讨厌这世上一切不可能会属於自己的东西。   门外传来十分细微的声音,曲洛辰听见了。   其实这个声音从他锁上门开始,就没有停过,就像一只小狗不停用爪子,轻轻地挠著他的房门一样的声音。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声音,他才会做那种无聊的梦。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吧!可能会一直折腾到天亮,这种毫无目的的固执,最让人觉得头痛……   他下了床,走到门边。在门後站了一会,他才伸手打开房门。   金色的脑袋倒在他预先伸出的脚板上,蓝色的眼睛有些迷糊地看著他。   「三更半夜的,为什麽还不去睡觉?」他冷淡地问那个躺在他脚上的家伙。   像是看清了他,那家伙立刻就爬了起来,一双手臂向他伸过来,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撒娇似地蹭著。   曲洛辰一把拉开他,转身躺回了床上。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有一个微凉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钻进了他的被窝,贴上了他的身子。纤细的手指在他胸前交握,轻柔却固执地拥抱著他。   被人拥抱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曲洛辰能感觉到从冰冷的指尖开始,背後的那具身体慢慢温热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往後微微靠去。   不是因为寂寞,只是半夜醒来,有点寒冷……   海上,八月十五日上午六点四十二分。   有些薄雾的清晨,曲洛辰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看著佩罗朝海里的鱼群挥手。   一阵风吹过,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了飞过来的银色发带。   又掉了。   他招招手,已经在看著他的佩罗立刻就跑了过来。   手指穿进了金色的长发,那光滑的质感让他有一瞬的失神,坐到地上的佩罗眯著眼睛,靠在他的腿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曲洛辰的动作越发慢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拢著那些不听话的头发,一股一股地缠在指间,一股一股地缠绕到一起,用发带绕过一圈,打一个结,再绕了几圈,慢慢打好一个复杂的花结。   也不知多花了多少倍的时间,才做完这件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做完以後,曲洛辰垂下手,看著被自己绑好的头发,渐渐地出了神。   佩罗转过身子,趴到他的膝盖上,拉过他的手,握到掌心。   「你……」   佩罗听到了曲洛辰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著他。   「你……为什麽来的呢?」曲洛辰的眼睛里泛起迷茫:「如果你是天使,你是为了什麽,才会来到这个世界的?」   「……」   曲洛辰一怔,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单音。   「辰……」   没有听错,是说的这个字,他名字中最後的一个单音。   这个天使,在叫他的名字。   会说话了吗?这种人类使用的语言,你终於学会了吗?   你第一个学会的,是叫我的名字吗?   你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的脸,第一声叫的是我的名字,那又代表了什麽呢?   「是谁让你来的?你来到我身边是为了什麽?是为了救赎我这个堕落的灵魂吗?」曲洛辰抽回自己的手,迷茫的眼神开始变冷:「太可惜了,我不是神的信徒,也不需要什麽救赎。你来得,太晚了……」   许多年以前,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天使。我甚至一夜一夜地向上天祷告,希望神能够派他的天使来搭救自己。   如果这世上真有天使,你为什麽到现在才来?   如果,你能够在那个时候来到我的面前……那该多好?   现在……晚了……我已经失去了信仰……没有了希望……在神的面前,我宣誓了背叛……   我是靠著神的恩泽才能存活下来的人,生来带著罪恶的烙印。我诅咒自己的父母,怨恨著神的恩惠,就算死後,也不可能进入天堂。   像我这样的人,怎麽可能会被天使眷顾?   只是一个失误,就像我的存在,只是一个可有可无、没有影响的失误。   「如果你听得懂我在说些什麽的话……」曲洛辰站起来,把佩罗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劝你还是回去神的身边,这个人类的世界,已经不适合太过乾净的灵魂。」   你慌什麽?你眼睛里那些慌张是为了什麽?你是天使,远远超越我的存在,比我高贵上千百倍的存在,怎麽可能为了我而慌张?   雪白的手指遮住了他的眼睛,柔软的嘴唇印上了他的唇角。   虔诚而圣洁的吻,这是天使的吻。   曲洛辰笑了,扯动嘴角,让这个亲吻从他的唇上滑落了下来。   「这是天使的祝福吗?」曲洛辰拉开了挡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笑著说:「留给那些需要的人吧!想要得到救赎的人太多太多,他们一生在神的面前忏悔,只是祈求这样一个亲吻,请不要把它浪费在我的身上了。」   错开那像是想要抓住他的手指,他退後了几步。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涌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拗执,在曲洛辰退却的同时,那双手臂如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环上了他,阻止了他。   曲洛辰低下了头,微微皱起了眉。   这样的眼神……   「你这是想对我说什麽呢?难道你要说,我是特别的吗?」曲洛辰的手摸上了那抹总像是想要把他溺死在里面的深蓝:「这麽特别的你,会觉得我是特别的吗?」   「辰。」略有些生硬的声音,喊著他的名字。   「如果是,你就不应该那麽吻我。」曲洛辰微微低下头,贴近他的脸庞:「我讨厌被当作一个祭品一样亲吻,如果是让我来吻,就应该是这样的。」   曲洛辰一手搂上了他的腰,一手抬起他的脸。   指尖沿著优美柔软的唇形游移,若即若离轻触著,刻意地诱哄著他张开了嘴唇。   微笑著低下了头,辗转吸吮著,舌尖长驱直入,轻柔地滑过了齿列,和有些慌张的舌交缠到一起。   曲洛辰睁开了眼睛,看见那澄净的蓝色在不停轻颤的眼睫下,染上了氤氲的雾气,折射出朦胧的水光。   曲洛辰的心跳乱了几拍。   原本只是恶作剧似的吻,在纠缠之中却像是擅自脱离了预计。   我这是在干什麽?   曲洛辰仰起头,仓促地结束了这个意犹未尽的深吻。   捂著嘴唇,他猛地退了一步,别过脸,在身边的玻璃门上映出了自己的脸。泛红的脸,鲜红的唇,乱了节拍的喘息,还有眼睛里的……迷茫的欲望。   我这是在干什麽?我居然会对这个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你不明白,是吗?」背转身,曲洛辰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里的惊骇,强自镇定地说:「人类拥有的,充满『希望』还有『绝望』的心……我们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满足自己的欲望,不论是占有或者掠夺。   「你不会懂得那种因为幻想破灭、扭曲後的人性会是多麽可怕!你不是人类,所以这些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永远……   「离我远一点……不要再靠近了……我不希望有谁受伤……」说完,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就这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要是他回头看了那一眼,要是他看见了那双从没有离开过他身上的眼睛,也许一切就不会那麽快地……   但他没有,他走得那麽匆忙狼狈,没有回头再看那一眼。   雾渐渐浓密了起来,透过浓雾,地平线那头显现出了城市的轮廓。   航程的中途站,伦敦。   伦敦,八月十六日凌晨一点三十三分。   希尔顿酒店。   曲洛辰在宽阔的花园阳台边,靠著围栏,面色阴沉地俯视著脚下浓雾弥漫的伦敦。   「非,你今天究竟是怎麽了?」伊丽莎白过来拿走他手上的酒杯:「一整天心不在焉的。」   「你就别管我了。」曲洛辰垂下眼帘,略显烦躁地,把被雾水打湿的头发拨到耳後:「我没什麽事。」   「真的吗?那你今天晚上为什麽不想回船上去?」伊丽莎白疑惑地看著他:「把佩罗一个人……」   「别跟我提他!」就像被踩到了痛处,曲洛辰大声地打断了她。   伊丽莎白一下子怔住了。   「对不起……」曲洛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轻声地解释:「我只是……心情不好……」   伊丽莎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现在在眼前的,不再像是那个她所认识的体贴温柔的男人,明明触手可及,却不知道怎麽接近才好。   「伊丽莎白……」   那双总是泛著水光、令人无法抗拒的眼眸正看著她。   「伊丽莎白,你很美。」曲洛辰的指尖抚上了她细致美丽的轮廓。   伦敦的浓雾沾染进了那双眼睛,让她看不清其中隐藏的东西。   「非……」伊丽莎白茫然不安地喊著他的名字:「你这是……」   「我可以吻你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伊丽莎白一脸的惊讶。   「可以吗?」曲洛辰的指尖碰到了娇?柔软的嘴唇:「可以让我吻你吗?」   伊丽莎白被他的反常弄糊涂了,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慢慢地低下了头。   和平时带著欲望的吻完全不同,只是嘴唇相贴,轻轻拂过。就像她人生中最初的那个吻,带著珍惜和苦涩的味道……   也许很久,也许不过一瞬,在她的心依旧在颤抖的时候,那种温柔已经离开。   「伊丽莎白……」曲洛辰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把额头靠在她的肩上:「怎麽办呢……怎麽办呢……」   「非,你这是怎麽了?」伊丽莎白侧过头,问著他:「出了什麽事吗?」   「为什麽我们总是会对永不能属於自己的东西生出奢望呢?」他笑著问:「为什麽我们总是学不乖,总是要自投罗网地去受同一种伤害?」   伊丽莎白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你曾经有想要得到,却没有办法拥有的那种感觉吗?」   「有。」伊丽莎白微笑了一下:「但我知道没有办法得到以後,就已经放弃了。」   「选择放弃的时候,你是怎麽想的?」   「没有了,我一样能活得很好。」伊丽莎白没有片刻迟疑地答了。   曲洛辰笑了,他笑著抬起了头。   「伊丽莎白,我刚刚发现,我们两个人像得不得了呢!」他靠近那张美丽的脸庞:「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也许是暗示著一见锺情呢!」   伊丽莎白直视著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已经不见了看不清的迷雾,只剩她熟悉的那种慵懒和诱惑。   「嗯……伊丽莎白,我们重来吧!」曲洛辰勾起了她的下巴:「小孩子的游戏果然不适合我们。」   「非……我看还是算了……」不知道为什麽,看见他恢复了常态,伊丽莎白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怎麽?伊丽莎白,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为什麽要拒绝我?你不是说过爱我的吗?」   那一瞬间闪过他眼底的,宛如划破了黑暗的美丽光芒,让伊丽莎白的心微微一窒,再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辗转交缠的深吻,带起了黏腻的情欲。   嘴角隐藏著笑容,曲洛辰的手指潜进了丝质的睡衣下?。   闭上了眼睛,用嘴唇品尝著纤细的颈项,雪白丰润的皮肤……手指沿著光滑的皮肤一路往上,经过腰侧的时候,他收拢指尖,引起她一声惊呼。   「……如果我说我爱上了你……」他叹息似地问:「你会不会也爱上我呢……要是真的,那该多好……」   「我……」她意乱情迷地答道。   「伊丽莎白,你想吻我吗?」突然松开手,靠著栏杆,曲洛辰懒洋洋地引诱著。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魔鬼。伊丽莎白目光迷蒙地攀上去,凑上了嘴唇。   冰冷的指尖碰触著他的脸颊,好冷。   「好冰……伊丽莎白……」他的嘴唇离开了雪白的肩膀,轻轻皱起眉,睁开眼睛。   出现在他眼中的,是伊丽莎白惊恐僵直的表情。   他蓦地回过头去。   在曲洛辰身後,在伦敦漫天的大雾里,在希尔顿酒店三十八层花园套房的阳台外面,站著一个……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天使……   风吹起,金色的长发在空中舞动,露出了一张完美的脸庞。   完美而毫无表情,如同是用雪白冰冷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脸庞,那上面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蓝得……近乎夜空深邃的色泽。   「佩……佩罗……」残破的字句,从伊丽莎白的嘴中吐了出来。   这张脸……不就是那个漂亮得有些可怕的孩子?又不太像……像是大了几岁的模样……   伊丽莎白瞪大了眼睛,连思绪都为之停顿,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麽。   那些……巨大的翅膀,都遮盖了半个天空……就像是……圣经中描绘的六翼天使……翅膀在缓缓扇动著,却没有半点声音。   天使朝她伸出了双手,雪白冰冷的手碰触到了她的颈项。   「不!」曲洛辰有些惊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只觉得喉咙一紧,四周的空气立刻稀薄了起来,再也没有办法自由地呼吸。   她听到自己的喉头咳咳作响,意识到自己被扼住了喉咙,被一个天使……   「放手!」曲洛辰握住了那冰冷的手腕,有些慌乱地说著:「你快放手!」   伊丽莎白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脸色开始发白。   「佩罗!」曲洛辰扳著收紧的手指,大声地喊著他的名字:「你做什麽!」   那双蓝色的眼睛回望著他,充满了混乱的暗色。   「不要杀她!」曲洛辰探出阳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试图摇晃他:「佩罗!不要杀她!你不可以杀人!」   回应他的,只有身後伊丽莎白越来越微弱的喘息。   曲洛辰咬咬牙,翻身站上了栏杆。   「佩罗!」他喊了一声。   确定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看清了自己,曲洛辰双脚用力一蹬,跳了出去。   曲洛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正在跌落。   衣服和头发狂乱地贴著自己的身体舞动,风声在耳边呼啸著,像是叫嚣著要撕碎身体。   一刹那!只是一个刹那!   这一切,似乎只维持了一瞬间。   然後,静止下来。   那种突然的静止,让曲洛辰的身体一时无法适应,翻腾的血液让他的内脏一阵钝痛,他脸色惨白地靠进了那个紧紧拥著他的怀抱。   脚下,透过浓密的雾气,一道道车灯发出的灯光,正不停移动急驰著。   金色的头发滑落到了他眼前,腰间的力道猛地加紧,他感觉到自己慢慢开始上升。   到达他跳落的地方,曲洛辰看见了伊丽莎白。   跌坐在地上的伊丽莎白正捂著喉咙,大声地咳著。   还活著……   只是一眼,这一眼过後,巨大的羽翼遮挡了他的视线,他被这些羽翼的主人带著飞离了那里。   他们在浓密的雾中平稳地飞行著。   在途中,曲洛辰默默地看著眼前毫无表情的脸,脑子里有些混乱。   那双眼睛看了过来,曲洛辰皱起眉,垂下眼帘,刻意地躲避著。   不一会,天上划过巨大的闪光,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浸湿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但那些翅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发著莹莹的光华,像是雨水根本无法触及的。   随著雨越下越大,雾逐渐被冲散了。   曲洛辰转过头,巨大的白色游轮赫然在目。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枕头天使 第六章     伦敦港口,八月十六日凌晨两点整。   等脚踏到地面,曲洛辰立刻离开那个怀抱,退後了几步。   看了看四周,他意识到这正是自己房间的露台。   「你这是在做什麽?」曲洛辰略显生硬地问著那个终於惹出了大麻烦的家伙:「你为什麽不在船上待著,要一个人到岸上去呢?」   在闪电和雷鸣的交错里,那个落地後就收起翅膀、停滞不动的人影抬起了脸来。   雨水狂肆地落下来,敲打在地板上,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声音。   在闪电的光芒里,曲洛辰看见了他的笑容。   他忍不住又往後退了一步。   长长的金发被雨水淋湿了,附著到雪白的脸上。   这张脸他很熟悉,又觉得有些陌生。   原本柔和稚气的轮廓清晰起来,像是一天之间,就度过了几年的岁月,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但那双眼睛没有丝毫的改变!   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像是猛烈燃烧著的……冰冷的火焰。   「辰……」透过狂乱的雨声,曲洛辰听见了这样的声音,他温柔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温柔地说著:「……是我的……」   「胡说什麽……」曲洛辰苍白无力地斥责著。   那双眼睛里涌起了一片哀恸。   「是我的,好不好?」那个声音像是哀求著他:「辰……」   曲洛辰推开了那双朝自己伸出的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你明白这是在说什麽吗?」怔怔地看著那双固执的眼睛,曲洛辰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说:「什麽谁是谁的?有谁能是另一个人的?真是好笑!」说完,他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   「辰……唯一的,特别的……」冰冷的指尖纠缠上来:「不能是别人的……」   「你不是人类。」曲洛辰喃喃地辩驳著。   「不管。」这两个字没有拖音,没有犹豫:「只能和我……」   曲洛辰看著那双眼睛,声音尖锐起来:「为什麽?只是因为你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吗?不论你看到了谁,就会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吗?」   「嗯……我看到的……」双手把他搂到怀里:「是你……所以……是我的……」   「谢谢你的怜悯,但我不需要!」在大雨中,曲洛辰冰冷地回绝了他的要求:「我还没有可怜到需要接受这种无聊的施舍。」   「为什麽?辰……」像是感觉到了他散发出的抗拒,那双手紧紧地拥著他:「我长大了……为了你……为什麽不能是我的……」   「万能的天使,你以为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是只要想要就能得到的吗?」曲洛辰在他耳边轻声地问著:「你这是在向我要求什麽?你所说的『是我的』,指的是什麽呢?」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开始有了迷茫。   曲洛辰大声地笑了出来。   「你什麽都不懂!」曲洛辰笑著摇头:「只是第一眼看见了,就把我当成是自己的东西,原来天使和被宠坏的小孩子,都是一样的啊!」   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特别的,总以为能够得到想要的,然後那麽理所当然地开口要求,到想要舍弃的时候,顺手就扔掉了别人渴望得到的!   「辰……」   雪白的指尖越过了雨水,准确地接到了那颗从曲洛辰眼角滑落的温热水珠。   曲洛辰抬起被雨水沉沉压下的眼睫,看见那种他再也没有办法从第二个人身上看见的圣洁笑容。   「辰……」像是把那颗眼泪捧在掌心,大雨中,有人大声对他说著:「我爱你……」   坚定的,虔诚的,就像是真的。   「我不需要!」曲洛辰一把抓住眼前的那只手腕,恶狠狠地说著:「把它收回去!」   「不!不收!」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像是又燃烧了起来。「为什麽她能说,我就不能?」   为什麽?   ……如果我说我爱上了你……你会不会也爱上我呢……   要是真的,那该多好……   曲洛辰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一把揪住!他的脸色霎时惨白。   他慌乱地往後退去,退进了房间,凌乱的脚步让他跌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用手肘撑住地面,却在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的时候,被抓住了手臂。   「不要走!」长长的金发,湿漉漉地垂落到了曲洛辰的胸前:「不许你对她说!你要对我说,只能对我说!」   「别闹了……」曲洛辰伸出手,想推开那个总是不厌其烦要黏著自己的家伙。   「是我的……这麽做的……只能是我……」他抓住了那只微颤的手,另一只手靠近了曲洛辰的颈项,像要汲取热度一样紧贴著不放。   那种冰凉,让曲洛辰浑身一颤。   鲜?的嘴唇覆了上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曲洛辰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麽,只是有一种柔软冰冷的触觉,总在唇上徘徊,让他不太习惯,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感觉到火热的气息,从乘隙侵入的舌尖上爆发了出来。   和冰冷的嘴唇不同,那种气息是炽热的,像是要烫伤他一样的炽热。   没有任何技巧,这几乎是他接受过的最没有技巧的深吻,没有任何的挑逗和暗示,只是一个劲地宣示著所有权的掠夺。   那种掠夺,就像是要堵死他所有的退路,逼迫他接受给予的一切。   肺里的空气渐渐耗光,这让曲洛辰察觉到这是多麽疯狂的举动。   在交换角度的空隙,曲洛辰收起了手肘,任由自己躺到地毯上,躲避著纠缠不休的唇舌,不知是因为激烈的吻或者紧绷的神经,他剧烈地喘息著。   「辰……不要别人碰你……」   蓝色的眼睛没有片刻放弃纠缠他的视线,他分明地看见了那里面隐藏著什麽,不,根本就没有隐藏……   曲洛辰再一次地撑起了自己,想要向後退去。但还是没有能够逃脱。   他终於意识到,和天使比起来,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   下颚被强迫著抬起,那种令人窒息的吻,再一次落到了他的唇上。   那种炽热,简直是要融化了他的神经,习惯了顺从於欲望的身体逼迫著他,发出了压抑难耐的呻吟。   他湿透的上衣下面,潜进了同样潮湿的手指,带著试探,从他的胸前摸到了背後。   动作过於用力,过於粗鲁,完全在水准以下,可冰冷的手指在他发热的身体上游走的感觉,简直就是想要他的命。   曲洛辰惊喘了一声,想要摁住那只到处乱摸的手。   该死的!那家伙居然不顾他的阻挡,手还是在他腰侧动来动去的。   这一回倒在地毯上,他是输给了自己的欲望。   柔软的嘴唇慢慢移到耳後颈边,终於被他的体温染上了热度。   曲洛辰仰起头,闭上眼睛,无力地承受著那种席卷而来的颤抖和颤栗……这种感觉,炽热中带著冰冷的甜美,冰冷而绝望的甜美……   「你够了吧!」不知不觉之间紧抓住金色长发的手,用力一拽,曲洛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家伙吃痛放开了他,盯著他的蓝色眼睛里充满困惑,像是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什麽会这麽难看。   「你这白痴!」曲洛辰的脸色从红变白,然後转成了青黑:「你打算摸多久啊?摸到明天早上吗?」   摸来摸去,摸来摸去,只是摸来摸去!这家伙根本就不明白,这麽反反覆覆,前胸後背地摸半个多小时而没有下一步,是会要人命的!   看著那一脸无辜的表情,曲洛辰忍不住一阵头痛。   都把他压到地上意图不轨了,怎麽还能摆出这麽一副被他欺负了的样子。   这家伙八成不知道这麽吻来吻去、摸来摸去是为了什麽,只是因为看见他之前对伊丽莎白做了,因为妒忌感作祟,单纯地模仿而已。   「所以我讨厌小孩子……」曲洛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该生气。   「辰……不是小孩子……」   「我当然不是小孩子!你才是!」曲洛辰瞪著他。   「不是!」   「是!」   「不是!」蓝色的眼睛里有了水气。   曲洛辰别过头去,不情不愿地说:「不是就不是吧!」   那张原本鲜红的嘴唇,被自己的牙齿咬得没了血色。   「做什麽?我没有骂你,还一直顺著你,你有什麽好委屈的?」虽然根本就不想理会,可是他那种样子怎麽看,怎麽让曲洛辰觉得不舒服。   「辰……是我的好不好……」金色的头颅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都发了抖。   「为什麽呢?为什麽是我?」曲洛辰回想到了刚才的对话,眼睛里的热度突然退去:「如果你的答案还是那个该死的『第一眼』,就不用再说了。」   「辰……你不想是我的……」那双手臂紧紧地把曲洛辰抱在了胸前,那力道弄痛了他:「为什麽……是为了我没有长大……我已经长大了啊!为了你……不是小孩子,你看看我,看看我……」   「不是外表,不是因为外表。」曲洛辰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从自己的身上扳开:「你根本就不明白,什麽是爱?要是你有一天发现自己错了,那麽,你让我怎麽办呢?」说到这里,他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轻轻地推开了那个靠著自己的身子。   「不懂……」   「你不会懂的。」曲洛辰垂下了眼帘,掩饰著自己的表情:「起来吧!让我去洗个澡,我觉得有点冷了。」   「辰……是不是我长大了……我是说……我能懂那些话的时候……你就会是我的了……」   这个一片混乱的夜晚终於过去,在暴雨结束的凌晨,曲洛辰已经用热水冲去了身体上冰冷的感觉,躺在床上,有了一种昏昏欲睡的疲惫感觉。   那个人还是腻在他的身边,缠著他在问。   「也许吧……」   曲洛辰恍恍惚惚地回答了。   在以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曲洛辰回想到这个细节的时候,就会设想,要是当时自己没有说出这句话,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那麽急转直下?   也许吧。   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完全超乎了他的想像,他那麽地措手不及,那麽地…… 伦敦港口,八月十六日上午八点整。   曲洛辰睡得并不安稳,凌乱、嘈杂的梦境,让他一直在清醒和昏睡之间,反覆地来来往往。   当他最後从寒冷的恶梦中挣扎著醒来,一室璀璨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捂住额头,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难受……   一片阴影遮住了照射在他身上的阳光,带著异样冰冷的空气,立刻就缠绕上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背著光不怎麽清晰的人影。   「佩罗……」曲洛辰皱著眉,轻声地问:「你起来了吗?」   「……」   「嗯?」曲洛辰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我好像……佩罗,你怎麽了……」   觉得有哪里不对,曲洛辰眯起了眼睛。   「我……」   「你是谁?」曲洛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他仔细地打量著眼前的佩罗,不,这不完全是……虽然长得很像,但是不一样的。   头发那麽整齐……从曲洛辰第一眼看见他到现在,只有这一刻,那一头迤逦的金色长发,一丝不乱地被梳成了一束,用发带系著垂放在胸前。   虽然相似,但容貌更加成熟了。   如果说以前的佩罗看起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昨晚的他是青年,那眼前的这种样子,就能算得上是一个成年人了。   神情高贵而肃穆,那种从来没有在这张脸上看见过的肃穆,却是出奇地协调。幽蓝色的眼睛,就像是最深邃平静的海水,看一眼,就生出了沉溺的感觉。   简单的白色长袍穿在身上,用金色的绳结固定在腰际,这种打扮,和他圣洁的气质交融在了一起,就是一个无法亵渎的……天使……该有的模样。   「我就是一直以来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不再是不会说话或者断断续续,这个声音连贯而悦耳:「我不叫佩罗,我的名字是……」   曲洛辰的目光一阵涣散,自己听见了什麽……他又说了些什麽……   「你……在说什麽……」   「你把我从沉眠中唤醒,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蓝眸低垂,语气平和:「我名叫米迦勒,是上位炽天使,领导众天使站於神前。」   大天使长,神之威严。   曲洛辰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从肺叶和气管里,都因为充满空气产生了涨痛的感觉,才慢慢地慢慢地吐息出来。   「我该做什麽?跪下来亲吻你的脚背,感谢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曲洛辰下了床,站到了地上。   「不,我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米迦勒微侧过头,眉目间有了一丝为难:「因为有些事超出了计画之外……」   「计画?什麽计画?」曲洛辰走到一旁的矮柜边,帮自己倒了杯酒。   「这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你是被选中的人,曲洛辰。」米迦勒转过身,目光跟随著他。   「咳咳咳咳……」曲洛辰刚刚喝下的一口烈酒,一时跑岔地方,呛进了他的气管。   捂著嘴,一阵狂烈的呛咳之後,曲洛辰抬起了头,烈酒的辛辣让他眼睛里的水光更甚,却是带著笑意的。   「我被选上?被谁?被神吗?」他忍住了大笑的冲动,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嗯!这倒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我也能和神圣的东西有正面的联系。」   米迦勒才要开口,却被他举手阻止了。   「真是神奇。」曲洛辰拨了拨自己前额细碎的头发:「你是说,我召唤了你吗?但我……好像是个无神论者呢!在你出现之前,我对於天使的概念,只是来自於教堂里的壁画而已。   「异教徒……不是这样说的吗?而且,我不觉得我需要一个天使来解救我,我过得还不错。」   「不是你召唤了我,而是我的灵魂召唤著你……」   「等等,别再靠过来了,我可能会对你过敏。」曲洛辰往後靠了靠,和他保持著距离:「你说是你找上我?喔!那我为此感到荣幸。」   仰起头,他喝完了满杯的烈酒。   「请不要这样。」米迦勒的眉头皱了一皱:「我想还是有些误解……」   「误解?这麽说的话,可能吧!」曲洛辰想了想,赞同了他:「我一直把你当成不明物体,态度实在是不怎麽样,希望你不是在计较这个。」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救赎。」米迦勒站在他的面前,神情肃穆地对他说著:「我的使命,是决定是否要给予这个世界最後的救赎。」   「救赎?」曲洛辰抬了抬眉毛:「什麽救赎?难道是让你来这世上传教吗?」   「不。」米迦勒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其实……这个世界的行为,已经惹怒了上天,我的出现,是为了决定是否要重新肃清……」   「肃清?」曲洛辰再一次为自己倒满了酒:「那是什麽?清除异教,重新创造一个由上帝领导的世界吗?」   「不是的。如果通不过最後的审判,神会要求,收回给予人类的大地和天空以及……生命。」   曲洛辰手中的酒杯僵在唇边。   「你是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毁灭世界?」过了好一会,他才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   「如果审判有罪,是的,人类和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都会被神的愤怒吞噬。」米迦勒看著他,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什麽。   「为什麽?既然这个世界已经被给予了生活在这里的生命,神为什麽还要插手?」曲洛辰冷冷一笑:「说到底,不过是不容许自己的存在被人类看轻而已。」   「请你不要亵渎……」   「亵渎?」曲洛辰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打断了他:「我好久没有听见这个字眼了。以前,总有一个人这麽对我说:『你的存在就是对神的亵渎』,我倒是不太相信的。今天,居然有一个天使这麽对我说了,我就算是想要狡辩,都没有理由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米迦勒叹了口气:「我并不想要和你争辩……」   「争辩?我哪里有这个荣幸,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天使长和我争辩?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曲洛辰,还请你原谅我。」米迦勒皱起了眉,像是对他尖锐的语气感到无奈:「我知道,在我没有完全成长的时候,说了一些很任性、很自私的话,如果这令你不愉快,就请你忘了吧!那些,只是我无意识的自我……」   「请你不要自作聪明。」曲洛辰站起来,挺直了背,目光冰冷:「我不会在乎一个孩子随口说说的傻话,这种程度的玩笑,我早就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早就习惯了,只是个玩笑!   「是吗?」金发的大天使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就最好了。」   曲洛辰喝了口酒,像是随口问问:「你准备什麽时候毁灭世界啊?」   「不,还不是时候。因为我……所以,离预定的最後审判还有一段时间。」   米迦勒伸出了手,在他的手心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天平,两边空无一物,但天平却是严重倾斜的。   「只要在最後的审判到来之前,这个秤量善与恶的天平能够恢复平衡,那就不会有毁灭了。」   间中,有些话被含含糊糊一带而过,曲洛辰也没有特别在意。   「看来人类注定要被舍弃了……」曲洛辰冷笑了一声:「真想看看她知道这件事时的表情,大概她又要说是我的错。这一回,她倒是没有说错,这的确是我造成的,要不是我,就不会有这麽多麻烦了吧!」   「不!这和你无关……」   「喔!对了,不是我也没关系。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是谁,根本就没什麽重要的。」不等米迦勒开口,他接著说:「你不要在意,我只是第一次吃了这麽大的亏,做了赔本的事情,有些不甘心罢了。」   米迦勒看了他一会,然後默默地又一次摊开了掌心。   掌心里,躺著一颗硕大的钻石,闪闪烁烁,发出夺目的光辉。   「这是……」曲洛辰的目光,再也没有办法,从那颗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钻石上移开:「好美。」   这颗蓝色的钻石,深邃美丽,完美无瑕,是他所见过的最完美的钻石。   「这是要给我的吗?」曲洛辰的眼睛里闪动著光芒,嘴角划出了弧度。   「是的,如果能够为我给你带来的麻烦,稍做补偿的话。」   「足够了,这颗钻石足够补偿我所有的损失了。」曲洛辰飞快地拿了过来,像是怕他反悔似地紧紧抓在手里:「多谢了。」   「我会消除所有人关於我的记忆,但是你的记忆,我可能做不到,所以……」米迦勒有些迟疑地说:「我希望你能够……」   「你放心吧!我可不希望被人当成疯子。」   「那……」   「不送。」曲洛辰低头看著手心里的钻石:「记得毁灭世界之前,通知我一声,我至少要把所有的钱花光,好好享受一下。」   米迦勒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阳光下,巨大的羽翼徐徐展开,那雪白的颜色泛出刺目的反光。   「曲洛辰……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那覆盖一切的光芒渐渐消失的时候,露台上已经一片空旷。   曲洛辰依旧低著头,手心的钻石像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真过分……」过了很久很久,他轻声地说:「真是过分……」   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得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   经过琢磨的棱角嵌进他的皮肤,切开了他的血肉,深邃的幽蓝,染上了一缕鲜红的色彩……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枕头天使 第七章     伦敦,八月十六日下午五点十八分。   「非,我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的,只是……」汽车里,伊丽莎白挨著曲洛辰坐著,一脸忧虑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麽会打电话报警,说有一个……天使要……谋杀我的……」   「是我不好,我昨天晚上有急事离开的时候,没有跟你说一声。」曲洛辰靠在车窗上,脸色不怎麽好。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只记得自己头痛得厉害,清醒的时候,就看见了警察……」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曲洛辰笑了一下:「不过,伊丽莎白,那种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对神经的损害很大,你以後还是少吃点吧!」   「你知道……」没想到他会这麽说的伊丽莎白,一下子变了脸色:「我不是……」   「没什麽,我只是凑巧知道那种药物罢了。」曲洛辰拍了拍她紧抓著自己的手:「我是怕自己以後真的被天使绑架的时候,别人因为这个而不相信你。」   「对不起。」   「不要道歉,伊丽莎白。」他把头转向窗外:「我最不喜欢听到道歉……」   「非,出了什麽事吗?你看上去……」觉得有些不对劲,伊丽莎白伸手想要摸摸他苍白的脸颊。   「嗯!没什麽。」曲洛辰侧头躲开,勉强地笑著说:「只要回到船上以後,帮我找个医生就好了。」   「你到底怎麽了?」   「可能淋了点雨,有些发烧。」他笑得恍恍惚惚,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一会记得跟医生说,我对大部分抗生素过敏……」   昏睡之前,他听见伊丽莎白紧张地叫著他的名字。   只是发烧而已,不必这麽紧张。   曲洛辰想这麽说,但实在是太困了,也就没能说出来。   伦敦港口,八月十八日上午十点三十五分。   曲洛辰醒过来的时候,暖和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   「你醒了啊!」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伊丽莎白,柔和地对他说著:「肚子饿吗?想吃点什麽?」   也许是阳光太耀眼,也许是他还没有从身体和心灵的疲倦中恢复过来,也许是伊丽莎白不施脂粉的容貌,异常地美丽温柔,也许是因为……   有一滴晶莹的液体,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   「非……」伊丽莎白有些诧异,但她掩饰得很好,神色如常地对著他问:「你要喝水,对吗?」然後转身,去为他倒水。   曲洛辰捂住自己的眼睛,感觉到指尖渐渐湿润,手心里被绷带缠绕的地方,隐隐地痛著。   他不是在哭……只是阳光太过耀眼,刺激了他的眼睛。   放下手的时候,伊丽莎白正转过头来,扶他靠到床头上,把温热的水放到他那只没有包绷带的手里。   「伊丽莎白。」他笑著说:「我到现在才发现,你居然是个很体贴的女人呢!」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坏男人。」伊丽莎白坐在床边,笑得有些促狭:「如果我一开始就太体贴,不是要把你吓跑了?」   「有可能吧!」曲洛辰双手环抱著温热的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润著乾渴的嗓子:「我不知道怎麽和太温柔的女性相处呢!」   风和日丽,他靠在床上,她坐在床边,说些琐碎的小事,都带著些许倦怠的神色里,没有任何浓烈的情绪。   然後,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房间里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伊丽莎白,你有没有一样非常想要得到、最後却始终没有办法拥有的东西吗?」   她愣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   「有。」她微笑了一下:「可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拥有,所以早就放弃了。」   「那选择放弃的时候,你又是怎麽对自己说的?」   「就算没有了,我还是一样能活得很好。」她立刻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伊丽莎白,你在说谎。」曲洛辰轻描淡写地说。   「嗯,是啊……」她也承认了:「要是那麽容易放弃,就不用天天早上对自己说这些话了。」   「只要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论藏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我一直以来都能得到手。」他扬了一下嘴角:「可是,还是有的……我怎麽也碰触不到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那和我想要的其他东西都不同。可我还是像个普通的傻瓜一样,有了侥幸的心理。   「心存侥幸就注定了失败,会以最快的速度失败……我犯了最不可原谅的、最低级的错误……」   「非……」她最後还是没有忍住:「佩罗……是谁?」   曲洛辰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   「从你昏睡以後,你的嘴里,除了母亲,就一直反反覆覆念著这个。」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是你嫌枕头太低了,就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你喊母亲我能理解,可总不会在叫枕头不要离开吧!」   「是吗?」曲洛辰无力地靠在柔软的枕头堆里,想起了枕靠著羽毛的触感:「你误会了,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枕头不见了,我只是在担心,我以後可能都睡不好觉了。」   「真的吗?」   「真的。」   「我不相信……」   「我自己也不信。」曲洛辰看著她,因为光线的关系,稍稍眯起了眼睛:「可就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我能代替吗?那个枕头……」她也看著那双漾著水色的眼睛,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只要这个男人的这双眼睛,专注地凝望,就会让她心跳飞快地加速。   「那我能代替吗?那个眼睛和我很像的人……我真的能代替吗?」曲洛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著。   她沉默了。   他也不再说话。   阳光在一室的沉寂中,慢慢地暗淡了下来……   雷克亚雅维克港口,八月廿六日凌晨零点三十五分。   「你疯了啊!」伊斯兰公主号的高级套房里,有人正暴跳如雷。   「不要这麽激动嘛!」和他完全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对面的那个人没有一丝火气地说著:「小颜,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曲洛辰,你自己看看!」用力地把一叠报纸扔到那个白痴的面前,小颜的肺都要气炸了:「我以为你只是一直在玩女人,可你居然背著我去干这种事情!」   「嗯!不错嘛!」曲洛辰拿起了报纸,一张张细细地看著:「占据了所有的头版,可惜他们都没有拍到我的脸……」   「曲洛辰!你到底想干什麽?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啊!」小颜忍住了打扁他的冲动,无力地叹了口气:「你最近很缺钱吗?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去冒险?」   「没有啊!」曲洛辰拿起了酒杯,笑容满满:「我只是觉得很无聊嘛!所以呢!就订了一个计画,我想知道自己在一个月里,能得到几样第一流的艺术品?」   「没有计画,就一个人去闯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国家博物馆,你不是疯了,就是想自杀!」小颜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我拜托你用用脑子,你没死,是因为你运气好,你以为你一辈子运气都会这麽好吗?」   「我的运气,好到你都不会相信……」   「再好的运气,都有用光的时候!」小颜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再这麽下去,与其被人把你当场击毙,我这就把你捆了送去警局。」   「……」   「你说什麽?」只看见曲洛辰动了动嘴皮的小颜,挫败地松开了手:「曲洛辰,到底出什麽事了?我和你搭档也有五、六年了,你是第一次这麽反常,我觉得很不舒服。就算我是比较迟钝,一遍听不明白,你就不能对我多说几遍吗?」   「小颜,吻我一下吧!」   小颜听清以後,脸都黑了。   「你这个神经病!」小颜退到沙发後面,一脸防备:「你玩出毛病了啊!硬梆梆、平板板的男人有什麽好的?」   「你就当我疯了吧!」曲洛辰打开衣柜,让他看那些胡乱堆在一起的画卷和珠宝:「这些你拿去,算是这麽多年来的报酬。你明天就下船,从现在开始,我们拆夥。」   「什麽?」小颜一下子愣住了:「你说拆夥?」   「对,就是拆夥。」曲洛辰走了过来:「你不是一直说不想干了吗?你下船以後,想办法把这些脱手,钱也不必给我了,想去哪就去哪,也不要再和我联络。这些钱够你买一个小岛,一辈子奢侈地生活了,不过,你这麽节省,大概奢侈不起来……」   「为什麽?」小颜一脸呆滞:「难道就因为我不给你吻……」   「也许吧!」曲洛辰坐了回去,一口接著一口地喝酒:「你是不是改变主意,想让我吻了?」   「如果你真的饥渴成这样……」小颜露出壮士断腕的表情:「我去帮你弄男人来,你想要什麽样的都行!」   「说什麽呢!」曲洛辰笑了出来:「硬梆梆、平板板的男人有什麽好的?」   「那就女人……」   「我招招手,就有成打的抢著往我床上跳。」   「那你想要什麽样的?」由於他说的的确是事实,茫茫然的小颜更加摸不著头脑了:「难道你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别说蠢话。」曲洛辰淡淡地说:「除非有一天,我看见你在天上飞,才会有那个可能。」   「我怎麽会飞?」知道他拿自己消遣,小颜十分不满:「我又没长翅膀……」   「你钱也拿了,还待在这里废话什麽!」曲洛辰突然不耐烦起来:「我早就受够了你这个三八男人,怪不得你要叫颜如玉,一天到晚像个长舌妇,唠唠叨叨的,你恶心不恶心啊!」   话刚说完,小颜的拳头就挥了过来,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曲洛辰闷哼了一声,手里的酒杯打翻在地毯上。   「曲洛辰,拆夥就拆夥!」小颜的脸上时青时白:「我管你去死!可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不宰了你就不姓颜。」说完,拉了床单包了衣柜里的东西,气冲冲地摔门走人。   「我看你是巴不得不姓颜吧!」曲洛辰在他离开了以後,才笑著说。   捡起脚边的酒杯,他重新为自己倒满了酒。   拿起酒杯的时候,手抖得厉害,没到嘴边就撒了一半,他只能把杯子放回去。   曲洛辰低下了头,深色的衣服看起来只是有些地方被溅湿了。手碰了碰刚才挨拳头的位置,染到了一手的鲜红。   海上,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一分。   船上的宴会厅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   曲洛辰靠在一张宽大的沙发里,身边围坐了各式各样的美女,有的为他捏肩,有的喂他喝酒。   他慵懒地环视了一眼,成功地压低了那些讨论的声浪。   「非。」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伊丽莎白。」曲洛辰懒洋洋地打著招呼:「好久不见了。」   「很晚了,回房间吧!」伊丽莎白努力地克制著怒火。   「你这种样子,真像是我太太呢!」曲洛辰侧过脸,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你好像还没有答应要嫁给我呢!」   「别玩了。」伊丽莎白咬了咬牙:「适可而止!」   「说什麽呢!伊丽莎白,我这可是在向你求婚啊!」他懒洋洋地从身边拿出了一个黑丝绒的大盒子,慢慢地打开:「只要你答应了我,喜欢什麽就拿什麽,就算全拿去了也没关系。」   盒盖被掀起的时候,惊呼就一声高过了一声。   钻石、宝石、珍珠、翡翠、玛瑙、黄金……整整一大盒的,你说得出材质和说不出材质的珠宝,发出夺目的光芒,连宴会厅里明亮的灯光都相形失色。   在场的每一个人非富即贵,可一下子见过这麽多名贵珠宝堆在眼前的,还真是没几个。   伊丽莎白也愣了一下。   「怎麽了?挑啊!」曲洛辰捧著盒子走到她的面前,笑吟吟地说著。   伊丽莎白刚要开口,却在那一堆东西里,看到了一样觉得眼熟的东西。   「这个……」她拿了起来,惊讶地看著:「这不是……」   「亲爱的,你真有眼光。」曲洛辰凑过来,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是十八世纪後期,英国女王赏赐给贝瑞特伯爵的家传戒指,用了质地最好的红宝石,在背面篆刻了贝瑞特家族的标记。   「最重要的是,据说,这枚戒指隐藏著开启贝瑞特家族宝藏的方法。」   「这是……我们家的……」伊丽莎白紧盯著他:「它已经失踪了几百年,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根据物质不灭定论,所有的东西都不可能平空消失,最多只是换了地方存放而已。」曲洛辰半真半假的说著:「如果你选了它,可就是要嫁给我了喔!」   「想让我嫁给你?」伊丽莎白微微低下了头:「那就跟我回房间去!」   「伊丽莎白,你真是令我吃惊!」曲洛辰顺势靠在她的肩上,笑了出来。   两个人靠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和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人没什麽两样。   「伊丽莎白,要我回房间也可以。」这句话,曲洛辰刻意说得大声了些:「不过,你对我可要温柔一点喔!」   这样公然的调情,引起一片窃窃私语。   他们两人就在这一片哗然之中,紧贴著离开了宴会厅。   「你想做什麽?」伊丽莎白转身关上房门,疑惑地看著他:「你为什麽突然变成这样?」   「我本来就只是一个糜烂堕落的人。」曲洛辰拿起桌上的酒瓶,打开了瓶盖。   「你不能再喝酒了。」伊丽莎白抢过他手里的酒瓶和酒杯:「你不舒服对不对?」   「是啊!」他满不在乎地靠在沙发里:「我的心受了伤,是你伤了我的心。」   「你别这样……」伊丽莎白皱著眉说:「你在发高烧。」   「只是有些头脑发热。」曲洛辰撑著自己的额头:「每一个人都会有头脑发热的时候,过会就好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我只知道你病得很严重!再这麽烧下去,你连命都要没了!」伊丽莎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火烧一样的温度把她吓了一跳。   「没关系。」曲洛辰半垂著眼帘,唇角勾起:「不是很严重,很快就没事了。」   「不行,我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伊丽莎白站了起来,手却被紧紧地抓住了。   「不用了,伊丽莎白,你别管我。」曲洛辰把她拉了回来。   「非……」伊丽莎白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我虽然没什麽资格干涉你,可是,生病了要看医生,这是常识。」   「我还没有烧到神智不清。」听见伊丽莎白用哄小孩的口气和自己说话,曲洛辰笑了:「只是我发烧的原因不适合被别人知道。」   「原因?」伊丽莎白疑惑地问:「不是因为你还没有康复吗?」   「小感冒的话,就不会这麽麻烦了。」曲洛辰抬了抬眉毛:「後天就到纽约了,到了以後我自己会上岸去找医生的。」   「你……是受了伤?」伊丽莎白不确定地说。   「你这麽聪明,一定也猜到什麽了才对。」曲洛辰抓著她的手,把她拉了过来:「我的确是受了枪伤,你乖乖的,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有人盯上我,我不希望他们看出什麽来。」   「非……」伊丽莎白看著他,越看越觉得心惊:「你究竟是什麽人?」   「什麽人?」曲洛辰摸了摸她的脸颊,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伊丽莎白,这麽久了,我也给了你这麽多的暗示,你还是没有联想到吗?来,看看我的眼睛,你觉得熟悉吗?它让你想起了谁呢?」   伊丽莎白仔仔细细地看著那双总让人觉得特别的眼睛。   「我身上,只有这双眼睛和他最像,魔鬼的眼睛……」曲洛辰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嘲讽:「你不就是因为这双眼睛而说你爱上了我吗?只是因为我的眼睛和他的看起来很像,不是吗?」   伊丽莎白往後退去,一脸的慌张。   「伊丽莎白,你怕什麽?」曲洛辰紧紧地抓著她的肩膀:「我这麽喜欢你,怎麽会舍得伤害你呢?」   「你认识他?你和他……」   「虽然不是什麽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的身上流著他的血。」曲洛辰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有些恶毒:「说起来,伊丽莎白,我们的关系还真不简单呢?你就算叫我一声哥哥,也是应该的吧!」   「你是……他的儿子?」   「怎麽?你都叫他啊他啊的?」曲洛辰松开了箝制她的手掌:「他,不一样是你的父亲吗?伊丽莎白?贝瑞特小姐。」   伊丽莎白看著他,神情渐渐变了。   「这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是他的儿子?」伊丽莎白喃喃地说著:「不可能的……」   「我也希望自己不是,只可惜……」曲洛辰流露出了怜悯的表情:「我可怜的伊丽莎白,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想否认就能否认得了的。不过,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像他根本不会记得我的母亲一样。   「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的母亲一个人,这是不是能让你稍感安慰呢?」   伊丽莎白的脸色变得苍白。   「你不开心吗?他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还是不得不那麽称呼他的,对不对?」曲洛辰站起来,为自己倒了杯酒:「伊丽莎白,你不是要对我说,你很痛苦吧?」   「我很痛苦……」伊丽莎白闭上了眼睛。   「值得吗?」曲洛辰慢慢地吞咽著丝毫没有稀释过的烈酒:「他差一点毁了我的一生,也许他并不是故意的,但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差劲透顶的男人,可我还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也爱上了他,这也太……」   「愚蠢,是吗?」伊丽莎白面无表情地说著:「我承认,这很愚蠢。」   「伊丽莎白,为什麽执迷不悟呢?他不可能否认自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已经失去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留给他的家族和姓氏,他怎麽可能舍得放弃?你还是聪明一点……」   「我已经放弃了!」伊丽莎白尖利地打断了他:「我放弃了一切,离开了他,你还要我怎麽做!」   「放弃了一切,离开了他,到处寻找可以替代的东西吗?」曲洛辰回到她的面前,用手抬起她低垂的脸:「真是个傻孩子……」   「你什麽都不知道,有什麽资格这麽对我说?」伊丽莎白用力推开了他:「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麽了?」曲洛辰顺势坐到沙发上:「我是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麽,但我很清楚他对我做了什麽。他那麽地爱著你的母亲,那种爱……真令人觉得痛恨!」   伊丽莎白浑身一震。   「我的母亲在没有遇到他之前,十分地热爱生命,是一个再虔诚不过的基督徒,一生最大的志愿,只是想成为侍奉上帝的修女。   「在她就要成为一个修女的时候,她遇到了那个魔鬼,可少女朦胧的爱情还没有萌芽,就被残忍地扼杀了。」   曲洛辰冷笑著说:「只是因为神情中和你的母亲有一丝的相似,那个没有胆量争取爱情的魔鬼,强行地占有了她。你能想像一个十六岁、立志为神坚守纯洁的女孩,发现自己被强暴後有了孩子,会有什麽样的反应?」   伊丽莎白看著他,为他脸上的笑容惊呆了。   「你也许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你和我的母亲不同,她的思想单纯得可怕。   「她那麽地信奉那些供在教堂里的、能够给予她一切安慰寄托的神……她相信这是神对她的试炼,所以,她做了一个残忍的决定,遵循著神的意思,把这个魔鬼的孩子生了下来。」   曲洛辰眯起了眼睛:「她确定自己有罪,用尽了所有的时间,在神面前忏悔自己的罪恶,诅咒著魔鬼和他带来的那个孩子……   「也或者,在她心灵的深处,也是爱著那个魔鬼的,这让她更加觉得自己有罪,也更加地痛恨我……」   「怎麽会……」   「伊丽莎白,我不恨他,也不恨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因为他们只是一群可怜虫,一群自私的可怜虫,不值得我花费时间去恨。」   曲洛辰抬起头来直视她,平时总是难以看透的眼睛里,竟是那麽地清澈:「伊丽莎白,没有什麽人值得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待。既然决定要放弃了,就不要再恋恋不舍。与其最终还是要被他舍弃,还不如先舍弃了他。」   「是的,我知道……」伊丽莎白凄惨狼狈地笑了:「我怎麽会不知道呢?我早就知道了,很久很久以前……我试了太多次太多次,总说下一次也许就能……结果,总是在别人的身上寻找著他的影子……」   「也许,只是因为得不到而觉得痛苦。」曲洛辰喝著酒,眼睛里又是迷蒙一片:「也许我们爱上的,只是那一种感觉,我们需要一种痛苦,证明自己真实地存在著……人类,堕落得还真是彻底……」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或许我心里能好过些。」伊丽莎白也拿起一边的杯子,为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来说道:「我敬你,恭喜你活得比我清醒。」   「清醒?」就著杯沿,曲洛辰看著自己在酒中的倒影:「清醒吗?人类有哪一个是清醒的?清醒的……那不是人类……」   「非,这不是你的真名吧!」几杯烈酒下肚,伊莉莎白也有些恍惚起来。   「是的,我的确是姓曲,那是我母亲的姓氏。但我不叫曲非,我叫曲洛辰。」曲洛辰轻松地说著:「在十五岁之前,我母亲一直叫我撒旦。这是後来收养我的那个人给我取的名字,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他在一个满天星辰的夜晚,在洛杉矶的大街上拣到了我。」   「其实……你找上了我不是巧合,对吗?」伊莉莎白看著他:「你知道我是谁,还接近我,是为了什麽呢?」   「是的,我起初的确是想要利用你,应该说,我是为了利用你的身分,躲过安士白家的追杀……」   「你说安士白家?」伊丽莎白皱起了眉:「那不是义大利的……」   「是啊!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黑手党家族。」曲洛辰没有打算再隐瞒什麽:「我受雇为他们到梵蒂冈博物馆偷一样东西,可惜我失手了。你也知道,安士白家在欧洲的势力很大,我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偷东西?」伊丽莎白愣了一下:「你说偷东西?」   「很抱歉,我不是你以为的那麽有出息,收养我的那个人是个贼,我当然也不可能变成一个真正的上流绅士。」   「那最近那些博物馆失窃……你的伤……」   「北爱尔兰人的确训练有素,我这里中了一枪。」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还好不是要害,不过前阵子伤口裂开了,所以可能有些感染。」   「如果是因为安士白家,我可以去找……」   「别太单纯了,伊丽莎白。」曲洛辰打断了她:「你这样做,只会打破他和安士白家微妙的关系。安士白家虽然顾忌他不敢轻易动你,可是,我们已经离开了欧洲,万一处理得不好,连你自己都会有危险。」   「你和我回英国吧!」伊丽莎白对他说:「就算我没有能力做到,但他……」   「伊丽莎白,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他不是吗?难道你认为他会为了我,而得罪安士白家?又或者他会承认我和他的关系?」曲洛辰轻轻地哼了一声:「就算他愿意,我也不会接受。我虽然不恨他,不过实在不喜欢他。」   「那怎麽办呢?」伊丽莎白叹了口气。   「别担心,就要到纽约了。」曲洛辰摇晃著酒杯:「到了纽约,只要你在下船的时候帮我演出戏,我自然能有办法甩掉安士白家的人。」   伊丽莎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虽然曲洛辰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但她心里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安。   「但是伊丽莎白,你要答应我,和我分手以後,立刻回去英国,回他身边去,我担心安士白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曲洛辰放下了酒杯,郑重地对她说:「你打电话给他,让他派人到港口来接你。」   「我不要。」伊丽莎白别过了头:「我不想回去。」   「如果你不怕给他带来大麻烦的话,那你就不要走。」曲洛辰别有深意地看著她:「就算他不关心伊丽莎白,但是他不得不关心他的『女儿』吧!」   伊丽莎白咬著嘴唇,一脸的不甘。   「伊丽莎白,太过忍耐对身体不好。」他拉过伊丽莎白的手,在口袋里拿出那枚代表著贝瑞特家族的红宝石戒指,套进了她的中指:「开心的时候记得要笑,不开心的时候就哭,想要什麽就努力争取……就算要痛,也要让他比你更痛。」   伊丽莎白转过头来看著他。   曲洛辰迷蒙的眼睛里,有著一种没有办法描述的苦涩味道,那种苦涩她很熟悉,每天早晨,她总能在镜子里看见同样的苦涩,充满在自己的眼睛里面。   「你为什麽不去争取?你的心里,应该也有想要忘记的、却没有办法舍弃的人吧……」   「是的。」曲洛辰扬起了嘴角,带著苦涩:「那是一个很残忍的……连忘记的机会也不给我的人……争取?不,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不是魔鬼,我们之间也有著天和地一样遥远的距离。」   看他的样子,他一定……深爱著那个人吧!   「她一定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伊丽莎白看著他的笑容,心里一阵凄恻,「我真羡慕她……」   「有人对我说,要幸福……可是伊丽莎白,幸福是什麽呢?那是什麽形状,什麽样子的东西呢?走就走了,说希望我幸福干什麽呢?明明知道我讨厌得不到的东西,还说这个……」   那一晚,伊丽莎白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曲洛辰笑著在问……   什麽是幸福呢?怎麽才能得到……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枕头天使 第八章     海上,九月一日凌晨四点三十九分。   曲洛辰用手撑在洗手台上,看著自己狼狈的样子,嘴唇乾裂得一塌糊涂,脸白得像个鬼一样。不过是有点发烧,翩翩风采就都跑得不见了?他摸著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看起来糟透了。   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痛让他皱了皱眉。   那死小子真是用力,往死里打啊!   在口袋里拿止痛药的时候,手指碰触到了一样冰冷的东西。   曲洛辰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拿了出来。   深邃的蓝色……他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只要扬一扬手,就会不见了……   如果是在大海里面,这麽小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到了吧!   曲洛辰低著头看了很久很久,在指尖上来回移动著……最後,他还是放回了上衣的口袋。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一种金属的质感,贴到了他的脖子上面。他浑身一僵。   「我劝你不要反抗,曲洛辰先生。」一个带著笑意的声音,在曲洛辰耳边响起:「我并不一定需要一个完整的你。」   「好,我不动。」曲洛辰配合地举起双手,慢慢地抬起了头:「我知道你不需要,不过我自己可是很需要的,所以拜托你的手,千万千万不要发抖。」   「你放心,我也不是很想随身带著血淋淋的东西。」   曲洛辰眼前的镜子里,那是一个有著和善笑容的人,一个随便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毫不起眼的人。   目光滑过枪管上一行微小的刻字,曲洛辰倒是一怔:「狙击手?」   「不愧是第一流的神偷,眼睛真尖。」被叫做狙击手的男人,一边用枪指著他,一边靠过来,伸手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   「居然劳动了全世界最顶尖的杀手,我真是觉得荣幸。」曲洛辰脸上的微笑也不逊色。   「听说你很擅长偷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办法偷走我这把枪里面的子弹呢?」特制的长管手枪在手指上转了一个圈,停下来的时候,还是紧紧地抵在曲洛辰的脖子上:「要是你能,我立刻就放了你。」   「我只是个贼,又不是神仙。」曲洛辰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就太可惜了,看来你只能乖乖地跟我走,有人正等著见你呢!」   「我虽然偷不到你手上的子弹,不过……」曲洛辰从镜子里对他笑了一笑:「我还是能偷到你身上其他东西的!」   和曲洛辰脖子後面的那把完全一样的手枪,握在了他的手里,枪口朝後,保险已经打开,他的手正扣在扳机上。   「啊!不愧是最好的!安士白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狙击手惊讶地点了点头:「你是第一个被我用枪指著,还能做出这种反抗的人。」   「我只是开个玩笑。」突然,曲洛辰的手离开了扳机,把枪挑著拿到身前,放到洗手台上:「你总要让我满足一下挣扎的欲望吧!」   「你伤得很严重啊!」狙击手歪著头打量著他:「你怎麽看也不像是个笨蛋,为什麽会做这样的蠢事呢?」   「你误会了,我只是看上去比较聪明,其实笨得不得了呢!」曲洛辰苦笑了一下:「你看,连偷也偷了支没有子弹的空枪。」   「我只是忘了装子弹。」狙击手夸奖他:「如果你转行,一定大有作为。」   「谢谢!」曲洛辰笑咪咪地道谢。   「走吧!」狙击手用枪指了指门口:「直升机就要到了。」   曲洛辰点点头,配合地往外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狙击手,却在走出门口的时候放慢了一步,眼睛飞快地扫过空旷的浴室,脸上露出疑惑。   是错觉吗?像是有一道视线……   曲洛辰的笑容,只保持到了甲板上的直升机停机坪上。   伊丽莎白正站在那里,在她背後,站了一个穿著黑色夹克的男人。   「说再见,果然很快又见面了呢!曲先生。」那个黑夹克热络地和他打著招呼。   曲洛辰的笑容收住,嘴角轻轻扯动,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太大意了!   「真难为你了,曲先生。」黑夹克夸张地呼了口气:「我们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呢!」   「安士白真是厉害,我还是低估了他。」曲洛辰抿了抿嘴,觉得有些不甘心:「我以为你们会怕我发现而不敢耍花招,没想到还是棋差一著。」   「非……」伊丽莎白声音沙哑地开了口:「这是怎麽回事?」   「这件事,还是我来和贝瑞特小姐解释一下吧!」黑夹克搂住了她的腰,亲腻地在她耳边低语:「昨天晚上,曲先生在你的酒里下了安眠药,你睡著以後,他打了电话,租用了一架直升机,要把你送回英国去。   「可他没想到,那个电话被我们半路截住了,他要直升机,我就帮他找了一架来。」   伊丽莎白惊愕地抬头看著曲洛辰。   「不过,贝瑞特小姐,你可不要误会了。其实这位曲先生真的是很爱你,他可是打算用自己当目标,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   黑夹克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我们差点就相信,他是为了贝瑞特家族的宝藏而找上你。可结果,他却为了你改变主意,连传说中被贝瑞特家族藏起来的圣杯都不要了,你是不是很感动呢?」   「为什麽?」伊丽莎白问著曲洛辰:「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你不是说你因为得罪了安士白家……」   「但我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啊!伊丽莎白.贝瑞特小姐。」黑夹克显然兴致高昂:「和你比较起来,曲先生在梵蒂冈的故意失手,简直微不足道。」   「真是的……」曲洛辰哼了一声:「那麽曲折地让我知道计画和弄到戒指,就是为了引起我的兴趣,安士白真是用心良苦。」   「要让你这样的聪明人上钩,当然要费一番功夫了。」黑夹克轻佻地摸了一下伊丽莎白的脸:「不过,没想到你偷东西一流,偷心的本事却是九流的,宝藏的消息半点没套到,还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曲洛辰,我只问你一句话。」伊丽莎白咬著自己的嘴唇:「你昨天晚上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曲洛辰面色丝毫不变地看著她:「很抱歉,我起初接近你,的确是为了传说中被贝瑞特家族收藏的圣杯。」   「那你说的关於你是……」   「那不重要,伊丽莎白!那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曲洛辰打断了她:「你应该知道,对於我来说,珍宝的吸引力是多麽强大,我知道了安士白准备冒险绑架你,就想要在那之前,先一步弄到宝藏的消息。   「於是刻意地失手,然後装作要潜逃出欧洲,偶然遇上你,但我最後还是明白了安士白的目的,他是希望我能够得到你的信任,知道宝藏的确切地点,那就不用冒著和你父亲翻脸的危险绑架你了。」   「那昨天晚上你说,要我在纽约掩护你下船,也不是真的吗?」   「我是准备在纽约下船没错,但你不行。我那麽说,是转移你的注意力。」曲洛辰撩了撩头发:「一开始我没有想那麽多,只是为了得到贝瑞特家族几百年来始终寻找不到的东西。但是到後来,我改变了主意。我不希望你冒险,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看清了他的眼睛,一瞬间明白了什麽,她终於明白自己昨天晚上为什麽会觉得不安。   在他的眼睛里写著告别。   明知道有人在船上盯著,也知道她被送走了以後,安士白不可能放过知情者……他……在拿自己的性命赌博。为什麽?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去的,也许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刻,但是在那天来到之前,我希望还能为你做些什麽。」   曲洛辰看著她,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麽:「我说了,伊丽莎白,我们两个人很像。我明白你心里想要得到,却不得不放弃的痛苦。我没有办法减轻那种痛苦,但至少能为你做些什麽。   「我想,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是他因为你而受到影响,做了令自己後悔的决定……」   这时,微弱的光芒,从黑暗的海面深处慢慢浮现了上来,一点一点为天空和海水镀上金黄的色泽。   「你为什麽伸出了手……又要转身离开呢?」曲洛辰远远地望著海上的日出,看著那种轻易吞噬一切黑暗的光明,像是有些失神:「真是过分……原来最纯洁的,也最是残忍呢……」   伊丽莎白看著他,再一次为他的神情而怔住了。   是什麽样的人,能让他流露出这样坚强又这样脆弱的表情呢?   「该说的都说完了吧!那就别再废话了。」黑夹克显然对他们乱七八糟的对话失去了耐心:「很抱歉,曲先生!这恐怕是你最後一次看日出了。」   「你们要做什麽?」伊丽莎白意识到了不对,挣扎了起来。   「贝瑞特小姐,你别乱动。」黑夹克轻轻松松地压制住她:「他太危险了,就像是个不定时炸弹,安士白先生不放心让你和他坐同一架飞机。当然了,要是他能游到义大利去,那我们也不介意好好招待他。」   说完,他朝曲洛辰身後的狙击手打了个手势。   狙击手把曲洛辰的手反绑到了身後,将他推到了那段没有围栏的甲板边上。   「那麽,我们来和这个美丽的世界告别吧!」来到这里就没有说一句话的狙击手,此时笑著对曲洛辰说,然後举起了手里的枪。   伊丽莎白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被吹散到了风里。   一声可怕的枪响,身後突然有一股重量压了过来,她闭著眼睛跪坐到地上,又一次拼命尖叫起来。   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後她像是看见有东西倒在她的脚边。   「喔!伊丽莎白小姐!请不要这样破坏贝瑞特家的形象。」一个温和的声音对她说著:「要是被您父亲看到了,他一定会接受不了的。」   伊丽莎白就著尖叫的嘴形抬起了头,看见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正朝著自己微笑。   在那个人的背後,甲板的边沿,脸色苍白的曲洛辰还好好地站在那里。   倒在她脚边的,是那个穿著黑夹克的男人。   「你……」伊丽莎白声音颤抖地说著:「杀了人……」   「是啊!伊丽莎白小姐,您觉得我的技术还可以吗?」狙击手笑得简直有些谄媚。   鲜血正以可怕的速度涌向她的脚边,她慌乱地後退著,完全被吓坏了。   「您别害怕,这个人已经死了,这里已经没有能够伤害到您的人了。」   「你是谁?你为什麽要杀了他?」伊丽莎白惊恐地看著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和善的男人。   「我是您的父亲派来接您的人。很抱歉让您受了惊吓,可是我还是要到万无一失的时候才能出手。」狙击手朝她伸出了手:「您还是先站起来吧!地上太脏了,会弄脏您的漂亮裙子。」   伊丽莎白自己站了起来,想要跑向曲洛辰,却被拦了下来。   「你干什麽?」伊丽莎白紧张地看著他:「让我过去!」   「很抱歉,伊丽莎白小姐。」和善的脸上显现了为难:「恐怕不行。」   「你这是什麽意思?」伊丽莎白怔住了。   「您的父亲特意嘱咐过了,这位曲先生是个危险的人,他会对贝瑞特家造成威胁,所以……」狙击手耸了耸肩,表示无奈:「很可惜,他不能再活著了。」   「胡说什麽?你知不知道他是……」   「您父亲说了,」狙击手笑咪咪地打断了她:「不论他说了什麽,那都是谎话,不必理会。」   伊丽莎白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说不出话来。   她看著甲板边上的曲洛辰,看见曲洛辰正对她微笑著。   「没什麽,伊丽莎白。」曲洛辰笑著对她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伊丽莎白看著他平静的脸,眼泪在眼睛里凝固住了。   伊丽莎白,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他不是吗?难道你认为他会为了我,而得罪安士白家?又或者他会承认我和他的关系?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不……不是这样的!不可以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怎麽可以,他怎麽能……」伊丽莎白激动起来,用力地拉扯著眼前的狙击手:「你不可以杀他!不可以!这是他的儿子啊!他亲生的儿子……他怎麽忍心……他怎麽能这麽残忍……」   「这是为了保护您啊!小姐,您有一位非常爱您的父亲呢!」狙击手像是在安抚她,却说著残忍的话:「如果贝瑞特家族因为这个男人而沾上了污点,对您会是多大的伤害啊!」   「你胡说……他不会的……不会的……」伊丽莎白脚一软,跪坐到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抓著眼前这个可怕的杀手。   「小姐……」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狙击手飞快地转过头。   曲洛辰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解开手上的绳索,正举步想跑。   甩开伊丽莎白,狙击手举起枪,几乎没有瞄准就扣下了扳机。   曲洛辰及时地侧过身子,子弹贴著他的身体擦了过去。   一道蓝色的光芒在他的眼角闪过……   只能是皮肉伤,狙击手做出了精确的判断,立刻第二次扣下。   就在这一个瞬间,伊丽莎白用力撞了过去。   一声枪响!然後,一切安静了下来。   在伊丽莎白的眼睛里,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变成了黑白……   发著耀眼白光的太阳正从他的身後升起,强劲的海风吹动他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曲洛辰胸口疯狂地涌出了鲜血。他的嘴角上扬,像是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只是看著自己手里的那样东西,然後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在他的指缝间,闪烁著蓝色的光芒……   ?丽的鲜红,剔透的幽蓝,这是她所能见到的,除了黑和白以外仅有的颜色。   曲洛辰抬起了头,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些什麽,身体却向後倒去。   慢慢地慢慢地,在她眼中一格一格地向後倒去,坠落了下去。   也许只是几秒,但在她的眼里,就像是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她听到了,那句话像是直接从那颗心里传到了她的心里……   伊丽莎白,你要比我幸福……   她没有流眼泪,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也没有听见身边的人在自言自语,说明明已经避开了,为什麽又要凑到枪口上之类的话。   她只知道曲洛辰落了下去,落到了海里。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这样!   伊丽莎白走到了他坠下的位置,跪在他的鲜血中间,往下看去,深蓝色的海面泛著珍珠色的泡沫,她突然间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童话。   最後变成了海中的泡沫……後来呢?变成了泡沫以後呢?   她拼命地想,拼命地想。   後来……天使来带走了纯洁的灵魂,他们一起幸福地活在了天上……   「骗人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天使,也根本没有幸福……」伊丽莎白对著海面喃喃自语:「你骗我,根本就没有幸福!」   泡沫突然之间消失了,船突然之间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一根洁白的羽毛在她的面前,带著一种奇异的色泽,飘落到了深色的海里。   伊丽莎白抬起了头。她看见了一种深邃的幽蓝,然後,整个世界重新有了色彩。   那是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那是一个……有著六翼的天使。   天使在阳光下散发著眩目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   巨大的雪白羽翼在空中张扬,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眸,完美无瑕的容貌。   真真实实存在著,在旭日东升的海上,有一个天使,出现在了伊丽莎白的面前。   「天使……你是天使……你是来救他的吗?」伊丽莎白眼中出现了狂喜:「你是来救他的对不对?」   天使却像是对她的激动视若无睹,只是低头看著自己脚下的大海,嘴里轻声地说著什麽。   「天使……你救他啊……」伊丽莎白站了起来,拼命请求著眼前光芒四射的天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啊!」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天使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伊丽莎白听到他正这样说著:「都是我的错……我为什麽要犹豫……我为什麽不救他……」   「天使!」伊丽莎白大声地说:「你救他啊!他中了枪,掉进海里了!你要是不救他,他就要死了,求求你!」   眼泪终於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天使浑身一震,抬起了头。   伊丽莎白看见了他的眼睛,蓝色的,那麽深邃、那麽地……狂乱。   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天使往下飞去,站立到了海面上。   「海洋,把他还给我。」   在这句话以後,云层开始聚集,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辉。   海面上突然出现一个漩涡,不一会,就有东西从海水里浮了上来。   天使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怀里,搂到了胸口。   展动羽翼,他重新飞到甲板上面缓缓降落,收起羽翼跪了下来,怔怔地看著自己怀里的那人。   「辰……」他轻轻喊著这个名字。   鲜血依旧不停地从那人胸口涌出,流淌到了他洁白的长袍上,染红了一片。   他伸出手,颤抖了很久,也没有办法集中精神,直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开始变冷,他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手里聚集起来,笼罩住那个正渐渐失去生命的身体。   鲜血停止了流淌,身体也不再是那种令他觉得害怕的冰冷。    一种细微的声响,在这片死一样沉寂的环境里分外清晰。   那人松开的手边,滚落了一颗蓝色的宝石。   他一眼看过去,再也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手中金色的光芒霎时消失不见了。   他拿起了那块宝石,看著曲洛辰因为紧抓不放而伤痕累累的手掌。   云层越来越厚,完全遮挡住了阳光。四周的海水没有任何的波动和涟漪,颜色也是一片暗沉。   天使身上原本浅浅的光芒突然浓烈起来,渐渐变得耀眼,渐渐不能直视。   最後,一道道剧烈的光芒,从他的身体内部射了出来,像是要割裂一切似的划破天际。   那光芒炽烈得让所有人捂住了眼睛。   等到那种刺痛皮肤的感觉完全消失的时候,伊丽莎白偷偷地抬起了眼睛。   那个金发的美丽天使已经不在,代替他怀抱著曲洛辰的,是一团像是燃烧著的光。确切的说,那是一个燃烧著金色光芒的、近乎於透明的形象,但那轮廓和翅膀,依稀就是刚才那个天使的模样。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犹豫的……我为什麽要犹豫?我为什麽要让你受伤?」有一小片的光芒离开了他的面孔,像水珠一样滴落在曲洛辰苍白的脸上,然後变成细碎的光尘消失在了空中。   曲洛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因为眼前强烈的光芒一阵晕眩。   「佩罗……」那声音轻微得就像要消散在空气里一样。   「辰!」他急忙深吸了口气,收敛起失控的情绪引起的变化。   曲洛辰朝他伸出手,却又在下一刻收了回来。   他一把抓住,贴上了自己正慢慢变回实体的脸颊。   曲洛辰像是想要说话,先呛咳了一声,有些粉色的泡沫从嘴角咳了出来。   他的眉头一皱,抓著曲洛辰的手一阵收紧。   「不,还是应该叫您米迦勒大人吧!」曲洛辰用尽全力笑了一笑:「真是让您费心了,不过这也没什麽必要……」   「辰,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说话了,我这就想办法……」   他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曲洛辰的嘴角蜿蜒著流下了一行鲜血,呼吸也急促起来。   米迦勒伸出手覆到他的伤口上,却颤抖著,再也没有办法凝聚起力量,只能发出淡淡的光芒,暂时缓解流血的速度。   「我死了以後,一定会下地狱的……」曲洛辰自嘲地笑著。   「不会的,你哪里也不会去,我哪里也不会让你去的。」米迦勒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慌乱。   「说什麽呢?米迦勒大人……」曲洛辰垂低了视线:「请不要说这样的话,让人误解……就不好了……」   「对不起,要不是我刚才犹豫了……你原本不会受伤,我以为你能躲过的,要不是我没有想到你会突然改变方向,要不是我在犹豫要不要现身……」   米迦勒的目光,落到了一旁那颗兀自闪烁著的蓝色钻石上面:「要不是……我给了这颗钻石……」   「是啊!我早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因为贪财丢了性命,只是没想到会这麽早。」曲洛辰用力吐出了一口鲜血,觉得胸口的压抑感减轻了不少:「果然还是报应……」   「别再说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米迦勒大声地打断了他:「你为什麽到了现在还不肯承认呢?难道要你承认爱上我,就那麽困难吗?」   「没有……」   「我爱你,曲洛辰。」   我爱你。   坚定清澈,就像是许下了一个永永远远的誓言。   这个誓言在空旷寂静的天地之间回?著,回?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起了阵阵的心悸……   曲洛辰慢慢抬起眼帘,那种充满痛苦和忧愁的幽蓝色,落进他的眼里,撞进了他的心,绞痛了他的灵魂。   为什麽要说……为什麽要说破?说破了以後,你让我怎麽面对?   「不要乱说,你……是一个天使……我怎麽会爱上一个长翅膀的天使……」曲洛辰断断续续地否认著:「我知道我这一辈子看起来是很凄惨,可你也不必为了安慰我……」   「请不要说谎了,请你不要再对我说谎了。」米迦勒用力把他搂到了怀里:「你为什麽那麽冷淡,让我以为你不在乎我?   「你为什麽不开口?要是你开了口,我一定会留在你的身边。为什麽那麽轻易地拒绝了我?为什麽……要这样来告诉我……」   「我只是……只是……」曲洛辰颤抖著嘴唇:「你是天使,不要说什麽爱上我之类的蠢话。你只是第一眼看见了我……」   「不是!」米迦勒轻柔地对他说:「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走进那间房间之前,我就看到了你,你伸手碰触到我,我也同时碰触到了你的灵魂。你选择了我,而我爱上了你,就是这麽简单的事情。」   「不,如果那是别人的话……」   「辰,你为什麽这麽执著於这个问题呢?换了是另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会是什麽结果,但那个人是你啊!虽然看起来是你的选择,但事实上是我选择了你。我来到这里,并不完全是为了这个已经被人类带往另一个方向的世界。」   米迦勒把脸埋进了曲洛辰的颈项:「辰,我是为了和你相遇,才把你带进了那个房间。我是为了能追得上你,才强迫自己迅速地成长。我是为了让你明白你对我的心意,才强迫自己暂时离开你的身边。   「可是,我回到了你身边,却发现就是因为我……而害了你……」   曲洛辰听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一个字也没有漏地听了进去。   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直到米迦勒颤抖著抬起头,看著曲洛辰迷蒙的双眼,他才轻轻地咳了几声。   「我不知道该怎麽说,我生来,就是一个失败的范例。我一直都在追求刺激和一时的快乐,我不相信自己能够得到真正想要的,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就和你一样遥不可及……我觉得相信那些很愚蠢……」   曲洛辰转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伊丽莎白,脸色居然不再那麽苍白灰暗,隐隐有了光采:「我还记得第一次,在那幅画上看见你的那一个瞬间,我想要是我能够拥有这样的人,也许就不会再有不满足的感觉。   「但是,你真的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才发现我错了……」   「辰……」米迦勒痛苦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害怕下一刻,他会说出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我发现自己错了,原来,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在失去的恐惧之中终日惶恐。」曲洛辰勾起了嘴角,笑得有点苦涩:「我一直在想,你为什麽会是一个天使,要是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那该多好。就算你还是个孩子,我也会慢慢等你长大,让你永远无法离开我的身边。   「但你不是……你是我留不住的人,你的这些翅膀,会带著你远远离开,到我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去。」   米迦勒惊讶地看著他,为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辰……你为什麽不对我说呢?你可以要求……」   「我的要求,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从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的母亲无数次地推开我要求拥抱的手,我就明白被拒绝的滋味有多不好受……要是你拒绝了,我想我会受不了的……」   曲洛辰摸摸米迦勒的头发,就像他前一阵还是少年的样子时,偶尔会对他做的动作。「你看,人类是多麽地复杂,在你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你可以轻易地说出心里的话,我却梗在喉咙里,又犹犹豫豫地咽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早知道是这样,早知道是这样……我怎麽会做出那麽蠢的事情来……」   「不,我们两个……要是那样告别了也好……」曲洛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相遇得还是太晚……要是……」   要是我在还有争取的勇气时遇上了你,那该多好……   曲洛辰并没有说出口,但是米迦勒却在他的眼睛里看明白了。   「你是第一个真正说爱我的人,谢谢你……佩罗!」犹豫了几秒,曲洛辰还是喊出了这个名字:「能遇上你……真好……」   米迦勒看著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胸口一阵寒冷。   「如果我们下一次还能相遇,我想我就能像你一样,坦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了。」曲洛辰轻声地说著:「如果……如果我们还能相遇……」   他偎向米迦勒的怀里,那种微凉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有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在一旁静默的众人眼里,曲洛辰只是闭上眼睛、靠近了米迦勒的怀里,但米迦勒却看见曲洛辰的胸口,有一点一点金色的光芒慢慢飘散了出来。   「不??」他朝空中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些光芒:「不要走,不要……」   那些光芒却顽皮地穿透了他的手心,慢慢地飘向天际。   米迦勒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依稀听见自己的身体里,有什麽部分突然死去的声音,他垂下手来,低头看著怀里宛如沉睡过去的曲洛辰,然後俯下脸,轻轻地把嘴唇慢慢贴合到了那张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上。   残留的些许温度,一如既往地温热了米迦勒的唇。   他想起了,自己在长眠中的时候,是因为感觉到了那个闪著柔和光芒的灵魂靠近,而渐渐苏醒。那是一种浅浅的、有些抑郁和灰暗的颜色,却有著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光芒,就是那种温暖的光芒强烈地吸引著他,让他打开了通往人类世界的大门。   「对不起,辰,是我引诱了你的目光,代替他醒了过来。原本该醒来的那个,不是我……」   他微微离开了已经有些变冷的嘴唇,用别人无法听清的声音,在曲洛辰的耳边说著:「离我们来到的时间还很长,是我自私地想和你相遇,代替了真正会肃清这个世界的他,第一个醒了过来……而我,应该是在久远的破灭之後才醒来的那一个。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是害怕本来就无法靠近的你,离我更远……」   在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了一种感觉:如果可以,就算可能会犯下无法原谅的错误,也不想错过这个灵魂。   所以,就算是我的错,就算是破灭之後也许不会再有重生……   「你也会原谅我的,是吗?」他问曲洛辰。   那些点点的金色光芒仍在缓慢溢出,穿过他金色的长发,穿过他蓝色的眼睛,穿过他雪白的羽翼,散往天上。   他搂著曲洛辰的身体,手指穿梭在柔软顺滑的黑发中间,这是曲洛辰清醒的时候,始终不肯让他对自己做的动作。   他轻轻地哼唱著歌,调子舒缓优美,用的是没有人能够听得懂的语言。   温柔而悲伤的天使怀抱著就要逝去的人,低垂著头,唱著离别的曲调……   歌声传了出去,在空旷安静的天地之间,远远近近地回?著,那清澈的歌声,像是在轻柔地呼唤著谁。   蔚蓝的天空下,有些光芒汇聚起来,一点一点的金色,在半空中浮动著凝聚了起来,变成一团朦胧的光芒。   那团光芒随著歌声盘旋著,像是想要离去,却又恋恋不舍。   「辰,你听见了吗?我为你唱的这首镇魂之歌,你听得见的……」在??飘荡的回声之中,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这麽说著。   半空中的光芒突然强烈了起来,掩盖了视线中所有的一切……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尾声     罗德岱堡港口,九月十五日上午七点整。   「曲先生,您对我们的服务还觉得满意吗?」接待小姐一脸亲切甜美的笑容,看著这个懒洋洋地靠在柜台前的男人。   「很不错啊!如果不是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那就十全十美了。」柜台前的男人慵懒地看著她,一双眼睛水光潋滟,看得人心跳失控。   「很重要的东西?」接待小姐脸色微红,带著疑惑问:「难道是在船上掉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完全是那样东西的错,一声不吭地就跑得无影无踪……」那个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没礼貌,连再见也不说一声……」   「啊?」接待小姐听得是一头雾水:「那是……」   「我随口发发牢骚,你别介意啊!」他转过头,看见一旁的旋转楼梯上,正走下来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   穿著米色的洋装,精致美丽的脸上有些不耐烦,褐色的长发披散肩头,顾盼之间,总有一种妩媚优雅的风情。   她和身边面目平凡的男人说著话,从他的身边走过。   他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拎起脚边的行李袋,慢慢地跟在这两个人的後面走出了大门。   走到露天停车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他们在一辆跑车旁停了下来,他也挑了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停下。   那边慢慢开始激烈起来,争辩的声音已经能让他听见,他这才悠?地散著步靠了过去。   「我说了,我不回去!」带著愤怒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你回去跟他说,我的死活和他没什麽关系,留著这些无聊的关心给他的那些情妇好了!」   「请不要让我为难啊!小姐。」那个人的声音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温温和和,可是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你就照原话告诉他!」开车门的声音。   「那就要说抱歉……是谁?」语调一变,显然是因为没有更早发现有人在附近而有了戒心。   「我只是听见争吵声。」曲洛辰从一辆车後慢悠悠地晃了出来:「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吗?美丽的小姐?」   「多谢你的关心。」那个男人看著他,眼里的戒备没有放松,语调却是变了回来:「只是一些私人的事情。」   「是吗?」曲洛辰歪过头,故意惊讶地:「我好像听见你在强迫这位小姐,这可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喔!」   「这些事和你没什麽关系,你还是走开一点比较好。」那个男人笑咪咪地对他说:「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怎麽样呢?」曲洛辰也跟著笑,慵慵懒懒,说不出的暧昧:「你是准备用腰後面的那把……啊!对了!那把你是忘了装子弹的,应该是上衣口袋里的那把才对。不过,这麽危险的游戏,要是伤到人就不好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到底是谁?」那个男人的脸色变了,变得阴沉起来,但是手上的小动作也同时停了下来:「谁派你来的?」   「不要生气嘛!」他打了个呵欠:「我只是说,你和这位小姐的沟通方式有点问题,没什麽别的意思。」   「你是……」从他出现以後就一直盯著他看的小姐,终於开口问他:「我们是不是认识的?」   「我美丽的伊丽莎白小姐,这一招过时很多年了。」曲洛辰笑了起来。   「你认识我,你是谁?」伊丽莎白看著眼前这个给她奇怪感觉的男人:「我们真的没有在什麽地方见过吗?」   「我想是没有的。」他笑著说:「不过,能在旅程的最後遇到你这麽美丽的人,我还是觉得非常荣幸。」   「真的吗?」   「当然了,我叫做曲洛辰,你一定想不起来有听过这个名字吧!」趁她低下头在想的时候,曲洛辰回头看了看那个有些震惊的男人,对他眨了眨眼睛。   「是没有,不过我总觉得……」   「这样看起来,说不定我们两个是前世的恋人呢!」曲洛辰夸张地说:「後来你被一个无耻的老家伙抢走了,我们被迫分离……」   「请不要胡说。」   伊丽莎白先看看那个抢在她前面出声的男人,才回过头来对著曲洛辰说:「请你清楚地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曲洛辰一脸哀怨地问:「那还有可能就是因为,一个无耻的傻瓜抢走了我,对你施了遗忘的咒语,所以你才不记得了。」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呢?」曲洛辰走近了两步,一双眼睛温柔蛊惑地盯著她:「书上不是说,只要一个吻,美丽的公主就能醒过来了……」   伊丽莎白被他那双眼睛看得有些失神,几乎是毫无抗拒地被他搂到了怀里,茫然地看著他的脸俯下来,一寸一寸地靠近她的嘴唇……   就在还有几公分,两个人的嘴就要碰到一起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十分轻微的声音。   这个声音就像是在她的耳边响起,下一刻,她就看见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断靠近的动作停了下来,呼出的气息都能闻得到了,却是在碰到她之前停了下来。   「你来干什麽?」收起戏谑的笑容,曲洛辰没什麽表情地开了口:「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他怀里的伊丽莎白听到了一声叹息。   「不要吻她……」发出这声叹息的人这麽说:「辰……」   伊丽莎白侧过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说是一道光一点也不过分,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道金色的光芒一样,在她眼前烁烁生辉。   金色的长发用银色的发带绑著放在胸前,完美的脸上有一双蓝眼睛,那种蓝色就像是大海的颜色,深邃却又清澈,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眼睛里,会同时存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圣洁的,带著光芒的……   「天使……」她忍不住喃喃地说了出来。   「你弄错了。」曲洛辰也一样轻声地说:「这只是个普通的傻瓜而已,我们继续,不要理他就好。」   「辰……」   伊丽莎白只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才发现,原本离她很近的曲洛辰,不知什麽时候被那个金色头发的、像天使一样的男人搂到了怀里。   搂著,还吻了……   那种激烈的程度,让她的脸飞快地烧红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天使结束了这个吻,却没有放手,把头紧紧地埋进了曲洛辰的颈项。   被吻得昏头转向的曲洛辰,好不容易摆脱了晕眩,看见伊丽莎白瞠目结舌的表情,脸上闪过了一丝红晕。   「你做什麽?」曲洛辰有些恼怒地推开他:「你不是躲著我的吗?现在又怎麽舍得出现了?」   「不要!」天使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带著忧伤的表情:「我不要你吻她!」   「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偏偏要吻!」曲洛辰眯起眼睛,一把拉过在状况外的伊丽莎白,作势又要吻下去。   天使有些慌张地要推开她。   「这和你有什麽关系,你喜欢躲著就继续躲著好了。我已经受够了,你以为我有多少时间和你瞎耗啊?」   「不行!她不可以碰你!」   伊丽莎白就这样被拉来推去的。   「住手!」她终於站稳了脚,做出停止的手势:「你们这是在干什麽?」   「你不要吻她,好吗?」天使一样的男人,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抑郁:「你知道我会有多难过……」   「你为什麽会难过呢?」曲洛辰静静地看著他问。   「我爱你,辰。看见你吻她,我的心里很不舒服……」   完全被忽略的伊丽莎白,惊愕地看著眼前这两个出色的男人。   「你等一下。」曲洛辰突然对他说,低头在伊丽莎白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伊丽莎白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了震惊。   「不,我不相信。」她反驳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   「伊丽莎白。」曲洛辰朝她微笑著,不知怎麽就让她的心里一酸:「幸好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回去吧!不论怎样,逃避始终不是解决的办法,这样过完一生,你真的可以忍受吗?」   伊丽莎白侧过头,有一种哀伤慢慢地浮上她的脸颊。   「伊丽莎白……」   「我知道了。你说得对,我的确太懦弱了。」她苦笑著说:「也好也好!就算是彻底死心,也总好过现在……」   曲洛辰拿起了她的手,为她套上了一枚戒指。   她愕然地看著这眼熟的红宝石戒指:「这个不是……」   「是礼物!」曲洛辰朝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伊丽莎白想说些什麽,可在接触到他身後那双眼睛的时候,闭上了嘴,   「再见!」她舒了口气,转身往车子走去:「我现在居然有点相信了,骗人的王子和抢走王子的傻瓜!」   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为她拉开了车门,转身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好了,轮到你了。」看著车子驶离,曲洛辰背对著他开口:「除了这个,你还想说什麽?」   「辰……」   曲洛辰的嘴角慢慢地向上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既然你总是那麽大声地在说爱我,那你躲什麽躲?老是偷偷瞧著我就那麽有趣?」   「我是怕……」   「你怕我生气?」曲洛辰转过头,扬了扬眉毛:「还是怕我说出你最害怕的答案?」   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你真的没有在听我说话。」曲洛辰拉过他的脸:「睁开眼睛!」   他依言睁开,曲洛辰认真的表情映进了他的眼睛。   「我那时最後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曲洛辰缓慢又清楚地对他说:「如果我们还能相遇,我就会告诉你的!」   「可是……我还是欺骗了你……」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痛苦:「而且我为了救你,还是唱了那首镇魂歌,那是为了将要重生的大地和天空吟唱的歌曲,我却唱出了你的名字。那样的话,我并不知道会有什麽样的後果……」   「你後悔了吗?」曲洛辰问他:「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就会看著我死去吗?」   「不会。」他坚定地回答:「哪怕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哪怕这天地间的生命不再有重生的机会……那根本就不能和你相比……」   「那你在怕什麽呢?你做得很好啊!」曲洛辰一脸的不在意:「要是我随随便便就死掉了,你大概永远都会难过吧!我还是不要死比较好呢!」   「可是……」   「人类已经走上不同的道路了,未来如何,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曲洛辰抬头看著天空:「就像我遇上了天使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在发生,说人类一定会毁灭,还是为时过早吧!」   「辰……」他把曲洛辰搂到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爱我吗?」   曲洛辰笑了笑:「你终於问了啊!」   在等待答案的那段时间,他的心几乎没有跳过,所以,那几个眨眼的时间,在他的感觉里简直就是永恒的漫长。   「佩罗这名字是傻了点。」曲洛辰说了,可是完全是不相干的事情:「可是我还是喜欢这个名字,我以後就这麽叫你行吗?」   他点了点头。   「那麽,我的佩罗……」曲洛辰轻声地说:「我爱你。」   蔚蓝的海岸边,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天使,紧紧地抱著一个人类。海风吹了过来,带著温暖的湿气,就像他们之间绵延的情感……   这个时候,曲洛辰的眼睛扫过了港口的巨轮,有些什麽东西闪过了他的脑海。   好像,忘了什麽东西?   三秒钟後,曲洛辰就放弃去想了。   管他的!既然想不起来,就不是什麽重要的东西吧!   这个时候,某个「被忘记了的东西」,正一片茫然地坐在冰岛的国际刑警总部……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会拿著这些『国宝』,像个白痴一样在酒吧喝醉酒,也不知道这些见鬼的东西怎麽会在我手里的!」   那个「不重要的东西」顶著熊猫眼,仰天长啸:「天啊!我好冤枉啊!六月飞霜!惨无人道!我要告你们栽赃陷害,虐待囚犯!罔顾人权,欺压善良百姓……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烂人这麽玩我,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全文完   《枕头天使》全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现在 十月   “嗨!”   玻璃门被推开,探进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回应她的,是大大的一个喷嚏。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叫阿秋,用不著这么大声地自我介绍了。”   “对不起。”门内的人在缓过气来以后开口道歉:“我又感冒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她推开门走了进来。“我知道你从初秋开始到春天以前都会处于昏昏沉沈神智不清的状态。”   再没有见过第二个这种对感冒病毒毫无抗体的同类。   “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小心被传染到。”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口鼻。   “无所谓。”她倒是大刺刺地走进柜台里面,坐到他对面:“就你一个人?小曹又跷头了?”   “她说去买女士必需品了。”他笑笑,把手边的清单归置整齐。   “又买?照这种频率,她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她大大地“嗤”了一声。   “何曼,你总算是个女人,别这么口没遮拦的。”他瞪了一眼:“被别人听见了多不好。”   “去!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一向就是这样的,有什么不好啊?”何曼把脚放到桌上,摆出“我是流氓”的架势。   “你真的很空。”他拿起清单,往里间的仓库走去:“我还要清点,找别人玩去。”   “历秋。”她急忙追上去:“我刚刚看见小曹在十八楼摸鱼,我去把她揪下来帮忙吧!”   “不用了。”历秋打开灯,从第一个架子上开始清点:“你回去吧!不小心被你们经理撞见就糟了。”   “他哪会来这里?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是在说你的那些‘好同事’,她们也太过分了吧!每天都这样,上班呢就混吃等死,让你一个人干全部的工作,薪水又不见她们分你一份。你这样恨吃亏!!”何曼直跳脚:“你像个不要钱的菲佣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被她这么一吵,头都有点隐隐作痛了:“反正没多少事,我一个人做也无所谓。”   “唉──!”何曼突然叹了口气,找了个纸箱一屁股坐了下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是吗?”他处惊不变,客气地问那个“自首犯”:“告解不是应该去教堂的吗?”   “要不是这么多年以来你被我指使成了习惯,你也不会有这种任人摆布的奴性。”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摆出懊悔的模样:“所以,阿秋,我会对你负责的。”   “什么?”历秋终于停了下来,把目光移回到纸箱上那位姑娘坚定又温柔的脸上。“我有听到‘负责’这个字眼吗?”   “是的,阿秋。我最近一直在反省,自从六年前我们第一次邂逅,你对我一见钟情,我们两情相悦,时时刻刻都为对方尽心尽力。你对我更是呵护倍至,不但为我买饭写报告,连考试时也冒著生命危险帮我作弊。可是,我一直不知道珍惜你对我的绵绵爱意。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终于了解你对我有多么重要。从这一刻开始,我要对你负起责任,让我们一起燃烧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九十六号,九十七号。”历秋自言自语:“九十七号昨天超期……”   “历、秋。”某个温柔的姑娘抓狂了:“你有在听吗?”   “有啊!”他低头勾掉九十七一栏,在旁边写上注释。   “我在对你表白爱意,你专心一点好不好!”   “OK!”他满意地看著清单。“我很专心在听。”   “我对你的爱……”嘴角抽搐了几下:“你和我……”   该死!唱不下去了!   “不行。”历秋抬起头,镜片下的眼睛笑著瞄了过来:“不论你怎样深爱著我,我也不会和你一起去搞砸今晚的相亲宴。”   “原来……”眼睛转过三圈,温柔的姑娘变得有点危险。“历秋,你怎么会知道的?”   “早上大姐打过电话给我,说你今晚要去会见青年才俊。严重警告我不许被威逼利诱,否则的话她是不会放过我的。”   “坏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危险开始变得惊慌:“我最心爱的阿秋,你不会被强权所迫失去自我的意识,弃我于不顾吧!我对你可是……”   “会。”历秋平静地打断她:“我会。”   “啊!叛徒!”她凄凉地尖叫:“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们的感情,把我独自推进火坑呢?”   “我当年之所以帮你跑腿干杂事,作弊写报告,是因为我大姐看上了你小叔。你跟她说如果让我当你的佣人就帮她钓到你小叔。”这是当年的原话,他可记得一清二楚:“除了我以外,历夏和历冬她们也帮你做了不少苦工。如果你只爱我不爱她们就太说不过去了。”   “历秋,你别这么无情嘛!”死小孩,居然这么爱记仇。“你看,我们这么有缘份,从上了大学就再也没有分开,这么近的距离,我偷偷地爱上了你也很有可能啊!”   “严格地说,你的公司在三十七层,我在底楼商场的失物招领部工作。如果不是你天天跑下来睡午觉,想要碰巧见一面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喂!你够了吧!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何大小姐终于露出了她狰狞的真面目,一只脚踏到了架子上,双手环胸,目露凶光:“既然你早就被我用惯了,也不差这一两次,就这么说定了!”   “不行。”历秋还是慢条斯理地拒绝:“我答应了大姐,何况我根本就不想淌这趟混水。”   “为什么?帮个忙啦!”口气有点软化了:“乖!听话嘛!”   “你小叔已经是我姐夫了,而且你也没有第二个小叔介绍给我的姐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软硬不吃?   这死小孩真难搞!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最后一招,耍无赖。   “也好啊!”历秋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大姐正好让我看住你,她会亲自把你领回去的。”   呃!   “历秋,算你狠!”失策啊失策,怎么会忘了历家的女人个个都很可怕,历秋虽然是男人,可毕竟是她们的亲兄弟。一直以来一直当他好欺负,难保不是最难缠的那一个。   不玩了!   “我恨你,历秋!我诅咒你出门就被车子撞死!”何大小姐低著头,带著哭音以雷霆万钧之势夺门而出。   乘还有半个小时,就算用抢的也要抓到个男人出来。   “阿秋,何小姐怎么了?”刚进门的小曹吃惊地问:“我看见她在大堂里拖著一个男人,还笑得很奇怪呢!”   何小姐虽然是这栋大楼里最出名的美女,但给人的感觉老是怪怪的……   “你别在意。”历秋一边清点盒子里的杂物,一边笑著回答:“快到年底的时候,他们家就会有人犯这种病,等过了年开春以后就会好了。”   小曹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何小姐有花痴啊!可那不是在春天发病比较多的吗?”   “不是,你别乱说。”历秋心情很好地打了两个喷嚏:“只是某种过敏。”   花痴?这招有新意又够独到,不知何曼想不想得到呢?   已经二十四岁了吗?   还真是有点可怜!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过去 青田城 君家   君家古旧华美的大宅里,传出一阵阵慌乱的声响。   “快去把胡大夫找来,大少爷醒了,快去啊!”   不一会儿,几乎宅院里所有的主子下人们,都聚集到了这个院落里来,平时沈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非凡。   “大夫是怎么说的?”主子之一拉住了从屋里走出来的丫鬟,语气之中不无焦急:“不会像上次一样,只是动了动眼珠吧!”   “三少爷,您先别急啊!大夫还什么都没说呢!”那清秀的丫鬟显然是被他抓痛了,皱著眉说:“不过,奴婢倒是瞧见大少爷真的睁眼看了人。在胡大夫下针的时候,也是出入气分明了起来。”   “这就好,这就好!”三少爷大大地松了口气:“皇天厚爱,君家列祖列宗庇佑,大哥这回真是逢凶化吉了。”   “明珠,怜秋。”他立刻回头吩咐:“你们两个快去宗祠里酬谢先祖,这里有我就行了。”   “是的,三哥。”两个样貌年龄十分相似的少女应了一声,带著几个丫鬟走了。   “怀郎!怀郎!”一阵凄切的叫喊从院门外传了过来。   三少爷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立刻微不可闻地低咒了一声。   伴著叫喊,从门口冲进来一个婀娜动人的身影,踉踉跄跄地飞奔过来。   “怀郎!”那一声声喊得哀婉凄凉,真是令闻者无不伤心。   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君家三少爷君莫舞。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冷冷斥喝:“大哥是醒了又不是恶化,你这样哭丧一样奔过来也不怕触了霉头。”   那女子被他一阵抢白,精致的脸蛋上立刻时青时白,但碍于身份又不能发作,只好撇了撇嘴:“三少爷怎么这么说话啊!我也只是关心怀郎嘛!”   君莫舞并不理会她,朝她身后另一个紧紧跟著又安安静静的身影发问:“素言,怎么来得这么晚?”   “回三少爷,我刚才正巧在怡琳的房里,所以……”这个说话的女人和先前那个艳丽女子正是及尽相反的类型,清雅温婉,端庄有度。   “算了,我知道了。”君莫舞没好气地撇了眼那件色彩斑斓的织锦缎衣裳,还有额头上花样繁复的金色花钿。   居然有空往头上粘那种东西,这女人的脑子怎么长的?   “三少爷,我这也是为了怀郎,他一向最喜欢看见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是想让怀郎一醒过来就看见我最美丽的样子,他一高兴兴许马上就会好了也说不定嘛!”为了君莫舞眼睛里明显的不悦,她努力辩解了一下:“本来我想让素言也好好打扮打扮,可她死活就是不肯。我一想也对,反正怀郎见惯了她这副样子,万一待会吓到怀郎就是我的不是了,所以啊……”   “够了!”君莫舞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既然来了,就安安静静一旁待著,怎么算你还是我君家的人,别不知进退,徒惹人笑话。”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嘴碎又无聊的女人,也不知大哥是看上了她哪一点。长得是妩媚妖娆,可这性子……唉──!真是连素言的一根手指头也及不上。   正在这时,房门打开了。   那个据说是青田城里最好的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   脸上面无表情。   “胡大夫,我大哥他……”君莫舞的心往下一沉。   “恭喜君三少爷,大少爷醒过来了,而且躯体无碍,只要加以时日,定可以完全康复。不过……”胡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胡大夫,不过什么,你快点说吧!”他恨不得立刻踹这总爱装模做样的死老头两脚。   “就如我当日所诊,君大少爷之所以昏睡旬月,是由于脑后受创。所以我说了,就算是大少爷得以苏醒,这人么……”   “什么?”一声尖叫抢在君莫舞之前喊了出来:“你是说他真会变成傻子了?”   “怡琳,别这样,让大夫把话说完。”眼看君莫舞又要发作,素言立刻一把拉住了失态的怡琳。   “大家先不要著急,事情倒是没有严重到如此的地步。大少爷的病症,依医书上的说法,神智之窍居于耳后,方寸之地有蕴五华,魂魄失神离窍,是为离魂,夫……”   “胡大夫,麻烦你说我们听得懂的话,行吗?”君莫舞几近咬牙切齿。   “简单来说,君大少爷他……”胡大夫摇了摇头,因为没发挥到他渊博的学识而感到无奈。   “什么?离魂症?”一时间,惊声四起。   接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得出话来了。   “那不就是和傻子一样?”怡琳小声地嘀咕。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胡大夫卖弄起来:“大家也不必这么绝望,这种病症虽重者神智形如三岁稚儿,但我方才看大少爷双目神情并不涣散。虽然目前不能确诊,但绝不至于痴傻。”   “胡大夫,你说简单点好不好?我大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君莫舞耐著性子问。   “三少爷不必担忧,这种病症对神智不会有太大影响。严重些,恢复成年幼时的记忆。”胡大夫摸摸胡须:“最乐观的,是忘记昏睡前几天所发生的事。”   “那就好。”君莫舞舒了口气,心放下了一半。   “那怀郎不就成了小孩子?”怡琳皱著眉头。   素言只好用力拉她的衣袖。   “素言,那我们可怎么办啊?要是怀郎和清遥一样叫我姨,那可怎么办?”   “来人,送胡大夫。”君莫舞特意提高了嗓子。   “老夫过两日来为君大少爷复诊。”胡大夫知机地离开:“大少爷元气大伤,尽量让他多休息。”   经过怡琳的身边,君莫舞小声地撂下狠话:“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把你赶出君家。”   现在君家主事的人是他,他说的话最有份量。有这一层,怡琳只能悻悻然地住了嘴。   “素言,你留下照顾大哥,至于怡琳,你回自己房里待著就好。”君莫舞吩咐完,跟著大夫出了院子。   “听到了吧!那就由你照顾怀郎了。”等他走远,怡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回去了,这么早爬起来,还真是累呢!”   说完,边打著呵欠边走开了。   留下的素言,望著紧闭的房门,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昏沉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些人在门外的谈话他都听见了。   其实,从醒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不太对劲。他可不认为会有哪家医院的病床会用这种雕满飞禽走兽的木质床梁,还有绣著精美纹样的丝绢帐子。   然后,是一个打扮古怪的老头替他针灸推拿了一阵,那使他浑身的酸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可那老头之后问的问题让他觉得难以理解。   什么君家大少爷?什么青田城?   他很想问清楚,可试了好几次,也发不出什么完整的音节。   于是,他只能摇头。   不知道什么君家大少爷,不知道什么青田城。   后来,那老头子摸著胡子叹气,走出去向那群已经在门口吵了半天的人宣布自己得了“离魂症“。   这个“离魂症”听起来像是记忆丧失的意思。   可他失忆了吗?   他不觉得。   他当然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记得从小到大所发生过的任何事情。   他叫历秋,在昏倒前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诅咒你出门就被车子撞死!   好一个何曼,果然不是一般的恶毒,那辆车子八成是她故意安排的。   幸亏他好像大难不死,这……现在看,真的只是好像吧!   因为他很确定,这用眼角的余光就瞟得到长头发,以及掌心里明显长的恐怖的手指甲绝不会是自己的。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留过长到领子上的头发以及超过指尖五毫米的指甲。这方面,他是有轻微洁癖的,家里人都知道这一点。   他也不会以为这是二姐历夏的恶作剧,虽然她以前是干过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傻事,不过不可能这么过火。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最想开口要面镜子。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会是比地球上活著外星人更离奇的事……   正混乱时,门又被推开了。   他撑起一丝清醒,看见一片浅浅的蓝色飘到了眼前。   是一个穿著浅蓝色衣服的女人。   这个……是古时候的打扮吧!   那女人用温柔的声音行了个礼,好中规中矩,历夏和何曼八辈子也学不会这种从容娴静的吧!   可是……相公?   不会吧!   在迷迷糊糊睡著以前,他有了好大一个困扰。   他有结过婚吗?   京城 钦天监大司监府邸   “启禀主上!”   因为天气阴寒显得更加幽暗的大厅里,一个人恭敬地屈膝跪在地上,另一个人坐在主位上,手捧著一块黄绢,细细看著。   “青田城有急报。”跪著的人不敢抬头,心里却开始不安。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也不见有什么回话。主子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青田城?”终于,那个人放下了手中的黄绢,漫不经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君怀忧醒了,就在今日清晨时分。君莫舞请了胡硕献过府诊治,结果是君怀忧性命无碍,但疑似得了‘离魂症’。”   大厅里又陷入寂静。   “离魂症啊!”上面的那人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正是,据说得此症者……”话没说完,就被一只抬起的手打断了。   “我知道。”那人轻声叹了口气:“君怀忧的运气真好,这样也死不了啊!”   下面的人哪敢接他的话。   “下去吧!看紧一点,有事再报。”他挥挥手,让人退下。   “怎么会这样呢?”他又拿起黄绢,自言自语:“明明就该死了,居然活了过来。连命盘也突然变得这么古怪……”   黄绢上,层叠交错,尽是常人看不懂的文字。   那人就这么侧头举起,颠颠倒倒的,看了很久很久……   青田城 君家   他现在叫做君怀忧。   君怀忧,听起来虽然有点心怀家国的意思,但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背……   不过,幸好不叫君莫舞……   “大哥!大哥!”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动。   “嗯!”他回过神来,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我是在想想‘从前’。”   “大哥也别太著急了。”君莫舞坐在床边安慰他:“胡大夫说大哥的情况很好,不久就能下床走动了。至于记起以前的事,只要花些时间,也不是不可能的。来日方长嘛!”   “是吗?”他假装皱起眉头:“可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万一……要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那也没什么关系!”君莫舞立即接口:“大哥就是一辈子不记得从前了,也还是大哥。”   “谢谢你,莫舞。”这几天来,开始习惯这些人说话的方式了。幸好他一向对假装很有天份,这才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他设想了许多的可能性,觉得顺著他们的说法才是最好。   说出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事,人谁也会吓到的吧!万一,被斩妖除魔了也不太好。   所以,君怀忧就君怀忧喽!反正这地方人地生疏,还是另一个时代。与其大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还不如先静观其变再说吧!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是一个更令人头痛的问题了,不过既然百慕大之谜到今天还没有解开,人被雷劈了会有特异功能。那么,历秋死了以后附到一个古人的身上复活也不是太奇怪吧!   听说,有人总梦到什么前世,既然下辈子都会有记忆,说不定君怀忧就是历秋的前世……   “大哥,你可是想起什么了?”君莫舞看他笑得很奇怪 ,忍不住问:“是不是记起什么事?”   “不。”他摇头:“我只是在感动,大家这么关心我,我觉得很安心。”   这倒不是假的,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他都很好,让他为君怀忧觉得有点难过。   “应该的!大哥是一家之主,大家都希望你早日康复。”   他笑著点了点头。   这几天,已经见过了大部分的君家人。   君莫舞,君明珠,君怜秋是君家的主子,也就是君怀忧的三个弟妹。   温柔娴静的周素言,以及那个略显做作的宋怡琳,都是君怀忧的妾室。   古代男人最被羡慕的,就是这种齐人之福吧!   不过他是例外,倒不是说他不正常。只是第一,她们虽然美艳清秀,各具特色,是赏心悦目的,足见君怀忧眼光之好。可问题正是在这里,她们是君怀忧的妾室而不是他历秋的。第二,从小到大,在“新时代独立女性群”里长大的历秋,被灌输的,离不开尊重女性,女权至上的观念。   妾室,简直就是污辱性的名词,是女性的耻辱。古代的女性实在是太可怜了!历秋,要是让我知道你敢脚踏两条船,我一定第一个把你大义灭亲了!   一想到身为考古学家的二姐总是这么慷慨激昂地在家里开声讨会,他哪里会有和别人一起糟蹋这些“可怜女性”的心情。   这君怀忧也是过份,听说是前妻早死,却不正正经经再娶个老婆,还耽误著两个如花的生命,不是犯罪嘛!   麻烦的是,人倒是死了,却把这个罪名留给了无辜的,曾经想过隐居求道的历秋。   可这里的人,都不以为然吧!连那两位在内,都不觉得被错待了。   唉──!烦啊!这个……还是以后再头痛吧!   不过,有一件事……   “莫舞,要是我没有记错,你是排行第三吧!”   “是的。”   “那么,老二呢?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或者其他人说起过……”就连族谱上都没有记录,照理说就算是夭折的,也会列进去啊!   “二哥?”君莫舞的脸色变了变,他眼尖地看见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这种大家族,有什么隐晦的事情也不出奇。只是如果连“君怀忧”也不能说,就有点奇怪了。   “那倒不是。”君莫舞笑了:“只是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大哥不提起的话,我都没有想到。不错,我排行第三,上面曾经还有一个哥哥,叫做离尘。”   “君离尘?”这名字,怎么有点古怪……“他已经……”   “不,大哥你误会了。二哥他还好好地活著,只是……他和我们君家早在十五六年以前就断绝了关系。那个时候,他就离开了君家,离开了青田城。所以,族谱上把他的名字删去了,家里人也不会提起他。当年我和明珠怜秋她们还小,都没有什么印象,这些事,都是从年长的下人们那里听来的。”   “而我,就不记得了。”他点了点头。   “大哥不必介意,其实,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怎么说?”一个小孩子被家里的人断绝了关系,独自离开了故乡,还不算什么坏事?   “曾经有过消息,有人在京城里见过他。当年我们君家的‘君离尘’和现今权倾天下的‘君离尘’,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权倾天下?”对于这个词,他一点概念也没有:“什么意思?”   “君离尘是钦天监大司监,主管礼法祭祀,被封为‘国师’。当今的皇帝年幼,据说对他言听计从。所以,世人称他作‘天下王’,权力之大可见一斑。”   “这么厉害!”他略想了一下:“君家是为了避免人家说攀附权贵,所以不提起和这个‘天下王’的关系是吗?”   “正是,我们君家世代书香,虽然很久都没有人在朝为官。但家风极严,看重风骨。以前大哥就严令我不得再提起关于这个人的事,说君离尘弄权干政,是我君家之耻。”   “没那么严重吧!”这君怀忧意识真是老旧。“听起来,倒像是你们对不起他。”   再怎么说,把一个小孩子一个人赶到大街上,让他自生自灭也太过份了。君离尘都没有在“权倾天下”了以后报复他们,反倒是君怀忧,真有点小肚鸡肠。   君莫舞只是笑了笑。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莫舞,我是不是变了很多?”他决定先发制人。   “胡大夫说了,大哥醒过来以后极有可能改变性情。我是觉得大哥比从前温和了许多,虽然不同倒也不错。”事实上,是性情大变,脾气简直好得不象话,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觉得不错就好。”看来,君怀忧做人还蛮失败的,照他这么多天观察下来,君家上下都有点怕他,就连那个宋怡琳在他面前也只敢撒娇,不敢耍泼。   “大哥和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定累了。”君莫舞站了起来:“不如稍作休息,午饭过后,我再过来陪大哥说话。”   “你去忙吧!”大概是要到君家的商铺里去。“我这个样子,只能辛苦你了。”   “大哥言重了。”大哥向来不大理会商铺里的事,也没有注意过自己辛不辛苦,倒是现在体贴温柔起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大哥比起以前好相处多了……   目送君莫舞离开,历秋闭上眼睛,再一次复习了君家复杂的亲戚关系和历史。   “君怀忧,君怀忧。”他小声念著,努力让这个名字不再陌生。   还好,他一向极度容易适应环境。   “要是我说我想上山隐居修行,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看著对面的铜镜,问:“君怀忧,我是不是真的要当你啊?这一装要装到什么时候呢?”   君家的人大概有优良的遗传,一个个都长得很不错。但还是这个君怀忧最引人注意,害他偶尔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有点眼花。和这张脸相比,宋怡琳,周素言那些美女居然都要差上一截。   如果长在女人身上,八成是红颜祸水……   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漂亮干什么,害他好不习惯……   别看了,别看了,有点眼花……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京城 内皇城   “君大人到了!”   “快请进来!”纱帐后,传来动人的声音。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少有的美女。   “臣君离尘见过太后。”他在这个王朝的历史上开了太多的先例,不但进得了内皇城,就算面对国母,他也不过作揖而不需要叩拜。   “君大人免礼。来人,给君大人赐座。”   “谢太后。”他慢吞吞地坐到了铺著金色织锦的太师椅上。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问君大人来年的运势,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太后的声音从纱帐后传了出来。   一时间,宫女内侍们走得一干二净。   他没打算先开口,所以,他只是坐著,等著。   “君大人。”果不其然,有人先忍不住了。   “臣在。”他淡淡应了一声。   纱帐被撩了起来,一个宫装丽人走了出来。   “太后请回帐后,如此于礼不合,臣要告退了。”他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君离尘,你还真是狠心。”太后年轻艳丽的脸上写满了怨怼,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臣惶恐,不知太后所指何意?”   “你心里明白,要不是我让皇上请你过来,你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肯踏进这舞凤宫一步。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臣愚昧,但太后乃是一国之母,理应知道和我这样的下臣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离尘,你别这样。”她打断了君离尘,双目凄迷地望著他:“我知道,你的心里是很苦的。我们虽然不是天各一方,可是却咫尺天涯。你和我,今生今世注定了无缘相守。我只求你偶尔来见我一面,让我这日夜煎熬的心,可以好过一点,好吗?”   君离尘突然叹了口气,冷漠的面具再也带不住了:“太后,既然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又何必要自寻烦恼?你贵为当今太后,而我,只是你的臣子,就算是见了面,也只是徒增惆怅。”   “这我知道!可是你呢?我对你的心只有青天明月作证,要是能和你长相厮守,哪怕是……”   “太后,你言重了,我……这一世,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离尘。”太后痴痴地看著他。   虽然,君离尘从来没有明白表示过,但她知道,他的心里,也是有情的……   忍不住靠了过去,依偎上他的胸口。   “太后。”不料,还没有靠近,就被一把扶住了肩膀,阻止了她的动作。   君离尘扶她站稳,行了个礼:“看来太后身体恐怕有点不适,不如传召太医开些宁神滋养的药方吧!”   “不,我……”   “臣告退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君离尘已经退到了门边。   门廊外吹落的花瓣散到了他黑色的衣袍上,一片,一片,极为美丽。   一滴泪水从太后的脸颊上落了下来。   像是有所感应,他扶著门框,回过头来。   “请太后保重。”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压抑了什么:“过些时候……臣再来探望……”   说完,转身离开了。   “君大人,请留步。”在回廊上,太后的贴身女官追了上来。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   “太后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君大人。”黑色的漆盘上,有一枝带著露水的桃花。   他把桃花拿了起来,低低地叹了口气。   “替我谢谢太后赏赐。”他把花枝小心翼翼地藏进袖子,微微一笑。   “君大人请慢走。”女官红著脸低头走开了。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君离尘却又把桃花从袖子里取了出来。   放到眼前,闻见了淡淡的香气。   他笑了。   “愚蠢。”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一甩手,那枝桃花顺势在半空划了一个弧度,落到了回廊边的池塘里。   落水的那一刹,花瓣被打碎似地离开了花萼,如一片片残红跌入了深色的水面。   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早已离开,长袖翻飞,衣袂飘扬,如同……“天下之王”……   三年后──   青田城 君家   “大少爷,您回来啦!”门房撑了把伞,为他挡住了细雪。   “嗯!”他拍了拍斗篷上的积雪,站到了伞下,问:“三少爷回来了吗?”   “一早就回来了,在大厅候著您呢!”   他点点头,跟著门房进了大门。   “爹,您回来啦!”   才进门,又有人迎了出来。   “清遥,连你也到家了?看来今年我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了。”君怀忧笑著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君清遥今年十三岁,是君怀忧元配难产生下的唯一子嗣。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这孩子怯生生的,怕极了自己。可一转眼,已经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半大少年了……   一转眼,已经三年了……   “爹这回可猜错了,三叔还没到家呢!”君清遥一手挽住父亲的手臂,兴高采烈地说:“和往年一样,今年再灌醉三叔,让他搂著柱子大哭一场好了。”   “没到家?不是说一早就回来了?”   “先前倒是回来过,可转眼就被吴管事叫走了,大概是走的侧门。”   “不知是什么事。”君怀忧皱起眉。   吴管事一向很有分寸,会是什么事让他大年夜地过府叫人?   “吴管事像是要找爹的,可能在路上错过了。看他倒不像著急,不过也不开心。”君清遥回忆著:“倒是三叔说了声没什么,就跟他去了。”   “那就别管了,让你三叔心烦去吧!”君怀忧拍拍他故作成熟的脸:“今天晚上是团圆饭,什么事都要等明天再说。”   “你两位姨娘呢?”他又问:“上午不是就从碧峰寺回来了?”   “姨娘和姑姑们都在,琳姨大概在房里,还没出来呢!素姨和姑姑们还有二叔房里的宝姨在准备晚饭还有明天酬神的东西。”   “是吗?”说话间,已经到了大厅。   “相公。”眼尖的素言马上迎了出来。   “我回来了。”他把脱下的斗篷递了过去。   这时,他的妹妹们和宝云都看见了,过来行礼问好。   “大家别太劳累了。”他转过头,对素言说:“别太隆重,还神的时候心意到了就好。”   素言点头。   “宝云。”他对君莫舞的小妾说:“你有身孕,不如明天还神就不要去了,在家里歇著吧!”   “谢谢大伯关心,可宝云还是想去还神,祈求君家上下来年平安。”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宝云出生良好,性格也很温顺,不如跟莫舞说说,把她扶正也好。   “相公,要不要去把怡琳叫出来。也是时候准备给祖先们上香了。”素言轻声细语地问。   “也好,这半个月可把她闷坏了吧!”君怀忧笑了:“难得她能待到和你们一起回来。”   “才不是呢!大哥。”插嘴的是最小的怜秋:“怡琳时常一个人溜到山下的镇子上晃悠,她才不会无聊!”   “要死了!谁在说我的坏话啊!”正说著,怡琳已经一身喜气地走了进来。   “哟!怡琳姐,你今天可像只好大的红包呢!”君明珠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好鲜艳啊!”   “过年不要挡挡煞气的啊!”怡琳嗤了一声,又转向君怀忧娇笑:“相公,你看我打扮得可好?”   “当然。”君怀忧淡淡一笑:“美极了。”   “谢谢相公!”却在低眼时,有了一丝怨怼。   “你们忙你们的吧!”君怀忧对女眷们说:“我去书房了,等莫舞回来了叫我。”   “清遥,你来。”他对儿子招手:“跟我说说,这半年在书院里都学到什么了?”   父子二人相携去了。   “怡琳。”素言走了过来:“你替我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素言。”怡琳无精打采的:“你看看我,是不是青面獠牙,年老色衰了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素言吓了一跳,忙用手去摸她的额头。   “那你看看,这几年,他待我有多冷淡。”怡琳拨开了她的手做到了厅里的椅子上:“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久没进过我房里了?”   “相公他事务缠身,我们总该多体谅他一些的。”   “是啊是啊!”怡琳没好气地回嘴:“忙到连多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我可不相信,我看他八成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正寻思著要把我这下堂的小妾给赶出府呢!”   说到后来,泪光闪动,声音也大了,惹得厅里那头的人都看了过来。   “好了好了,你别伤心啊!大过年的,太不吉利了。”素言挡在她面前,递给她条手巾:“让别人看见了,还不笑话你?”   “我哪里哭了?”怡琳一向最要面子,连忙一把抢过手巾,捂了捂眼睛:“看哪个敢笑话我!”   声音却是压得低了点。   “怡琳啊!”素言拉住她的手:“你可别胡思乱想的,其实我跟你一样,心里时常没底。自从三年前相公失足受伤了以后,性子跟著变了很多。我想这个家里,任谁也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思。我常常会觉得这样的相公很是陌生,可是总这样心绪不宁也不是办法啊!往好处想,相公现在温文有礼,对我们极为尊重,也没有丝毫薄待我们的地方。像我们这样出身贫寒的女子,能有这么好的际遇,实在是不容易的了。”   “你啊!真是容易知足。”怡琳给了她一个白眼:“我跟你不一样,我宁愿相公多陪我一会也好过请什么先生教我们读书写字。女流之辈,学会那些有什么用啊?”   “相公说,这世间上任何的人和事,都不是可以预料得到的。到关键的时候能够依靠的,多数还是自己。多一些见识和本领,对我们只有好处。”   “君家现在已经是南方有名的世家,我的相公更是首屈一指的富商。他说出这种话来,不就是想赶我们出去?”她叹了口气:“素言,你是太天真了。都说相公这三年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你又猜得中他的心思了?你倒好,反正家里还在依靠你打理,我养著就只是占地方。总有一天,就算他不赶我走,我也没脸待下去了。哼!也好,早早地了结了这事,省得我整日里恍恍惚惚的。”   “谁恍恍惚惚了?”   素言还没开口,倒有人插了嘴。   “三少爷,您回来啦!”素言行了个礼。   “又在生气哪!大过年的,你倒也不休息。”君莫舞解下了披肩,递给了走过来的宝云:“总有一天,大哥吃不消你这坏脾气,把你赶出门去,看你还张不张狂?”   这一下,可正踩著了痛脚。   “我走不走是我相公的事,还不劳您三少爷操这份闲心!”怡琳躲了跺脚,恨恨地走了,末了,还撂了一句多事。   “她这是怎么了?”平时说她,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反应啊!“这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气鼓鼓的?”   “怡琳近来心情不好,三少爷就别和她计较了。”素言私下里叹了口气。   “大哥呢?他可是回来了?”君莫舞看了看,只见了女眷。   “相公已经回来了,正和清遥在书房呢!说是见您回来让去叫他。”   “不用了,我过去吧!正好有事要找他谈,今天的晚饭延后一些时间吧!”   “我这就吩咐厨房晚一些起灶。”   君莫舞怀著心事,匆匆往书房去了。   “大哥。”君莫舞扣了扣门。   “进来吧!”君怀忧的声音传了出来:“清遥,你回去厅里吧!看看有什么想要吃的,叫厨子弄了尝尝。我和你三叔谈会儿公事,过会就出去。”   清遥应了一声,往大厅去了。   “大哥。”君莫舞走了进来。   “是不是京城那里的分号出了什么事?”君怀忧神色平和地问。   “被官府封了铺子,连主事的王管事也被下了大牢。”   “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半夜里封的铺,抓的人。”   “王来仪这人向来不太牢靠,要不是看他为人老练,人面也广。我绝不会把京城的分铺交给他去打理。我料想他最多不过饱些私囊,没想到他居然有胆子作奸犯科。”   “说是在玉器行里,找到了日前官家失窃的东西。那事主像是刑部官员,当夜就带著官兵到了。”   “收受贼赃,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既然是王管事私下里行事的,只要我们和他划清界线,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才是。”   “莫舞,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件事要是解决好了,倒也算了。要是一个不巧,不但我们君家商号在京城声名大损,再也难以立足。而且在北六省的发展更会受到限制,从长远看,十分不利啊!”   “那要依大哥的看法,应该怎么办才好?”   君怀忧站了起来,绕著桌子走了几步:“从事主身上下手最为妥当,你刚才不是说他是刑部官员,这就更好办了!只要投其所好,得到他的承认,表明我君家的清白立场,流言当然不攻自破。”   “既然这样,等年节过了,我就动身上京。”君莫舞点头称是:“我会照大哥的意思去办的。”   “不,你不用去了。”君怀忧开口说:“宝云过不了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你还是留在家里照应著她。这一去恐怕要三五个月的,免得她心里不安定。”   “可是……”   “还是我去吧!君家现在由我主事,我来出面也表示慎重。加上北方各省的分号都建了一段日子了,我也想亲自去看看。相比,君家在南方根基稳固,手下都是老人了,你也不用花太多的心思。”   “去巡视分号?日子可不短啊!”各地商铺分布很广,光是大的城市就有十几处了。   “一年吧!我想各处审查一下帐目,有几家的报帐一直不清,我要仔细查验一下。”   “大哥说得有理,可是……时间会不会太长久了?”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从来没有……”他咳了一声,立刻改了口:“很久都没有出过远门了。正好趁著身体好些了,四处去看看。这一路大多经过通城大邑,很多的名胜,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大哥近年为家业劳心劳力,倒是应该出去散散心。”这两年,君怀忧为君家创出了一番新的局面,日夜操劳,难得想出去走走。“也好,有素言她们作伴,我倒也不担心。”   “莫舞,你误会了。”君怀忧失笑:“这一路舟车劳顿,不太适合带上家眷。我只准备带几个管事随从,轻装出行。要是可能,我倒是想带清遥在身边,让他多长些见识。”   “可……一路上要没有素言打点,好像……”君莫舞有点为难。   “是你好像把大哥我看得有多没用一样。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带上女眷耽误行程不说,路上也会有很多不便。这次是公事为先,少不得要先急赶到京城的,她们怎么受得了?再说各地都有我君家的商号,起居饮食会有人照应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大哥是不是过了年节就要动身?”知道他已经决定了,君莫舞也只能放弃说服他。   “不,过了元宵再走。你要知道,要说服她们,可不像跟你说这么容易的。”   “倒也是。”宋怡琳会是最麻烦的那一个。“其实,有一件事……”   “说吧!”   “大哥,算我多嘴一句。这几年,大哥对怡琳甚至素言,都很客气生疏。怡琳她生性蛮横倒也算了,素言够聪明也懂规矩,家里的事都是她在打理。大哥就算不爱她,也应该给她一个名份才是。”   “尽会说我,你自己呢?宝云是哪里不好?好歹是出身名门,为了你都不惜委身作妾,你又为什么不扶她做正室呢?”   君莫舞脸色一滞,轻轻苦笑:“大哥,我有我的难处,不足为外人道的。”   他答应了那人……此生……不与人结发……   “好,我不过问,更不会命令你什么。但和你一样,我有我自己的考虑,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   “大哥说得是。“君莫舞无奈地点了点头。   “瑞雪丰年!”君怀忧走到窗边,推窗望见白茫一片,心情极好:“来年一定是大吉之年!”   “大凶?”   千里之外。同一时刻,正有人皱眉生愠。   卦象说:“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照卦直译,是为大凶,暗示前方波折重重。   但又生意不息,暧昧不明……   他衣袖一扫,乱了卦筹。   “这是什么意思?竟一连两卦,都是这样!”他喃喃自语。   上一卦,是为:“未必逢缯缴,孤飞自可疑。”   虽用词不一,但卦意几近相同。   虽不无生路,但危难也不曾离弃……   “来人。”他略微抬高声音。   “主上。”一个作家仆打扮的男人立刻出现在门边。   “通知刑部,前几天抓起来的那批贡生里面,闹得最凶的叫马玺的那个,把他给放了。”   “是。”   他停了一下,才接著说:“我听说他寄居在京郊的方华寺里……最近好像那一片不怎么太平,方华寺是百年古刹,有不少历年来收藏的名家字画。我想,这大过年的,万一碰上杀人劫财的江洋大盗,这一寺的和尚书生可怎么办啊!”   “江洋大盗心狠手辣,很喜欢挑那种地方下手。”那人附和著。   “还有,听说他是礼部江大人的远房亲戚,明天让人把江大人送来的东西给退回去。就说,我心里明白得很,小孩子不懂事我不会计较。这礼物就免了,人么我也放了。再说我恭喜他一声,有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胸怀大志的亲戚,他可是后继有人啊!”   “是,小人记住了。”   他挥了挥手,那人作了个揖退了下去。   “可怜夜半虚席前,不问苍生问鬼神。”他带著淡淡戏谑,就著烛光自嘲,手里却又重新摆了一卦。   卦象说:“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他笑了一阵,一抬袖,把卦筹全部扫到了地下。   “富贵于我如浮云?”他冷冷一笑:“就算是浮云,也要我来决定聚合离散,你们这些鬼神又知道什么?”   他推开窗,晴朗天上落下一片浮雪。   落到了他的手背上,即时化开了。   “再怎么高洁,不是从天上落下,又被碾为尘土?”他盯著那一抹水渍,有些出神:“此时落雪,清煞出行,来年大凶。”   看来,世事如棋,变化又至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京城 三月 城南君家总铺   “爹,你这就要出去了?”君清遥探头进来,看见父亲已经准备好了。   “对,我和那位乔大人今晚有约,他说要为我饯行。”他缠上玉佩,理了理微皱的衣摆:“你也收拾好东西,早点睡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动身了。”   “爹你也要早点回来,还有……”他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尽量少喝点酒。”   “你比得上你三叔了!”君怀忧没好气地敲敲他的头:“我把你带来真是自找麻烦。”   “总之……爹你要小心些……”   “说什么呢?天子脚下,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这孩子的性格还真像莫舞,这么小就老成持重的:“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这么多天待下来,你也知道京城繁华,物产奇货也多,还想要什么,趁早让老冯陪你去买。过了今天,还不知几时才再来这里了。”   “爹……”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都是男人的书院里待了很久了。像乔玉京看著自家父亲的那种目光他也不是没见过,可偏偏对别人心思一向敏锐的父亲对于这方面实在太迟钝了。只怕说出来,还会被他取笑自己是小人之心。   虽说同是男性,可父亲八成没有意识到自己长得有多么……   特别是这两三年,父亲大病过后非但忘了从前,连身上那些迂腐死沉的气韵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风华灵秀了起来,低言浅笑间,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了,可他还是没有一丝自觉地……   就像祸水……   “清遥,在嘀咕什么呢?”   只是整理鬓发,就让人看了头晕目眩……   “没什么,爹。”暗自叹了口气,君清遥决定,回头一定要让人把马车的车窗帘子缝起来。省得一阵风吹过,就会有一个花痴纠缠过来,一阵风吹过,就有一个花痴纠缠过来……   ……不行,索性做个头套,把老爹的头遮住……还是做个布袋……   “清遥!”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人,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请早点回来。”君清遥微微一笑,极尽乖巧。   “我知道了。”好懂事的孩子,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决定了,做个布袋!   要记得留出几个小洞,把老爹闷死了可不好……   聚华镂 当夜   “不行,我喝醉了。”他抬手想挡住嘴边的杯子,可总也挡不到。明明就在眼前了,可手却老是不听使唤。“我不能再喝了。”   “怀忧兄太不给小弟面子了。”乔玉京今年二十九岁,官拜刑部侍郎,出了名的能言善辩:“酒还不过三巡,哪里会醉。来!我们再干一杯。”   二十年的陈年女儿红喝了一大坛,他的兑了水,可君怀忧货真价实地喝了大半坛,不醉才怪。   而且,这酒的后劲可不小……   “是吗?”君怀忧一手撑在桌上,扶住自己沉甸甸的头颅,一手拿著酒杯,深思恍惚:“我还没醉吗?”   “当然没有了。”佳人微熏,面如芙蓉娇色……   这君怀忧并不是脂粉气味的男人,他清雅高洁,气宇轩昂,恍如画中走出的人物。   但没有想到,醉了以后,却这样眼波流转,不可方物……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倾国倾城……   连一向看不起那些取向男色的自己……也失了魂……   “再来一杯!”心里虽然有些厌恶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大相径庭:“要是真醉了,不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不回去?”头快低到桌子上的君怀忧突然重复了一声,而且用了相对十分清醒的语调。   乔玉京一呆,拿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行!”君怀忧“啪”地一掌打到桌上,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直到他跌跌撞撞地打开门,乔玉京才反应过来。   “君兄,君兄!”他一把拉住君怀忧:“你我还未尽兴,天色还早。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不行!清遥……在等我……”他用力推开乔玉京。   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的乔玉京,一时不察松开了手。   一推一放之间,君怀忧向后急倒了过去……   一片惊呼之声。   他们两个的雅间在二楼,出门正对就是楼梯。这君怀忧往后倒去,正是要摔下楼梯去了……   楼下虽然不少人在看著,却没有一个人反应得过来……   胆小的都不敢再看了……   “啊!”君怀忧失去平衡,小声惊呼了一下,接著双手乱舞,想抓住点什么。   倒是给他抓住了!   他一抓到实物,立即把重心放了过去。   “好险啊!”他大口吐了气,靠在“实物”上:“还好我身手敏捷……”   他往下看著,眼前的东西都是层层叠叠的:“这楼梯有几百层吧!摔下去会痛死呢!”   四周没有一丝声响……   我没摔下去,大家不高兴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正看见乔玉京死白的脸色……   “乔大人,我没事,你别这么担心……”他微微一笑:“你看我抓住了一个……”   一个……什么啊……   他这才想到要看看“救命恩物”的模样……   这锦绸真是好料子……   这头发,比锦绸还要亮,好头发!   这皮肤比怡琳白多了,不过怡琳的气血比这个好……   眼睛怎么这么黑啊!暗暗的……   这个样子……蛮眼熟……   他偎在那锦绸上晕晕乎乎地看著……   他是醉了,可乔玉京没有。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君怀忧是怎么一把抓住了正从旁边雅座里走出来的这个男人……   非但一把抓住了,还靠在那人身上,上下其手,从衣服一直摸到了那人的脸上……   要命的是,君怀忧抓著的这个男人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一个真正“要命”的男人啊!   “下官刑部侍郎乔玉京,见过辅国大人,见过右丞相。”他面如土色地跪了下去。   “乔侍郎,免礼吧!我们既然都身著便服,不是在朝堂之上,就不要这么拘泥了。”因为跟在后面而不幸没有成为救美之人的另一个男人笑著说。   “啊!清遥,你来接我啦!”君怀忧突然大叫一声,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   看了半天,他终于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自家孝顺的儿子吗?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他又问:“去哪里长的啊?”   居然比父亲还高了半个头,有点不孝……   “这位是谁啊?乔侍郎。”辅国大人开了口,温温和和的:“是你的朋友吗?”   乔玉京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   谁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的辅国大人出了名的轻漫毒辣,这一刻,不知有几百枝箭对准了自己,只等他一个暗示……   “回大人,此人是下官的……朋友,我们……萍水相逢,只是点头之交。”   “只是点头之交?”被称作右丞相的人又开了口:“我看不尽然吧!”   “右相大人说笑了,我俩真不是什么知交好友,只是小聚之中他不胜酒力,所以……”这回可真是麻烦了!怎么会同时遇见了这两个在朝中最最难缠的人物?   这两人不是一向表面交好,私下暗争的吗?怎么居然会在这聚华镂里把酒言欢起来了?   最怕的,就是他们中一个人执意决定的事,另一个明里暗里都会想著法子反对……   辅国左相执掌军机赋税,位高权重。右丞相主管刑狱司法,影响百官仕途。不论得罪了哪一个,头上的乌纱帽暂且不提,连这项上人头,也是岌岌可危啊!   “是吗?令友看来倒像是醉了……”右丞相韩赤叶探头看了看,先是一愕,复又惊叹:“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两句把君怀忧直比作了谪仙,可见君怀忧的相貌……   此刻,君怀忧正抓著“君清遥”,疑窦大生:“你是清遥?我怎么觉得你又有点像莫舞?”   韩赤叶目光一沉,转了转眼珠:“这位公子怕是醉得厉害,连人都看不清了。这位可是当朝的辅国左相君离尘大人,一定不会是你口中的人物。”   “君……离尘?”君怀忧听是听到了,脑子里反而更加糊涂:“这名字……有点耳熟……”   “君大人名动天下,耳熟是应该的。”韩赤叶走上前来:“但这位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著君大人不放,实在不太雅观,不如就由我……”   手刚刚伸出去,就被人推开了……   “君大人?”韩赤叶惊讶地看著今天已经有点反常的君离尘:“这是为何……”   “右丞相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个人这么胆大妄为,不略加薄惩,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君离尘眯著眼睛笑了起来。   “他醉了……”韩赤叶倒开始有点担心。   “韩大人熟知律法,能不能告诉我,我朝有哪一条法令规定了,喝醉酒的人就可以随意冒犯朝廷命官的?”   “这……”   “既然没有,我说处罚也不为过吧!”他抓著君怀忧的肩,让他抬起头来:“依韩大人看,该怎么处置这个醉汉呢?”   “这个么……”君离尘脑子里的想法一向令人琢磨不透,不过,可以肯定,哪一种都不会是令人愉快的。   “就像韩大人说的,他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君离尘低头看了:“果真像是神仙中人……”   “不,我是一时失言。若是论样貌,君大人绝对不遑多让。”他不会因为别人长得比他好而心生怨恨了吧!不过……以他的为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哪里能和他相比?至少,乔侍郎就不会这么认为的吧!”他一眼瞟过去,看著脸色死白的乔玉京。   “辅国大人言重了!辅国大人是仙人转世,怎么是俗世中任意一人可比的!”乔玉京额头冷汗不住滴落,他也不敢擦上一擦。   这人就如妖魔,像是从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是划花了这张神仙样貌?还是断了你双手比较好呢?”辅国大人喃喃自语,像在比较:“不如,你自己来选吧!”   “啊!”君怀忧抬了头,有一丝惊喜地笑了:“我想起来了!离尘,你是离尘啊!”   那一笑,如直视日光,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君离尘也怔了一怔。   这君怀忧,长得有这么俊美的吗?   “我想起来了!君离尘,君离尘!”他目光流转,全是喜悦:“我们还没有见过吧!不……应该是很久没有见过才对!”   君离尘面色变了一变。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啊?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君怀忧打了个哈欠,强打著精神又问。   君怀忧终于动了怒火。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能认识我呢?”他双手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君怀忧,把他拉到了自己面前,冷笑著问。   “怎么了?你是不是过得不好?”君怀忧倒是又靠了过来,却是因为他有点犯困:“没关系,有我在呢!明天就……和我们一起回去……”   “对了!”他突然转过头去,笑著说:“乔大人,这是……我们家的离尘,是……我的二弟呢!”   何止乔玉京,韩赤叶也大吃了一惊。   这人居然宣称名动八表的辅国左相是他的……兄弟?   而君大人,竟然没有立刻加以反驳?   “离尘,等我醒了……”话还没说完,他偎入了君离尘的颈项,呼吸均匀,去会了周公。   君离尘愕然看著。   这人居然就这么睡著了?还天经地义似地把他当作了枕头?   这君怀忧……好大的胆子!   次日清晨 京驿官道   “清遥,我昨晚……”   “爹,您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我也回答了您十遍了!我想您应该已经听清了吧!”君清遥摆出敷衍的笑脸,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老爹脑袋坏了啊!问来问去的,快和书院里那些老掉牙的夫子们一样罗嗦了!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了?昨晚上酒楼的伙计送你回来,说你和乔大人都喝得烂醉。爹,不是我爱说,我不是劝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下回绝对绝对不会贪杯总好了吧!”君怀忧受不了地打断接下来会有的那一段苦口婆心。   这孩子是老成得太过了吧!才十几岁就这么……   “您醉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今天一早一定赶不上行程的了。”君清遥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好了,清遥你……也用不著……叹气也用不著学你三叔的样子……”好像他有多不成材,多么无知的样子。   想起来,自从莫舞接受了他大概永远也记不起从前这个事实以后,也就不再这么对著自己叹气了。可清遥现在……总让他心里毛毛的……   这孩子一向很聪明……聪明得都有点诡异……   “爹,只要您学会狡猾一点,以您的才智,这天下首贾的位子一定是唾手可得的。”虽然这么说自己的父亲也不太对,但他的“妇人之仁”有时的确不太可取。   “厚德载物,施仁是为乐事。再说,你以为这‘第一’两个字是这么轻巧来说说的吗?得来不易,整天地压在头上就更不轻松了。你爹我脖子细了点,可担不起这种份量。”君怀忧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觉得宿醉的滋味还是一样地不好受。   “我也没说是使诈用奸,但在有的时候,比如说酒宴之间,你和三叔既然都不胜酒力,大可制造一点假象,省得回回……”被人白占了便宜。   “清遥可真是长大了呢!”君怀忧立刻用不同的眼光看著这个在他以为还很稚嫩的孩子:“看来多磨炼些时候,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爹,我是在和你说正经事!”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啊!”君怀忧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是你想著要求取功名的?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考官试倒是可惜了。”   “爹,我是长子,当然会继承家业的。”   “那倒无所谓。”君怀忧笑著拍了拍他的头:“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正值身强力壮,可以随意支配的时间,最多不过几十年。要是不按自己心里所想的去做,不是很可惜的吗?我和你三叔之所以努力经营家业,不希望君家在我们这一辈败落,也是好让你们有些家族的依靠,没有顾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说到底,这些只是依靠,不是包袱。如果你觉得累赘的话,把它们转让变卖了也行。不过……你三叔可能会有一见,再怎么说也算是祖产……”   “爹!你别岔开话题,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考科举当官的?变卖祖产也是不可能的!”爹这是想要活活气死三叔啊?   “那你有兴趣经营?倒也不错,不如回了家以后,先试著管理城东的米铺好了。”   “真的?那……爹!我们不是在讨论这些!”好险,差一点又被老爹耍得团团转。“我们是在说今后您可得改改脾气,别一味地迁就别人了!”   “我有什么办法啊!迁就惯了啊!”从小到大,一直习惯了迁就别人,就算是用手段达目的,也用惯了迂回曲折,一时之间怎么可能改得了?   “惯了?”君清遥一愣。   “我是说习惯了和气生财。”被君清遥用锐利的眼睛盯著,他还真是不太自在:“你还小,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   看老爹摆明了就是在敷衍自己,君清遥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老爹他刻板可怕的?   这几年又为什么那么钦佩他八面玲珑,转手千金的?   明明,只是一个顾左右而言它的……傻瓜吧……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咚──!”   “唷!”君怀忧扶著撞得眼冒金星的头颅重新坐好,茫然四顾:“怎么了?”   难不成是酒还没醒,打个盹也会从座位上摔下来?   “嘘──!”君清遥一把捂住他的嘴,面色十分凝重。   君怀忧一怔,随即意会,朝儿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放开手了。   微撩开车帘。看见车队前头站著一群蒙了面的,手里拿著武器的人。   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来的可是江南君家的车队?”一个像是头领样子的走前了几步:“让你们主事的出来说话。”   君怀忧用手势安抚了一下儿子,前后张望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注意到车队现在正是停在一条狭窄山路上,他的眉头也有些皱了起来。   听对方的口气……像是有所图谋而来……   “清遥,你别出来!”他按住儿子,慎重地嘱咐:“如果有什么事,第一就是要自己想办法逃走,知道吗?”   君清遥咬著下唇点了点头:“爹,你自己也要小心。”   他拍拍儿子的头,起身走了出去。   “大少爷。”随行的管事和仆人们一看他走了出来,立刻围拢过来,站到他的周围。   “各位英雄。”君怀忧走到前头,微笑作揖:“在下君怀忧,就是可以作主的那一个。”   为首的蒙面人向后使了个眼色。   后面有一人点头。   倒真是冲著自己来的?   君怀忧一愣,脑子里闪过可能和自己有过节的对象。   有谁会大费周章,在这京城郊外拦截自己呢?   应该不会有的!   “各位拦住去路,不知是否只是求财?要真是那样,只希望各位不要动手伤人,我们随身倒是带著不少财物,就算是尽数拿去,也没关系。”失财事小,就只怕……   “君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为了区区钱财而来。”为首的那人见君怀忧镇定自若,言语上倒是客气起来:“我们今天拦住君爷,无非就是想请君爷帮我们这帮兄弟一个小忙。”   “帮忙?”君怀忧惊讶地问:“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听说君爷只有一位小公子,今次是和君爷同行而来的,是吗?”   君怀忧面色一变:“你们想做什么?”   “君爷请放宽心,我们绝不是要为难您的小公子。”那人一使眼色,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架到了君怀忧以及随从们的脖子上。“君爷,你们都是斯文人,细皮嫩肉的,和我们这些粗人可不一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就不大好了。”   君怀忧微仰著头,看著他们把君清遥从马车上捉了下来。   “不知我和各位是有什么过节,竟要让各位以一个稚龄孩童相要挟?”看见君清遥被带到了他们的人中间,君怀忧焦急起来。   “我们知道君爷只得一子,一向倍加爱护。这才斗胆请小公子跟我们回去小住几天。只要君爷帮我们办妥一件事,我保证将令公子毫发无损地完璧归赵。”   “是什么事?”君怀忧皱著眉问:“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而且现在还远在这人地生疏的北方。要说是什么大事,恐怕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君爷或者真是人地生疏,但要是说有心无力恐怕是未必吧!”那人冷笑:“君爷难道忘了,您不还有一位权势足以呼风唤雨的兄弟就在这京城之内?”   “什么?”君怀忧又是一愕。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就是要以人易人。我们有一位朋友,正是得罪了君爷的贵亲,被他加罪入狱,此刻正被关押在刑部的死牢里面,等待问斩。”那人说到这里,不由得气愤起来:“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竟能让一位劳苦功高的大将军身首异处,可不正是仰仗贵亲一手遮天的好本事?”   “兄弟?你是说……”君怀忧不敢肯定:“君……离尘?”   “不错!”那人冷哼了一声:“正是那位权倾天下的‘天下王’君离尘。”   “这……”君怀忧更加不安起来:“我想……各位英雄是误会了。这君离尘虽说可能和我们君家有点关系,不过,就算他真的是我二弟,他也早在十余年前就和我们君家脱离了关系。你们现在想要以我的儿子要挟他,是一点用处也不会有的。”   “君爷可不要胡乱搪塞我们。”那人目光一闪:“昨夜我亲眼看见你和他在聚华镂里行止亲密,哪里像是一点情份也没有的样子?加之君离尘当时根本就没有否认这事,君家和他的关系现在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昨夜……”经他这么一说,一个画面闪过君怀忧的脑海。   黑色的锦绸上,散落著如丝一样光泽闪耀的长发……   “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也只能冒险一试了。离处斩之日只有三天,要是在这三天里,我们没有办法以令公子换得叶定华将军的性命。那么,我们也只有对不住君爷了。”   “不行!”君怀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利器已经划破皮肤,急忙就喊:“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正是。”那人朝他抱拳:“对不住君爷,不过,要怪就怪您那个专权弄政的兄弟,要不是他,今天君爷和令公子也就不会身处险境了。”   “不行!如果你们真要人质,就抓我去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君怀忧手一挥,挥开了架在脖子上的长剑。   “这可不行。”那人摇头:“我知道君爷在江南是富甲一方的豪商,人说您才智高绝,手段过人,我们可不想这事因为君爷会有什么变故。何况,有你独子在手,谅你也不敢玩什么手段。”   “你!”任君怀忧再怎么聪明,这一刻也是无计可施。   “君爷,得罪了。”那人突然拔剑一挥。   “啊──!”众人一阵惊呼。   君怀忧只觉得右肩一凉,疼痛的感觉却慢了一刻才传到了意识里来。   “呜!”他呻吟了一声,一把捂住自己右肩上又深又长的伤口。   鲜血涌出,不一会就染满了半边雪白的衣裳。   “爹!”君清遥大为著急,他知道父亲一向最怕疼痛,平日里连划破手指都会脸色发白,痛上半天,何况是这么严重的伤口?“你别和他们争辩了,想想别的办法也好,我自己会小心的。”   那尖锐的疼痛让君怀忧的嘴唇都白了,不知为什么,这个身体对于痛的感觉居然能强化十倍不止。这一剑划过,就算明知道不过只是皮肉伤,也痛得钻心彻骨,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这只是向君爷表示我们的决心。如果三天之后,在城郊千仞崖上,我们见不到完好无损的叶将军,那么令公子身上可不会只有这么一道小小的伤口。”那人示意手下收起刀剑。   君怀忧晃了一晃,幸好一旁的管事见状扶了他一把,才帮他稳住了身形。   “烦劳君爷转告君离尘,我们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由著他摆布宰割!”   说完,抓著君清遥,一行人在片刻之间于山路上撤了个干干净净。   四周一片寂静,大家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大少爷!”管事一把扶住软倒的主子,众人这才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君怀忧扶到了马车上。   “大少爷,这可怎么办啊?”众人面面相觑,一片愁云惨雾。   他稳了稳神智,勉强开了口:“王管事,你先和大伙回京城总铺去。吴管事,你找一辆最快的马车,送我到辅国左相君离尘的府上去。”   “大少爷,您受了伤啊!”吴管事吓了一跳:“看这样子,一定伤得不轻,不如先送您去医馆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只是小伤。”的确不怎么严重,只是痛得要命而已:“我自己会处理,快去准备!”   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   君怀忧紧皱著眉,只觉痛得快晕过去了。   京城 辅国左相府邸   一辆轻装马车急驰而来,引得路人一片侧目,府前的侍卫们也戒心大起。   “吁──!”那驾车之人大汗淋漓地在门前停下马车,气也顾不上喘一口,就朝车里喊道:“大少爷,我们到了。”   车里伸出一只手来,撩开了车前的门帘。   那手修长莹白,直比美玉还要胜上几分。   门帘掀起,露出一张脸来。   侍卫们同时一愕。   虽然这个人的颈边、肩上,雪白的衣物都被染成了血红,可偏偏不会令人觉得可怖。   这个男人虽然受了伤,可还是一派风采卓然,和他们平日里所见过的任何人物相比,竟是丝毫不逊色半分。尤其他半皱著眉头,带了几分忧愁痛苦,连看的人都为之感到焦虑起来。   “麻烦为我通传一声。”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告诉君大人,就说君怀忧有急事,想要求见于他。”   “君怀忧?”   “是,那人自称叫做君怀忧。”   一阵静默。   “他……”君离尘微微抬眼。   “那人,像是受了剑伤。”   君离尘眸光一闪。   “虽然看来外伤不甚严重,但看他神色,像是还有内伤在身。”   大厅里又一次寂静无声。   “大人。”见他许久没有说话,通报的人大著胆子问到:“不知……”   “让他进来吧!”君离尘抬了抬手。   “主上。”门口终于传来了声音:“君怀忧公子到了。”   已经觉得等了太久,君离尘已渐生愠。   “君大人。”君怀忧气息不稳地作了一揖。   君离尘一抬头,只觉得目光一滞。   那白色的衣衫上,触目惊心地染了半身的血渍。   “君大人。”见他目光沈滞,漠然不语,君怀忧不由得更加皱紧了眉头。   “喔!我道是谁,却不知是君家大少爷莅临寒舍来了。”手中一盏春茶,君离尘有些淡漠地说道。   “实在不敢当。”他不让座,君怀忧只能站著。“要是没出什么事,我也不敢上门来惊扰大人。但这事实在十万火急,我只能厚颜登门,请求君大人的帮助。”   “你倒是有什么凭据,认为我会帮你呢?”君离尘轻轻吹开盏中的浮叶,斜眼看著他。   “君大人位高权重,正是国之栋梁,但凡为官者,无不以君大人为其表率。”牵强地微笑著,君怀忧努力保持著清醒:“为官者无不是百姓父母,草民正是本著求助之心而来,纵然只是私事,君大人也应不吝援手才对。”   君离尘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笑道:“君大少爷好大的一顶帽子扣了过来,我要是不作回应,岂不是变成了最大的昏官?也罢!你就说来听听吧!”   “草民有一独子,叫做清遥。今天正和我一起动身离开京城。不想,在离京的官道上,突然冲出了一群蒙面的歹徒,清遥被他们掳走。”君怀忧锁起眉头:“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知的,说我和你……不,应该是草民和君大人曾经是……旧时亲友。因此,指明了要在三天之后,用我的儿子和君大人交换一名钦犯。”   君怀忧听完,表情丝毫不变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盏。   “叶、定、华。”君离尘带著笑,一字一句地说:“我就知道,他们贼心不死,果然,还是来了啊!”   看他那笑,君怀忧的心微微一惊。   这君离尘……再怎么看……都有些可怕……   “不错,正是那个叫做叶定华的人。不知……”   “不行。”君离尘打断了他:“此人是钦命要犯,费了无数的死士才缉拿归案,三天之后就要问斩。事关重大,绝无转圜的余地。”   君怀忧的心一沉:“那么小儿的性命……”   “君大少爷。”君离尘冷漠地看著他:“江山社稷,布衣平民,这孰轻孰重,就不要我再多说了吧!”   “可是……”   !──!──!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   君离尘望望地上自己打碎的白玉茶盏,然后再看看他,笑著说:“不如就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吧!”   君怀忧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一时面色死白,晃了一晃。   任他再怎么聪明,要在这三天里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也实在是难如登天。   “不过。”高高坐在主位上的君离尘又发话了:“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求我,你君大少爷不是一向不屑于趋炎附势的吗?”   “不,只要能救出清遥。”君怀忧抬头,对上君离尘那双幽深难辩的眼睛:“就算是要我君怀忧倾其所有,也没什么关系。”   君离尘眯起了眼睛,像是有些不相信所听见的。   “我可不大相信。”他说:“除非……”   君怀忧看著他。   他笑著说:“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金钱,但是我记得,君大少爷你最爱惜名声自尊。我就不信你会不惜自毁颜面,跪下来求我。”   君怀忧凝著脸。   君离尘冷笑著。   然后,君怀忧也跟著笑了。   在君离尘有些错愕的注视下,他一撩衣衫,双膝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到让君离尘一怔。   “君大人。”君怀忧双手作揖:“求您答应帮助草民,搭救草民的独子。”   君离尘不由挑了挑眉:“没想到,你真的变了这么多,连这种事居然都愿意做了。”   “要是我这一跪可能救得了我的儿子,又有什么关系?”什么颜面骨气啊!这种无聊的东西他才不会在意。   “我也没说,只要你跪了,我就会改变主意啊!”   “我知道,但我这一跪也并非全无机会可言,不是吗?”   “怪不得!”君离尘轻叹了口气:“怪不得,你能在三年里得天下巨商一席之地。这一别经年,说刮目相看也不过分了。”   君怀忧没有说话,只是看著他。   “不过,你以为这一跪可以改变什么,倒是错了。”君离尘摇头:“我可不能让人说我枉法徇私。不然,以后再有人把君家什么人绑了去,要我头颅交换,那可怎么办才好?”   这君离尘……好自私冷漠……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打扰了。”君怀忧终于明白,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这人只会在一边看好戏,绝对不会伸出援手的。“就此告辞了,君大人!”   君离尘为他突然改变主意而怔了一怔。   君怀忧带著一丝怒意站了起来。   一阵头晕目眩。   他的伤口一直没有好好处理,鲜血也一直在渗出来,加上一路颠簸,终于体力不支了。   又晃了一晃,直直地就往地上倒去。   他正对的,是刚才君离尘打碎的玉盏……   君离尘一惊,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君怀忧倒落的身子。   君怀忧只觉得偎入了一片黑色锦绸之中,眼前晃过一缕闪亮黑发……   昨夜……   还没想到什么,一片昏暗袭来,立刻地失去了意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醒来时,已是半夜。   说是醒来,其实是痛醒过来的。那要命的疼痛,像尖针一样扎得他硬生生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恍惚中,他知道自己正在发烧,也知道有不少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这些人实在是训练有素,动作之间一丝声音也没有。   “他为什么会这么痛?”他隐约听见有人在问。   “这……下官以为是他体质异于常人,对于疼痛较常人感觉敏锐数倍。就算是拿一根针轻轻扎他一下,他也会觉得像是被割了一块肉一样。何况现在他身上有这么大一个伤口,对他来说,已经不异于断了肢体,当然会痛得厉害。”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回答:“他现在高热不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么一个伤口,居然也能惊天动地的。”那声音隐含轻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了?”   “也不尽然,虽说这种例子不多,也是有的。多数是天生如此,也有曾经受过重创以至变成这样的,不过后者倒是少之又少。”   “行了。既然没什么大碍,你回宫里去吧!”   “是,下官告退了。”   然后,屋里又一片寂静下来。   直觉中,有人靠近了过来,遮住了灯火,让他的眼前蒙上了一片阴影。   是谁?清遥吗?   不对!清遥他……   他努力睁开疲累的双眼,凝聚著焦点,想要看看清楚。   “你醒了?”那人望著他,面目背著光,只能看见一双像是闪著光亮的眼睛。“万一你死在这里,我还不又得被安上一条罪名,说我灭绝人性?   君离尘?   “你!”君怀忧完全清醒了过来,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你想去哪里?”冷眼看著想从床上爬起来的君怀忧,君离尘说:“半夜三更,你想一个人跑出去不成?”   “天色已晚,我不便打扰。”满头冷汗的君怀忧尽力站了起来:“三天期限迫在眉睫,我还是赶回去另外设法。”   “设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设想的?”   “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救出清遥。”   “照你目前的状况,连我的大门也出不去。”以他这种毫无说服力的模样,把命搭上了也救不出什么来。   “只是小伤,就不劳君大人费心了。”说完,君怀忧就往门口走去。   眼前一花,君离尘已经拦到了面前。   “小伤就让你痛得死去活来的?”君离尘冷冷笑道:“你现在不痛了吗?”   “啊──!”君怀忧痛叫一声,惊愕地看著握在自己伤处的那只手,冷汗一滴一滴滑落下来:“你……做什么……”   君离尘微微一笑,说:“你看,伤得挺严重的,不是吗?”   手一用劲,鲜血从层层白布之中渗透出来,新换的衣衫又染红了一片。   君怀忧只觉得通彻心肺,脚一下软了。   君离尘这才松手,把他推回了床上。   “你做什么?”伏在床沿,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君怀忧又急又怒:“你既然不肯帮我,现在又拦著我干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君怀忧抬头看著他。   “我说,我改变主意了。”君离尘正拿著手巾,抹去指间沾到的鲜血。   君怀忧心中疑云大起:“为什么?你想要我以什么作为交换?”   “和聪明人讲话果然省力。”君离尘扔开手巾:“我改变主意,是因为我想过了,让富甲一方的君大少爷欠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以君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我不信君家这些区区的私产能入得了君大人的眼。”   “我看上的,不是你的家产。”君离尘双手抱于胸前:“至于要以什么来交换,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什么?”君怀忧愕然地问:“你是说,你愿意帮我救回清遥,但要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不能违背,是吗?”   “大致说来,就是这样。”君离尘点头:“不过,最后的决定,当然还是在于你自己。”   这和逼他同意有什么区别?   “我虽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君大人赏识的地方,但既然君大人这么看得起我,我也就不推托了。”君怀忧也冷了脸:“小儿之事,还有劳君大人费心了。”   “太见外了,怎么还称呼我作大人啊?大哥!”   这一声大哥喊得君怀忧冷汗直冒:“君大人这是何意?”   “你是我兄长,你的孩子就是我的侄儿。侄儿有事,我这个做二叔的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了。”   两人对望著,似乎在互相评估对方,君怀忧更是满腹怀疑。   “大哥,你就好好休息吧!”君离尘带著笑走前一步:“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了。”   君怀忧微微一退。   “伤口又裂开了,一定很痛吧!”君离尘的脸上有一丝担忧:“我这就派人把王太医追回来,重新为你上药包扎。”   君怀忧怀疑地看著他,迷惑于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   难道这人有精神病?要不就是这人的城府实在太深,是个一流的演员。   “多谢君大人关心。”他的心一阵惶恐,这种喜怒无常的人最难应付。谁知道他下一刻会变出什么脸来?   “一家人别这么生疏,大哥,喊我离尘就行了。”   君怀忧看著他,秀美的眉头依然轻锁著。   君离尘笑著,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离……离尘……”硬著头皮,君怀忧只能喊了一声。   “就是这样的,大哥。”君离尘开心地笑著。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君离尘不是这么一个心思难以捉摸的人物……   自己也许会高兴的才对,毕竟,这个人总是君怀忧的亲兄弟。   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让他更加地不安起来……   这个君离尘……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啊?   三天后──   君怀忧坐在辅国左相府华美恢宏的大厅里,焦急万分地等待著。   要不是君离尘执意不让他跟去,他也用不著在这里干等。   “怎么还不回来?”他忧虑地自言自语:“去这么久了……”   “大公子不用担心。”那个一直像块木头一样竖在旁边的总管忽然开口,吓了他一跳:“主上亲自前去,小少爷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不论是谁,都不要有事才好。”虽然不太喜欢那个自私冷酷的君离尘,但说到底他总还是君怀忧的血亲。   正说话间,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多谢大哥的关心,我们都平安无事。”君离尘和今早外出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两样,一副华衣锦裘,春风得意的模样。   “清遥!”看见他身后完好无缺的儿子,君怀忧喜形于色地一把抱住,上上下下打量著:“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君清遥推了推开心过头的自家老爹:“多亏这位君大人救了我。”   他看见一向镇定的儿子面色苍白,心里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但当著君离尘的面,他也不能多问,于是说道:“来,先谢过你二叔。”   “谢谢……二叔。”多少已经猜到了这一层的关系,君清遥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不用了!一家人守望相助还是应该的。”君离尘早就脱下了外袍,接过下人送上的茶水,坐到了主位上。   “爹,你的伤不碍事了吧!”君清遥回过头来,盯著自己的父亲。   “没事了,只是有一点痛而已。”他拍拍儿子的头。   知道他说痛就是痛极了,君清遥不由流露出了不忍。   “大哥,你们家倒还真是父慈子孝啊!”君离尘开了口:“我这侄儿一脱险张口就问你怎么样了,有子如此,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事啊!”   “是。”君怀忧把儿子拉近身边:“清遥一向十分懂事。”   “不知大哥现在有什么打算?”君离尘半垂著眼帘,像是随口问问。   “明天一早,我就和清遥离开京城。”   “我以为不妥。”君离尘反对:“我忘了说,今天我并没有把那些贼人一网打尽,最后还是逃走了几个的。你们现在离开京城,万一半路再遇上他们,可就十分危险了。”   “什么?”君怀忧闻言一愣:“你今天,是去……”   “乱臣贼子,得而诛之。和他们谈条件,何异与虎谋皮?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君离尘淡淡说著:“叶定华拥兵自重,败坏军纪,功不抵过,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被我密令处决了。”   君怀忧只觉得身旁的清遥微微一颤,心知肚明君离尘一定是用了什么血腥残忍的手段才救了清遥出来,惊吓到了他。   辅国左相君离尘是个足以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物……   “那我和清遥就在京城多留上一段日子,等过段时间再动身也好。”   “既然如此,你们父子二人就在我府上住著好了。京城里,要说安全,我这里总比君家的铺子里要来得安全。”   “这……”说实话,君离尘讲得很有道理,但要留在这里,还是让他感到为难。   “大哥难得来到京城,就算是让我一尽地主之谊也好。”君离尘笑著:“这里就像你自己家里一样,就别再和我客气了。我刚才已经让人去把你们的行李取了过来,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又是这样,明著是请求,其实却是命令。   还有……那个用来交换的要求……   君怀忧低头看了看儿子,咬了咬下唇,点头说:“既然如此,就打扰二弟了。”   肉已经到了砧板上,也由不得自己了,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一住,就住了一个多月。   倒是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甚至由于君离尘平日事务繁忙,就算想见他一面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因此,除了这座大宅太过安静以外,也没有什么让君怀忧觉得特别不自在的地方。   难得空闲下来,他就教君清遥一些计算,管理方面的知识。   君清遥生性聪明,很多东西真是一教就会了。   到后来,实在没什么好教的,连不太擅长的天文地理也派上了用处。   这一夜,他带著清遥在后院的观星台上,教他识别星宿。   这座宅院原本是君离尘任钦天监大司监时兴建的府邸,后院之中特意用青铜铸了一座观星台,造得很是精美,这几天晚上天气晴朗,君怀忧父子多半的时间就耗在这里。   “那一颗是天狼星,我们一直认为那是凶象之星。”   “这天狼星又有什么故事吗?”这几天听故事听上了瘾,君清遥又缠著他要讲故事。   “其实这些故事都是前人杜撰出来的。所谓什么命运、星象无非是牵强附会之说。人们在这里面不过是寻找一种心灵的寄托。等你了解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构造组成,才会明白,我们所认为的这个广大世间,和这浩瀚星空相比,实在是连一粒微尘也称不上的。”   “那么说来,什么神怪,仙人什么的都是假的吗?”   “啊!那也并不一定,神秘玄奇的事也不是没有。”眼前正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但,只是因为我们无法了解清楚真正的原因而已。总有一天,人们可以解开一切的事物的奥秘,神奇也就不再神秘难解了。”   “我听人说,观天象可以知过去未来,那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星星的运动是有规律可循的。至于经由天上的星星可以知道世界上发生过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我总觉得太过夸张了。”   “那不就是假的?”   “也不一定,也许真有什么办法能够推敲出什么来也说不准。你忘了,你二叔曾经就是主管这种星象历法之类的,应该是对于这个比别人有更深入的了解。,也许有机会该向他请教请教才对。”一直以来接触的都是西方传过来的学说,东方对于宇宙规律的解释,更有一些带有神秘色彩的说法。想想,就已经让人觉得好奇了。   “爹。”君清遥的面色突然一沉:“你还是离那个二叔远一点的好。”   想到那个人,他忍不住就要打个寒颤。爹那一天没有在场,没有看见那个人一声令下,血流成河的惨状。那种连眉毛也不动一动的残酷,看了让人从心底也会发出寒气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些事直接面对总是要比避而不谈要好。再怎么说你称呼他一声二叔,他就是我们君家的至亲。”   “可是……他那么残忍……”   “你二叔他……也不会是生来就这样的性情。”   “我倒觉得二叔他……很可怕……”   “清遥,哪有人生来性情就是冷漠的?我总觉得你二叔今天这种性格,君家多少要负上一些责任的。”君怀忧叹了口气:“如果他和我们一样,一直是在君家长大成人,性格也许就不会这么极端了。”   “爹,你不常说,假设永远只是假设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没办法对他产生痛恨的感觉。”   “爹。”君清遥皱起眉头:“我看您这只是一厢情愿,二叔也不一定是真心把我们当作他的亲人。这事始终蹊跷,您要小心他的用意才是。”   “是啊!说起来,在这个年代,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也是很平常的事呢!”君怀忧无奈地托著腮,遥遥看著天上:“不知什么时候,清遥会把我当作仇人也不一定。”   “爹,你又在说疯话了!”君清遥大翻白眼。   “人生本来就是南柯一梦啊!”君怀忧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困呢!回去睡觉吧!”   君清遥只能瞪著眼睛,看著那个说到风就是雨的老爹衣袖甩甩就飘走了。   隔著花窗,远远站在另一头的君离尘,轻轻哼了一声。   什么亲人?这君怀忧果然是脑袋不正常了。   要不是……   哼!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不知道是不是要遵守什么特别的礼仪?”君怀忧微皱著眉,面对一派悠闲的君离尘。   这一刻,他们正同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朝皇城方向前进。   一切源于昨天傍晚时分,这君离尘突然拿了两身衣服过来,笑眯眯地宣布要带他们父子二人进宫参加皇帝十五岁的生辰大宴。   当然,君离尘是不容拒绝的。   于是,只能按时地坐上这辆大得有点夸张的马车,前呼后拥地赶往皇城里去。   “礼仪?”君离尘放下了手中的文卷,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需要太过注意的,和平时一样就行了。大哥是世家子弟出身,风采本就不凡,随意一些反倒更显洒脱。”   “是这样吗?”君怀忧喃喃自语。   他望见车窗外高耸的朱红宫墙,一股没来由的沉重压到了心上。   君离尘一定是别有所图的,但他究竟在计划些什么呢?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加以利用呢?   果然没有做错,把君怀忧留下来果然是对的。光是一个倚窗仰望的测影,就足以让人惊叹于他的风姿。偏偏又像是天边皎月一般,让人想要仰望追逐,却又无从下手。这个举手投足间光华满溢的形貌,试问有多少人能够丝毫不为之动容?“   这样的人,会是多么让人乐于亲近啊!   这样的大哥,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啊?   君怀忧转过头来,正对上君离尘乌黑发亮的眼睛,不由怔了一怔。   这君离尘的眼睛,又深又暗,看著看著,整个人都感觉快被吸进去了。   那不就是何曼常说的什么……魔性之美……   ……真是漂亮……   “这位是右丞相,韩赤叶韩大人。”君离尘笑著为他介绍:“韩大人年轻有为,六年的时间,就从吏部侍郎跃升为右相,实在是才华出众,我朝之栋梁。”   “君大人谬赞了,我不过就是有点官运而已,君大人才是人中龙凤,不世奇才啊!”那人坦然一笑:“这位一定就是君怀忧君公子了,那一夜在聚华镂匆匆一面,我心里可是一直都在遗憾著呢!今夜得以重聚,实在让我得偿所望了。”   “韩大人太客气了。”君怀忧看著眼前这个气质清朗的男子,心里倒是很有些好感。这右丞相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身上是一种完全正面的气质。   “君公子那晚喝醉了,一定没什么太深的印象。我们只当大家是初次见面,你既然是君大人的兄长,以后称呼我作赤叶就好。”   “这……”君怀忧转头看了看君离尘:“韩大人是当朝丞相,我怎么可以……”   “既然如此,大哥也不要太生份了。韩大人生性友善,能与他为友,实是生平一大乐事。”君离尘也笑著对他说。   虽然表面看不太出……   不过,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友好……   “离尘,你可看见清遥了吗?”一个转身,怎么连一向沈稳的儿子也不见了?   “小孩子么,兴许是独自跑到花园里去玩了。”韩赤叶回答了他:“怀忧兄不用担心,我会吩咐值夜的侍卫们,要是看见了他,就带他回来。”   儿子一向稳重聪明,君怀忧也不是真的那么担心,闻言笑著道了谢。   “唉──!”韩赤叶突然叹了口气:“贵府上可真是得天独厚啊!不但有君大人这样的显贵,怀忧兄也是一方士绅,两位的品貌更是一样出类拔萃,好生让人羡慕。”   这些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几乎称得上很肉麻。但从这韩赤叶嘴里讲出来还能带著真诚的味道,听了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韩大人过奖了。”君怀忧笑著说:“我们君家只是微有薄产,更是乡野草民。倒是离尘人才出众,多亏有他,今天我才能登堂入室,见识这金壁辉煌的宫殿,更能和韩大人你称兄道弟。众位皆是一时直选,称羡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虽然君怀忧还算挥洒自如,应付得体。不过,他已经开始觉得,这称得上被百官环伺的一晚,可是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   好一场虚伪的表演。   稍后,望著月光下宁静的湖泊,他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好不容易,才终于从那群阿谀奉承的官员中间逃脱出来,找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歇歇。   冷风一吹,酒意也去了几分。   他稍稍扯开绑得太紧的发髻,让发痛的头皮透透气。   那群人敬酒的速度实在令人觉得害怕,要不是韩赤叶帮他回绝了一大部分,只怕现在他已经死于酒精中毒了。   倒是君离尘自始至终笑而不语,好像存心想让那群人把他灌醉的样子。   感觉脸上烧得厉害,他伸手从湖里掬了一些清水,轻轻拍著脸颊。   “怀忧兄。”   他一抬头,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含笑站立在一旁的韩赤叶。   “韩大人。”他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在下不胜酒力,再喝下去恐怕就要醉了。”   这时候,韩赤叶突然一震,看著他,说了一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正当君怀忧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接了下去。   “韩大人这是喝醉了吧!”君离尘神出鬼没地从他身后那片竹林里走了出来,笑著说:“把我大哥比作佳人,也太好笑了吧!”   “啊!”韩赤叶眼珠一转,随之恢复了常态:“你看我!挡酒挡得眼都花了。怪只怪月色朦胧,怀忧兄又恍似谪仙。头昏之下,连赞美都口拙词穷,才会说得不伦不类的。怀忧兄,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君怀忧连忙摇头,说著不会不会之类的词句。   只要这君离尘一出现,每每都会让他神经紧张。   “我看大家都有了醉意,不如就此散了吧!可不要误了明日的早朝。”   “是啊!我这就回去说说,君大人和怀忧兄也早些回府休息吧!”韩赤叶道别后,往回走了。   湖边现在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清遥……”   “我让人去找了,找著了会直接送回去的。”   “那我们……”   “我们回去吧!大哥。”君离尘笑著。   不知为什么,君怀忧的心突然一紧。   兴许是醉了,兴许是光线太过柔和的关系,君离尘的笑容看起来十分苍白而孤单。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看似永远无法击倒的强者,更是自己兄弟一样的人流露出这种神态,让君怀忧觉得有些难过。就算明白他的孤单并不是源于自己,他也一样觉得难过。   下意识地,他做了一个足以让自己为之后悔很多年的动作。   他一把抱住了君离尘。   是那种紧紧的,足以让君离尘震惊的拥抱。   两个人的身高只有些微的差异,君离尘甚至还要高一些,他却极其自然地把君离尘拥抱到了怀里。   “别难过,离尘。”就像以前大姐哄著自己的模样,他轻声说著:“我还没有跟你讲过对不起吧!对不起离尘,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   怀中的君离尘身形一僵,他也察觉到了,非但没有就此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   “还有就是。”他笑著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他还记得大姐总说,不论是什么人,都不会愿意孤独地存在,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渴望著得到承认,得到嘉许。   他知道君离尘并不是真心的接纳他,也知道君离尘可能根本不在意和君家那薄弱的血缘关系。但这几句,他想说,也必须要说。   因为他现在是“君怀忧”,成为君怀忧,也就意味著同时成为了君离尘的大哥。他不知道真正的君怀忧会怎么做,但现在的他就想这么做。   道歉,以及赞美。   不论已经迟到了多久,总是应该说出来的。   也不论……对方会不会接受……   “大哥。”许久之后,他终于听见君离尘异常冷淡的声音:“你喝醉了。”   “不。”他也听见自己异常明亮的声音:“我很清醒。”   “你喝醉了。”君离尘坚持著。   “我没有。”   “醉了!”   “没有!”   “醉了!”   “没有!”说完,他笑了,笑得很是开心:“我没有醉。所以,别像小孩子一样和我争执了。”   君离尘不再出声。   “我们回家去吧!离尘。”他笑著说,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吹了一会儿冷风,我的头有点痛呢!”   回府的时候,他躺在宽敞的马车里,躺在不知是白狐狸还是白老虎之类的毛皮做成的毯子上,躺在君离尘的膝盖上。   他头痛的时候,一向喜欢躺著,垫高自己的头。可是这里没什么可供他垫的,他就自动自发地躺到了君离尘的膝盖上。   这头痛,还真是要命。一会儿隐隐约约,一会儿针刺刀砍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里面的终究不是原本的灵魂,身体还是会加以排斥。   他极力忍住,但还是痛得发出细细的呻吟。   隔著衣物,君离尘身上温热的气息让他感觉好了不少。   等到最痛的时候终于过去,他睁开眼睛,看见君离尘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他自动把那种目光解读为关心,于是解释:“我有时会犯这头痛的毛病,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在家里的时候,怜秋总会帮我用热敷。”看他没什么反应,君怀忧还是不以为意地自说自话:“怜秋你还记得吗?你离开家的时候,她应该还抱在手上呢!可如今都快十九了。我最近太宠著她了,她吵著要学打理店铺的事。明珠就不一样了,乖乖巧巧的,我打算这趟回去以后,让人去隔壁的曲家说说亲事,她和曲家的老三两情相悦也已经许多年了。对了,还有莫舞,他就快要……”   絮絮叨叨的,君怀忧说著一些琐碎的小事。   君离尘只是看著他,脸上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   “离尘。”君怀忧突然停了下来,仰望著君离尘:“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   “没有的事。”君离尘依旧是那一句:“大哥,我看你是有些醉了。”   “唉──!”君怀忧扶著头坐了起来,朝他笑了:“大概吧!也许我是真的醉了。不过我还是知道的,我们已经到了。”   车已经停下,辅国左相府邸的匾额正对著车窗。   君怀忧向外望了望那在黑暗里依旧闪闪发亮的金色匾额,又回头看了看身边沉默了一路的君离尘。   “权力是什么呢?”他问得很轻很轻:“是你掌握了它,还是它控制了你?”   知道君离尘不可能回答,他问了,就下车离开了。   君离尘跟下来的时候,只看见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正消失在重重门帷之后。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不期然地,想起了韩赤叶在千岁湖边,对这人所念的诗句来。   君怀忧……   君怀忧支著下颚,听君清遥唠唠叨叨在耳边说他昨晚认识的那个朋友,大半的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爹,你有没有在听啊?”当他第一百次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以后,觉得被严重忽略的君清遥发出抗议。   “没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你想让我问啊!”全身发出“问我,关心我”的电波,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感觉不到?   “那你就应该好好听我讲啊!”   “我听不进去啦!”他挥挥手,连敷衍都不太愿意:“找别人说去吧!”   “我能找谁说啊?”这个地方,还有谁可以跟他说话的?那些个木头桩子一样的仆人们吗?   “你二叔啊!”父亲好心地为儿子提供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我不要!”反对得很大声:“那样我宁愿放在肚子里烂掉。”   “那不太好吧!”他脑子里出现君清遥肚子上有个大洞的样子:“太难看了!”   “爹!”君清遥一个惊吓,伸手过来。   “干吗?”   “没有发烧啊!怎么会尽说胡话呢?”   “没有啊!不过,我昨晚倒是头痛了一阵。”   “头痛?”君清遥拔高了喉咙。   “干什么?”他被吓了好大一跳,下颚差点撞到桌面上。   “那你还不快点躺下来?我这就去找热水。”   “已经不痛了。” 一时忘了清遥很容易紧张:“不过就痛了一盏茶的时间吧!”   “是吗?不是要痛上近三个时辰的吗?”临走之前,素姨千叮万嘱要他一定注意父亲这种不定时会犯的头痛。   他只见过一次,父亲那种痛到让全家人仰马翻的状况,让他印象深刻。所以父亲一喊头痛,他就格外紧张。   “对啊!这次甚至痛得不太厉害。”和往常那种痛法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怎么会呢?”遍访名医以后,对这种无缘无故,不时来访的病因已经放弃了追查的君家人。只能尽力想办法减轻他的痛苦,但一直以来收效甚微。这还是第一次听见“痛得不太厉害”的说法,怎么也要问个清楚的。   “是啊!我就是一直在想啊!”他托著头:“这么快就不痛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我是在问原因!”君清遥耐著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为、什、么、会、不、太、痛、呢?”   “我怎么知道?”君怀忧看了看他:“它从来就没有通知我什么时候会痛,更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这次不太痛。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原因?”   问了也是白问!   “说不定以后这毛病慢慢就会好了吧!”君清遥张大了眼睛看著他。   “希望吧!”君怀忧倒是不太在意,只是在想著:“下回找个人来试试好了。”   枕在别人的腿上,会有医疗的效用吗?难道可以使用人类的磁场?   “试什么?”   “没什么。”清遥太小了,磁场一定不强,还是不要用他来试。“你刚才讲到哪里了?然后呢?”   “然后啊!我们……”君清遥毕竟还是个孩子,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掉了。   要是只有君离尘的磁场有用怎么办?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会……那么巧吧……   “右丞相?”他愣愣地反问?   “正是,马车正在门外候著。”总管恭敬地回答:“右丞相府上就在城南,说请您务必要赏光。”   “是吗?”他看了看手中烫金的请柬,满肚子的问号。   韩赤叶请他赏花?   好可疑的名目。   “离尘呢?”他问。   “大人刚刚进宫去了,是太后传召。”   “喔!”他也不在,这么巧?   去还是不去呢?   “等离尘回来以后,跟他说一声,我午后就回来。”最终,他还是决定去看看,看看那个韩赤叶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小的知道了。”   带著疑惑,他上了韩家的马车。   另一个转角,停著另一辆马车,君离尘正坐在那辆车里。   直到他撩起车帘,看见韩家的车子载著君怀忧走远了,这才开口吩咐:“去宫里吧!”   马车缓缓地离开了。   君离尘看著车门上随著节奏左右摇摆的流苏,脸上露出了笑意。   韩赤叶,你总算是有动作了。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狡猾,还是我聪明!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怀忧兄。”韩赤叶竟亲自在门口迎候他。   更让他觉得吃惊的,是韩赤叶的神态。   现在在他面前的韩赤叶,简直和那天皇城夜宴时见过的那个圆滑谦逊的右丞相完全地判若两人。   虽然说表情还是柔和的,语气还是亲切的。但眉宇之间,那种飞扬的傲气,却清清楚楚地显现了出来。   他现在的样子,才更像是位为极臣的俊才,一个足以和君离尘分庭抗礼的对手。   君怀忧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君离尘对韩赤叶的态度始终给人尖锐的感觉。   一山都容不下二虎,在一个足以掌控天下的地方,多一个人都嫌挤,何况是多一只老虎?   眼前穿著轻衫,在花木间谈笑风生的韩赤叶,是一个毫不逊色于君离尘的演员。   想到这里,他有点黯然了。   这个君君臣臣的世界,实在令人倒胃口。   “听说怀忧兄祖籍青田?”韩赤叶问。   “对。”君怀忧点了点头。   “实在是很巧,我多年前就是在离青田不远的西山书院读的书。在那里足足待了五六年,至今还是记忆犹新呢!”   “啊!清遥也是在那里读书。”他笑著附和:“我们君家的子孙,大多是读的那间书院。”   “听说怀忧兄和君大人还有其他兄弟姐妹?”韩赤叶一脸好奇。   “对,除了离尘以外,我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这些事,他不相信韩赤叶会不清楚,但也只好耐著性子陪他瞎耗。   “一定都是人中龙凤了。君家是高门世家,不像我是出身市井,连比也不能比的。”   “何以出处论英雄呢!”市井?看他气宇轩昂,一副世家子弟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啊!   “怀忧兄果然胸襟广阔。”韩赤叶折了一枝桃花到手里把玩:“我虽然和君大人于政见上时有不合,但私下里还是极为欣赏他的。就某一方面来说,我们彼此钦佩对方,要不是在这种动如参商的局面之下相识,说不定能够成为好友。”   “命运弄人,很多时候,我们总是身不由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这几句话应该是出自真心。因为他的坦诚,君怀忧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对,身不由己。”韩赤叶侧著头,目光迷离:“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体会过了。”   “韩大人?”君怀忧疑惑地看著他。   “喔!是我离了题。”韩赤叶笑了:“事实上,今天请怀忧兄过府一叙,最为主要的原因,是想为怀忧兄引见一个人。”   君怀忧更加惊讶了:“不知,是什么人?”   “怀忧兄请随我来吧!”韩赤叶举手相邀。   君怀忧虽然满腹疑虑,但既然都来了这里,没有理由不弄明白这韩赤叶是想做些什么。   点点头,随著韩赤叶,往花木深处去了。   转了几个弯,穿过了几道拱门,终于在一间单独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这间屋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古怪,看样子居然连窗户都是钉死的,飞檐下的回廊外还一层又一层地蒙著黑布。   “这是……”   韩赤叶不等他问出口,先行说道:“我不能陪你进去了,这是事先就嘱咐过的。不过怀忧兄还请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去处,只是你们的谈话,好像有我不方便知道的。”   看看他一脸的诚恳,又望望那一片漆黑的去处,君怀忧虽然皱著眉头,却还是踏进了那间屋子。   从骄阳下踏进了一片黑暗之中,他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   “请把门关上。”屋里有人说。   是个女人?   他愣了一愣,却还是回头把门关上了。   关门时看见,韩赤叶已经慢慢地离开了。   再回转身来,却有了光亮。   细细高高的灯台上,燃著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可以映照的范围很小,但已经足够让他看清韩赤叶嘴里那个想要见他一面的女人。   是的,是个女人,就像那些鬼怪故事里常有的场景,在一丝摇曳的光线下,有著一个面色苍白的纤细少女。   她当然不会是一个鬼魂,因为她虽然看起来有些苍白,但脸上还是带著微笑的。而且,她开口讲了一句话,虽然令人惊讶,却足以证明她身份的话。   她说:“我叫韩赤蝶。”   韩赤叶,韩赤蝶,这两个名字一听就知道脱不了干系,何况她的眉目之间,和韩赤叶极其地相似。   但韩赤叶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这里终究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他难道就丝毫不会觉得不妥当吗?   “我是韩赤叶的妹妹。”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张,也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说:“请坐吧!”   君怀忧动作略微有些僵硬地坐下,想想却又不妥,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韩姑娘,这……好像有些于礼不合。”   眼前的情况实在透著古怪,他居然和右丞相的妹妹两个人一起待在一间大白天也乌漆抹黑的房间里,而且还是对方主动邀请他来的,怎么想都不合情理之极。   “君公子,不,我应该怎么称呼好呢?”韩赤蝶微笑著,一开口就丢了好大一个炸弹给他。   “韩姑娘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他的心虽然猛跳了一下,但还是开口求证。   “我知道,你不是君怀忧。”韩赤蝶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生气,眼中闪现光华:“你虽然外表看来是他,但……你的魂魄原本不是属于这个身体的,不是吗?”   说得清楚又明白,他在一阵惊愕之中,坐倒在那把椅子上。   “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的疑问一下子涌进了他的心里,实在是令他受到了惊吓:“你怎么知道,我并不是君怀忧?”   一般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么荒诞离奇的事?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会相信?然后,还这么言词凿凿地讲了出来?   “因为我生下来,就和常人不同。”韩赤蝶缓缓地环顾著这间屋子,脸上才有的生气又忽然完全地消失了:“我能够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知道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和那些修行或者有天赋的人不同,我的这种能力是从祖先的血脉中传承而来。我们韩家历代都只育有一男一女,凡是女子就会继承这种力量。而且,作为代价,我一生都不能被照射到阳光或者月光。一旦违反,韩家的血脉就会受到诅咒,我们韩氏一门就会有灭门之祸。”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女巫。   “你知道关于我的事,是吗?”他最为关心的还是这一点。   “是的,但并不是很多。”韩赤蝶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到他的面前:“三年前的某一个白日到来之时,你突然地出现,打破了一切的预定。从你来到这里,成为君怀忧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开始变动了。”   “不错,就在三年以前。”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他下班回家的途中,被一辆闯过红灯的车子撞倒。然后,醒过来,已经到了这里,已经成为了君怀忧。“我的确不是君怀忧,我姓历,叫做历秋。”   “历秋?立秋乃含霜时节,花木开始零落。没想到,你会有一个煞气这么重的名字。历公子,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你们怎么称呼未到的时间之后呢?未来?将来?还是千百年后?”历秋淡淡地说:“我来自极其遥远的时间与地点。”   “时间?”韩赤蝶点头:“所以我才没有办法知道,时间是存在著的最大的阻碍啊!”   又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那么,你既然来自以后的某一个时间,那你不就知道……”   “不,我不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要希望回想这段历史上的时间或是人物和事件,我的头……就会像裂开一样地疼痛。”历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最近,我已经放弃了,也许这就是回溯时间会有的副作用,噢!也就是你所说的……代价吧!”   “是吗?”她并没有历秋预计中的失望:“应该是这样的吧!”   “什么?”历秋并没有听清她近乎无声的低语。   “不,没什么。”   “那么,韩姑娘。你找我来,是为了告诉我怎么才能够回去我来的那个时间吗?”说到这个,他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这场离奇的会面让他感觉措手不及。毕竟,三年的时间并不是很短,他对这里,对这里的人们,怎么都有了一份难解的情感。   “很遗憾,我做不到。我的力量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能够感知很多,却没有具体的能力扭转什么。过去和未来,时间是最难以逾越的阻碍。”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因为一件和你有关的事令我感到震惊,我指的不只是因为你来自无法得知的地点。”韩赤蝶的目光诡异起来:“这件事,让我震惊到必须亲自见一见你,确定一下你是真实存在著的。”   “什么事?”历秋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为了君离尘。那个命盘直犯紫薇中宫的男人。”她紧接著就问:“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取名离尘?”   历秋摇了摇头,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突然牵扯了君离尘出来。   “这名字是为了冲淡他命里的血煞之气。他刚出生的时候,你父亲,不,是君家的老爷,也就是君离尘的父亲,把他抱到了我的母亲面前,要问问这孩子一生的运势。我母亲发现这孩子的命格极重,要是生在帝王之家,一定是天下明主,可惜却出生在了寻常人家。所以一出生,他命里就注定血光冲天,长大以后,一定会扰乱世间,带来苍生之劫。”韩赤蝶极为仔细地看著他的表情:“原本,他就不应该活在世上。可是,我母亲本著善意,认为稚儿何其无辜,所以为他取名离尘,希望君家能让他在深山中独居避世,求得化解。”   “然后呢?”历秋面无表情地听著。   “可惜,人算怎如天算?到了最后,依然让他得到了今天这足以呼风唤雨的权势。”   历秋听到这里,心里早就起了很大的反感,她这么说,简直就把君离尘形容成了毁天灭地的恶魔一样。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他反驳说:“就我看,虽然君离尘性格是有些阴郁。我倒不以为会像你说的那样,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权位在握,也没看见有什么浩劫啊!”   不就是巫师们惯有的想法,把一切可能无限夸张。   “君离尘生就帝王之命,这屈居人下的位子哪里能满足得了他?”韩赤蝶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说,君离尘……想当皇帝?”他怔了一怔。   “应该不会错的。他命中星宿已经离紫薇星宫越来越近,大有想要取而代之的预兆。”   “那又怎么样?”历秋倒是不以为意:“如果他命中注定会是帝王,你阻止得了吗?”   “这是重点,只可惜他虽然有帝王的命格,却没有帝王的运势。当今天子的命途虽然暂时暗淡,但天命始终是归他掌有。一旦两星相冲,这血光浩劫就在所难免了。”   “既然你说在所难免,有为什么还要为这种注定的事担心呢?”   “因为,在君离尘的命盘里,一直有一个玄机。我母亲穷尽一生,也始终无法看破。”韩赤蝶缓缓说著,又流露出那种奇怪的神情:“直到三年之前……那个突然明朗的关键之所在,就是你的到来。”   “太抽象了,我听不明白。”历秋可是越听越糊涂了,什么天命啊运势的,这个韩赤蝶简直就像是在说另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他已经尽力想要理解,可是反而像是掉进了一片不知深浅的迷雾。   “简单来说,历公子,你是唯一有可能改变他的命运,避免这场浩劫的人物。”   “什么?”突然之间又绕回到了他的身上来了?“韩姑娘,我在一个月前和君离尘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你也知道我事实上根本不是真正的君怀忧。所以,严格来说,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凭什么能左右他的命运?”   “命运如果是这么清晰可辨的,我今天也就不会要求见你一面了。”   看著她的表情,历秋想到了什么:“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吗?还是,想经由我,而达到什么目的呢?”   “原来我说了这么多本不应该透露给你知道的事,到现在,历公子你还是怀疑我另有居心?”韩赤蝶惊讶地看著他,不明白自己都说穿了他神奇的来历,还是没有办法让他相信自己有特异的能力。   “因为你的这套说辞,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也太难以取信于人了。”他不否认有些人能有特异的感应,但具体化到什么预言啊天机啊什么的就太离奇了。他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被神话了的圈套:“只凭你这三言两语,就把君离尘定位在了乱臣贼子这一项,我可不会苟同。再怎么说,他既然是君怀忧的兄弟,我就有立场来维护他。我知道,你兄长与他素来不合,君离尘的为人也的确狠毒偏执了一些。但这些事,在我和他的关系之间,根本构不成任何的联系。你就这样把我放到左右天下人命运的位子上来,不觉得十分草率吗?”   “我倒真是没有想到。”韩赤蝶惊讶地看著他:“你居然会这么想。”   “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一样不会同意你的那套说辞。”历秋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只是想借由我,来影响君离尘。这种事,不要说我办不到,就算是我做得到,我也不可能照你所希望的那么做。”   “历公子。”韩赤蝶喊住了他:“你又知不知道,他命格太重,凡是和他有过牵连的人,都会受到影响,牵连越深,影响越大,甚至……”   “够了!”历秋打断了她:“就是因为这一句话,一群大人把自己年幼的血亲赶出了家门。你们有没有为他想过,他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要说他会变成什么凶星,你们觉得自己一点过错也没有吗?”   他拉开了大门,阳光照射到他带著责备神情的脸上。   “我和你的想法不同,不论他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无权要求他改变想法。只要那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对他来说,就是正确的。哪怕真的应验了命运,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韩赤蝶愕然地看著他走出了大门,那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痛了她的眼睛。   “历公子。”韩赤蝶在他身后这么说:“我知道,你还是会回来找我的。”   他嘴唇动了动,始终还是没有反驳,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看著他远远离去的背影,韩赤蝶静静地站著。   “怎么了?”过了很久,韩赤叶走了进来,关上了门,阻隔了她凝滞的视线:“君怀忧为什么像是不高兴,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呢?”   “哥哥,你觉得我们在做的事,一直是正确的吗?”   “如果为了避免一场灾祸而让某一个人不幸,那还是值得的。”   “可是,对那个人来说,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这世上的事,又有多少是公平的?赤蝶,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要见这个君怀忧,是因为你对我们当初所下的决定开始动摇了吗?”韩赤叶几乎是冷淡地问:“难道你忘了答应过母亲什么?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我在想,当年母亲把这些告诉了君家,是不是反而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那是君家自己的决定。何况,事情往过去去想能有什么用?就今天来看,君离尘行事毒辣,心机深沉。只要走错了一步,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置我于死地的机会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赤蝶,不要犹豫,任何的动摇都足以使我们满盘皆输,你懂吗?”   “是的,我明白。”哥哥……这几年也变了很多,难道,在这种充满了繁华和险恶的地方待得久了,连人的性情也会变得捉摸不透了吗?   那……君怀忧呢?在将来的日子里,他会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坚持己见呢?   “大哥,你回来了?”   出乎意料地,许多天没有见过的君离尘在家门口等著他。   君怀忧下了马车,并不像往日那样笑脸迎人,神色之中带著一丝凝重。   看著君离尘,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我回来了。”   “大哥,今天去韩府还算愉快吗?”两人并肩走在曲折的回廊上,君离尘笑著问:“韩大人为人风趣,大哥一定是觉得宾至如归了。”   他轻轻“嗳”了一声,算是回答。   “大哥?”君离尘惊讶地停了下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君怀忧终于停下了脚步,静静在原地站著。   他回过头看著君离尘,那种表情让君离尘收起了脸上的惊讶。   “离尘。”他说:“不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总会支持你的。就像我告诉清遥的,人一生能有多少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我希望君家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你也是一样的,离尘。”   然后他笑了,一边笑,一边拉起了君离尘的手:“你不用担心,没有人可以令我改变这个想法,永远也不会的。”   说完,他拉起君离尘,大步向前走去:“韩大人还真是小气,以为光看看花花草草我就会饱了,连点心也不招待我一下。你也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   在他的背后,踉踉跄跄被他拖著走的君离尘愕然地看著他的背影,在一瞬间,眼中闪过了宛如带著迷茫的光亮。   君怀忧……   “清遥,你明天跟吴管事他们一起回青田去吧!”   “为什么?”烛光下,埋首在书卷里的君清遥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著倚坐在窗边的父亲:“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刚才已经跟你二叔讲过了,虽然那些人已经被抓到了。但出于谨慎,他还是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去,所以安全方面,我也就放心了。”君怀忧答非所问地讲著。   “爹不回去,我也是不会回去的。”   “我还要再多待一阵子,你二叔这里,我想和他相处得久一些。你既然不喜欢你二叔,成天闷在这里也不自在,还是先回家去吧!”   “我会留下来陪你,爹什么时候回家,我也什么时候回家。”   “清遥,我还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君怀忧有些苦恼地说。   “那爹就应该坦诚一些,为什么要我独自回去,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没有,是你想得太多了。”君怀忧站了起来:“我们出来得太久,又遇上了这么多事,写信传话也说不清楚,家里一定急坏了,你先回去给三叔他们报个平安也好。至于我,最多再留一两个月也会回去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爹!”君清遥不满地嚷道:“我不……”   “君清遥!”他第一次对这个儿子扳起脸,神色严厉地说:“我已经决定了,你明天就回青田去,不要再瞎胡闹了!”   被他的严肃吓了一跳,君清遥立刻就住了嘴,但神情之中还是诸多担忧。   “唉──!”君怀忧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清遥,你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其实有些事还在你能力所能承担的范围之外。爹不是有意要隐瞒你什么,只是有些事,到现在我还没有想清楚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回家去吧!”   君清遥看了看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君怀忧赞许地笑了:“你看完书就早点睡吧!我想一个人去院子里走走。”   辅国左相府占地极为广阔,但君离尘厌恶喧闹,所以除了刚好足够的人手以外,并没有像其他大户高官的宅邸中那样仆从如云。   一路走来,除了树影婆娑,没见到半个人影。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表面,四周角落里屋檐上,不知埋伏有多少的卫兵和弓箭手。   叹了口气,他强迫自己把这种煞风景的事忽略掉。   风清月明,是个适合闲庭漫步的好时光,十面埋伏这样的情况忘了也罢!   走著走著,又走到了观星台的这边。   他走上了青铜的台顶,望著朗朗明星,渐渐地出了神。   他想起了年幼时很喜欢的那一首诗。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他轻轻念了出来。怀著淡淡的离愁安慰著自己。   渐凉的晚风吹动了他没有束起的长发,轻薄的衣衫贴著他修长的身子飞舞起来。   月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恍似下一刻就能乘风归去了。   “大哥。”   他一震,从神思迷离中惊醒过来。转过头,君离尘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离尘?”他连忙一把拢住几乎就要打到君离尘脸上的长发,十分意外地问:“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   “晚上天气寒凉,大哥为什么不加件衣裳就来院子里吹风?”难道他忘了自己那种头痛的毛病了?   “我忘了。”君怀忧不甚在意地回答:“只想走走,没料想走著走著会来了这里。”   “小心著凉。”君离尘把手上的披风递给了他。   “谢谢。”君怀忧笑著接了过来,披在了身上。   “大哥喜欢看星?”君离尘抬头望上天空。   “是啊!时常看看夜空能让人思绪平静。你不也知道,我是个容易头脑紊乱的人,常常会犯头痛的毛病,让脑子安静一些也是好的。”   “大哥身子一直不好吗?”   “其实也没什么,既然不知原因,也就随它去了。”他不想多谈这个,岔开了话题:“离尘,你一定懂得星象的,不如坐下来教我识别可好?”   “识别?”君离尘一愕。   “是啊!”也不顾君离尘的意愿,君怀忧一把把他拉坐到地上,背靠著栏杆,指著天空就问:“那个我知道是北斗七星,但你告诉我他们各自的名称和故事好不好?”   “那是星宿中最明亮夺目的一组。”虽然觉得奇怪,但他依旧耐著性子开始解说:“自勺柄的位置依次是天玑,天璇,瑶光……”   “西天星宿这个季节也就这么许多,至于……”他忽然停了下来,侧头看去,却望见了一张沉睡中的脸庞。   在他解说的过程当中,君怀忧竟然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   他怔了一怔,抬头仰望星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讲了很久,月已过了中天,夜已去了大半。   调回目光,望见颈边那张安稳入睡的脸庞,他近乎失神地撩起一络那人的长发。   第一次见面,那一夜在聚华镂里,这人也是依著自己这样睡著了。   不知为了什么,看到他睡著的样子,原本想好好折磨戏耍一番的心情也不翼而飞,把人扔下就走了。   现在想想,是觉得无趣了吧!吓都没有吓到就睡著了,实在是扫了他的兴致。   不过,幸好那时没把他的脸划花,否则的话,靠这么来看实在可怕了一些。   “君怀忧,你觉得我是可以信任的吗?我是可以依靠的吗?”   得到的回答,是君怀忧更加偎近了他,整个人几乎都躲到了他的怀里。   那么靠近!   已经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不曾和另一个人那这么靠近了?   近到一低头,就能闻到他发间的清香。   近到一低头,就能碰触到他修长的眉梢。   近到一低头,就能……   “二叔!”   君离尘猛地一惊,飞快地抬起头来。   “二叔,原来我爹和你在这里啊!”君清遥走了过来:“我一觉醒来还不见爹回来,所以找了出来。”   君离尘一动,让君怀忧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我爹他……”   “清遥?”君怀忧揉了揉眼睛,不雅地打了个哈欠:“你三更半夜跑出来干嘛?”   “爹,你也知道已经是三更半夜啦?”君清遥带著责备瞪了他一眼。   “啊!”君离尘终于完全地清醒了:“离尘,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你明天一早,不,是今天一早就要上朝的。你看我还……”   “没什么。”君离尘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还是回去了,你也快点回房,就算休息一会儿也好。”君怀忧慌慌忙忙地站了起来。   君离尘也跟著站了起来。   君怀忧拉著儿子跑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著他笑了一笑:“多谢你了,离尘,今夜你教我的,我会好好记住的。”   君离尘深深地吸了口气。   可以感觉到体内炽热的血液,但胸口却是一片冰凉。   为什么呢?为什么心跳如此急促?为什么胸中血液翻腾?为什么……他离开后怀中渐渐变冷……   为什么……   要是刚才君清遥没有来……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爹。”君清遥拉住了父亲的衣袖。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还不快点回去?今天一早就要动身了。”   “爹,你刚才和二叔……在聊天?”   “是啊!你二叔在教我认识星宿,不过我到后来睡著了。”君怀忧有点不好意思地理了理有点凌乱的头发:“也不知道你二叔会不会生气。”   君清遥却皱起了眉。   刚才二叔和爹靠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二叔低头看著爹的那一刻,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年纪小小的,别愁眉苦脸。”真不明白这孩子哪来那么多的烦恼。   “爹,你……”   “怎么了?”又来了,这小子又是一脸“我可怜你”的表情。   “你还是和二叔保持一些距离的好。”想来想去,也只说得出这句话。   “知道了,你为什么老是在紧张这件事啊?”君怀忧翻了个白眼:“快回房睡觉去!”   “爹!”看著前方一路拖著他的君怀忧,君清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会更好。   但愿……不会是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才好……   君怀忧远远看著马车离去的方向,脑子里闪过君清遥和他道别时别有深意的那些说话。   清遥说:“也许二叔对我们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您还是不要太信任他了。请您相信我,他绝对是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不希望您会因为对他的信任,反而受到什么伤害。”   他明白清遥的意思,十分地明白。   其实以他的为人,原本不应该会下这种前途未卜的决定。要离开这里,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想……   可为什么……今天会把自己独自陷入这种复杂的局面之中呢?   “大哥。”站在一旁的君离尘,以为他是在担心君清遥的安全,走过来说:“我派出的都是精锐的死士,你放心,哪怕他们全都死了,在最后一个人断气之前,也会把清遥安全送回君家。”   君怀忧怔了一怔,侧过头,皱著眉轻声地说:“生命最为可贵,对谁来说这都是一样的。”   说完,转身走进了大门。   君离尘却因为他言语中似有的不满而站在了当场。   笑容一敛,他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玉笏。   一时之间,所有的侍从仆人们跪了一地。   “干什么?”他环顾四周,语气平和地问:“我说了我在生气吗?”   所有跪著的人都把头低到了地上,更有人在瑟瑟发抖。   “还是,你们希望我生气呢?”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几乎是划出了微笑的弧度。   “求主上饶命!”纵然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但深知他为人喜怒无常的仆人们,还是克制著畏惧,整齐划一地回答。   他抿著嘴角,冷冷一笑。   什么生命可贵?他君怀忧又懂什么了?别人的生命关可贵什么事?   大著胆子偷瞧了一眼的仆人吓了一跳,立刻又埋首到了地上。   那个就算最生气,也不过冷笑或者面无表情的主子。今天只不过为了一句说话,气得脸都青了。   这君家大少爷……只怕,活不了太久了……   “韩相爷?”君怀忧从君家铺子里回来,刚踏进门口就听见这个消息,倒是一愕:“请我去他府上小酌?”   “是的,韩相爷说上次招待不周,请您务必再去一次,这次他略备薄酌,以示歉意。”仆人照例递上了烫金的请柬。   “这……”他著实犹豫了一下:“我看还是算了吧!”   “大少爷。”一旁的府内总管突然面无表情的开了口,吓了他一跳:“韩相爷位高权重,冒冒然拒绝恐怕不妥。”   “总管的意思是……”   “韩相爷折节下交,大少爷纵然不愿多加往来,总也要留三分情面。万一日后落人话柄,主上在朝中难免为之困扰。”   君怀忧听了,好好地想了一想。   他知道总管话里的意思,万一太不给韩赤叶面子了,恐怕会牵扯到其他的事情上去,也免不了会给君离尘添麻烦。   虽说,韩赤叶不像是会为此迁怒,但世事难料……   “那好吧!”他抬起头来:“派人去回话,就说我今晚会准时到的。”   “要去哪里?”君离尘穿著朝服,出现在门口。   “离尘,你回来了?”君怀忧放下手中的请柬。   “你要到哪里去啊?”君离尘走了进来,把身上的披帛玉坠拿了下来,扔给了仆人。   “喔!是韩大人请我过府小酌。”君怀忧把请柬递给了他。   他打开看了一眼,合上递还,问:“你要去吗?”   “盛情难却。”君怀忧淡淡笑了笑:“难得他愿意和我往来,应该去的。”   “其实……”君离尘试探似的望著他:“若是你不乐意去,不去也无妨啊!”   “没有的事!韩大人为人风趣,见识广博,和他谈话是一大乐事,没有乐不乐意这回事。”倒是他为韩赤叶辩护起来:“就朋友来看,韩大人是值得相交的。”   “是吗?”君离尘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那我去准备一下好了,天色已经不早,我该出发了。”君怀忧朝他点了点头,回自己房里去了。   “主上。”见君怀忧离开了很久,自家的主子依旧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总管上前问道:“需不需要让人跟著大少爷?”   “不用了,多派些人手送他过去。”   “可是……”   “你想说什么?”   “不,奴才只是想请示主上。当初您既然让大少爷和韩相爷往来,却又为什么刚才……又有些不愿意,可是计划有什么改变?”   “荣琛。”君离尘冷眼望了过来:“你跟著我多久了?”   “回主上。”总管恭敬地答道:“已有十年了。”   “那你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多话的人。”   “是,奴才知道。”总管微微一怔,然后立刻低下了头:“奴才多嘴了。”   “下去吧!我要去书楼,不用准备晚饭了。”   他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回来的时候,不论多晚,让人通知我一声。”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君怀忧果然回来得很晚,门外的更夫已经敲过了二更。   他是被人扶著进门的,脚步也是虚浮不稳,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的酒。   他自己倒是没有认为自己醉了,只是喝得多了,有些头晕而已。至少,他看见并且认出了在大厅里等著他的人。   “离尘?”他半侧著头,困惑地看著脸似乎有点绷紧的弟弟:“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怎么会这么晚才回来?”君离尘用不悦的神色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还喝了这么多的酒。”   “哪有?”他不满地抗议:“我又没喝多少,你以为我喝醉了啊?”   像小孩子一样吵吵嚷嚷说自己没醉,不就是醉了?   懒得和他争辩,君离尘一把扶过他,挥退了仆人。   “离尘,你带我去哪里啊?”他把头歪到君离尘的肩上,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个答案。   “回房睡觉。”君离尘没好气地说。   “我不要睡觉!”他把头抬了起来,大声坚持:“我不要去睡觉!”   “那你想干什么?”   “离尘,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君怀忧笑著,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实在太好了。   “不好!你还是乖乖回房睡觉。”君离尘立刻加以拒绝。   “不要!我要去看星星!”君怀忧扳起了脸,死活赖著不动。   “改天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的君离尘,大伤脑筋:“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明晚再去看好吗?”   “明天你会陪我去看吗?”君怀忧半仰著脸问他。   “会!”他无奈地回答:“明晚我们去看。”   君怀忧终于不再坚持,让他扶著往后院走去。   要是被人知道,他堂堂的一个辅国左相居然半夜三更和一个醉鬼拉拉扯扯还要连哄带骗,不知会吓掉多少人的下巴。   刚走了两步,君离尘觉得不对,猛地停了下来。   “你哭什么?”他一把抬起君怀忧的脸,看到了君怀忧脸上明显的泪痕。   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哭起来了?   “你是不是头痛?还是哪里不舒服?”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被他一问,原本只是抽抽噎噎的君怀忧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突然心中一动,沉着脸问:“在韩府出事了?韩赤叶做了什么?”   “不……不是!”君怀忧好不容易止住了悲痛,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君离尘:“只是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好感动……”   “没事就好。”不怎么习惯的君离尘别开了脸:“不要哭了。”   “大家都对我很好的。”君怀忧抓著袖子抹了抹眼泪。   “那不是很好?”君离尘近乎无可奈何地看著自己的衣袖被人当作了抹布:“对你好,你还哭什么?”   “可是……我好想回家。”君怀忧止住了眼泪,脸上显现出落寞来:“我居然连何曼那个疯女人都想得厉害,做梦都梦到她了。”   君离尘神色一凛,心里想著这何曼又是何许人,居然会让君怀忧想成这样?   “离尘,我好想回家去。”他索性蹲到了地上:“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你真有这么讨厌我这里?”君离尘退后一步,心里不知从哪来的怒气:“我没有强留你的意思,要是你愿意,大可以随时离开!”   君怀忧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离尘,你生什么气啊?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   “你若是想回青田,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你回去。”气恼之下,他掉头要走。   “我没说我要回去青田啊!”君怀忧一把拽住他衣衫的下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君离尘回头看著,从拉住他衣服的手看到君怀忧酒后孩子气的神情。   “离尘,我头晕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君怀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不要把我一个人忘在这里,我会迷路的。”   君离尘气急,又拿这无赖没有办法,只能回来扶他。   君怀忧习惯性地往他肩头一靠,嘿嘿地笑著:“离尘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全天下大概只有这个醉鬼会这么说,真不知道他清醒了以后还会不会这么认为。   “你怎么又不走了?”再一次停下来,君离尘觉得自己的耐心就快要用光了。   “离尘,你背我好不好?”   “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看著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这么凶干什么?”那家伙扳起脸来:“我是你大哥,大哥啊!你背背我有什么关系?长兄如父,你听过没有啊!换句话说,我是你的长辈,你背一下长辈不可以啊!”   君离尘只觉得被他吼得耳朵发痛,也不知道是谁比较凶。   “背我!”不管君离尘脸色有多难看,君怀忧往他背上一趴。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我好困啊!头也很晕啊!我不要走路了。”君怀忧趴在他背后抱怨:“离尘,你背我好不好?”   君离尘叹了口气,半蹲下来,把君怀忧背到了背上。   这么轻?   君离尘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看他手长脚长的,居然这么轻,肉都长到哪里去了?   “离尘你真好!莫舞才小气呢!每次都不肯背我。”   敢情他每次喝醉了都会来这一出啊!   那不是每次都趴到别人的背上?   隐隐约约地,心里不舒服起来。   “离尘,你的头发真漂亮,你都用什么保养的啊?”被背著的人不规矩地玩著他的头发:“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头发,还很香呢!”   说著,他把头埋到君离尘颈后的发丝中,喜爱极了这种像丝缎一样的质感。   君离尘一震,脚下不由停了一停。   直到感觉到耳后传来均匀的呼吸,才知道他已经睡著了。   回过神来,君离尘就像被什么追著一样,三步两步地跑进君怀忧的房里,把他放到了床上,拉过被子胡乱地帮他盖上。然后,夺门而出。动作之狼狈,足以称得上“笨拙”二字。   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月光下,那人沉睡著的容貌清丽之极,看得他连呼吸都停了一刻。   转过身,他过份用力地关上了门,近乎失魂落魄地站在了门口。   慢慢地,他的神色越来越沈,越来越暗……到后来,他原本就邪魅俊美的脸已经是铁青一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再一次转过身,轻轻推开了门,慢慢地走到了君怀忧的床前。   月亮躲进了云层之中,失去光线使他的目光更加闪烁不定。   墙上镶满了宝石,用来装饰的剑鞘终于映射到了他的眼中。   床上沉睡著的那人,依旧高床软枕,好梦正酣……   君离尘在避著他。   经过十天的观察,君怀忧终于肯定了这一点。   对,君离尘事务繁忙!对,君离尘应酬很多!可是十天都见不到人影就太奇怪了。   因此,他很用力地反省,那天晚上去右丞相府赴宴回来以后,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可惜,和往常完全喝醉了以后一样,脑袋里空空的,唯一有点印象的就是君离尘好像十分惊讶地看著自己。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看著自己呢?自己又做了出格的事没有?   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说,酒实在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   “唉──!”他再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   “大少爷。”突然,平板的声音响起。   他一惊,然后意识到的确认识这么个人,才又放松下来。   “荣总管。”他调整好温柔的笑容,直起了身子:“你找我?”   “主上要我知会大少爷,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离尘?”他讶然抬眉:“找我帮忙?”   “主上近日为了政事留宿宫中,走时匆忙,忘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今日有了急用,此刻正是早朝,主上已不便回来拿取。托人传了口讯,希望大少爷能把那样东西送去宫门。”   “我?”   “此物事关重大,主上说托予任何人都不放心,只有大少爷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要有劳大少爷跑这一趟了。”   “喔!”君怀忧点了点头,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也是闲著。   “那就请大少爷收好,这个是出入御道的令牌。这个盒子里,就是主上需要的东西。”   他接了过来。   “这样东西十分重要,大少爷一定要亲手把它交给主上才好。”   “这我知道。”   “马车已经备妥,到了宫门,自然有人在等候大少爷的。”   “好。”君怀忧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出去。   “大少爷走好。”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荣总管的眼神很奇怪。   许多年以后,他只要一回想起这件事,首先想起的就是荣总管的这种眼神。而每一次,想起这种别有深意的眼神,他总会觉得无奈。   但现在,他只是觉得这位荣总管有点阴沈奇怪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这府里上上下下有哪一个不奇怪的?   走到大门前,才发现送他的阵仗倒是盛大无比,光是侍卫就有二十人之多。   他看了看手里的黑色漆盒,又看了看眼前夸张的排场,疑惑地上了马车。   什么重要的东西啊?从这里到皇宫也不过半个多小时,用得著这么夸张吗?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盒子。   车轮滚滚,车外喧闹的街市反倒让人不安起来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才好……   等在皇城门口的,是君离尘。   他独自一人,远远地望著宽阔御道的那一头,面无表情地等著。   远处隐约而来的黑影,让他眯起了眼睛。   渐渐地,他看清了镶嵌著金色徽志的马车。   车窗里有人还探出头来,向他招了招手。   是君怀忧!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离尘。”君怀忧下了马车,径直向他走来。   “你来啦!”君离尘微微皱起了眉,左右看了看:“你途中遇上有人阻拦了?”   君怀忧看看自己衣衫下摆的尘土,点了点头:“突然杀出一帮人来,幸亏有你的侍卫们,我才脱得了身。”   不过……大部分的侍卫……   他的眸色一暗,把手里紧紧握著的漆盒递上:“你的东西。”   君离尘接了过来,递给了一旁的内侍。   君怀忧微微皱了下眉。   “怎么了?”君离尘问:“不舒服吗?”   君怀忧抚著胸口说:“没什么,可能刚才马车太急,有点反胃……”   话没说完,眼前发黑,脚一软,站也站不住了。   君离尘一把扶住了他。   “我没事。”他勉强扬起笑容:“只是有点头晕。”   君离尘脸色大变。   他看向自己扶住君怀忧肩头的右手,那上面满是暗色的血渍。   “你受伤了?”   “只是擦伤,不怎么痛,有点发麻。”混乱之中,好像有人从两旁的屋顶上射箭下来。   “笨蛋!”君离尘大声喝骂。   所有人,除了君怀忧以外的所有人,凡是视线之内的,不论是内侍还是卫兵,全部跪到了地上。   “离尘你做什么?”君怀忧不满地看著他:“你把大家都吓坏了。”   君离尘却不理他,一把拉开了他的衣领。   “怎么了?”君怀忧惊讶地问。   君离尘的脸色难看之极,他只是瞪著君怀忧肩后的那个伤口。   伤口的确不是很严重,只是有点发黑,有点发蓝而已。   他颤抖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独?”君怀忧一愕。   “来人啊!”君离尘高声叫道,音调都有些变了:“去太医院,把所有的御医都给我传到沈澜涧来。”   “离尘?”君怀忧不解地看著他。   “你别动!”君离尘弯下腰,一下就把君怀忧横抱起来。   “啊!”君怀忧吓了一跳:“离尘,你这是……”   “我说了别动!”他斥喝一声,君怀忧果然不敢再动了。   用眼神斥退了想要接一把手的内侍们,君离尘抱著他,急匆匆地往皇城中走去。   “离尘,你力气好大啊!”离尘看上去和自己一样属于瘦削型的,没想到抱著自己还能走这么快。   “君怀忧,你给我醒著!”   “我醒著的呀!”君怀忧眨了眨眼睛:“被你一说倒有点困了。”   “不许睡!”君离尘气急败坏地吼道。   “这个要求很没有道理啊!”哪有不许人睡觉的?   沈澜涧就在眼前,君离尘加快了脚步。   “御医到了没有?”他大声地说:“最后进这道门的那三个,给我拖出去五马分尸!”   “你说什么?”君怀忧听见了,奋力地撑开了眼睛:“你要杀人?”   君离尘冲进了挂著沈澜涧匾额的一座偏殿,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君怀忧放到了软榻上。   “你刚才说要杀谁?”君怀忧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你别动!”君离尘按住他,又气又急。   “没有人会死,对吗?”君怀忧固执地问。   “对!没有人会死!”君离尘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别动!你一动,会死很多人,我保证,你现在看见的每一个人都会死!”   君怀忧这才放开手,乖乖地躺到了榻上。   “人呢?”君离尘走到门边:“要是现在不出现,以后就永远别再出现了!”   下一刻,一群气喘吁吁的半老头子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臣等……来……来迟,万望……”隔著老远,那群人已经断断续续,高高低低地在喊。   “喊什么喊,还不快进来?”辅国左相宛如地狱阎罗一样盯著他们,直盯得他们头皮都竖了起来。“要是他有什么万一,你们一个也别想再替活人医病了,听懂了吗?”   “臣等……明白……”一行十余人缩著颈项鱼贯而入。   把脉的把脉,检查伤口的检查伤口,扎针的扎针。   十七八张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君怀忧头越发晕了。   折腾了好一会,他终于痛得叫出了声。   “好痛──!”拿针扎他,扎他啊!还是用那么粗的……   虽然感觉到了身后更加凌厉的视线,御医们还是集体松了口气。   “辅国大人。”有人边擦冷汗边回报:“这位公子中的是一种叫做‘银坚叶’的毒药,现在臣等已将毒血用空管排出,伤口附近坏死的筋肉也已剜去了。万幸的是此毒虽然毒性猛烈,但伤口不大加之救治及时。这位公子只需再服几贴散去余毒的药物,调养些时日,很快就可痊愈了。”   君离尘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你觉得怎么样了?”他俯首到榻边问侧卧著的君怀忧。   痛得脸发白的君怀忧马马虎虎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这样?”回头一眼扫过那群庸医,君离尘又问:“没有办法让他舒服一点吗?”   少了那么多血,又剜了一块肉,哪里能舒服得起来?   要是随便一个人这么问,他们哪一个不会洋洋洒洒说上一番已是万幸之类的话。可偏偏问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足以左右自己生死的上位者,这叫他们怎么回答才好?   “没事的。”倒是榻上的病人善解人意,为大家解了围:“其实是我比较怕痛,各位御医医术精湛,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辛苦各位了。”阎王爷终于松了口:“各位的情份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诚惶诚恐地道了谢,御医们一个个飞也似的走了,速度之快和刚才赶来之时丝毫不遑多让。   “痛得很厉害吗?”君离尘问。   他微笑著摇了摇头,冷汗沿著脸颊滑落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君离尘轻轻为他擦著汗水。   那群老头子一个个神色诡异,交头接耳,他不知看得有多么恼火。   “不是你说那盒子里的东西很重要?”   君离尘皱了下眉:“再重要也不值得你用性命去换。”   “这不是没事了吗?”说盒子重要的是他,说性命要紧的也是他,这种矛盾的说辞听得人都糊涂了。“我既然答应你要送来,就不会计较什么比较重要。”   君离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离尘,我有些困了,你让我睡一会吧!”他轻声地说,带著疲倦:“其他的事,等我醒了再说,好吗?”   君离尘点头,挥手让宫娥们拿了锦衾过来,亲自动手为他盖上。   “睡吧!”动作轻柔地为他盖好,君离尘坐到了榻边:“等药熬好了我再叫你。”   闭上眼睛,不一会,君怀忧已经沉沉睡去了。   坐著陪了他一会,确定他睡得熟了,君离尘这才站起身来。   “小心伺候著。”他小声地吩咐。   回头看见君怀忧睡梦中依然流露出痛楚的表情,走出殿外,他的脸上一片阴云密布。   “洛希微。”他抬眉喊道。   “君大人。”站在回廊的另一头,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的一个宫中女官朝他屈膝行礼。   “把沈澜涧都换上你的人,他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是。”那女官点头应道:“我这就差人去府上通知荣总管准备。”   “他的药物茶水,起居饮食,你亲自打点,不要怠慢了。”他又回头看向殿门。   “属下明白。”   “还有。”君离尘顿了一顿:“今天在东市拦截马车的人,三天之内,带著他们每一个人的头颅来见我。”   “可是……”那女官露出些许为难。   “怎么?”君离尘冷冷地看著她:“你现在养尊处优,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了?”   “当然不是。只是属下认为头颅太大了,恐怕不易携带。不如剥下他们的脸皮就好,不知大人以为如何呢?”那女官笑吟吟地问。   “也好。不过,记得是每一个人。要是少了一个,提著你自己的人头来见我吧!”   “请大人放心,我不会让大人失望的。”那女官再行了一礼:“属下告退了。”   挥挥手,君离尘的目光又一次地放回了紧闭著的殿门之上。   神情又一次复杂难辩起来……   黑街月如钩,描画一切存在与腐朽!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十章     “公子,您已经起来啦!”门被推开,洒进一地的晨光。   “喜薇姑娘。”他微笑著打招呼。   “都求过您多少次了,叫我喜薇就好,千万别加上什么姑娘。万一要是被辅国大人听见了,可是会责罚我的。”她笑著把药放到了君怀忧的手边。   “离尘不会那么小气的。”君怀忧看看那晚棕红得发黑的汤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个还要喝多久啊?”   “张太医原本开了七剂,但辅国大人觉得补气血还是多多益善,所以加到了十五剂。今天是第七剂,公子您只要再服用八日就可以了。”喜薇扳著手指头算给他听:“还有关太医,李太医开的药方,辅国大人说要等这帖药喝完了再说。”   他绝不是讨厌喝苦药的小孩子,也不是喝中药会反胃的那种人,可……再喝下去……   他微微推开了那碗药,   “公子!”传来一声尖叫:“你不想喝?”   “喜薇姑……”他吓了好大一跳:“你为什么……”   泪水“刷刷”地从喜薇圆圆的猫儿眼里掉了出来,君怀忧敢发誓,他真的听到了类似于水喉放水时的那种声音。   “公──子──!”喜薇拖长了音调,凄凄惨惨地说:“您为什么……就这么恨喜薇呢?喜薇虽然……长得太美丽了,但那不是喜薇的错啊!再说,喜薇再美也及不上……您的一根头发啊!喜薇我……”   “够了,喜薇。”君怀忧手忙脚乱地递给他手巾:”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恨你的了?”   “可是您不想喝药啊!”喜薇接过手巾,用力醒了醒鼻涕:“您一不喝药,辅国大人一生气,喜薇就惨了。说不定,辅国大人一怒之下,万一就把喜薇的鼻子割了来下酒,那可怎么办啊?”   “不会吧!”君怀忧失笑:“你把他当成什么了?他又不是妖怪,怎么会拿你的鼻子来下酒?”   “才不是呢!”喜薇捂住自己的鼻子:“我就觉得他会。我可怜的小鼻子啊……”   想到伤心处,眼看又要水淹七军了……   “好了好了,我喝了不就行了?”他无奈地拿起药碗,屏住呼吸灌了下去。   “来颗蜜饯吧!”喜薇捧上了果盒。   放下碗,他吃惊地望著喜薇那张干干净净,明眸皓齿,露出灿烂笑容的脸蛋。   这个喜薇,有点可怕呢!   “公子啊!”   “嗳!”他应得有点中气不足。   “我好无聊啊!”   “是吗?”不理她,不理她!   “你不觉得无聊吗?”她拿著鸡毛掸子掸过来掸过去。   “还好。”   “啊?”她掸著他的肩膀,头发,后背……   “喜薇,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的骚扰,君怀忧放下手里从头到尾没看进去一个字的书卷:“你就没别的事了?”   “除了伺候你,我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啊?”   “那你出去玩吧!好不好?”只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就好。   “不行啦!我要‘寸步不离’地跟著你的。”她无限幽怨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念:“最是白头宫女,凄凄惨惨忧无数。可怜少艾佳人……”   “那,不如我们到院子里去……”   “不用了。”轻飘飘地打断了他:“昨天我连院子里有几根草都数过了。”   “那……怎么办啊?”他也闷啊!可这里是皇宫,又能怎么样啊?   “不如,我们去逛逛!”喜薇跳到他的面前,热切地建议。   “逛逛?”他不能理解地重复。   “观光啊!公子你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都没有逛过皇宫吧!我带你去御苑逛逛好不好?”这时精神全数回笼,她把鸡毛掸子插到脖子后面,手舞足蹈了起来。   “这……不是说,不让男子靠近后宫的吗?万一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不想给离尘添麻烦……”   “不被发现是吧!这个好办啊!”喜薇的眼珠转了转,露出了让他发毛的那种笑容:“就交给我吧!”   “喜薇。”他吞了口口水:“你这是在开玩笑对吧!”   “不是啊!”   “我怎么能穿这种东西?”他震惊地盯著喜薇拎在手上的……   “为什么不能穿啊?”她把那件绿色轻罗织就的衣裙在他身上比了比:“宫里都知道我这里只有宫女,装成内侍很容易被认出来了,怎么能明目张胆地跟我乱逛啊?再说他们弄不清我这里的女官到底是哪几个,也不用担心被人识穿啦!”   “不行!我拒绝!”他退后几步,很正式地说:“我是绝对不会穿这种东西出门的,绝对不会!”   “梳什么发式好呢?你的脸型适中,应该梳什么样式的都好看。”喜薇自说自话地在一堆首饰中间挑来挑去:“就这个吧!和衣服正相配,再梳一个流云髻,太完美了!”   “不要!”君怀忧防备地看著她手里那支碧玉长簪:“我绝对不会插著那个出门的,绝对不会!”   “没有耳坠可不行!啊!有了,花荭有一副可以粘住的。”   “喜薇,你听见了吗?我不要……”   “听见了!”喜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鞋子……看起来和花荭差不多大,应该可以了。”   他越听心里越毛。   “公子!”喜薇一把拉住他:“你想去哪里啊?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我根本就没说……”   “公子,喜薇会一直哭一直哭的喔!”喜薇眨巴著圆圆的猫儿眼。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他做出让步:“我只能去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好不好?”   “不好!”   “三个时辰好不好?”   “一个半时辰。”   “三个时辰好不好?”   “两个时辰,最多最多两个时辰。”他叹了口气,终于向命运屈服。   “好,那就两个时辰!”喜薇握拳高呼:“赢了!”   君怀忧无力地趴到桌上。   这回可惨了!   “喜薇,你可以把嘴巴合起来了吧!”他无限烦恼地捂住面孔。   “啊──!”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做什么啊?”他看著正用力扳开自己手掌的喜薇。   “太……太……太……”她的嘴巴张张合合的。   “那又怎么样?”知道她下面想说什么的君怀忧无奈地叹了口气:“喜薇,我是个男人。”   “你真的是个男人吗?”喜薇发出尖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好吵!”君怀忧微微皱起了眉头。   “没天理!没天理!没天理啊!”她索性用力跺脚:“怎么可以这样?你当男人已经好看得过份了,为什么当女人还能这么美啊?”   “我不是‘当女人’,只是被迫‘扮成女人’而已!”   “怎么可以比我美上十倍,我本来以为最多一倍的。”喜薇蹲在地上,自怜自哀:“你好过份!”   “那我这就脱掉!”他二话不说,立刻奔向屏风。   “不行!”喜薇比他速度更快地挡住了去路:“我花了这么久才打扮好的绝世美人,不许啦!”   “那你干吗不把我弄丑一点?”他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想啊!”她又爱又恨地说:“我根本没替你打扮,是你自己美得没人性!”   “好了好了!你到底想干嘛?要不要出去了啊?”   “要啊!不过,再让我看一下……”她仔仔细细地看,然后叹气:“红颜祸水啊!”   好累!   坐在角落里的君怀忧捶了捶自己的腿。   没想到这皇宫里的御苑这么广阔这么美丽,这一路看过来,也花了有两个时辰。   还好,喜薇熟悉路途,一路上几乎就没有遇上什么人,所以,倒也不枉他牺牲色相扮作女人了。   倒是喜薇出了内庭才发现手链掉了,一路找了回去。这一找,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她说这里已经靠近沈澜涧,没什么人经过,让自己坐著等她。   坐著坐著,微风习习,他觉得有些犯困……   “韩大人?”君离尘惊讶地望著突然僵立的韩赤叶。   “嘘──!”韩赤叶点著自己的嘴唇示意他禁声。   挥退了随侍,他拉著君离尘躲到一块太湖石后。   君离尘疑惑地看著他的一举一动。   一声叹息,再是一声叹息。   “玉人应眠犹未醒,芳魂化蝶绕枝飞。”韩赤叶轻轻地,叹息似的念著。   “韩大人?”站在他身后的君离尘问:“你这是……”   却被一把拖了过去。   “君大人,你看,你可曾见过这样的美人啊!”   君离尘不甚在意地一眼望了过去。   这一眼,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繁花深处,绿叶丛中,正有人支颔浅睡。   那人盘著最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玉簪盘起了少许青丝,长长的发垂落下来半掩著脸庞。单只看那半露著的脸,就足以令人惊叹于那清丽的容貌。阳光映在白玉一样的肤色上,让满园的娇艳的鲜花相形失色。   “莫不是天上的仙子?”韩赤叶惊愕地无以复加:“不过是半掩面目,竟已让人神为之夺,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醒了,就要醒了。不知醒过来后,会是怎样……”韩赤叶正激动时,被君离尘吓了一跳:“君大人?”   君离尘从太湖石后走了出来,笔直往“美人”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睡得迷迷糊糊的那个倒也睁开了眼睛。   “离尘?”那人睡眼朦胧地发问:“你回来啦!”   一开口,那温和熟悉的声音更证实了君离尘的想法。   从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睡在花丛里的“玉人”是君怀忧。只不过,那种惊世眩目的装扮让他一时失了神。   “你这是……”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为什么……”   君怀忧的脸立刻刷白。   惨了!   让谁看见不好,为什么偏偏让君离尘给看见了?   这……以后还有何面目自称大哥啊!   “君大人,你认识这位姑娘的吗?”   姑娘?韩赤叶?   君怀忧的脸上惨无人色。   君离尘眼角瞟到韩赤叶已经走了过来,手一伸,突然地把君怀忧拉起来搂到了胸前。   按住他的头,君离尘轻声地说:“别动。”   “君大人,这位姑娘是……”韩赤叶探头探脑地看著。   君怀忧只能把脸埋到君离尘的胸前,用垂落的头发遮住了面目。   “韩大人,他是……我的。”君离尘用宽阔的长袖环抱在他肩头。   “咦?”韩赤叶吃了一惊,随即意会。   “原来……”毕竟难掩失望之色,韩赤叶不是滋味地说道:“原来这位姑娘是君大人你的红颜知己。”   “韩大人,林尚书不是还在等你?”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快快自动消失。   看君离尘摆明了不想介绍美人给自己认识,韩赤叶只得悻悻然地走了。   看到他走远,君离尘才放开了手臂。   君怀忧早已满脸通红,尴尬万分。   “离尘,我……我这样……那个……”他低下头,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   君离尘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我……也不是……这个……”被他盯得喘不过气来,君怀忧越发语无伦次起来。   “大哥。”君离尘开了口,神情平静:“你穿成这样,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吗?”   君怀忧只觉“轰”地一声,脸上烧了起来。   “离尘,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他也不会穿成这样。“我……只是……想出来逛逛……”   “喔!”君离尘无谓地应了一声。   “那……我还是先回去了……”君怀忧半低著头,大觉困窘。   “你认得路回去吗?”君离尘倒没有阻止,只是问他。   君怀忧一下怔在当场。   君离尘终于笑了出来。   “离尘!”君怀忧无奈地呻吟了一声。   “不知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可以护送美丽的‘君姑娘’回去呢?”君离尘带著笑问道。   风吹起满天落叶飞花。   君离尘笑著,眼里除了风中那抹绿色的飞扬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请继续期待《南柯奇谭》续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我好无聊啊!”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皇城内偏殿沈澜涧的后院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一点也不无聊!”回答她的,是一个略带恼怒的声音。   “我只是喊喊嘛!”明显地气势差了一截,她心虚地说道。   “喜薇。”君怀忧头痛地看著她:“你难道真的要让离尘处罚了才不会觉得无聊啊?”   上回喜薇瞒著君离尘把他打扮成女人,带著他在后宫溜达的事虽然不算后果严重,却偏偏让君离尘撞到了。后来,他好说歹说,喜薇才没有被处罚。可要再来上一次,难保君离尘不会真的生气,到时想要求情也难开口了。   “所以我才只是喊喊嘛!”她也知道惹毛了可怕的君离尘大人不是闹著玩的,她也为这事担惊受怕了好久的。   “你就没别的什么事好做了?那我没来以前你都是怎么过的?”   “以前啊?我很幸福的!”喜薇大大的眼睛里闪动著泪光:“起床以后,我会去御膳房逛逛,带点食物去千岁湖那里吃,顺便喂喂小鱼什么的。下午我会到西华园的别愁亭晒晒太阳,睡个午觉。吃过晚饭以后刑求一些囚犯,半夜里出城去杀掉一些叛贼乱党。一般五更回来,一觉睡到中午……好快乐呢!”   他越听越觉得离谱,这个喜薇难道是闷到发了疯?真亏她掰得出来!   “你以为你自己是杀手啊!”他倒是没有取笑喜薇的意思,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想像力丰富是应该的,但一个宫女把自己想象成杀手可就太扯了。   “我也想啊!当个杀手的感觉实在是太自由了。可你看看!”喜薇叹了口气:“我现在只能当个宫女而已!”   “你还是安安份份当你的宫女吧!”他没好气地说:“做个宫女也能做成这个样子,当个杀手还了得?”   “唉──!”喜薇再叹气:“不论什么也好啊!只要不无聊……”   “喜薇姑娘!”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跑进了院子。   “花荭?”喜薇眉一抬:“你进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去热点心给我,不,是热点心给公子吃的吗?”   “喜薇姑娘,先别管点心了。”花荭附到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一阵。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让他们候著。”   君怀忧不解地看著一边跑出去还一边回头注视自己的花荭:“怎么了?是到湖里偷莲蓬的事被发现了?还是采牡丹被抓住了?”   “不是。”喜薇一向少有正经的脸上突然严肃起来:“公子,我们有麻烦了。”   “我们?”君怀忧一时反应不过来。   “确切地说,是您有麻烦了。”喜薇走到屏风后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有什么麻烦?你说清楚啊!”君怀忧也跟著站了起来。   “太后传召,说要见您呢!”喜薇走了出来,手里拿著衣物配饰。“快点换件衣服,可不能让她等久了啊!”   “太后?”他疑惑地问:“太后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她像我一样无聊。”喜薇叹了口气,动手为他解开了外袍:“只希望不是找麻烦才好。”   “太后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好了!”喜薇快手快脚地替他整装完毕,又把他拖到桌边,开始帮他梳头。   “喜薇!”   “太后的心思,我们怎么弄得明白?不过,她对君大人是十分信任的,当然不会特意为难公子,多半是想见一见您。”喜薇拿过发带,替他绑好了头发。   “那你为什么又说什么麻烦?”   “这个……我也说不好。太后一向待人温和,但你也知道,一个女人三十岁不到就守了七八年的寡,性格多少会有些改变的。她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十分寂寞,加上……她年轻貌美,你英俊潇洒,万一干柴烈火……”   “喜薇!”君怀忧瞪著她:“胡说也要有分寸。”   “是啊!我只是胡说。”谁知道太后突然要见他到底有什么事。“不过,公子还是要注意应对啊!” “那……”不去当然是不行的,可要去见太后:“我该怎么做比较好?”   “头低一点,问什么答什么就行。”反正君离尘应该很快就会接到通知,他一定会赶过去的。   “万一我说错了话……”   “也没什么关系,太后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不会和公子太计较的。”太后对君大人的心思大家私底下谁不明白?她绝对不会想要惹君大人生气,怕只怕她自作聪明……   “喜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   喜薇一愣,随即笑了:“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怕太后问一些刁钻的问题,令你尴尬就不太好了。”   “没关系,我不会太在意。”   “还有,公子记得要多提您和大人兄弟情深,太后一定会很高兴的。”听说太后派了不少人手调查君家的事,也不知查到了什么,和召见有什么联系没有?   君怀忧点了点头。   “当然,公子也不要想得太多,兴许太后真的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罢了。”打扮妥当,喜薇把他推到门边:“还是快去吧!等久了她可就真的生气了。”   “你就是辅国大人的兄长?”纱帐里传来娇美的问声。   “是,草民正是君怀忧。”记著喜薇的嘱咐,他半低著头。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他一怔,却只能依言抬起了头。   纱帐虽薄,但只能朦胧地看见金色的长榻上,半倚著一个玲珑的身影。    太后显然也在打量他,许久都没有出声。   正在他感到奇怪的时候,那声音才又传了出来。   “赐座吧!”   “谢太后。”等靠上椅背,他才松了口气。   “听说你是南方富贾,却没料想毫无市侩商人的气息,想是与出身大有关系的缘故。”   “草民只是为了生计,才做些小买卖糊口的,全赖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才能有些薄产,太后太过赞誉了。”   “倒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帐后传来轻微笑声,话锋却突然一转:“听说君家世代书香,算是一方望族,不愧能出你这样的大豪商贾。”   君怀忧又是一怔,不明白她的话外之音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代大多重文轻商,他虽然家财丰厚,但在世人的眼里,不过就是个铜臭市侩的商人。就算之前那些京官愿意和他往来,但大多心里看不起他。现在这太后先夸君家是书香门第,后句却说自己是大豪商贾,这言语之间,诸多矛盾啊!   “听说君大人和你已经有十数载未见了?”   “正是。”君怀忧突然之间隐约明白了她的目的。   “他当年好像是被你们赶出君家的,对吧!”   “这……草民惭愧,的确是这样的没错。乡间民风愚昧,我父亲死后,叔父与表亲还有族中的一些老人认为是离尘八字太硬,刑克亲友,所以把离尘赶出了家门。”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况且这个太后一定已经知道了一切,现在只是在探他口风而已。“我那时尚且年少,也无力阻止,心里一直十分地不安。”   “也未必啊!君大人现在功成名就,说不准也是拜君家当年所赐。现在你们又一家团聚了,想必很开心的。”   君怀忧点头称是,心中却大感尴尬。   以一个太后的立场,插足臣子的家事,虽说也无可厚非,但带著明显倾向性的激烈言辞实在令人难堪。“君大人真是个仁人君子,非但不记恨你们。还十分地照顾你,前几日还为了帮你医病惊动了整个皇城,我最欣赏君大人的就是这一点。”   “是,离尘待我的确关怀备至,我心里也十分感激。”   “唉──!”帘帷后轻轻叹了口气:“真羡慕你,能常伴他左右。”   他愕然,微微抬头,随即又低了下来。   这太后……   “启禀太后,辅国左相请求见驾。”有宫女在门口说道。   君离尘终于到了。   君怀忧的心里松了口气,面对这个太后实在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虽然她也没说什么,但总让人感觉咄咄逼人,就像是……对自己有什么敌意似的……    “快请君大人进来吧!”   眼角似乎看见那斜倚著的身影坐直了起来,声音语调听起来更是和刚才的高傲疏远判若两人。   君怀忧的眉头皱了起来。   “君离尘见过太后。”君离尘走了进来,身上还穿著深青色暗金纹的官服,显然是从前殿议事的地方赶过来的。   看他望著自己,君怀忧微微点了头,示意没什么大碍。   “左相,怎么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赶过来了?”太后像是在掩嘴而笑:“难道说是怕我为难你兄长不成?”   “当然不是,臣是怕我兄长笨嘴拙舌的,万一要是惹怒了太后,臣可担当不起。”君离尘拱著手,语气略带冷淡。   “怎么会呢!你兄长谈吐有礼,进退有度,一派大家风范,哪里笨拙了?”   “多谢太后夸奖,太后如此关心微臣的家事,令微臣十分感激,微臣……”   “君大人!”太后出声打断了他:“你不必这么客套。你是国之栋梁,我身为国母,关心你自然是应该的。”君怀忧低著头,细细品味她说这几句话时的语气。   “太后。”君离尘微有些无奈地说:“臣只是受宠若惊而已,不想连自家的亲友也能承蒙太后垂青召见,实在是惶恐啊!”太后这时却不回话了,四下里跟著一片静默。   君怀忧不安起来,这个太后和君离尘讲话的时候,为什么要带著埋怨似的情绪?君离尘又为什么用这样不热络却又有些无奈的场面话敷衍太后?   她年轻貌美,你英俊潇洒,万一……   忽然间,想到了喜薇说的这句话……   离尘不会是……不,这怎么可能?对方是太后啊!是这个国家里唯一一个高高在上,不可平视的女人啊!离尘不可能会傻到……   但这种事,又有什么绝对呢?要按君离尘的性格,一定是那种不得到手,誓不罢休的人,就算是地位有多么悬殊……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君大人,你家中的桃花,已经谢了吧?”   “已近夏至,桃花自然已经谢了。”君离尘半垂著眼,面无表情地答道:“春光虽美,但却易逝。桃花多娇,花期苦短。臣虽有惜花之情,但天意又怎可违背?只望下一季,能再约于春日。”   君怀忧听了,不知为什么觉得心寒。   若是太后真的对离尘……他这样说,不是太残忍了吗?   何况,和他的性格,很矛盾啊!   不过,要是为了……   他忍不住抬眼望了望,却正巧看见君离尘状似无奈半低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耐……   “算了。”太后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著有点无精打采:“我有些倦了,你们都下去吧!”   望著纱帐后颓然埋首的身影,君怀忧的心狠狠地一沉。   太后……恋著君离尘呢!   从太后居住的舞凤宫出来,君怀忧一直低著头,在君离尘一步之遥的身后慢慢走著。   “太后没有为难你吧!”走到僻静处,君离尘停了下来,回头问他。   他摇了摇头,越过君离尘,走到了前头。   “你这是怎么了?”君离尘一把拉住了他。   君怀忧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她还是为难你了,对吗?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把衣袖从君离尘手里抽了出来。   “她到底说什么了?”皱起眉,君离尘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会跟我说什么?”挣之不脱,君怀忧只能任他抓著。   “她是不是羞辱了你?”君离尘挑眉问道:“不然你为什么闷闷不乐?”   “不是。”君怀忧抬起头来,看进了他的双眼:“离尘,我想问你,你和太后,有没有私情?”   君离尘一震,面色变了变:“是谁说的?”   那么说,真的是有?   君怀忧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语气冰冷:“我看,谁见了也会这么想的。”   “我和她没有私情。”君离尘坚定地否认。   “那么,你就是在欺骗她是吗?”他紧紧地盯著君离尘的眼睛。   君离尘眸色一暗,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知道了什么?又看出了什么?   “我以为,以你的条件,的确能够很轻易地得到一个女子的青睐。要是她爱上了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可偏偏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对她若即若离。”这种坏男人用来勾引女人的招术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他以前有一个朋友就精于此道。“而且,从她的身份来讲,你对她的态度很难使我以为你们之间会是单纯的男女之情。”   “那又怎样?我和她没有逾越,她怎么想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君怀忧愕然地望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只说明,你这个人实在太差劲了!”君怀忧动了真火,他用力地甩开了君离尘的手:“欺骗那种情感,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我怕你终有一天定会后悔!”   “后悔?”君离尘冷哼了一声:“绝对不会!”   “你!”君怀忧勃然大怒:“过分!”   说完,拂袖而去。   “你懂什么?”君离尘怒极,在他身后说道:“你有什么权力质疑我?”   君怀忧不再理他,径直离去了。   被留下的君离尘,脸色青青白白的,吓人极了。   枉费他一听闻君怀忧被太后召见,就扔下满朝的国事,急急忙忙赶来舞凤宫,只是因为怕他会被太后奚落侮辱。   可这君怀忧居然敢这么对他!   何况……再过几天……   六三天后,君怀忧搬出了沈澜涧,回到了辅国左相府。   一是因为自从被太后召见过后,他心里就不太舒服,皇宫住得绑手绑脚起来。二是由于那天以后,君离尘似乎大动肝火,再也没有踏进过沈澜涧,他也觉得这样僵持太没有意思。所以考虑过后,他还是提出要搬出来。只是君离尘派人回话来,说搬是可以,不过只能搬回他的府上。   左右权衡,他于是带著一个大大的“尾巴”,住回了君离尘的府邸。   那个“尾巴”当然是喜薇,这是君离尘的意思,说让她跟著继续伺候君怀忧。   “这间屋子好恐怖哟!”喜薇站在君怀忧房间的窗前,望著一大片的茂密竹林说:“怎么像个树林,人也见不著一个的?”   “清静啊!”君怀忧也走了过来:“离尘不喜欢吵闹,我也觉得安静很好啊!”   这辅国左相府到处树影重重,颇有些“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味道。   “对了,公子的家是在青田吧!我都没有听你提起过。”喜薇抓起桌上的水果,啃了起来。   “青田?”君怀忧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君家人员众多,当然比这里喧闹多了。一天到晚,我那些妹妹们和家里其他的女子们吵吵闹闹的,还好我近年多半在外,不然烦都烦死了。”   “其他的?什么其他的女子?”   “也就是我弟弟的妾室,还有……我的妾室们。”他轻声地说道。   “喔!”喜薇完全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人多很好啊!”   君怀忧点了点头。   “那公子都不想他们的吗?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   “回家?”君怀忧轻轻皱起了眉:“我原本以为我留在这里能够对离尘早年所受的对待做出些补偿。可现在看来,似乎只是令他多了许多麻烦,也许,离尘他根本不希望我留在这里。我想我会尽早离开的,免得反倒伤了和气。”   “那倒也是。”喜薇左右看看,小声地说:“君大人那么喜怒无常的,万一有一天不小心得罪了他,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我也想过了,既然他选择了这样的人生,我就不应该过多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毕竟,我只是个半路杀出来的大哥而已。”他无奈地笑了:“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离尘是个孤独而寂寞的人,我只是希望能他过得快乐罢了。”   “喔!”喜薇一脸没听懂的样子。   “喜薇,我走了以后,你帮我好好照看著离尘吧!”   “我?咳,咳咳,咳咳!”喜薇一口梨哽在喉咙里,差点没呛死!“关我……咳咳──!什么事啊?”     “多谢你了,喜薇。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呢!”他轻轻帮喜薇拍著背:“不过,以后半夜里就别老去审问杀人什么的了,万一受了伤多不好?”   “咳咳咳咳咳!”喜薇呛得更厉害了:“水!水!”   “我真不该和你乱开玩笑的。”他匆匆拿起茶壶:“啊!没水了,我就去拿,你等我一下。”   说完,急忙跑了出去。   听到他走远,喜薇的腰也不弯了,也不再咳嗽。她直起身子,对著君怀忧跑开的大门口怔怔地看了几秒钟。   “看来,这回我们的大人还真是看走眼了呢!直把老虎当成了病猫啊!”她莞尔一笑:“真是有趣,看来有好戏看呢!”   君离尘啊君离尘,你是只狐狸,不过,君怀忧也不像只笨鸟呢!你可要小心一点啊!万一要是阴沟里翻了船,也太难看了吧!   实在是,太有趣了!一直见不到君离尘,自然没办法说什么离开的事了。   听说边关告急,君离尘一定很忙,这个时候去麻烦他也不太好吧!   “唉──!”他叹了口气。   “公子!公子!”喜薇一路小跑冲进了他的房间。   “怎么了?”他放下帐册,看著总是很夸张的喜薇。   “门外有人找你。”喜薇一脸的惊讶:“有很多人呢!”   “喔?找我的?”是铺子里的管事们吗?   “说是你家里人,弟弟儿子什么的。”喜薇扳著指头:“还有女眷呢!”   “什么?他们……来了这里?”君怀忧急忙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喜薇眨了眨眼睛,跟著跑了出来。   有热闹看呢!   “莫舞?”君怀忧愕然地看著这庞大的阵仗:“离尘,怡琳,素言,你们怎么都来了?”   “大哥,你久居不回,我们不太放心,所以来京城探望。”君莫舞戒备地看著君怀忧身后禁卫森严的朱红府门。   “这样啊!”虽然心里并不满意君莫舞的擅作主张,但又不便说他:“那你们现在住在总铺那边?”   “是的。”   “怀郎!”这时,怡琳甩脱了素言的制止,一下子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想死我了!”   “那,不如我们先一起回铺子里去,我也正有事要问呢!”君怀忧略为思索了一下,觉得总不能让他们进君离尘的府邸。   “也好。”君莫舞眼睛一抬:“素言,你和怡琳回轿里去。”   “怀郎!”怡琳撒娇似的喊道:“我要和你一起嘛!”   “听话。”君怀忧略感头痛地抽出手来:“有话等待会再说。”   素言借机把她拉走了。   “荣总管。”君怀忧回过头去,看著立在门口的府中总管:“我回铺子一趟,今夜可能就不回来了。”   “这……”总管显得有些为难:“要是我家大人怪罪下来,可不好回话……”   “没关系的,若是他问起了,你就说我执意要回去好了。”何况君离尘这么忙,怎么有空理会这种小事?“明天一早我就回来。”   “大哥,怎么还要……”君莫舞不解地问:“大哥还不准备和我们一同回去吗?”   “这些事待会再说,我们动身吧!”君怀忧拉著君莫舞,转身上了马车。   “荣总管,这事可怎么说啊?”喜薇看看离去的一行人,再看看表情麻木的总管。   “洛大人以为呢?”   “我劝你还是尽快通知你们家大人比较好。”喜薇笑了笑。   “这……主上最近为国事忧心,这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要是冒然上禀,是不是不太妥当?”总管对喜薇说话倒是带著几分敬意。    “你可别不信我,你要是没有及时通知到,才真的很不妥当啊!”喜薇掩嘴打了个哈欠:“难得主子们都不在,我可要好好睡上一觉。晚些八成有好戏看,没有精神可不行。”   一边说一边走进了门去。   总管想了一想,还是招了人过来,说:“你速速赶进宫去,通知主上,说君家的家眷来了京城,大少爷随他们回了城东君家商行。”   “大哥,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立刻动身回青田去呢?”   稍后,在君家商铺的里间花厅里,君怀忧和君莫舞面对面地坐著,君莫舞正焦急地追问著他。   “莫舞,你也太轻率了。我不是说了我自有主张吗?你倒好,带了这么多人直冲到京城来。不是明摆著叫我为难吗?为什么不问过我的意思再做决定呢?”君怀忧也急了,难得用著严厉的口气和君莫舞说话。 “这是大家的意见,我们怎么能把大哥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不管怎么样,要么大家一起回青田,要么一起留在京城,君家一定要和大哥共同进退。”   他说得正义凛然,让君怀忧既是感动又觉得好笑。   “什么共同进退?清遥是怎么和你说的?我现在又不是身在险境,离尘他也认了我这个大哥,用得著这么紧张吗?”君怀忧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留下是自己的决定,你们跑来搅什么局啊?还把素言离尘他们都带了来,是不是嫌我还不够烦啊?”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事情扯到了二哥头上,我才这么不放心。他现在是足以翻云覆雨的人物,君家和他有芥蒂在先,说句难听的,他出了名的手段残忍,你难道真相信他对君家如此不记仇嫌?”君莫舞紧锁著眉头:“他若对你冷淡无视才是常理,偏偏现在会待你如同亲友,不是很奇怪吗?就因为这样,我才会放不下心。”   “你想得太多了,莫舞。”君怀忧不以为意:“为什么都要把离尘想像得冷血无情的?也许他真的是心胸宽广也不一定啊!”   “大哥!”君莫舞被他的天真打败了:“总之,我们以你马首是瞻,你一天不会青田,我们也不回去。你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就不要急著赶我们回去。”   “对!”   君怀忧还没有回话,花厅的隔窗外传来附和之声。   “怡琳?离尘?”他一眼就逮到了那三个鬼祟的人头:“素言,你怎么也和他们一起掺和?”   “爹,我们也是关心你啊!”君清遥不满地说:“那个二叔性格多古怪啊!你孤身一人留在京城,万一吃了他的亏,那怎么行?”   “我还没说你呢?我让你回青田,不是让你回去找大家一起来京城的,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可没答应乖乖回家以后不再回京城。”君清遥耸耸肩。   “怀郎,你可别想再抛下我了。”宋怡琳扁著嘴。   “相公,我们也是担心你……”周素言半低著头,绞著袖子。   “算了!”来都来了,责怪他们也已经无济于事。“既然来了,就住上两天,尽早赶回去就是。”   “不行!”四个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唉──!”君怀忧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哥,要是我们不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青田?”君莫舞问。   “也就这段时间了。”君怀忧略显为难:“我原本准备这几天请辞,离开京城。可你们这么一来,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要走,一起离开不是正好?”   “你不明白。”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君离尘对君家未必会像对自己这样轻易接纳。“我们这一来一走如此迅速急促,外人总会揣测我们是不是和离尘有什么矛盾间隙,要是对他的声名有损,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顾虑这个?”   “莫舞,他是你二哥,我们都是亲兄弟,怎么能不顾虑?”   “不,不论你怎么说,在我心里,真正的兄弟只有大哥你一个人。他不过就是个有著血缘关系的外人,从小到大,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我没有办法把他和大哥同样来看待。”   “唉──!”君怀忧再一次地叹气,拿这些榆木脑袋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少爷,三少爷。”正说话间,门口传来了通报的声音。   “王管事吗?进来吧!”君怀忧挥挥手,示意素言她们进里间去。   “大少爷,三少爷,小少爷。”王管事推门进来,作了个揖:“辅国左相府上送来了请柬。”   “请柬?”君怀忧和君莫舞互看了一眼。   君怀忧伸手取了过来,展开看了。   君莫舞和君清遥也凑过来看。   “君离尘要请我们过府叙旧?”君莫舞讶异地问:“还要阖府同请?”    “爹,这二叔他……为什么要请我们?还就在今晚?”   “我也没底。”君怀忧咬了咬下唇:“王管事,你送封回函,说我们会准时到的。”   王管事应了声退了下去。   “大哥,我怕宴无好宴,一定要去吗?”   “不去也不行啊!何况这是在京城,辅国左相宴请远来亲友,也是很正常的。”君怀忧笑了笑:“既然阖府同请,大家就各自准备一下吧!可不要失了礼数。”   “怀郎,那我们呢?”怡琳从里间窜了出来,兴致勃勃地问。   “说好了是阖府,自然是一同去了。”君莫舞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过,麻烦你多吃东西少说话。万一说错了什么惹怒了君大人,我们可没人救得了你。”   “怀郎,你看二少爷又在吓唬我了!”   “怡琳,莫舞这回可不是瞎说,离尘过惯了一呼万应,无人违逆的日子。你还是不要多说什么,要是真的激怒了他,可不太好!”宋怡琳的口无遮拦倒是令人不放心。   “既然怀郎都这么说了,我不讲话总行了吧!”她一把拉起素言:“我们回房梳洗去,今晚可要好好地打扮一下,省得失了怀郎的面子。”   “大哥……”   “你别多说了,等今夜过后,我再另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君怀忧揉了揉眉心:“希望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节外生枝了吗?   那是当然的了。   从一进门开始,君怀忧就觉得不大对劲。虽然君离尘亲自到大门前来迎接,对众人的态度也算亲切,可他就是感觉到这样的君离尘十分陌生,至少和他最近觉得渐渐熟悉的君离尘有点不同。   在这种不知原因的感觉下,他也只好尽量沉默地应对。   另一个枝节是源于右丞相韩赤叶的到来。   巧得很,在他们到达府门的那一刻,另一辆马车也到了,门帘撩开,韩赤叶那斯文优雅常带笑容的脸露了出来。   他和君离尘都没有在意,反正这韩赤叶做事向来爱出人意表,叫他意外的反倒是君莫舞的反应。   看见韩赤叶的一瞬间,君莫舞的脸色明显地发了白。   当他向韩赤叶介绍到君莫舞的时候,韩赤叶居然笑著说了一声:“三少爷,别来无恙啊!”   君莫舞的脸色刹那间更加难看,别别扭扭拱了拱手,说:“多谢韩丞相关心。”   君离尘看著他们,挑了眉问:“你们认识?”   韩赤叶答了,他说:“先前听怀忧兄说到青田君家,我就在想,兴许倒是认识的。不过,也不敢冒冒失失就这么提起。巧的是,今天居然真在这京城里遇上了。君莫舞君三少爷,和我可是多年的同窗旧友呢!”和韩赤叶像是兴高采烈的表情相比,君莫舞的表情只能用冷峻来形容。   或许……用紧张来形容会更贴切……   宴请设在了君离尘府里最开阔的宴厅里,这宴厅位处湖畔,就像是一个巨型的凉亭。四周垂著薄纱挡去微风,更有乐师在纱外的回廊上奏著乐曲。在月色宫灯里,轻纱飘扬,丝竹声声,完全营造出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入席的时候,韩赤叶不顾君莫舞的意见,硬拖著像是不太情愿的他坐到了身边。   君离尘坐在主位上,左手坐著韩赤叶和君莫舞,右手边是君怀忧一家。   入席后,菜点一道道地送了上来,都是精致的各地美味。   只可惜,席间气氛分外沈闷。连一向喜欢说话的韩赤叶也像吃错了药一样,只是慢慢喝著酒,笑著在众人间看来看去,似乎在观察著什么。   君离尘坐下以后,一反刚才的热络,只是面无表情地喝著酒。   除了丝竹管乐,席间几乎没有人声。   怎么就成了一场鸿门宴啊?   君怀忧只能私下叹著气,硬扯著笑容维持僵局。   未几,只见君莫舞的脸色突然之间就变了,似乎是韩赤叶刚才在他耳边低声说的一番话所造成的。因为宴厅广阔,席位之间又有一定的距离,因此对席或者邻席的人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君莫舞居然铁青著脸忽然站了起来。   “够了,我根本不想听你胡言乱语。”君莫舞怒声斥喝。   一时间,演奏的乐声停了下来,大家吃惊地看著他。   “大哥二哥,我身体不适,先失陪了。”匆匆说完,君莫舞像被什么追著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没想到会是一向稳重的君莫舞这么不顾礼仪地中途退席,一时让没有心理准备的君怀忧傻了眼。他根本就来不及说上什么话,只能眼睁睁地目送著君莫舞怒气冲冲的背影远去。   回过头,老神在在的韩赤叶倒是笑容不变地随后站了起来,朝众人拱了拱手:“是我说错了话,惹得三少爷不快起来。我一定会跟他好好陪个不是的,各位就不必在意了,继续就好。”   说完,也退下席,追著君莫舞去了。   君怀忧不知所措地看向君离尘。   “既然是这样,大家也不必介意,请吧!”君离尘抬了抬手,示意继续。   乐声立即重新奏起。   现在,席上只剩下了主客共五人。   “大哥。”君离尘于一片沉默中开了口:“要是我没有记错,大嫂已经过世多年了吧!”   君怀忧一怔,点头说:“不错,有十多年了。”   “这么多年,大哥就没有想过再娶?”意有所指的目光滑过席间那一素雅一妖娆的面容。   再娶?这可是个好生棘手问题啊!   眼角不意瞄见两双专注的眼眸,君怀忧的心里叹了口气。   “目前我还没有这个打算。”他淡然一笑。   “大哥不会是在找借口吧!其实大哥年岁尚轻,人品轩昂,加之家财万贯。若无妻室,岂不招人议论?”   “流言蜚语,我向来不太理会。”如果要娶妻,眼前就有两个现成的人选了,问题是,他从来就没有过这个念头。   “不单是这个原因,其实我的意思是,只要大哥愿意。这京城之中,不,天下间不论哪一家哪一户的千金闺秀,大哥中意的话。只要我登门提亲,定可以为大哥觅得美满姻缘。”君离尘半醉半醒似的支著头,笑吟吟地提议。   “怀郎!”坐在君怀忧身边的宋怡琳闻言焦急地扯动他的衣袖。   “这个……”君怀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对著君离尘说:“我想是不用了。”   “为什么?”君离尘半眯了眼睛:“大哥不会是为了这两个小妾吧!”   那小妾两个字,他说得带著轻蔑。别说是怡琳素言她们,连君怀忧也轻皱了下眉。   “大哥,你的妾室虽然貌美,但出身寒微,怎么能当正室?大哥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把她们扶作正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这回,不止宋怡琳,连周素言也惊愕地看向了君怀忧。   “离尘,你喝醉了。”君怀忧皱著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这世上只有配不上大哥的女子,大哥自然得找一个举世无双的人相伴白头。这种世俗脂粉,哪里能配得上你?”君离尘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喝酒,酒喝得越多,笑意越深。   “你!”宋怡琳刚要跳起来,被周素言一把拉住。   “既然夜深了,不如散了吧!”君怀忧连忙站了起来:“你少喝点酒,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朝呢!”“你连自己都不关心,关心我做什么?”君离尘也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却未放下。   举目四顾,找不到半个仆人,君怀忧只能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酒杯,皱著眉说:“别喝了。”   看他连眉梢也泛著红意,想来真是醉了。   “都给我滚!”君离尘突然挑眉一喝。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丝竹之声蓦然而止,乐伶们匆忙地退了下去,四周一片死寂。   “那我们先走了。”被他吓退了一步的君怀忧叹了口气:“我会把总管叫来。”   “不行!”   “离尘?”君怀忧不解地看著君离尘紧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我是叫他们滚,又不是叫你。”他把目光挪到了其他人的身上:“我叫你们走,听到了没有?”   “离尘,别这样。”君怀忧挣不脱他,只能放软了声调:“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不行!他们走可以,但你得留下来。”君离尘放开了他,一个人有些步履不稳地走开了。   “离尘,你做什么?”看他往厅外延往湖中的平台走去,君怀忧觉得奇怪。   “要是你跟她们走了,我就跳下去。”君离尘已经站到了平台边的美人靠上。   “快下来!”君怀忧看他摇摇晃晃,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你别这样,我不走就是了。”   这湖水一看就知道很深,万一要是掉下去了,可不是说笑的。   “那你叫他们走!”君离尘袖子一挥,得意地笑著。   君怀忧只能回过头来,对已经目瞪口呆的大家宣布:“你们先乘车回去吧!我留下来看著离尘。” “怀……”宋怡琳刚要说话,却被周素言一把捂住了嘴:“那我们和清遥就先回去了,相公就照顾二叔吧!”   说完,拉著宋怡琳就走了。   倒是君清遥,跟著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正望见君离尘邪魅的眉目间那种嘲讽的笑意。   心头一寒,不知为什么十分地不安起来。   “好了!离尘,大家都散了,你下来好不好?”君怀忧走到君离尘跟前,朝他伸出了手。   君离尘出神地望著那只为他伸出的手,又把目光移回了那只手的主人身上。   琉璃宫灯下,那人眉目如画,俊美得不似真实……   ……更令他失神的,是那人的眉宇之间,毫不吝啬的温柔……   他的手,好暖……   君怀忧一用力,把他从那危险的美人靠上拉了下来。不知是因为惯性或者其他,君离尘顺势撞了过来,他见状想要后退,君离尘却比他快了一步,轻巧地揽著他的腰旋了半圈,稳住了两人。   这么灵活?他不是喝醉了吗?   这个念头只在君怀忧的脑子里停留了几秒,然后他确定君离尘是真的醉了。   因为君离尘把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还说:“好暖!”   暖什么?明明是他的手比较凉,和君离尘的体温相比……   “离尘!”他连忙把另一只手摸上了君离尘的额头,那高热吓了他一大跳:“你在发烧啊!”   “发烧?”君离尘摇头:“我没有发烧。”   “你在发烧还宴客?还喝那么多酒?”怪不得,总觉得他今天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没想到居然是病了。“你一定是太忙碌,终于累出病来了。”   “我没生病,只是有点头晕,睡一觉就会好的。”君离尘不在意地说。   “那怎么行?”这么烫,烧坏了可怎么办?“我这就去找人来。”   “不用了。”君离尘依然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那我先送你回房,你躺下来会比较舒服。”君怀忧著急起来:“我马上让人找大夫过来。”   “不要了,我没……”那边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闭嘴!”君怀忧真的生气了:“跟我回房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这么严厉地和君离尘讲过话,君离尘一时有些发愣。   君怀忧乘著这个机会,拉著君离尘回了房间。   等君怀忧找到总管,再让总管找来大夫,到大夫为君离尘诊治结束,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   窗外天色已经由黑转灰,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   “离尘,你睡一会吧!”他看著床上依旧神智清醒的君离尘,不由感叹。   这君离尘哪里像生病的人了?从头到尾,他除了对自己说过的那几句话以外,一点反常的迹象也没有。特别是在仆人以及大夫的面前,他条理分明地一点也不像正在发著高烧。   “你喝的药里面有安睡的成分,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就会睡著了。”那大夫不是骗人的吧!明明喝了好一会了,君离尘的眼神还是清清醒醒的,哪里像是想要睡了?   他拿起君离尘额头上的湿帕,重新换了一块。   “你为什么不再娶了?是因为你对亡妻用情至深吗?”君离尘目光平稳,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沙哑。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晚上君离尘一直围著这个问题打转?   “你回答我啊!”看他一时没有回答,君离尘催促著。   “那倒不是。之前是怎样我不清楚,但这几年以来,我并不记得从前的那些事了。”看他不依不饶的样子,君怀忧知道是非回答他不可了:“我甚至不记得她的模样,又怎么会扯到用情至深上去?”   “那为什么不娶?”君离尘执意要问:“是因为牡丹白莲,难择其一?”   “你是说怡琳和素言?”君怀忧笑了:“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不记得和她们之间的种种,她们对我来说,感情远甚于爱恋。”   “爱恋?”君离尘看来有些迷惘。   “是啊!相伴一生的,自然应该是倾心相爱的伴侣。”   “倾心相爱?”君离尘愈发迷惑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一生之中只要有那么一次,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就足够了。”这种观点,大概很少能获得共鸣吧!“我是个有洁癖的人,对于感情也是如此。”   这一点要归功于他的姐姐们,在之前的二十四年里,她们永不放弃地想要把他培养成她们所认为的真正的“好男人”。   “所以,我至今没有娶妻。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没有给素言她们一个正式的名分。她们还很年轻,要是有一天能遇上真正钟情的对象,还是现在的这种身份比较容易变通一点。”   “你说得倒是简单。”君离尘的目光幽暗下来:“若是你这一生都遇不到那个人呢?”   “我没有奢望能够遇得上。”君怀忧对他微笑:“离尘,缘份是多么虚无不实的东西?是多么难以强求的东西啊?这世界何其广阔,如果遇不上,也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   “要是真叫你遇上了呢?要是你终于找到了那个人呢?”   “那么,一生一世,不弃不离。”君怀忧清浅地但坚定地说著。   君离尘被他这一句“一生一世,不弃不离”给镇住了。   “可是……”过了好久,君离尘又慢又轻地问:“要是那个人并不是值得爱恋的?要是那个人自私又无情,甚至……”   “离尘,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里顾得上那么许多?要是能够遇上那个人,不论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论她是不是以同样的心情爱著我。我说过了,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一天,那么,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君离尘望著他,神色之间突然疲累起来。   “你可是想睡了?”君怀忧善解人意地为他拉好了被子:“不如睡一会儿吧!”   君离尘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君怀忧摸了模他的额头,高兴地发现已经退去了一些温度。   “你要去哪里?”君离尘张开眼睛,一把抓住他衣服的下摆。刚刚站起来的君怀忧急忙说:“我只是要去换盆水过来。”   “不用了,你陪著我就好。”   君怀忧只能坐回了床边。   君离尘再次闭上了眼睛,手却改抓住君怀忧的衣袖不放。   他生病他最大,君怀忧只能由著他。   君离尘现在的样子,有些孩子气呢!   清醒的君离尘,样子有些邪气,总令人觉得难以亲近。但现在他安安稳稳地睡著了,闭上了他斜斜上挑的眼睛,连带地消除了那种拒人于千里的疏离感。   君怀忧不自觉地用手指挑开君离尘贴附在脸颊上的发丝。   “君离尘啊君离尘!”他轻声地叹气:“为什么你会这么看重这些好像梦一样的东西呢?掌握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   这样险恶的环境,暗中不知有多少的人正对他虎视眈眈,不是想除之而后快就是想取而代之,只是想想就足够令人背脊发冷了。   纵然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再怎么绝顶聪明,君离尘也只是个凡人而已,总是在权力斗争的风浪之中生存,也不能保证绝对会是安全的。   何况,他的野心,只怕会……   叹了一口气,君怀忧感觉得到,对于这个弟弟,他可能再也放不下这份忧心了。   君离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   没有他的允许,从没有人敢擅自踏进他的房间,甚至连靠近都是被禁止的。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窗外阳光璀璨,一切和夜晚没有多大的分别。   他醒了过来,却没有立刻喊人进来,是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君怀忧。   似乎是因为自己一直拉著他的衣袖,他怕抽走会惊动自己,所以就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就算最后倚著床柱睡著了,也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君怀忧侧头睡著了的模样。黑黑的长发从脸侧垂落下来,环绕著白皙的脸庞,让向来神采飞扬的君怀忧,看起来有些荏弱。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君怀忧装扮成女人被他看见过后,他就开始觉得这个印象中以前刻板,近来洒脱的君怀忧会让人联想到纤弱秀雅之类的字眼。   君离尘的目光滑落到被自己紧紧抓住的那只衣袖上。   就算是高烧也不能解释得通,一向防心极重的自己居然能睡得这么安稳。这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而且一夜无梦。   是因为他吗?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才会这么沉沉地睡去了?甚至连那些恼人的恶梦也不来纠缠了?   如果,一直能够……   “离尘,你醒了啊!”   君怀忧睁开了迷朦的眼睛,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烧退了,那些药果然有效啊!”他摸著君离尘的额头,笑著说:“你觉得舒服些了吗?”   低头看见君离尘专注的目光,君怀忧误解了他的意思。“你别担心,昨晚我吩咐过总管,他会让人替你去宫中告假的。”   君离尘微微颔首,示意已经知道了。   “你觉得渴吗?不如你放开我的袖子,我去倒些水过来,好吗?”   君离尘这才发现自己依旧死死地抓著君怀忧的衣袖不放,立刻放开了那只已经被他抓得很皱的袖子。   君怀忧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揉著脖子去倒了杯水过来。   君离尘接过水,一边喝一边看著君怀忧用力揉著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他跟著君怀忧皱起了眉。   “大概是不小心睡著了,姿势不太好,所以有些酸痛。”   君离尘坐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你过来些。”他对君怀忧说:“我帮你看看。”   君怀忧依言凑了过来。   君离尘拉开他的衣领,找著了穴位,帮他揉著。   他手法力度掌握得很好,君怀忧忍不住坐到了床沿上,打起呵欠来。   “嗯!”血液通畅起来,酸痛的感觉让君怀忧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君离尘只听见自己的心“咚!”地一响,吓得他飞快地把手收了回来。    “好舒服啊!”君怀忧不以为意地揉揉不再那么僵硬的脖子。   君离尘著了魔似的看向君怀忧指尖下白皙细长的脖子,耳边充斥著自己急如擂鼓的心跳声。   “怎么了,离尘?”回过头,君怀忧看见他突然发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不。”君离尘急急地否认:“我……有点累……”   “那你饿吗?不饿的话再睡一下也好。”   君离尘立刻躺了下去。   君怀忧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你很累吗?”君离尘皱著眉问:“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啊?”   “也好。”君怀忧立刻答应了,他的确累了,可又不放心留君离尘一个人。“你不舒服也正可以叫我。”   他低头脱掉鞋子,把脚抬上了床。   君离尘无意识地往后挪动,让出了位子。看著他拉过床尾的另一条被子,解开了束发,和衣躺上了床。因为只有一个长枕头,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君怀忧又打了个呵欠,对君离尘迷迷糊糊地笑著:“不舒服要叫我啊!”   说完没多久,他就已经睡著了。   君离尘却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什么会变成了这种状况。   他是叫君怀忧睡一会儿,可是……没有叫他一起睡这张床吧!   一种淡淡的香气从君怀忧的发稍和身上飘了过来,那气味不是他所闻过的任何一种熏香或者香料的味道,倒像是在阳光的林荫里才会有的树木的香气。   若有似无,沁入人心……   喜薇眨了眨眼睛,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只是想,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见屋里有什么动静,这才过来窗边看看。   可这一看,居然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呢!    原本在照顾病人的那个居然跳到了病人的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而那个一向视他人如蛇虫鼠蚁不愿近身的君离尘君大人,居然会和人睡在一张床上,还共用一个枕头?   不止……看样子,君怀忧已经把头直接枕到了他的肩上,而他非但不推开,还自动仰起头好让君怀忧睡得舒服一点。更是把手放到了君怀忧的肩上,就像是……搂著……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胡思乱想,这种场面虽然美丽又暧昧,但绝对不要联想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上去!这两个人是亲兄弟呢!兄弟情深,兄弟……   可是,再怎么看,这君离尘大人也不像是看重手足亲情的人。   难道说……   不可能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上次的那件事就完全解释不通了啊!   喜薇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痛了。这件事还真是扑朔迷离,让人费解。   永远高深莫测的君大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呢?   看这一对相拥而眠的兄弟,看君离尘脸上的表情……   明明是夏天了,喜薇还是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战。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他人呢?”边脱去朝服,君离尘边问著喜薇。   “公子跟著人回君家商行去了。听说君三公子前天来赴宴之后一夜未归,昨天午后才回了商行,之后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任谁叫门也不答话。其实,昨晚君家已经差人来找过公子,可我看公子和大人都已经睡下了,于是打发了回去。今早大人去上朝以后,君家那边又有人来。我看好像事情严重,就通知了公子,公子急急忙忙跟著回去了。”   “君莫舞?”那一夜,他不是一个人先退席的吗?随后跟出去的……不就是韩赤叶?“那晚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那晚门前的侍卫看到他被韩赤叶截住,随后上了韩府的马车。”   “这倒有趣,我这三弟好像和韩丞相之间还有什么过往。你让人去查一下吧!”   “我知道了。”喜薇伸手过来,居然递给他一件外出服:“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大人这就可以过去了。”   君离尘斜眼看她,并没有伸手接过:“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下人,还这么善解人意?”   “属下不敢,只是大人有所不知。今早叫公子起床的时候,我发现公子神色有异,像是身体不适呢!”喜薇看著他,再一次把外袍递了过来:“我怕公子是病了,不过是硬撑著回去的。大人还是赶去看看比较好。”   “什么?”君离尘微微变了脸色:“你为什么不早说?”   “属下该死!”   “该死的女人!”君离尘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要不是她又纠缠著,何至于拖到这么晚才下朝回来?   喜薇带著笑目送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果然……连脸色也变了呢!还从来就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啊!拿镜子给他照照,他自己也会吓一跳吧!这应该归类为好事还是坏事呢?   不过,要依那位公子的性格,这君大人真正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哎呀!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兄弟吗……嗯!君大人的想法还是一样独特呢!   “莫舞,你还在吗?”君怀忧亲自端了一些点心站在君莫舞的门外。   “大哥。”君莫舞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我都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就别来烦我了!”   “你已经静了快一天一夜了,也够了吧!”君怀忧叹了口气:“你就算吃不下东西,也喝些粥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已经把大家都吓坏了。”   “大哥,我不想吃,你还是拿走吧!”   “莫舞。”君怀忧揉了揉痛得越发厉害的额头:“你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啊!有什么事你尽可以和我说,总胜过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通了,自然就会出来的。”   然后,任凭君怀忧再怎么说,屋里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脾气怎么这么倔强啊!那个总是稳重有礼的君莫舞。   君怀忧无奈之下只能叹著气折回了前厅。   “相公,二少爷他来了。”才到门口,素言迎上来端走了他手里的托盘。   “离尘?”他已经看见了站在厅里的君离尘:“啊!你也是因为不放心莫舞才来的吧!”   鬼才关心什么君莫舞!   看到君怀忧明显憔悴的神色,君离尘脸上的不悦更加加重了。   “怀郎,三少爷他怎么样了?”宋怡琳抢上前来:“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君怀忧点了点头:“他说没想通之前不会出来。”   “那怎么行啊?万一要是他一直想不通,不就要饿死在房里了?我看还是把门撞开比较好。”“   怡琳,别胡闹了。”君怀忧皱起眉,按压著额角:“莫舞是大人了,不能罔顾他的意愿。”   “可是……”话没说完,宋怡琳看他身子晃了一晃,惊讶地问:   “怀……”   君怀忧眼前一黑,往前一倒。   宋怡琳一惊,刚要伸手去扶,身后猛然有一股力道把她撞到了一边。   在众人的惊呼和宋怡琳的尖叫声中,往前栽倒的君怀忧已经落到了君离尘的怀里。   “你哪里不舒服?”君离尘托高他的头,面色阴冷地问。   “头痛。”一手扶住头,君怀忧呼吸急促,面色煞白。   “该死!”君离尘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离尘,你别生气!”想到他生气可能会有的后果,君怀忧努力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在生气。”君离尘一个打横把他抱了起来:“他的房间在哪里?”   后面那一句提高了音量,吓醒了愣在一旁的众人。   “往这边走。”周素言最先反应了过来,在前面带路。   君离尘抱著君怀忧,跟著她穿过了回廊,来到了君怀忧的房间。   他把君怀忧放到床上的时候,其他人也全部跟了进来。   周素言张罗著下人们去取热水,宋怡琳和君清遥则在一边探头探脑,手足无措。   “离尘。”君怀忧突然叫他的名字,君离尘俯下身去。   君怀忧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君离尘的脸上显现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直起身来,环视过在场的人,说:“你们都出去吧!”   大家感到惊讶,但碍于他身份尊贵,又是君怀忧的亲弟,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二少爷,相公这头痛是宿疾,只有热敷才能减轻疼痛。”周素言大著胆子说了出来。   “出去吧!”君离尘已经有些不耐:“把热水留下就好。”   “照顾相公是我们的本份,二少爷你……”宋怡琳挤出笑脸。   “我说出去!”君离尘细长的眉一挑,那种阴郁不自觉地弥漫到了个人的心里。“别让我说第四遍!”“离尘!”这时,床上的君怀忧开了口:“你别吓著大家了。”   “你们还是先出去吧!”他接著说:“有离尘照顾我就行了。”   “可是……”宋怡琳还没有开口,已经被周素言捂住了嘴。   “那么,相公就烦请二少爷照顾了。”周素言落落大方地应道:“清遥,我们先出去吧!”   说完,把宋怡琳推出了门口,等君清遥也走出来以后,她顺手关上了门。   “素姨?”君清遥不解地问:“爹和二叔把我们赶出来做什么啊?”   “相公想必是要和二少爷谈些我们不方便知道的事情。”周素言走到院落的门外,笑著答他:“反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出来好了。”   “喔!”君清遥点了点头。   “清遥,你和老王去买些上好的补气血的药材回来,我想炖些补品给相公和三少爷。”   清遥应了一声,往前头去了。   周素言回过头,正对上了宋怡琳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倒是爽快呢!”宋怡琳看著她,挑了挑眉毛:“就把我当个布袋拖来拖去的。”   周素言温婉一笑:“怡琳,你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吧!”   “是吗?”宋怡琳双手环胸。   “怡琳,我们在君家也近十年了啊!”周素言长叹了口气。“我们人生之中最美丽的岁月都留给了君家啊!”   “那又怎么样?从嫁进来的第一天起,你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   “是啊!不过,我总觉得,做人,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女人,总是要有些依靠的。不论是最后会变成怎样,能生存下去总是最好的。所以,不要太早地决定自己的未来。”   “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对吗?”   “我只是想说,现在的相公实在太容易让人动情。不过,我们还是配不上他的。所以……死了这条心吧!”周素言侧过头,恬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宋怡琳一样一脸的凄然:“我们生来就是被剪了翅膀的雀鸟,在一切都未成定局之前,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周素言看了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房里,等门关上,君离尘回到床前,坐到床沿上,小心翼翼地把君怀忧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是这样吗?”他低声问,生怕吵到了君怀忧。   君怀忧勉强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看著冷汗淋漓的君怀忧,君离尘觉得自己的心都随著他的眉头纠结到了一起:“这究竟是什么毛病?”   “没事,躺一阵就会好了。”就是这样,只要他枕在君离尘的腿上,仿佛那种头痛会因为害怕君离尘而逃跑了一样,立刻就压制住了那种可怕的疼痛。“多亏有你在。”   正用衣袖为他擦拭汗水的君离尘闻言顿了一顿,随即继续细心地拢起他的长发,全部垂放到了一边。 “离尘,回想一下,我们相识以来,似乎一直就是这样的啊!”   “什么?”君离尘不解地问:“是什么样的?”   “你没有发现吗?”疼痛好了大半,君怀忧有力气说话了,半转过头,他望著君离尘深不可测的黑眸,微笑著说:“我不是受了伤就是在生病,而你就一直在照顾著我,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君离尘无意识地轻声辩驳著。   “你对我真好,离尘。”他闭上双眼,唇畔依然带笑:“能遇上你们,是我的福气呢!”   “才不是……”   “你说什么?”君怀忧有些困倦地张开了眼睛。   “没什么,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就知道会管用的。”他侧过头,笑著说:“你刚才对他们太凶了,我是叫你请他们出去,不是威胁。”   “我知道了。”那些女人……太碍眼了。   “离尘,你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还是要想个办法……   “你真的会法术呢!我已经不太痛了。”君怀忧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你一直在我的身边,那有多好!”   “为什么不行?”君离尘看著他温和的笑脸,轻声地问著。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你是个那么重要的人物,怎么可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何况我们只是兄弟,终有一天都要各自分别。”他一生中,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力的分别:“离别真是讨厌呢!可这是一定的,终会发生……”   “分别……”君离尘的心一紧。   “世上没有永恒存在的东西呢!再怎么值得留恋的时光,也终究会过去。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可有哪一个人面对的时候能够坦然自若?”君怀忧有如梦呓地低语:“离尘,时间消逝有若流沙,想抓住也是徒劳。再怎么重要的东西,也会湮没在漫漫时光之中。名利,权势,乃至你我,又何尝不是这稍纵即逝的幻梦。也许我一觉醒来,会发现这里的一切和你,不过就是我做的一个离奇的梦。所以,只要珍惜眼前就够了,久远以后的事,久远以后再去烦恼吧!”   他静静卧在君离尘的腿上,觉得时光似乎就此静止了……   君离尘看著他,却觉得心头起了万丈波澜。   “为什么不行?”许久之后,久到确信君怀忧已经睡著了,君离尘才轻声地问:“为什么会想到要和我分别?”   “你怎么能把我也当做一场梦呢?”他轻抚著君怀忧的眉梢,甚至是带著微笑在说。“没有什么,能穿透我的指尖,我想抓住的,什么也逃不过去。这个天下是我的,而你,也是一样。”撩起君怀忧的一络长发,他将之放到了唇边:“你既然说了,一生一世,不弃不离,那么,把你的心给我,对我不弃不离,好吗?怀忧。”   那削薄无情的唇,轻轻刷过了君怀忧的发,闭著的眉眼,苍白的面颊,落到了微有血色的唇上。   如蝶翼轻擦过花瓣,那是一个轻拂而过的吻,甚至,只称得上相互轻轻碰触了一下唇瓣。   “君怀忧。”君离尘抬起头,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华:“我已经决定了,你会是我的,只会是我一个人的。”   君离尘坐著,直到半夜,他才赶回自己府中准备上朝。   他一离开,君怀忧就醒了。   其实说醒也不确切,应该说君怀忧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直勾勾地望著君离尘离去时关上的那道门。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是的,他听到了,在他即将睡著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君离尘所说的那番“惊天动地”的言语。   那一刻,他睡意全消,那一刻,他惊骇莫名。   在君离尘低头轻吻他的瞬间,他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无法睁开眼睛,无法说出话来,只能按著君离尘的以为,闭著眼睛,装是沉睡了的模样。   他根本不敢面对君离尘。   君离尘所说的,所做的,那只代表了一个意思……   君离尘根本就没有和他一样,对对方怀著兄弟之情。而是把他看做了……可以“一生一世,不弃不离”的对象。   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这八个字,他记得,那是前几天夜里,君离尘病了,他留在身边照顾。君离尘缠著他问,要是他遇到了足以倾心相爱的那人,会怎样对待?   当时,他给的答案,就是这八个字。   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可是,什么叫做倾心相爱的人?什么叫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那是爱人,是伴侣,怎么想,都不会是兄弟!   君离尘和君怀忧,不但同是男子,而且还是亲兄弟!   怎么可以……   君离尘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   他躺在君离尘的腿上,虽面上未动声色,但心里千折百转,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是什么让君离尘有了这样的想法?   相识至今,哪里有令君离尘动到了情念的可能?   是,他是和君离尘极为亲近,但表露的都是兄弟之情。何况,一开始,君离尘根本没有表现出乐意见到他。相反,君离尘的薄情著实让他感到有些恼火。就算是到了后来,也多是他自己缠著君离尘想表达亲情。而且,这一直以来,君离尘还像想要在什么地方利用他的样子。   想来想去,一丝迹象都找不到……   难道,君离尘在捉弄自己?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玩笑?那时候,他的眼睛虽然闭著,但心里很清楚君离尘是多么真切地说出这些话来的。用词虽然可怕,但那正是君离尘的性格。   孤傲,阴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种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模样……   想到这里,君怀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环住了自己。   这段短短的时间,是他有生以来所度过的最漫长难熬的时光,不过是几个小时,他觉得已经像是熬过了几年。   知道君离尘在看著他,他只能闭著眼睛佯装熟睡。   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要说睁开眼睛质问君离尘,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问了只会更糟!   那只会让一切陷入无法挽回的僵局,。   是什么让君离尘违背伦理,爱上了自己的兄长?   爱?   想到这个字,他的手都发了抖。   这是不对的,这怎么可以?   “大哥。”有人突然推开了他的房门。   君怀忧犹如惊弓之鸟,一直退到了墙边。   “大哥。”那人背著月光,又喊了一声。   “莫舞?”直到第二声,君怀忧才认出这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是属于君莫舞而不是君离尘的。   “是我,我想和大哥谈谈,好吗?”   刚想拒绝,又想到了君莫舞这两天的反常,他强迫自己把乱成一团的那些事先放到一边。   他定了定神,下了床,走到桌边去点灯。   “大哥,别点。”君莫舞拦住了他。   “怎么了?”他神经质地扔开了火石,就像是听见说这房间里满是易燃物一样。   “没什么,我只是想就这样和大哥谈谈。”君莫舞被他拔高的声调吓了一跳:“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事才怪,他今晚八成被君离尘吓出病来了。“那坐吧!”   还好有些月光,勉强能见到屋里的摆设和对方的动作。   君莫舞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想和我谈什么?”他为自己倒了杯凉茶,想定一下惊。   “大哥。”君莫舞半晌才开了口:“你是怎么看待断袖之癖的?”   “噗──!”君怀忧嘴里的茶喷出去好远,幸好君莫舞不是正面和他对坐著,不然一定被他喷了一头一脸。    “大哥?”君莫舞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到,一时僵在了那里。   “你说说说说说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想证实自己有没有听错。   一定是幻听!一定是!一定是心里胡思乱想,才以为听见君莫舞在问“断袖之癖”什么的。   “我是问,大哥你是怎么看待断袖之癖的?”沉下声,君莫舞再问了一遍。   “断断断断断……”难道君莫舞知道了什么?他是听见了,看见了,还是猜到了什么?“为什么要问断……这个什么的?”   他连说出这个词的勇气都没有。   “我想知道大哥的看法。”   听到君莫舞的声音里掺杂了几许紊乱无措,君怀忧意识到君莫舞想谈的也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问题。“断袖之癖?”他回想到这个词汇的出处:“你想问我的是对于这个典故的看法还是对于这种现象的看法?”   “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是不同的,作为典故,不能否认这是件荒唐的事,可一样不能否认这是一件足以令人动容的事情。撇开其他,单就情感而言,这真的是一个感人的故事。任何情感都是美丽的,除去种种外在的原因之后,那只是两个人之间美丽的爱情。应该就是这样的吧!”他尽量以公允的立场来评说:“但论到这种现象,就完全是两件背道而驰的事了。士族中有为新奇而养有男宠的,坊间也有以此为乐的事情,这些大抵只是为了猎奇找趣而已。到了今天,这已成了一个可悲的名词,总是灰暗多过美丽了。”   “大哥的意思是,男子和男子之间,是没有真情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每个人对待情感的态度都不一样,怎么能一概而论呢?我相信,总也有人付出了真情的。不过……”君怀忧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这世上要去哪里找第二个汉哀帝呢?”   “大哥说得矛盾,你是相信还是不信呢?   “是啊!我相信却又不相信。”君怀忧低下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违背伦常的爱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气?如果倾尽了所有,却得不到回报,那是多么痛苦……”   “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男子,口口声声说他爱著你,你却无法肯定,甚至无法判断那是不是真的,你会怎么办?”   “我会问我自己,我究竟爱不爱他?”他几乎喃喃自语地说道:“我究竟爱不爱他?”   “若是……不知道呢?”   君怀忧站了起来,走到了床边,抬著头远远望著天边月色,许久都没有回答。   “大哥……”   “逃吧,莫舞!”君怀忧背对著他,轻声地说了这一句。   “逃?”君莫舞一愕。   “不知他爱不爱我,也不知我爱不爱他。我不会愿意伤害他,也不希望伤害自己。可这种爱只能是一柄双刃的剑,伤了他也伤了我。不如离开,离得远远地。在未开始之前把它结束,这是最好的办法。”   “逃?逃得掉吗?”   “逃不逃得掉那就是天意了。”君怀忧又叹气:“你看,连一个帝王也不能守住这份情感。在无法逾越的世俗之中,我们又如何做到?我只希望没有人受到伤害,这种时候结束的痛,和纠缠过后的痛是无法相比的。这样做,对大家都好。”   “是吗?”君莫舞低下头。   “莫舞,我们回去吧!”   君莫舞抬起头来,看见兄长唇边的苦笑。   “我们回去青田。离开这里,回家去,马上就走。”君怀忧按著自己的额角,万般无奈地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在还没有开始之前,扼杀掉一切可害的危险。   这才是最好的,对每一个人,都是最好的安排。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走了?你说走了是什么意思?”   “公子在今天清晨时分,带著家眷离开了京城。”喜薇垮著脸:“这信是君家的管事刚刚送来的,想来是算好了大人回来的时间。”   君离尘脸色阴沉下来,伸手拿过了信,拆开了朱漆的封口,用力之粗鲁让一旁的喜薇小小地害怕了一下。   “急事?君家有什么急事?”一眼扫完那寥寥几行的留言,不外是家中急事,匆忙离别的字句。   “走得这么急,倒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喜薇安慰他:“公子这个时候派人送信过来,大概人已经出了京城地界。应该是不想让大人留他,若不是急事也不至于此。”   “不想让我留他?”君离尘的心往下一落:“他怎么敢?”   “大人,公子再怎么说也是一方钜子。商场虽不比官场,但公子的才智也不容小视。他既然算准了大人追不上他,就应该是追不上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先弄明白君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不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君离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稍稍和缓起来:“可能是为了君莫舞。”   “那大人是想……”   “最近我有太多的事要处理,无暇离开京城。你去吧!快马追上,留在他的左右。”君离尘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有条不紊地安排:“打探清楚,不论任何的事,都报给我知道。”   “好,我这就追去。”   “等一下。”君离尘喊住她:“不要让任何人太接近他,任何人都不行,知道了吗?”   “是的,我知道了。”   “我说的,包括了你。要是再让我看见你那样地盯著他,小心你的脑袋。”   “啊!这我可不敢。”只不过偶尔看到失神,竟然被发现了。这也只能怪君怀忧长得太好,美人谁不爱看啊?“我对他绝对没有什么非份之想。”   “没有最好。在他回到我身边以前。好好地替我看顾好他。特别是那两个女人,明白了吗?”君离尘勾起嘴角:“别忘了,你的那样东西还在我的手上。”   “我片刻都不敢忘,我对大人一片忠诚,唯天可表。”喜薇笑吟吟地行了礼,退了下去。   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忠诚?他才不相信有这种东西,所有的人都是别有目的才留在他的身边。   除了……怀忧……   居然不声不响地跑了,居然不想让我有机会阻拦?   君怀忧,你好大的胆子!   一甩手,他扫落了桌上的茶盏玉壶,看著它们清脆地碎成一地。终有一日,等你回到我的身边,我会让你知道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念头!   我说过,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得出我的掌握,你也是一样的。你自己招惹了我,却又转身一走了之,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你想都别想!   除了这个天下,你,也是我的,我唯一想要得到的。   “不……!”君怀忧翻身坐起,又一身的冷汗。   “公子,又做恶梦了?”喜薇立即出现在门边,关切地问道。   “不,没什么。”他举起衣袖,擦了擦汗。“只是做梦。”   “要我去煮点定惊茶吗?”喜薇为他披上外袍。   “不用了。”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走到书桌边,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我睡了多久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不过两个多时辰。”喜薇皱起了眉:“您已经两三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些帐也不是一天两天看得完的,不如回房休息一下,到下午再看吧!”    “不碍事,我离开了这么久,积压了太多的事情。何况莫舞最近心绪不宁,我也不想他再为这些操心了。”   “听公子这么说,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两个月前,我们和扶桑交易的商船在海上失了踪,那是我们第一次试著和扶桑交易的货物。船上有不少贵重的货物,如果真的出了事或者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会折损十分可观的本钱。”   “会损失所少?”   “折合黄金大约要有五万两。”君怀忧揉著眉心:“损失财物倒也算了,大不了过段时间我们再派船过去,只是对那些雇工家属实在不好交待。”   “怪不得,从京城回来才半个月,您就累成这样了。”   “半个月了啊!”离开京城,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吗?“离尘他……”回头看见喜薇瞪著猫儿眼,正饶有兴趣地望著他,急忙轻咳了一声,举起茶盏掩饰。   不知君离尘他……有没有生气……   喜薇随后就赶了过来,除了说是君离尘吩咐她照顾自己的。以后就一直没过说什么,所以他也不方便太著痕迹地探问。   “公子,您可要好好好好地照顾自己啊!”喜薇低头整理著桌面,像是不经意地说:“要是您累坏了,君大人可会舍不得呢!”   君怀忧一惊,茶都差点泼了出来。   “怎么会呢!你别胡说。”他心慌意乱地说:“离,不,君大人是我的兄弟,关心我那是很平常。”“我就是这个意思啊!咦?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没有!”他急忙把脸侧到一边:“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好吧!那公子也要注意休息,别太操劳了。”喜薇行了礼走了出去。   君怀忧捂著自己烧红的脸,怔在那里。   只是想到那一晚,君离尘他吻……不,碰了自己一下,脸就红成了这样。要是日后再见了面,那可怎么办才好?   “什么?你说谁不见了?”君怀忧诧异地搁下了笔。   “大少爷,是三少爷房里的宝姨娘还有清远少爷。”   “兴许是宝云带著孩子出门去了,有好好找过了吗?”他按按额角。   “宝姨娘留了封信,三少爷看了以后一直呆坐在房里,我想可能是出了事,才来禀告大少爷的。”管家知道他近日正有烦心事,说得吞吞吐吐。   “好啊!这些好事还真凑在一起来了。”才多久啊?突然之间就风云色变了。“你们继续安排人手去找,三少爷那里我过去看看。”   他看看手边那些令人头痛的清单帐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君怀忧匆匆赶到了君莫舞住的院子里,看到一堆人在门口转来转去的。   “爹。”君清遥第一个看见了他:“你来啦!”   他点点头,轻声地问:“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按情形看,像是三少爷的小妾留书出走了。”举手回答的是哪里有热闹就一定会出现的喜薇。   “可宝云她,为什么要出走呢?”其实一路上,他也想过不少的可能性。宝云是君莫舞身边最亲近的人,难说君莫舞的心事不会被她察觉了。但怎么想这宝云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她刚生下清远,没理由带著孩子一走了之的。   “这个谁知道啊?”君怜秋翻了个白眼。   “宝云她最近几天心神不宁的,我没有想到……”   “好了明珠,又关你什么事了,你哭个什么劲啊?”宋怡琳一把拉过扯著衣角流眼泪的君明珠:“我看八成是三少爷欺负她,她才会出走的。”   “相公,你看这可怎么办啊?宝云一个妇道人家还带了一个小婴儿,能上哪里去呢?”周素言皱著眉头。   她们抢著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的,只听得君怀忧头昏脑胀。   他正要开口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各人维持著自己的表情,愣愣地看著出现在门口的君家三少爷。   “莫舞。”看见君莫舞这两天刚刚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君怀忧担心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大哥,我正想和你谈谈。”君莫舞带著倦色淡淡地说。   “也好。”君怀忧环视一眼,女眷们识趣地散了。   君莫舞率先往花园走去,君怀忧跟了上去。   “大哥,别让人去找了,让他们回来吧!”君莫舞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木然地说著。   “为什么?”十分意外会听见这种要求,君怀忧呆住了。   “她说她不愿意再留在君家,而且也带走了足够的银两,不必再担心她的去向了。”波光粼粼中,也看不清君莫舞的表情。   “她这样做也是不对,再怎么说,清远是你的孩子,她有什么理由……”   “大哥。”君莫舞打断了他:“清远不是我的儿子。”   “什么?”君怀忧怔在那里。   “我结识宝云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清远他不是不足月,而是足月生下的。”君莫舞叹了口气:“宝云她是被人骗了,投河时被我救起,我为了帮她,才撒谎说她是和我私奔的。”   “那清远的父亲……”   “那个人才是真正和宝云私奔的人,他卷走了宝云的财物远走高飞,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那你娶她只是为了帮她?”   “是的,女子未婚生子,不能为世理所容。何况,宝云虽然恨那个男人,却希望能生下这个孩子。” “那么说,你和宝云根本就不是夫妻?”他惊愕地消化著这个奇怪的事实。   “我对宝云,只有朋友兄妹之情,没有其他。虽然同房,但我们一直恪守礼数,没有逾越。”   “就算是这样。”君怀忧不解地问:“纵然说穿了,我们也不会为难她,就当她和我们有缘,她和孩子也没有必要离开君家啊!”   “她是为了我。”君莫舞闭上了眼睛:“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却也很傻。”   君怀忧心思转过,明白了七七八八。   “如果你确定她生活无虞的话,那么我们就不要把她接回来了。”   “大哥?”君莫舞愕然地望著他,提出不要去找的虽然是他,但听到君怀忧这么说还是令他吃了一惊。大哥的为人他很清楚,这种事,他原以为大哥不会赞成……   “莫舞,我明白你的苦处,也明白对你来说她离开才是好事。你既然一直以礼待她,又不想和她相伴一世,那么,她离开得正是时候。”君怀忧轻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你并不爱宝云,更何况你的心里早已有了别人。这样,对你对她都是好事。你也不必觉得歉疚,你对宝云她始终是有恩,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有生的勇气。她离开,也是因为她看透了这一点。”   “不知为什么,我虽然知道是这样的。”君莫舞苦涩一笑:“可我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   “别担心,我们不明著找她,但也总能照顾得到她的。”   “大哥的意思是……”   “她总是个女人,这么年轻美丽的女人带著个孩子,又能走得多远,藏上多久?我们家的势力遍及江南,要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君怀忧拍拍君莫舞的肩膀:“她想和君家断绝关系,那就由著她吧!我们明里不帮,在暗地里照顾她一下也是可以的。她虽然去了外面,我们依旧把她当作家人,不就可以了?除了情感,我们能给的还有很多。”   “大哥……”   “别太死心眼了,莫舞。人的心是无法勉强的,那样只会让你困在死胡同里走不出来。”君怀忧站了起来,想到自己所要面对的那个问题,不觉心头发沈:“为什么君家的人都这么固执?为什么……   君离尘啊君离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地困扰……   “大哥。”君莫舞突然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我不明白,一场意外,竟然……能够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这个啊!”君怀忧转过身来,微笑著反问:“莫舞,如果我说,我不是你的大哥,而是另一个人,你完全陌生的人,你又会怎么面对我呢?”   君莫舞也笑了,这么多天以来,君怀忧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不论你是谁,你既然当了我这么久的大哥,那么你就是我的大哥,这一辈子都是。”   君怀忧转回头,眼睛微微地发酸。   “大哥。”君莫舞站到他的身后:“君家有你,是天赐的福泽。你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家人,这一生都是。”   这死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还是原来那个稳重又沉默的君莫舞比较好,至少不会说出这么肉麻又让人想哭的话来。   “大哥?”君莫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   “别动!”君怀忧抱著君莫舞,声音哑哑的:“你说得这么恶心,我一时吃不消,你借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了!”   君莫舞笑著放松了下来,顺便拍拍兄长的背。   树木丛里,屋檐之上,假山石后,探子们正烦恼著。   这一幕,还是不要写到报告里去好了。不然的话,难保上头不会恶向胆边生,探子这小小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对!绝对不能写!   纷纷用笔划掉了那句“君怀忧一时忘形,紧抱君莫舞”。   好不容易,一切告一段落,君莫舞的心思也回来了。   君怀忧闲闲地躺在葡萄架下,喝些冰镇的甜品,感动著这久违的时光。   虽然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他已经很开心了。   事务什么的,待会儿再说吧!夏日炎炎正好眠!   “爹!”   远远地,有打碎了瓷器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正迎接君清遥跌跌撞撞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他问,不解地看著儿子脸上凝重的神色。   “爹。”君清遥急切地说:“三叔他……三叔……您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莫舞?”君怀忧站了起来,惊诧地问:“莫舞他怎么了?”   “刚才门外来了马车,来的是那个姓韩的右丞相。”   “韩赤叶?”君怀忧瞪大了眼睛:“他……来了青田?”   也顾不得再问什么。立刻站了起来,大步往前院去了。   “还有……”在他身后,追之不及的君清遥站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爹怎么不把话听完呢?我还没说,还有,二叔也来了呢!”   君怀忧刚踏进前厅,立刻恨不得转身就跑。   坐在厅里的,不正是便装打扮的君离尘?   仆人们正在打扫地上的瓷器碎片,而君莫舞和韩赤叶似乎不见了。   他忍住紧张,僵直地走了过去。   “离尘?你……怎么会来?”毫无心理准备地看到他,实在是个不小的惊吓。   “怎么了?大哥似乎是不想见到我。”君离尘直直地望著他,语气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不满。   “不,怎么会呢?这是你家,你回来我当然是很高兴的。”君怀忧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绪。   “离别数月,不知大哥可曾想起千里之外的我?我可是时常想到大哥你的啊!”君离尘坐在君家大厅里那把红木的雕花扶手椅上,笑得邪美又暧昧。   原本只是一句简单的表示亲近的话,被他这么一说,简直就是……至少在君怀忧听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君离尘生得俊美,狭眼上挑,带了七分邪气。不笑还好,一笑之下简直是桃花乱飞,直惹得厅里伺候著的丫鬟们个个脸红心跳的。   “当……当然。”君怀忧也心跳,不过是因为紧张:“你是我二弟,我当然是时常会想起你的。”   “真的?”君离尘又笑:“不枉我千里迢迢赶来探望你,我亲爱的大哥啊!”   君怀忧完全不敢正视他,就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会觉得局促不安的,应该不是他吧!   历秋,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他在心里唾弃起自己。   “咳!”然后,他轻咳了一声,试著转移话题:“你怎么有空回来?朝中事务繁忙,你怎么能脱得开身?”    “大哥难道忘了,过几天就是我们父亲的忌日。我多年未曾回来拜祭过他了。最近事务稍停,我就抽身赶了过来。”君离尘扭头看著通往后院的另一条走廊:“何况有韩大人作陪,我也十分安心。”对了,韩赤叶!   君怀忧这才汗颜地想起自己为什么会一路跑过来,不正是为了听说韩赤叶来了?   “韩大人和莫舞呢?”他亡羊补牢地问道,四下看著。   “大哥,他们小别重逢,我看大哥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好。”   君离尘为什么笑得这么……暧昧?   君怀忧的头皮一阵发麻。   怪不得他这么悠闲地回来青田,只要韩赤叶不留在京城,对他来说就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大哥,你可不要误会。”君离尘站了起来,走近了他:“我可没有邀请韩大人和我同行,是他自己强烈请求我的。我认识韩大人少说也有五六年了,这可是第一次看见他放下身段来请求我什么事呢!虽然他这个人一向能屈能伸,不过,一样叫我吃惊呢!看来,我们家三弟的魅力可不容小觑啊!”   最后那一句,君离尘刻意压低了嗓子靠近他说了出来,像是特意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君怀忧听后一怔,正想再说什么,猛然发现君离尘那双桃花眼近在眼前,甚至近到能完全看清他虽不卷翘,但长得离谱的睫毛。   不由微微后退了一步,脑子里一下空白一片。   “怎么了,大哥?突然变了脸色,是不舒服吗?”君离尘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后退,人又靠了过来:“大哥身子孱弱,这么热的天气,可要注意休养啊!”   “我没事。”君怀忧反应过度地挣开。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没事就好。”君离尘先收回了半空中的手,脸上的笑容却不那么明显起来。   君怀忧暗叫糟糕,同时为自己的反应大感懊恼。   “你一路风尘,想必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至少先梳洗一下好吗?” “也好,那就有劳大哥了。”   “怎么会?是自家……兄弟嘛!”松了口气的君怀忧急急忙忙收住自己因为一时忘形,要拍向君怀忧肩头的手掌,暗叫好险。“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一定要把这种爱和人靠近的毛病改掉!   君离尘望著他太过迅速的转身动作,眼里蒙上一层晦暗。   看来,他真的知道了什么,否则,以他的习惯,怎么会这么排斥自己的接近?   想到君怀忧挣开自己时那种震惊的表情,君离尘的心里又一阵的怒气。   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的力气来压住心头的怒火,摆出没有在意的表情,而不是一把捉住君怀忧,好好地质问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逃离自己的身边。   不过,也不急,他这次来青田,就是来和君怀忧算这笔账的。   君怀忧,我倒要听听,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按照青田这边的习俗,适逢家中长辈忌日的,家中的长子应守在墓前追思三日。   君家的祖坟在离城不远的牧青山上,历年每逢君家上任主人忌日,都是长子君怀忧上山守墓。   往年君怀忧最怕的就是这个,夏末时节,山上的蚊虫太多,让他饱受其苦。但今年,他勤快地收拾好东西,早早地就上了山。   原因么?无非还是那个“老问题”。   君离尘。   情况已经到了君怀忧每想到这个名字,就要大叹一气。而每天他至少要想起这个名字几十遍,所以他每天至少也要叹几十遍的气。   他无数次地想吧这件事抛诸脑后,偏偏这个人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想要忘记也难啊!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包袱款款,躲到山上来了。   想必这回能躲上十天半个月的,最好下山的时候君离尘已经回了京城,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心里是那么笃定,所以当他看见站在小屋外的君离尘时,心里一下阵脚大乱。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该死的屋子怎么连门锁也没有?难道山中常有人看管就不用防盗了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相较于他的惊慌失措,君离尘就沈稳多了。   “上山守孝啊!”君离尘走了进来,顺手把杵在门口的君怀忧撂到一边,把手里简单的行礼扔到了桌上。   “可是,你不是长子……这不合规矩。”君怀忧愣在一旁,看著他在屋子里一番巡视。   “我找过那些长辈了,告诉他们我感念父亲去世前未在眼前服侍,多年以来也没有空闲回乡祭祖。因此想和大哥你一同在山上守孝一段时日,聊表孝心。”君离尘坐到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他们大为感动,说这是孝感动天,立刻就同意了。”   对了对了,怎么一时糊涂,居然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人物。君离尘是位高权重的“天下王”,有哪一个人敢随随便便违逆他的意思?何况曾经错待过他的什么长辈,怕他报复也来不及了,哪有心思敢反对他,哪怕今天他提出来要挖坟鞭尸,大家也会拍手赞成的。   总之──失策啊!   君离尘坐在那里,这简陋的小屋在君怀忧的眼里立刻变成了森严广阔的左相府,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大哥,你好似很不愿意看见我?”君离尘收起那种沈稳,目光锋利又咄咄逼人起来:“我是做错了什么事,让大哥你变得讨厌我了?”   “当然没有。”错的人是他,是他犯了天大的错误,君离尘一点错也没有。“我没有讨厌你,你也没有做错事。只是……你放下国家大事回来青田,让我很……很吃惊。”   吃惊于他对自己……这么看重……   “天下事这么多,不会有做完的一天,我也算乘机休息一下。何况我也不想瞒你,只要韩赤叶不在,朝中不会有超出我控制的事发生,要是他留在京城,我是不能离开的。”君离尘看他的目光变得很奇怪:“他和君莫舞的事,你知道了吗?”   君怀忧的心一跳,反问:“你又知道了什么?”   “我倒是想不出来,君莫舞和他之间,会是这种关系。”君离尘眯眼微笑。   “离尘,莫舞他是你的弟弟!”君怀忧大惊。   看这样子,君离尘不会是想利用君莫舞和韩赤叶的关系吧?   “你在担心什么?”看见他的惊慌,君离尘加深了笑意。   “我们都是兄弟,我不想有什么事会危害到大家。你……别为难莫舞……”   “为难他?不,我哪里会为难他?我们可是同胞兄弟啊!”   君怀忧的心凉了又凉,简直是寒透了。   君离尘能够得到今天的地位,是要蹋著多少的尸骨才能做到的?   是自己太天真,明知道君离尘是什么样的人,还会希望用薄弱的亲缘去打动他。   “大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君离尘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过来:“原来你真把我看成什么毒蛇猛兽了。你不是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的?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那么回事!”   “不,我没有想到……”君怀忧不由向后退去,靠在了门框上:“我没有想到,你始终都是君大人,而不是我以为的君离尘。我心目中的离尘,不应该是这么残忍的。你的决定里包括了伤害莫舞,我不能接受这个……”   “我残忍?大哥,你实在太不了解这个世道了。强者方能生存,我不过是为了自己打算,如果是换了韩赤叶今天在我的立场,你以为他会因为什么兄弟,而平空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君离尘在笑,笑意却远未到达眼底:“从我当年决定走上这一条道路开始,就有了舍弃一切的觉悟。只有没有负累,才不会有任何的弱点。”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们只是负累……”君怀忧扯动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原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个笑话。你君大人根本就不稀罕我们这群负累。我却一厢情愿地以为能够建立起信任和感情……”   “你不是!”君离尘打断了他。   君怀忧抬头,看见了君离尘暗黑如海的眼睛。   “你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君离尘靠了过来,手撑在门上,把君怀忧困在臂间:“我对你……” “住嘴,你不要再说了!”君怀忧伸出手,捂住了君离尘的嘴。   两人对视著,莫明地僵持。   终于,还是君怀忧先移开了视线。   “天色还早,我去找人再架一张床铺。”他推开君离尘的手臂,生硬地说:“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谈。”   “你知道了对不对?那天,你是醒著的,是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君怀忧断然地回答:“要是你心里还有一丁点把我当成大哥,就别再多说了。”   说完,他掉头就走,也顾不上看君离尘会有什么反应。   他根本就不敢去看……   君离尘睁开眼睛,突然涌上心头的不安促使他转身去看君怀忧。   没人?君怀忧不见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走到了君怀忧的那张床边。   君怀忧是和自己一同睡下的,现在离天亮至少还有两个时辰,他没理由这么早就起床的。   看样子,他离开有好一阵了,难道是……   君离尘冷著脸抓过外袍,就往屋外冲去。   屋外,月光映著林木,一派森冷凄清。   直走到岔路,君离尘才停下了脚步。   他刚才一时心急,只当君怀忧不告而别,却没深想君怀忧半夜离开是什么意思。这时他心里稍微平静下来,立刻停下了脚步。   君怀忧不可能深夜独自下山……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著风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君离尘稍做判断,往右边的小径走去。   不过片刻,他就看见了君怀忧。   君怀忧在一片空地上,慢慢地踱著步。   君离尘站在当地,一时无法决定要不要上前。   月光映出君怀忧满怀心事的眉目。   君离尘的心一路往下沉,直沉到了没有尽头的黑暗里面。   “我真的,就让你这么难过?”   君怀忧一惊之下回过头来,正对著君离尘深沉莫测的神色。   “离尘……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他微微垂下眼帘,不愿意面对君离尘几乎是带著怨怼的神情。   “你又为什么睡不著?”君离尘走了过来。   “我……”   “你在怕什么?如果真的像是你所说的,君怀忧,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   “你看著我!”君离尘一把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君怀忧惊愕地看著他,想要退后,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君离尘乌黑清冽的眼睛里,混杂著太多的痛苦,迷茫……以及怨怼。   什么“天下王”?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男人,是当初那个掷碎玉盏,对自己说出“不如宁为玉碎”时无情狠毒的君离尘吗?这个一声令下,足以天翻地覆的“天下王”,怎么会是为了爱情而落落寡欢的人呢?“你看著我再说一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啊!”   “我究竟是坐了什么?才会让你有那样的想法?”这是他始终没有办法想通的一点,自己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才会让这样的男人逾越了性别伦理来爱上的呢?   “你做了什么?”君离尘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脑中闪过了种下情根的点点滴滴。“你做了许多,许许多多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的事,说了许许多多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的话。”   “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多年以前,始终是整个君家亏待了你,我只是想要做些补偿。”君怀忧抬高了下颚,从他的手掌中脱离出来。   “兄弟?”君离尘冷哼了一声。“我君离尘想要的不是兄弟,而是你君怀忧!”   “可是对我来说,你只是兄弟。”   君离尘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我不是,我姓君,是为了‘君临天下’,而不是‘青田君家’。那些人对我而言,不过是些陌生人,甚至是杀了他们也不值得的蠢人。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自贬身份,还来为这些无用的祖先守坟?只是兄弟?你不觉得这是自欺欺人吗?”   “不值得的!”君怀忧慌张地看著他:“你位为极臣,年少英伟,想要什么样的名门淑女,绝世佳人会没有?我只不过是一个早年丧妻的鳏夫,不但是血亲,还是个男人!”   “我不要其他人,其他任何的女人,男人我不要!我要的,只有君怀忧一个,不论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只有你……”   “我?你又知道我是谁了?”君怀忧看著他的眼睛,别有深意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只是因为寂寞,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就像你对太后那样,等你清醒了,你一定会后悔……”   “是你根本就不明白!”君离尘大怒:“别提什么太后,她不过就是个台阶,那种愚蠢贪婪只知索取的女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不知道这句话多么让人心寒。   君怀忧的心,寒了。被这样的人爱上了,会是一场灾祸。   整个君家,都会被卷进来的灾祸。   “你要我怎么办?难道你不明白,就算你再怎么做,也不能勉强我的心吧!”   “你必须像我一样,除了我,你不属于任何人。”   “笑话!”君怀忧挣开他:“我有家有室,却和自己的兄弟在这种关系上纠缠不清,你说可能吗?”“家室?什么家室?”   “我有子有妾,这些难道不算家室?”   “是吗?”君离尘垂下手,却是笑了。   君怀忧被他的笑容扰乱了强装的镇定。   “你以为,你有什么家室?那些女人,还真的是什么妾室?”   “你说什么?”   “你大概想不到吧!君家上下,又有几个人是单单纯纯活著的。”   “这是什么意思?”君怀忧的脸色变了。   “宋怡琳是我的手下,九年前,我让她潜入君家,为我收集消息。她不是什么妾,只是我手下一个小小的眼线。”   “什么?”君怀忧猛然退了一步。   “至于那个周素言,八成是韩赤叶的细作,他的动作可不比我慢上多少。”   “这……怎么可能……”这两个爆炸性的消息,让君怀忧觉得无法接受。   “不然的话,这么碍眼的位子,我会让两个女人占著不动?只要我想,她们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君怀忧再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居然……这么肆意地掌控别人的生活!这么无情地左右别人的人生!   什么才叫做权术,他今天终于完全明白了。   “太过份了!”君怀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也是逼不得已,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我不想败也不能败。就算顾虑得再周全,也难保万无一失。君家关系到我的过去,我不能让人在这里找到攻击我的把柄,派出眼线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轮到君怀忧苦笑:“我只是没有想到,那么亲近的人,居然只是别有目的而来的。”   “就算不是这样,也不会有什么能够阻碍得了我。”   “我有什么能耐,能得你这么深的眷顾?”君怀忧冷冷地望著他:“话说到了这里,我还是得提醒你。整个天下也许你都唾手可得,可惜我的心你是拿不去的。我们只是兄弟,除了这些,不会再有其他。”   “君怀忧。”君离尘一样毫不退缩地看著他的眼睛:“我想要的,一样也逃不掉。”   这爱情,何止是一场灾祸,简直就是一场战争。   一场只由一个人决定胜负的战争。   两人几乎是怒目对视著。   “怀忧。”突然之间,君离尘软化了态度:“为什么要这样呢?除了这样对我,你能不能为我考虑呢?你不知道,你的喜怒哀乐,对我有多大的影响。看到你厌烦我,躲著我,我的心里……再这样下去,我终有一天会因为你而陪上一切,你会忍心吗?”   冷酷的君离尘,君怀忧可以冷眼以对,但面对寂寞的,孤独的君离尘,他又怎么硬得起心肠?   他只是孤独得太久……   看见君怀忧面色和缓下来,君离尘又慢慢靠了过来。   “我没有厌烦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才好……”君怀忧侧过脸去,心里乱作了一团。   君离尘把头枕到他的肩上,他停下了说话,不知该推还是该退……   “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呢?”君离尘在他耳边轻轻说著:“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你对我这么地好,我不想失去你啊!”   君怀忧的心终于软了。   “离尘。”他转过头,君离尘乌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让他一时忘记了要说些什么。   “怀忧。”他伸出手,穿过君怀忧耳后的长发,慢慢地凑近两人的脸庞,直到他的嘴角印上了君怀忧的唇瓣。   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君离尘说吻就吻过来,君怀忧根本就没有料想到,甚至完全被君离尘搂到了怀里也没有能注意到。   应该说是被吓到了,活了将近三十年,居然被另一个男人吻了,说没有吓到那是假的。   但更令他震惊的,是这个吻的本身。   他不是和尚,当然也和别人吻过。但这么珍而重之地被人吻著,他却是从来没有经历过。   只是唇与唇的厮磨,这是一个只有感情而无欲望的吻。   君离尘把他当成了易碎的宝物,那么地珍惜,那么地珍爱……所以,他忘记了自己的坚持,忘记了这是多么不应该发生的事,只是怔然地被君离尘吻了。   他几乎能够体会得到,在君离尘的心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感……   不应该有的,不被允许的情感……“怀忧……”君离尘埋首在他的颈边,轻声地喊他的名字   不应该有的……   就算是在历秋生活的那个年代,这样的情感也是不能公开宣扬的,何况是在这样的时代里。   不应该的啊……   “天快要亮了,我们回去吧!”君怀忧往后退去,手按上了额角:“吹了这么久的风,我怕有些头痛。”   “头痛?”君怀忧紧张地过来扶住他,温热的掌心盖上他的额头:“那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君怀忧蹙著眉头,没有挣脱他的扶持,心里五味陈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该怎么办呢?   从掌沿看过去,君离尘一脸的紧张和忧心。   他的心重重地一跳。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算是要快刀斩乱麻,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哪怕会……   这一刻,在他身体的某一处,真的酸酸涩涩觉得疼痛起来……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大少爷,这里风很大,您还是先回舱房吧!”   “你去忙你的吧!”站在甲板上的君怀忧吩咐:“快些打点,马上启航。”   那名管事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匆匆忙忙地去了。   不一会,云桅上升起了大帆,船工们解开了缆绳,西风徐来,一列庞大的船队缓缓驶离了码头。   天色这时渐渐泛白,黎明就要到来了。   君怀忧慢慢走到船尾,默默望著距离逐渐拉来的堤岸,眼里浮上了淡淡的离愁。   如果不是无路可走,他又怎么会选择这条道路?   放弃了需要他的人们,踏上未知前途的旅程,他的心里一样觉得难以割舍。   可是,只有这么做了,才能彻底地……   “君怀忧!”   一声犹如咆哮的低吼划破了所有的平静。   君怀忧抬起头,看见了那个站在码头上气急败坏的人。   “君离尘。”相反地,他轻声地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两人隔著并不遥远的距离,相互凝视著。   “大少爷,要不要把船开回去?”身旁的管事问他。   “不用了,我们走吧!”他轻声地吩咐,却没有移动目光。   君离尘的目光里,那是愤怒。   他没有再说半句,但他的目光,还是让君怀忧心惊了。   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君怀忧,你是逃不掉的!   君怀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直到只能看见君离尘黑色的衣衫隐约飞扬的时候,君怀忧还是没有办法吐出那一口气来。   他意识到,这一口气,也许过了许多年许多年以后,也未必能吐得出来。也许,直到死去,这口气还是会梗在他的心口,揪住他的五内。   直到四周都变成了茫茫海水,他才慢慢地,慢慢地坐到了甲板上,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你已经开始后悔了吗?”听起来有些耳熟,却又像全然陌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他惊愕地转过了头,却看到了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物。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个人扬了扬细致的长眉,眨了眨猫儿似的圆眼:“这世上有我这样的人存在,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喜薇?”君怀忧茫然地看著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不就是我喽!”那人甩了甩额前过长的刘海,笑得好不得意。   “你……”   “我就像你现在看见的一样。”眼前这个一身标准男人打扮的喜薇,双手环胸,扬著下颚笑著:“我不叫喜薇,而是希微,洛希微。虽然平时看上去像个可爱的姑娘,但事实上,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是个男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君怀忧不敢相信地甩了下头。   “虽然比不上你国色天香,但还能说是以假乱真吧!”洛希微笑嘻嘻地坐到他的身边:“我不说穿,又有谁想得到一个内廷女官会是一个男人假扮得了的呢?”   “你一直扮成女人……”   “所以说,什么事都不能只看表面,这一点,你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吧!”洛希微眼角眉梢带著笑意,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怎么会在船上?”不管他是喜薇还是洛希微,问题是这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难道说……”   “你放心。”洛希微安慰他:“我可不是来破坏你的计划的,事实上,要不是有我一直在误导君离尘,你哪能这么顺利地离开他的身边?”   “为什么?”君怀忧狐疑地望著他:“你不是他的手下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下?公子啊公子!你实在是太小看我了。”洛希微边笑边摇头:“我虽然称不上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可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下人。”   “那么,你究竟是谁?”   “我都说了,我没什么名气,你一定没有听说过我。简单来说,我只是一个混迹江湖的杀手而已,就是那种只要你出得了价钱,就可以为你取来别人性命的人。我们这一行和做官一样,也分三六九等,我当然是第一流的。像我这样的人,只要心肠够硬,就不怕会暴露身份,又怎么需要去当什么人的手下。   “那你跟著离尘一定是另有目的了?”   “那当然了。我这种人只有仇家,哪可能会有什么朋友?虽然我心肠够硬了,可也总有一两个无法掩饰的地方,比如出手的力道和角度,爱用的手法之类。”洛希微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偏偏有一个十分可怕的人物,一直在追踪著我。那人的武功极高,才智过人。我打不过他,只能躲躲藏藏,可还是有好几次差点就被追上了。”   “听你这么说,想必不是寻仇。要是真有这么可怕的仇人,你哪还能这么轻松?”   “你果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居然听出了苗头。”洛希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倒是猜错了,他心里巴不得把我剁成肉酱。只是因为我偷了一件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东西,他可以不杀我,可是那件东西是非得回不可的。他是投鼠忌器,所以我才能多活了那么久。”   “你跟著离尘就是为了躲避那个人。”   “一半一半吧!还有就是我偷来的保命符,居然一不小心落到君离尘的手上,我怎么敢冒那个风险?”“那件东西既然不是你的,又何必这么委屈自己?”这个洛希微,绝不是甘心屈居于人下的。君离尘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危险的人控制住呢?“就算落到了君离尘的手里,你既然是一流的杀手,怎么可能夺不回来?   “君公子啊!你究竟是怎么看待君离尘的呢?你以为他能够被称为‘天下王’是因为什么?他怎么可能给我从他手里夺取东西的机会?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知道我不敢硬来的。”洛希微弯起了嘴角:“我需要他帮我隐藏身份,而他则需要我帮他做些暗地里的事情。不过,有些事,我也是到了最近才刚刚想明白,我还真是不得不对君离尘五体投地。这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君怀忧看了他一眼,想开口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根本不是贪图我这个小人物的区区本领,他控制着我,其实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通过我,来用到那个追踪着我的人。你说,他这叫不叫深谋远虑呢?”   “那你这次还敢违背他的意思帮我?”   “我当然也是为了自己,我既然想通了这一点,又怎么还能坐以待毙?你刚才可能没有注意到,站在君离尘身后的,那个穿蓝衣服的家伙,就是那个足足追踪了我五年的人。多亏有你,君离尘最近才会放松了警惕,我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果然,君离尘发现东西不见了,马上联想到了我这几天老是为你掩饰行踪的事,立刻就通知了那个人来追我。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他毕竟只是‘天下王’而不是‘天子’,他还是有太多的顾虑,慢了这一步他就不能再追。而我这一次,也算是彻底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了!”洛希微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你的周到真是让人害怕。”经过了那么多的惊吓,喜薇是个男人的事也没什么叫人吃惊的。“不过,我倒是要多谢你的。”   “君公子,话说到这里,你大致也明白了吧!我没什么别的用心,所做的不过就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君怀忧站了起来,面向着大海。   “你刚才问我后悔了的那一句,是什么意思?”隔了许久,他轻声地问。   “因为我看见你刚才的样子,才忍不住想问。”   “怎么,我看起来像是后悔了吗?”   “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看起来简直一点后悔的样子都没有。相反,倒像是刚从火坑里跑了出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洛希微跟着站了起来:“你这样看重情义的人,居然会摒弃一切,只身远走,还真是不可思议。或者你本来就是太过潇洒的人物,有着说放就放的勇气?”   “有些事,不是你想扛就扛得起来的。该放手的时候一定得放,万一到了你想扛却扛不动,放也放不开的地步,那就太迟了。”   “长痛不如短痛?”   “自从我的生命开始远离正常的轨道开始,我就告诫过自己,不要陷得太深。这一切对我来说,更像是海市蜃楼。也许我某一天醒来,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老实说,这几句话我听不太懂。”   “何止是你,恐怕,在这个世上都不会有人明白我想说些什么。”君怀忧朝他微微一笑:“我随便讲讲,你就随便听听好了。”“我总觉得你根本不像是这个世间的人物,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就像现在,明明是和你面对面站着,却感觉和你隔得很远。你和别人之间,几乎像是隔开了一片大海,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无法靠近的感觉。”所以,君离尘那么可怜。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注定了会受无尽的煎熬。   “大海?”君怀忧看向无边的海洋,淡淡地说:“不,是比海洋还要遥远的距离,超出你所能想象的。”   空间或许不是太大的阻隔,但时间呢?漫长的时光,又有谁能够征服?   “如果这是梦的话。”他转过身来,朝洛希微微笑着说:“一定不是什么美梦,甚至,会是个噩梦才对,不论最后会变成怎样,这都是个噩梦!”   洛希微疑惑地挑起了眉。   西风袭来,满帆而行。   所要去的,是更远的东方。   离得很远,很远……   京都 五月   侍女们围成一圈,在庭院里玩著时兴的纸牌,竹帘外,漫天飞扬著碎落的樱花。   他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目光迷离地喝著刚煮好的茶,心不在焉地望著远处。   “主人。”轻柔甜美的声音响起,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拉开纸门走了进来。   “他回去了吗?”他心不在焉地问。   “是的,藏人头大人已经回去了。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把东西带回去。”跪坐下来的少女把门后一个大大的漆盒拿了出来:“他说您知道这会让他很为难,就算看在他的面上,也一定要收下。”   “唉──!”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回是什么?”   “是中宫身边的罔田女官送的一套狩衣,还有一封信。”少女把盒子及信推送过来。   桔梗色的信封上优美地书写著他的名字。   他略微迟疑,最后还是拿了过来,展开看了。   是一首和歌。   罔田女官是宫中有名的才女,和歌当然作得优美动人。   “玉盏孤灯思华年,自从与君别离后,夜夜低首不望天。”他轻声地念了出来。   “写得真好。”一旁的少女赞叹著:“罔田女官的所作这一首,比起《古今和歌集》上的任何一首,都毫不逊色呢!”   他微微一笑,把信原样装好,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您不回信吗?”少女看著被放到一边的信件,脸上有著惋惜:   “就算不答和歌,也可以书写感谢啊!”   “还是不用了,罔田女官身份高贵,我们不适合和她来往。”他举起青瓷的茶盏,浅浅地品了一口:“给她送一串珍珠的链子,口头表示感谢就好。”   “是。”少女点头答应:“那这件狩衣……”   “留著吧!”他半垂下了眼帘。   那少女行了礼后,抱著盒子离开了。   他倚在窗框上,渐渐地出了神。   “自从与君别离后,夜夜低首不望天。”他轻轻地念著。   闭上眼睛,风带著花瓣,温柔地落到了他的脸上。   这种温柔,多么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曾经有一个人,那么温柔地……   “对著樱花,应该是品酒才对,拿著茶杯喝茶也太不风雅了。”一个声音突兀地从他身后响起。   他慵懒地睁开了眼睛,侧头看了看,微笑著回答:“我已经戒了很久了。”   那人穿了一条浅紫的指贯裤,一件白色的直衣,头上带著纱制的乌帽,手里还拿著红面的扇子。   明明是一副本地贵族的模样,偏偏说著流利的异国语言。   “不过,像你这么美丽的人,不论在哪里,在做什么,只是看著,就已经是一件风雅的事了。”那人眨了一下他猫儿似的眼睛,姣好有如女子的脸上带著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在打扮得奇形怪状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这里。”有时候,这家伙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穿成这样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处游荡。“我所有的侍女都已经被你吓坏了,再这样下去,我只能选择搬家了。”   “那是她们太脆弱了,谁规定走路一定要有声音的?”谁叫他都养些胆子比老鼠还小的侍女啊!“不过,话说回来,我哪里奇形怪状了?这件衣服是今年最考究的式样啊!再说了,你不觉得我最近皮肤很好吗?这么英俊的脸怎么可能吓坏人呢?”   “她们会被你吓坏,是因为她们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人。麻烦你以后登门拜访的时候请走正门,要不走后门也行,就是不要半夜里从墙头翻进来了。”上一次出现是在半夜里,穿著一身白衣服在院子里飘来荡去的。还主动从背后向每一个人打招呼,不被他吓坏的才叫奇怪。“还有,这几个月的夜里,你在地底下干什么?挖条地道要这么大的动静吗?”   “咦?你知道啦!”那人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就算要挖,也请你半夜里不要那么大声,我们很久都没有睡好觉了。”他提了建议:“或者我可以找人帮你早日挖好,行不行?”   “那怎么行?我最近才听说这里以前是藤原家的屋子,我正计划边挖边找宝藏,万一要是被别人挖走了怎么办?”   “洛希微,你实在是个疯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多谢夸奖。”洛希微笑眯眯地应了:“你放心,还有两三天就可以完工了。以后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从你的房间直接到我屋里了。”   “不过是隔了一条大街,我为什么要花一盏茶的时间从地底下爬过去?”他浅浅地打了个呵欠。   “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洛希微轻佻地用扇子勾起他的下巴:“万一让人知道我隔三岔五地在你房里待著,我大概活不到明天早上。”   “胡说什么啊!”他推开了扇子。   “你就别装糊涂了。”洛希微的目光放到了矮几上散落著的那数十张颜色各异的信笺上:“你天天收到这么多示爱的信,还男女不拘,真是令人惊叹啊!”   他没有多说什么,把头靠回了窗框上,闭起了眼睛。   “自从与君别离后,夜夜低首不望天。”   他听见了,心中一震。   “罔田悦子不愧是才女,写了这么一句就能让人回味无穷。”洛希微手里拿著那张桔梗色的信笺,眉飞色舞地说著:“取的是明月相思的意思,又把你的姓氏放在句中,实在是高明。因为相思而不忍抬头看天上的明月,这种意境多么美丽啊!”   “够了!你回去吧!”他忍不住扬高了声音,下了逐客令。   “为什么?”洛希微放下了信笺,坏心地笑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多事。”他淡淡地说道。   “我看倒是不像,是心里不舒服吧!这句诗,一定叫你想起了某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洛希微!”他沉下了声音。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行不行?”洛希微勾起了嘴角:“你放心吧!大概也过不了几天,你想要被我烦恐怕也难了。”   他疑惑地回过头来看著,问:“你要离开京都?”   “何止,我恐怕是要离开扶桑了。”洛希微叹了口气:“虽然美丽温顺的扶桑女子令人留恋,只可惜形势比人强,我也是没有办法。”   “什么?”他真的十分惊讶:“为什么不得不走?”   “我的君怀忧君大公子啊!”洛希微扶著头,大声地叹起气来:“你难道忘了,我当时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跟著你跑来扶桑啊?”   “难道说……”他惊愕地看著洛希微。   “他追来了。”洛希微撑著自己的下巴:“有人说,有这么个人前两天出现在刚靠岸的商船队里,他特征明显,很容易能认得出来。没想到他居然为了追我,连这么一片大海都过来了。明明怕水怕得要死的,真是令人感动!”   “被人追杀万里还这么开心的,你倒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他揉了揉额角,觉得心中无力:“你准备到哪里去?”   “这里总不能再待了,你这么显眼,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上门来的。听说在波斯和大食的更西面,有著奇异的国度,我想去那里看看。”说到这里,洛希微一扫忧郁,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听说那里的女子不但妖无比,更是热情如火,实在是太好了!”   “你准备逃到什么时候呢?一辈子吗?”君怀忧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许,等到你觉得自己逃来扶桑是件傻事的时候,我就会停下来了。”洛希微毫不在意地扇著扇子:“你又准备逃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要留在这里一辈子了?”   “看样子,真的只能这样了。”君怀忧看著飘落在身前的樱花,面无表情地说:“你多保重。”   “有人会为了仇怨越过大海追踪我而来,但你要知道,那个人是不可能追著你而来的,你不觉得这对你们来说都太残忍了吗?”   君怀忧没有回答,神情倒是一片平静。   “有三年了吧!”洛希微看著他:“你也真够绝的,为了躲他连家里的关系也断绝了,每次家里派来的人也拒不见面,只说很好。我真怕他一怒之下,把你家里人给怎么了,来逼你……”   “他不会那么做,他知道,要是他那么做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君怀忧轻轻皱起了眉头:“我不在,他会为我顾著家人的周全。我当时要是不走,反而是最大的威胁,对所有人……也对他……”   “就我看,也不用多久了。”洛希微站了起来:“朝中情势已然变化,不论到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不需要再逃避什么。过不了几年,我们就会知道你究竟能不能再……”   “洛希微,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这么多年?”   “为什么?”洛希微一怔。   “因为你是个恶毒的人,聪明又恶毒。这样的人,通常很令人讨厌。不说别人,现在连我都想杀了你。”君怀忧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你放心,像我这样的人,通常都会活很久。”洛希微洋洋得意地笑著。   “要走的话,去向我的管家支五万两,你省著点花。”君怀忧回过头去,不想再搭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不用了,我有钱。”   “是吗?”君怀忧不信地反问:“那你为什么每个月都花我那么多钱?”   “现在是还没有,不过明天就会有了。   “你打算去打家劫舍还是掳人勒索?”   “都不是,我只不过卖了条路给人家。目前的话,还是大纳言大人出价最高,足足有一万两黄金呢!”……   “洛希微,你真有头脑。”君怀忧的声音压得很低:“看在你这么有头脑的份上,我出三万两黄金。你马上、立刻、永远地从我眼前消失。要是让我知道你明天早上还留在扶桑,用不著那个人动手,我立刻就把你宰了。”   洛希微两眼发光:“我就知道君大公子最是慷慨了,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们后会无期了。”   说完,大摇大摆地拉开纸门扬长而去。   不一会,就听到了一连串的女性尖叫。   君怀忧无奈地按了按额头,觉得头隐隐作痛起来。   眼角正望见那张桔梗色的信笺,他怔然地放下手,怔然地看著。   自从与君别离后……   自从与君别离后……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夜深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披了件外衣,提了盏灯,就这么坐在宽阔的走廊上,看著樱花在夜空中飞舞。   也许是平时已经习惯了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所以,他看见有个人平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把那人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衫,到手中古拙陈旧的长剑,最后是冷峻坚毅的面容看了一遍以后,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他不在这里。”君怀忧平静地说道:“知道你来了之后,他立刻就走了。”   “我知道。”那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像是带著棱角一样冷硬:“我是来找你的。”   君怀忧站了起来,讶异地看著他:“找我?”   “我来扶桑之前,有人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不论是什么,我都不想收。”君怀忧摇头:“你把它带回去吧!”   “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那人缓缓解下了肩上的带子,他这才注意到原来那人背后还背了一个方形的木盒。   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之间涌上了君怀忧的心头他目不转睛地看著蓝衣人解下木盒,然后手腕一抖,那木盒就平直地落到了他的脚边,却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问。   那蓝衣人屈指一弹,木盒突然四面展开。    “啊!”他不由惊叫一声,惊慌中踢翻了脚边的风灯,跌坐到了地上。   月光刺眼地发著光亮,照射在那个打开的木盒上。   木盒里端端正正地放著一颗人头。一个美丽的人头。   至少,在还活著的时候,它必定属于一个美丽的女人。   可是,它现在被人割了下来,放在了一个小小的木盒里,就算是表情再怎么安详,还是那么地狰狞恐怖。   君怀忧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著这个人头。   他当然认识这个人头,不,应该是这个曾经会说会笑会动的美丽的女人。   “怡琳……”他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有人让我转告你,这一次是你妾室的头颅,下一次会是你独子的。”蓝衣人毫无表情地说著。   “为什么……”君怀忧颤抖地伸出了手,触摸到了那张栩栩如生的面容,语调不稳地说:“我还以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如果你即刻返回中土,一定可以保住你独子的性命。”   “难道这是为了这个,他可以这么狠心地……”   “托我传话的不是君离尘。”蓝衣人打断了他。   他只觉得胸口一窒,手垂放下来,抬眼看著蓝衣人问:“你说什么?”   “托我带这个人头来见你的人,不是君离尘。”蓝衣人木然地看著他:“君离尘在上个月,已经封锁了南方的各个港口,严格检查来往船只,就是为了不走漏风声,让你知道君家遭了变故。”   “变故?什么变故?”君怀忧急急忙忙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托你带著人头来见我的人,究竟是谁?”   “皇帝。”   君怀忧被这个简洁明了的答案给惊呆了,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就这么多,我的话已经传完了。”蓝衣人转身要走,刚起步,却又停了下来:“我最初时所认识的君离尘,是一个在骨子里都没有丝毫破绽的人。在我看来,那样的他,就算是不会武功,要战胜他都会是一件最困难的挑战。只可惜,他还是遇上了你,那让他有了最致命的弱点。你如果这次决定回去,应该怀著‘死亡’的觉悟才对,因为‘天下’是一个太大的诱惑,无论对谁来说,你都是一枚完美的棋子。如果我是君离尘,会在你成为威胁之前把你杀了,在这场对决里,没有弱点的人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在漫天飞扬的樱花里,蓝衣人像一把离了鞘的剑一样,那种凌厉的气息连完全不会武功的他也感觉到了。   但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脚软,他笔直地站著,笔直地和蓝衣人对视,他慢慢地说:“你认为我只是枚棋子吗?”   “不愧是君家的人,你们的身上,总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蓝衣人抿了抿嘴角:“那我今天就再多嘴说一句,只要你死了,就能成全他的野心。如果你活著,他不但会败,而且必死。”   君怀忧的目光暗沉下来,他目送著蓝衣人慢慢走远,还是直直地朝前凝望著。   许久,他才低头看著那颗送来的人头,凝滞的眼里,滑出了一颗又一颗的泪水。   这泪,也不知为谁而流……   这一年,当今的天子以年满十九为名,像主掌政事的辅国大臣,左丞相君离尘提出亲政。   君离尘主掌朝堂近十年,怎肯轻易放手,自然万般推托。   几经冲突之后,僵持之局终被打破,君离尘率军五十万,打著“清君侧”的旗号,由南向北,不到七个月,就攻占了大半的江山,现正和退守皇城四周的十万御林军对峙于距京城不到百里的一处险关,一旦此处突破,大军就可以直逼皇城。   一时间,泱泱天下,人人无不自危。   这一天,最近总是一入夜就一片黑暗的皇城,深夜之中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在文武百官上朝的天仰殿里,年轻的帝王高高地坐在龙椅之上,审视著这位远道归来的客人。   在明灭不定的烛火里,这个人也毫不退让地和他对视著。   “我听过太多的人提起你,所以,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个传奇的人物。”皇帝的面容虽然仍带著几分稚气,但言语谈吐却是一个帝王该有的锐利和深沉:“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你是君离尘命中唯一的变数,要想保住我的皇位,就一定要把你掌握在手中。我本来不相信,甚至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是不相信。你想,君离尘是什么样的人?他那种人,怎么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命运?直到在四年之前,皇城夜宴的那个晚上,我见到了你,我看到了君离尘看你的表情,我立刻就相信了。”   “说实话。”君怀忧开口接下了话尾:“我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式地面见当今的皇帝。但请恕我不能下跪,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   “为什么?”皇帝问。   “我君家一门,对你来说已经是叛逆之族。按律,满门死罪也不为过,既然是这样,我又何必要下跪呢?”   “听你的口气,似乎认为这叛乱不是什么大罪,是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但从有皇朝起,朝代更迭,不过就是兴亡盛衰交替,成王败寇有什么稀奇?他不过是因为没有生在帝王之家,却想挑战皇权,问鼎天下而已。野心本身并不算什么罪过。”   “你这是想触怒我,是吗?”皇帝不怒反笑:“但我不会生气的,因为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他生在帝王之家,这天下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绝对会是一代明君,名垂千古,永留史册。” 君怀忧深深地看著这个在记忆里并不清晰,甚至没有什么印象的皇帝。   那一年的春天,也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他跟著君离尘到皇宫里参加小皇帝十五岁的寿筵。那个时候,君离尘的权势正如日中天。那场寿筵,君离尘反倒比这个应是主角的皇帝更加受人追捧。他只记得,三呼万岁之后,大家的重心完全偏向了光彩夺目的君离尘,连他自己,也被混乱殷勤的人群弄得头昏脑胀,根本就忘了那盛大场面究竟是为谁而设的。   要是自己是那个十五岁的皇帝,那么,自己的心里,会怎么看待那一幕呢?   皇帝,才应该是站立在权力巅峰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君怀忧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恐惧。   在君怀忧的认知里,在朝廷之中,在才智和手段上能够和君离尘相提并论的,只有韩赤叶一个人。他完完全全地忽略了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并不是韩赤叶,而是这个坐在金色龙椅上,从高处把一切看进眼里的皇帝。   恐怕,连君离尘也未必会想得到,他最终要面对的,是这个他一直忽略了的,以为成不了什么威胁的孩子。     “我没有想到,真正最高明的人物,会是年轻的天子。”   “不,我还是棋差一著,我实在是低估了君离尘的实力。也只能说,他掌权多年,在朝廷中势力之大已经是根深蒂固。我太过急于求成,最终走漏了风声,让他有机会离开京城,这是严重的失策。”皇帝轻叹了口气:“所以,他现在兵临城下,说不定这江山转眼之间就要易主了。”   “可是,你找我回来中土,并不是为了要将江山拱手让人吧?”君怀忧冷冷地望著他:“你送我小妾的头颅给我,又以我儿子的性命相要挟,为的不正是要借我和他最后斗上一回?”   “不是,我不是要和君离尘斗,而是想要他死。”皇帝风清云淡地说了那么一句:“天下间,帝王只能有一个,我坐在这里,他就不能活在世上。”   君怀忧的心一沉。   “我也没有杀君清遥的意思。”皇帝接下去说:“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儿子和我可是八拜之交,结义金兰过的兄弟啊!”   这句话让君怀忧大大地一怔。   爹,我今天认识了一位很有趣的朋友喔!   原来,当年清遥一直挂在嘴边的朋友,居然会是这个皇帝?   “他现在已经是我亲封的御使,是我最信任的臣子呢!”皇帝盯著他,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君怀忧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畏惧。   “你想让我做什么?”   “既然你是君离尘命中的变数,一定对他有著不一样的意义。要是你动手杀他的话,应该是易如反掌的,是吗?” 君怀忧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怎么亲密,也不过就是兄弟。何况大义所在,灭亲又算得了什么?要知道,你君家的人可都在这皇城之内,到时乱兵入城,他们的命运可就堪忧了啊!” 君怀忧忍不住退了半步。   “爹!爹!”这时,大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惊喜的叫声。   他回过头,正看见殿外直冲进来的人影。   “清遥。”他有些惊愕地望著一身锦衣官服的儿子。   “爹!”君清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三年里,我们有多想你啊!”看著俨然已经是青年的儿子,感觉到有力的拥抱,君怀忧突然感到有一丝陌生。   不过是三年而已,为什么再回到这里,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爹!怎么了,你不高兴吗?”君清遥看见父亲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惊讶地问。 “不,不是这样的。”他勉强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很高兴。”   “这次爹能顺利地回来,还多亏了皇上呢!”君清遥兴奋地说:   “知道爹想回来以后,我求皇上派人去接应你,这样的话,果然顺利了很多呢!”   “是吗?”君怀忧抬起头,看著笑意盈盈的皇帝:“那还是要多谢皇上了。”   “爹?”终于察觉到他语气神态有些异样的君清遥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因为君离尘……”   “他是你二叔!”君怀忧打断了他:“不许直呼他的名字。”   “爹!”君清遥震惊地望著他。   “你三叔呢?”君怀忧问。   “他和素姨还有姑姑她们,自从琳姨……就一直住在韩丞相的府里。”   听到提起死去的宋怡琳,君怀忧的眉目禁不住又沉了一沉。   “爹知道琳姨的事了,对吗?那一阵子宫里闹刺客,谁也没想到刺客会躲进琳姨的房里,琳姨她……”君清遥低下了头:“爹,你也别太难过了,皇上已经厚葬了琳姨。至于那个派来刺客的人,我们不会轻饶过他的!”   君怀忧看见儿子眉宇间的怨毒,心中一颤。   “我想先见见你三叔,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谈吧!”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用力之大足以让君清遥觉得惊讶。   君清遥点了点头。   “皇上,小民先行告退了。”君怀忧凝重地看向龙椅上那个依旧笑容满面的皇帝:“至于皇上的提议,我会慎重地考虑的。”   “你们多年未见,当然是要叙叙旧的。”皇帝后靠到了椅背上,面目被阴影阻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时间紧迫,明日一早,还希望你能答复我。”   君怀忧略一点头,也不向皇帝下跪告退,就拉著儿子从大殿里走了出去。   马车里,君怀忧一言不发,只是望著窗外死寂一片的街道发著呆。   “爹,你是不是不喜欢阿珏?”君清遥轻声地问他。   “谁是阿珏?”他似乎并没有用心回答。   “就是皇上啊!私下里,我都叫他阿珏的。”提到好友,君清遥开心地笑了。   “兵临城下,眼看你好朋友的江山就要落到你二叔的手里。可能连他的性命都不能保住,你怎么还能这么开心?”君怀忧回过头来,认真地问道。   “不瞒爹说,我都很久没有笑过了。”君清遥的神情松弛下来:“自从君……二叔起兵以后,我一直都很担心。虽然阿离待我就像亲兄弟,可那个人毕竟是我二叔,不论在朝廷里还是在私底下,我的压力实在很大。但当我知道爹就要回来了,我突然觉得,所有的担心都是不必要的,任何问题都不会再是问题了。” “傻孩子。”君怀忧露出了一丝笑容:“你爹只是个凡人,又不是神仙。”   “在我眼里,爹就是神仙。”君清遥坚定地回答。   他笑著伸出了手,想要像以前一样呢揉揉儿子的头发,却在看到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还有那雕琢精美的玉制发饰时收回了手,也收回了笑容。   “爹?”君清遥诧异地望著他,心里总觉得父亲有些反常。   因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的父亲永远是最冷静,最能保持笑容的那一个人。可这一次,他不止一次地在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寻常的阴郁,这使他十分地不安。   “清遥,如果有一天,我和皇帝处在危险之中,但你只能选择救一个,你会救谁?”君怀忧看著他的眼睛,慎重地问:“救我还是救他?”   “爹,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君清遥吃惊地说:“这怎么能拿来选的?”   “我是问你,你是要救你爹呢?还是要救你最好的朋友?”   看著君怀忧过份认真的表情,君清遥愣了好久。   “我会救爹。”君清遥回答:“可是我有机会救他而没有救,对他不义,我也没有面目再活下去了。”“为人之道,贵乎情义。”君怀忧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你长大了,清遥。可是,你这种性格,换过一种环境,或许能大有作为,可是留在这里,迟早要吃大亏的。”   “我不明白,爹,你为什么总说些奇怪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   “清遥,你还记不记得爹告诉过你,要你无忧无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当然记得。”   “但是清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们如果要想得到想要的生活,一定要学会等待和忍耐。”君清遥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答应我,清遥。不论你将来会面对任何事,都要学会忍耐,因为只有经历了这些,一个人才会真正地成长。”   这时候,马车停了。   车夫禀报著:“韩丞相的府上到了。”   “大哥!”披著外衣匆匆从里间跑出来的君莫舞失声喊道。   站在窗边的君怀忧回过头来,报以微笑,说:“我回来了,莫舞。”   君莫舞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他的肩膀,眼睛里隐约泛起了水雾:“你可知道回来了,大哥。”   君怀忧轻轻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大哥,可偏是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回来的。”君莫舞神情严肃地对他说。   “大家都身在险境,我怎么能一个人置身事外呢?”君怀忧温柔地笑了:“这几年大家都很辛苦吧!我回来了以后,就不用太担心了。”    “可是你应该知道就算自己回来,对这种局面也……”   “莫舞,韩赤叶他对你是真心的,是吗?”君怀忧突然打断了他。   君莫舞被他这一问,怔在了当场。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啊!”君怀忧走到窗边,望著楼外死寂的皇城:“如果他是出于真心,那我也就放心了。”   “大哥,我们先别谈这些了。你知不知道怡琳她……”   “我也猜得出来,离尘让怡琳去刺杀皇帝也是意料中事。所谓死士,不正是派这种用处的吗?”   “原来大哥早就知道了,我却还是最近……没想到我们小小的一个君家,居然会成了藏龙卧虎的地方,末了,还卷进了这种夺天下的斗争里去了。”君莫舞无奈地苦笑。   “人生在世,只有想不到的,哪里有不可能的事情。”   “大哥……你和二哥之间……”君莫舞问得支支吾吾,像是不知怎么开口才好的样子。   这一问,让君怀忧的表情霎时纠缠起来。   “我们之间……”他答得有些恍惚:“可以说千头万绪,我一时也不知要怎么答你才好。”   君莫舞也低下了头。   君怀忧说出这句,也就等于回答了他一半。   “莫舞。”君怀忧回过头来:“韩赤叶他什么时候回来?”   “军前告急,恐怕要到明天近午时分了。”   “在那之后,想办法带著大家离开京城。”   “大哥,京城中戒备森严,我们住处外也满是暗卡,恐怕……”   “你没有办法,韩赤叶会有。你们离开以后,想办法去扶桑,我在那里还有一片产业,足够你们立足了。”   “就算是这样,那大哥你呢?”隐约觉得不大对劲的君莫舞问:“为什么只说我们?”   “我不能走。”   “为什么?”君莫舞瞪大了眼睛:“大哥不走,我们怎么能走?”   “要是加上我,你们也就走不成了。”君怀忧苦涩一笑:“皇帝要以我威胁离尘,怎么可能轻易放我逃脱?你们先想办法脱身,我来阻挡视线,这样才是最好。”   “不行!”君莫舞大声反对:“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我们绝不能把大哥一个人留在这么险恶的环境里。”   “君莫舞,别这么傻了!”君怀忧也生起了气:“你和我死了算什么!可怜秋明珠她们呢?你也要她们陪我们一起做这无谓的牺牲?还有,清遥是我的独子,是我君家的独孙,难道你想让我亲眼看著他遭遇危险?他日,你有没有面目再来见我?有没有面目去见君家的列祖列宗?”   君莫舞被他一阵质问打乱了思绪,可仍然坚持著:“那么你让怜秋她们带著清遥先走,无论怎样,我不会走的。”   “你留下来有什么用?我稍后自然会想办法脱身,你留在这里,我反倒会有所顾忌,到时会更不方便。”   听他这么说,君莫舞很是疑惑:“办法?会有什么办法?”   “你先别管我用什么办法,我只问你,你信不信得过我?”   “我当然是信得过大哥的。”   “那好,你想想,这几年以来,我说出口的话什么时候没有兑现过?”   君莫舞皱起眉头,依然觉得十分为难。   “莫舞,我们君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存亡也只是一息间的事了。不论离尘是胜是败,我们都要尽快离开京城。当今皇上留下我们,是因为我们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等到没有用处了,我们一样是乱臣贼子。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有机会可以离开的,我保证在上船之前赶上你们,好吗?”   “大哥……”   君怀忧一笑,又叮嘱道:“清遥十分信任这个皇上,要是说实话,他未必肯信,说不定还要去当面质证。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是下药打晕,也要在离开以后才能和他说明一切。”   君莫舞闭上眼睛,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在韩赤叶回来之前,我想再见个人。”   “是素言吗?她就在……”   “不是。”君怀忧打断了他:“我想见韩赤蝶。”   “韩赤蝶?”君莫舞非常地吃惊:“你是说……”   “她还是住在那间屋子里,对吗?”   “是的,可是……”   君怀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走下楼去。   “大哥。”君莫舞冲到楼梯口,大声地说:“我们不会有事的!所有人都能平安地离开,平安地生活下去。”    “当然。”君怀忧没有停下脚步:“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就算是绝处也能逢生。”   等到有人回应的时候,君怀忧推开了那扇门。   没等到要求,他转身关上了门。   天还没亮,屋里当然点著灯。   细细高高的灯台边,端端正正地站著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   就算是暖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还是一片冰凉之色,不像是梦中被人吵醒的狼狈,反而像在这里等人等了很久。   “好久不见了,韩姑娘。”君怀忧微笑著跟她打了招呼:“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的,是吗?”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我来找你,只是想问当年没有来得及向你问清楚的事情。”君怀忧接著说:“我想问你,在君离尘的命盘里,我究竟是什么变数?”   “死星。”那少女终于开了口:“司刑克。”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君怀忧闭上眼睛,觉得有一些轻微的晕眩:“原来我才是他命里的灾星。”   “只要你活著,君离尘就不可能违背宿命,他一定会死,而且死期将至。”   “这句话,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但我还是想问,是不是我死了,他就能好好地活著?”   “不能,天命怎能逆转?”   “那么说来,也未必全无可能。”君怀忧浅浅地舒了口气。   “我能问一句吗?”韩赤蝶第一次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会不希望君离尘死?甚至会想到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   “这些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你生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又怎么能够明白?”   “为什么说我不懂?就算是一个瞎子,懂的也未必会比一个健全的人少。我知道,愿意以生命去救另一个人,说明你对他有很深的感情。”韩赤蝶淡漠地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做,君离尘是孤星,应人间血煞,但不会是九五之尊。他气运将近,你已无力回天了。”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或者说,你只是个有著神秘力量的孩子。”君怀忧笑了:“你还不明白,人心究竟有多么复杂。也许你真的已经看见了结局,也许你觉得我实在很傻。但在我成为君怀忧的第一天起,就已经陷进了这个泥潭,到现在早就想出也出不来了。”   “听你这么说,倒是有些复杂的。”韩赤蝶看著他:“但你到这里来,是被神奇的命运所支配。上天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你命中和他相冲,自从和他相识,命运的走势已经不容逆转。除非你能让时间倒流去改变一切,否则……”   “唉──!”君怀忧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办不到的。”   “他死了,对天下人来说都未必是件坏事。从此,世间会稳定许久,人们也能休养生息,有什么不好?”   “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我却希望他活著。”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君离尘有这么深的牵记:“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同情还是怜悯,但我宁愿他是在年老的时候,像是长眠般死去。而不是这样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一生。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让我自己承担这一切。”   “你这样一厢情愿,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离尘说……他爱著我。”君怀忧突然苦涩一笑。   韩赤蝶惊愕地看著他。 37那一夜,君怀忧和韩赤蝶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又是为了什么要去找韩赤蝶,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君怀忧在那间屋子里逗留了很久的时间。   等到他动身准备离开韩家的那个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升起。   等在那间屋子门口,一路送他出来的,是韩家的主人,右丞相韩赤叶。   “你真的决定了吗?”韩赤叶沉重地问他。   “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君怀忧神色如常地反问。   “怀忧兄……”   “怎么还这么称呼我?”君怀忧打断了他:“不是应该叫大哥的吗?”   韩赤叶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大哥。”   “我这一大家子的人,就劳烦你了。”君怀忧别有深意地望著他。   “你放心,有我韩赤叶在,君家定可保全。”韩赤叶镇重地回答。   君怀忧点了点头。   “大哥,你要保重。”在韩府门前,韩赤叶扶他上了马车,君莫舞站在门边,满脸的不安。   “莫舞,赤叶,保重了!”君怀忧微微一笑。   马车飞驰而去,刹那,已消失在眼中。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夜色寂寂,明月无光。   主将营帐里,却是灯火通明。   他默默看著眼前的地形图,耳朵里充斥著手下将领们争论的声音,像是完完全全的心不在焉。   “启禀大人!巡逻卫队有事禀报。”帐外近卫高声说道。   一时间,帐内突然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的身上。   他慢慢抬起头来,环顾了一眼。   凡是被他这一眼看到的人,都觉得背脊有点发寒。   “进来吧!”他靠回椅背,像是恢复了刚才的心不在焉。   一个卫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单膝下跪:“启禀大人!巡逻时发现一名可疑之人试图穿越关隘,现已被我等捉回。”   “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十之八九就是奸细,还禀什么,处决了就好!”他右手边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直著嗓子说:“这种小事也来打扰大人,你没脑子啊!”   他轻咳了一声。   那武将被他看了一眼,立刻低头不再作声。   “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他慢条斯理地问。   “回大人的话,那人自称是京城人氏,多年在外经商,因为家人都留在城里,所以冒险想回去京城。”卫兵放下手上的包袱:“这是他身边的物品,已看过了,除了几件衣服一个水袋,还有些财物以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   “是吗?那就让他进城里去吧!”他想都没想,随口就说了。   “大人,这样妥当吗?”他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轻声问道。   “就算他是奸细,对大局也没什么影响。如果不是,他就是个极好的棋子。”他轻轻一笑:“到了城门下,若他不是奸细,自然进不了京城,甚至有可能反被当成我们的细作,万一守城的士兵射杀了他,我们正好大作文章。”   文士双目一亮:“大人才智,真是举世无双。”   这文士这么一说,底下就算有一头雾水的,也不好开口问个明白。   那士兵领命,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   他拿起茶盏,轻轻吹开了浮叶。   “咦?这个人看来倒是身家丰厚,这块羊脂白玉可是上品啊!”那卫兵收拾的时候,有一块佩玉从行李里抖了出来,旁边的一个将官看见了,拣了起来,把玉拿在手里看了,一边在说。   “还刻著字呢!是……君,且……嗯!君且怀忧……”   他猛地抬起头来,光线里,那块通透的白玉冷冷地散发著清辉。   他一松手,茶盏落到了桌面上,又翻滚到他的膝头,最后才摔到地上,刺耳地转个不停。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他。   他也不顾溅湿的衣服,站了起来,两三步走到那个人身边,一把抢过了那块玉佩。   玉上,刻著缠绕的花枝,中央,就刻著那四个字。   “君、且、怀、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营帐中所有的人都被吓住了,不知道前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他把那块玉牢牢地抓在了掌心,严厉地问著那个来报讯的卫兵。   “那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模样……十分地……十分地……”那个卫兵紧张至极,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   “那个人长得十分清雅俊美,对吗?”他接了下去。   “是!那人的确十分俊美。”那卫兵不知是不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吓醒,讲话流利起来。   他的脸色沉了又沈,终于一片铁青。   “大人?”那文士走到他的身边,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他抬手制止。   “人呢?”他问。   “在西边单独的军帐里。”   他目光一闪,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怔怔地站著。   “大人。”文士打扮的人开了口:“那个人……大人认识的,是吗?”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散了吧!各自休息。”   说完,大步地走了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君怀忧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出了神似地盯著眼前那一盏灯火。   火里,有一只燃烧著的飞蛾。   慢慢地,他几近凝滞的眼睛里涌起了阵阵的忧伤。   他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直到开始感觉到疼痛。   “你们都走开吧!”隐约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让他微微一颤。   他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脸上滑落下来。   他的眼睛仍然在看著那盏灯火。   那只飞蛾早已被烧成了灰烬,火光,却更盛了。   有人走了进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火光,被遮挡住了。   “唉──!”那长长地叹息,让他心口一阵紧缩。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从黑色的锦缎,一直看到了那双乌黑的眼睛。   那双充满魔力,如同子夜一样乌黑却又美丽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现在,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凌厉的阴冷,却是深深的无奈和重重的担忧。   “离尘……”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在眼眶里停留了太久的泪水,终于跌落了出来。   君离尘几乎在看到他眼泪的第一刻,就拧痛了自己的心,他忙不迭地半跪著,用指尖拭去了那滴泪水。君怀忧捉住了他的手,半侧过了脸,幽幽地说道:“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君离尘反手抓住了他,抓得那么紧,让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你别哭。”君离尘的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难看,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君怀忧深吸了口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怎么会呢?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   话音结束在了君离尘的怀里,君离尘轻轻地搂着他,轻轻地说:“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任何的错误。   “你让我进城去吧!”君怀忧没有挣扎,停留在了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清楚地听见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君离尘绷紧了身体,他的脸色变了,大声地说:“不行!”   “我放不下的!离尘,你知道我是放不下的。”君怀忧离开了他的怀抱,重新坐好,低下了头。   “不行!你想都别想!”君离尘站了起来,目光锐利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被带到了这里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你知不知道,差一点……”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却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万一没有看见那块玉佩,岂不是……   “不行!我不会允许的!”他看着君怀忧,肯定地说:“你必须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你不能这么做,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难道,你那么做对我就不残忍了吗?难道你心里只有他们,就一点也没有我吗?”他一把抓住君怀忧的双肩,强迫他站起来面对自己:“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呢?”   “离尘。”君怀忧黯然地说道:“我们……是亲兄弟啊!你只是一时……”   “不,我不想谈这个。”君离尘打断了他:“我只想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冒失去你的危险,绝对不会!”   察觉到君怀忧流露出一丝痛楚的表情,身子也向左倾斜着,他立刻追问:“你怎么了?”   “大家都在城里,清遥、莫舞、怜秋、明珠……你让我怎么安心留下呢?”   “你的脚怎么了?”君离尘一看见他脚踝边的血迹,哪里还听得见其它的说话:“怎么受伤的?被谁弄伤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而已。”君怀忧忧虑地说:“你就别……”   “痛不痛?”没等到他来得及阻拦,君离尘已经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察看伤口。   “唉──!”君怀忧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小事。”   “伤口很深,一定很痛的。”君离尘皱起了眉,抬起头,看着君怀忧,有些急切地说:“让大夫看一看,好吗?”   有再多的话,看到他这么焦急的神情,君怀忧怎么还能说得出口?   他低头看着君离尘,茫茫然地看出了神。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总是和人们开着这种可悲的玩笑?   为什么命运,注定了会让两颗遥不可及的心汇聚在一方?   却偏偏,隔着天与地一样遥远的距离。   主将营帐里,依然聚集了众多的将领,但却少了前几天那种激烈的争辩声。   原因只是,在主帅的榻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人只是坐着,就像是一处赏心悦目的风景。   这的确是一个长得十分清雅俊美的男人,并不是说带着脂粉味的美丽,相反,是那种不失英气,光华四溢的俊美。看着你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轻侉浮躁,只有沉静柔和。   只要一眼,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品性高贵的人物。   据说,有人认出了这个男人,说他是大人的长兄。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可能是世界上最不相似的一对兄弟。   但最为古怪的,还是大人的态度。   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这位兄长。一反平日里漫不经心却又运筹帷幄的态度,就像是生怕一眨眼人就会平空消失了一样。   对方皱眉,他也跟着皱眉。对方叹气,他的眉头更加皱紧。只要目光一看过来,立刻会问长问短。   那种殷勤的模样,简直能让你背脊发寒。   对于平日里见惯了他雷霆手段的人来说,这不蒂是做梦也想象不出的事情。   就连腿伤换药这种小事,大人也绝不假他人之手。   这不,那里刚刚站起来,大人就离开了座位,冲到他的面前去了。   “要去哪儿?”君离尘看着他,问道。   “你忙你的吧!”看见满帐的人都盯着自己在看,君怀忧不自在地说道:“我想到外面走走。”   “我陪你去。”   “你不是还有正事吗?不放心的话,找人跟着我就行了。”   “你的脚……”   “已经好了。”他看了君离尘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君离尘转过头来,众人纷纷避开他的视线。   心里隐约觉得,这两兄弟十分地不对劲。听人说,这君怀忧原本是富甲一方的豪商,却不知为了什么在几年前突然间抛开家眷孤身去了扶桑。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偏偏出现在了这里,总叫人心里觉得不踏实。   可疑惑归疑惑,没半个人敢向大人提到关于这个兄长的只言片语。因为君离尘的喜怒无常,实在太过深入人心,谁知道他对这些会有怎样的反应。为此而招来祸端,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在这成功只差半步的时候……   君怀忧站在山坡上,远远眺望着皇城。   阳光下,宏伟的宫阙像是一条金色的巨龙,盘踞在城市的中央。   但任他怎么看,都觉得那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囚禁了世界上所有对权力生出的欲望。   “你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了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几年以来,你过得还好吗?”他问。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君离尘走了过来,和他并肩站着:“你真的关心过我吗?”   “在扶桑,有人写了首诗给我,说‘自从与君离别后,夜夜低首不望天’。那一刻,我的心里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君怀忧轻轻一笑。   “是谁这么情深意重?”君离尘侧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满怀妒恨的样子。   “我想。”他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或许,我当年匆匆忙忙地逃开,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君离尘愕然地看着他。   “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你生病的那晚,缠着我问了许多的问题?你问我对于爱情的看法,我说了‘一生一世,不弃不离’这八个字,对吗?”   “对。”君离尘迷惑于他的态度,但这么多年以来,君怀忧第一次主动正视他们之间纷乱复杂的心结,还是让他的心紧张起来了。“你说,只要你找到了那人,不论是什么模样,不论是不是同样地爱你,只要那个人在你身边一天,那你就会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你记得真是清楚,这只是一句说话,你却这么清楚地记着。”君怀忧低下了头,有风吹过,让他的长发飞扬不止:“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你执意又积极,我却只会逃避。因为我始终没有你那样的自信,我一直在害怕,这样的感情我怎么去守护一生一世,怎么才能做到不弃不离?如果大家都在得到之前就注定了要失去,是多么令人痛苦。与其这样,在一切开始之前,就结束了一切的可能,那么我和你,也许都不会受到最大的伤害。”   “为什么?”君离尘怔怔地问:“难道只是因为这样……”   “爱情是多么美丽又多么可怕。犹豫着,痛苦着,却是兜兜转转,始终逃不开,避不掉。”他转过身,面对君离尘,伸手为他理顺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办呢?我们都是男人,又是至亲,这种感情,我感受到了却承受不起。你受了伤害,我又何尝没有?我受的煎熬,你又怎么知道?”   君离尘捉住了鬓边的手指,张了嘴,却无法说出话来。   “离尘,你想要去那里,对吗?”君怀忧转头望向那片闪烁金色光华的琉璃瓦屋顶:“这是每一个人的梦想,被世人景仰,拥有无上的权力。虽然我不懂政治,但我知道,如果你是君王,就一定会是个千古明君,后世会记得你,这会是一个盛世的开始。”   “不,我需要的,不是世人的景仰或者后世的传颂,我想要得到这个帝位,只是因为我不想认命。”君离尘也看向皇城:“我的师父紫辰一直对我说,我生来紫薇入命,应是天下之主,只可惜没有生在帝王之家,注定了要和皇位擦肩而过。我却是不信,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就说明我有资格去得到。就是因为有这种命运的说法,让我被迫动荡,受尽冷落。那么,我想要从这种命运中得到一些回报,也是应该的。”“原来……你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韩家有一种知晓过去未来的能力。韩赤叶之所以和我处处针锋相对,也不过是因为陷进了那个‘君离尘是祸乱之源’的蠢问题里面。天下,应该是有能力者才能得到的东西,什么应不应该,可不可能都是愚蠢的顾忌。”   一说到这些,君离尘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应该说,就像是君怀忧第一次看见他时的那个样子,不可亲近,像是一个隔着遥远距离的陌生人一样。   身为王者,必须是孤单的,注定了要放弃一些东西。   “我呢?这两者之间怎么兼有?”他本来是不想问的,也是不应该问的,但他还是问了这个最为尖锐的问题。   君离尘果然怔住了。   “如果你在那里,就注定了和我再也不能有任何的牵连。”君怀忧轻轻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君离尘又一把抓住他抽离的手:“我一生之中,除了你,谁都不会再要,你为什么不能留在我的身边?”   君怀忧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固执地说:“我早就决定,你和天下,我一定会两者兼得。在你离开的那一天,我就告诉自己,我可以给你一时的自由,但终有一天,你只能陪伴在我的身边。我绝不会再让你逃走,你只能在我的身边……”   “你还是那么自信。”只觉得眼角有些发酸,君怀忧急急忙忙低下头去,苦涩地笑了:“可是……”   君离尘猛地把他拥入了怀里,打断了他。   “没有可是。”他坚定地说着:“我说过,我不要任何人,只要君怀忧一个,不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只要你一个人。”   “我,君怀忧?君离尘,你看着我。”君怀忧半仰着头:“你看清了吗?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你还会认得我吗?你爱的,究竟是谁呢?”   看见君离尘迷茫不解的神情,君怀忧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是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问些什么,君离尘又怎么会懂?   “不,你不用回答了。”他再一次低下,闭上了眼睛:“我只是……”   有太多的话来不及说,有太多的事不能倾诉,有太多的阻隔无法逾越。   如果还有未来……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他知道君离尘会陪他吃这顿饭,他也知道,这顿饭以后君离尘会下令攻打皇城,也许明天,这片江山就要易主。   所以,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所以,一切都必须结束了。   他环顾四周。   君离尘知道他讨厌被人打量指点,所以没有让人跟著伺候他,整座营帐里,只有他,还有一桌的酒菜。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手,从自己的发上抽出一支长长的玉簪。   轻轻地转动,装饰的镂雕和簪身分离开来,他小心地把当中白色的粉末倒入面前的酒杯,耐心地看著那些粉末完全地溶入酒中,然后把玉簪插回了发髻。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是那么地平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做完了这一切,他也没有表露任何的不安,只是坐著,静静地在等。   君离尘过了很久才回来。   就要攻城,他当然要去军前鼓舞士气。   像君离尘那样的人,振臂高呼似乎是很可笑的事呢!   “怎么了,在笑什么?”   他轻轻摇了摇头,微笑著把面前的酒杯递给了君离尘。   “这是祝捷酒吗?”君离尘也勾起了嘴角,看著他。   “我希望你能够实现所有的愿望。”他亲自端起了那杯酒,递到了君离尘的面前。   “我就要攻打皇城了。”君离尘接过酒杯,深深地看著他:“如果,这次攻城,君家无法幸免,你会恨我吗?”   “不会。”他简洁有力地回答了。   “怀忧。”酒杯在君离尘的嘴边停住,他又问:“除了是兄弟,你有没有像我一样,对我动了情?” “有。”他依旧没有犹豫。   “好,实在是太好了。”君离尘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酒杯已经碰到了他的嘴唇。   然后,靠近又远离,靠近,又远离……   君怀忧平静地看著他。   “如果,我已经喝下了这杯酒,你的回答会是什么呢?”终于,君离尘还是放下了酒杯,看著他问。   君怀忧一愕。   “你犹豫过吗?”君离尘的眼睛,那么地暗沈,君怀忧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有,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君怀忧看著那杯酒,直到现在,他依旧保持著平静。   “为什么?”   “牺牲一个兄弟,可以救回我的全家,我的独子,我的弟妹,我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那我呢?”   君怀忧抬起头,迎上了他凝固的眼神。   “只是一个兄弟,失散了许多年的,感情并不是很深的兄弟。”   君离尘凝固的眼神终于被击碎了。   “只是兄弟?那么,你所说的那些……又算是什么……”   “因为我很歉疚,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你对我的感情,我的确十分感动。可是,除了同情,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君怀忧叹了口气:   “我很内疚,当初要不是我一再退让,让你有了错觉,今天也不至于会令你这么痛苦。”   “很好,实在是好极了。”君离尘靠在椅背上,目光里一片空洞:“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救得了那些你重视的人吗?”   “也许不能,但是如果我不动手,就一点机会也不会有。”   “你很残忍啊!君怀忧。”君离尘笑了起来,笑得仓惶而又凄凉:“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和杀了我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们君家注定了是要亏欠你的。”君怀忧带著歉意在说,可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地近乎残酷。   “够了!”那种残酷终于打败了君离尘,他站了起来,痛苦的表情被阴冷替代,他猛地抓住君怀忧的双肩,那么用力地抓著:“我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残忍?为什么,你为什么也和他们一样把我当作毫不重要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的心里只有你。别人怎么恨我都可以不在乎,没有任何的事能够让我这么痛苦!只有你!只有你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肩膀上的疼痛让君怀忧皱起了眉头。   君离尘下意识地放松了力气。   下一刻,他开始厌恶自己。   君离尘是什么人啊!别人都说你没血没泪,心如坚铁。你不是告诉过自己,能够得到这个天下,就算血染河山又有没什么关系。那些怨恨你的人,害怕你的人,他们的只配做你脚下俯首贴耳的奴仆。可是现在呢?   这个人明明背叛了你,背叛了你有生以来第一次交付的真心,你居然因为害怕会弄痛他,而这么小心翼翼的?   他要杀了你,他要杀了你啊!   你怎么能够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呢?   他爱他的家人,胜过爱你千百倍,这样的人值得你视如珍宝吗?如果你穷尽一生,都得不到这个人的心,又该怎么办呢?   你能等那么久吗?你等得到吗?   如果他爱上了别人,他的心最终给了别人,你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你只会更痛苦,更痛苦,那种痛苦你怎么能够承受?   想要永远不会尝到那种痛苦,除非……   “你想杀了我,是吗?”君怀忧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杀意,平静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心里,一直就有著杀我的念头。当年,你让我去皇城送那个漆盒,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吧!你让人在半路上刺杀我,却没有想到我只是受了轻伤。你的心在那一刻分成了两半,一半痛恨我使你变得软弱,另一半却对失去我恐惧万分。你杀我是因为你恨我,你救我是因为你爱我。那现在在你的心里,又是哪一半占了上风呢?”“够了,君怀忧!”君离尘松开了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用全然陌生的目光看著他:“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看清了吗?我还会是谁呢?你只是忘了,我也姓君,你血液里的冷酷,我又怎么会少?我现在做的,和你当年在舞凤宫里做的,又有什么差别?”   君离尘扶住了桌子,收拾著自己已经残破不全的心。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至少,君怀忧在聚华镂里落到他怀里的那一刻之前,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   他所想要的,只有那座世上最为华丽也最为黑暗的宫殿,他要证明,他君离尘生来就是为了“君临天下”的。没有人,能够动摇这一点。他费尽了心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在最后的关头,不能被任何的事毁了他就要到手的成功。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站直了他修长的身躯,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至少看起来,冷静已经回到了他的脸上。   “很遗憾,你还是失败了。这的确是让我大感意外,不过可惜,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京城已如危卵,你没能杀得了我,这个天下就注定了要落到我的手里。京城覆灭,君家绝对逃不过这场劫难。”君离尘笑了,笑得足以让人不寒而栗:“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城破他们得以不死,我也不会再让他们活在这个世上。我要你亲眼看著,他们一个一个地为你刚才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不怕我恨你吗?”君怀忧直直地盯著他。   “你恨吧!”君离尘笑得更冷:“我不在乎,你尽管恨吧!”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没有想过要杀你,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杯酒,把我伤得多痛。你也应该尝尝那种滋味,也许,你就会明白我爱你究竟有多深了。”君离尘拿起桌上的那杯酒,当著他的面倒在了地上:“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失败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青田君家会跟著这个皇朝一同覆灭,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放下酒杯,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两名卫兵随后走了进来,可想一定是君离尘吩咐的。   感觉到君离尘渐渐走远,君怀忧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和动作。   “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个可怕的人。”   这座营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   一旁的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如果我是他,就一定不会相信。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偏偏会被他亲眼看见你在下毒?”那个声音又说:“原来绝望,真的能让一个这么有头脑的人都瞎了眼睛,我原以为这是行不通的呢!”   “你不是他。”君怀忧终于改变了表情,他靠在了椅子上,显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他也不想想,像你这种滥好人,怎么可能下得了这种毒手?不过话说回来,我从来没见过他狼狈成这样,心里倒是有些痛快的。”   “你的话,还是一样这么多。”   “他可不像是这么笨的人呢!难道说真的是有‘当局者迷’这种事的吗?倒也是,你高明地连我也差点就信了那是杯毒酒。说实话,你对他……”   “洛希微,你闭嘴!”君怀忧猛地打断了他:“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还要在桌子底下讲多久?” “好了好了!我这就出来了嘛!”   从桌子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其实,他是从桌子底下的那块地毯下面钻出来的。   说明白些,其实他是在桌子下面挖了个洞,躲在了那里。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眨了眨他招牌一样的圆圆猫眼,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君怀忧,问:“你没什么事吧!”   “走吧!”君怀忧站了起来。   “等一下!”洛希微一把拉住了他:“你真的决定了?其实,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你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你实话告诉他,说不定他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是你自己说什么办法也不会有的。”君怀忧看了他一眼:“我好不容易演完了这一出,现在却要反悔吗?”   “不是啊!你难道真的愿意一个人跑出去等死?在他身边,你多少能好过一些的。‘断魂’虽然可怕,总也有解药的,说不定京城撑不了几个时辰就破了,那也还有救啊!”   “尽会乱想,快走吧!”君怀忧把桌上的酒杯收入怀中,第一个跳进了桌下的洞里。   洛希微叹了口气,跟著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地道里。   山坡上,君怀忧回首望著君离尘驻营的山谷。   “在想什么?”牵著马站在他身边的洛希微问。   “我在想,你每次挖这么长的地道,那些挖出来的土都到哪里去了呢?”君怀忧十分正经地问。   “你管这个干什么?总不会吃掉的。”居然用看蚯蚓的眼神看人,真过份!   君怀忧抬头看了看天色:“很晚了啊!”   洛希微欲言又止。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按我们的约定,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万一我在路上死了。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就好,不要立碑,知不知道?”   “我看见过无数将死的人,可像你这样的,还真是没有过。死了还怕别人会难过,要躲起来偷偷死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别难过,我不是还没死吗?”   直到君怀忧帮他擦了眼泪,洛希微才知道自己哭了。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不长命呢?难道说,连老天爷都会有私心,不想把你留给那个妖怪?”   “我对不起他。”君怀忧忍不住再次地回望:“看见他那么地难过,我又怎么忍心呢?只是,与其让他看到我死,我倒宁愿他一辈子都弄不清事情的真像,一辈子以为我还活著,只是又一次地从他身边逃开……”   “你真的很残忍,只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一个人,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安宁了。”   君怀忧笑了。   淡淡地,带著些许的悒郁……   “什么人?”突然,洛希微神色一凛,伸手把君怀忧护到了身后。   “你还是没什么长进。”一个冷历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   君怀忧明显地感觉到了,洛希微的身子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忽然变得僵直起来。   突然,他也猜到了是谁。   “这件事和你无关,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君怀忧第一次听见洛希微用这么凝重的语气讲话,感到有些惊讶。   “难得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有事没有说清。”那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蓝衣古剑,面容冷峻。“不过,我这次来不是要来找你的。”   “是你?”君怀忧皱起了眉,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你什么意思?”洛希微戒备地问。   “我要找的人,是他。”蓝衣人锐利的双眼盯著的是君怀忧。   “什么?”这边的两人同时惊讶地反问。   “我要把他带回皇宫。”蓝衣人的目光在洛希微身上打了个转:“你知道是白费功夫,就不用动手了吧!”   “蓝天远,你就不怕我毁了那东西?”洛希微咬了咬下唇。   “我说过了,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的。”蓝衣人看著君怀忧:“我不想对不懂武学的人动手,你也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跟我走就是了。”   “不行。”君怀忧看著他,摇头拒绝:“我不能回去。”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独子还在皇宫呢?你也不跟我回去吗?”   洛希微一听,暗叫糟糕,回过头,果然看见君怀忧面色发白,急忙一把将他扶住。   “希微,是真的吗?”君怀忧强自镇定,但手却有些发抖。   “君怀忧,你不能回去!”洛希微抓住他:“这个时候回去,你就真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清遥他……为什么会……”   “出了点意外……他的确没来得及和大家一起离开。”洛希微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是,我答应过韩赤叶,一定要把你交到他的手上,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回头?”   君怀忧有些愕然地看著洛希微。   “你还不明白吗?你不能死,有太多的人希望你活著,只要你能够坚持到码头,我们就有办法保住你的命,但你如果你现在折回皇宫,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洛希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一番话来:“你以为你折回去能改变什么?你折回去,只会白白搭上性命!”   “可是,清遥他……”君怀忧皱著眉,心里乱成了一团。“我怎么能把清遥一个人……我怎么能把他舍弃掉……”   “君怀忧!”洛希微狠狠地抓住他摇了摇:“我知道,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所以你才会落到了今天这个下场!”   君怀忧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蓝天远。   清遥他一个人……   可是,要是回去了,那么……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不行。”终于,君怀忧沙哑著开了口:“我不能回去。”   要是回去了,那么离尘他……   “我不能回去。”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著蓝天远,坚定地说:“我不会回去了!”   “很好的眼神。”蓝天远居然笑了,连洛希微也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这少有的微笑。“可惜,这由不得你!”   长剑被从背上解下。   “我这回不一定是要带著活生生的你回去。”长剑被一分一分地从剑鞘里抽了出来,乌黑的剑身没有一丝的光泽。“带著你的尸体虽然费力一些,不过倒也没什么关系。”   君怀忧的脸上浮现了慌张。   他知道,蓝天远不是在吓他,而是真的有杀他的打算。   “要是你敢碰他一下,我立刻就毁了那样东西。”洛希微突然出了声,脸上一片阴暗。   “你是说,你为了他而要挟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君怀忧只觉得那个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寒光。   “不错。”洛希微拔出腰间的短剑,反手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要是我死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知道那东西藏在哪里。我保证,你一辈子也找不到的。”   锋利的剑尖一瞬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流淌出来。   “这招以死相胁倒是第一次看见,居然还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我真是为你觉得羞愧。”   “那也多仗师父你教导有方。”洛希微冷冷地回望著他。   “你现在肯承认我是你师父了吗?”蓝天远半低下头,看著自己垂放在身边的古剑:“你既然是我弟子,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说过的话,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洛希微齿根一阵紧咬,直到舌尖尝到了自己的血味。   “你真的要这么做?”他看著蓝天远,眼睛泛起了凌厉的光亮。   蓝天远抬起头,手腕一转,长剑直指了过来。   “走!”洛希微一把把君怀忧托上马背,转身迎上了那片铺天盖地而来的剑光。   君怀忧知道洛希微只能撑得上片刻,丝毫不敢犹豫,一拉缰绳,往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不过片刻,急驰中的君怀忧就感觉了不对。   他侧过头,赫然看见了蓝天远棱角分明的面孔近在身边。   他一时惊吓,整个人往另一面倾斜过去。   马儿一个颠簸,他再也拉不住缰绳,整个人往马下坠落。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而紧闭眼睛的时候,觉得领口一紧,完全地静止了下来。   整个人从急速的运动中猝然停下,那种不适的感觉让他胸口发闷,眼前更是一片漆黑。   一切就如电光火石。   马蹄声在耳边远去,等他再次看清东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蓝天远一把拎在了手上。   他急忙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跑了不短的距离。   “希微……”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带著颤抖。   “你放心,他还没死。”蓝天远回答了他:“我早就说了,他是不自量力。”   蓝天远看著他。   “你是个不凡的人物。”蓝天远说:“只可惜,你还是选了这条道路。我也对你说过了,你这次回来,应该怀著‘死亡’的觉悟才对。”   君怀忧顺著蓝天远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   千军万马,战鼓声声。   他远远看著,几乎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黑色帅旗下那张志在必得的容貌。   心里一痛,他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最后的一战,终于开始。君怀忧站在窗前,任由天边的火光映红了自己的双眼。   昏暗的夜色里,这座城市,像在燃烧……   “不出三天,这座皇城就会落到他的手里,就算我能逃到北方,想要再图复位也是绝不可能的了。”在他的身后,身著龙袍的男人这样说:“所以,城在,我在,城破,我死。”   君怀忧半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个十岁的孩子。那时,他接替他师父的位子,成为历来最为年轻的国师。说实话,我对他是怀著崇敬的,因为他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君主。那时候,我总想著,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可是没想到现在,竟然会演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你恨他很深。”君怀忧半侧过头,睫毛在眼眶下投成一片阴影。   “当你幼年时的榜样,成为有著野心抢夺你东西的仇人,你会不恨他吗?”当朝的天子笑吟吟地说著,像是丝毫不在意城墙外连天的战火。   “你的确有恨他的理由。”君怀忧点了点头:“你这么做绝对无可厚非。”   “就像他们一直在说的,你的确太过与众不同。不管是谁,在你的面前,都会不自觉地把最软弱的地方暴露出来。”皇帝的眼睛里划过激赏:“怪不得,像君离尘那样的人,也会因为爱上你,而患得患失。”   君怀忧浑身一震。   “很惊讶吗?其实,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何况,君离尘表现得那么明显,明显得让我都怀疑那是不是真的。”皇帝走到他的身边,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著他:“直到这一刻,我才确定了,你实在是一个足以令任何人都生出追逐之意的人。   “你夸大了,我和他之间,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知道已是最后的关头,丝毫不能流露出怯意,君怀忧分外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也是聪明绝顶的人,我一直都很欣赏你。所以,我破例放了君家一条生路。明天一早,他们就会顺利地前往扶桑,远离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   君怀忧闻言,心头巨震。   好半晌,他才能挤出一丝苦笑:“原来,我们的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那还是要多谢你愿意放我君家一马才是。”   “你先不要谢我,我放他们走是因为他们对我没什么用处。反之,韩赤叶也不是好随意开罪的对象,把他逼上了绝路,我也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我只要留下了你,就已经足够了。”   “那清遥呢?既然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你是不是愿意把清遥送去码头?”君怀忧问。   “这个你放心,这么多年以来,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他的性命。我可不像他一直挂在嘴边的父亲,居然会在他最危险的时候舍弃了他。”   “不,我劝你立刻把他送走。我不希望他会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君清遥的性格,他实在太过清楚:“清遥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如果你真的把他当成朋友,就不应该这么去伤害他。”   “作为父亲,你太宠溺自己的孩子。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也是必要的,我这是在帮他。”   君怀忧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也许不会后悔。”他轻声地说,目光却坚定地看著这个似乎是掌控了一切的帝王。   皇帝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动摇,但那丝动摇实在去得太快,快得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你大概没有想到过,最后,会是我在你的身边。”皇帝走到桌边,到了桌边,为他倒来了一杯酒:“七日断魂,本来就是宫中的秘药,它的好处是,非但你不会有什么痛苦,连死了以后,身体也能和活著的时候一样柔软而温暖。”   君怀忧看著眼前清透的玉杯以及无色的酒液,觉得有些荒谬:“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打击我,你也不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让我安心一些。”   皇帝只是笑笑,没有出言反驳。   君怀忧也笑了,他接过那杯酒,轻声地说:“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他仰起头,在皇帝的注视之下喝完了那杯酒。   他慢慢地坐下,坐进了窗前的椅子里,眼睛依旧看著那天边的火光。   “离尘……”他轻声地喊著这个名字:“君离尘。”   心中这一刻的平静连令他自己也觉得惊讶,没有什么一生的片断滑过脑海,唯一能够想的起来的,是君离尘温柔的眉眼。   你既然说了,一生一世,不弃不离,那么,把你的心给我,对我不弃不离,好吗?怀忧。   终有一天,你只能陪伴在我的身边。我绝不会再让你逃走,你只能在我的身边……   “好。”他微仰起头,轻声地答应了:“离尘,我答应你,生生世世,不弃不离。”    慢慢地,有了些倦意,他闭上了眼睛。   酒杯顺著打开的指尖跌落到了地上。   耳边似乎有人说话,但他已经听不清楚,也不想再听。那声音越来越轻…… 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他知道,自己死了。   尾声   “嗨!”   玻璃门从外面推开,探进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柜台后面的人抬头看了看,又把头低了下去。   “咦?他人呢?”白白浪费了她美丽的笑容,真是过份。   “找阿秋吗?他在仓库里面。”柜台后面的人回答了她。   她立刻重新堆起笑容,往库房前进。   “秋哥!”一看见架子前站著的救命稻草,她忙不迭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   “别烦我,一边玩去。”别人却不领情,一手把她挥开,继续摆放著手上的东西。   “历秋!”母老虎发飙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还有脸吗?”历秋拿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眉头:“我还以为你何大小姐早就把我的脸皮拿去贱卖了。”   “有这么严重吗?”何曼朝天打了个哈哈。   “何曼,你都二十七了,找到合适的,也该考虑考虑了,把男人一个个吓跑真这么有趣吗?”   “男人都是色狼、白痴、自大狂,哪有一个象样的?要我嫁?我是怕他们不敢娶。”何曼一抬眉毛,一派流氓架式。   “懒得理你。”历秋带回眼镜,继续整理。   “不过也对,总是闹场也没什么劲,我都有点腻了。不如这样,干脆我们先结婚吧!”   历秋一把抓住架子,生怕自己跌倒。   “喂!我很差吗?你这是什么表情?”何曼挑著眉毛,问:“你能娶到我不知有多走运,干吗黑著个脸?”   “我可无福消受!”历秋打出暂停的手势:“这话要让大姐听到,不扒了我一层皮才怪。”   “我看你是怕你家的小蝴蝶哭死吧!男人真是没良心!”何曼趴到架子上,作痛苦状:“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我好命苦……”   “你别来这套。”历秋被她烦得头昏脑胀的:“这关赤蝶什么事?我警告你,你别总在她面前胡说八道的,你都把她惹哭多少次了?”   “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样啊?”何曼哼了一声,嘴巴里又叽里咕噜了两句。   “你说什么呢?”历秋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盒子,心不在焉地问。   “秋哥啊!”何曼粘过来:“今天又要麻烦你了呢!”   “怎么,今天大姐不跟去你就胆大了?”历秋摆脱她的八爪:“你以为我还会瞒著大姐和赤蝶跟你发疯去?你是嫌上次害得我还不够惨,是吗?”   何曼的脸扭曲了一下:“上次是我不好啦!这回我保证,我保证不会在小蝴蝶面前乱说话了。”   “你的保证早就不值钱了!”历秋没好气地说:“大门在那里,不送!”   “历秋,你好样的。我诅咒你出门撞……”说到这里,她猛地停了下来。   历秋也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撞到鬼!”何曼眼珠一转,接著骂完。   她脸上恶狠狠的,心里却甩了自己十七八记嘴巴。   差点就说错话了,万一……自己的头八成会被历家那群女人给拧下来。   还好及时改了口,撞鬼总难了吧!   历秋摇了摇头,抱著盒子走了出去。   何曼讨了没趣,也鼓著腮跟了出来。   “秋。”正站在外间和人说话的少女抬起头来,秀美的脸上带著温柔的微笑。   “赤蝶,你怎么来了?”历秋快步走了过去:“不是不舒服吗?为什么还到处乱跑呢?”   “我没事,觉得无聊就来等你下班了。”长长的白色纱裙使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却也愈发衬托了她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看著历秋和小蝴蝶你侬我侬的,何曼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今天没戏了!   她撇撇嘴,往门外走去。   转弯出了柜台,却差点被绊倒。     “咦?小鬼,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何曼瞪著在柜台外面站著的小孩子。   “姐姐。”那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孩子可爱得不得了,仰起头对她笑著说:“我在外面拣到了这个喔!”   何曼从他手里拎起了一样东西,在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啊?”   她转过身,说著:“阿秋,这小鬼拣到东西了。”   历秋和小蝴蝶一起看了过来。   “呶!”何曼把那东西拎在手上晃来晃去的:“说不定是古董呢!”   “!!”地一声,历秋手上的纸盒摔到了地上,各种各样的笔滚了一地。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拿过了那条红绳系著的坠子。   “在哪里拣到的?”历秋轻声地问。   “大厅门口啊!”那孩子笑著回答。   下一刻,历秋提脚就冲了出去。   “阿秋?”何曼张著嘴,看著历秋就这么跑了出去:“你……”   还没说完,被一股力道撞开,她一个趔趄,差点就撞上了一旁的桌角。   站稳了以后,她刚准备开骂,却看见白色的裙边已经跟著消失在门外的转角了。   “搞什么啊?”何曼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完全进入不了情况。   历秋跑到了大厅,四下张望著,然后冲出了门口。   人来人往的大街,阻断了他的视线。   他的脸上迷茫著,慌乱著,焦急著……   突然,宽广的街道对面,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个正弯腰走进车门的背影。   他的心一震,目不转睛地盯著了那个背影,等待著转身的那个刹那。   偏偏这个时候,眼睛开始模糊起来,他甩了甩头,晕眩的感觉却更加严重。   他依旧努力著,努力要看清那个人。   一片黑暗从天上笼罩下来,他忍不住一个踉跄,然后,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他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   “阿秋!”何曼跑出了大门,看见历秋倒在了地上,急忙跑过来扶起了他:“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靠在她怀里的历秋紧闭著眼睛。   她慌乱地抬头,找著了那个比她更早追出来的人。   “你干什么啊!”何曼高声地叫道:“还不叫救护车?”   另一张柔美的面容一片死白,对何曼的叫嚷毫无反应,眼睛紧紧地盯著历秋紧握的手掌。   血红色的丝线从掌心延伸了出来。   红线的这一头,系著一块玉。   白色的玉石镌刻著繁复的花枝,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花枝间,隐约有著字迹……   大街上因为这场意外而有些骚乱。   “先生,对面好像出事了。”司机回过头:“我们是不是绕路?”   后座上的人简单地点了点头。   车子掉了头,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又不在意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束起的长发有一缕随意地落到了身前。   就连他颈边黑绸的丝巾,这一瞬,也为之黯然。   那乌黑的头发,闪烁出淡淡的光华,煞是美丽……   后记   哎呀!君怀忧死掉了呢! 然后,竹子被眼泪淹死了……   其实,大家不要这么伤心啦!没这么惨的啦! 因为名字就叫做南柯奇谭嘛!做梦而已……   【看起来没什么诚意的竹子……】   嘿嘿,先不要怪竹子是后妈嘛!   看到这里,大人们应该明白了,竹子我还要写一部。   我个人是挺喜欢君怀忧的啦!还是希望他们能再见一面的。   可是,也有觉得悲剧很好的大人,还有就是……不喜欢君怀忧的大人们……   要是这样的话,就看到这里为止好了,反正也没差嘛!   【哈哈哈哈~~~】 对了,这一篇尾声也许又有点奇怪啦!   解释一下! 时间呢!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吧!距离《醉倚栏杆》开篇的楔子。   那个时候何曼二十四岁,历秋二十五。   这个时候呢!何曼二十七(其实她二十八了,不愿意承认而已),历秋二十八岁,还有三个月就二十九岁了。   嗯!至于最主要的问题…… 为什么会是三年,而不是七年?   为什么历秋看上去这么奇怪呢!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竹子替大人们尖叫:怎么可以这样啦!离尘呢?你怎么可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份!!】   还有,为什么会有一个奇怪的女人?赤蝶?这名字好熟啊!诡异! 这些……是关键的伏笔!暂时不透露!【哈哈~~我很过份吧!!】   不过,明天要贴的是番外短篇,名字么……《赤蝶》。 应该可以稍微缓和大人们紧绷的神经…… 更大的可能……被扔番茄和鸡蛋…… 好了,不说废话了,希望看到后续的大人们。   我们《南柯奇谭》第三卷《长梦君归》再见吧!   P.S. 拜托!不要哭了啦!淹死了……   写到这里听到了一首李宗盛的老歌,竟然觉得和这个故事意外地贴切。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竹子的心听得有点酸酸的呢!】   番外 赤蝶   窗外,紫薇星泛出妖异的暗红。   她收回目光,看著门口。   门被从外面推开,背对著月色,她看见修长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那人转身关上了门,慢慢地走了进来。   天还没亮,屋里当然点著灯。   那人走到了灯光可及的范围里。   “好久不见了。”那人微笑著跟她打了招呼:“你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回来找你的,是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   灯光下,那人俊美的脸上一如以往带著温柔的笑容。   她却看到了从那温柔里渗透出来的无奈和忧愁。   她的心不知为了什么,微微地一阵紧缩。   “我来找你,只是想问当年没有来得及向你问清楚的事情。”那人接著说:“我想问你,在他的命盘里,我究竟是什么变数?”   “死星。”她开了口,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回答:“司刑克。”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那人闭上眼睛:“原来我才是他命里的灾星。”   “只要你活著,他就不可能违背宿命,他一定会死,而且死期将至。”她知道这话说起可能太残酷,但也只能这样说。   这是……她的职责……   “这句话,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但我还是想问,是不是我死了,他就能好好地活著?”那人的眼睛温润地看著她。   “不能,天命怎能逆转?”她低下了头。   “那么说来,也未必全无可能。”   接著,她听见了浅浅的舒气声。   “我能问一句吗?”她第一次开口提问:“你为什么会不希望他死?甚至会想到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   “这些事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你生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又怎么能够明白?”   “为什么说我不懂?就算是一个瞎子,懂的也未必会比一个健全的人少。我知道,愿意以生命去救另一个人,说明你对他有很深的感情。”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只能佯装淡漠地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做,他是孤星,应人间血煞,但不会是九五之尊。他气运将近,你已无力回天了。”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或者说,你只是个有著神秘力量的孩子。”那人笑了:“你还不明白,人心究竟有多么复杂。也许你真的已经看见了结局,也许你觉得我实在很傻。但在我成为这个人的第一天起,就已经陷进了这个泥潭,到现在早就想出也出不来了。”   “听你这么说,倒是有些复杂的。”她看著他:“但你到这里来,是被神奇的命运所支配。上天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你命中和他相冲,自从和他相识,命运的走势已经不容逆转。除非你能让时间倒流去改变一切,否则……”   “唉──!”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办不到的。”   “他死了,对天下人来说都未必是件坏事。从此,世间会稳定许久,人们也能休养生息,有什么不好?”   “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我却希望他活著。”那人抬起了眼睛,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那双眼睛里还是一片澄澈:“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同情还是怜悯,但我宁愿他是在年老的时候,像是长眠般死去。而不是这样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一生。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让我自己承担这一切。”   “你这样一厢情愿,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他说……他爱著我。”那人突然苦涩一笑。   她乍听之下,心里突然慌成了一片,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他不在意血缘、性别,他说,他爱上的是站在他面前的我。在那之前,我自己都快要无法分辨我到底是谁了。你知道,这是多么令我感到震惊的事啊!”   她看著那人脸上的神伤,一时默然无语。   “虽然我一直以来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责任,一个我必须有所交代的责任,最多也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而已。可是,他却把我兴之所至的关心,当成了真诚的关切。我是多么羞愧,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对他说明真相,永远也无法回报这份感情了。”   “所以,你才去了扶桑,对吗?”她轻声地问,总觉得要是声音大了,眼前的这个人恐怕就会碎了。   那人点了点头:“我应该为他做些什么,至少,我不能真正地刺伤他。否则的话,怎么对得起他的这份心情。”   “你,也爱著他吗?无关其他,你对他……”她问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跳得飞快。   “不。”那人迅速地打断了她:“一个人有这种错觉也就算了,如果两个人都有了错觉,那怎么可以?”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什么。   “我知道你能看到过去未来,和我们这些受命运摆布的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我只想求你告诉我,究竟要怎么做,才有可能救得了他?”   “命运的洪流,怎么是人力所能改变?你再怎么求我也是没有用的。”她觉得有些无奈:“我们一族的女子,据说是因为继承了祖先血脉中的鬼仙灵力,才能有窥探机缘的本领。但正是因此,我们这一族人丁薄弱,男人无一例外没有子嗣,皆从女性传承,而每一代所出也只有一子一女。而他的师父,就是上一代国师紫辰子,也是一代道家高士。听说,就是因为想违逆天道,炼制不死之药,才四十岁就寿终了。可见,更改天命始终是不可为的事啊!”   “真的会这么难吗?”那人疑惑地问:“不是说,他的命运是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如果我消失了,一切不是应该回到原点吗?”   “来不及了,你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东西,所有的一切早就改变了。你们所有的人,甚至于我的命运,都已经改变了。当然,我不能说你死了不能改变任何事,但我不能赞同你的想法。”   那人听完,却是笑了:“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你原来是在为我担心。”   她觉得脸有些发热了,说是私心也对,其实就她自己来讲,真的不希望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有任何的不幸。   这个最最温柔的人……不适合任何的不幸……   “事情也许还没有到这么糟糕的地步,对吗?”那人环顾四周:“这里,就像我们一直在说的命运一样,未来是一间漆黑的屋子,你就算是一盏指路的明灯,也只能照亮眼前几步的距离。究竟是不是还有另一条不同的道路,又有谁能断言呢?”   “也许吧!”她轻叹了口气。   “让他活著好吗?不论未来如何,请让他活著吧!”那人直视著她,眼底是一片的忧伤:“只要你答应我,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来交换。”   “我的能力,恐怕……”   “我求求你!”   “但是,你真的愿意吗?你说用尽一切交换,那就代表著要失去一切,还有……所有的……”她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那人低下头笑了:“我有什么呢?如果真可以拿来交换的话,那也是值得的。他……本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不是吗?”   “我只能尽力,也许我可以帮得到你,但最可能的,那会是无补于事的徒劳。”她看著那人低垂的脸,知道自己下了一个不应该下的承诺。   可是,她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人的心底,那种难以用言语诉说给他人知道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她的心都为之隐隐绞痛起来。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过份的请求。也许,这会让你付出一些我永远无法弥补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我知道,说这样的感谢也许太傻。只是如果,真的会有来生,我会报答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那人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忘形地说。   “啊!”她飞快地抽回了手,脸上涌起了阵阵红潮。   想要的……如果就是眼前的……   可以吗……   “不可以!”   眼前的场景突变,在明灭不定的光线里,黑衣的男人冷冷地瞪著她。   她惊退了一步。   “他是我的,不论是生是死,生生世世,他都只能是我的!”   黑衣男人宛如妖魔的眼睛盯著她,让她的背脊一片冰凉。   在夜风里,黑色的长发和衣摆飞扬卷动,恍似要飞扑过来一般。   那种吞噬一切的模样……   “不要……”她无力地反驳著:“他不是你的,他不是……”   “只要你敢。”黑衣男人轻柔地对她说:“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只要你敢!”   她往后退,终于跌到了地上。   “没有人能把他抢走,他是我的,他是我的!”黑衣男人喃喃说著。   她看见,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湮没在他凌乱飞扬的发间。   风在空旷的宫殿里飞窜著。   在她的眼前,闪过血红的光芒,那光芒飞扑了过来,纠缠上她。   她觉得一阵窒息,就像是被人扼住了颈项,遮挡住了视线,再也看不见……再也不能呼吸……   她用力地想要拉开颈中的钳制,直到终于又呼吸到了空气。   那么鲜明,那么清冽……   这是夜半……   她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厚厚的棉被下面,手脚一片冰凉,冷汗肆意地流了一身。   她在棉被下面瑟瑟发抖。   过了很久……   她深吸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   披上外衣,她打开了房门。   站在另一扇紧闭著的门前,灯光从她脚下的门缝里透了出来。   “秋。”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   “怎么了?”秋的脸上带著温柔的笑容:“睡不著吗?”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这么多汗,是做恶梦了吧!”秋把她拉进了房间,转身就给她披上了厚厚的外套:“小心点,要著凉的。”   她被安置到舒适的沙发里,手上立刻就有了一杯热热的咖啡。   “暖暖手,不要喝喔!不然又要胃痛了。”秋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把她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   “秋。”她痴痴地看著他,轻声地说:“你不要走好不好?”   “走?去哪里啊?”   “你会是我的吗?只是我一个人的吗?”她抓住秋温热的手掌。   “说什么傻话啊?”秋微微一愕,随即笑了:“你睡糊涂了吗?”   “我梦见……你被人抢走了……”她打了个寒颤。   “小傻瓜!”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那么温柔。   她也跟著羞涩地笑了。   眼角闪过红色。   笑容蓦地在她唇边僵住。   “那个……”她语音颤抖地说著。   秋顺著她的目光,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啊!这个啊!”他从毛衣领口拉出了红色的丝线:“这个前几天到限期了,没人来领,我跟主任他们说过,买了下来。”   柔和的光线里,玉石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我仔细看过了,这上面还刻著字呢!”他用指尖抚摸著玉石上的刻文:“这四个字,是‘君莫离尘’。”   她把手收了回来,怔怔地看著他柔和的笑容。   “君莫离尘……”秋念著:“离尘……”   “不!”她惊叫了一声。   秋抬起头来,被她苍白的神色吓了一跳。   “你怎么?”秋扶住她,紧张地问:“赤蝶,你不舒服吗?”   “不要!”她伸出手,用力拽过他胸前的那块玉。   “啊!”秋一个吃痛,身子顺著她用力的方向前倾了过来。   细细的丝线却意外地坚韧,她又这么用力,秋的脖子立刻被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那鲜红的血痕吓到了她,她松开手,整个人蜷缩到了沙发里面。   “赤蝶,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他顾不上自己脖子上正火辣辣的痛著,著急地追问著。   她看著这双眼睛。   这么地温柔,这么地温柔……   这种温柔终于只看著我,终于是只看著我的了。   不会的,你答应过我的,不论是什么样的要求……   我要的,只要你这样看著我,你的眼睛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秋……”她红著眼眶:“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呢!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唉──!”秋松了口气:“那个梦真有这么可怕啊!”   “秋……”她可怜兮兮地喊。   “好啊!”秋笑著:“不过,抱完以后就要回房睡觉了喔!”   她点点头。   秋伸开双臂把她搂到了怀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的!”   她开心地笑了,反手紧紧了搂住了她的秋。   我的秋……   我的,这是我的秋,他是我的!   灯光里有一抹刺眼的折射。   顺著丝线,有一缕鲜血滑落到了白玉上,鲜红的血,嵌入了那繁复的镌刻里。   就像被吞噬了……   她转过头,不再去看那块让她心慌意乱的玉石。   只是巧合,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找得到办法的!   所以,他这一生,会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是我的……   请继续期待《南柯奇谭》续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秋。”   “怎么了?”突然被拉住的他停了下来。   “你看,好漂亮呢!”他身边的女伴对著橱窗惊叹著。   他看了过去,看见了一对样式简单高雅的钻戒。   “你喜欢吗?”他微笑著问。   “嗯!”女伴点了点头:“我们就买这一对吧!”   “好啊!”他拉起女伴的手,走进了这家珠宝店。   他细心地为女伴套上戒指,笑著问:“喜不喜欢?”   他不是个俊秀的男人,面貌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和他身边的女伴在一起,完全就是公主和路人甲的组合。   但是他笑了。   那一抹笑容,让柜台后面本来都觉得公主视力有问题的售货小姐看得有点眼睛发直。   “就买这一对吧!”公主抬头说著,精致的脸蛋上洋溢著幸福。   小姐突然之间有点妒忌起来,她也觉得这种妒忌来得莫名其妙,她刚才明明还在为公主可惜来著。   “好!”那路人甲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好:“麻烦你,小姐。”   “喔!”刚才舌灿莲花的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沮丧。   “刚刚的小姐有点奇怪呢!”她别有所指的说。   “是吗?”他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我们没有买她推荐的那款吧!”   她笑了笑,不打算告诉他他去付钱的时候,那个小姐曾经一脸酸味地向她打听他们是什么关系。   “嗯!是吧!”她吊在他的臂弯,整个人用力地靠著他,让两个人在大街上走得歪歪斜斜的。   “你啊!”他无奈地说,只能任由她撒娇似的举动。   “我们就要结婚了呢!”   “就是下个月,怎么了?”他低下头,笑著问。   “我觉得害怕……”她轻声地说:“就像做梦一样啊!”   “赤蝶!”他停了下来:“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说些傻话。”   “啊!”她飞快地摇头:“不是呢!我只是有些紧张啦!”   “对了!你等我一下。”他回头看向已经走过的报亭:“我答应帮姐夫带份早报过去的。”   “好啊!”她乖巧地答应了。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他回头去买报纸,而她,则站在原地等他。   然而,当他拿著报纸转过身来的时候,微笑僵在了他的唇边。   不过就是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原本应该在等待的那个人,不见了。   地上还留著她提在手上的购物袋,可是,她却不见了。   “赤蝶!”他冲了过去,四下张望著:“赤蝶!赤蝶!”   路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光看著他,他却恍似不觉地拉著每一个路人追问他们。   “历先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他飞快地转过身去。   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朝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他愣住了。   “历先生。”那个男人递给了他个信封。   他飞快地打开了信封。   纸上,写这么了一句话:想要找回她,来京都吧!   他抬起头,却惊愕地发现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转眼之间已经不见了。   就这样,在四月春日繁华的闹市,他丢了他的新娘。   丢得这么离奇……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日本 京都   历秋提著简易的行李,一脸惊讶地看著眼前的古朴大门。   他刚出机场,就被一辆黑色的轿车载到了这里。   黑底金字的名牌上,写著“月川”。   “月川……”他轻声地念了。   好熟悉的姓氏……在哪里听过……   “请进吧!历先生。”门口穿著黑色西装的男人看他迟迟不动,作出邀请的手势。   他点了点头,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进了高高的门槛。   首先令他吃惊的,是这座宅院的布置。   和古老日式外墙所能联想到的完全不同,这座宅院的布置,居然带著极为明显的中式风情。飞檐和青瓦,配著宽阔的木回廊,有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他在红漆的拱桥上停了下来,微风吹过,带来了一阵樱花雨。   他的眼神迷离起来。   “历先生?”领路的人喊他。   “啊!”他回过神,因为自己的失态而觉得懊恼,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观光。   跟著那人,他踏进了一间空旷的和室。   “先生,历先生到了。”领路的男人深深地鞠躬。   这时历秋才看清了,在和室里,坐著一个人。   那个男人背对著他,端坐在屋子的正中间,前面放了矮桌,像是正在喝茶。   男人开了口,说了一句日文,黑西装的男人退了下去。   历秋站在门口,疑惑地看著这个男人笔挺的背影。   “你就是历秋?”那个男人能说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   “是的。”历秋回答。   “请进来吧!”那个男人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历秋走了进去。   他走到那个男人的正面,这才看清男人的长相。   不是他以为的凶神恶煞,相反,这个男人长得斯文俊美,一派风度翩翩。   “请喝茶。”男人把手中的茶杯递了过来,历秋只能接住。   “我叫做月川红叶。”那男人看著他:“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是的,历秋已经想起来他为什么会觉得“月川”这个姓氏让他感觉熟悉。   历秋学的是商课,他当然听说过月川这个家族。   月川家不但是日本旧王朝时代就延续下来的贵族,在日本有著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由月川家主掌的“天下企业”是在国际上也是数一数二的财阀集团。   月川红叶,是月川家这一代的继承人,也就是“天下企业”的现任主席。   “不知道月川先生为什么要绑架我的未婚妻?”历秋单刀直入地问。   以月川红叶的身份和地位,居然会公然在街头掳走一个普通女人,怎么想都是件太过奇怪的事情。   “绑架?不,你说得太严重了,我只是派人把她给找回来而已。”月川红叶低头喝著茶,平和地回答了他:“你也应该知道,她这个人,骨子里可是很固执的。不来硬的,她怎么肯乖乖回来?”   “你说……”历秋微微一怔:“你和赤蝶是认识的?”   轮到月川红叶皱起了眉:“你叫她什么?”   “赤蝶啊!韩赤蝶,那不是她的名字吗?”   月川红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色间突然凝重起来。   “月川先生。”历秋追问著他:“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你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带走赤蝶?”   “韩赤蝶?”月川红叶的眼睛里有著历秋看不明白的深意:“她是这么告诉你的?为什么……”   “什么?”历秋没有听清。   “听说,你想要娶她。”月川红叶开始重新打量这个普通的男人。   是的,这个男人实在太过普通了。就算撇开容貌不谈,以他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个叫做历秋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安安份份,老老实实的小职员而已。朝九晚五地在一家商场的失物招领处工作,这辈子到过离家最远的地方,恐怕也就是这里了。   可就是因为太普通了,才更加奇怪,   “是的,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除了她的名字,你了解她吗?她从哪里来?有什么样的过去,什么样的背景?这些你都了解吗?”   “赤蝶她没什么亲人,过去也是单纯的,她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里渡过。”   “是吗?”月川红叶笑了:“那么,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历秋怔住了。   “那我告诉你,她的本名是月川蝶,她是我月川红叶的妹妹,月川家的大小姐,这些你又知不知道呢?”月川红叶挑起眉毛看著历秋:“你以为自己很了解她?你连要娶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还来质问我为什么要找回自己的妹妹,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月川……”历秋愣在那里:“她是你妹妹?”   “蝶在五年前离家出走,之前一直住在这所房子里。她身体不好倒是真的,不过我们月川家有自己的私人医院,没有必要去外面的医院看病。”   “可是,我们明明是在医院里……”   “历先生,我不知道蝶为什么要对你说谎,可是对于自己为什么要找你,我可是清楚不过的。”月川红叶把炉火上温热的茶壶拿了下来,为自己又倒了一杯:“很抱歉,婚礼必须取消,你不能娶她。”   “为什么?”历秋吃惊地问。   “因为月川家需要蝶,她只能和家族指定的男性结婚。”   “我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这种迂腐的作法。”历秋温和的眼睛里酝酿著怒气:“赤蝶是成年人了,她想要选择和谁结婚是她的自由。我要娶的是韩赤蝶,不是月川蝶。除非是她自己不愿意嫁给我,否则,任何人都没有权力代替她说出取消婚礼这样的话来。”   月川红叶有些惊讶地看著历秋。   这个普通的男人……真的是那么普通吗?   是的,再怎么看都很普通,可是……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你真的这么爱她?她隐瞒身份,欺骗了你三年,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欺骗?月川先生,我们又何尝能够真正地去了解另一个人呢?你的一生之中,就没有为了保护自己或者保护别人说过任何的谎话?我相信,赤蝶有她的理由,要是她是出于善意的,就不能称作欺骗。”   月川红叶慢慢地喝著手中的茶,慢慢地说:“你以为自己站在什么地方?这是京都的月川家,蝶是我唯一的妹妹。以我月川家的背景,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她吗?”   “月川先生,你指的是哪一方面?金钱,地位,或者外表?或许在你的眼里我真的一项也不合格。可是,你真的觉得那些东西很重要吗?真的不是负担,只有荣耀吗?”   月川红叶停下了喝茶的动作。   从淡淡的水气里面看过去,历秋坚定的神情映入了他的眼底。   这个男人,有执著又包容的心……   也许蝶,真是爱上了也不一定……   “赤蝶。”他轻声地叫著那个蜷缩著坐在走廊尽头的背影。   那背影一僵,飞快地回过头来。   “秋!”那张还带著泪水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是啊!”他微笑著:“我来找你了。”   月川蝶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秋……”她喃喃地喊著他的名字。“你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我的……”   “怎么了,赤蝶?”他不放心地拉开了距离,看见她又哭又笑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不行,我们要走了,要离开这里,要离开这里!”月川蝶慌乱不安地看著他:“秋,我们走了好不好?”   “可是……”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月川蝶拉著跑了起来。   “赤蝶!”他愕然地被她大力拉著往外间跑去。   “蝶,你要去哪里?”走廊的转角,月川红叶的身影赫然地站立在那里。   被他挡住,月川蝶只能停了下来。   “赤蝶,你怎么了?”身后的历秋也疑惑地问。   “哥哥,我要走了,我们要走了。你让我们走好不好?”月川蝶紧紧地抓住了历秋的手,抓得他有些疼痛。   “为什么?你为什么急著要走,你为什么一回来就古古怪怪的?”月川红叶走了过来:“我都说过了,我不一定会拆散你们,你为什么还这么著急要离开这里?”   “不是的,哥哥。你就让我们走吧!”月川蝶突然跪了下来,苦苦哀求著他:“你就当没有过我这个妹妹,好不好?”   另两个人都被她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赤蝶,你到底是怎么了?”历秋蹲了下去,著急地追问著她。   “秋,你是我的,我的……你不能留在这里,不能……”月川蝶把头埋到他的肩上,脸色一片苍白。   历秋莫明所以,可是月川红叶的脸色却变了。   他看著历秋,回想起月川蝶这几天怪异的言行,越想,越觉得不对。   “蝶。”月川红叶开了口,语气带著试探的味道:“他是谁?”   月川蝶倒抽了一口凉气。   “蝶!”月川红叶冲了过来,一把拉起了月川蝶,强迫她看著自己:“你说,这个人是谁?”他手指指著的,是历秋。   “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月川蝶大声地叫嚷起来:“他不是的,不是的,他是我的秋,是我的!”   “啪!”的一声,月川蝶的尖叫嘎然而止。   她的脸上,浮现了鲜红的掌印。   “月川蝶!”月川红叶面无表情地看著她:“你给我好好地回答,他到底是谁?”   “他不是……”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做?”月川红叶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怒火:“我说你为什么叫自己韩赤蝶,我说你为什么求我不要把他找来。原来……”   “月川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历秋抓住了他拉在月川蝶领口的手:“快放开她,你把她吓坏了!”   “你……”月川红叶转过头来看著他,脸上的神情古怪到了极点:“你怎么会……”   “哥哥,他是我的未婚夫,他对我很好,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是你唯一的妹妹,你帮帮我好不好?”月川蝶侧著头,被咬破的嘴角流出了血来:“他答应过我的,他说,他愿意用来交换的。我只要他,我只要他啊!”   “你胡说些什么!你是月川蝶!月川蝶!”月川红叶粗鲁地摇晃著她:“你醒一醒好不好!”   “谁是谁?谁不是谁?”月川蝶把脸转了过来,她的眼睛里一片空洞:“我只知道,他是秋,我的秋!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爱上我,只爱著我的秋!”   “我不能容许这样,你太过份了,我要告诉……”   “赤蝶!”发觉不太对劲的历秋刚想伸出手把她抢到自己的怀里,却意外地看见了一抹冷光。   冰冷的光!   没有人能预见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月川红叶松开了手,转而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淌出来,连他自己都一脸的不愿相信。   尖锐的水果刀从颤抖的手心里滑落下来,落到了走廊的木质地板上,发出了夸张的声音。   历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扶住了月川红叶软倒的身体,把他平放到了地上,并用力摁住了伤口。   “赤蝶,叫救护车!”他担忧地看著月川红叶迅速失去血色的脸庞,知道这一刀有可能刺中了要害。   “哥哥……”月川蝶也吓呆了,她木然地看著流淌到地上的鲜血,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不是要……”   “赤蝶!你先别怕!快找人来啊!”   “蝶……”地上的月川红叶依然意识清醒:“你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这时,正好有佣人经过,看见这血淋淋的场面立刻尖叫起来,手上的东西打了一地。   “啊──!”月川蝶也跟著尖叫起来,拔腿往外面跑去。历秋一把拉过了那个吓坏了的佣人,把他的手摁到了伤口上。   “用力摁住!”他交待著:“我会找人来的!”   说完,他也跟著跑了出去。   留下了那个可怜的,被拉来当成止血绷带的人……   “赤蝶!赤蝶!”在路上找到人叫救护车后,历秋追著月川蝶一直到了大门。他也顾不上满手满身的鲜血,只是怕月川蝶会有什么意外。   “你停下来啊!”他在月川蝶身后大声地叫著。   月川蝶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还是一个劲地往前跑著。   门口站著不少的人,月川蝶用力推开他们,跑出了门口。   历秋也跑了过来。   他跑得太匆忙,也没有注意到门口那被人遮住的门槛。等他发现,想要提脚跨过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被绊住而失去平衡的他,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稳定自己的重心。倒是被他抓住了……他以为自己就要摔下台阶的那一刻,他的手本能地抓住了身边最近的东西。   已经跑下台阶的月川蝶突然停了下来。   膝盖跪在了门槛上,他等于是半趴到了那个东西上面。那温热柔软的触觉告诉他,这可能并不是什么“东西”……他仰起头,先看见的是闪亮的头发……长长的泛著美丽光泽的黑发,轻柔地落到了他的脸上。   微微向上挑起的眼角,飞扬的眉毛。   然后,是一双眼睛,像是蕴藏了太多东西的眼睛……   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这是一个俊美多情的男人。   ……不,也许是冰冷无情的男人……   ……这双眼睛,这种气息,这种无情的……   为什么会觉得……   “秋!”   轻轻地一声,把他这几秒的恍惚一扫而空。   他转过头,看见月川蝶站立在台阶下,脸色死白地看著自己。   眼泪,从那双充满了恐惧和空洞的眼睛里滑落了下来。   她一步一步地往后倒退。   他急忙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往台阶下跑去。   “赤蝶!”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月川蝶。   “赤蝶?”他听见自己的身后有人重复著这个名字。“韩赤蝶?”   然后,他看见赤蝶像是被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吓到了一样,整个人往后飞快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几步让她退出了路边的停车线,退到了行车道上。   “赤蝶!”历秋追了过去,想要把她从行车道上拉回来。   可惜,他的动作还不够快。下一刻,有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以及撞击声。他眼睁睁地看著月川蝶被一辆开过的车撞飞了出去。   “赤蝶!”他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把抱起被撞出好几米远的月川蝶。   月川蝶的额头被撞出了很长的口子,鲜血直涌出来,立刻顺著她苍白的脸流淌了下来,看起来那么地触目惊心。   “秋……”她颤抖著嘴唇,叫著他的名字。   “赤蝶,你觉得怎么样?”他把月川蝶轻盈的身体抱了起来,搂到了怀里,眼睛里掩饰不住地慌张:“救护车就要来了,你坚持一下!”   救护车的声音正远远地传了过来。   “秋,你是我的,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月川蝶像是有些不清醒地说:“要留在我身边……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什么都愿意的……”   “我就在这里啊!”历秋用衣袖帮她擦拭著脸上的血水:“我哪里也不会去的,你忘了,我们就要结婚了啊!”   月川蝶虚弱地朝他微笑:“秋,要结婚了吗?你会娶我的对不对?”   “是,我会娶你的,一定!”历秋对她保证。   救护车到了,很快地,伤者们被简单包扎后抬上了车。   临上车前,历秋回头看了一眼。   门边,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踪影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月川医院   历秋疲惫地坐在病床前,揉著隐隐作痛的额角。昨天开始,他就没有闭过眼睛。   月川蝶虽然没有想象中伤得那么严重,但是被刺中内脏而大量失血的月川红叶还在抢救。   他看著月川蝶惨白荏弱的模样,还是没有办法把她和那个时候用刀刺向兄长的样子联系起来。   他所认识的赤蝶,是一个善良温顺的女孩子,她为什么会那么做,直到现在依旧困扰著历秋。   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靠到了椅背上。   脑海中闪过了在月川家门前,赤蝶被车撞飞出去的那一幕。然后,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男人,长长的头发,上挑的眼睛,带著一丝漠然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约约泛起了酸涩的味道。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那么陌生,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的人……   “秋……”   他飞快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病床上的月川蝶已经醒转,正看著自己。   “赤蝶!”历秋俯首到她身边,微笑著说:“你醒了?”   “秋。”月川蝶看著他,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别哭啊!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历秋安慰著她:“你渴不渴?我拿点水给你。”   “哥哥……”   “没事了,很快就会好了,你不要担心。”   “秋……我好害怕……”   “别怕啊!我在这里呢!”历秋温柔地笑著,用手指梳理她凌乱的头发。看见她这么惊慌,越发不忍心起来。   “你感觉好些了吗?”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历秋吓了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在房间的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上站了另一个穿白色医生袍的男人。   阳光照在那人称得上可爱的脸上,看起来亲切又无害。   可这个人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舒医生。”床上的月川蝶怯怯地喊了一声。   那个男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脸长得可爱,人也不算很高,乍一看就像是个十八九岁高中生。   历秋却注意到,他的胸前的名牌上写著“院长”的字样。   这说明,这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男人,是这间医院的院长。   “历先生。”他没有走到床边去看月川蝶,反而在历秋面前停了下来。“你好,我是舒煜,这间医院的负责人。”   “你好。”历秋点点头,握上了他伸出来的手。   “这是……”舒煜的眼光落到了他的手腕上。   “啊!”历秋这才发现自己袖口的扣子松开了:“我几年前出了车祸,那个时候受的伤。”   “伤得很深啊!”舒煜看著他手腕上那几条很严重的伤疤。   “左手几乎是断了,不过接得还算成功,只是不太能用力。”觉得舒煜一直拉著自己的手有些奇怪,不过别人不肯放手他也没什么办法。   “是吗?”舒煜的视线抬高,历秋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和发色一样都是淡褐色的,近乎透明的淡褐色眼珠,偏偏让人觉得极为深邃。“历先生,你是不是曾经接受过……”   “舒医生!”月川蝶叫了一声,打断了舒煜的问题。   “月川小姐。”舒煜转过头,笑著问:“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舒医生,我哥哥……”   “月川先生啊!”舒煜笑容不变地回答她:“那一刀正好刺在他的肝脏上面,要是再晚一两分钟送来,他就要完蛋了。”   月川蝶的脸更加阴郁了起来。   历秋知道她这是在自责,连忙拉起她的手说:“没关系的,你哥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舒煜笑吟吟地说著:“我会尽力救治月川先生的,不过……情况的确不太乐观,要是他最后醒不过来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历秋沉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月川小姐你,受的只是外伤,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月川蝶猛地撑著床坐了起来。   “不,我不要出院!”她有些激动地说:“我不要回去!”   “这个……恐怕不行呢!”舒煜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刚才月川家派人通知我,要尽快把你送回去,这是君先生的意思。”   在“君先生”这三个字上面,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赤蝶,你怎么了?”历秋连忙扶住看起来就要晕过去的月川蝶。   “不要……不要回去……”月川蝶喃喃地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什么的,你不要害怕啊!”历秋安抚完她,回头看向舒煜:“舒医生,那个君先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这么快要让赤蝶出院呢?   “很抱歉,历先生。”舒煜耸了耸肩,一脸无奈:“这是月川家的家事,我不太方便告诉你。”   “那他在哪儿,我去跟他说。”   “他就在……”   “秋!”月川蝶的声音传来。   “赤蝶,你躺一会吧!”历秋微笑著说:“我去跟那个人说说,让你在医院里多住几天。”   “不行,你不能去!”月川蝶的脸色虽然还是十分难看,不过她的眼神清醒起来:“我会回去的,我一个人回去。”   “什么?”历秋惊讶地问。   “秋!你离开京都好不好?”   历秋完全怔住了。   “为什么,赤蝶?”历秋看著她的眼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可是你可以告诉我啊!在这个时候,你要我离开你的身边,这怎么行?”   “不是的,秋,你不明白。”月川蝶咬著下唇:“君……那个人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事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   她回望著历秋,神情里有一丝畏缩。   “赤蝶。”历秋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信任我?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啊!”   “秋……”月川蝶低下了头。   “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是不会走的。”历秋郑重地下了决定。   说完,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决定与之相守一生的人为什么会隐瞒他这么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觉得眼前相识了这么久的人很陌生?   和她真正的名字一样……   陌生地……就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半夜。   历秋睡不著。   他辗转反侧了很久,最终还是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走到庭院里发呆。   让他困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今天上午,他们就回到了月川家。   刚进门,赤蝶就被人找去,说是“君先生”要单独见她。   她走的时候脸色真的很差,就像随时随地要晕倒一样,这让历秋很担心。等了很久,她才回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她居然心情好起来了,还拉著他不停地笑著。虽然可能形容得不太恰当,可赤蝶前后的分别就像是死刑犯上刑场然后突然被赦免了一样……   每每想问出口的问题,一看见她忽然就惊慌失措的模样,也只能努力咽回去了。   历秋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这几天的遭遇实在让他的神经倍受考验。   这时,吹来了一阵和风,月光下,樱花像飞雪一样飘洒下来。   眼前美丽的景色,让他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他才体会到了为什么日本人这么喜欢在月下赏樱。   他闭上了眼睛,微仰起了头,四周有一种淡淡的气息让他觉得怀念起来。   听说,人的嗅觉是最容易引发回忆的,难道说,在什么时候,也这样做过吗?   在半夜里,像个傻瓜一样站在樱花树下,对著天空发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怀忧……”   当历秋的耳朵里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息已经环抱住了他。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被人从身后拥在了怀里。长长的头发落在了自己的肩上,那长长的黑发在月光下闪烁著美丽的光泽。   那个人紧紧地抱著他,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他都能够感觉到那人急促的心跳和凌乱的气息。   历秋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突然之间发不出声音。   “怀忧……”那个人轻声地喊著这个像是名字的词语。“怀忧……”   怀忧……怀忧……怀忧……   这样的字句在他的听觉里翻腾起来。   一阵刺痛涌上历秋的脑际,他一阵晕眩,双脚一软,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幸亏身后的那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他才没有真正摔倒。   “是谁?”历秋转过头,一脸疑惑地问:“你是谁?”   那个人,则在看见他脸的第一刻,就松开了手,退后了几步。   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迷惑,最后变成了阴郁。   这个抱住他的,不就是那天在大门前自己撞到的那个人?   这阵头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这个时候,居然一点也不痛了……   历秋站稳了以后,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举止怪异的男人。   “请问……”   “离尘。”   “秋!”   就在历秋想要开口询问他的时候,身旁同时传来了两个不同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见了赤蝶,还有……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一个……英俊又年轻的男人……   和身边这个男人神秘魅惑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是宛如带著光芒的美貌,只是看著……   “呜!”历秋捂住额头,觉得那疼痛又跑了回来。   “秋!”月川蝶跑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我不太舒服。”他半低著头,脸上一片惨白。   “那我们回去吧!”月川蝶的脸色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等一下。”看见月川蝶要扶著历秋离开,被叫做离尘,也就是先前抱住历秋的那个人皱著眉问:“他是谁?”   “他是……我的未婚夫……”月川蝶像是很怕这个人,带著一丝颤音回答。   “赤蝶。”历秋靠在她的肩上,觉得痛得就要晕过去了。“我头好痛……”   “怎么了?”那个和月川蝶一起来的男人走了过来,关切地看著他:“还是找医生吧!”   “不用了!”月川蝶的声音拔高。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轻声补充著:“他过一阵就会好的……”   这个时候的历秋,已经有些意识不清起来,他半睁开眼睛,眼前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孔像尖针一样刺进了他的眼底。   “你是谁……”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离开了月川蝶的扶持,把那张脸拉到自己的面前:“你……”   “我叫怀忧……”那人被他狂乱的模样吓坏了,开口回答了他。   “不是!”历秋猛然一震,几乎是无意识地说著:“不是的……”   “秋!”月川蝶拉住他的手臂:“你说什么呢!”   “好痛!”因为他的用力,那人轻呼了一声。   历秋觉得手腕一紧,被一股力道硬生生拉扯到了一边。抬起头,他看见了一双阴郁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那双眼睛的主人这样问著他,带著冰冷的怒火。   “不要!”月川蝶恳求似的说著:“他只是病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真的……没有了……一切……”历秋的脸上,却带著笑容:“南柯一梦……南柯一梦……”   那笑容,竟是凄然的,惨烈的,绝望的……   “你醒一醒啊!”月川蝶一把抱住了他:“秋,你别这样啊!”   “南柯一梦……南柯一梦……”他嘴里喃喃念著:“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醒了过来……”   他的眼神那么地空洞,他张著这空洞的双眼慢慢地往后仰倒。   没有落一滴的眼泪……   “你醒了吗?”   历秋张开眼睛,先是看见天花板上反射著的粼粼水光。侧过头,看见了一张有著淡褐色眼睛的可爱面孔。   “我……”他觉得自己声音沙哑地不象话。“这是……”   “你发高烧,挺严重的。”舒煜笑著说:“可把我们的大小姐吓坏了,半夜里硬是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   “赤蝶……”他清了清喉咙:“啊!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过你身体真的不太好,什么时候到医院里做个全身检查吧!”舒煜把用具收进包里。“你是不是一直有失眠的毛病?”   “自从几年以前出了车祸以后,我是一直睡不太著。”他试著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微笑著说:“察不出什么毛病,只能靠安眠药。不过,最近医生说我可能有了药物依赖,所以,我试著在戒掉。”   “也不是办法啊!”舒煜帮他在后面垫了几个枕头:“什么时候帮你做个脑部扫描,看看找不找得到原因。”   “赤蝶她……”   “你睡了两天了,她身体也不太好,可还坚持要守著,刚刚才被我赶去休息了。”   历秋点了点头。   “历先生。”舒煜站在床头,看著他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前天晚上最后晕倒以前的事。”   “晕倒……我记得我的头很痛,然后赤蝶就过来扶我。”历秋回忆著:“后来……我就晕倒了吧!”   “嗯!”舒煜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   “不,没什么。”舒煜笑著回答:“我只是问问。”   “舒医生。”门口出现了一个穿著和服的女佣人:“君先生找你。”   “好的,我这就过去。”他转头对历秋说:“太上皇召见,我要去一下。”   “舒医生。”看见他要走,历秋喊住了他:“这位君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咦?你们不是见过了吗?”舒煜惊讶地反问。   “见过?没有啊!”   “怎么可能,前天你在庭院里晕倒,他不是也在场的吗?”   历秋一愕。   “那个长头发的怪人,就是君先生?”他吃惊地问。   “不然呢?”舒煜苦笑著:“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想娶大小姐的话,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位太上皇。在这里,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人啊……是个可怕的恶魔。”舒煜一本正经地说:“幸亏他还不想毁灭世界,你和我才可以活得好好的。”   留下目瞪口呆的历秋,舒煜好心情地笑著晃了出去。   历秋低下了头,不经意地看见了自己左手腕上的伤口。这些年以来,他恐怕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这个伤口。伤口丑陋狰狞地盘踞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他看得都出了神。他似乎能够回想起那时鲜血不停地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去的感觉。鲜血和生命……一起流淌出去,慢慢地消失…… “秋!”他猛地回过神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月川蝶。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月川蝶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整个人抖个不停。   他这才感觉到了疼痛。   他慢慢地低下了头,看著左手腕上被浅浅划破的皮肤,还有……右手里握著的刀……   那把刀,原本放在床头的水果篮里的刀,在他的手心里闪动著诡异的寒光……   舒煜晃到了“君先生”的面前。   “君先生。”舒煜笑嘻嘻地打著招呼:“你找我啊!”   “坐吧!”君先生坐在窗边,看著窗外。   舒煜顺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个在池塘边喂鱼的身影。   还是一刻都不肯离开呢!   “红叶怎么样了?”君先生冷淡地问。   “死不了,不过也醒不过来。”舒煜耸了耸肩。   “为什么月川蝶要杀他?”   “那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不过,让我猜的话,应该是由于大少爷不肯让大小姐嫁给那个男人。我就说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可怕的!”说到后来,简直是唉声叹气:“好可怜的大少爷!”   “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舒煜惊讶地看到君先生居然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历先生?他暂时没什么事了。”惊讶归惊讶,他还是飞快地回答了。   “什么叫暂时?”   “他的长年失眠,身体和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所以很容易生病。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受过很严重的创伤,所以有了这种后遗症。”   “我看过红叶对这个人的调查,他太普通了,红叶觉得他配不上月川蝶。”君先生把头转向了窗外。   “普通吗?我觉得不是啊!”舒煜歪过头:“这个人……初看起来倒是很普通。不过,时间长了以后,我觉得这个人很特别。怎么说呢……他看著我微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妒忌起大小姐来了。”   “微笑……”   “刚刚他醒过来的时候,朝我微笑啊!我就觉得,要是能让他永远只对我一个人这么笑的话,要我做什么都愿意。”舒煜笑容不变,目光深邃起来:“我想,如果我是大小姐,要我为了这个人捅大少爷一刀,我也是愿意的。”   君先生没有接话。   “我当然是说笑的。”倒是舒煜转眼间哈哈大笑起来:“我可不想被横著抬出去。”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君先生开口问他:“有一样东西,你觉得哪怕豁出命去也要得到的东西。可是,等你千辛万苦得到了,心里却开始空落落的。”   “我常常这样啊!”舒煜顺著他的目光看了出去。“人类的本性就是这样的。”   “我本以为失而复得……也许是那一觉睡得太久,我都忘了那种心情是什么样的了……那种如痴如狂,可以舍弃一切来求取的……”君先生闭上了眼睛:“我还记得,他手心的温度,他枕在我腿上说话的神情,他喊我名字时的语调……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可是,我记得,却找不到了……”   “那么,是什么让你想到了这些呢?”   君先生把头靠到了窗框上:“今天早上,我坐在这里。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又找到了那种心情,许多年前,他应该也是坐在这里。那个时候的他,在想些什么呢?他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我?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他一直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在……”   “他是在啊!”舒煜看著那个越走越近的身影。   “离尘,你睡著了吗?”君先生睁开眼睛,看见眼前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怀忧……”他伸出手,把那张笑容揽到了自己的怀中。   “怎么了?”被揽到怀里的人惊讶地问。   “这一次,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君先生笑著,把他抱得更紧……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赤蝶,我不知道为什么……”历秋看著手腕上缠好的绷带。   “没什么!”月川蝶把剩下的绷带卷好,放回了急救箱:“我知道,你只是不小心嘛!”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几天,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他抬头看向四周:“自从我来到这里开始,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你只是太累了。”   “赤蝶,你看著我。”他拉住月川蝶的手:“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呢?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的事都不对了?”   “秋……”   “赤蝶,我可以不在意,我可以告诉自己你有苦衷。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   “秋……你不觉得吗?这座房子就像个监牢。这里,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思念……”月川蝶深深地看著他:“你没有感觉到吗?这里每一寸的土地,每一块砖瓦,写满了对已经结束的过去恋恋不忘的痕迹。我们继续待在这里面,就像被迫沉浸在痛苦里面,令人窒息。它时时刻刻提醒著我,我没有办法完全擦掉那种痕迹,永远也没有办法……”   “你指的是什么?”历秋并没有听懂。   “我本来以为,没有办法能够让他回来了。可是他偏偏又回来了。”   月川蝶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那个人是魔鬼,他会带走所有的东西。所有的努力……就要被他毁掉了。”   “赤蝶,你在说些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呢?”   “他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他不知道他完全找错了方向。所以,他再也没有权力对我说不可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不是他的,终究不会属于他的。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能告诉他了……”   “赤蝶,你这么说,我越听越糊涂了,‘他’是谁啊?是你哥哥吗?”   “对不起,秋。”她把头枕到历秋的肩上:“我做了一件很过份很过份的事,我生生世世都会觉得内疚。可是我不后悔,我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   历秋听到这里,虽然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月川蝶的语气,却让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明明是温暖的春天,却像是有一阵寒风吹过他的心头。   “赤蝶,我没什么事了。我是失眠得太久,可能过份疲劳,才会有点反常。”他努力地赶走了盘旋在心头的不安,微笑著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很紧张,等你哥哥醒过来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不再回来了好不好?不论你叫什么名字,月川还是赤蝶,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地生活。”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说完了这番话后,月川蝶出乎意料地沉默著。   没有激动,没有雀跃,月川蝶只是沉默著。   “可以吗?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我们还回得去吗?”过了很久,月川蝶还是枕在他的肩上,轻声地问他:“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当然了,我是为你而来的,当然会和你一起离开。”历秋说著,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到了自己绑著绷带的手腕。   “嗯!”月川蝶轻声地应了。   火光在夜空里燃烧,脚下是满地的白骨。   他一个人,冲进了尽头处金壁辉煌的大殿……   有人,在静静地等待著他,静静地……   温热的指尖碰触到了他的脸庞。   “离尘。”   他低头看著自己怀中的人。   “你看著我。”怀里的人半仰著头:“你看清了吗?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你还会认得我吗?你爱的,究竟是谁呢?”   他觉得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一时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我只是……”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话尾结束在叹息之中。   这一刻,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   他见到的,最后的那一面,那种表情依旧维持在了他所深爱的这个人的脸上。   平静的,无奈的,带著留恋却又不得不舍弃的……   就如同……已准备好了诀别……   “不!”他醒了过来,一身的冷汗。   回应他的,是在月光下一片清冷的房间。   是在做梦……   这个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的梦,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做的梦……   手脚一片冰凉,但脸庞上那种温暖的感觉却像是真真实实存在著一样。   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怀忧……”他低下了头,手滑落下来,长及腰后的黑发披落到他的胸前。   风从窗外涌进,发丝贴著他的脸庞飞扬起来。   一片异样的冰冷让他一怔,右耳后的那一撮,就像被浸到过水中似的。   下了床,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拉开了隔壁的那一扇房门。   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却没有人在。   他转身出来,沿著回廊一路匆忙地寻找著。   “怀忧!”在转角,他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正回转著头,像是在看些什么。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把抱住了。   “离尘?”那个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你怎么了?”   “怀忧,你去哪儿了?”他低下头,有些慌张地问。   “我睡不著,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那人把手里的书拿给他看。   “你刚才……没有来过我的房间吗?”   “你的房间?没有啊!”那人有些惊讶地说:“怎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刚才就在我的房间里。”他放开了手,摸过了自己右耳后的头发,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我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哭泣著。但是我醒过来,却不见了你。”   那人微笑著伸出了手,想要碰触他的头发。   他退了一步,自然而然地避开了。   一时间,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我也许真的是做了个梦。”他侧过头,有些不自然地说:“那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去睡吧!”   语气里,甚至是带著些冷淡的。   这是第一次。   从两人认识起开始,他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眼前的人说话。   “离尘。”在他转身的时候,那人开口喊他。   他没有回头,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黑色长发和丝绸的睡衣随著他的脚步在他的身后飞扬摇曳。   不过片刻,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这也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背对著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正彦。”被留在回廊里的人喊道。   “藤原先生。”话音刚落,阴影里就走出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   “看到有人从他房里出来吗?”藤原俊美的脸上没有了刚才那种温和的笑容,眼神也从清澈转变成了深沉。   “没有。”   “你确定?”   “是的!”那个灰衣男人回答:“我能保证。”   藤原回过头,他看著的是自己刚刚走来的方向。   “不对劲。”藤原像是在自言自语:“很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打开了灯。   这房间……   房里的一切,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眼角像是闪过了什么光亮,他停下了环视的目光。   有一条细细的红绳从床沿下显露出来,和地板的颜色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他走了过去,弯腰拣了起来。   柔和的暖色灯光里,红绳的另一端,白色的玉石闪烁著晶莹的光亮。   缠绕的花枝里,刻著优美的古篆。   ……君莫离尘……   历秋站在朱红色的小桥上,看著水面。   “秋!”   池塘里,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面下悠闲地游动著。   “秋!”   他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看著自己一脸木然的神情……   “秋!”   “啊!”直到被摇晃了几下,他才像是惊醒了过来。   转过头,他看见了月川蝶担忧的神情。   “赤蝶。”他发觉自己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些僵硬,有些笑不出来。只能勉勉强强地扯动了嘴角:“怎么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月川蝶拉著他的手,被他冰冷的体温吓得脸色苍白:“我去找舒医生过来好不好?”   “不,我很好。”历秋被她像是带著高热的手掌握得很不舒服,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要去麻烦舒医生了。”   “秋……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月川蝶带著请求的目光看著他:“到市区,郊外,随便去哪里。”   “出去走走?”历秋皱起了眉:“可是,不是说不让你出门吗?”   “没关系的,我们只是出去散散心。”月川蝶急切地说。   “那也好,我最近没怎么出门呢!”历秋笑了:“今天晚上是夏至吧!大纳言大人不是总要在夏宴上跳他那可笑的……”   说到这里,突然之间,笑容僵在了他的脸上。   月川蝶呆呆地看著他。   “我说了什么?”他清醒的目光开始混乱起来:“赤蝶,我刚刚在说什么?”   “不,你什么都没说。”月川蝶飞快地回答。   “不是,我说了,我说的是……”他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冷汗一滴一滴地沁出了他的皮肤。   “不要想了,不要去想了!”月川蝶扶住他,让他靠到了自己的肩上。   她的脸色几乎和历秋一样难看,她不断地机械式地重复著这句话。   “赤蝶……”历秋喊著她的名字,紧紧地抓著她的手臂:“我的头……”   “这是怎么了?”这时,历秋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月川蝶抬起头,一脸的惊恐。   桥头,站著黑发飞扬的人影。   肩头一轻,历秋已经把头抬了起来。   月川蝶仰著头,看著历秋半垂下的眼帘里,那暗沈无光的眼神。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地问了:“你是谁呢?”   “我姓君。”君先生回答道:“我叫做……君离尘。”   “秋……”   “君……离尘……”历秋闭上了眼睛:“离尘……”   “秋!”月川蝶心慌意乱地伸出手,想要抱住他。   他睁开了眼睛,对月川蝶摇了摇头。   月川蝶咬著牙收回了双手,紧紧地交握在胸前。   历秋终于转过了身,暗淡的眼眸里映出了那个衣袂飞扬的身影。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人口中被念出来的那一个刹那,君离尘的心,没有来由地一阵紧缩。声音没有半点的相似,相比,这个人的声音要更加低沉一些。可是,当这个人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那种感觉,几乎就要让他以为……然后,这个人回头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暗淡到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那苍白到没有一分血色的脸庞。他看著,看著这个完全陌生的人,看著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离尘……”他听见那个人轻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有一抹温柔又飘忽的微笑在那个人的脸上绽放开来。等到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那只朝自己伸出来的手。但是,是冰冷的,没有他以为会有的那种温热。这只手怎么会这么冰冷?为什么这么冰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个人昏厥到他怀里的前一刻,君离尘听见了这样反反复复又断断续续的道歉。   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里落了出来,划过苍白的脸颊,落在了君离尘的指尖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炙热的疼痛从指尖开始,传进了君离尘的身体,竟然……隐隐地炙痛了他的心……   温热的手,轻柔地为浅睡著的她撩起了落到额前的碎发。   她猛地醒了过来,从双臂间抬起了头。   “赤蝶。”   在透过格窗的月光里,她看见了历秋温柔的笑容。   “秋。”她直起身子:“你醒了吗?”   “嗯!”历秋靠在床头:“你怎么睡在这里呢?”   “我这就去找舒医生过来。”月川蝶从床边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去。   “不用了。”他在身后轻柔地说著。   月川蝶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就这样怔怔地站在了那里。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了头。   她看见了历秋的眼睛。   这种清澈的眼神……   “秋……”   “赤蝶。”历秋对她说:“过来好吗?”   她站在原地,挪不开脚步。   “谢谢你,月川小姐。”历秋微笑著:“谢谢你还有当年的韩姑娘为我所做的一切。”   月川蝶只觉得脑子里“哄”地响了一声。   “你……”她脚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幸亏有你,我才能活著……”历秋低下了头,看著自己手腕上可怕的疤痕:“因为还活著,我才能……”   “对不起。”月川蝶把脸捂到了自己的掌心,泪水顺著指缝流淌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道歉。”历秋看著她,依旧微笑著:“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月川蝶看著他,眼睛里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过来这边好吗?”历秋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了过去,重新跪坐到了床边。   “你和她长得很像。”历秋用手指拭去了她不停流出的泪水。“不过,我记得韩姑娘是那么坚强的人,她可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过眼泪呢!”   “我可以叫你蝶吗?”历秋问她:“总是叫赤蝶不太好呢!”月川蝶点了点头。   “真的就像是南柯一梦,你和我一起困在了这个足以让人疯狂的梦里。”历秋摸过自己手腕上突起的疤痕。“不过,你不用再害怕了,我现在很清醒,我想我以后也会一直保持著这种清醒了。”   “……历先生……”   “还是叫我秋吧!”历秋看著她,目光里有著怜惜。   “我对你……我只是……”可是,就是那种怜惜绞痛了她的心。   “我能理解……”历秋紧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可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颤抖著吐出了梗塞在胸腔里的那口气。   “这里……一点都没有改变呢!”他看向窗外的庭院:“经过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   “秋……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她看著历秋,强忍著眼睛里不停地想要涌流出来的泪水:“你说过的,你是为我而来的,你会和我一起离开的。”   “不行啊!”历秋收回了目光,看著她惊慌哀求的表情:“你知道的,我不能……”   “可以的!还来得及!”月川蝶拉住他的手,环抱到了自己的胸前:“我知道你不会娶我了,你不娶我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了。”历秋收住了笑容:“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太多太多。”   “真的不行吗?真的不行吗?”月川蝶喃喃地问他:“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为什么我拼命地想要让你远离这一切,可最后还是我把你带回了这里?”   “韩姑娘对我说过,天命不能逆转。这一切,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那么……由我去告诉他,让我告诉他……”   “不行!你不能说!”历秋捧住她的脸,郑重地对她说:“你要答应我,你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那绝对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要做出这么残忍的决定呢!”月川蝶拼命地摇著头:“我不能答应!我不能答应!”   “蝶,我求求你!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历秋下了床铺,跪到了她的面前:“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可以的!说不定会有奇迹……”   “蝶,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了!那么微小的机会,我不能赌啊!”历秋闭上了眼睛,坐到了地上:“也许,我真的太优柔寡断,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残忍的人。没关系,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最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命运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能够得到想要的。当年,他要的是皇权霸业,现在,他要的……应该只有……‘君怀忧’……”   “可是,你就是……”   “不,我不是。我是历秋,只是历秋。”他摸上了自己的脸庞,摸过了自己的眉眼:“君怀忧,现在就在他的身边。那是命运对他作出的补偿,他终于能够和他爱著的君怀忧长相厮守在一起,这是多好的事啊!”   “不是的!那个人,他叫做藤原骏,他不是君怀忧!他只是长得和君怀忧很像的人,他不是真的……”   “蝶,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谁是谁?谁又不是谁?是醒著?还是在梦中?这些,你能够分辨吗?”历秋笑了,凄惨苦涩:“也许在你的心里,他不是真的。可是,我就是了吗?你应该明白,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他也许是因为我的存在才成为了‘君怀忧’,我又何尝不可能是为了让他成为‘君怀忧’而存在过呢?”   “这不值得!”月川蝶盯著他,大声地辩驳:“没有什么事值得这样的牺牲!”   “真的没有吗?那么,你们为我做的呢?为了我一个无理的请求,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预知过去与未来的能力。为了我,多少代韩家的女性背负了沉重的秘密。还是为了我,你亲手伤害了你的哥哥。我知道,是我让你们的心里,充满了烦恼和内疚。”   “不是的!要不是因为韩赤蝶,要不是她隐瞒了……”   “不对!她不是故意的,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选择沉默……”历秋把她搂到了怀里,对她说:“她和你一样,是个那么善良的人。我对她说,我愿意用一切和她交换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是甘愿的。只是,看来这一生,我是做不到了。她应该也知道,我是做不到的。可是,她还是答应了我,她为我做到了。你也是啊!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到最后也只是希望我能没有悲伤地生活下去。你所做的,是为了保护我。蝶,这些,我都知道!”   终于,埋首在他胸前的月川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够了,你们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历秋轻柔地摸著她的头发安慰著她:“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为我做任何的事,我不再是你生命里不可逃避的责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月川蝶哭泣著问。   “不为什么。”历秋空空洞洞地说:“只是上天和我开了一个劣拙的玩笑,它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什么是可能的。失去了再得到,转眼之间又要失去。所有的一切,终究化为了乌有……”   他们谈了会话,月川蝶的情绪看起来十分激动。   最后,月川蝶哭倒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摸著月川蝶的头发,低头安慰著她。   “历秋……”君离尘远远地看著,念著这个陌生的名字……   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他对月川蝶微笑的模样。   ……真的十分地陌生……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历秋坐在回廊上的椅子里,漠然地看著眼前安静的风景。   “历先生。”   他回过头,看见了君怀忧……   这张脸,就像当年的君怀忧年轻了十岁的模样,眉眼,轮廓,甚至是笑容……   以这种方式看见这张脸,让历秋觉得很不习惯。   “藤原先生。”他朝藤原骏点了点:“早啊!”   “听说历先生身体不太舒服,好些了吗?”   “我很好。”历秋生疏地说著。   他还是没有办法……以平和的心去面对这张脸,去面对这个人。   哪怕,他已经作出了决定,可是只要一看见这个人,一想到这个人才是真正要陪伴离尘一生的人……他的心,就像是被千万根针戳刺著……   他多么希望能够说出当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可是,他不能……除了沉默……   “历先生,你怎么了?”藤原骏看著他有些怪异的神情,惊讶地问:“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没什么,请坐吧!”历秋低下了头,避开了藤原骏带著探究的目光。藤原骏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最近这个家里还真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呢!”藤原骏看著眼前   这张苍白消瘦的脸:“历先生也觉得很古怪吧!”   “还好。”历秋握著自己的手腕,似乎是不经意地问:“藤原先生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吗?”   “不,只有三年。三年前我才搬进来的。”藤原骏笑著说:“居然会住在全日本赫赫有名的月川家,我到现在还是不太习惯,就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做梦一样……”历秋看著他   “要不是离尘他……啊!离尘你见过了吧!”   历秋轻轻点了点头。   “你大概想象不出来,我以前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人物。”藤原骏看著自己身上名贵的衣物,笑容里多了些自嘲:“我没有生在什么好人家,也没有多高的学历。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小混混罢了。我那个时候,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过上这种随心所欲,不需要为明天担心的生活。这一切,都因为我遇上了离尘……”   历秋沉默著,端起了一旁矮桌上的茶,没有喝,只是端在手里,温热著手掌。   “历先生,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历秋摇了摇头。   “我本来也是不相信的,可是现在……”藤原骏和他一起看著眼前安静的庭院:“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他脸上的那种表情。他说,我前世时是他的恋人,可是最后他痛苦地失去了我。当然了,有些是我学会了中文以后陆陆续续知道的。他不太愿意提起那些伤心的事,我却能体会到他失去爱人时的那种痛苦。”   “就算是前世,那些……都过去了……”历秋看著杯子里的茶水,平静地说。   “据说,在找到我之前的那些日子,他的意识和精神一直处在不稳定的状态里。我开始的时候也是怕得要死,还以为遇上了疯子。可是渐渐地,我开始明白,他对前世的恋人,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藤原骏深吸了口气:“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只有在虚构的故事里才会有的爱情。那么简单直接,没有半点虚假的情感,有谁能不为所动呢?然后,我开始对他描述的事情有了熟悉的感觉,我开始觉得自己就是他爱著的那个人……”   “嗑”的一声。   藤原骏听到了异样的声音,侧过头看著。   历秋的手上一片鲜血淋漓,玻璃的碎片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掌。   “历先生!”藤原骏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要跑来找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说这些?”历秋像是丝毫不觉得疼痛,把被捏碎的杯子放回到桌上。   “你没事吧!”藤原骏站了起来:“我去拿药箱,你等一下。”   “不用了,只是小伤。”历秋直视著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因为这两天我觉得不安……”藤原骏重新坐了下来,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不安:“我知道我是太鲁莽了,但这些事闷在心里,我觉得很不舒服。在这里,我又能和谁说话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我就觉得可以告诉你任何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历秋摊开左手,看著那些扎进掌心的玻璃碎片,然后自己一片一片地从肉里拔出来。   “离尘他……有些不对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藤原骏看他不为所动地做这种看起来就非常痛的动作,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寒气冒了上来:“他这两天好像心事重重,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还有问的问题都很古怪。我看见……他这两天,总对著一块玉发呆……啊!历先生,你怎么了!”   历秋反射性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白色的衣领立刻变得血迹斑斑。   “我还是去找人来。”藤原骏后退了两步,有些被他吓到了。   “等一下。”历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还没有说完,他到底问了你什么奇怪的问题?” “你在流血。”藤原骏看著他一直在流淌出鲜血的手:“还是处理一下……” “他到底问了什么?”历秋看著他,著急地追问。   “他问我……是不是半夜里到过他的房间,还有,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很熟悉……”   “秋!”   他们看向走廊的那头,月川蝶跑了过来。   “你的手怎么流血了?”月川蝶握住他的手,看见那些大大小小交错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没事。”历秋放开了抓著的藤原骏。“只是不小心被杯子划破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月川蝶疑惑地看著藤原骏,不友善地问:“谁允许你来这里的?你做了什么?”   “蝶,别这样,藤原先生只是过来和我聊聊天。”   “只是聊天就让你这样了,要是……”   “蝶!”历秋提高声音打断了她:“你在说什么呢!”   月川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房间。   “那我还是先走了。”藤原骏觉得很是尴尬。   “藤原先生……你爱他吗?你是不是爱著他呢?”在他转过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历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从我出生开始,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对我这样珍惜,把我当作最重要的人……我想,没有人能够对这样的感情无动于衷……”   “如果你觉得痛苦,为什么一定要用伤害自己来表达呢?”月川蝶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历秋收回了目光,看著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心。月川蝶叹了口气,跪坐到他的面前,打开药箱为他清理伤口。他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消毒药水碰到伤口的刺痛,麻木地看著月川蝶稍嫌粗鲁的动作。   “你准备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呢?”月川蝶低著头,闷声地说:“难道,真的要到无法挽回的时候……”   “已经无法挽回了。”历秋声音那么平静:“从来没有什么可以挽回。”   月川蝶的眼泪一点一点滴落下来。   “不要哭了,你不是很喜欢笑的吗?最近怎么像是用水做的,一直在我面前流眼泪呢?”   “我笑不出来……”月川蝶擦掉了泪水,为他包好了绷带:“你为什么能够忍得住……”   “因为我哭不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历秋捂住自己的胸口:“我想哭,偏偏哭不出来……也许,在三年前,我就已经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到了应该哭的时候,也就没有了眼泪……”   “不是的!你只是……”   “我没能想到,像我这样的人,有一天会为爱情……发了疯……”历秋惨然地笑了一笑:“不但精神错乱,甚至,还做了我向来痛恨的蠢事……只是因为,我以为他死了……”   月川蝶的眼睛里,映出了历秋手腕上那些可怕的伤口。   “不能说是爱情,他对于我来说,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是骨血里的一部分了。只有死,才能够摆脱那种日日夜夜抽离骨血的痛苦……”   “秋,你不要这样……”   “我又能怎么样呢?”历秋看著她低垂的头,柔和地说:“这是命运的惩罚,我伤害他的,我亏欠他的,最终还是要我自己来弥补。可是,你不一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不要再沉迷在我的梦里。不要再把自己当成韩赤蝶了,我们都很清楚,你是月川蝶,只是月川蝶。”   “从懂事开始,我把那本手记看过了无数遍。包括每一个细节,包括她对你的思慕,那种完全没有希望的思慕,一样已经融到了我的骨血里。我知道我是为了帮她找到你,才被生下来的,你是我这一生一定要找到的那个人。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韩赤蝶。”她把头枕到历秋的膝盖上:“可是,我找到了你,才真正明白她为什么会对只见过两面的你念念不忘。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做的,我只是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哪怕……不是永远……”   “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历秋有些心痛地看著她:“可是,该醒过来了,蝶。”   “你要走了吗?”月川蝶闭上眼睛:“你还是要走了对不对?”   “那天晚上,我无意识里跑去了他的房间,被他拣到了那块玉。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怀疑了,我很了解他,要是我继续留下来,很快就会被他识破。”历秋说:“我也害怕自己的情不自禁会露出马脚,所以,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一定要走吗?”   “嗯!”历秋应了一声:“我该走了。”   “你要走了?”   “是的。”历秋点了点头:“月川先生的病情一直胶著,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起色的。说实话,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离开也没什么影响。”   “蝶小姐也一起吗?”为自己到了杯红酒的舒煜在吧台边插嘴。   “不,蝶她会留下来。”历秋看了看安安静静,端坐在他身边的月川蝶。“直到月川先生的病情有了结果为止。”   接下来,一片静默。   君离尘没有说话,藤原骏欲言又止,舒煜左右看著,月川蝶端坐不动。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明天一早就动身离开。”历秋笑了笑:“谢谢大家这么多天的照顾。”   “你的手怎么了?”君离尘开了口,却是问毫不相关的问题。   “啊!不小心被杯子划破了。”历秋把包著绷带的手往身侧挪了挪,用衣服遮掩起来。   “你好像一直不怎么小心。”   历秋含糊地点了点头。   “历先生,要不后天再走,明天和我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吧!”舒煜好心地建议著:“你一直失眠对身体的负担很重啊!”   “不用了,下次吧!”历秋摇头拒绝:“我已经打电话销假,后天就要回去工作了。”   “还是……”   “不用了。”月川蝶打断了舒煜的劝说:“秋的身体很好,用不著什么检查。”   被浇了冷水,舒煜只能扯扯嘴角不再多话。   然后,又一阵的静默。   “那么,就不打扰各位了,我回去收拾东西了。”历秋打破沉默,站了起来。   月川蝶也跟著站了起来。   “你认识这样东西吗?”君离尘突然朝他摊开了手掌。   掌心里,是一块白色的玉石。   舒煜是没什么反应,最多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罢了。藤原骏一脸愕然地盯著君离尘莫测高深的表情。月川蝶的脸上闪过惊慌,紧张地看著身边的历秋。   “这是……”历秋看起来有点惊讶,仔细看了以后,他摇了摇头:“很抱歉,我没什么印象……”   “是吗?”   “蝶,你见过吗?”历秋转过头,问著月川蝶。   意识到君离尘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脸上,月川蝶连忙收起了惊慌。   “没有。”她也摇头,反问:“君先生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没什么。”君离尘收拢手掌,不再多说什么。   历秋点了点头,和月川蝶一起走出了客厅。   “离尘。”藤原骏犹豫地问:“这块玉,和历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不,没什么。”君离尘握紧了手掌,站了起来。 “你……”在藤原骏还是没有问完的时候,君离尘已经走到了门边。他在门边停了下来。   “离尘……”紧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的藤原骏,轻声喊著他的名字。   他无意识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却是跟著月川蝶和历秋的背影,直到他们走远。   舒煜靠在吧台上,依旧一派悠闲地喝著自己的红酒。   这就要离开了,最后还是要离开……   他静静地站在君离尘的床前。   月光照射在君离尘并不安稳的睡脸上。   “离尘……”他梦呓似地低语,俯下身,指尖轻轻碰触著君离尘乌黑的长发:“我还以为,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的。”   本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滑落他的脸颊,滴落在君离尘的发间。   “离尘,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我也没有把你忘记,可是……”从再见的第一眼开始,他尘封的记忆就开始复苏。因为他的灵魂,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这个人完全遗忘。“你所记得的君怀忧已经死了,在很久以前,在皇宫里,服下了毒酒。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应该在那个时候结束了啊!”   他的指尖滑过君离尘的眉峰,抚平那深深的褶皱,心又纠结到了一起。   他哪里割舍得下?哪里割舍得下啊!   “对不起,离尘。我撒了慌,当年,我并不是那么想的,那一杯也不是什么毒酒。我只是……以为自己能够安排好一切。你不知道,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你原谅我,好吗?”   他把头埋在了君离尘的发间,无声地恸哭著……   我有多少年无法入眠,只是为了害怕在梦里见到说恨我的你。曾经发生过吗?那记忆里的一切……每一个白天的开始,我会觉得一切从来没有发生,只是一场遥远的梦。每一个夜晚的来临,那一句句的话语,一幕幕的场景,甚至那种印在骨髓里的痛苦,会开始侵蚀著我,让我再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于是,我只能告诉自己,我已经疯了,是疾病的折磨令我疯狂。   是我自己虚构了你这样的人物,虚构了自己一切的痛苦,来作为寻找死亡的借口。   哪怕我心里明白,那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谎话……   我总是感觉自己应该死去,跟随著京城里那场燃烧的大火,跟随著你一起埋葬在时间的那头……   只是因为,你不在了……   我还以为,我已经失去了你。偏偏,上天却还没有打算放过我这颗好不容易粉饰太平,千疮百孔的心……   我曾经以为,只有时间是不可逾越的距离。没想到,最终阻隔了我们的,却是无法开口诉说的痛苦。近在咫尺,却不能诉说……在决定沉默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在一刀一刀切割自己的灵魂。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让我这么近,这么近地看著你那么珍惜著他?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地就得到了本应是属于我的一切?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地抢走了你……为什么他居然能说,他感觉自己是你深爱的那人? 为什么……我不但不能反驳,还要强迫自己心存感激……我的心是多么怨恨这令人疯狂的命运,怨恨著这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恶作剧。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还能靠在你的身边,缠著你问天上的星宿。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还能躺在你的膝上,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哪怕只是能这样守在你的身边……   所以,你原谅我好不好?   就看在,我就要真正地……永远地失去你的份上……   他紧紧地贴著君离尘的长发,轻声地呜咽著……   温热的手掌碰触到他的脸颊,他的哭泣嘎然而止。   他抬起头,看见君离尘睁开了双眼。   他的心猛地一惊!   明明点了足够份量的昏睡香料,君离尘也没有服用过中和的药物,怎么可能会在天亮以前醒过来的?   “你……”君离尘吃力地说。   他这才发现,君离尘的目光没什么焦距,明显是处在很不清醒的状态里。   他迅速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怀忧……”君离尘用手肘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朝著眼前不甚清晰的身影喊道。   他僵立住了,指甲紧紧地掐进手心,雪白的绷带上渗出了新的血迹。   “不要走……”君离尘想站起来追赶,却发现自己四肢软绵绵地用不上力气。“……不要……”   他的齿根一阵紧咬,直到牙龈里流出了鲜血。   君离尘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摔到了床下。   他听见摔倒的声音,想要回头搀扶,也只能硬是忍了下来。   “怀忧……”君离尘拼命地想要撑起身体,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竭尽全力地喊道:“只要你敢……”   听到君离尘声色俱厉却十分微弱的叫喊,他猛地惊醒了过来。   君离尘只看见那个模糊的背影毫不理会他的警告,直走到墙边然后平空消失,一时急怒攻心。只觉得有一口气涌了上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天还没亮,历秋没有惊动任何人,拎著行李想要悄悄离开。   就要走到大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坐在门边笑容灿烂的舒煜。   他停下了脚步。   舒煜看起来就像知道他什么时候要走,专程在这里等著送他。   历秋的目光一沉。   他是临时决定提早离开,连机票也是刚刚才打电话改签好,舒煜当然不可能会知道的。   “舒医生,这么早就起来了?”他停了下来,礼貌地和舒煜打招呼。   “历先生不是更早?”舒煜晃了过来:“怎么这么早就走啊!我还以为是中午的飞机呢!”   “临时决定的。”历秋突然觉得,舒煜平时看起来可以说是可爱的笑容,居然有点危险的味道。“我已经改好航班,过三个小时就要登机了。”   “是吗?”舒煜撇了撇嘴:“这么急,连再见也不准备说了?”   “大家还在睡呢!我想还是算了。”他敷衍地说:“谢谢你特地出来送我。”   “其实,我这个人有个奇怪的嗜好呢!”舒煜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历秋怔住了。   “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好奇心旺盛。而且,如果被什么谜团困住了的话,哪怕是不吃饭睡觉,怎么也要弄个清楚明白。”   “是吗?”历秋有些防备起来。   “是啊!就像历先生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大的谜。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神秘也保守了最多秘密的人。”舒煜摸著光洁的下巴:   “说实话,我都好奇得快死掉了。”   “神秘?秘密?”历秋笑了笑:“舒医生这是在开玩笑吧!我这么普通的人,怎么会和什么神秘,秘密的事情扯上关系的?”   “我不觉得啊!你的身上,一定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才对。”舒煜挑起眉毛,笑得坏坏的:“而且,这些秘密和这个地方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吗?”   “舒医生最近压力太大了吧!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历秋看了一下手表:“我还要赶去机场,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下次有机会见面,我再好好地听你说这些好了。”   “你晚上失眠,总是一个人在花园里转悠,可转著转著居然会消失了。然后,又突然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冒出来。这些,不就很神秘吗?”舒煜侧著头,浅色的头发和可爱的脸蛋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在课堂上请教问题的学生,一点也不像是在刺探别人的隐私:“还有,你受过很复杂的深度催眠治疗,你自己知不知道呢?”   “这些和舒医生你没什么关系吧!”历秋淡淡地回答。   “只是我的职业病而已。”舒煜耸了耸肩:“因为失败可能会引起很严重的反效果,这种治疗方法一般是理论多过实例,一般是用暗示的方法影响病人的记忆和某种观念。而且,需要这种治疗的……”   “一般是精神分裂症的患者,或者有著严重自杀倾向的人。”历秋替他说完:“那么,舒医生觉得我是属于哪一种类型呢?”   “你应该有过很严重的自杀倾向吧!”舒煜的目光转到了他左手手腕的位置。   “既然你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历秋拉起衣袖,露出手腕上可怕的伤口:“是,我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精神分裂和自杀倾向。这些不是在车祸里受的伤,而是我不断割腕自杀留下来的。不过我运气实在很好,总能在最后一刻死里逃生。”   “原来你自己都知道?”舒煜有些惊讶地说:“知道得这么清楚又能够冷静面对的病人,倒是很少见的呢!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暗示,才会有这种效果的?”   “舒医生不是因为觉得我精神有问题,所以想要确认一下我是不是危险的吗?”历秋垂下眼帘:“现在你是决定让我离开呢?还是要找人来制服我呢?”   “啊!你误会了,我可从来没觉得你是危险的。”舒煜笑著:“我说了,我只是觉得好奇。我来过很多次了,也常常被这间大房子弄得晕头转向的。你明明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却像是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而且,你对于这个家庭的认识,显然不是陌生人会有的。你居然没有一点疑惑,这里真正能决定一切的人不姓月川而姓君这件事,就像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还有就是对于君先生身边的‘怀忧’,你装作毫不在意,可又总是用奇怪的目光……应该说是复杂到极点的目光看著他。我想,对一个陌生人来说,你的表现实在是太古怪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历秋皱起了眉头:“我再说一遍,不论是君离尘或者君怀忧,我的确和他们素不相识。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可是最好不要擅自冠上一些古怪的猜测。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如就把我当成一个精神病患者就好。”   说完,他绕过舒煜,朝大门走去。   “原来,‘怀忧’姓君啊!”   历秋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   “居然和君先生是同一个姓氏呢!这种姓氏在是十分少见的啊!”舒煜在他身后笑吟吟地说著:“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恐怕这座房子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吧!不知道君先生是不是知道的呢?”   历秋握紧了手掌。   真是言多必失!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回过头,看著舒煜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郑重地问:“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说了,我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舒煜弯了弯嘴角:“只要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就很满意了。”   “那你究竟在好奇些什么?”   “你……知道君先生和‘君怀忧’之间的事,知道得还很清楚,是吗?”   历秋看著他,很久才僵硬地点了下头。   “这就会让我更好奇了,你要知道,这位太上皇的来历可是整个月川家族最大的秘密啊!”舒煜走到他面前,一脸抑止不住的好奇:   “我能直接问,你究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你认为是什么关系呢?”这个人知道些什么?又能猜出多少呢?   “这才是一直困扰我最主要的一点,虽然我肯定你是知道,或者说认识君先生这个人的。可是君先生好像对你完全陌生,在这段时间之前,他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道你的存在。”舒煜露出伤脑筋的表情:“我本来猜想,你也许通过其他的方式,或者是从蝶小姐嘴里知道的。不过,这好像也不太现实,据我所知,君先生出现的时候,蝶小姐已经离家有一段时间了,这中间也没有和家里联系。”   “这和蝶没什么关系。”   “也不能说是完全无关吧!”舒煜提醒他:“我记得蝶小姐在医院里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强烈地要阻止你来月川家。还有,她第一次去见君先生的时候我也在场,她的反应很奇怪,她怕君先生,虽然君先生的确很可怕,不过外表上也不至于令人怕成那个样子。可是她看见藤原先生的时候的表情更加精彩,我想,藤原先生的外表虽然非常俊美,可是那显然不是主要的原因。她是听到君先生喊‘怀忧’的时候,才有的那种表情。就和你第一次看见藤原先生的时候,一样非常地微妙。”   “原来,那天晚上,你也在场。”这么说,他一直就在附近观察著。   “我最近也失眠呢!只是出来散步碰巧看到的,大家都太专心了,可能没有注意到我。”舒煜抓抓头发:“不过,我可以断言,蝶小姐知道的事并不是很多,比起你来差得很远。至少,你认识‘怀忧’的样子,而蝶小姐最多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你真的很有天份。”历秋冷冷地说:“不去写推理小说太浪费了。”   “还有一点就是……”舒煜也不在意他的讽刺:“那块玉,应该是你遗失的吧!”   历秋目光一凛:“为什么这么认为?”   “很简单,你在医院里陪著蝶小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的脖子在近期内受了擦伤,有一道浅浅的勒痕。接著我留意到造成勒痕的,是你脖子上系著的红绳,那种红绳的编织方法很特别。君先生拿出玉来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我没有在你身上真正看到过那块玉,不过,我还是认为,那块玉就是你遗失的。”舒煜越说越起劲,像是要让历秋的脸色更难看些才好:“君先生那么问,一定有他怀疑的理由。你否认那是你的,也一定是为了掩饰什么。也许应该说,那玉可能掉得很不是地方。”   “那也不能代表什么。”历秋笑了出来:“说到现在,你一直在说些毫无根据的猜测。结论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线索太少,我实在猜不出来。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急著走。”   “什么?这也算是结论?要我留在这里继续和你玩侦探游戏吗?”   “我是想说,你现在想走恐怕也已经有点晚了。”舒煜露出了有些狡猾的笑容。   历秋看了看手表,说:“还来得及。”   舒煜没有回答,只是笑著。   历秋皱起了眉。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身后传来。   “对不起,历先生。”一群黑西装在他身后停了下来:“君先生吩咐,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暂时不能离开月川家。”   “我要去赶飞机,而且,这件事君先生他知道的。”历秋不动声色地说。   “很抱歉,看来您只能更改行程了。”那为首的人对他说完,立刻转过头去看著舒煜:“舒医生,麻烦你跟我去看一下君先生。”   “怎么了?”   一问出口,看见那些人因为他急促的语气而露出惊讶,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皱著眉头,很是懊恼。   舒煜看了看比他抢先问出来的历秋,眼睛里满是兴味。刚刚还试图撇清关系,现在居然这么著急,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怎么了?”舒煜不著痕迹地重新问了一遍。   “君先生受了伤,麻烦你去看一下。”   “受伤?”他看了一眼历秋,发现一样是一脸的惊讶。   “是的!”   “好,我这就过去。”跟著走了两步,舒煜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说:“历先生,你和我一起去吧!”   历秋张开嘴,拒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办法吐出来。   他深吸了口气,最后,点了点头。   历秋站在门边,不敢置信地看著。   君离尘的房间里,像是刚刚结束了战争的战场,一片狼藉。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成了一地的残骸,间中夹杂著斑斑血迹。   君离尘坐在一张明显是被从其他地方搬来的沙发里,藤原骏站在他的身边,舒煜快步走过去给他处理腿上的伤。   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被扔在地上,君离尘的低沉闷哼在耳边响起,历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鲜血早就染红了沙发雪白的颜色,甚至在君离尘的脚边形成了一片浓稠的暗色。   那暗红的颜色刺痛了历秋的眼睛,察觉到了眼眶里就要成形的泪水,他转过头,死死地忍著。   君离尘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他的神情那样可怕。连站在他身边的藤原骏也是一脸的惶恐,显然没见过君离尘的这种表情。   “您这是在做什么?”舒煜捉狭的声音在说:“太无聊了,戳自己玩吗?”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君离尘问他,语气平稳。   “啊?”舒煜一边熟练地缠著绷带,一边留意了一下四周:“嗯……有种奇怪的香味……”   “你认为是什么?”   “嗯……香水吧!”舒煜回答,看见君离尘的脸沉了下来,他才急忙改口:“可能是一种香料……日本古代祭祀的时候,神官们会加一点进香炉里燃烧,会有让人心神安定的作用,加多了就能让人昏睡不醒,效果很好。”   “昏睡?”   “中和的方法很简单,有一种随处可见的艾草,只要在嘴里咬碎就不会受到影响了。”舒煜专业地提供著意见:“不过,这种香料的制法很复杂,以前一般只流传在神官们中间。就算现在,知道的人也不会很多。”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包扎,只是看似不经意地用眼角扫了一下站在门边的历秋。   君离尘终于注意到了僵直地站在那里的历秋。   “你……”君离尘眯起了眼睛。   “我……”历秋低下头,回避著他的视线:“我本来要离开的,可是被拦了下来。”   “你过来。”君离尘对他说。   他愕然地抬起头,惊讶地看著君离尘。   “我让你过来。”君离尘冷冷地重复著。   历秋看见了他眼里的坚持,放下了手里的行李,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了离他还有几步的地方,历秋停了下来。   “君先生……啊──!”话还没说完,就被惊呼代替。   君离尘伸出手,猛地把他拉了过来。他一个站立不稳,径直地被拉到了君离尘的怀里。君离尘把脸凑到了他颈边。   在君离尘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心跳都停了。直到君离尘松手放开他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心,连一次跳动也没有出现。   君离尘松开手。   而历秋受惊过度,滑坐到了地上。   他惊骇不已地抬起头,却看见藤原骏骤然大变的脸色。   “离尘……”藤原骏脸色灰白地问:“这是……”   “没什么。”君离尘的眼睛里竟似闪过了一丝失望:“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而已。”   历秋立刻明白了君离尘那么做的用意,他是想闻一闻自己身上有没有染上香料的味道。   幸亏刚才先冲洗过……   他低下头,却看见君离尘脚下的血迹。   一股翻腾的感觉涌了上来,他捂住嘴,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呕吐起来。   偏偏什么存货也没有的胃,只能让历秋一阵干呕,直到呕出了些绿色的胆汁,他才勉强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舒煜一把抓住了因为四肢无力就要倒下的他。   “我……”他颤巍巍地抬手拭了拭嘴角:“我怕血……”眼角看见舒煜手上的鲜血,他的胃又一阵紧缩。   连忙从口袋里找出了药,也不找水,仰头咽了下去。闭著眼睛等了一会,直到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完全消失。再睁开眼睛,他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盯著自己。他试著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多亏舒煜一直扶著他才没有跌倒。   “对不起。”他脸色惨白,看起来比受了伤的君离尘还要虚弱。 “你没事吧!”舒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最好还是回房休息一下。”他点了点头。   “等一下。”君离尘开了口:“昨天半夜,你在哪里?” “我……在自己的房间睡觉。” “是吗?”君离尘的目光锐利地盯著他的每一个反应。   “是的!”有人接口:“我可以证明。”   说话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月川蝶。   她走进来,从舒煜手上接过历秋。   “因为他今天一早就要走了,所以,我们昨晚一直在一起,直到他离开。”月川蝶一样淡定地和君离尘对望著。   君离尘动了动嘴唇,不明白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一阵紧缩。   他们一直在一起……一直……   “够了!都给我滚出去!”君离尘突然沉下声音。   “那么我们先走了。”月川蝶扶住历秋往外走去。   “好了,注意不要碰到水就好。”舒煜拍拍手,摆出大功告成的笑容:“我就不打扰你了。”   “对了!”临出门的时候舒煜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笑了:“君先生,原来还真有‘一叶障目’啊!”   也没等君离尘有什么反应,他转身晃走。   君离尘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离尘。”在他身边站著一直没有出声的藤原骏这时开了口。 “你还没出去?”君离尘没有回头看他:“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离尘。”藤原骏走到他的面前半蹲下来:“你这是怎么了?这两天……”君离尘看著眼前这张脸。   清雅俊美,就是他心中一直最最眷恋的容颜。一点都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经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变? 自己没有变,是因为“离恨天香”的缘故,可是怀忧他…… “出去!”他双眉一敛,语气间带著不耐。藤原骏被他严厉的声调吓了一跳。   “我心情不好。”看到那张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情,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算了,你还是不要理我,我自己待一会就会好的。”   藤原骏看了看他,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说什么了,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君离尘站了起来,脚上的伤口的抽痛传到了他的知觉里,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看著一片狼藉的室内,先缓步走回了床边,然后移向了对面的那道墙壁。他对著那面已经空无一物的白墙,仔仔细细地看著。和那种什么迷香没有关系,他就是知道昨晚有人来过这间屋子,那不是幻觉。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真的有人来过。   可是,人是怎么进来的?   他知道这间房间里有一条秘道通往屋外,那是当年那条泥鳅一样的家伙挖的。可是,那条秘道就在他的床下,没有可能是会从那里出来的。   他看向窗外,那是月川蝶扶持著历秋的身影。   那个背影……   历秋,这个叫历秋的人……   君离尘被自己脑子里离奇的想法吓到,怔在了当场。   “正彦。”藤原骏轻声地喊。   “藤原先生。”灰色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去查,把这个叫做历秋的人,再给我仔仔细细查上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的细节,哪怕再怎么微小。”藤原骏皱起了眉头:“我要知道不一样的,不要拿给月川红叶的那份来敷衍我。”   “是!”灰衣男人恭敬地点头答应。   “正彦……”藤原骏微微地低下了头:“依你看,这个历秋,他到底是谁?他怎么做到的,能让离尘……把我也放到了一边?”   “他一定知道一些藤原先生你不知道的事情。在这个月川家隐藏著的秘密,他应该是知道的。”   “什么?”藤原骏惊讶地追问:“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个人,知道我们一直不知道的事情。”灰衣男人回答:“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个人身上入手……”   “这个我自有主张。”藤原骏抬手制止了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昨天半夜,我看见他出现在庭园里。”   “庭园?不是在君离尘的房间?”   “很抱歉,我只是看见他急匆匆地从庭园走回自己的房间。”   “怎么会呢?”藤原骏皱著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藤原先生,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灰衣男人一板一眼地说:“风见先生让我转告你,他实在等得太久,他就要失去……”   “我知道了。”藤原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回去跟他说,我自有分寸。”   身后的灰色融入阴影。   藤原骏远远看著君离尘的房间,脸上一片复杂。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藤原骏警觉地睁开眼睛。   他房间角落的椅子被挪到了床边,椅子上,坐著一个人。   “历先生?”他惊讶地看著这张苍白的脸:“你怎么……”   他回头看看床头的电子钟,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真不好意思藤原先生,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历秋朝他微微一笑:“可是,有些事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找我?”藤原骏狐疑地看著他:“你有事找我?什么事?”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藤原先生你介意跟我来吗?”历秋站了起来。   藤原骏也站了起来,皱著眉问:“去哪里?”   “去没有人会听见我们说话的地方。”历秋转身走到墙边。   藤原骏跟了上去。   历秋蹲下身,在墙根轻轻一拉,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条细细长长的铁链来。   藤原骏目瞪口呆地看著整面墙壁毫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条深幽的地道来。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我会为你解答。”说完,历秋第一个走进窄窄的地道。   藤原骏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墙面在他的身后缓缓复原,整个房间寂静下来。   骤来的黑暗让藤原骏吓了一跳。   不过,立刻的,前方就有了微弱的光亮。   在柔和的光线里,他看见历秋的脸转了过来。   历秋的手里拿著一颗小孩拳头大的珠子,就是那颗珠子发出了朦朦胧胧的光亮。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历秋淡淡地说。   藤原骏点了点头,跟著他往下走去。   这条地道是由缓慢向下倾斜的台阶组成的,而且,越往下走,越是开阔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走了一会,藤原骏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座宅院,大约在一千多年以前,属于一位和你的姓氏相同的日本皇族。在修建这座房子的时候,正是日本局势最为动荡的时刻。所以这家的主人为了种种的原因,找来当时最好的工匠,在这座宅院下面,挖了复杂的地道,作为避难和出逃所用。”历秋一边走著一边解释:“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这座房子完工之后,所有的工匠和监工的人员,全部被处死了。只可惜,这条设计得无比隐秘和精巧的秘道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处,这家人就被得权的天皇灭了全族,这条秘道也就变成了再也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那你又怎么知道的?”藤原骏走上两步,看著历秋没什么表情的面孔。   “我有一个擅长土木学的朋友,他曾经花了几年的时间,研究这座房子的结构,这条秘道是他发现的。”当年,洛希微临离开的时候,向自己说出了这所房子底下有结构复杂,巧夺天工的通道。“这里能通往这所宅院的任何一个房间,出口都十分隐秘,而且强行破坏只会损毁出口。就算你拆了整座房子,也是绝对没有办法发现的。虽然多年以来有些通道免不了塌陷损毁,不过大部分的还可以使用。”   也幸亏,这些年来,这座房子从没有经过彻底的改建,这些秘道才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我们已经到了。”历秋在长长的漆黑通道里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在青砖砌成的墙面上摁了下去。   藤原骏这才注意到,在历秋摁动的地方有一块砖的颜色比周围其他的砖要来得浅。   在历秋推动的同时,那块砖向里缩进,然后一阵轻微的喀嚓声后,青砖墙的一部分随著历秋用力的方向向后退开。   缝隙里,透出了淡淡的光亮,随著缝隙加大,那种光亮也随之强烈起来。   等到可以容许一个人走过的时候,历秋停了下来。   他先走了进去,然后对著目瞪口呆的藤原骏说:“请进来吧!藤原先生。”   藤原骏走了进来。   他被眼前所看见的一切惊呆了。   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像是开著灯一样,充满了明亮柔和的光线。   光线的来源,是放在房间四角的四颗珠子,就像历秋手上拿著的会发光的珠子一样。它们在这深深埋在地下的密室里,散发著奇异的光辉。   除此以外,只有在房间的另一边有几个蒙著灰尘的大箱子。   历秋把手上的那颗珠子随手放到一边,转过身面对著藤原骏。   “历先生。”这个时候,历秋苍白的脸配上这带著幽暗神秘的场景,让藤原骏心里不由有些发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原先生,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历秋淡淡一笑:“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希不希望他的眼睛里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呢?”   “他?”藤原骏疑惑地问。   “他,对,就是他。我说的这个人,当然就是君离尘。”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历秋的眼睛还是不可避免地暗淡下来。   “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前世的恋人。”藤原骏冷笑著说:“他看见的,一直是‘君怀忧’,从来都不是‘藤原骏’。”   “你不是曾经自信地对我说,你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吗?”历秋看著他:“他在看‘君怀忧’不就是在看‘藤原骏’,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一样的……他的样子,总是让我觉得不安。”藤原骏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他让我觉得我就是‘君怀忧’,却总说著我所不熟悉的事,那个时候,他会问我有没有印象?有没有记忆?我真的很为难,是说有好,还是没有好呢?”   “我知道。”历秋暗自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来找你。”   “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对‘君怀忧’这个人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我知道的,大多是自己拼凑起来的。他,是离尘前世的恋人。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很可能是离尘的过错,他死了。离尘始终忘不了他,始终在寻找著……”   “不是,不是他的错。”历秋走过去,靠到了那几个叠放著的箱子上:“在这件事里,没有什么人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无所谓谁对谁错,也不是谁害死了谁。”   “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你就当我是来帮助你们这一对在前世错过了彼此的恋人……”历秋的话尾有些压低:“就算是为了当年有人所犯下的错误……”   “你说什么?”藤原骏追问道:“你是说,我真的是……”   “当然是真的,你就是‘君怀忧’,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你找回被时间窃取的爱人。”历秋微笑著说:“关于‘君怀忧’的,也是‘藤原骏’的。”   藤原骏讶异地看著他,显然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君怀忧和君离尘,在那个时候,是一对兄弟。”历秋淡淡地说出了藤原骏从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君怀忧是兄长,而君离尘比他小了三岁。虽然失散了多年,但他们两个,是有著完全相同血缘的兄弟。”   藤原骏没有说什么。   这些,他早就隐约已经猜到了。   “那个时候的君离尘,照你的说法,就是前世的君离尘,是一个有著野心的佼佼者。那个时候,他已经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是,他并没有满足,他想得到的,是足以证明他自己的位置。他这个人,对于想要的,就算千方百计也一定要得到手。”历秋半垂下眼帘,像是陷入了回忆:“君怀忧他不一样,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君离尘以那样的方式纠缠到了一起。一个是怀著绝对要得到的心,一个却始终告诉自己要把对方看作兄弟。这一直追逐著的和被追逐著的两个人,最终还是成了悲剧。”   “怎么会呢?那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藤原骏对他这种简约的说法并不满意:“究竟是什么才让君怀忧死去,而君离尘却为之痛苦到了现在?”   “那又有什么重要的?皇权霸业,金戈铁马,早就湮没在了过去的时间里。你又何必苦苦追问什么?现在,在那个时间中存活的人,都已经死去了。对你来说,只要记得君离尘还在身边,只要记得这个人是为了你而来的,就已经足够了……”历秋慢慢地转过身去,面对著墙壁:“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前生的记忆,只要你爱著他,就已经足够了。只要你把君怀忧他死前那一刻的心意……只要你告诉君离尘,就已经足够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藤原骏看著他消瘦的背影:“你半夜里突然来到我的房间,把我带到这样的一个地方,和我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你究竟是谁?你又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你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说了,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如果你真的希望他有一天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过去的‘君怀忧’,而是现在的‘藤原骏’,你最好能够相信我。”   “但是我并不记得君怀忧的事啊!我怎么才能做到呢?”   “不需要什么记忆。”历秋伸出手,像是无比珍惜地摸过了面前箱子上的浮尘:“你要知道,有些时候所处的情况,就像是正好持平的天平一样,你一旦在一面加重了筹码,就算是微不足道的细节,就足以让它倾斜了。”   “我不明白。”   “很简单。”历秋回过身,目光却犀利起来:“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今天晚上的这些谈话,只能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要是你说了出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会这么严重吗?”藤原骏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呢?”   “你大可以试试。”历秋笑了:“我说了,你是个聪明的人。所以,不用这个样子来试探我。该让你知道的你会知道,你不能知道的也别想知道。为了你自己,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了。”藤原骏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历秋看著他受教的样子,微笑著说:“不过,你可要记得,你现在看见的君离尘只是他的一面。千万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以为你的事,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试想其他的可能性。”   他若有所指的话,让藤原骏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藤原骏皱起了眉:“这些事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目的。”历秋没有正面回答:“不过,那属于你不能知道的范围之内。要不要相信我,那是你的自由。”   藤原骏看著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充满了谜团。   可是,有一种让人不知不觉就想要相信他的力量。   “如果他知道……”   “他不会知道……他也不能知道,如果你爱他,可以为他舍弃一些东西的话。总有一天,他看见的会是你,会是‘藤原骏’,只有活著的人……才能真正地……”历秋没有说完,只是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君离尘醒著。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被清理干净的房间里。   他的眼睛,尽管已经充满了血丝,但还是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面墙壁。   月光下,那面墙壁泛著诡异的白光。   终于,那面墙像是被他的意念所打动,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墙壁里,果然走出了一个人影来。   “怀忧……”君离尘这一刻脸上的表情混合著惊讶和疑惑。   “离尘。”君怀忧走到他的面前,飘忽地对他微笑著。   “怀忧?”君离尘的眼神恍惚起来,眼前人的微笑,喊他名字时的语气,不正是怀忧……他的怀忧……   “这个……”君怀忧神情朦胧,柔和地说著:“还给你……”   张开的手里,是一颗珠子,发出淡淡光华的珠子。   “这是……”君离尘一看之下,连呼吸都停了一刻。   “还君明珠……我们一样是遇不逢时……”君怀忧低垂下眼睫,有些恍惚地说:“还有,记不记得,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怎么能忘记呢?这些夜明珠,是他有一年专程派人送来扶桑。只是因为听到了传说,说长伴这些夜明珠的人,能够驱病护体,百邪不侵。   怎么会不记得?怎么能忘记呢?这句一生一世,不弃不离。让他记得入了骨髓,让他痛得烧了心肺。   “我没来得及说……我答应你了,离尘。我们生生世世,不弃不离……”君怀忧抬起了头,笑得那么温柔。“……我来找你了,离尘……”   历秋站在墙后。   他的背就靠著墙,离君离尘和“君怀忧”不过几步的距离。   当他听到那句“生生世世,不弃不离”的时候,隐没在阴影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终于对他说了出来,唯一可惜的是,说的人不是自己。   不过……只要他知道就好……只要他知道……   站直了身子,他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知道接下来“君怀忧”会“晕倒”,那势必就会惊动所有的人。   该看的都已经看到,该听的也都听到了。   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长长的通道黑暗而像是没有尽头。   他扶著砖壁,静静地走著,就像穿越传说中的时间隧道一样。   没有尽头,永无止境的时间……   最后,属于他的,还是要到尽头……   他轻轻推开浮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秋!”有人喊他的名字:“你到哪里去了?”   “去办些事……”他说:“蝶,你在屋里呢!怎么不开灯啊?”   过了很久,没有得到回答。   “怎么了?”他轻声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秋……”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带著颤抖的声音:“我……开著灯呢!”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历秋听完,伸手摸上了自己的眉眼。   “喔!”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对不起,是我没有看见。”   “秋。”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摸上了他的脸颊,他听见带著哭泣的声音在问:“你看不见了,你看不见了对不对?”   “是啊!”他平静地回答:“前几天看东西有时会很模糊,我还以为是太累了,没想到是要瞎了。”   “我去找舒医生来,我们要去医院。”月川蝶喃喃地说著:“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   “不行!”历秋一把拉住她要抽离的手:“你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   “舒医生现在不会有空的。”这个时候,一定被喊去君离尘房里了:“我没什么关系,这是正常的,迟早都会发生。”   “什么正常?哪里正常了?”月川蝶拔高喉咙:“我不管,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要听了!”   “蝶!别这么任性……”   “我任性?要是我任性的话,我早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我就是因为怕你生气,怕你难过,才一直忍著。”月川蝶咬著牙说:“无论如何,我这一次,再也不会听你的了!你要是不让我去找舒医生,不愿意去医院,我立刻就到他面前去,把一切都说出来!”   “不要,蝶!”历秋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慌张:“你要是说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才不要你的原谅,我要你活著。”月川蝶瞪著眼睛,眼泪成串成串地落了下来:“就算你恨我一辈子也好!只要能让你去医院,我才不在乎!难道你真的就这样了?难道你真的一点希望也不再有了?”   “我不想的,蝶,我又何尝不怨恨这样的结局……”他惨然一笑:“我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害怕被他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希望,这种微小的希望……难道要他日日夜夜怀著失去的恐惧,为了微小的希望苦苦煎熬。不,我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月川蝶的语气轻柔了起来:“我这么这么喜欢你,我这一辈子,可能再也不能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别人了。可我知道,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的位置,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的心就被那个人强占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取代那个人的位置。”   “你……这是何苦……”历秋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这三年里面,我努力了,几乎以为自己能够成功地让你忘掉他了。可是,你还是遇见了他。看见你跌进他怀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永远地失去了,不,应该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心。”月川蝶擦掉了眼泪,努力微笑著:“我就像做了个疯狂的梦,醒过来以后,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患得患失,居然为了一颗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心,做了那么多的蠢事。”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秋,你不知道吗?你的温柔,其实很残忍。这个世上,我再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温柔又像你这样残忍的人了。”月川蝶看著他已经失去了光彩的眼眸:“像我,像他,我们都被你的温柔迷惑了。他曾是那么残酷可怕,野心勃勃的人物,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他,除了你,他脑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你居然还能站在他的面前,表现地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你怎么能够做到的呢?”   历秋被她说到痛处,不禁瑟缩了一下。   “你连对自己最爱的人都能这么残忍,你这到底是温柔呢?还是残忍?我觉得你很残忍,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你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狠心。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可怜,就像个傻瓜一样。可是只要一看到你一夜一夜地徘徊在他窗外,挣扎著不去看他。每当他看著那个人叫怀忧,你转过头来要隐藏的眼神。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傻瓜!你是这个天底下最蠢最蠢的傻瓜!”月川蝶把脸埋进了他的双手:“就算在你的心里,有没有我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可你难道不知道吗?没有了你,他活著根本就没有了意义。他当年就是为了你,放弃了已经到手的一切,放弃了他一生为之追求的帝位,最后,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你怎么能够这么对他啊!要是他知道了,要是他知道了的话,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呢?”   “所以,一次已经够了……”历秋轻声地回答:“那样的痛苦,我不希望他再经历一次。他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和我这样被命运诅咒的人继续纠缠下去。我只是希望他过得幸福,每一天,能够从甜美的梦里醒来。能够有一个他一看见就想要微笑的人陪伴在他身边。那样,就足够了……”   “你以为他在冰冷的地宫里沉睡了一千年,只是为了这种虚假的幸福吗?”月川蝶抓紧了他的手:“你以为真的能隐瞒一辈子吗?要是他到了最后才发现,那怎么办呢?”   “不会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我们一起来保守这个秘密,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历秋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只要他不知道,就不会伤心,不会痛苦……那就会变成真的幸福了。”   “你做了什么?”月川蝶骇然地看著他:“你刚才……”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些必须要做的事。”历秋淡然地说:“就算他曾经有所怀疑,也会慢慢地淡忘。因为‘君怀忧’始终在他身边,而历秋,很快就要消失了。时间一久,就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那这样的话,你怎么办呢?”月川蝶茫然地问:“你真的甘心吗?你真的能就这样把最爱的人当作施舍给了别人?”   “那么你教教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不甘心,我也不愿意。”历秋笑了出来:“可是蝶,我很快就要死了,人死了以后,什么不甘心,不愿意都不存在了。我这个人,本来就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我知道,人死了,千种不甘,万般无奈就都没有了。腐烂了,就是骨架,烧了,就成了灰。让他和别人一生一世纠缠去,我累了,就先走了。这一回,我不说什么生生世世了,死了就是死了。腐烂了,烧了,什么都没有了……”   “你在胡说。”月川蝶幽幽地说:“如果是这样,你哭什么?真的这么潇洒,你还哭什么?”   她的掌心里,乘著泪,从历秋空洞的双眼里流出的眼泪,笑著流出的眼泪。   历秋怔怔地摸著自己的脸颊,指尖沾上了冰凉的液体。   “你那么折磨自己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明白他知道了以后,唯一会有的结果……”历秋的神情紊乱起来:“不论怎么说,就算是欺骗他,就算我要下地狱,我也不在乎。只要离尘看不见……我不要他看见我那么在他面前死去,我不要……我不要他再一次为我卷进宿命。就算是一厢情愿也好,就算是残忍我也不在乎。我知道,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落幕了……”   “我去找舒医生来,我们去医院。”月川蝶站了起来:“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傻,也不在乎他会多痛苦,我只知道,我一定要送你去医院。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步的。”   “那么好吧!”历秋放下了手:“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我不希望被他知道真正的原因。”   月川蝶看著他,慢慢地摇了摇头,颤巍巍地叹著气答应了。   舒煜很快就到了。   他仔细看了看历秋的眼睛,然后,一向温和的微笑就完全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你自己知道多久了?”他凝重地问。   “三年。”历秋回答。   “为什么不及早治疗?”舒煜皱起了眉:“你知不知道,这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开始是为了我不愿意,到现在,是为了害怕。”   “那你呢!”舒煜转过头,毫不礼貌地对月川蝶说:“你明知道他有这么危险的病,居然还主张他去做深度催眠治疗。不但隐瞒了他的病情,还任由他恶化下去?”   月川蝶转过头,没有理他。   “不要怪蝶,她一直在为我担心,这三年,她很不好过啊!”历秋为月川蝶解释:“她都是为了我,才一直隐瞒著的。”   “我现在不想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舒煜对月川蝶说:“立刻找车,我们要去医院,多拖上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舒医生,你想做什么?”他想扶历秋起来,历秋却坐著没动。   “检查完要立刻动手术。”舒煜果断地回答。   “不行。”历秋一样果断地说:“就算要手术也要过一段时间。”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肿瘤已经开始压迫视觉神经,天知道你还能撑上多久。要是突然破裂,你随时都会没命的!”舒煜没好气地说完,瞪了在一边的月川蝶一眼:“他脑子有病,你也傻了啊!还不去找车。”   月川蝶没有动,只是一脸犹豫地看著历秋。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舒医生,我暂时不动手术。”历秋心平气和地重复。   “为什么?”舒煜一脸的惊讶:“难道你喜欢在脑子里装个不定时炸弹?”   “怎么会呢?只是,我知道位置很不好,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比起等它破裂,我先死在手术台上的机会要大得多。”   “那有什么关系?”舒煜头痛地说:“你要知道,活在在这世上每天都有风险,每天死在手术台上的人绝对要比在人行道上被车压死的人少多了。”   “哪怕我明天要死了,今天我还是不动手术。”历秋固执地说:“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   “这是什么脑袋嘛!你病糊涂了啊!”舒煜烦恼地说:“怪我分了心,都没注意你的身体真有这么严重的问题。我早该看出来的,你一直失眠呕吐,还无缘无故头痛晕倒。亏我老是自夸医术高超,居然没有早点发现。”   “这不能怪你,这种病本来就没有什么征兆,我又刻意隐瞒,你当然不会发现的。”   “可能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终于引起恶化了。再这样下去,危险得不得了。”舒煜抓著自己蓬松的头发,对这个无动于衷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种病受情绪的影响很大,要是控制得好,也有人活了一辈子的。可一旦恶化,情况就难以控制了。要是不尽早手术,‘!’的一下,你就完蛋了!”   “我很清楚,三年前我就很清楚了。那时候我不在意,是因为我疯了,只希望早点死掉才好。现在我不愿意,是因为我不愿意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历秋异常冷静地说:“就算要赌,也要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之下。”   “你果然精神不正常,我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舒煜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根本就是在害怕嘛!你不就是怕提前死掉,少了再看他几眼的机会。”   不止历秋抬起了头,朝向舒煜站立的方向,连月川蝶也吃惊地看著这个一向没什么正经的舒医生。   “喔!不能叫看了,你瞎了嘛!应该说,不舍得提前离开这个有他的世界。对不对啊?君怀忧!”   “什么?”历秋扬高了声音:“蝶!”   “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月川蝶著急地辩解著:“我怎么可能跟他说啊!”   “没有人跟我说过,我自己猜的。”舒煜双手环胸:“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那个‘离尘’一样傻啊!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当然看得很清楚了。”   “你是谁?”历秋表面镇定地质问著他,心里已经乱了阵脚。   “你不知道,蝶小姐可跟我认识很久了。我是他们家的医生啊!”舒煜耸了耸肩:“谁规定医生就不能看破你们藏著掖著的秘密了?”   历秋低著头,在心里想著应付的办法,月川蝶则是完全傻掉了,愣愣地看著舒煜发呆。   “你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吗?”历秋问他。   “我说了,我不是多嘴的人。这种事,不征求当事人的同意怎么能乱说呢?”舒煜摸著下巴:“虽然有点憋得难受,不过,我基本上还是职业道德至上的人。”   “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你跟我去医院,否则,虽然职业道德很重要,但我做医生的,最看重的还是性命。”   “我不动手术。”他用没有焦点的眼睛盯著舒煜。   “暂时不动,检查,检查行不行?”舒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你让我帮你彻底检查一次,动不动手术以后再说好不好?”   历秋想了很久,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舒煜和月川蝶一起呼了好大的一口气出来。   然后,舒煜下了个结论。   “你们这些看起来都很聪明的人,其实跟一群傻瓜没什么两样!”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历秋坐在病床上,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什么时间了。   其实,白天和黑夜对他来说,早就失去了意义,现在不过是更加彻底一些。   看不见……还是有些不方便呢!连时间的概念都被混淆了。   至少没有办法估算,离自己来这里已经过了多久。   应该天亮了吧!那一场复杂的检查下来。   这时,他听见门被推开,直觉地把头转了过去。   “蝶,是你吗?”他问。   “是我,舒煜。”舒煜的声音响起:“我带人来看你了。”   历秋一怔。   “历先生。”那是一个有些陌生也有些耳熟的声音:“你好。”   “你是……”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认不出来。   “我是月川红叶。”那个人干脆地回答。   “啊?”历秋一呆:“你……醒了?”   “其实,我并没有昏迷……”月川红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我很抱歉……”   “这样啊!”历秋略想了一下,明白了前因后果:“是你让舒煜到月川家的,是不是?”   “我只是怕蝶她胡来。”还坐在轮椅里的月川红叶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不忍心看到蝶难过,却又觉得无法装作不知情,所以才决定暂时留在这里的。”历秋微微一笑:“我能理解你的为难。”   “你这个人啊!真的是一眼就能把别人看透了。”月川红叶到了床边,盯著他:“可你为什么在自己的事情上,这么死心眼呢?”   “如果你是来劝我的,那就不必了。”历秋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些事的。”月川红叶看著眼前这张苍白憔悴却固执得要命的脸,心里暗自叹息著:“有些事你应该从我妹妹那里知道了,但有些事连当年的韩赤蝶也未必会很清楚。”   历秋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一切要从‘君怀忧’死后说起,当年……”   当年,君怀忧被蓝天远带回了皇宫,而洛希微折回了君离尘的营帐。   此后不过两天,京城就被攻破,君离尘的大军直杀到了皇宫大门。   已是深夜,宫门紧锁,年轻的皇帝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面无惧色地和双目赤红的君离尘对峙著。   那一夜,没有人能料想到,这一次俨然已成功的兵变居然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   只是因为,他们的主帅被一具从宫墙上抛落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吓得神智不清,根本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才站在了这里。只知道失魂落魄地抱著那具尸体,就像是在第一眼看见那具尸体的时候他也就跟著死了一样。   反之,年轻的皇帝那样地雄姿英发,那样地晓以大义,还有谁再能燃起斗志?   这一次历时长久,死伤惨重的兵变就这样儿戏地结束了。   君家众人东渡扶桑,君离尘被关进了天牢。   逆反之罪在天子的宽容之下,虽未株连九族,不过,君离尘还是被判车裂之刑,以敬天下。   君离尘就算被关到了天牢里,从云端落到了地狱,却像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他不言不动,一连多日粒米不进,滴水不沾,竟是想要绝食而死了。   直到那一天,韩赤蝶走进了天牢……   “那些经过,韩赤蝶应该是记录下来的吧!”月川红叶这时问他。   历秋点了点头。   他看过韩赤蝶的手记。   韩赤蝶是这样记述那一次会面的。   看守带著我走了很久才走进那间最里层的房间。他靠墙坐著,手上脚上都带著沉重的铁链。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他抬著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著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生气。与其说他还活著,我倒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和他说了很多,他都没什么反应。直到我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他就像突然从梦里醒来一样。   最后,我把东西给了他,我让他自己选择,是彻底放弃呢?还是赌上一赌?   我没有等到他作出选择,因为我知道他的决定会是什么。说是选择,其实,我只给了他一条路走。   我不能确定这样做是对是错,可是我答应过那个人,要让他活下去。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我也是在赌,赌这“离恨天香”真的能让他一睡不醒,直到千百年后。   至于他能不能再和那个人相遇,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但紫辰子既然留下这个契机,总会有他的道理。也许,他在寿终之时,终于有缘得窥天机。他对母亲说过,我们韩氏一族的能力就要中止在我这一代,并且为了别人违逆天道而遭剥夺,果然也是应验了。   我插手救了一个该应劫死去的人,就必须有另一个命不该绝的人替他偿命。伤害无辜,一定要有所抵偿,我们韩氏一族血脉中的灵气,从这一天开始就会渐渐散去,直到消失。   “那种‘离恨天香’是他的师父紫辰子在临终前最后炼制出来的一种药物。当时盛传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死之药,但这种说法也随著紫辰子死去而不攻自破了。他把这种药物给了我们韩家的先祖,只说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处。”月川红叶说:“虽然没有人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不死之药,不过,‘离恨天香’可能就是和这种说法最最接近的药物了。”   “作为医生,我可以告诉你,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什么让人长生不老的神药。在几年前有人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白痴。”舒煜在一旁插嘴:“就算让人依靠尖端科技而睡上一千多年,再醒来时完全没什么改变,那也是绝不可能的,有太多外在的因素会干扰和阻止这种太过长久的计划。我会说,神还没有决定把永生的权力赐给人类。可是,奇迹偏偏就这么发生了,它严重打击了我的逻辑观念,颠覆了我的科学信仰。”   “然后,韩赤蝶欺骗了皇帝。而他开始沉睡,在一处没有人能够涉足的地方……”   皇帝最终相信了韩赤蝶关于君离尘和他是同命相系的说法,出于自古以来所有人类对于未知命运的畏惧。   但是他不放心,君离尘还存在著,这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谁能保证那种被说得神乎其神的药物真能让人在今后的几百年里昏睡著慢慢死去?可他又没有选择,他知道君离尘清醒著也不会愿意再活。像君离尘这样的人,只要他想死,就没有人能强迫他再活下去。   在左右为难了很久之后,皇帝开始动工在地底深处修建一座世间上最最隐秘坚固的监牢。他亲自设计了一切的细节,结构之复杂精巧,不论是有人想进去,或者里面的人想要出来,都是不可能的。   据说,这座造在地下的陵宫,一层一层往外修建,足足有六层之多,花费了数万能工巧匠近二十年的时间才完全建好。讽刺的是,造好之后不过两年,那位名动青史的君王就驾崩归天了。他离奇暴毙,甚至没有立下遗诏,当然也不会来得及下令毁了这座地宫。   这个时候,韩赤蝶也已经带著她的一对儿女,去到了扶桑,和她的兄长一起生活,直到百年终老。   “你有想过要把一座最最隐秘的地宫造在什么地方吗?”月川红叶叹了口气:“那位皇帝的确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他把地宫造在了城郊,完工后,更是在地面上修造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迁来最富盛名的高僧,刻意地造就了一处香火鼎盛,有著上千僧侣的名刹。”   因为不知道“离恨天香”药力失效的具体时间,韩家的后人们绞尽了脑汁想要打开地宫。只是朝代的更迭,不断的战乱,最主要是那座牢不可破的地宫,让他们束手无策。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韩家的后人虽然有心要完成祖上的遗愿,可是始终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地宫的设计极尽了古人的智慧,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动手,一个不好就会令地宫完全塌陷。如果说这世上还会有一个同样难以进入的地方,恐怕只有始皇的陵墓可以拿来相比了。   就这样过了千年的时光,直到韩家变成了月川家,直到月川家有了月川红叶。   “我打开了那座地宫,这要归功于现代科技的成就。其实,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相信这个床头故事的真实性,我甚至从来没有翻看过韩赤蝶留下的手记。我妹妹那种走火入魔的样子,常常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想要去打开那座地宫,其实是想证实给我那个离家出走,说要‘寻找’的妹妹看看。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离恨天香’什么‘君离尘’什么‘君怀忧’,不过就是某一个祖先吃饱了撑著瞎编的故事而已。”月川红叶摇头:“可我没想到,我居然会在地宫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个睡在白玉石床上的人。”   “我也吓得不轻。”舒煜补充:“我本来以为只是去度假。”   “比这更不可思议的,就是……他居然醒了……”   君离尘的苏醒,就像是一种命运开始复苏的预兆。   “要是我曾经看过那本手记,也许,所有的事都会不同。韩赤蝶当时唯一隐瞒了君离尘的,应该就是你的来历。她让他以为,你会转世投胎,会重回他的身边,会一如当年的模样。却不知道,没有什么转世,他所要找的‘君怀忧’保留著原本的灵魂,只是存在于不同的身体里。”   “你们……都知道了……”   “蝶她,已经全部告诉了我。”   一阵的沉默。   “你为什么不说我是个傻瓜?”历秋自嘲地笑了一笑。   “不,我没有这个权力。”月川红叶看著他:“我没有立场指责你,你有你自己的苦衷,我也明白你的顾忌。只是这样惨烈的结局,总是让我心里不太舒服。从理智上来看,你做了一个足够冷静也足够完美的选择,不过,从感情上看,你做了一个可能会让所有人都会觉得怨恨,都会觉得痛苦的选择。”   “我已经选了。”   “我知道,你选择了退让,和许多年以前一样,从他身边逃开。可是这次他就站在面前,却没有意识到要伸手阻拦。”月川红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以前只认为爱上你的人会很不幸,现在我觉得,被你爱上的人也是不幸的。虽然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但他可能才是最不幸的那个人。你这么做了,他就算想要恨你,也会无从恨起。”   “我知道,我也想过另一种可能,但那显而易见的答案让我退缩了。我不否认我的自私和懦弱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我自以为是地安排了别人的命运,把自己当作了圣人。这些,我都知道。”历秋平平静静地说。   “你想让他在怨恨和痛苦中生活一辈子吗?”   “不想,那只会是因为你们不愿意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唉──!”这一次,连舒煜也叹了气:“要是我们不说,他也有可能知道啊!这世上哪里有永远的秘密?”   “要是有人知道的话,哪里还称得上是秘密?”历秋冷硬地说:“如果真是天意,我也无话可说。”   “好,我们不说。”月川红叶坚定地说:“可是,你一定要动手术,这是交换的条件。”   “你有多大的把握。”历秋问。   “没有,的确棘手,我不能做任何的承诺。”舒煜回答。   “你就这么有把握认为我会答应吗?”历秋问月川红叶。   “我就赌你的心意,我赌你表现得这么坚强和果断,其实你心里根本不敢让他知道。”   这一句,终于让历秋脸上的冷静完全剥落了。   “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呢?”他低下了头,流露出伤痕累累的疲惫:“我只想摆脱这该死的命运,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你们为什么就不放过我呢!”   “因为我们不希望你就这样离开,我们不愿意看见你被命运击倒。”回答他的是舒煜坚定的声音:“我们不希望相信,这个世界会没有了奇迹。”   “试一试吧!”月川蝶的身影也出现在门边。   历秋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这时,月川家的大门前,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就是这里吧!”她一手拉著拖箱,一手拿著写有地址的纸条。   她看了看眼前看起来很气派的房子,心里嘀咕起来。   没想到小蝴蝶居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呢!早知道平时对她态度就要好一点的嘛!可以让她招待自己来日本度假啊!   黑西装的帅哥过来用日本话叽里咕噜问了她一通。   “咳咳!”她清了清喉咙,露出风情万种又妩媚动人笑容来:“不好意思,我不懂日语呢!”   “对不起,我是问您有什么事吗?”黑西装的帅哥立刻改用有点口音但还算标准的中文提问。   “啊!这个么……”果然好有钱啊!居然连看门的都长得这么帅,还会外语呢!“我是来找人的。”   “请问找哪位?”   “我来找一个叫历秋的,嗯……或者找你们小姐也行!”   “找小姐和历先生?那请问您是……”   “何曼。”她笑得像朵盛开的鲜花一样灿烂:“我叫何曼!”   “你找历秋?”   她眼睛发直。   “喂!这位小姐,我们在问你话!”   她眼睛里的惊艳突然变成了怀疑。   “那个谁谁!黑衣服长头发的这位帅哥,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她发出惊人之语。“你是不是和我相过亲?”   “不对!这种极品不可能随随便便忘掉啊!”没等别人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难道说,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我才会觉得你似曾相识?”   “喂!”显然有人不乐意了:“你胡说什么呢!”   何曼这才注意到场上还有其它人存在。   “嗯!你虽然长得也不错,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真是抱歉啊!”她用上市场买猪肉的眼神挑剔着:“太青涩了,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内涵,过个十年再说吧!”   好像在说:这块五花肉太肥了,我不要!   “你!”   “嗳!对了帅哥!”她视若无睹地把目光穿透他,笑得羞羞涩涩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总不能一直叫帅哥帅哥的,那很傻啊!”   傻你不也叫了半天了?   “我叫君离尘。”坐在后面,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帅哥回答。   “君离尘……咦?果然蛮耳熟的呢!”她用手指卷着发尾:“这么有气质的名字,一听就知道你和我有缘份呢!”   这样也能掰……   “这位小姐,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女人古古怪怪又邪门,让藤原骏心里毛毛的。   “嗯……我啊!”她呆了一呆,才想了起来:“啊!我好像是来找人的!”   “那你是不是要找历秋和月川蝶啊?”他走到君离尘和这个女人中间,语气不好地回答:“不是跟你说了,历先生得了急性阑尾炎。在医院里开刀,月川蝶在那里陪他。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还在门口大吵大闹的?”   “什么大吵大闹,我这么有气质的美女……小弟弟,那叫据理力争好不好!”她挪动位置,甩了一下及腰的狂野卷发,想要在帅哥面前表现出她野性的一面。   藤原骏气得脸都青了。   “你那个叫据理力争?”说是大吵大闹还真是客气了,这个女人居然趴在门坎上大哭特哭,嚷什么谋财害命,始乱终弃,杀人灭口……让经过的路人以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惨剧,都想要报警了。“果然好有道理!”   “奇怪了!我人生地不熟的来投靠,你们居然在我还没踏进门口的时候就叫我向后转,滚蛋去,那又有什么道理啊!让我一个柔弱的美女,深夜里走在陌生的国度,露宿街头,你们这和谋财害命,始乱终弃,杀人灭口有什么两样啊!”何曼作柔弱状趴到沙发扶手上:“想我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你身上随便一样东西都值不少。”一身的名牌,华丽的配饰,只差没在脸上贴金箔而已。   “你难道不知道吗?首饰和衣服是女人最好的伙伴,我哪里像要靠出卖朋友过活的人了?”何曼嗤了一声:“有免费的大房子不住,要去住酒店?你还真是个傻小孩!”   就算是菩萨遇到这样的女人也会抓狂!   “你给我……”   “他们的确不在,我会让人送你过去的。”藤原骏身后的君离尘终于在他爆发的前一刻出了声。   “不会吧!帅哥你也耍我?”何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们家阿秋不会被你们给怎么了吧!你们现在是不是也想把我拖到郊外去给怎么了?”   “什么?”她绕来绕去的话让君离尘觉得有点抓不住重点:“你不想去医院?”   “离尘帅哥!很不巧呢!你们说了个蹩脚的谎话啊!”她从手袋里拿出指甲锉,修整刚才不小心划毛的指甲。“要不是我对阿秋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了如指掌的话,真要被你们骗过去了,拉到郊外把随意给圈圈叉叉了,我也是莫名其妙,糊里胡涂的。”   “你好好说话好不好!”藤原骏瞪着她,正考虑要不要把她丢出去。   “好!”她把指甲锉收好,正襟危坐:“只有一个可能,除非阿秋他身体结构不正常,才有可能得什么急性阑尾炎。因为,他的在大学里的时候就已经动过割除阑尾的手术了。很不巧的是,那次正是我千辛万苦,千山万水,不辞辛劳,不畏艰险地,帮他打电话叫的救护车。”   藤原骏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君离尘。   “你说他在撒谎?”君离尘眼神锐利起来:“他为什么要撒谎?”   “你说我们家阿秋撒谎?”何曼没有气质地朝天哈哈了两声:“不可能!就算天塌下来,我们家阿秋他也不可能会说……”   说到这里,她嚣张的声音突然之间嘎然而止。   藤原骏看着她彻底僵硬的表情,越发觉得有一股寒气冲上了背脊。   “你说,阿秋他去医院?得了急性阑尾炎?”何曼的表情变了,突然之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君离尘点了点头。   “那个……”何曼的脸上充满了试探:“他最近有没有拿个刀子割割自己啊?吃上一两瓶安眠药啊?或者想从很高楼上往下跳啊什么的?”   “你胡说什么啊?”藤原骏不悦地说:“他又不是疯子,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啊!我要走了!”何曼突然之间站了起来。“再见啊!离尘帅哥!再见啊!五花肉!”   藤原骏的脸色又恢复了铁青。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侮辱得这样彻底。   而且还来不及回神,那个女人已经神速地撤退了,一转眼居然已经到了大门那边。   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没下来,他发现那个女人居然拖着箱子又跑回来了。   “你……”   “我这么着急干什么?反正有小蝴蝶看着不会有事的啦!他又不真是我的男人!”何曼一边折返,一边还嘀嘀咕咕的:“反正他就跟小强一样,最多折腾个几天就会好了。我就不参加那种血淋淋的活动了,省得又把皱纹都吓出来。”   “你!”   “五花肉,离尘帅哥,我回来了!”她笑眯眯地打招呼:“我决定了,还是先在这里打扰一阵子好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说完,学日本式的礼节十分深深地,非常贤良淑德地鞠了个躬。   “你这个疯女人!”藤原骏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谁允许你自说自话决定的?”   “咦?”何曼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   “我家阿秋以前也常这么称呼我的呢!”她学历秋的口气说:“何曼那个疯女人!”   “有什么稀奇的,你本来就是个……”话还没说完,藤原骏被身后冲出的黑影吓得住了嘴。   “你说什么?”冰冷的语气隐含著一种说不出的阴郁。   “我说……”突然放大了好几倍的美丽脸蛋凑到跟前,她一时回不过神:“你的眼睫毛好长啊!是不是能放火柴棒啊?还有你的头发好好,你都用什么保养来著?你的皮肤……”   “你刚刚说了什么?”   那种钻到骨头里的压迫感,终于让被美貌弄得晕眩的何曼清醒了过来。   “我说,‘阿秋以前也常这么称呼我,他总跟他的姐姐们说:何曼那个疯女人怎么怎么的’!”她立刻清楚快速,大声详实地复述了一遍。   “谁是何曼?”   这句话一问出口,眼前的女人突然之间流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亏我这么欣赏你,你居然说出这么过份的话来!”她翻了个白眼:“人家一进门就自我介绍过了啊!我叫何曼,何呢!就是那个何日君再来的何。曼呢!就是那个身材很妙曼的曼!”   “你是何曼,何曼,你居然叫何曼!疯女人!何曼那个疯女人!你就是他说过的那个女人!你居然是活著的,你居然就叫何曼!何曼居然存在著!在现在,不是过去,就是现在活著的!何曼!何曼!何曼!”   “五花肉!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离尘帅哥他他他他他……他不正常啦!”何曼抱住自己的脸:“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出身武林世家,是天下第一高手!你要是过来的话,我就打爆你的头喔!”   “离尘……”藤原骏惊愕地伸手想要拉住正朝何曼步步逼近的君离尘:“你这是怎么了?”   “啊!不要啦!不要毁我的容!”何曼被逼到角落里,蹲到地上,还是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你要打就打我的身体好了,不要打我的脸啊!”   “你给我起来!”君离尘一把把她拖到自己的面前。   “啊──!”惨绝人寰的尖叫。   藤原骏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君怀忧的人?”君离尘在尖叫停止以后,沈声地质问著她。   藤原骏想再次拉住他手臂的动作蓦地僵在半空。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人不是我杀的啦!”何曼凄厉地否认。   “什么杀了?什么是杀了?”君怀忧抓住她的肩膀一阵猛摇:“你给我说清楚,听到没有?”   “啊啊啊!谋杀啊!光天化日,你居然敢谋杀绝世美女,天理何在啊!”何曼的声音越发尖锐起来:“不要啊!我还没有长齐智齿,还没有嫁人,今年LV最新款的包包我也还没买到啦!”   君离尘突然停下了摇晃她的动作。   过了一会,异常的安静让她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这个刚刚还像是人格分裂杀人狂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盯著她,眼睛里充满了莫名的东西,那种东西,让她的心突然就酸了一酸。   “你告诉我好不好?”那声音低低地,带著沉沉的压抑。   “什么……啊……”她畏畏缩缩地问。   “你认识一个叫君怀忧的人,对不对?”   她直觉地摇了摇头。   那双沈静的眼睛里又开始聚集风暴。   “我没有骗你啊!我真的不认识这么个人!”她连忙解释。   “你胡说,他认识你,他说他认识你的,就是他对不对?真的是他对不对?”   “你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何曼又紧张起来:“我跟你说,我的手指甲是花了我三个月才留到这么均匀的长度,我又花了好久的时间保养……咦!这个是什么啊?”   君离尘只看见她朝自己伸出了手,自己的脖子就突然一紧。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的?”何曼的神情又是一变:“这个怎么会挂在你身上,我们家阿秋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君离尘低下头。   她的手里,握著一块莹白的玉佩。   “这是我的!”他回答:“它一直就在我身上。”   “胡说,这是我们家阿秋的宝贝呢!他一直挂在胸口,从来就不离身!”何曼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怎么会在你这里的?你给我说清楚!”   “这的确是我的!”君离尘眯起了眼睛。   “你骗人!你居然敢睁著眼睛拿谎话来骗我这个史上最最最有气质的美女!”她两只手一起死死拉住君离尘的衣领:“这个还是我先拣到的,上面写了‘君莫离尘’四个字对不对?”   “不是!”   “啊?”她瞟了一眼:“还敢胡说,明明就是……啊?”   她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明明就……”她看了半天,分辨出不同的地方:“这些个字怎么不大一样?怎么几天没见就变了样子?”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另一块玉被放到了她的面前。   “嗳!就是这个呢!”她眉毛一抬:“五花肉!你居然也有份欺负我家阿秋?说,你们到底把他怎么样了?我可警告你,我们家阿秋身体可不怎么样。就算你们没有大大地欺负他,只是随便欺负欺负他,也会闹出人命的!那我可饶不了你们!”   君离尘一用力,甩开了何曼抓在他领口的手。   “离尘,你要到哪里去?”藤原骏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君离尘没有回答。   “不要去!离尘!”   君离尘没有回头地往……地上倒去……   “离尘!”藤原骏惊呼著冲过来扶起他,然后转过头,惊慌地问:“你为什么要打晕他?”   “奇怪了!不是你叫他不要走的?”史上最最最有气质的美女一脸无辜地收回了手刀。   “我没让你打晕他啊!”   “五花肉,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婆婆妈妈的!”何曼哼了一声,拨了拨头发:“我可没耐心看这种已经播放过半的连续剧。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任何一个有谋害我家阿秋嫌疑的家伙,都不许离开这个屋子一步。”   “你凭什么……”   “不凭什么,就凭你绝对打不过我。”何曼嚣张地笑著:“还有窗户外面的那个灰衣服帅哥,我劝你也不要乱动喔!”   “你是谁?”藤原骏的脸色开始由青转黑。   他刚问完,只看见一道寒光闪过,眩花了他的眼睛。   何曼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大厅的另一边,客厅供桌上用来装饰的日本刀已经被她拿在手里刺穿了纸质的格窗。   闪耀寒光的刀锋稳稳地在离某一个正冒著冷汗的鼻尖前五厘米处停下。   “都说了不要乱动嘛!”冷冷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何曼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一样。   “你是谁?”藤原骏又问了一遍。   “当然是天下第一高手喽!”何曼气势十足地回答,然后……突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指甲,我的指甲!完蛋了啦!我都说不要打架的嘛!讨厌讨厌讨厌死了啦!”   凄厉的惨叫声久久地回荡在整个京都的上空……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自从与君别离后,夜夜低首不望天……   现在,却是不论抬头或者低头,不论烈日还是明月,都看不见了……   为什么会到了这一步呢?   最错最错的,就是当年没有忍住这驿动的心,就算是早就知道可能只是悲剧,也还是没有能忍住……还是被他占满了心……   这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   可劝说了自己这么久,心里的怨恨居然没有消失半分。   还记得当年,就算是流落到了陌生的时间,完全改变了人生,也没有太多的惊慌,都从没有失去过希望。   那时的自己,多么洒脱,多么随意地活著,说要说的话,做想做的事……   原来,自己真的变了很多,是为什么改变了呢?   是爱情让自己开始盲目,这种盲目就像是会传染的一样,从那颗激烈执著的心里传染给了自己。   可笑啊!   把相处的时光加起来也只有那么多,居然能让人痴狂到了这个模样。   历秋啊历秋!你做就做了,现在为什么又要觉得后悔?   就算是预先知道了这结局,你又能怎么做呢?   能不能不要相遇?能不能不要动情?能不能不要再纠缠到一起?   可是……没有了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罢了罢了!   还不是相遇了?还不是动了情?还不是又一次地纠缠到了一起?   总是割舍不下他,做这种无益的空想又有什么用呢?   “离尘……”他坐在天台的长椅上,抬头仰望著星空,微笑著在念这个名字:“离尘……”   漫天的星光映到了他没有焦距的眼里,折射出浅浅的水光。   上天像是睁著千百万双眼睛,亘古不便地静静俯视著这世上的一切生灵。   远远站著的月川蝶已经不忍再看,把头转向了一边。   黑色划过了她的眼角,她抬起头,惊讶地看著那个黑色的背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她,走向了独自坐著的那个人。   她愣住了,然后是酸涩一笑,最后,她转身离开。   尽管没有听见声音,他还是感觉到了有人接近,   “是谁?”他轻轻地说:“是你吗?赤蝶。我不是说了,我只是上来坐一会,马上就会下去的。”   “护士小姐说,今天晚上天气很好,有很多星星呢!” 他抬头遥望著天上,脸上溢满了温柔的笑容:“不知道看不看见得见北斗星啊!”   “看得见,能看得很清楚。”有人回答了他。   他的心脏猛然静止了下来。   “每一颗都能看得很清楚,天玑,天璇,瑶光……”   “是你……”他呢喃似的问著:“是你……”   “是我。”那个绝不容他错认的声音这样回答:“还会是谁呢?”   “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生气?”君离尘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当年那么做,有多么重地伤了我?”   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又来了是不是?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对我做出了最残酷的事情。”君离尘走到他的面前:“你以为只要我不知道你死了,只要我不知道你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了,你就能永远摆脱我了,对不对?你真是这么恨我吗?你真是这么讨厌我吗?”   “不是!”他猛地一震:“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呢?”君离尘从高处锐利地盯著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个怨恨著的人花费这么多的心思?真要我远离你,也许只要你说上一句,也就够了!”   “不是的……”他的脸上一片惨白,嘴里说著破碎的字句:“我不是要伤害你……”   “你说不是?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能伤害得了我的,一直只有你。”君离尘的眉宇间充斥著冷酷:“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我君离尘这一生唯一的弱点一直被你抓在手上,天上地下地抛著。就算到了今天,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以完全陌生的姿态靠近了我,还是一样把我搅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辩不出孰是孰非。”   他突然觉得心头一片冰冷,忍不住把身体蜷缩了起来。   “你大概已经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你,也不该这么对我,何况这一次,你做得这么彻底,让我连为你开脱的借口也找不到了。”君离尘漠然地看著他:“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不值得的。”历秋环抱著自己的双臂:“我对你来说,终究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憧憬。你只是从我身上寻找著从没有过的亲情,你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全心全意地对你,只要他的眼里只有你,只要他对你给你足够的温暖。那个人是不是我,根本就不重要。”   “你明知道这只是你的借口。”君离尘的声音竟然温和起来:“这只是你要把我双手奉上,送人别人的借口。”   “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有多久?一年,还是两年?”他连嘴唇都发了白:“更久的时间,我们一直是在分别,我们一直天各一方,毫无对方的音讯。我们相处的时间,甚至不及你和藤原骏相识的时间来得长久。你对我的执著,也许只是私心里得不到而有的渴望,就像你当年对于皇位的执著……”   “别这样!”君离尘压低了音调:“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他紧紧咬住嘴唇,任由鲜艳的血色从唇齿间流了出来。   “你说完了对不对?是不是要轮到我来说了呢?”君离尘单膝跪到了地上,和他平视著:“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事实。我只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任何人或者任何的东西都不行。”   “可是……”   “你先听我说完。”君离尘打断了他:“我还记得,看见你从宫墙上跌落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要是他不在了,我就算是当了皇帝又有什么用处?我这到底是证明了什么?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更加用力,牙齿都要嵌进嘴唇去了。   “也许,在我心里,真的相信在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但看见藤原骏的那一天,他也是被人追杀著,从楼上摔落下来。你可以想象吗?当我看到那张脸,就像是看见当年你落下宫墙的那一幕。我怎么还会怀疑韩赤蝶所说的‘但能求得来世’?”君离尘用手指为他擦去了滑落到下颚的血迹:“我不愿再错过了,也不能再错过了。所以,就算知道他来历不明,不怀好意,我也顾不得了。因为,那是‘君怀忧’,我错失了太多次的‘怀忧’啊!”   他感觉到君离尘温热的指尖为自己擦拭掉了血迹,分开了自己紧紧咬合著嘴唇的牙齿。   “虽然,我总是觉得这个人很陌生。但我拼命告诉自己那是转世后忘记了一切,你只是不记得了,那还是你啊!”君离尘低著头,看著指尖上鲜艳的痕迹:“我告诉自己,虽然没有了记忆,但只要我把他当作你来看待,总有一天,一定能再找到那种感觉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空空的,一直是空空的……就像从来没有找到过你一样……事实上,我真的是从来没有找到过你……”   一滴泪水从空茫的眼睛里落了下来,冲淡了君离尘指尖浓稠的血色。   “你来了,就像当年在聚华镂那样,落到了我的怀里。却不再是当年君怀忧的模样,我有一瞬间的动摇,却只看见你眼睛里完全的陌生。然后,一次又一次,我们的命运开始重叠。我不是没有怀疑,你的气息,你看我时的眼神……我怀疑了,可是我却觉得那不可能。那个明明已经死去千百年的人,怎么可能在千百年后用同一种眼神凝望著我?我在害怕,如果我贸然地猜测了,如果是我猜错了,那又该怎么办呢?连你也分辨不清,我哪里还有什么立场口口声声说著爱你?”   他感觉到那温热的指尖落到了他的左手腕上,轻轻抚过了那些狰狞丑陋的伤疤。   他狼狈地想要躲闪,可是根本无处可逃。   “也许,我的灵魂早就把你认出来了,我一夜一夜在做著失去你的梦。我彷徨著,在想要用怎样温和的方法才能分辨,你是不是和我的过去有著什么牵连?”君离尘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而你,根本没有给我机会。连一点可以怀疑的机会,你都没有留给我。你那么彻底迅速地和我划清了界线,甚至把我双手奉出,毫不犹豫。”   他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得到,君离尘压抑在平和外表下滔天的怒火。   “你知道我在生气,对吗?”君离尘感觉到手掌中的纤细手腕在微微发抖:“你太了解我了,应该说你太了解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从当年的那一杯毒酒,到今天那一出闹剧,明明处处破绽,我却被你蒙住了眼睛,看不见近在咫尺的真相。”   他闭起了眼睛,想要关住即将倾泄而出的泪水。   “你后悔了吗?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过?你有没有觉得选择隐瞒是对我最残酷的做法?”君离尘一把抓著他的肩膀:“你告诉我,你这是爱著我,还是恨著我?你是希望我恨著你,痛苦上一生呢?还是被你蒙著眼睛,活完这偷来的岁月?你就真的甘心把我留给了一个别有用心的陌生人?你就不怕我失去了你,再没有活著的意义?”   “够了,君离尘!已经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他双手捂住头,强忍著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好!我告诉你!我很后悔!我不甘心!我很害怕!可是……我没有办法啊!你要我一生一世,不弃不离,我最后也答应了你生生世世,不弃不离。我想,要是真有来生,要是真遇上了你,我一定要陪在你的身边,实现这诺言。就算你再怎么赶我,我也不再逃避,不再犹豫。”   眼泪疯狂地滚落下来,转眼,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总以为,这一生,你会实现自己的愿望,那我也算是没有平白地去走了一遭。然后,我醒了,我回到了这里,千百年后再没有你的地方。我找来史书,看见了那一句‘车裂于市’。我想不通,我不明白,为什么就会变成了这样?”他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君离尘的脸映在了里面:“为什么你的七年,不过是我的七天?为什么我的南柯一梦,就会让你不得善终?我凭什么左右你的人生,然后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过著没有任何改变的生活?你四分五裂的模样总是在我脑海里翻滚著,于是,我是真的疯了。”   他笑了出来,带著眼泪,笑得那么可怕。   “虽然,我知道自己得了严重的疾病,可我不在乎。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尽我一切的能力去寻找死神,我想要问问他,这是为了什么?你又去了哪里?可他居然躲得无影无踪了。一次又一次地,除了一次一次痛苦的醒来,我什么答案也没有得到。所有的人都说我是疯了,只有一个人例外,她说,她叫韩赤蝶。”那笑容慢慢地沈淀到他的嘴角,变成了苦涩:“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害怕?你知道她为什么就算要隐瞒我的病也在所不惜?你知道她为什么就算是刺伤自己的哥哥也要为我掩饰这个秘密吗?因为她见过我用能找到的一切锋利的东西划开自己的手腕,那么多次差一点就在她眼前死去。是我吓坏了她,她真的被我吓坏了!她知道,只要我打开关著这个秘密的盒子,不论答案是什么,我的选择只会是同一个。”   君离尘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他像失去了支撑,倒在了靠背上。   “她为我关上了那个盒子,还加上了锁。我看起来就像摆脱了恶梦,回到了正常的生活。我有和睦的家庭,体贴的爱人,平静的人生。就算是死亡,也因为我的遗忘,开始变得温温和和,遥遥远远。可是,我们忘了,命运在侵蚀著那把锁,那个放置在角落里的盒子,还是存在著的。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命运就不会停止对我的捉弄。最后,我还是亲手打开了那个盒子。”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遥远:“你以为你完完整整地站在我面前,我真的会无动于衷?你以为你对他的珍惜,我真的能忍受得了?我看见了,我也无法忍受。可是,每一次我就要说出口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能看见死神拦在我的身前,他对我摇头,他说,这是秘密。他说,君离尘已经摆脱了宿命,你难道希望再把他拖进这个永不会醒的恶梦里来?”   君离尘凝望著他,看著他又哭又笑地说著这些近乎疯癫的话语。   “我对他点头,我答应我不会说出来。我一定要保持沉默,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自己。我要毫无牵挂地离开,我不要再让你看见我痛苦死去的模样。我希望留在你心里的,会是那个风姿卓然,洒脱不羁的君怀忧,而不是这个支离破碎,形如鬼魅的历秋。其实,我一直就是个胆小自私的人,不知面对,只会逃避。连这样的私心,也还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又笑了:“我能看见,藤原骏他的眼睛里对你有著不一样的感情。就算他来历不明,可能不怀好意,但他却是被你打动了的。而你,可以忽视他的目的,把他留在了身边,总也是怀著信任。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你的眼睛里不会再有君怀忧的影子,你可以看见这个人的心意,你终会被他打动。只要我推你们一把,就可能打破了这种僵局。只要把你的目光真正引到他的身上,只要你更专心地看著这个人,就一定可以……”   他捂住嘴,大笑了起来。   “可是,我这么做了,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我都妒忌地快要死掉了!你看,我果然很小气呢!”他笑得连说话都有些喘气了:“我装得那么大方,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慷慨的人了。我走在那条漆黑的通道里面,停下了无数次,还有一次差一点就要转过身了。我一边走,一边诅咒著自己,像我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你!死了最好,死了最好!”   他又突然停下了笑,表情严肃,用一种平静又可怕的语气问。   “离尘,你有没有觉得,我是真的疯了?”   长长的一声叹息。   “怀忧,我这么叫你好吗?不是君怀忧,是怀忧。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呢!”君离尘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怀忧,你哭完了吗?你把所有的委屈倒出来了吗?那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他颤抖著嘴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然后,立刻地,他冰冷的手落进了一双温暖的手里,被平放开来,手指被那人缠扣住了。   “离尘……”他深深地吸著气:“你……不恨我吗?”   “我应该恨你吗?”   “应该……你会恨我,你这一生最最厌恶的就是被我欺骗,你会难过,你会忿怒。你会觉得我是个傻瓜,你会再也不想看见我了……”   “除了觉得你是个傻瓜这一点以外。”君离尘微微一笑:“我是很生气,我刚才在赶来的路上,都觉得自己快要被你气死了。可是,我看见你坐在这里,你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你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边看星星边喊我的名字。我就在想,幸亏还来得及,这一次,我终于来得及追上这一步,没让你这个自私又胆小的傻瓜又偷偷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离尘……”   “我要是不想再看见你了,我又为什么要来呢?我就算在生气,就算快气疯了,还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我刚刚还想好好地骂你一顿,不过,看见你把自己骂得这么凶,我反倒是不忍心了。”   “为什么……你不骂我,你不说恨我……”   “因为,当年服下‘离恨天香’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过,要是我再找到了你,我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再让怨恨蒙上自己的眼睛。如果你真的要骗我,那就让你骗好了。只有一点,我不要再看见你温热地,却没了生命地倒在我的怀里,任我怎么喊,都不会再睁开眼睛。所以,我很生气,却绝对没有恨你。要说再也不想看见你?你想都不要想了,这次就算要把你绑著,我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   “你不是很生气吗?”历秋有些慌张地想要抽出手指,却被君离尘抓得死紧,动都不能动了。   “我是在害怕。”君离尘笑声里居然带著轻微的颤音:“我发抖不是生气,我是在害怕。你看你的手,你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要被你吓死了,哪里还顾得上生什么气。”   “是因为……”   “因为你是个傻瓜,居然不相信我会来找你。非但不乖乖地等我来找你,还把好好的身体毁成了这样。你果然生来就是折磨我的,对不对?”君离尘的指尖轻轻地落到了他腕间的伤痕,像是怕触痛了那些早就愈合了的伤口一样小心:“你都不痛吗?要是换了我,想想就痛死了,哪里敢真割下去啊!”   “是我自己割的。”他都傻掉了,呆呆地说著。   他说的这句话,让君离尘笑了出来。   “要是别人割的,我早就把他剥皮拆骨,碎尸万段了。”君离尘叹了口气:“怀忧,你果然是个傻瓜呢!”   他怔怔地,眼角流出泪来。   “怎么又哭了?你怎么变得这么爱哭啊!”君离尘边叹气边伸手帮他擦掉了眼泪:“怎么说你以前也总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大哥的架式,突然变得这么像个孩子,我还真是不习惯呢!”   “离尘!”他身体前倾,把头靠在了君离尘的胸前:“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啊!我会舍不得,我会舍不得的!”   “谁让你舍了?谁允许你舍了?你问过我没有?”君离尘伸出手,把纤瘦的身子搂紧:“我告诉你,怀忧!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要是随随便便再把我舍了,我可饶不了你!”   “离尘……”他把头枕到君离尘的肩上:“你才是个傻瓜!”   “是啊!我早就傻了,从那一天,你喝醉了酒赖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和你一起变成了傻瓜……”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十章     “一对傻瓜!”   “两个傻瓜!”   通往天台的楼梯口,一起在偷看的两个人同时出声,对天台上的情况嗤之以鼻。   说完,同时偷偷擦掉因为不小心吹进沙子的而掉出来的眼泪。然后转头,想要和所见略同的英雄好好结交一番。   月光完美地照射了过来,终于让两个一起趴在这里很久却没来得及照面的英雄对看了一下!   一个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得比盛开的花朵还要灿烂。   一个先是呆住,然后脸发青,青得和旁边的壁虎哥哥有得比。   “大大大大大……”脸发青的人口吃地说著:“师师师师师师……”   “咦?不过几年不见,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啊?”美女惊讶地说。   “大大大大师姐……”结结巴巴地说完。   何曼撩了撩卷发,朝他眨了眨眼睛:“丝瓜,多年不见,有没有想念我啊?”   “有……有……”有个屁!   “骂我了?”何曼凑过来,精致的脸怎么看怎么恐怖。   “不不不不!我……哪哪哪哪里敢……”为什么她还是这么可怕?   “那你想我了没?”何曼一脸开心地问。   “绝对有!一定有!肯定有!”他这次毫不迟疑地流利地答了:“我天天都想你!”   “天天?”何曼挑起了眉毛:“说,你暗恋我多久了?”   他脚一软,差点摔下楼梯去了。   “嗯……其实啊!你大师姐我,是很专一的呢!”何曼卷著自己的发稍:“虽然你暗恋我让我很感动,可是很抱歉,像你这样的丝瓜不是我中意的类型呢!”   “大师姐……不要总拿菜市场的东西来比喻我……”还好,这次不是水发海参……丝瓜应该比较可爱一点……   “不过想想,也只有你比较可爱啊!留在家里的那几个不是冷冻鸡翅就是干香菇,一点都不新鲜呢!”说完,煞有介事地横看竖看。   “大大大大师姐……你想干什么?”   “虽然你看上去蛮嫩的,不过好像只比我小几个月吧!”   “不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可爱,我是金玉在外!虽然他们不新鲜,可是保质期会比较长啊!”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往下一个台阶挪动。   “丝瓜,你叫什么来著?”何曼皱著眉头开始苦思。   “我叫什么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大师姐你还是叫我丝瓜好了!好亲切的!”他陪著笑脸,又往下挪动了一层!   “啊!”何曼打了个响指:“我想起来了!”   他几乎立刻地掉头向下狂奔,速度之快,犹如离矢之箭,更似天上流星!   只可惜……何曼只做了一个动作……离矢之箭拦腰折断,流星也被大气层磨成了灰烬。   何曼只是把她手上那把指甲锉扔出去而已!   那指甲锉也很小心地偏过了他的头,飞到了楼梯转角的墙上,只有一只青青的壁虎哥哥不小心被钉住了尾巴……   他看著壁虎哥哥甩掉了尾巴,一溜烟跑掉……   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好用的肢体,就算断手断脚……   “大师姐好!”他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喊。   “我想起来了呢!丝瓜你叫舒欲对不对!舒呢!就是舒解的舒。欲呢!就欲火焚身那个欲,对不对?”   “不是……”舒“欲”微弱地辩驳著:“是李煜的那个煜……”   “鲤鱼?丝瓜,你居然是荤的呢!啊!以后还是叫你鲤鱼好了!”何曼随口一说,毁了一个大好才俊辛苦建立了多年的形象……   还好……不是欲火焚身……   “鲤鱼啊!”何曼回过了头,看著天台上那两个傻瓜,平时都没什么正经的脸上居然是带著淡淡愁意的:“你说,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残酷的命运吗?我们的力量就这么渺小,都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的吗?”   “也不一定啊!”舒煜摸著下巴苦笑著说:“故事里不是常常会有一个可爱的配角跳出来,拯救王子和公主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已经来了啊!”她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两个傻瓜好像很可怜呢!”   舒煜忍住了抽搐的表情,却没有勇气提醒她不要摆出这么自以为是神仙教母或者是林中仙女的表情。   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小气,有多么会记恨,报复起人来有多么可怕。   最最重要的,她虽然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变态,不过要是动起手来,自己绝对撑不到第十分钟。   想当年不过就是年少无知,吵架时口不择言,不小心说了一句“你这个丑八怪”,然后就落得个被逐出师门,流放塞外,永不许踏进中原一步的结局。到现在想起师兄弟们送自己到门口的时候,那种肝肠寸断的表情,他还会觉得鼻子酸酸的……   “鲤鱼啊!你在想什么呢?你这种表情,是不是觉得大师姐我很有爱心啊!”   正经不到三分钟,不是,是三秒钟,她果然又来了。   “是啊!大师姐是我看见过的最最有爱心,最最善良的美丽女性了。”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我最喜欢凄美的连续剧了,可是看到这里还是会觉得很伤心啊!”何曼不知从哪里拉了条小碎花的蕾丝手绢出来,拭了拭眼角:“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练到心经第九重,心如止水,不动如山的境界呢!我果然还是一个心灵柔软的善良小女人啊!”   “嗯!”他违背良心地附和著。   “鲤鱼啊!如果有一个人肯这么对我,我就算……再也买不到帝凡内的限量版手链,我也是愿意的呢!”   “……”   “鲤鱼,你是院长呢!”她一把拉过他胸前的名牌,惊讶地发现。   “是……”干……干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的?   “那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啊?不过……我也只能……”   “鲤鱼,一想到我能够拯救一段这么惊心动魄的爱情,就觉得好激动呢!要不是我当机立断,及时出现,温柔地成为了沟通的桥梁。这两个人就要这样错过了呢!”她捂住心口:“我为了伟大的爱情而做出牺牲……”   “可是,大师姐,这个……”你哪里有做出牺牲了?   “啊?你有话要说对不对?”何曼眨著眼睛,和善地讲:“你说啊!我不会生气的,我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不,我没什么话要说!”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鲤鱼,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呢!来,告诉大师姐,你有没有心上人呢?你是不是在暗恋谁啊?要不要大师姐帮帮你啊?”她把脸靠过去,靠过去……   “啊──!”   惨叫声中,英明神武的舒大院长一脚踏空……   这一夜,历秋睡得很不安稳。   他梦见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他梦见了清遥。   清遥穿了一件暗灰色的衣服,拢著袖,低著头坐在一棵梨花树下。   白色的梨花一朵一朵落下来,落到了清遥的身上和头上,竟然慢慢溶进了他的衣服和头发,不过一小会,他的衣服被像映上了一处处宛如花朵的白纹,头发也变成了花白的颜色。   可是清遥却一动也不动地坐著。   他们中间隔著一条大河,任他怎么喊,声音也像是传不到对岸。   眼看花朵越落越多,清遥都快让白色淹没了……   就在他焦急地想要冒险踏进河里去到对岸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   他回过头,看见了君离尘正对他摇头。   “那是清……”   他的嘴被一把捂住,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焦急之下,他醒来了。   醒来的时候,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嘴唇上的感觉告诉他,他被人用手捂住了嘴。   然后,他听见有人轻声地说:“不要叫,我不是想伤害你。”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心里吃了一惊。   “你不会叫的,是吗?”那个人问他。   他慢慢地,谨慎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放开了手。   一旦可以出声,他立刻追问道:“他呢?你没有……”   他听见那个人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到他的床边。   “他不在,大概是趁你睡著,和那些人商量事情去了。”那个人平静地告诉他。   “藤原先生。”他谨慎地问:“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   “我做了很多的猜想,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藤原骏双手交握撑在颚下,目光深远地看著床上这个一脸苍白的男人:“不过,我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真会有这么神奇玄妙的事情存在。”   “我知道,我做了很过份的事情。”他平和地说:“可是到了现在,恐怕我再怎么道歉都无补于事,你再怎么怨恨我,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事实了。”   听见他这么说,藤原骏居然笑了。   “你误会了。”藤原骏笑著说:“虽然你的确把我耍得团团转,不过,我现在不是想来和你算那笔糊涂帐的。”   虽然早就知道,这藤原骏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的人物,可历秋一时之间猜不出他的目的,只能保持著沉默。   “其实也无所谓骗不骗的,大家都没说实话,就算扯平好了。”藤原骏叹了口气:“果然不能说太多谎话呢!现在连生气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历秋坐了起来。   “这之前,我要向你坦白,我那天跑去找你说些什么感怀身世的话,大多是真的,不过,有一部分算是瞎说。”藤原骏语气里有点无奈:“我虽然真的出身不好,不过,倒还不能说是混混。我是以贩卖秘密谋生的,简单来说,我是个商业间谍。”   “商业间谍?”   “遇上他,是个意外……不,应该说是我的运气好。我当时被上一任雇主出卖,碰巧被他救了,他被我的外表迷惑,而我则认出了他是我下一个目标。然后,我就顺水推舟住进了月川家。”   “你是说,有人雇你调查离尘?”历秋疑惑地问。   “是啊!而且价钱高得离谱。可惜,在那之前,我根本就没办法接近他,早知道我这张脸这么有用,我又何必多费那么多心思?”藤原骏忍不住摸了模自己的脸,问他:“真有那么像吗?”   “是的,很像!”他回答:“你像极了二十多岁时的君离尘,特别是眉宇之间。”   “没想到,居然一待就待了这么久。”藤原骏垂下眼帘:“他虽然对我好得实在离奇,不过对过去的一些事情始终讳莫如深。我想尽了办法,可最后还是你的出现让这件所有人绝口不提的秘密开始泄露出蛛丝马迹。”   “你的目的,是离尘的来历?”   “也许月川红叶掩饰得很好,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没有效仿那条秘道的主人杀了所有参与探测地宫的人员,又怎么能保证秘密丝毫不会泄露出去?”   “那么……你为什么还没有把这些事告诉给你的雇主呢?”历秋的手在被子下面紧紧抓住了床单:“因为你……还是动了感情的,对吗?”   “是啊!我不是说了,没有人能对那样的感情无动于衷。不过,我还有一句没有说。”藤原骏抬起头,看向半敞著的露台上,那些层层叠叠的,在夜色里飞舞的白纱窗帘:“从我带著目的刻意接近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注定了不敢赌上我全部的心。”   说完,他把手里一直拿著的东西放到了历秋的手上。   温暖中带著微微的寒意。   “这是……”历秋一怔,沿著轮廓摸索著。   “这是还给你的。”藤原骏洒脱一笑:“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今天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刻著古老篆文的玉佩,还带著藤原骏手里的余温。   “藤原先生……”   “你用不著安慰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伤心。”藤原骏站了起来:“如果要我拼了命地保护他,我能做到。可是,如果有一天,要在那双一天到晚写著‘我爱著你’的眼睛里看见‘我恨你’,我绝对绝对不能忍受。就算是为了他,我也做不到。你为他做的,已经超过了我对爱情的理解,所以我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如果你不向上汇报,你的雇主不会对你不利吗?”历秋听出他想要离开的脚步声,大声地问道。   “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这一行对于职业道德的要求没那么高。”藤原骏背对著历秋挥了挥手:“我吃过一次亏,难道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藤原先生。”历秋这次开口,是带著微笑的:“我总在想,你的本来应该就是这样的人才对。”   他是这个自信的、潇洒的也足够聪明的藤原骏,而不是那个总是在月川家的大宅里围著君离尘打转的人。   “是啊!要是你不出现的话,我大概也快忘了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人了。我这次太入戏了呢!”藤原骏站在门口,也笑了出来:“还是这样自在一点,一天到晚要在脸上写‘我很无辜’,真让我觉得难受。”   说完,他也没说再见,就这样径直走了。   “离尘。”等到脚步声不再听见,历秋轻声地喊道。   白纱的窗帘被拉开,黑色的人影从露台外走了进来。   “你知道我在?”君离尘走到了他的身边。   “嗯!”他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玉佩递给了君离尘。   “好了!”君离尘帮他把玉佩带到脖子上,微笑著说:“再睡一会吧!现在才两点。”   “不,我想我是睡不著了。”他仰起头:“离尘,我们去天台好不好?”   “好!”君离尘点头答应了。   “离尘……”他躺在长椅上,裹著厚厚又暖和的毯子,头枕在君离尘的腿上:“要是我告诉你,我不想动手术呢?”   “你决定吧!”君离尘靠在椅背上,用手指帮他梳理著头发。   “离尘,我想帮藤原先生的忙。”   “好。”   “离尘,我明天想去看看清遥他们。”   “我带你去。”   “离尘,你不要每次看见蝶和红叶就把他们当仇人一样,害他们都不怎么敢来看我。”   “我知道了。”   “离尘,我最近都不想走路了,你要一直背著我喔!”   “好啊!”   “离尘,我听见那些护士一直在谈论你呢!你以后一直把脸蒙起来好不好?我不要你老是被别人盯著呢!”   “我过一会就去蒙起来。”   “离尘,不论我要求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是啊!你要什么?”   “离尘……幸亏你没有当上皇帝呢!”   “为什么?”   “我要收回当年的话,要是你当上了皇帝,一定会是历史上最最昏庸的那个皇帝。”   “是啊!还好我没有当上皇帝。”   历秋笑了出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离尘,都过去好久了呢!”   “嗯!”   “只有我们两个人还在啊!”   君离尘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离尘,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观星台,我没等到听完你的天文知识教学,就睡著了?”   “是啊!没一会就睡著了,还睡得很沈。”   “那,你继续跟我说好不好?我上次都没有听到多少。”   “好啊!”君离尘抬头看向夜空:“我上次讲到哪里了?嗯……好像应该要说到南天星宿了,如果是南面的话呢!这个季节最明亮的就属……”   他听著君离尘低低沉沈的说话声,没一会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君离尘看见了,笑意加深。   他枕在君离尘暖暖和和的胸口,意识渐渐地飘远……   君离尘停下说话,腾出手来帮他裹紧了毯子以后,才开始继续说起来。   “离尘……”过了很久,君离尘突然听见枕在他胸口的人问他:“护士小姐告诉我,今天晚上云层很厚,天上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你是不是真的记得啊!可不能趁我看不见,胡乱哄哄我就算了的……”   尾声   他从马车上下来,门房立刻过来为他打伞。   他站在伞下,拍打著身上的积雪。   “大家都回来了吗?”他问。   “回大少爷的话,大家都回来了。”门房笑呵呵地说著。   “那就好。”他往门里走去,没走上几步,就看见有人迎了出来。   “爹。”清遥穿著一件白色梨花纹的衣服,笑著站到了他的面前。   “清遥你也回来了啊!”他打量著已经比自己都要高一些的清遥,笑著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清遥微微一愣,然后抿嘴一笑,在花白的发色映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在。“爹你放心,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所以我过得很好。”   “你一个人在外面住著我们都不放心。”他也回以微笑:“不过,孩子大了,哪里还能管得住啊!可不要记挂家里,你自己开心就好。”   “嗯!”清遥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往大厅走去。   大厅里,女眷们正在准备明天一早酬神还愿的东西,素言眼尖看见了他们,立刻走了过来。   “回来啦!”素言接过他脱下的斗篷,对他说:“大家都到了,过会就能吃团圆饭了呢!”   “大哥。”正在长桌后写春联的莫舞抬头喊他,站在他身边的韩赤叶也笑著打了招呼。   韩赤蝶坐在女眷们中间,拿著布料往撅著嘴的怡琳身上比画,轻声说著什么,怡琳转眼就笑了出来。   另一个角落里,洛希微拉著蓝天远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说著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他进来。而蓝天远一脸冷峻,眉宇间已经隐隐约约有几分不耐,目光和他相遇的时候,倒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啊!”他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回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大厅里变得静悄悄的。   他微微一笑,说:“我回来了。”   大家围坐在圆桌旁,喝著醇酒,叙著离情。   天色暗了下来,众人欢笑的样子已渐渐看不太清。   见厅外喊著掌灯,转眼间,又明亮起来,众人带著某种伤感的表情落进了他的眼里。   “爹。”清遥对著他说:“该走了呢!”   他环视著这些或温柔或神伤或淡然的人们,脸上露出了依依不舍。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清遥笑著摇头:“要是再不回去,他不知会有多生气呢!”   他心神一动。   众人们朝他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他反倒有些赧意,却也是站了起来。   众人簇拥著,把他送到了门口。   马车已在候著。   “相公。”素言为他取来了斗篷,递了过来:“前路漫漫,多加珍重啊!”   “大哥。”莫舞拉著他的手:“你可别太委屈自己了。”   韩赤叶跟著说:“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和大哥你把酒长谈。”   “历公子。”韩赤蝶接了下去:“恭喜你,终于守得云开。”   “相公啊!”怡琳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不说什么‘一路走好’之类的话,你不要走才好。”   话刚说完,立刻就被素言拉去了一边。   “我只是说说,就算我肯,也有人不愿意啊!”依稀听见她对素言这么叨念著。   “怀忧,那家伙究竟有什么好的?我好舍不得你,你就不要回……”洛希微话还没说完,就被蓝天远一把捂住了嘴,下面的话变成了呜呜啊啊。   “保重。”蓝天远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他一个一个应了,心里有些酸涩。   “爹。”清遥说:“该走了。”   “清遥。”他伸手揉了揉清遥的头发,满意地看到清遥愣住了:“你不快乐啊!”   “爹……”清遥低下了头,神色间一片茫然失措:“没有……”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孩子死硬到离谱,都快赶上离尘了:“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把你教得这么死死板板的。”   “对不起,爹,我只是……太傻了……”清遥抬起了头,眼睛里满是歉意。   “谁说我家清遥傻了,最多是太认死理了。”他微笑著说:“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受到了欺骗,就开始钻牛角尖了。我也不劝你什么,只是凡事不要太过,点到为止吧!个人立场不同,对事情的理解自然也不一样。对和错,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只要你自己解气了,就该要收手了。”   清遥没有回话,倒是眼眶有些红了。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眼角瞥见在堆满霜雪的梨花树后,有一个远远望著这边的明黄身影。   他笑出声来。   清遥顺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一时怔在了那里。   “我要走了。”他拍了拍清遥的肩膀,抬头和大家道别:“各位珍重,后会有期。”   马车缓缓前行。   他撩开车帘,看著众人的脸在夜色里渐渐朦胧。   直到门前的灯笼和匾额看起来也模糊遥远的时候,他才坐回了车里。   闭上眼睛,回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他忍不住又微笑了起来。   “你给我说清楚!他怎么还没有醒啊!”   这么理直气壮……好熟悉的语气!   “这个……大师姐,我不是说过了,这种手术很容易……”   “很容易?那为什么十几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难道你动手术的时候偷偷打瞌睡了?你把纱布留在他脑袋里了是不是?还是不小心切掉了什么不应该切的东西啊?我就知道我不应该答应留在外面,要在里面盯著你才是啦!”   她要动手了,每次都这样,说著说著就要忘乎所以,她就是这样才嫁不出去吧!   “这样我们很难沟通啦!大师姐,你不要每次话总听一半好不好……”   “啊!顶嘴?鲤鱼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你是不是很恨我?你是不是因为得不到我的心因爱生恨了?你……”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这个声音……   “去!你这么凶干什么,是不是还想尝尝……嗯……你以为你这种样子很可怕啊!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鲤鱼,离疯子远一点,我们出去再说,我还没有和你沟通完。”   响起了忿忿然的脚步声和拖拉重物的声音。   没想到,她也有被吓退的一天呢!   他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怀忧,你醒了吗?”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样喊著。   他睁开了眼睛,捕捉到了那个模糊的影子。   “离尘……”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沙沙哑哑的,说不出地难听。   “舒……”君离尘正要张口,却被他拉住了衣袖。   “没关系,我没什么事,过会再找他吧!”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走廊上不知何人发出的惨叫声。   君离尘抓住了他的手。   “离尘。”   “是我。”   他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了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上。   “怎么了?”他轻声地问。   “我以为,你要被他们带走了。”   他用力眨著眼睛,直到视野慢慢清晰。   柔和昏暗的光线里,他看见了憔悴狼狈的君离尘。   “没有啊!”他伸出手,用指尖梳理著君离尘额前凌乱的发丝:“他们送我回来了啊!”   “算他们识相。”君离尘笑了出来,不过,配上他发白的脸色,实在是笑得不怎么潇洒。   “离尘……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怀忧。”君离尘颤抖著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   “嗯!我记得!”他坚定地说:“生生世世,不弃不离。”   “生生世世……”君离尘把脸俯向他:“怀忧,是生生世世……”   他看著那张脸,看见自己在那双乌黑瞳孔中的倒影越放越大……   “不弃不离……”他说:“是生生世世!”   “咦?这位帅哥医生,你很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何曼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们是不是有在哪里相过亲?”   “大师姐……你不要这样……”舒煜无奈的声音里夹杂著呻吟:“怎么能用这种姿势泡男人……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帮你……”   “你不要命了啊!”加送一个黑眼圈。   “啊──!院长!”一堆东西洒落的声音,然后是奔跑声:“来人啊!有杀人犯!有人谋杀院长!”   有一阵没什么声音。   “鲤鱼……”何曼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要啊──!”   他终于没能在君离尘的唇碰到他之前忍住,笑了出来。   “该死!”君离尘挫败地把脸埋到了枕头里。   “他们两个真的很吵呢!”他笑著说。   “我去把他叫进来给你检查。”君离尘站了起来,带著一丝怨怼去解救走廊里平时看起来算是人物,偏偏在那个疯女人面前一点用也没有的家伙。   “离尘……”   君离尘照著他的要求俯下身。   脸被拉近,温热的唇瓣印了上来……   窗外,星辰渐起……   番外 死结   他记忆里的师父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虽然他的师父是在他成年以后才去世的,但不过几年的时间,他已经记不起那个相处了近十年的师父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他不喜欢他的师父,他的师父也不喜欢他,与其说是师徒,他们更像是靠著称呼来联系彼此的陌生人。   他觉得这样很好,他不需要师父的喜欢,他只需要这个师父的身份。   他的师父是当朝的国师,是可以用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人。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拥有这样的权力,而且是更直接和强大的权力。   这些念头他从来没有表示出来过,因为他从小就知道,如果把要什么挂在嘴上,你就永远不会得到那样东西。要有耐心,等所有人知道他们夺不过你的时候,你才能算是成功了,你才能在所有人的面前显示出你比他们要强。   可是他的师父却像是知道的,不论他表现得多么谦恭,多么温顺,他的师父总是用那种透彻的眼神看著他,总是让他觉得摸不透这个人的想法。   他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真的像世人所说的能够列阵捉妖,通达天命,知过去未来。但是这些东西,他的师父从来没有教导过他,只是教他一些观星抑或卜卦批命的粗浅知识,教时也往往只说一遍,说要让他自己领悟理解才行。教的人马虎,他学得也是七七八八。他才不信这些东西真有什么好领悟的,不过就是在提示中寻些蛛丝马迹,然后信口开河而已。他这个人,本就是不怎么信命的,至少,他不是那种相信命运绝对不能更改的人。比起这些,他对兵法,史书之类的,要感兴趣得多。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一个晚上,他的师父破例和他说了很多话,那之前的十年里,他们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也不及那个晚上的。   那个晚上,是他的师父辞世前的一晚。   他被叫到了他师父的书房,他的师父正坐著等他,看起来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就是在那一个晚上,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那个所谓的家族,为什么会被他的师父从街上带回来,以及为什么……来到了这个世上。   紫薇入命,帝王之像,偏偏福泽绵薄,经不起这么重的命格……   那我算是什么呢?   他这样问他的师父。   你成不了千古帝王,你只是一个劫难,一个祸乱天下的劫难。   真的不能改变吗?   他又问。   他的师父摇了摇头。   他却笑了。   他笑著说,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会是命中注定的,我想要,就没有什么能阻止。谁要阻碍了我,就让谁永远消失,只要我不想放手,始终会是我的。   他的师父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第一次听见师父叫自己的名字。   君离尘,他的师父这么叫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师父是这么说的,君离尘,有时候命运远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残酷。也许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所有的事都逃不出你的掌握。可是,有些事永远在计划之外,不能用任何的标准来衡量。   不过,要你明白这些,恐怕得等你遇到了……   遇到什么?一件事?一样东西?还是一个人?   他的师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他那个时候,理解成了怜悯。   他素来厌恶被人怜悯,所以心中不快。   那一夜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的午夜,他的师父就死了,照别人的说法,那是羽化升仙去了。可他知道不是,他那个传说中已经成了神仙的师父是死在了一个凡人的手上。   造就那种柔软温热,栩栩如生的尸体的,不过是一种毒药的药性而已。   那种药,是宫中的秘药,叫做“七日断魂”。顾名思义,就是服用过后七天,就会让人死去的毒药,是赐死皇族时才能用上的极品。   毒药,如果不是见血封喉的,当然就不是无药可解。   只是这种毒的解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拥有。   那个人,当然就是给他师父下了毒的人。   那个人来过,就在他师父死去后的半个时辰之内,穿过了整个京城,来到了他师父的房间。   那个人一如既往衣著华丽,容光照人,连头上的发髻也一丝不乱,一点也不像半夜里匆匆赶来,反倒像是早就守在门前,只等他师父一死就走进来的模样。   那个人慢慢地走到他师父的床前,低头看了一眼那具依旧温热柔软的尸体。   死得好!死得好!你真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他站得近,像是听见了这样的话从那个人的嘴里说了出来。   如果你知道不会成功,却偏偏想要,你会怎么做?   他回过神,才发现那个人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想要,就是我的。   那个人听见了,笑得很是开心。   什么宿命?什么注定?   那个人看著他,眼睛里一片张狂。   我也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   好!君离尘,我来给你机会。   那个人同样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在这之前,那个人来来去去,从来就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说完这句话,那个人就带著随从浩浩荡荡地回去了,就像是大半夜穿过了整个京城,为的只是来和他说上这两句话。   第二天一早,他就受到了册封,接替他的师父,成为了那个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人。   一件改变天下人命运的大事,就发生在他受封后的第七天。   据说,那个人得了不知名的怪病,整整的七天七夜,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吐得干干净净了才肯罢休。   他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冷僵硬,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和生前一样高高在上,一副“就算是死亡也没有办法阻拦我”的样子。   傻瓜!   他当时跪在众人之中以袖掩面,唇边却带著别人看不见的嘲讽。   国丧。   不论这突来的天子驾崩让其他人如何慌乱不安,但他却是满怀激荡。   因为他知道,这一天开始,他终于站到了这个皇朝的权力中心,终于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实现他的愿望。   一切,都在向他的目标靠拢,慢慢地,一步一步的,越来越近……   在那一晚之前……   那一晚,在聚华镂里,他和韩赤叶依旧是照足了游戏的规则,谈笑风生间含沙射影,他想知道韩赤叶有没有拿到他派人暗杀的实证,韩赤叶要探听他究竟有没有看破安插的眼线。这些事情的答案,只是要在废话连篇的对谈间寻找一个微小的破绽。   他觉得有趣,和韩赤叶这样聪明的人待在一起,特别是在明明欲置对方死地,却又不得不一起刻意制造这种让人觉得敌我难分的假象,实在是一件很有趣也很能激起斗志的事情。   然后,有什么东西落进了他的怀里。   那双被醉意熏得迷迷蒙蒙的眼睛朝自己看过来,然后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离尘……   那一刻,他并没有意识到,一切就要改变了。   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只是细微得让他无法捉住……   直到许多年后,他才意识到了,那个声音是在说:也许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所有的事都逃不出你的掌握。可是,有些事永远在计划之外……   他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天下王”,而是一个起兵叛乱,就要被车裂于市的“罪臣”。   他记得有人对他说过这些很不吉利的话。   有时候命运远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残酷……   他还是没有想起他师父的样子,却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说,他师父一夜一夜地对著那个人的画像发著呆,到后来,落下的眼泪里总是带著微微的血红。而那个人在他师父死去的那天,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捂住嘴呛了一声。他看见了,鲜血从紧握的手掌里蜿蜒进了明黄色的衣袖。   傻瓜!   他以袖掩面,唇边带著别人看不见的嘲讽。   放下衣袖的时候,昏昏暗暗的天牢里,有了一位访客。   苍白得就像个鬼,是十分令人讨厌的访客。   他讨厌这个鬼一样的女人,她看起来就像是无所不知的嘴脸很是让人讨厌,更不要说她的那种眼神。   他素来厌恶被人怜悯,所以心中不快。   直到他听见了有声音和他脑子里盘旋的话语重叠到了一起。   有些事永远在计划之外,不能用任何的标准来衡量。不过,要你明白这些,恐怕得等你遇到了……   不过,要你明白这些,恐怕得等你遇到了那个人。   你已经遇到了,那你有没有明白呢?   他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那个总是穿著紫色衣服,一脸无所不知又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师父,用最令人厌恶的眼神看著自己在问话。   你已经遇到了,那你有没有明白呢?   明白什么?有什么值得这样来明白的?   我什么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什么宿命?什么注定?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   我只是没来得及跟他说,天下与他,我舍了天下。   好!君离尘,我来给你机会。   他抬起了头,看见了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师父,而是那个苍白的令人觉得讨厌的女人。   我真羡慕你,如果他可以是属于……   那个女人对他说,脸上居然有了一丝人气。   不可以。   他是我的,不论是生是死,生生世世,他都只能是我的。   他温温和和地说,就像他还能够用一句话左右天下的时候,最常用的那种语气。   只要你敢。   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只要你敢……   那个女人看著他,像是被他说服了,眼神暗淡了下来。   我知道了。   那个女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不要再遗失了。   玉佩和红线,早已在纠缠里,成了死结。   这样就好,纠缠成生生世世也解不开的死结……   “唉──!”历秋叹了口气。   “怎么了?”君离尘睁开了眼睛:“叹什么气啊?”   “你看,又缠到一起了,解都解不开。”历秋抬起头,给他看缠成了死结的那两块玉佩:“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老是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好好戴在脖子上,一个晚上居然能缠成这个样子,我的睡相就真的……”   看见君离尘捉狭的目光,历秋突然就住了嘴。   “嗯……”历秋转过脸,僵硬地说:“你别管了……我解得开……”   他低下头,正看见历秋把自己的手指都缠进了那一团绳和玉的纠结里去了。   缠来绕去,成了死结……   最近打这种死结,好像越来越熟练了……   窗外,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早晨了……   《南柯奇谭》全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这样不好吧!”白衣少女拉着身边的绿衣女子:“表姐,我看还是算了。”   “怎么?你反悔了?当初可是你求我帮你的,现在我都答应了,可容不得你临阵退缩。”绿衣女子嫣然一笑,妩媚妖娆,动人之极:“你这是怕什么呢?区区一个凡人……”   “可是,万一要是被山主知道,怪罪下来……”白衣少女细致的脸上一片犹豫,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没了血色:“表姐,还是不要了!”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绿衣女子啐了她一口:“怪不得连个凡人都敢欺负你,有你这样的表妹简直就是丢尽了我的脸面。如果传了出去,我在大泽里还能抬得起头吗?”   “可是,要是山主生气了……”白衣少女生性懦弱,一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吓得脸都白了。   “你怕什么,万事都有我呢!我可是山主最宠爱的夫人,他怎么忍心为了这点小事怪罪我?”话是这么说,但绿衣女子还是想了想说:“不过,省得被那些贱人们知道,公然说我坏了规矩,让山主为难。我们最好还是在他们进山前动手,做得干净漂亮,到时抵死不认,那些贱人们也只能自讨没趣了!”   “我……”   “没用的东西,你给我滚一边去。”绿衣女子白了她一眼:“我一个人就行,你别碍手碍脚就好了!”   “不行啦!表姐,他……很可怕啊!要是你有个万一……”   “要死了你,这是在咒我啊!”绿衣女子用手指戳她:“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非但敢去勾男人,现在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你要是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我就把你扔到烦恼海里去,让那个夜妖把你的心肝脾肺肾通通挖出来!”   “表姐,不要啊!”白衣少女捂着头说:“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把我扔到那里去!”   “那好,你就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绿衣女子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表姐……”被勒令留下的白衣少女焦急地在原地打转:“这下糟了!”   ***   困龙谷   一行十多人在林间崎岖的小路上行走着。   “庄管家。”简单却精美的软轿上传出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少爷,怎么了?”走在轿旁的庄管家连忙示意停轿。   轿子放了下来,庄管家立刻凑到了轿边。   “咳咳咳咳……”轿里的人正准备说话,却先咳了一阵。   “少爷,你没什么事吧!”庄管家紧张地问:“是不是不舒服了?可要服药?”   “我没事!”轿里的人止住了咳嗽,问:“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少爷,这里是龙回头,还要走两个时辰才能出困龙谷。”庄管家忍不住叹了口气:“出了困龙谷还要翻过天城山,至少要走四五个时辰才有人家。”   “看来天黑之前是走不出去了。”轿里的人又咳了几声:“算了,你去跟他们说,在前面找个地方生火休息,等明天天亮以后再继续赶路。”   “少爷,都怪我不好!”庄管家苦着脸说:“都怪我自作主张去找这些混帐江湖人来当护卫,要不是他们强要兼程赶路,也不会让少爷露宿野外了。”   “这没什么,你去说吧!要是他们不愿,就让他们先行离开,我们在这里过一夜再走。”   庄管家领命去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撩开了轿帘。   暮色里,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前方巍峨高耸有如天之城池的天城山。   看着看着,那山就像要压倒过来一样。   心突然一悸,忙找出药服了下去。   靠回了轿里,喘了好一会的气,心悸才有些平复了下来。   他微微一皱眉,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救命啊!救命啊!”   黑暗的山野里,尖利的呼救声分外刺耳。   围在火堆旁的众人纷纷被惊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轿里传来了询问声。   “少爷,像是有女子呼救的声音。”庄管家仔细听了一下:“应该就在附近。”   “荒郊野外的,又是半夜,怎么会有女子?”他想了一想;“庄管家,你带上几个人过去看看,小心点。要是找不着就回来,别走太远。”   庄管家带着几个人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去了。   隔了不一会,庄管家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   “少爷!”庄管家在轿边说:“我们在前面不远遇上了这个小娘子,那几个江湖人正在调戏她,看见我们过去就跑了。”   “是吗?”他透过轿帘看着那个低着头,紧张地拉着前襟的女人,问道:“这位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人,半夜三更的在这种地方逗留啊?”   “奴家……奴家名叫翡翠,和老父在这天城山脚下相依为命,靠采药为生,近日我父亲腿脚受了伤,只能靠奴家去城里用药材换些银两。没想到我路途不熟,绕了远路。本想明日一早继续赶路,没想到遇到了……遇到了……”   说到这里,像是悲从中来,用手掩住脸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是没什么,却没想到她的衣襟已经被拉破了,一松手就露出了大半欺霜赛雪的前胸。   一时间,在场的男人们咽着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姑娘,你……”他立刻侧过了脸,皱起了眉:“请庄重些!”   那叫翡翠的女子好像被吓坏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姑娘!”他不得不扬高了声音:“你别哭了,快拉好!”   “啊!”这时,翡翠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看光了,连忙拉好了衣服,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谢谢公子救命之恩!”看见轿里再没有什么反应,翡翠只能硬着头皮说:“还请公子好人做到底,让奴家在这里待到天亮,奴家实在是害怕再遇上那些强徒。”   他想了好一会,才说:“那好吧!明日一早,你再离开。”   “多谢公子!公子你真是个好人!”翡翠破涕为笑,抬起了头。   好一个美人!   一道竹帘,根本挡不住那种出众的美貌。   布衣荆钗,丝毫削减不了那种天生丽质。   就算是他,被那双秋水明眸一望,心也微微一荡。   一时间,除了在燃烧的火堆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四周安静得连根针落到地上也能听得到。   如此佳人……   “翡翠姑娘。”他轻咳了一声:“不用太客气了。”   “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一世不忘。”翡翠眨着她动人的眼睛,诚恳地说:“还请公子出来一见,奴家也好记得恩人的样貌。”   “这……不必了……”   “公子这是觉得奴家不配?”他还没有说完,就被翡翠打断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派楚楚可怜,立刻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同情,大家面上虽不敢放肆,可是心里都觉得自家主子太不近人情了。   “你别哭了,那就见上一见吧!”   说完,他动手卷起了轿帘,庄管家立刻上前扶着他从轿中出来了。   翡翠好奇地看着,等他完全从轿子里出来了以后,眼睛里掩饰不住地有些失望。   眼前这个与其说是个人,倒更像个鬼。   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一脸病容,连站也站不稳,像是风一吹就会被刮跑,一件蓝色的袍子像是挂在身上,飘飘荡荡的。   他看见翡翠眼里的失望,只是笑了笑。   翡翠还以为他是在朝自己献殷勤,心里觉得有些厌恶。   这人……长得也太失礼了吧……还满身药味,难闻死了!   “在下傅云苍。”他拱了拱手。   翡翠连忙低头回了一礼。   “多谢傅公子救了奴家!”   “姑娘不用放在心上,只是举手之劳。”傅云苍掩起嘴咳了两声。   “啊!公子你没什么事吧!”翡翠连忙靠了过来,居然像是想帮他顺气。   “我没事!”傅云苍急忙退了一步,脸都有些红了,也不知是因为咳得厉害还是在害臊。   “公子……你身子不好吗?”翡翠担忧地说:“看上去很辛苦呢!”   “一直是这样子,我也习惯了!”傅云苍客气地回答:“有劳姑娘担心,云苍愧不敢当。”   “公子……真是见外……”翡翠看着他的眼睛,整个人竟然软绵绵地靠了过来。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傅云苍慌忙后退。   “公子救了奴家,奴家当然要以身相许了!”翡翠娇笑着,双手缠上了傅云苍的颈项。   “你!”傅云苍无力把她拉开,急忙去看身边的仆人们,却发现大家像是中了邪一样,动也不动:“你做了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翡翠笑得愈发张扬:“什么是人啊?你们这些才是蠢人!”   傅云苍想退回轿里,却被翡翠双手缠住,动弹不得。   “我就是知道你的轿子被人贴了符咒,不好下手,所以才把你引出来的。”翡翠勾过他的脸庞:“你别想回去了!”   “你是……妖!”傅云苍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由有些慌张。   “什么妖?我们明明是仙啊!要不是怜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我们怎屑与你们来往!”翡翠一把抓过他的下巴,脸上的笑容变得狠历:“你有胆子得罪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原来你和那个妖女是一伙的!”傅云苍面色一变,冷冷地看着她:“我破例放她一条生路,就知道是姑息养奸!”   被他的目光盯着,翡翠有一刹那的紧张。   然后她立刻暗暗骂自己,不过就是个病歪歪的凡人,有什么好怕的!   “傅云苍,你落到我的手里,我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翡翠心里更加怨恨这人:“你等着吧!”   “很抱歉,我要赶回家去,没什么时间和你在这里折腾。”傅云苍出乎她意料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   “你知道你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傅云苍一直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那些江湖人的确是没什么脑子,不过说到斗力,我这些仆人总不好和他们相比的。这里又不是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他们跑什么啊!难道说他们调戏你还觉得心虚了,所以见人就跑?”   翡翠脸色一变。   “太可惜了,原本我还想和你多玩一会的!”傅云苍抬头看了看天色:“就快天亮了,一早我们就要上路了。”   “好!我现在就杀了你,你好好上黄泉路吧!”翡翠被他气急了,双手朝他脖子扼去。   傅云苍把手一翻,七彩光芒从他手腕射出。   “啊──!”翡翠捂住自己的头脸,凄厉地尖叫起来。   傅云苍的手腕上用红绳绑了一块光华四射的琉璃,就是那琉璃发出了七彩的光芒。   “不要啊!”翡翠像是被那光芒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只能不断扭动着身子。   渐渐地,随着尖叫一声低过一声,翡翠软倒在了地上,不住地翻滚着。   “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翡翠喉头咯咯作响,全身开始冒出青烟:“求求你饶了我!念在我修行不易!不要杀我!”   “妖就是妖!”傅云苍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本不想杀你,是你自找的!我现在要是饶了你,只怕你转眼要来杀我,那可要糟了!”   “傅云苍!你等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翡翠突然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尖,一口鲜血朝傅云苍喷了过来。   傅云苍连忙闪开,却还是溅到了几滴,一阵轻响过后,衣衫下摆被蚀穿了几个小洞。   趁傅云苍躲避的时候,翡翠往地里一钻,霎时消失了踪影。   傅云苍知道她命不长久,也不去追赶。   他的眼神暗淡下来,弯下腰猛烈地咳了一阵,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咳完之后,他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轿子里,靠在软垫上,重重喘着气,忍受着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庄管家!”觉得好些以后,他高声地叫着。   “少爷!”轿外传来庄管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天亮了吗?”   “天亮了!少爷,刚才……”   “你是说那位姑娘吗?她刚刚走了,你没瞧见吗?”他咳了一声:“庄管家,兼程赶路实在累了吧!可是我还是想早些回去的。”   “是是!我们要上路了!”庄管家如梦初醒地招呼起了仆人,把那些个模糊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突然听到一片叫嚷声。   “怎么了?”   “少爷,是那些江湖人,去湖边取水的人说看见他们都死了!死得惨啊!像是被什么猛兽给袭击了!”庄管家有些紧张地回话:“还好我们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是啊!”他挥挥手:“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他感觉到轿子被抬了起来,往前走去,于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   “山主!山主!”全身泥泞血污的翡翠趴在光可鉴影的白玉地板上,凄厉地哭诉着:“您要为翡翠报仇!您一定要为翡翠报这个仇啊!”   坐在阶上白玉座里的男人终于放下了在手里把玩的玉玲珑。   “翡翠啊!”他平平和和地开了口,和地上气急败坏的翡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迟早会被自己的自以为是给害死。不过八百年的道行,还要为人强出头,落得这个下场能怪谁啊!”   “山主请看在我服侍了您多年的份上,求您为翡翠报这个仇,否则的话,翡翠死不瞑目!”翡翠用力地用头撞着地板,原本就已经血肉模糊的脸更加惨不忍睹。“求求山主!求求山主!”   “现在知道来求我了?”他扬了扬眉毛:“自作主张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来知会我一声?”   “翡翠知错了!山主,山主!”   “不过呢!”他缓缓舒了口气:“虽然你算是咎由自取,不过……敢这么明目张胆和我作对的人能不能放过,就是另一回事了!”   “山主!”他身边的人立刻想说些什么,但被他举手阻止了。   “我自有分寸!”他朝着地上的翡翠说:“你安心去吧!”   “多谢山主成全!”说完这句,翡翠七窍流血,挣扎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快拖下去!”他身边的人立刻高声喊道:“不要让她露出原形,污了大殿。”   原本空荡荡的大殿里立刻闪出了两个黑色的身影,一个把翡翠拖走,一个清洗地上的血迹。   他又拿起了玉玲珑,放在手里把玩。   “山主。”他身边的人恭敬地问道:“山主难道真要为了一个不知尊卑的小妖……”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了?”   “请山主恕罪!”那人连忙跪到了他的脚边。   “傅云苍吗?”他笑笑,把手里的玉玲珑抛上了半空。   玉玲珑悄无声息地落到白玉座上的时侯,大厅里已经没有半个人影。   长明灯同时熄灭,原本辉煌明亮的大殿陷入了一片黑暗……   ***   惠州城!傅家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负责通报的小厮一路喊了进去。   不一会,屋里的众人都赶到了大厅。   软轿也一直被抬进了大厅。   “少爷!”轿子停下以后,庄管家撩起轿帘,在轿边轻声说着。   “嗯!”他应了一声,半睁眼睛环视了一下。   “云苍!”   “少爷!”   被他看到的人都半是畏惧,半是紧张地向他问好。   “爹!大娘!”他边咳边说:“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他父亲的正室李氏站前一步,笑着说:“这一趟出门实在是辛苦你了,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   “爹,大娘,我累了!关于此行,等我休息好了再向你们禀告吧!”说完,他点了点头,庄管家放下了轿帘,仆人们抬着他往后院去了。   “老爷!”李氏拉住一旁的傅老爷:“你看他……”   “你敢说他你自己说去,我可不管!”傅老爷甩了脱她,快步地离开了大厅。   傅云苍靠在铺满软垫的躺椅上,闻到了渐渐浓郁起来的药味。   已经是午时了啊!   “少爷。”婢女捧着药碗出现在门边:“该服药了!”   他接过了药碗,爽快地仰头喝了下去。   把碗递了回去,异常苦涩的味道在他嘴里翻腾着,他却已经习惯了这种常人觉得难以忍受的味道,丝毫不觉得难受。   婢女收了碗就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他笑了笑,拿起了手边的书籍,翻到了用檀香片夹着的那页,慢慢地看了起来。   阳光穿过窗棂照射在了他的身上,没一会他就有了倦意,把书随手放在身上,浅浅地睡去了。   恍惚里,总觉得有人进了他的屋子。   他觉得有些奇怪,如非必要,这个家里的人从来不会主动踏进他的院子。   想睁开眼瞧上一瞧到底是谁,偏偏眼皮重淂抬也抬不起来。   有个影子遮住了他身前的阳光。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人身上发出的淡淡熏香味道,可就是没有办法睁开眼睛。   是谁?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   眼前一片深浓的绿色……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心上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的眉因为这痛紧皱到了一起,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本能地挣扎起来,一个翻身摔到了地上,因为抓着了身旁矮桌的桌布,一拖之下,桌上的茶壶茶杯乒乒乓乓摔了一地。   模糊的视野里,那种绿色一闪而逝,暖和的阳光重新照到了他的身上。   迷迷糊糊地,像是听见庄管家冲进他房里的脚步声和叫人的声音。   渐渐地,屋里嘈杂起来,他被移到了床上。   然后……意识飘远……   ***   这个时候,在傅家另一处小楼的屋顶上,正站着一个衣袂飘摇的暗绿身影。   那人正看着傅云苍的屋子,看着他被一群慌乱的人们围着,看着他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看着他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人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像是同样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疼痛。   “奇怪……”他喃喃自语:“怎么会……”   ***   腊月十五,五行水日。   宜祭祀,出行,会友。   忌采纳,动土,嫁娶。   腊月十五,傅云苍去城南的弘法寺会友。   弘法寺的主持言智大师,不但精于佛法,而且擅长琴棋书画。   傅云苍和言智大师是忘年之交,每当他身体好些,可以出行的时候,常常会到弘法寺来找言智大师辩禅下棋。   最近的天气不是很好,昨天开始下的大雪到了今早才停,虽然有了阳光却还很十分寒冷。   傅云苍的精神却特别好,早晨起床后,看见天地间满眼的雪白,就兴起了踏雪访友的兴致。   “你们在这里等我,今天我自己走过去。”在离言智大师居住的禅院只有一小段路的地方,傅云苍让轿子停了下来。   “可是少爷……”庄管家扶着他,为难地说:“还是让我送您过去……”   “不用了,就这么一段路,我自己可以。”他摇了摇头:“你们去前殿休息好了,我要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差人去叫的。”   他虽然身子孱弱,但在人前素来有一种无形的威慑,所以从来没有人敢违他的意愿。   挥退了仆人,他拉了拉身上的裘皮披肩,慢慢地沿着已经被清扫出来的小径往方丈禅院走去。   他走得很慢,走两步就停下来歇歇,走两步就停下来歇歇。   这样慢慢地慢慢地。   腊月正是寒梅怒放时节,丝丝缕缕的香气在梅林里洋溢,在阳光下晶莹的白雪为这傲立枝头的梅花更添了几分色。   他停了下来,嘴角若有似无地挂上了一抹微笑。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淡泊,温柔,坚定,孤傲。   在傅云苍一生之中,从来没有仅仅凭一个声音同时联想到这么多的词语。   傅云苍微微一惊,往声音来处看去。   白雪寒梅,还有梅林中的那人。   一个淡绿色的身影,宛如春日里的第一抹新绿。   那人抬起了眼睛,看了过来。   傅云苍心口忽然一窒,隐约像是心疾发作前的征兆。   他急忙靠到了路旁的梅树上,被他一撞,积在树上的雪和着梅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梅花雪里,有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向下滑落的身子。   傅云苍抬起了头,看进了一双奇特的眼睛。   乌黑中带着一丝暗沉的绿,闪动着难以描述的光芒……   那人为他掸了掸落到肩上和发上的雪,用淡定温和的声音问他:“这位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傅云苍深吸了口气,觉得心上那种滞郁不畅的感觉似乎消失了,急忙摇摇头,站直了身子。   那人放开了他,双手负到身后。   傅云苍自幼僻居,也不喜多言,转身就想离开。   “公子可觉得这梅花长于苦寒,长伴白雪,香气淡雅高洁,品性正如世间少有的君子。”在他身后,那人仰首看着枝桠间点点寒梅,像是有感而发,却是对着他说的:“爱梅者众,却少有人懂它心中立意。就如真正品性高洁的人,看在世俗人的眼中,难得欣赏一样。”   傅云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那人正伸手在枝头折下了一枝带雪的梅花。   “我一见公子,觉得公子就像是这雪中寒梅,让人感觉高雅洁净,心生仰慕。”那人朝他微微一笑,边把手中的梅枝递给了他:“我能和公子相逢于此,必定是有前世的宿缘。今日折梅相赠,望他日还能有缘相遇。”   傅云苍不由伸手接了过来。   淡淡暗香绕来鼻翼,竟比记忆中的梅香多添了一丝清冽。   再抬头时,只看见那个浅绿色的背影已渐行渐远。   直至那人背影消失,傅云苍觉得手腕一热,连忙抬起手看了。   原本七彩的琉璃失了其他色泽,莹莹泛着碧绿……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正月十五,五行土日。   宜捕捉,移徙。   忌出行,祈福。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傅云苍独自一人靠窗坐着。   耳边隐隐传来前院的丝竹笙歌和院墙外行人的轻声笑语。   抬头看去,天上月色苍茫,和这喧嚣尘世有着格格不入的清冷。   何时在天揽明月,翔于天宇上九霄。   有时会觉得,那种驾云乘风的感觉,像是有过的……   这念头一起,傅云苍自己都笑了。   什么上天揽月,畅游天地?   这个连走两步都气急的破败身子……   “少爷!”庄管家一板一眼的声音在门外传了进来。   “什么事?”傅云苍关上了窗户。   “是老爷差人来请少爷过去前厅,说是请到了京城里来的名医为少爷看诊。”   “就说我已经睡下了。”傅云苍随口答道。   “可是老爷坚持说……”庄管家的声音里带着为难,想必是被勒令要请到人的。   “那好吧!”傅云苍虽然觉得无趣,却又不能太驳自己父亲的面子:“你先去回禀老爷,说我过会就到。”   庄管家立刻让身后的丫鬟们进来帮他穿衣整理,自己回前厅去了。   他挥退了丫鬟,只是披了一件狐裘,抱着手炉,一个人慢慢地沿着回廊往前院去了。   还没有走到宴厅,就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走了进去。   傅云苍一走进去,宴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大略环视一眼席间的那些人,如果不出所料都是他父亲的酒肉朋友。   宴厅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闪避着他的视线。   偌大的惠州城里,有几个人不知道傅云苍这号人物?   不是因为他家里是九代单传,也不是因为他家里富可敌国,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透着一股邪气。   关于傅云苍的传言千奇百怪,不过脱不了一个主旨。   傅云苍能役使妖邪!   先是说他能驱鬼除妖,然后渐渐地,在口耳相传中,傅云苍几乎和这个惠州城里所有无法解释的事情都扯上了关系,更是有人说见过他夜半时常常独自一人在城外坟场野地留连。   久而久之,各种捕风捉影的传言,传得绘声绘色,像是人人亲眼目睹一样,   加上傅云苍出生时不足七个月,他的生母足足痛了三天三夜也生不下来,直到出血而死。一夜以后,才有一位路过义庄的游医试着剖开死者的肚腹,把他救了出来。   至今还有人记得他出世那个早晨,先是满天七彩云霞,然后不一会整个惠州城突然乌云遮天。那时明明是旱季,却连着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雨。   再说他生来患有严重的心疾,都说他活不过十五岁,可他今年已经快二十了,虽然身体孱弱,却还是活得好好的。   照当地的说法是,这样的人多半是出生时就被什么妖魔附体了。   要不是碍于傅家是这惠州城里的第一大户,城里大部分人的生计多多少少和傅家有关,何况也没有什么实证说这傅家少爷是妖魔化身,这些传言又何止是在私下里流传?   由于傅云苍碍于身体不常出门,见过他的人不是很多。现在众人一看,他果然是脸色苍白,重病缠身,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的样子,对传言又信了几分,不由得纷纷露出了畏惧的神情。   傅云苍不喜欢被人盯着瞧,心里暗暗不快,但还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朝席上的傅老爷行礼问好。   傅老爷连忙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一付热络关怀的样子问东问西。   傅云苍看似恭恭敬敬地答了,其实是在心不在焉地附和敷衍。   “云苍,我今日请了一位刚从京城移居过来的名医赴宴,让他为你诊治。”傅老爷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这位名医虽然医术高超,可是脾气怪得很。我派人在他门前求了一天一夜,他直到片刻之前才答应来为你看病,这个时候正在路上。”   “有劳父亲费心了。”他低下头说着,心里却开始疑惑起来。   有什么理由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病?   眼角看见那些席上的人们大多窃窃私语,露出看好戏的表情来,这种疑惑更是加深了很多。   这时,有人远远从门外走了过来。   傅云苍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个由远而近渐渐分明的身影。   就在那人踏进宴厅的第一步,大厅最细碎轻微的声音也突然之间完全地消失了。   这个人不就是当日在弘法寺里……   相较于其他人的目瞪口呆,傅云苍虽然有片刻的惊愕,但很快地平复了下来。   直到那人走到了大厅的中央,还是没有人能回过神来。   那人倒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只是负手站着,任人打量。   傅云苍听见身边的父亲在嘴里说着什么“如此人物”之类,于是也抬起眼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   有什么特别的吗?不也是眼耳口鼻,四肢齐全?   不过……这人的眼睛真的和别人不太一样,乌黑暗碧,说不清到底像是什么颜色。   在书上看过,也许这人有异域血统,所以眸色和常人有些微差异。   又等了一刻钟,傅云苍终于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一脸呆滞的傅老爷终于回过神来,慌乱地站了起来,音调有些局促地问:“请问贵客是……”   “在下解青鳞,是应傅老爷的邀约过府看诊的。”那人傲然站着,轻薄的绿色衣衫随着屋外吹来的冷风飞扬摆动。   傅云苍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里突然传来的清冽香气,那是……带着冰雪气味的梅香……   “啊!你就是解大夫?”傅老爷和其他人一样一脸诧异,没有想到这个“名医”非但不是耄耋老儿,而且这么地……年轻俊美,飘逸如仙!   那解青鳞这时转过了视线,和傅云苍的目光撞作了一团。   “是你!”解青鳞惊讶地轻喊了一声。   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又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傅云苍皱了皱眉,勉强朝他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再面了,果真是有缘。”那解青鳞微一沉吟:“难道说,这次请我来是为你……”   “怎么?解大夫和小儿是相识的?”傅老爷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想不通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傅云苍怎么会认识这个前不久才来到惠州城里的大夫。   “是我上月去弘法寺赏梅时,和公子见过一面,当时就觉得有缘。”解青鳞抢在傅云苍开口之前回答说:“这两日还在后悔当初忘记互通姓名,没想到居然是傅老爷的公子。”   看他一脸惊喜,傅云苍有些不习惯地咳了两声,没有回话。   不过是偶遇了那么一回,这人怎么这么高兴,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   “是吗?云苍他平日里不常出门,能和解大夫遇上可真算是有缘了!”傅老爷知道自己儿子不喜欢搭理人的性子,急忙接过了话尾:“啊!小儿名叫傅云苍,是云海苍茫的云苍二字。”   “傅云苍,云苍,好名字!”解青鳞闪亮的眼睛盯着他:“我叫做青鳞,解青鳞!”   “解大夫。”傅云苍虚应了事地拱了拱手:“幸会。”   “这次请大夫来,原就是想请大夫来为小儿看诊的。”傅老爷把他请进席间,坐到傅云苍的身边:“小儿深为顽疾所苦,希望解大夫能妙手回春,我们傅家上下必定对大夫感恩戴德。”   “你……不舒服吗?”解青鳞问眼前正掩嘴轻咳的傅云苍。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   傅云苍也停下了咳嗽,讶异地看着他。   这个人是不是大夫……怎么会这么问的……   “解大夫,不是说你医术超群吗?怎么会问这种无知的问题啊?”这时,另一席上,有人大声地问,那里还传出了一阵哄笑。   解青鳞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伸出了手。   傅云苍看了看他,才卷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腕放到了他的掌心。   解青鳞伸出两指搭上了他的脉门。   他为傅云苍诊断着脉象,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放开了手,紧皱的眉头却没有一起放开。   “怎么了?解大夫,你可是没有把握治好傅公子?”这时,那面席座里又传来了嘲讽声:“还说什么除了秉性,世上没有什么病是你治不好的!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傅云苍看了过去,认出了那是县丞的独子,又看到父亲避着自己的目光,心里明白了几分。   听说前阵子这位县丞大人的公子得了不为人知的恶疾,城里的大夫束手无策,多亏了一位神医把他救活,可那人也狠狠地借着治病好好地戏耍了一下这个娇纵子弟。   他们这是想借着自己这天生无救的心疾,折辱一下这个解青鳞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傅云苍忽然之间站了起来。   解青鳞抬头看他。   “不劳烦大夫费心了,我这病是天生缺憾,本就无药可医。大夫不用为此多花无用的心思。”   说完,傅云苍朝他行了个礼,对他微微一笑。   解青鳞一怔。   这傅云苍……   那边席上正要起哄,傅云苍一眼扫过,每个人都觉得他森然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一时寒毛凛凛,立刻没了声音。   “解大夫,你回去吧!元宵佳节,不要在这里白费了时间。”   “云苍。”傅老爷有些讪讪地说:“我只是想让……”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傅云苍打断了自己的父亲:“只是我以为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倒不如不做,这个道理父亲应是比我懂得的。”   傅老爷被他这么不软不硬地一顶,也不好再说什么。   “傅公子,请等一下!”   在傅云苍转身要走的时候,那解青鳞突然出声喊他。   傅云苍转过头,看见解青鳞正朝自己微笑着。   “其实,公子的病虽然可能无法根治,不过,只要调养得宜,身子纵然要比常人稍差些,但和现在相比,还是能好上不少的。”看见傅云苍露出一丝惊讶,解青鳞补充说:“我虽然说不上能起死回生,但论医术,这天下间能和我相提并论的少之又少,傅公子尽可以相信我说的话。”   “这可是真的?”一旁的傅老爷面露喜色:“解大夫真的愿意为云苍治病?”   “我想试试。”解青鳞的目光一直看着始终淡然的傅云苍:“我和傅公子一见如故,非常想为他做些事情。”   傅云苍看着他的眼睛。   这个人的目光……清澈坦然,不见一丝伪善。   是真的吗?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坦荡真诚的人吗?   “也好。”傅云苍转眼间做了决定:“那就多劳大夫费神了。”   ***   元宵夜宴的第二天,解青鳞就应着邀约搬进了傅家。   可人是搬进来了,却不见他过来给傅云苍把脉开药,一连数日,只是大早就往外跑,黄昏才回来。   傅老爷派人来暗示傅云苍是不是要问问这解青鳞到底打算怎么医?   傅云苍却说由着他去,也不着急。   这样过了半个月,转眼快要开春了。   这一天,解青鳞终于来找傅云苍。   那时正是清早,傅云苍气血不足,清晨时常昏昏沉沉的。所以虽然起了床,可人还不是那么清醒。本想开窗透透气的,却是靠在窗框上又睡了过去。   解青鳞远远就见他随意地披着外袍,头发也没有束好,用手撑着下颚在窗边打瞌睡。   走到近前,本想喊醒他,却想到了他不宜受到惊吓,于是解下了身上的披肩,用力一抖,轻盈地披到了傅云苍瘦削的肩头。   收回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为他撩开了落到脸上的发丝。   那张沉睡着的脸意外地带着一丝稚气,解青鳞这才第一次意识到眼前不过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   想起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他在雪地里望着寒梅的那种眼神,那一点也不像是二十岁的人应有的眼神。   淡然到……就像是世间没有任何事值得留恋……   虽然说这种需要心绪平静的疾病也许是他性格淡漠的原因,可是这个人的身上总应该有些不同的东西在的……   解青鳞的目光下移,落到了他的手腕上。   七彩的琉璃映着阳光闪烁生辉。   越看,那琉璃的颜色越发深邃美丽,解青鳞忍不住伸出了手……   就在解青鳞的指尖碰到琉璃表面的那一个瞬间,琉璃突然绿芒大盛,他胸口猛地一痛。   沉睡着的傅云苍这个时候动了动睫毛,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是你……”傅云苍迷朦的目光看着他:“你终于来了……还给我……”   解青鳞一惊,后退了一步。   光芒在他的手指离开琉璃的瞬间完全消失。   傅云苍眨了眨眼睛,迷朦逐渐被清醒替代。   “是你?”傅云苍疑惑地看着脸色有点不太一样的解青鳞:“你怎么来了?”   “你说了什么?”解青鳞惊疑不定地问他。   “我说了什么?”傅云苍不明所以地重复着:“我是问你怎么来了?”   “你醒过来的时候对我说……”   “醒过来?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傅云苍突然有些尴尬地说:“真是抱歉,我清早起床的时候总是迷迷糊糊的,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你不要在意。”   他想到了有次,一个丫鬟清早喊他起床,不过摇了他两下,他居然拔起了墙上的剑喊着大胆砍过去。幸好那剑没有开锋,不过也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不,其实也没什么。”解青鳞感觉到急速的心跳开始平稳下来,于是扯起了笑容:“是我来得太早,打扰公子休息了。”   “没关系,我已经醒了。”傅云苍把长发拢到一边,垂放在胸前。   这才注意到了身上多了件披肩,有些诧异。   “这是……”他把那浅色的披肩拿了下来。   “我见你睡得熟,怕你受了凉。”解青鳞把披肩接了过来。   “多谢。”傅云苍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请进来吧!”   “不了,其实我这么早过来,是想请傅公子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解青鳞含笑看着他。   “那好。”傅云苍想也没想,对他说:“那你等我一下。”   解青鳞嘴角始终挂着的微笑,在傅云苍转身离开的时候隐去,换上了一脸的深思。   那块琉璃……   ***   解青鳞没有让其他人跟着,而是亲自驾车带着傅云苍出行。   马车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到了他说所的那个地方。   一路上傅云苍也曾往车外看过,环境越来越是荒凉,明显是出了城外。   车停下来以后,车帘被掀开,解青鳞的脸出现在门边。   “我们到了。”解青鳞把手伸过来。   傅云苍借着他的扶持,弯腰出了车门。   一抬头,他就怔住了。   满目白梅。   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卷带起清冽的梅香,在天地间轻扬四散。   傅云苍就这样站在车上,环视着四周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梅林,觉得似乎置身梦中。   “很美,是吗?”解青鳞了解地看着他一脸恍惚:“要是下了雪,那这里的景致才是最美。”   “这里……”在惠州城的附近,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的梅林?“是什么地方?”   “你跟我来。”解青鳞把他扶下了马车,带着他往梅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小会,眼前慢慢开阔起来。   沿着渐有的青石小路走过去,稀疏梅树后天青朗朗,竟是走到了一片悬崖。   崖边有一株看来年龄不小的梅树,枝桠纵横,正是开淂满枝灿烂白梅。   梅树边有一间小屋,粉墙乌瓦,和梅树相映成趣。   崖边有青石的围栏,解青鳞拉着他来到栏边,指着南面叫他看。   在连绵的密林后,隐约有着楼宇的轮廓。   “这里是栖凤山?”大致想了想方位,傅云苍惊讶地说。   “不错,栖凤山,白梅岭。”   傅云苍低头看了看脚下,峭壁下只见暗影重重,深不见底。   看得头有些晕,不由得拉住了身边解青鳞的衣袖。   “你没事吧!”解青鳞急忙把他扶到了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没事。”傅云苍放开了手,环顾四周。   “解大夫,你们已经来了啊!”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传来。   傅云苍回过头看去。   梅花!   不!是个女子!   一个宛如白梅化身的女子!   入目都是白色,全身上下一片雪白,鬓边还簪着梅花样式的白玉发饰。   那肤色也比傅云苍见过的女子要白上几分,于是,发色更显得乌黑,唇色更加艳丽。   等她走了过来,一种淡雅的梅香也一同弥漫过来。   “疏影!”解青鳞朝那女子说:“你出去了吗?”   “知道有贵客要来,我当然是要去备些茶点招待的。”那女子朝傅云苍行了个礼:“这位就是傅公子吧!小女子梅疏影,就住在这白梅岭上。”   “在下正是傅云苍。”傅云苍连忙站起来回礼:“梅小姐有礼了。”   “原本听解大夫说傅公子是个高洁出众,世间少有的人物,我本来还是不太相信的。”那梅疏影抬头看了看他,目光中隐隐可见好奇:“可现在见了,才知道解大夫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本来只觉得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子看在眼里很是舒服,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傅云苍的脸颊不知为什么有些泛红。   他这一脸红,梅疏影用袖子掩住嘴角偷笑起来。   这傅公子是个可爱单纯的人呢……   三人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梅疏影在提着的藤篮里取出了糕点,又从屋里沏来了茶,三个人就这么在崖边喝茶谈天。   不过多是解青鳞和梅疏影在说,傅云苍只是喝着梅花泡制的茶,在旁听着,遇到询问,也只是点头或者简短地答话。   “傅公子,你手上的饰物真是别致呢!”已经看了好一会的梅疏影好奇地问:“不但颜色特别,样式更是少见,可是有什么寓意的吗?”   “你说这个?”傅云苍抬起了手腕,露出了腕上的琉璃。   光芒耀眼,梅疏影点了点头,忍不住用袖子挡住了射进眼里的光线。   “具体是什么来历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十岁那年病重不治。有位异人飘然而至,把这块琉璃系在我的手上,吩咐我不能取下。我不久就转危为安,从此就一直带着这琉璃。”傅云苍抚摸着光滑的琉璃表面:“说是护身保命的吉祥事物也不为过。”   “异人?什么样的异人啊?”梅疏影为他添了点茶,追问着。   “我那时病得厉害,也说不太清,只是依稀记得那人……很冷……”   “很冷?他看上去很冷吗?为什么不多穿些衣服?”梅疏影惊讶地说。   “不是。”傅云苍轻声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那个人一身白色纱衣,看上去神情冰冷,就像是用寒冰雕琢而出的人形。他站在那里看了我一天一夜,从头至尾只说了‘要命的话就别取下来’这几个字。”   那几个字他模仿那人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出来,虽然不可能十分相象,但依稀可见那人神色之冷历。   一旁聆听着的解青鳞脸色微微变了一变。   梅疏影看见了,立刻转开了话题。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对了,疏影,我放在你这里的东西呢?”不一会,解青鳞朝梅疏影说:“你不是偷偷吃掉了吧!”   “怎么会呢!”梅疏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盒,笑着说:“不过,真是香极了,害我馋淂半死,你要是不问我讨去,迟早是被我吃了。”   解青鳞把那玉盒拿在手里,小心地打开了。   香气四溢。   傅云苍闻到了那种动人的香气,也忍不住心中一动。   解青鳞竟把那盒子推到了傅云苍的面前,对他说:“吃了它吧!”   盒子里是一颗指头大小的雪白药丸。   “这是?”傅云苍不解地看着解青鳞。   “这药叫做金风玉露,可是解大夫多年的心血。”梅疏影抢着说:“好不容易才炼制成功的,解大夫想也不想地要给公子服用,可见是很看重公子啊!”   “多年心血?”傅云苍怔怔地看着那晶莹剔透的药丸,然后摇头:“不行,我不能吃。”   “为什么?”解青鳞和梅疏影一样一脸讶异:“公子可是对这药效怀有疑虑?”   “不是为了这个,看解大夫珍而重之的模样,定然是极为看重这药的。”傅云苍把盒子推回他的面前:“我这病注在骨中,不必浪费这么珍贵的药物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态平和,丝毫没有虚伪假意,一看就知道是真心这么想的。   梅疏影目光闪了一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解青鳞含笑看了一眼,只能跟着笑了。   “傅公子你不要误会,是疏影她让你会错意了,其实这药方固然花了我不少心血,不过炼制起来倒不是那么困难。”解青鳞把药丸从盒子里取出来,托在掌心递给了傅云苍:“还有,我是医者,只知道治病救人,没有想过要分什么重不重要的,可不可救的。”   傅云苍看进了他那双坦荡坚定的眼里,突然觉得有些歉疚。   刚才……怎么会突然觉得怀疑……   自己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病弱身躯,这样处处提防着,不是很好笑吗?   “那就多谢了。”傅云苍拿过药丸,和着茶水服了下去。   入口一片芳香,服下不一会,一阵晕眩过去,立刻觉得身子轻盈了不少。   傅云苍不由得站起来走了几步。   “这……”他惊喜地多走了几步,发现步履之间惯有的那种沉重居然减少了许多。   “果然有效。”解青鳞点了点头,一脸满意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的?”傅云苍一时忘形,拉着解青鳞的袖子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那狂喜的样子让解青鳞有一刻失神。   傅云苍只顾走着自己变得轻盈的步履,随手又放开了他。   不过毕竟改善有限,不一会,他撑在石桌上有些喘气,但脸上的喜悦丝毫不减。   “解大夫真是医术如神!”他转过头朝着解青鳞露出感激的笑容。   心头又是一阵急跳。   解青鳞的手放上了自己的心口……   ***   那天过后,傅云苍每隔半个月就服用一颗解青鳞炼制的“金风雨露”,身体的情况果然一天好过一天。   到这个春天结束的时候,傅云苍已经可以不用他人搀扶,一个人慢慢地徒步从山下走上白梅岭了。   就算他再怎么淡然,这种健康的转变还是让他克制不住地欣喜。   这个身体终于可以不再依靠他人了……   如果有一天,能够靠自己的双脚走遍天下,这几乎就和遨游天际是一样的了……   “你在想什么?”坐在他身边的解青鳞放下手里的医书,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想什么人吗?”   “啊!我是在想……”想起自己那常人看来可能幼稚的愿望,傅云苍不太好意思说出口,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是在想疏影,不知道她今天准备了什么招待我们?”   他们这时正坐在马车里,往栖凤山去拜访梅疏影。   这些日子以来,傅云苍已经不知不觉把这两人看作了自己的好友。   他和解青鳞常常是清晨就往白梅岭去,三人抚琴,吟诗,煮酒,畅论天下,到黄昏日落时才告别离开。   “疏影?”解青鳞若有所思地说:“她倒真是个值得想念的女子……”   “什么?”傅云苍听不太明白:“什么叫值得想念……”   解青鳞却只是笑而不答,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傅云苍更是觉得莫明其妙起来。   “她长得极美。”看见他眼里不依不饶的固执,已经大致摸清了他性格的解青鳞只能叹着气说:“所谓有佳人兮,得君子慕……”   “美?是吗?”傅云苍想了想:“你这么说了,疏影好像是极美的……”   “什么好像?”轮到解青鳞迷惑了:“你不觉得她很美吗?”   “她真的……很美吗?”傅云苍迟疑地问。   “这么问……难道在你心里,一直觉得疏影不美?”解青鳞吃惊又好笑地说:“要是你真这么认为,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女人家对自己容貌可是计较得很的,心里不怨你有眼无珠才怪。”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傅云苍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觉得疏影不美,只是疏影就是疏影,她是个极好的女子,不论性子或者心地,才华学识更是少有。至于容貌,其实每个人都不太相同吧!这个美与不美,我倒真是一向不怎么在意,也不知道怎么去区分……”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天下人都差不多?”解青鳞觉得有趣:“那在你眼里,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和庄管家也差不多?”   他这么问了,傅云苍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下。   “也不是,当然有些不同的……你看起来要比庄管家年轻不少!”他认真地比较着:“还有,庄管家眼睛的颜色和你大不一样,鼻子稍矮些,眉发没有这么黑,肤色也不尽相同……对了!他要比你矮上许多。”   解青鳞一时无言。   要知道,他虽然不喜炫耀,但心里明白自己的容貌纵然算不上举世无双,也绝对少有能相提并论的。可是在傅云苍的嘴里,他和那个又老又瘦小平凡的庄管家不过就是长得“有些不同”而已。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   傅云苍果然跟别人大不一样……   “那我和疏影比较起来呢?”等这句话问出口,连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你和疏影?”傅云苍也被他奇怪的问题弄糊涂了:“这个……疏影是女子,你是男子……这个怎么拿来比较呢?”   “在你眼里,是疏影看来比较舒服,还是我呢?”   “舒服?”傅云苍好好地想了想,老实地回答了他:“疏影!”   “嗯!”解青鳞突然靠回了那边,重新拿起了医书。   被他突然变化的态度搞混的傅云苍抬了抬眉,也转头继续看着车外的景色。   他和疏影看起来谁比较舒服?   当然是疏影了!   因为每次看他看久了,心口就不舒服得很啊!   ***   已是夏初,白梅岭上的梅花当然都凋谢了。   远远就能透过枝桠看见疏影在崖边的小屋,傅云苍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在他身后的解青鳞看他一脸微笑,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疏影!”看见坐在屋外刺绣的疏影,傅云苍远远招呼着。   梅疏影放下手里的针线,站了起来。   “解大夫!云苍!你们来啦!”疏影笑吟吟地迎上前来。   傅云苍看着眼前的疏影,突然想到了解青鳞刚才在路上问的那句:“在你眼里,是疏影看来比较舒服,还是我呢?”   脸上不知怎么有些发热……   “脸怎么这么红?你不舒服吗?”看见傅云苍脸颊有些泛红,梅疏影关心地问,然后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解青鳞。   这一看,她脸色一白。   解青鳞也正看着她。   虽然嘴角带笑,可一双深邃眼睛里半丝笑意也没有。   “我没事,倒是你……”看她脸色突然苍白,傅云苍问她:“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事!”梅疏影低下了头,有些慌乱地回答。   “你真的没事吗?”傅云苍不放心地说:“青鳞,你还是帮她看看吧!”   “好!”解青鳞伸出了手:“疏影,把手给我。”   梅疏影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看她的手有些发抖,伸了半天也没伸到解青鳞跟前,担心的傅云苍握住了她的手,放到了解青鳞伸出的掌心。   “她没事吧!”看梅疏影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傅云苍皱着眉问:“是不是哪里不对?”   “没什么!”解青鳞终于拿开了放在她腕上的手指,放开了她:“可能是一个人在这里住着觉得有些寂寞了,心里郁积了些闷气,偶尔心慌,无妨的!”   “也是啊!”看梅疏影呼了口气,傅云苍也不再担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是逍遥自在,不过,也是寂寞了些。”   “不会!”梅疏影抬起了头,脸上恢复了平常的笑容:“也许是昨天夜里贪凉,受了些风寒,你们就不用为我操心了。”   “是啊!”解青鳞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调侃着她:“疏影这样貌若天仙的女子,还是住在这远离俗世的地方较好,要是在尘世间现身,可是要引起混乱的人物啊!”   傅云苍听不太明白,又不太好意思问,只能跟着笑笑。   疏影低头陪笑,心里却被这一句搅得七上八下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   ***   傅云苍站在石桌边,提笔绘着景物。   疏影正远远坐在一株梅树下,低头沉思着。   傅云苍拿着笔看了她许久,然后在快要完成的画稿上加了几笔。   “画得真好!”解青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是你?”傅云苍搁下笔,有些意外地问:“你不是去山泉帮疏影取浇树的水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忘了带器具。”解青鳞的目光还是盯着桌上的画。   “我是觉得都是景物缺乏生气,所以把疏影添了进去。”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傅云苍忍不住问:“可是哪里画得不好?”   “不是,画得太好了。”解青鳞收回了目光:“对了,你帮疏影去取泉水可好?”   “当然可以。”傅云苍接过他递来的小桶,往山泉的方向走去。   解青鳞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画,才慢慢地走向了疏影坐着的地方。   “疏影。”走到疏影身边,他轻声地喊着疏影的名字。   “解大夫!”疏影惊醒过来,急忙站了起来。   “你和我说说心里话,可好?”解青鳞和善地笑着。   疏影四处一看,发现不见了傅云苍,脸色有些发白。   “山主……”   “嗯?你喊我什么呢?”解青鳞挑了挑眉毛:“疏影,怎么这么生份?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你喊他云苍,却老是解大夫解大夫地喊我?疏影,你眼里可还有我?”   “请山主恕罪!”疏影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地说:“梅疏影要是犯了什么错,还请山主开恩!”   “我又没说你犯错,你怕什么啊!”解青鳞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要是被他看到你这样子,一定会觉得奇怪的,那可就不好了!”   “是!疏影明白了!”疏影噤若寒蝉地发着抖:“疏影会记得的!”   “你别怕,我只是有些事要问问你。”解青鳞勾起她的脸,细细地看着:“果然我见犹怜,我先前倒是没有发现,你长得如此楚楚动人啊!”   “疏影身份低微,怎么敢承蒙山主这样的夸奖?”疏影目光犹疑不定。   “夸奖?不是啊!我这是在说实话!”解青鳞的手抚过她吹弹可破的雪白脸庞:“早些时候,有人跟我说,我比你差得远了,我看这话半点不假。不过,听到之后,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可能因为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吧!”   梅疏影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泛成死灰。   “山……山主……”她颤抖着嘴唇,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怎么办呢?疏影,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比较好啊?”解青鳞笑着问她。   “山主饶命!山主饶命!”疏影双脚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我知道这和你没什么关系!”看她怕成这样,解青鳞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个人也许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也许他眼里我和世上大多数人都差不多。不过呢!他好像对你倒是青眼有加。疏影,你居然比我要强,真是令我惊讶!我就纳闷,平时也不见你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你现在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就能做到的呢?”   疏影怯怯地抬起头,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主可是在说云……不,傅公子吗?”   “你以为呢?”解青鳞点点头:“这个人还真是有趣得很啊!”   “他……只是山主闲暇时的消遣……山主何必为了他费心……”疏影鼓足勇气说道:“其实我觉得他……虽然不识时务了一些,倒也不像其他人那样……”   “你居然这么了解他?”解青鳞“咦”了一声:“疏影,你不会是对他动了情吧!”   “疏影不敢!请山主千万不要误会!”疏影吓得一个激灵:“我是觉得山主不值得为他白白花费这么多的心思!”   “谁说是白白花费心思了?”解青鳞斜着看了一眼坐倒在地上的梅疏影:“我现在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有趣极了。疏影,我劝你最好不要坏了我的兴致,你听明白了吗?”   “是!疏影明白!”疏影咽了口口水:“多谢山主提醒!”   “那就最好了!”解青鳞亲切地把她扶了起来:“疏影,别和我这么生疏,以后叫我青鳞就好了。”   “疏影万万不敢!”疏影惊恐地又要跪下。   “你放心,是我让你这么叫的,你只管这么叫我就好了。”解青鳞甚至弯腰帮她拍掉了裙上沾到的泥土:“你放心,你现在是我‘重要’的朋友,只要你别惹我生气,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梅疏影除了发抖,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来?   “你们……”   梅疏影转过头,看见傅云苍已经拎回了一小桶水,正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人。   “啊!我去浇树!”梅疏影拿过他手上的水桶,匆匆离去了。   “她这是……”傅云苍看着她有些反常的样子,疑惑地问:“疏影她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还是不怎么舒服。”解青鳞笑笑:“不如我们今天早点回去可好?”   “也好!我这就和她说去。”傅云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青鳞……”   “怎么了?”   “不,没什么!”傅云苍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   只是他回来时的那一瞬间,看见青鳞扶着疏影的样子,胸口有些发闷。   最近好像常常有这样的情况。   又不像是旧病复发,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还是等到只有两个人时……单独问问青鳞好了!   ***   “你说心口不舒服?”解青鳞伸手要为他诊脉,却被他挡住了。   “也算不上不舒服……只是有些发闷,我想也许和身体没什么关系。”傅云苍的脸上充满了困惑。   “那是为了什么呢?”   “青鳞……”这时,烛火突然熄灭了。傅云苍于是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接着说:“我想了想,在家时倒是没什么事,可是在白梅岭上……时常会有……”   在他的背后,解青鳞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总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你今天可也是觉得胸闷了?”解青鳞问他。   “是啊!”傅云苍仰头看着天空:“今天打水回来以后,我就有那种感觉。”   解青鳞笑了出来。   傅云苍惊讶地转身,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云苍啊云苍!你果真……”解青鳞一时找不到什么形容词,只是止不住地笑着。   “这很好笑吗?”傅云苍本就是冰雪聪明的人,也察觉到是被调侃了,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热。   “不是!不是!”解青鳞连忙收住了笑声,但脸上的笑意一时怎么也忍耐不住:“云苍,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我这可是在为你高兴啊!”   “高兴?”傅云苍靠在窗台上:“这值得高兴吗?”   “云苍,你记得《国风·周南》的第一篇吗?”   “当然是记得的!那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解青鳞接着念了下去。   “这个……有什么关联吗?”怎么突然扯到关雎上去了?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解青鳞笑看着他,只是念着这样的诗句。   “这是《月赋》……”傅云苍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   “疏影才貌出众,倾心于她,也是一件曼妙之事啊!”解青鳞站了起来。   “不!”傅云苍直觉地否认了。   “不?”解青鳞有些讶异地说:“这‘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对疏影……有爱慕之心呢?”疙疙瘩瘩说到这里,傅云苍平时苍白的脸色浮上了一抹红晕。   “这古来男女间事,最是微妙难以言说。”解青鳞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肩站在窗前:“我也不能肯定,不过呢!若是你爱上了一个人,会觉得她在你眼中和别人不同,会为她朝思暮想,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心中会觉得不舒服。古人诗中所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了。”   “是吗?”傅云苍皱起了眉:“可是,我也没有觉得对疏影……全是如此啊!”   “世间人千百种模样,个人对待情爱的方式也都不同。不过,多多少少和这些情况相近的。”解青鳞仰头看向天心的明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啊!作为一个凡人,若是能得到一份真挚情爱,这一生才算没有白活过……”   傅云苍看着月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面,脑海中浮起了一首古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 还寝梦佳期。”   解青鳞听见了,微微一怔,转头朝他看来。   收回了伸出的手掌,傅云苍为了自己的失态大觉困窘。   “的确是夜深了,云苍,早些睡吧!”解青鳞脸上的讶异一闪而没,准备告别离开。   “对了。”走到门边,他又回头说了一句:“云苍……疏影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别说是你,纵是天下男子,又有几个不为如此佳人心动。我看她对你也是颇有好感,可不要错过了。”   解青鳞笑着走了。   傅云苍摊开自己握着收回的手掌,觉得心里有些悒郁,有些不安,有些……   没有想到疏影或者其他,只是因为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要说以月光相赠这样的诗句……   好虚无的想望……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若是你爱上了一个人,会觉得她在你眼中和别人不同,会为她朝思暮想,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心中会觉得不舒服。古人诗中所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了……   相思?   对疏影?   可是真的吗?   难道我真的对疏影……   傅云苍抬起头,看着就坐在面前的疏影。   疏影是个极美的女子……   极美?那是什么呢?   每一个人都有不同,怎么区别美与不美?   美丽的意义又是什么?   疏影……看着很舒服……   我呢?我长得……   “你长得怎么样?”梅疏影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问出了口。   “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在别人的眼里,我长得是什么样子……”傅云苍讷讷地说。   “云苍你吗?”梅疏影细细想了想:“我说不好……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就算了!”只想早些结束这个话题的傅云苍连忙说,低头看着两人下了一半的棋局。   梅疏影张了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并不是存心敷衍,要她描述傅云苍的长相,她一时间真的说不出来。   要说傅云苍长得好看,他就算这几日气色好转了不少,但多年伤病的身子还是让他满脸苍白倦容,在她所见过的人中,比他英俊潇洒或者是风采卓然的人物太多太多……要说他难看,却更加不是了,这个人有种内敛的神韵藏于厌倦的眉眼之间,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上有一种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些神仙,妖鬼,凡人,在梅疏影修炼以来的三千年里见过无数,可没有一个有傅云苍身上的这种蕴含于内的孤傲华贵……   就像他腕上绑着的琉璃,长久注视间,让人目眩神迷……   “疏影,该你了!”傅云苍终于决定了下哪一步,笑着抬起了头。   梅疏影怔住了。   这傅云苍……真的只是一个凡人吗……   “那个……解大夫他,最近为什么没有一起过来呢?”梅疏影试探似地问道。   “青鳞……他……”傅云苍顿了一顿,才说:“他说这几日要亲自去山中采些草药……”   “喔!”梅疏影状似不经意地从棋盒里拈了一子。   “疏影,青鳞他……他和你……”   梅疏影暗自一惊,抬头看他。   “他和你……你们两个……”看着梅疏影乌黑的眼睛,他却怎么也问不出口:“算了,没有什么。”   梅疏影疑惑地看着他。   “疏影……”又过了一会,傅云苍还是忍不住问了:“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你问啊!”   “相思,仰慕,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傅云苍微微低下了头,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我生来为病痛所苦,独居在一间小小的院子里,虽然也从书本上读到过关于男女间情感之事,可是没有深入细想过这些。”   “相思?”梅疏影微仰起头,思绪有些飘远:“爱之愿其生,恨之欲其死……情爱相思本就是穿肠毒药……”   “毒药?”答案怎会相差得如此之远?   “其实,也不都是这样的吧!”梅疏影笑了笑:“只是,这世上懂得珍惜真挚情感的人实在太少太少,往往只是白付予了真心,落得惨淡收场。”   “难得有情人吗?”傅云苍想到了另一件事。“疏影,你信不信山妖精怪之流能真心实意地爱上了人?”   “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梅疏影心也跳快了几拍?   “前些时候,我遇上了一件事。”傅云苍托着下颚撑在桌上:“我有一个远房的亲戚被一只狐妖缠上了,我去帮他驱赶妖邪,他非但不和我合作,反倒把我当作了仇敌。他口口声声说不论那女子是人是妖,总是他深爱着的人。那妖狐更是被我伤了,也不愿离开。我最近每每想到这事,总觉得奇怪。若说是人被妖术迷惑也就罢了,那妖也有可能是真心实意的吗?”   “我认为,其实人和妖没有太大的区别,有些时候,人心并不比妖魔之心更好掌握。就像人分千百万种,妖也是一样的。人有真心真情,妖也未必是全然没有。”梅疏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世人常以为妖魔多恶,其实人心才险。”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一时忘形,答得奇怪,连忙住了口。   倒是傅云苍,听了以后一脸若有所思。   “难道说,我做错了?”他迷茫地低语:“我不该强自驱走那狐妖吗?”   “不是啊!”梅疏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有句话说得好,‘人妖殊途’。就算再怎么真心实意地相爱,人和妖哪里能有什么好的结果?不论外力,人说长伴白头,可一人一妖,又怎么长伴白头?爱时情狂,只以为能不在意,可是,长久以后,怎么能不在意?人妖相恋……本就是不对也不应该,你做得没有不对。”   “也是。”傅云苍点头:“纵是爱得再深,总也有情意消散的一天吧!”   “云苍,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若爱上了一只妖……你会怎样?”   “妖?我怎会爱上一只妖?”傅云苍笑着说:“疏影,你这假设可真是有趣。”   “我是说如果……”   “我不会爱上一只妖!若是爱上了……”傅云苍侧头想了一想:“要是真的爱上了,我也会断了这份孽缘吧!诚如你所说的,人和妖怎么相恋?还是应该及早结束才对!”   “你这是没有爱过……”要是说断就能断却,世上何来这么多的爱恨纠葛?   傅云苍站了起来,负着手走到了崖边,山风把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疏影……”傅云苍回头问她:“情爱让人成狂,相思还是无益的吧!”   梅疏影不由点了点头。   “那么……”傅云苍洒脱一笑:“若是情爱只能带来纠缠痛苦,那不要也罢!”   难掩骄傲地说着“不要也罢”的傅云苍,再怎么平凡的表相也难掩他骨子里的孤傲……   这是一个多么自傲的男人,要是他知道了……   梅疏影低垂下去的脸上再一次地露出了犹豫。   看着傅云苍远去的身影,梅疏影忍不住又叹了气。   “你这是在为谁叹息?”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山主!”她吓了一跳,慌忙收敛了表情,惶恐地朝身边突然出现的身影行礼。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去‘采药’了吧!”解青鳞加重了那两字的声调。   “梅疏影不敢!”梅疏影跪了下去。   “不敢?我还以为你胆子大得很呢!”解青鳞冷笑了一声:“疏影,我是让你和他‘好好相处’,不是让你说些有的没的。你看你,是没听清呢?还是想和我作对啊?”   “请山主恕罪!我绝对没有违抗山主命令的意思!可是……”梅疏影皱着眉头,近乎哀求地看着他:“梅疏影斗胆,求山主……您不如就此杀了这人可好?”   “杀他?我为什么要杀他?”解青鳞问她:“疏影,你不求我放过他,偏偏要我杀了他,这是为了什么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恨他了?”   “山主本意不就是毁了这人?直接杀了他不是很好吗?何必为了这个无趣的凡人浪费了时间?”梅疏影勉强地朝他笑着:“这人枯燥又乏味,山主你……”   “我起初也觉得他乏味又无趣之极,以为不过几日就能厌倦,随手杀了就好。”解青鳞笑着说:“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和一些我不喜欢的人扯上了关系,我反倒觉得这个人有趣起来。明明注定是早夭的命数,居然用法器为他逆天强留,这不是很耐人寻味吗?若是我真的草草杀了他,万一错失了什么……可要是我放任着不管,失了先机也不好,所以,握在手里再说吧!只要确定了他没有价值……”   梅疏影虽然大多听不懂,可是却因为解青鳞脸上的表情胆战心惊。   “所以,不要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蠢话了。”解青鳞收起了笑容,一脸冷历:“要不是因为你修习的是神仙道,身上妖气浅淡,我又怎么会选中你?要论迷惑男人,你实在差劲透顶!我劝你不要真把自己当成了神仙,你要知道,所谓神仙,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帮废物。”   “梅疏影……明白山主的指示……多谢山主提醒!”   “疏影啊!”解青鳞又换上了笑脸:“其实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了,我又怎么会对你这么严厉呢?我不是答应了你,只要你做得好,我一定帮你避过最后的天雷之劫,你也不想毁了千年不易的修行吧!”   “多谢山主。”梅疏影额头冒出了层层的冷汗:“山主的恩德,梅疏影绝不敢忘!”   “很好!”解青鳞看向傅云苍离去的方向:“他说‘不要也罢’,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不要法。”   ***   和风徐徐的午后,傅云苍百无聊赖地斜靠在窗前的躺椅里发着呆。   青鳞他……走了多久了?   十天?   只有十天吗?   为什么会觉得像是过了十个月?   这些天,总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做什么事都觉得没什么兴致,连白梅岭也不怎么想去了……   傅云苍又一次环视了四周,忍不住有些沮丧。   连该做些什么都没了概念,这些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啊?   手抚着胸口,觉得不太舒服。   空落落的……这感觉实在奇怪……   “云苍。”   他听到了这个声音,心猛地一跳,飞快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回过头,解青鳞正满面笑容地站在自己身后的窗外。   “云苍,我回来了。”解青鳞隔着窗户对他说:“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身子可好?”   “怎么这么久才……”说到这里,傅云苍突然停了下来。   “是啊!有些草药十分难找。”解青鳞伸手进来,握住了他的手腕:“让我来帮你……”   傅云苍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   “咦?”解青鳞吃了一惊。   “我没事!”傅云苍急忙解释:“你……一定累了,还是先梳洗休息一下……晚些再来找我……”   “也好!”解青鳞点点头:“那我晚些过来看你吧!”   目送解青鳞走出了院门,傅云苍慢慢地躺回了椅子上。   若是你爱上了一个人,会觉得她在你眼中和别人不同,会为她朝思暮想,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心中会觉得不舒服。古人诗中所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了……   青鳞他,和别人不同……   不见他的这几日,几乎时时会想起他……   那时……见到他和疏影神情亲昵,不知怎么胸口阵阵地发闷……   难道说……   傅云苍低声地笑了出来。   不!这不可能!   我这是穷极无聊,在乱想什么呢?   青鳞他,只是朋友,极好的朋友!   再说了,青鳞他是个男子,和自己一样的男子。   自己一定是中了邪了,才会想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那些话不是在说男女间情爱……   对另一个男子……怎么说,这也是绝不可能的!   可是……   说不可能,心里又为什么慌成了这样……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最终成了一片惊惶……   那一日,傅云苍独自坐在窗前,直到金乌西落,玉兔东升……   ***   “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姑娘都叫来!”傅云苍从袖里拿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面无表情地说着:“今夜,我把这里包了。”   这是在惠州城里最大的妓馆,傅云苍对着老鸨说的话。   老鸨一看见这叠银票,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哪里还顾得上前一刻还在暗笑这个病恹恹的男人居然也学人家找姑娘。   “公子请稍等,我这就把姑娘们都叫过来。”老鸨一路小跑了出去。   傅云苍掉头看向窗外。   不堪盈手赠……   他猛地关上了窗,把满盈的月色关在了窗外。   ***   傅云苍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拂晓。   他赶走了要扶自己的仆人,步履不稳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要伸手推门,门却从内打开了。   “云苍。”一双手扶住了他:“你这是去哪里了?”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双乌黑中带着暗沉绿色的眼睛满是关切地……   “是你?”他站稳以后,挣脱了扶住自己肩膀的双手:“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你喝酒了?”解青鳞惊讶地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还有……女子脂粉的味道:“你这是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身上怎么还会有……胭脂的味道……”   “红软阁。”傅云苍冷淡地回答,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解青鳞一怔。   “那不是……”   “青楼妓馆。”傅云苍干笑了一声:“男人彻夜不归,还能是去什么地方了?”   “你去妓馆……”解青鳞咳了一声:“是去……”   “当然是去找姑娘们饮酒作乐的。”傅云苍拿起了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杯水,不在意地说:“难不成是去喝茶谈心的?”   解青鳞这回是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解大夫,你怎么会在我屋里?”傅云苍喝着冷茶,斜眼看着他。   “我不是答应要来帮你看诊的?”解青鳞抿嘴一笑,似乎有些尴尬:“只是没想到你不在,还去……”   “真抱歉,我一时忘记了。”傅云苍半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你放心,我好多了,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我也看得出来。”解青鳞跟着笑了一声,接着小心地说:“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去那种地方散心……”   “食色性也,连圣人也这么说,我也算是个男人,去趟妓馆有什么奇怪的?”傅云苍嗤笑了一声:“解大夫你也不是这么迂腐不化的人吧!”   “这当然没什么。”解青鳞释然一笑:“只是我先前还以为云苍你是一个自律节制的人,倒是没有料想到你也有这么潇洒不羁的一面。”   “人生在世,总要过得洒脱些,若是被什么难以挣脱的东西羁绊住了,不是很痛苦吗?”傅云苍像是在喃喃自语:“要是会令我痛苦的,就算再过美好,还是不要也罢!”   “云苍,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傅云苍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复杂。   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和那些浓妆淡抹的女子们调笑,可是除了疲倦和满心的厌烦再也找不到什么感觉。甚至时时有投怀送抱的狂浪之举,也总是被他推开,脂粉的味道更是熏得他几欲呕吐。   最后实在受不了,还是把满屋子的女人赶了出去,一个人看着月光喝了半夜的闷酒。   都是这人不好,把他平静的心搅了个地覆天翻,偏偏现在还在一脸关怀地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不是好笑之极吗?   解青鳞被他这种太过复杂的目光一看,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表情也慢慢凝重起来。   “解青鳞……青鳞……”傅云苍第一个移开了目光,嘴里像是开玩笑似地念着他的名字。   念着念着,胸口又痛起来,只能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解青鳞看见他颈边一点红痕,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他怎么会不知道傅云苍去了妓馆,不只是知道,从头到尾,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没有看见一个放荡的红衣伶妓在傅云苍耳后调戏似地咬了这一口,他也同样看到了傅云苍把那群庸脂俗粉赶出了房间,一个人一言不发地喝了半夜的酒。   可就是因为看得清楚,他才更是觉得奇怪。   这傅云苍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他并不喜欢梅疏影那种飘逸高雅的样子,倒是中意妖娆妩媚的?   可是面对翡翠也不曾见他丝毫假以辞色……   这人的行为,真是古古怪怪,令人颇难理解!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自那夜以后,傅家那个据说病入膏肓,而且被传作妖邪的少爷夜夜流连青楼的消息,迅速在惠州城里传播了开来。   流言凶猛,最后,傅老爷连想装作不知也做不到了。   这天晚上,还是喝得醉醺醺的傅云苍踏进家门的时候,就看见大厅里灯火辉煌,上上下下都在等着他。   “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傅云苍醉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父亲,然后看了看天色,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天亮了,爹,你起得可真早。”   “这孩子!”他父亲的正妻李氏连忙让人端了醒酒汤过来:“可真是醉得厉害!”   “云苍!”傅老爷难得对他发了火:“我傅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爹,你这是说什么呢?”傅云苍喝着醒酒汤,不紧不慢地回答:“我这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吗?”   “你身子才刚好些,生活就如此放荡。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你的?”傅老爷捶胸顿足:“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   “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傅云苍放下了碗,用手指抹掉了唇边的残渍。   “不肖子!”傅老爷用手指指着他:“我不许你再这样放肆!你给我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不。”傅云苍丢了一个字给他,慢条斯理地就要往后院走去。   “好!你要这样胡天胡地的瞎闹也行!”傅老爷咬牙切齿又拿他没有办法:“除非你给我娶个媳妇回来,给傅家留了香火,我就随你折腾去!”   傅云苍停了下来。   “娶妻?”他怔然反问。   “是啊!”李氏急忙走到了他的身边:“云苍,你也二十岁了,先前是因为你身子不好,又总是不肯娶妻冲喜,所以才一年一年地耽搁了下来。可现在你身子好转了,也该是时候考虑成家立室了。”   娶一个人,和她结缡相守,白头终老……   “不!”他就这么说了,完全是下意识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傅老爷和李氏异口同声地问他。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   傅云苍环视着众人,目光无法控制地停在了屋里另一个没有说过话的人身上。   “要我娶妻?这提议好吗?”他看着这个人问。   “这是好事啊!”那个人回答:“值得恭喜。”   好事……这是好事……   “对,是好事!”他有些麻木地附和着:“你说是好事,就是好事吧!”   这话说出来,连傅老爷也开心起来。   “那你这是愿意了?”李氏喜滋滋地问他。   “你说,我可以成亲吗?”他还是去问那个人。   “你也到了该考虑成亲的年纪了吧!”那人笑着对他说:“放心吧!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的!”   “好!”他点点头,目光中带着笑意:“既然你说我应该成亲,那我就成亲!”   说完,再也不顾其他人,就这么转身走了。   月已偏西,直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直到离开了大厅很远,他才捂着心口,扶着回廊的柱子停了下来。   不是发闷,是在绞痛。   痛得他弯下了腰。   痛得他指尖紧抓过柱子,在红漆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傅云苍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希望这一阵疼痛能快些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一双淡绿色的鞋子。   “你怎么了?”   他被扶了起来,眼前正是那个刚刚在大厅里说着“好事,应该”的解青鳞。   “我没事。”他推开了这人,挥开了要为他诊脉的手:“只是喝得多了,有些反胃。”   “那我扶你回房。”   “不用了。”他摇了摇头:“我自己认得路。”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解青鳞看着他:“为什么最近一阵你好像对我诸多排斥?”   “不,你没做错什么!我也不是在排斥你。”傅云苍漠然后退了一步:“你为我治病,对我有着恩惠,我感激还来不及了,怎么会排斥你呢?”   “那你为什么最近总是……”   “其实你们说得很对,我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不能这样胡乱度日了。”傅云苍侧头看着回廊外虽然就要消失,却依旧明亮的月色:“年少轻狂时总会有些古怪的念头,过些年想想,自己都会觉得好笑吧!就像月有圆缺,世上的事,又有多少能顺遂人意呢?”   “突然之间说这样的话……”解青鳞有些迟疑地问:“难道……遇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是不是和疏影有关?她对你说了什么,可是伤了你的心……”   “伤心?”傅云苍笑了出来:“我天生心不完整,早就受了伤了。”   他伸手出了回廊,在月色里轻握。   “不堪盈手赠……”他喃喃地说道,双眼却是看着解青鳞:“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愿赠我一握月光?”   “这般虚无的东西,怎能拿来作为馈赠?”解青鳞只当他是在说笑:“要是我的话,宁愿有人赠我一握珍珠。虽不是月光,却胜过月光。”   “算了……”傅云苍收回了手,垂下了衣袖:“还是什么都不要的好……”   解青鳞难以理解地看他离开。   要不是他知道梅疏影绝不会和他说些什么,还会以为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可明明没有……   这个人……越来越古怪了……   一定有什么缘故!   ***   对象很快就被决定了下来。   是李氏家里的远房侄女,今年不过十五。   因为明年多是破日,不宜嫁娶,所以婚期定在了这年年末,离现在还有半年的时光。   傅云苍没什么意见,说什么他都点头称好,让人心安的同时又觉得奇怪。   不过,他再也没有出去流连青楼,流言也渐渐跟着平息了,这让傅老爷放心了不少。   现在的傅云苍看起来像是完全变回了最初的样子,冷淡,疏远,不喜和人交往,总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屋里待着。   连已经自以为和他很熟的解青鳞去看他的时候,也觉得傅云苍对待自己的态度,不再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感恩的病人。   像初相识的时候,说些恭恭敬敬的话,态度里敷衍多过亲热……   是什么事让他突然改变了这么多?解青鳞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对于解青鳞来说,却是觉得越发有趣了。   ***   转眼,已是九月。   这天,梅疏影找人送来了帖子,请傅云苍和解青鳞去白梅岭小聚。   解青鳞一早就已经出门,也不知去了哪里,傅云苍想了一下,就独自去赴约了。   梅疏影见他一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了珍藏的梅酒,和他喝酒聊天。   没想到这酒虽然清淡,可是后劲很足,傅云苍很快有了几分醉意。   “云苍……你醉了吗?”梅疏影看他眼色朦胧,于是问他:“可要进屋休息一下?”   “我没事。”傅云苍撑着额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云苍,不过只是小别些时日,你看上去……清减了不少……”梅疏影有些担忧地问他:“可是心里有什么郁闷难解?”   傅云苍本就消瘦憔悴不错,可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比初相识时更加神情抑郁了。   “郁闷?不,没什么好郁闷的!我怎么会觉得郁闷?”傅云苍像是不胜酒力地慵懒一笑。   “听说,你就要成亲了。你是不是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梅疏影拿走他手上的酒杯:“若是这样,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呢?”   “为什么要答应下来?那是因为他说好,那就好了!”   “你说什么?”梅疏影没有听清也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疏影,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下棋,当时在说的那些话吗?”   梅疏影细细地回想了一下,立刻就想了起来。   “你说相思……”   “对,就是相思!”傅云苍笑着点头:“我问你,要是我为了一个人朝思暮想,觉得对我而言,这个人和别人完全不同,想着要是这人和别人结了连理,我心中就要发痛……这算不算得上是种相思?”   “这样……自然是了……”梅疏影看着他,难掩惊疑:“难道你……”   幸好傅云苍低头笑了,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生平不会相思……”傅云苍叹气:“这相思还是不要懂得的好。”   “这……是为了谁?”梅疏影有些紧张地问。   “我本以为是为了你。”傅云苍专注地看着她,不知怎么让她觉得脸红:“你是一个极好的女子,秀外慧中,若是倾心于你,也是应该的!”   梅疏影的脸一下子全红了。   “可惜……若是那样,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傅云苍转开了目光:“我终于明白,你当时为什么要说相思本是穿肠毒药这样的话了。无望的情感,就是穿肠的毒药,就算你想摆脱,也经不住它日日夜夜的腐蚀五内……”   “无望的……”梅疏影眼皮一跳:“什么是无望的……”   “爱上了不应爱上的人,不就是无望的吗?”傅云苍托着下颚,苦笑着说:“我本以为自己不至于这么愚蠢,可还是逃不出命运的捉弄。世上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我却一个也不爱,偏偏爱上了一个……”   “云苍!”梅疏影突然打断了他:“你喝醉了!”   “醉了?醉了倒好……醉了就不会想起那个穿肠毒药一样的……”   “云苍!”梅疏影脸色不知为什么有些发白:“别说了!”   傅云苍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脸紧张。   “我知道……我想我明白了……”梅疏影轻声地说,声音低得几乎连她身边的傅云苍也快听不见了。   “你知道了?你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傅云苍趴到了桌上,孩子气地捶了捶桌子:“真是讨厌,真是讨厌!我讨厌他!疏影,我讨厌他!”   “云苍……算了吧!”梅疏影小心翼翼地说:“那样不好!”   “不好……对,那不好……”抑郁的笑容回到了他的脸上:“我怎么不知道那样不好,要是好事……哪里来的烦恼?”   “或许,只是你一时看错了自己的心意……”   “要是这样,那该多好……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偏偏会遇上了这样的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傅云苍看见她眼里的担忧,给了她一个安慰似的笑容:“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做了决定。我说过,相思若是无益,舍了就是!哪怕再难,我也能舍下。”   “真的吗?”梅疏影直觉地问,问完已在后悔。   “是真的!”傅云苍坚定地回答了她:“我既然决定了,自然就会做到。”   “那就好!”梅疏影仓促地说:“这样就好了,你也快要成亲了,等过一阵子就能把这事忘了!”   “也许吧!”傅云苍趴在桌上,把头枕着自己手臂:“还是舍了的好……”   就在梅疏影以为他终于醉倒了,松一口气的时候……   “青鳞……”傅云苍幽幽地喊了一声。   梅疏影直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白梅树后,走出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梅疏影看看趴着的傅云苍,看他毫无反应,知道是被封了五觉。   “山主……”梅疏影站了起来,一脸惶恐地偷看着那张俊美绝伦,又毫无表情的脸。   山主喜怒无常……   “我说呢!怎么突然之间对我态度古怪……这样一说,倒是解开了我所有的疑惑。”解青鳞侧头看着桌上的傅云苍:“说什么我比不上一个小妖,我还差点信以为真了,却没想原来是口是心非。”   梅疏影不敢开口,但目光里有些焦急。   “凡人么!总是这样,喜欢痴心妄想。”解青鳞勾了勾嘴角:“不过,他眼光倒是好,为了这个,我就成全他这奢望吧!”   “山主!”   “怎么?你又有意见?”解青鳞惊讶地看着她:“你要知道,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层,这完全是他自己起的念头。被一个凡人,还是一个男人喜欢上,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我没有把他折磨到死,还想委屈自己,已经是难得的善心了。”   他又看了看傅云苍,叹了口气:“这人有什么好的?人既无趣,长得也不怎么样,哪里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我了?”   “求山主放过他吧!”梅疏影咬了咬牙,跪了下去。   “疏影,你不是在说笑吧!”解青鳞眉一挑。   “梅疏影不是说笑!”   “好!好极了!”解青鳞冷哼了一声:“那我要你三千年修成的内丹换他的性命,你可愿意?”   “我愿意!”梅疏影没有犹豫,像是早就知道他会作出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解青鳞没有想到她真会答应,有些意外:“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凡人?”   到了后来,语气有些森冷起来。   “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和他很像的人也这样地爱着我。他明知道我是个妖,也说要和我断绝往来,可是只要我装作对他好些,他就能为我付出一切……虽然他已经死了很多年,可是我还记得我怎么作弄了他,怎么伤害了他,怎么失去了他,怎么……后悔了千年。”梅疏影目光中溢出了些哀伤:“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要么不爱,爱了就不会轻易收回了。他嘴里说要舍了要舍了,其实正是因为他舍不下,在逼迫着自己。”   “我知道,就是你把他的魂魄和肉身藏起来的那个人吧!你心心念念想要成仙,其实只是为了寻找让他复生的方式。”解青鳞疑惑地问:“可你现在要为了这个认识不过眨眼的人,放弃等了千年的机会吗?”   “在这里陪着他,一千多年转眼就过了,我不在乎再要等上几千年。”梅疏影淡然一笑:“我们不是凡人,我们能活上比他们更久的时间,可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对感情的了解和执着远及不上这些易老易死的凡人。我想……可能是我们更害怕被独自留下的缘故……就算不会衰老死亡,可我们还是害怕着时间带走我们想要留住的东西。”   “凡人生生世世轮回不断,他们嘴里总在说着的永世不忘,当笑话听听也就算了,难得你这么认真在信。”解青鳞讽刺道:“要是你没有留住那个人的魂魄,他不知已经轮回了多少次,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说是那人爱你至深,我看你不过是被自己的感觉迷惑了。要是你真信他,为什么不带着他的魂魄一同转世做人,看看他是不是依旧爱你如斯?”   “就算他能复生,我也会抹去他的记忆,让他当回认识我之前的他。我想让他复生,不过就是想在他还记得我的时候,亲口对他说一声抱歉。我没有奢望做人和他白头到老,因为我根本配不上他。我也知道,就算我毁了修行做人,人妖终是殊途,我们注定了只能有缘无份。”梅疏影淡淡地说:“山主,也许在你,这不过是个游戏,可是对他来说,这是一段认真对待的感情。也许他一生也不过就这么一次地爱上一个人,你若不爱他,也请不要伤他太深。就算是人,心灵受了重创,灵魂也会留下残缺。若无法痊愈,生生世世,他都会觉得有说不清的遗憾留在心里。”   “那又如何?”解青鳞好笑地问她:“就算真像是你说的,那又怎样?这是他自己愚蠢,怎么能怪我呢?”   “愚蠢?如果你认为那是愚蠢,那么……你会后悔,你会和我一样,后悔千年,万年……等你知道你对自己做了多么聪明的事情,你就会后悔的。”梅疏影带着微笑,居然像是怜悯似地看着他:“山主,就算你有通天彻地的法力,总也有东西是后悔了也无法挽回的,比如……时间……”   “梅疏影,你果然是不要命了,敢当着我的面大放阙词。”解青鳞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有胆识!凭你这胆识,我就让你好好活着。我要让你看看,你这些平空臆测的事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梅疏影看着一旁的傅云苍,深深地叹了口气。   傅云苍啊傅云苍,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只希望山主专注之中能落下一分真心给你,那你也许就有机会全身而退了。   纵是希望无比渺茫,也总比没有了希望要好……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云苍,云苍!”   恍恍惚惚,他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云苍,你醒醒,把这醒酒汤喝了再睡!”   有人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然后他觉得自己偎到了一个比床铺还要柔软温暖的靠垫上。   真舒服……   他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偷笑着贴合了上去。   “云苍,你怎么像只醉猫一样?”   那个声音又好气又好笑地对他说。   “来,张嘴!”有人托起了他的下巴,往他嘴里灌着酸酸的东西。   因为靠得太舒服了,他也就没有考虑反抗,乖乖地一口气喝光了。   喝完以后,居然有一股力道想要把他和那个可爱的靠垫分开,他立刻用力地抓住那个厚厚的靠垫,决定死也不放手了!   那个力道最后还是输给了他。   他得意地抓着那个靠垫睡着了。   他决定了,要一直一直和这个舒服的靠垫在一起!   傅云苍是被吵人的喜鹊吵醒的。   他动了一动,也挣不开眼睛,就想着再睡一会的时候,发觉不大对劲。   这个靠垫……   不对!   他“呼”地一声坐了起来,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床,还有床上的……男人……   “青青青青青青鳞……”他结巴了好久才完整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嗯!是我!”比他早醒过来的解青鳞也坐了起来,伸展有些僵硬的四肢:“你终于醒了啊!”   “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突然觉得自己这话有语病,傅云苍的脸红了大半。   “是你不让我走啊!”解青鳞轻笑着说:“我都不知道,云苍你喝醉了居然这么可爱,昨晚死命抱着我,怎么拉也不肯松手,还喊着‘不要抢,这是我的’之类。”   傅云苍的脸由红变白。   “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他谨慎地问。   “奇怪的话?”解青鳞露出回忆的表情:“有啊!还真是奇怪呢!”   “我说什么了?”他着急地追问。   “你说……”解青鳞笑了出来,得意洋洋地说:“你说疏影是个丑八怪,说青鳞是世上最漂亮的人呢!”   “啊?”傅云苍呆住了。   “的确是啊!”解青鳞叹气摇头:“我真不知道你喝了多少,昨天我到白梅岭的时候,只看见你拉着疏影又哭又闹。疏影实在被你气死了,她说等你这次酒醒了以后,再也不要请你喝酒了。”   “真……真的吗?”傅云苍怀疑着自己的酒品:“我真的有那么烂醉吗?”   “我怎么会骗你呢?”解青鳞夸张地皱起了眉头:“你把我抓得那么紧,真是伤脑筋啊!到最后,我只能和你同床共枕了一夜。你看,手脚都麻了!”   “我帮你揉揉!”看见解青鳞一脸酸痛难忍的表情,傅云苍连忙想要补救。   “好啊!”解青鳞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脚。   傅云苍一怔之后,才轻轻地帮他揉搓活血起来。   揉就揉吧!没想到还没揉两下,解青鳞的嘴里就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一付很享受的样子。   傅云苍就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   “你……你自己揉吧!我要去……要去吃饭了!”傅云苍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看着他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惊慌逃逸的样子,解青鳞在他背后闷声笑了起来。   傅云苍脚下一颤,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想,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难看的时候了。   ***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你!”傅云苍合上了手里的书本,皱着眉头看眼前扰人清静的家伙。   “怎么不读了?”解青鳞摇头晃脑地说:“读书真是生平之乐事也!”   “解大夫,最近怎么这么空闲?”傅云苍退后了一些,有礼地朝他说着:“大夫精通岐黄之术,何不趁着风和日丽,去为他人解除病痛之苦?免得陪着我这个无用的人在院子里发呆,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不然。”解青鳞也彬彬有礼地答道:“云苍何必妄自菲薄,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能片刻离你左右?”   傅云苍果然一愣。   说什么重要的人……听得人头脑都发热了。   “你胡说什么……”傅云苍脸上泛红,一甩袖子就要逃走。   “云苍!”解青鳞笑吟吟地拉住他的手:“你是我最重要的病人,我怎么是在胡说啊!”   十指交缠,指腹相贴,竟然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解大夫!”一愣之后,傅云苍忙不迭地甩开了他的手。   “云苍对我来说很重要。”解青鳞也收起了戏谑的表情,脸上是前所未见的认真:“我是说真的。”   那种认真吓到了傅云苍,他夸张地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心里有些慌乱,直怨自己喜欢胡思乱想:“我有些头晕,要回房去了。”   “云苍……”   傅云苍不顾解青鳞在背后喊他,转身就走。   走得远了,却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遥遥回望了一眼。   解青鳞还站在回廊外,小桥边,用他泛着异彩的眼睛默默看着自己……   直到傅云苍迟疑地走远不见,解青鳞才勾起了嘴角。   伸手在花圃中摘取了一枝白菊,放在面前轻嗅。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轻声细语之中,菊花揉进掌心,化作了片片残瓣落到地上。   ***   傅云苍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清冷却也柔和的月光。   纵然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对着本应是令人心平气静的景物,但傅云苍的心里,却有着千百样的心思流转着。   他知道自己很蠢,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也能听成了别有用意。   可是……还是忍不住那么去想……   用手枕着头,傅云苍靠在窗边淡淡地笑了出来。   他说……云苍对我来说很重要……   不管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重要”,就能让自己的心底有一种暖流涌动着。   算了,只要日后想起时,心中能是这样温暖的感觉,何必争什么朝夕?   这样就足够了……   相思,最是无益。不若淡然地想着,也许时日久了,也能看得开了……   “云苍。”随着风,有轻轻的喊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傅云苍的笑容蓦地僵在了唇边。   缓缓抬起了头,扶疏花影里,站着一个修长身影。   “是你?”傅云苍站了起来:“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站在我院里做什么呢?”   解青鳞慢慢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走到了傅云苍站着的窗前,朦胧的月光照射在那张神情有些黯然的脸上,傅云苍心里一动,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骚动了起来。   “我睡不着。”解青鳞朝他笑了一笑:“只是想来看看你,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不!”傅云苍转开了眼:“我还没睡。”   “你……在想些什么?”想了想,解青鳞才补充说:“我看你最近好像有心事,能和我说说吗?我们……总算是好友……”   “我能有什么心事?”傅云苍勉强地笑笑:“我看你这几日倒是有些反常,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样,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的确是有些事总也想不明白,也许现在是明白了,可是……”解青鳞追逐着他的目光,用一种令他心慌意乱的眼神盯着他:“云苍,最近你为什么总是避着我?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你太多心了。”傅云苍垂下了目光:“解大夫的看重我很高兴,可是说回避冷淡,我哪有理由那么做呢?”   “真的没有吗?云苍……在你心里,我算是什么呢?”   傅云苍心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的恩人……”他强自镇定地回答:“无论如何,我今日能这么健康,都是仰赖解大夫妙手回春。”   “你心里只把我当成了恩人?”解青鳞一把抓着他的手臂,有些激动地问:“只是恩人吗?”   “不然……那会是什么?”傅云苍被他抓得有些生痛,心里却是更加紧张了。   “我不信!”解青鳞深深地看着他:“我不信你真不明白。云苍,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傅云苍完全怔住了。   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解青鳞却是笑了,轻轻放松了对他的钳制。   “云苍。”   解青鳞轻轻握住傅云苍的手,拉到自己的面前,平摊开了他的手心,把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   “云苍,那天晚上,你说要赠我月色,我心里是明白的。”解青鳞轻柔地对他说:“可是我不敢相信,所以才装作不懂。其实当时我是想说,不要说是一握月色,如果我能做到,我真想把天下的珍宝都拿来送你。”   傅云苍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里一片茫然。   这……不是在梦中吧!为什么突然之间……   “你骗我!”   出乎解青鳞意料的,傅云苍再一次挥开了他的手。   “要真是你说的那样,你为什么要赞成我娶那林家小姐?”提到这个,傅云苍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你不是说我娶她很好吗?现在又来说这些做什么?解青鳞,你这不是在作弄我吗?”   “云苍!”解青鳞脸色都变了:“你听我解释,我当时……我当时是因为……”   “你只是在和我说笑吗?”傅云苍冷冷地说:“解青鳞,我这一生,最最痛恨被别人耍弄。你若只是在和我说笑,到这里也就够了。”   他迎着月光,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解青鳞觉得自己心口一痛,不知有什么东西从这个人的眼睛里偷偷跑进了自己的胸口。   “云苍!”他忍不住想要再抓住那逃开的双手。   傅云苍忍住心头一阵阵的颤栗,把双手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不是这样的!”解青鳞垂下了手,喃喃地说:“我只是觉得……那对你来说更好一些……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后悔了……”   冷不防地,傅云苍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隔着窗户被搂进了解青鳞的怀里。   “你做什么!”他慌乱地用手撑着窗框,重心不稳地靠在屋外解青鳞的身上。   “云苍,不要娶她!”解青鳞在他耳边说:“你不会娶她的,对不对?”   那声音轻柔,带着说不明白的蛊惑,傅云苍听见了,不由停下了想要挣扎的动作。   “你会娶她吗?”解青鳞捧起了他的脸,越靠越近,眼睛里闪耀着深邃的光芒:“答应我,你不会娶她的!”   傅云苍迷迷糊糊就要答应他的时候,手腕突然一热,让他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不行!”他推开了搂着他的解青鳞:“我不能答应!”   解青鳞皱了皱眉,目光转过,看见了他衣袖里隐约溢出的光。   这碍事的东西!   “今天你说的话,我会当作没有听见!”傅云苍咬咬牙,手扶上了窗户:“你最好也忘了这些,你要知道,不论是真是假,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说完,立刻反手关上了窗。   “云苍!”解青鳞在窗外喊着:“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说……”   “不用再听了。”傅云苍靠在窗上,闭起了眼睛:“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解青鳞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最后,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傅云苍的心一紧,闭着的眼前充满了混乱的色彩。   又听见窗外的解青鳞站了好一会,才叹息着离开了,他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靠在墙上,把脸深深埋进双掌中。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想法,还说他也……   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混乱了。明明打定主意要淡忘了,要看开了,怎么又成了这样?   他还说他不愿看见自己娶妻,他真的是……   傅云苍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只怕那飞快的心这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窗外,解青鳞叹息着,眉宇之间漾着淡淡懊恼。   怎么这么心急,居然连这种法子也用出来了……   还是要怪这傅云苍,明明心里对自己存了情意,偏偏要强自压抑,也不知是在别别扭扭折腾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的心要是轻轻松松就能握在手里,又怎么值得费这么多的心思?   傅云苍,我等着看,这“情关”你到底过不过得了!   到后来,脸上终究换了嘲讽的笑容。   转身要走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地上被月光照出的影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色。   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愿赠我一握月光?   真是可笑的说话!   信手挥了一挥,一片乌云遮来,遮住了天上的明月。   广袤天地间,再没有什么光亮……   ***   第二天一早,傅云苍就独自去了栖凤山。   他下了马车,走到小屋门前,轻扣着门扉。   一敲之下,门应声而开。   “疏影。”他隔着门喊了一阵也不见有人回应,犹豫了一下才推开了门。   屋里归置得很整洁,但到处都积着薄薄的灰尘,看得出来主人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   他拿起桌上写着他名字的信,拆开看了。   看完之后,他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暗淡。   疏影已远行,还说归期不定。   原本还想来和她谈谈,问问她的想法……   他慢慢走出小屋,茫然四顾。   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到底怎么办才好……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傅云苍返回家里,刚走近大厅,就听见厅里有人在讲话。   那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心漏跳了一拍,禁不住放慢了脚步,想听听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我也打扰了不少时日了。”那个声音还是和往日一样带着笑意,却也有些沙哑:“公子的身体已经稳定,只需日后注意调养,再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这还是多亏了大夫,要不是你,云苍的身子也不会好得这么快。”那是自己父亲的声音:“我也知道解大夫这样的奇人不喜拘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惠州了。”   “谁要离开惠州了?”傅云苍踏进了大厅,嘴里这么问,眼睛却看着正坐在大厅里的解青鳞。   解青鳞看见他,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却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云苍,你回来啦!”傅老爷迎了上来:“正巧解大夫来辞行,说是要去游历山川,我正为难呢!”   “你要走了?”傅云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日吧!”解青鳞站了起来。   “那……何日归来呢?”傅云苍也有些期期艾艾地问。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不回来了!”解青鳞有些尴尬地笑着:“我这样的人,本就习惯了四处飘泊。”   “是吗?”   “那不如再待上一个月,反正云苍就要成亲,解大夫也喝了喜酒再走吧!”   傅老爷刚一说完,就发现自己被两双眼睛盯住了。   “爹,不要勉强解大夫,这种小事怎么能耽搁他的行程?”傅云苍垂下了眼睛:“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   解青鳞动了动嘴唇,也只是低声叹了口气。   “解大夫你一路保重,我就不送你了!”   傅云苍心里郁闷,冷冷淡淡地说了,就走了出去。   “这是……”傅老爷愕然地看着自己儿子失礼地走了,刚想回头打个圆场的时候,却又不见了解青鳞,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了大厅里面。   ***   这一夜,傅云苍依旧是独自一人坐在窗前。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告诉自己。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所以,这一夜的月落之后,要把一切不该记得的事情全部忘记……   他走了,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断了这想念,也许才是最好。   什么都很好,什么都很好……   可是……   天上月色明亮,今天是腊月十五吧!   时间过得真是很快,人这一生,真是白驹过隙一般。   这一刻还有的心思,到了鬓白如雪的时候,还会不会记得呢?   心中的情爱相思,虽像火一样焚烧五内,却是来得毫无道理。   也许只是错觉……   眼见有片片的飞絮从天上落了下来,伸手接了,才知道是雪。   下雪了……   腊月十五……那满目白雪,那一片寒梅……   依稀,有人说“今日折梅相赠,望他日还能有缘相遇。”   青鳞……   傅云苍捂住嘴,轻轻咳了一声。   他不在意地用手巾擦掉了手上和唇上的血迹,依旧靠回了窗边。   不要去想这个名字了……   和这个人有缘……只是有缘相遇,却是不应有的孽缘……   雪渐渐下得大了,天上明月也没了踪迹,傅云苍苦涩一笑,站了起来,准备关上窗户……   在最后一眼时,却看见了远远站着的一个黑影。   那黑影一动不动,要是不注意还只当是一个影子。   可没有一个影子会有在黑暗里也隐约有着光亮的眼睛。   有那双眼睛的是……   “青鳞……”傅云苍不敢相信地喊着这个名字。   那影子震动了一下。   傅云苍想都没想,就开门跑了出去。   雪落在身上冰凉,可他的心里却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什么都乱了,什么都忘了……   忘了还在说已经忘记……忘了还在想就此结束……   不该去的,不该去的!   可是,心中这么叫嚣,双脚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还是跑向了那个伫立不动的身影……   “青鳞?”他站在那个人的面前,怔怔地问:“你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云苍……”那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还带着些许的颤抖:“云苍,云苍……和我走吧!和我离开这里……云苍……”   “好……”傅云苍有些晕眩地回答。   看见解青鳞一脸狂喜的样子,他突然想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不行!”他猛地推开了解青鳞。   “云苍!”解青鳞也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你明明对我有情,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肯承认呢?难道你真的是想要娶那个女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为什么不跟你走……你真的不明白吗?”傅云苍轻轻地挣脱了他:“你我之间相互吸引,这让我觉得害怕。”   “害怕?为什么?”解青鳞拉住他的衣袖,不解地问。   “我这个人,天生对情感要比别人淡漠迟钝。亲缘,生死,我都可以淡然地看待。这样的我,却对你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傅云苍摸上了自己的胸口:“我觉得这里有一团火,每次多见你一次,那团火就愈加炽烈。我有预感,要是我放任着自己和你接近下去,这火会焚烧你我,让我们尸骨无存。不是相思……那就像是宿命一样的感觉……”   解青鳞愣住了。   “青鳞……放过我吧!”傅云苍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衣袖:“我总觉得,我们互相错过,才是最好的结局。”   解青鳞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重新把他抱回自己的怀里。   傅云苍的心一痛。   “跟我走!”解青鳞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你爱着我啊!何需任何的借口?只是这一句就已足够了。”   只是这一句就足够了吗?   “青鳞,你走吧!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傅云苍闭上了眼睛:“不说其他,你我都是男子,世俗怎能容纳得下?你医术精湛,前途不可限量,何必为了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毁了鸿鹄之志?”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远远地离开了这里……”   “离开了这里?能去哪里呢?”傅云苍迷茫地看着他:“要是有一天,你后悔了呢?世上总有些事是你无法挽回的,比如……这虚无的情感……它来得毫无理由,要是去得也无声无息,那是多么残酷的事啊!”   解青鳞不由得放开了他。   傅云苍后退了一步。   “青鳞……保重!”傅云苍朝他淡淡一笑,行了一礼:“你折梅相赠,云苍这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他转身回到了屋里,关窗,熄灯,再无声息。   解青鳞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我不会输的。”良久,他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傅云苍,我不会输的!我偏不信,还能输给一个凡人!”   那张脸上的表情,已经是一种偏执……   ***   腊月十六,五行火日。   诸事皆宜。   百无禁忌。   婚嫁,锣鼓喧天,宾客如云。   “少爷!花轿就要到了。”庄管家在门外说着。   “我知道了。”他挥了挥手,从窗前站了起来。   经过屋里的镜子,他看见了自己一身喜气的红衣却满脸苍白倦容的模样,心里又一阵恻然。   走到大厅的时候,喧哗有一刻的停止。   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直直地走出了大门。   街道那头,远远传来喜乐。   花轿到了。   红绳的那头,是一个娇小羞怯的身影。   下轿的时候,鲁鲁莽莽的绊了一下,要不是及时被人扶住,差点就摔进了火盆。   好大声的道歉,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看见她瑟缩着被媒人轻声数落的样子,傅云苍浅浅地勾起了嘴角。   “一拜天地!”   新娘子却是踩到了自己繁复的裙摆,一下往前倒了过去。   这一下,可真是实实在在的“拜”天地了……   他及时地伸出手,把那个就要五体投地的新娘子一把捞住了。   “你没事吧!”在四周一片沉寂的时候,一阵轻笑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   红色的头巾已经落到了地上,新娘子直觉地回过头来看他。   这个新娘子有一双清清亮亮的大眼睛,与其说是新嫁娘,不如说更像一个单纯的孩子。   “你就是我相公?”新娘子忽闪着大眼睛,有点傻愣愣地问他:“你不是妖怪吗?可看上去长得和人一样啊!”   整个厅里到处是抽气声,他甚至看见爹和大娘已经快要晕倒了。   这个莽撞直爽的姑娘,就是要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了吗?   也许,老天待我,并不是那么残忍……   也许……   “我不是妖怪。”他真心地笑了起来:“我是人,当然长得像个人了。”   “真的吗?”新娘子好奇地伸出了手:“我能摸摸你吗?”   就在他要点头说好的时候……   “云苍……”   他的脸刹那之间变成雪白一片。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俊美高傲,风采不凡,带着超脱世俗的飘逸,这是一个绝不寻常的人物。   那个人就这么风采飘逸地走进了大厅,自自然然地走到了一对新人的面前。   “这位姑娘。”那人朝新娘子行了个礼,彬彬有礼地要求着:“请放开他。”   “喔!”新娘子急忙从他的怀里站直了起来。   “解大夫!你来了啊!”傅老爷急忙迎了过来,满面笑容地说:“来得可正是时候!”   “不错,正是时候。”解青鳞说着话,目光却是片刻也没有离开过一身红衣的傅云苍:“云苍,我来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心里慌作了一团。   “我来,当然是来找你的。”解青鳞朝他伸出了手:“你我相爱至深,你怎能娶她?云苍,和我走吧!”   四下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风采有如谪仙的男人居然是来……抢新郎的……   但解青鳞只是目光一扫,大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咚”的一声!   傅老爷不堪刺激,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你胡说……”傅云苍微弱地想要辩驳。   “云苍,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解青鳞朝他微笑着说:“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顾。只要有你,解青鳞一生别无他求。”   傅云苍看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退了一步。   “云苍!”解青鳞更朝前走了一步:“和我一起走吧!”   “你居然……这么逼我……”傅云苍混乱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苍,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这一生,我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解青鳞温柔地笑着:“要是得不到你,我这一生也不甘心,你若是娶了她,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你真的忍心看我为你而死吗?”   “你!”傅云苍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的,云苍!”解青鳞笑着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傅云苍皱起了眉,无力地说着:“我已经和你说得那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是要来?”   “不论你说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娶她,要是你娶了她,我就输了……”解青鳞轻柔地说着:“你要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我的相遇要是宿命,那为什么又要违背?只要你现在说一声不爱我,我立刻掉头就走,只要你说得出来……”   “我……我……”傅云苍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你这么做……又是何苦呢……”   “我说了,解青鳞是为你傅云苍而来的,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解青鳞坚定地说着:“和我走吧!云苍!”   傅云苍离开了他的怀抱,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深邃难测,却带着期盼的目光……   “青鳞。”傅云苍认认真真地问他:“你真的想让我和你走吗?”   “是啊!”解青鳞用手轻抚着他削瘦的轮廓:“云苍,和我一起走吧!不论天涯海角,不论时光流逝,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天涯海角,时光流逝……”傅云苍低下了头,轻声地重复着。   “云苍……”   他说天涯海角……他说一直要在一起的……   和他一生一世相守……   如果能和他相守一生……   只要能和他相守一生……   “好!我和你走。”傅云苍抬起头的时候,苍白的面容带着释然的微笑:“解青鳞,只要你记得今时今日在这里对我所做的承诺。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他毫不犹豫地面朝坐倒在地的父亲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爹,孩儿不孝!”傅云苍看着自己的父亲:“我这一生只会爱这一个人了,请父亲成全我的任性,让我随他去吧!”   说完,他站起身,拉着解青鳞就朝门外走去。   “拦住他!拦住他们!”终于回过神来的李氏急忙喊道:“来人啊!快把少爷拦住!”   “算了!”坐在地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傅老爷重重地喊了一声。   “老爷!”李氏连忙跑到他身边:“你怎么能……”   “我说算了!”傅老爷狠狠地说:“你给我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没有转身的傅云苍苦涩一笑,用力地抓紧解青鳞的手,穿过人群,走出了傅家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   终于为了这个男人,把什么……都舍弃了……   “云苍。”   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了解青鳞的微笑。   解青鳞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开心……   像是赢得了一切……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傅云苍躺在车上,感觉车停了下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睛,捂着自己的胸口,抑制着心上一阵阵的痛。   “青鳞……”他低低地喊了一声。   等了一阵,也没见有什么回应。   他坐了起来,撩起了车帘。   刺目的雪白让他眼睛一痛。   那是月光照射在雪上的颜色。   “青鳞!”他提高了声音喊道:“青鳞,你在吗?”   青鳞不是先要带他去城外,然后再作打算的吗?   ……那不是白梅吗?   难道……疏影回来了?   定了定神,他走下了车。   四周安静地出奇,白雪寒梅,美丽的景致令他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青鳞怎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车上?   青鳞他……   “青鳞……”依稀看见了远处的崖边站了一个身影,他慢慢走了去。   “青鳞……”到了身前,他想喊他名字,却没有能再喊出来。   这个人……   “你是谁?”傅云苍扶着石桌,看着眼前这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你是谁?”   “你醒了吗?”   “青鳞?”声音明明是青鳞的,可是这个人……   这个人回头了,对他笑了一笑,问他:“你睡得可好?”   傅云苍晃了一晃,差点站不稳了。   这个人……不是……   “我是青鳞。”这个人用手把一缕被吹乱的发握在指间,动作优雅好看之极:“不过我不是解青鳞,我就叫做青鳞。”   他的发在夜风中舞动,俊美的五官还是带着微笑。   可是,这不是青鳞,青麟的衣发近乎黑色,但这个人的发在月光下闪烁着青绿色的暗沉。还有眼睛,他的眼睛……   “青鳞……”   “是我啊!”   “你得我个样子可怕吗?”青鳞一步步地靠近了来。   “你不是青鳞……”傅云苍白着脸:“你不是……青鳞呢?青鳞……你把青鳞还我!你这个……”   “妖怪?”青鳞笑了一声:“你想我是妖怪对不对?”   傅云苍看着他,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对,我是妖怪不错。可青鳞一定是人吗?你肯定青鳞就一定不是妖吗?”青鳞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云苍,我是青鳞啊!你看看我,你一定认得出我的,对不对?”   傅云苍不由自主地在他的眉眼之寻找着熟悉的痕迹。   青鳞的眼神……青鳞的笑容……青鳞……   青鳞……是一个……   “妖!青鳞是妖!”青鳞替他说了出来,然后叹了口气:“云苍,你现在知道你爱着的青鳞是一个妖,你准备怎么办呢?”   “妖……”蓦得手腕一热,傅云苍急忙捂住了手腕,制止着躁动的琉璃。   “你准备杀了我吗?”看着他指间透出的光,青鳞像是毫不在意地问他:“云苍,你想杀了我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傅云苍呆滞地看着他,喃喃地问:“青鳞……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告诉了你,你会怎么样呢?恐怕会立刻让我魂飞魄散吧!”青鳞伸手摸上了他没有一分血色的脸庞:“云苍,你是一个狠心的凡人呢!”   “青鳞……”傅云苍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着:“你既然要瞒着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呢?”   “云苍,如果我说我真的深爱着你,你会不会介意我是个妖?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了呢?”青鳞收起了笑容,真真切切地问他:“云苍,你会不会因为我是妖而不爱我了呢?”   “你是……妖……”傅云苍的手一颤。   “不错,我就是妖!”   “不……就算你是妖……”傅云苍垂下了眼帘:“你是青鳞……我怎会杀你……”   “那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天涯海角,永不分离?”青鳞恳求似地看着他。   傅云苍看着自己的手抓住的青鳞的手。   修长莹白,坚定有力的手。   青鳞的手……这是青鳞……   许诺着天涯海角,永不分的青鳞……   “你是青鳞……”傅云苍终于说:“不论你是人是妖,你就是青鳞。我决定了和青鳞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就是和你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淡淡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分明。   “没关系的,青鳞。”傅云苍抬起了头,带着倦怠的,苍白的笑容:“就算你是妖,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回应他的,不是温暖的怀抱,是一个有些冰冷,有些嘲弄的声音。   “真可惜!”那个声音这么对他说:“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傅云苍又晃了一晃,再也站立不住,终于捂着心口坐倒在了身后的石椅上。   他的脸,比雪还要白,他的嘴唇,一瞬成了深色。   “为什么……”   “傅云苍,你知道我是谁吗?”青鳞身上墨绿色的衣服在风里舞动,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来自九天外的可怕神魔:“你还记得在困龙谷里遇到的,那个叫做翡翠的妖精吗?”   翡翠……翡翠……困龙谷……妖精……   “你杀了她,实在是太可惜了,她这么妖娆妩媚,你也下得了手?你这人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青鳞张狂地笑着:“不过,你有断袖之癖,也难怪你不懂得欣赏美丽的女人。”   “翡翠……谁……”   “虽然翡翠算得上咎由自取,不过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人,你杀了她,不就是在和我作对吗?”青鳞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你说,你这么公然地和我作对,我怎么可以轻易地就放过你了?”   “你……她是你的人……”傅云苍只听见了这句。   他想起来了,那一夜,那一个想要杀他的妖精……   妩媚妖娆……   腥甜的液体涌上了喉咙。   “你这是在捉弄我……”傅云苍盯着他的眼睛:“青鳞,你这是在捉弄我……为了报复我杀死了那个妖精……你报复我……”   “不是报复,这怎么能说是报复呢?”青鳞摇了摇头,心情很好地说:“这是个玩笑,最多也只能说是一个游戏。我赢了,而你,输得一败涂地。”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你是为我……”   “解青鳞是为你傅云苍而来的。”青鳞替他说完,脸上带着惋惜的神色:“只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青鳞这个人。”   “你骗我!”再也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就这么从傅云苍的嘴里吐了出来。   “我当然是在骗你。”青鳞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我凭什么会爱上一个男人?你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吗?你以为你这种模样,也能让我倾心?”   傅云苍放在胸口的手垂落了下来。   输了,一败涂地……   因为这个人,不,这个妖……   他居然敢这么对我,他怎么敢!   可恶!可恶!可恶!   手上的琉璃突然之间闪烁出千万光华。   慌乱之中,傅云苍直觉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琉璃。   一阵钻心的痛从手心里传了过来。   光芒居然透出了手背,直往青鳞射去。   “不!”傅云苍大叫。   七彩光华,却只是让青鳞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清晰。   青鳞的手在半空虚画了一个半圆。   光芒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镜子,四散反射到了空中。   这一个照面就让翡翠不治的光芒,在青鳞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下,成了无用的焰火……   “别白费力气了。”青鳞对他说,带着怜悯:“就算给你这琉璃的人亲自动手,我也未必会输。哪怕我想让你杀我,恐怕你也没那个本事。”   傅云苍松开了手,却发现手心上已经鲜血淋漓。   “怎么会……”   “啊!我忘了告诉你。”青鳞也看见了他手上的伤:“你最好不要继续带着那个东西了,那是镇妖的宝物。你身体渐渐妖化下去,只会让它也跟着死去,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法器。”   “什么?”他眼看腕上的琉璃光芒暗淡了下去,听到了奇怪的话:“妖化……”   “傅云苍,你都知道我是为什么找上你的了。就没有想过,那‘金风雨露’……”   “那是什么?”傅云苍厉声追问着他,语调却微微发抖。   “你看,你吐出来的又是什么呢?”青鳞指了指他面前的雪地。   他低下了头。   洁白的雪上,鲜红的血迹。   不是……不只是血,那是……   蛇!   细细长长的血色的蛇,扭曲着盘绕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鲜血,却是蛇……   “那本是我用来炼妖的药物,要是被凡人吃了,也会慢慢地慢慢地变成妖喔!”青鳞手一挥,一条蛇飞上了他的手掌,在他的指间缓慢滑动着:“恭喜你,再过一阵子,你就会变成你生平最讨厌的妖物之一了。”   傅云苍伏在桌边呕了起来。   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呕吐干净一样。   “没有用的,就算你抵不住先死了,你的魂魄身体还是会被妖化。然后变做美食,千鬼万妖,啃食殆尽。”青鳞手一握,他手上的血蛇化作了一片红色的雾气,在空中消失无踪:“和我作对的人,只能是这样的下场,傅云苍,你现在知道了吗?”   “不过,看在你对我痴心一片的份上……”他话锋一转,又说:“如果你愿意求我的话,我也许会救你一命。”   听到了这里,傅云苍突然停下了呕吐。   在青鳞有些讶异的目光里,傅云苍抬起了头。   他竟在微笑。   “这是场游戏,不是爱情。”傅云苍抬起衣袖,轻轻擦掉了嘴边的血渍:“是我太过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值得一份真情。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个丑陋的,一无是处的男人。”   “我输了,一败涂地。”傅云苍站了起来,站得那么稳:“你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解青鳞……不,青鳞!”傅云苍看着他,目光一片冰冷:“什么天涯海角,什么永不分离……你不值得!你不值得我爱……”   有些失常的笑声里,傅云苍掉头离开。   走到一株梅树下,他停了下来。   伸手折了一枝梅花,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回身掷到了青鳞的脚下。   “我把这个还你。”傅云苍脸色依旧苍白,可神情里已经不见了刚才的软弱:“你不过送我一枝梅花,我现在还给你。我们之间,再不拖欠。”   青鳞弯腰捡了起来,轻笑着揉碎。   傅云苍也笑了,笑着转身,笑着离去。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一字一字地念着:“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那是解青鳞第一次遇见傅云苍的时候,所念的那首诗。   那时,解青鳞对傅云苍说:“我能和公子相逢于此,必定是有前世的宿缘。今日折梅相赠,望他日还能有缘相遇。”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 还寝梦佳期。”   那是傅云苍在明亮月色下,为解青鳞所念的诗。   那时,傅云苍想说:“不知何时,你才会愿赠我一握月光?”   无趣!   青鳞看着,听着,冷冷哼了一声。   这人真是倔强,就算是输了也不痛痛快快的。就算伤心之极,也摆出一付说放就放的样子。   不过是硬撑,不肯认输罢了!   没关系,我就不信,生死关头,你不来求我!   踏出围栏,他凭空飞起,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风里传来了反反复复的诗句,雪地上洒落着断断续续的鲜血。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贵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烛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这是傅云苍和解青鳞最后一面时所念的诗。   这时,傅云苍决定,从此以后,和青鳞折梅断情,再不相见。   ***   傅云苍走回了惠州城。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也没有倒下。   走到家门前时,那红的喜字依旧张贴在大门上。   可傅云苍,却和昨日舍下这喜字离去时的那个傅云苍完全不同了。   他站在日出时分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看着那嘲讽似的鲜红。   人生如梦,人生如梦……   想着想着,眼前一暗,再也没有了知觉……   ***   傅云苍大病了一场。   所有被请来为他看病的人都摇头,说要准备后事了。   “这人心都死了,哪里能救得活?”最后一个大夫是这么说的。   傅云苍看上去不像是说得这么严重。   他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照常起居,就和以前一样。   除了隔三岔五,他会突然之间吐血以外……可吐完以后,他还是安安静静地找人来收拾,然后继续做之前在做的事情。   元月十五,五行金日。   诸事不宜。   这一天,傅云苍的精神格外地好。   入夜时分,他找来了这些日子不愿见面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他父亲老泪纵横,却也没有办法开解唯一的独子。   心都死了……   送走了父亲,他找人把他送上了城北的栖凤山。   到了一处梅林,他把仆人差走,一个人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青石小路,白雪白梅。   他走走停停,终于穿过了梅林,到了那片崖边。   石桌石椅,一株老梅,却再不见有什么粉墙乌瓦的小屋。   他走得累了,放下灯笼,在桌边坐了下来。   “疏影。”崖上没有半个人影,他竟是对着那株白梅在说话:“我知道是你。”   有风吹过,白梅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了些下来。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你怎么会是一个凡人呢!白梅岭上住着美丽的花仙,我都忘了有这样的传说呢!”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不能出来见我,你就不必出来了。我今天来是求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如果可以帮就帮,不能帮也就算了。”   他动手把自己手腕上绑着的那块琉璃解了下来,放在了桌上。   “这东西我已经带了十年,也许真是它让我活到了今天,可我最近却开始怨恨把它给我的那个人。”傅云苍摸着琉璃,冷漠地说:“不过就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何必要让他多活这么多的时候,早早地死了不是更好?”   风吹熄了他脚边的灯笼,四周一下子黑暗寒冷起来。   “不过,我还是要死了。”他自嘲地说:“也好,总算是走到了头,不论是好是坏,总都要结束了。”   暗沉的天空突然明亮了起来,原来是乌云散去,露出了月光。   “今夜月色真美。”傅云苍抬头看了一看:“这种时候死,倒也是风雅的。”   月光……虚无美丽……   “疏影,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傅云苍扬了扬手里的琉璃:“告诉他我死了,告诉他,他终于赢得彻底了。”   “还有……”傅云苍笑着说:“告诉他……他是我这一生最恨的人!还有……也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爱和恨啊……   “疏影,你听过吗?”他站起来,走到崖边,山风吹得他衣衫飘荡:“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这相思真是无益又烦恼,还是不要的好……可是,能说不要就不要该有多好……”   回头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琉璃,视线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他坐了下来,靠着围栏坐在了地上。   抬起头,月华清亮。   于是伸出了手,在空中轻握。   他喃喃地说:“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愿赠我一握月光?”   “青鳞……”他幽幽地念了一声。   猝然地,手落了下来,落到了地上。   掌心打开,除了那琉璃炽下的印痕,空无一物……   白梅后走出了一个素白的身影,清丽的脸上满是泪痕。   “云苍,你这人……真是痴傻!”梅疏影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身边跪坐下来:“他那么残忍,丝毫不懂珍惜,哪里值得你这样地去爱?”   轻轻帮他合拢起手掌,放回他的胸前。   看了眼他安详的容貌,梅疏影叹了口气,转身拿起一旁石桌上的琉璃,转身失去了踪影。   ***   傅云苍知道自己死了。   他听见自己最后的那一声心跳。   终于结束了,他告诉自己。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爱恨情仇,终于要结束了……   千鬼万妖,啃食殆尽……好讨厌的死法!不过这样也好,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虽然死了,他还是听见了疏影对他说的话,他也看见疏影拿走了他留下的琉璃。   都结束了……   一阵风吹来,把他吹上了半空。   他低下头,看见了那个躺在崖边的身影。   还来不及做何想法,又一阵风,把他卷出去老远。   飞翔!   在月色里飞翔!   明月就在身边,几乎触手可及。   脚下山川河流,转瞬即逝。   他忍不住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能够!翔天际……   就这样飞着……再不想其他……   有什么能够比在天上徜徉更加重要?   那些该忘记的事,不该记得的事,再不要想……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尾声     “疏影,听说是你要见我?”大殿的白玉座上,他抛接着手里的玉玲珑:“怎么这会又没声音了?”   梅疏影站着,没有朝他下跪行礼。   “梅妖,你好大的胆子!”有人看不过去了:“在山主面前还不下跪?”   “我都没说话,你吵什么!”他抬了抬眉毛:“出去!”   刚刚说话的那人立刻被突然出现的黑影拖出了大殿。   百十人站着的大殿,更加安静了。   “山主,梅疏影是来告辞的。”疏影朝他弯了弯腰,表示谢意:“谢山主多年庇佑,梅疏影感激不尽。我已经决定投胎做人,不再修仙了。”   “你趁我大殿集会的时候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要做人就做人,要修仙就修仙,这种琐碎的事还拿来说,你下去吧!”   “其实,我今天来这里,最主要是受人所托,带一样东西给山主。”   “什么东……”   七彩的光芒突然在梅疏影手里闪耀出来,大殿里的众人纷纷遮上了双眼,生怕被这镇妖的法器炽伤。   “大胆!”霎时数人同时释放出各种各样的法力,想要杀了这公然在殿上作乱的小小花妖。   但释放的法力就要击中梅妖的时候,像是撞上了一面镜子,纷纷反射了回来。   众人好不容易抵挡住了自己反弹回来的法力,已经是一个个大汗淋漓。   还以为是那法器厉害,可定睛一看,却是山主站在那梅妖的面前,替她抵挡了众人的攻击。   “这个……是他的……”他看着梅疏影手里渐渐暗淡下来的七彩琉璃。   “是。”梅疏影咬着牙,努力支撑着自己已经被琉璃伤到的身子。   “他死了?”他问,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么快……”   “山主,他的身子本就撑不了多久……何况,人心要是死了,怎么还能活得下去呢?”梅疏影冷笑了一声:“反正迟早都是这样的结局,难道说,山主你还真以为他会来求你不成?”   他看看梅疏影嘲笑的模样,动了动嘴角。   “他的尸首呢?”他问,按下心里的怒火。   “尸首?哪里来的尸首啊!”梅疏影笑了出来:“山主,你忘了吗?千鬼万妖,啃食殆尽,你说了要他尸骨无存,连魂魄也不能留在世上的。所以,白梅岭上,我亲眼见他的尸身魂魄被那些不成形的妖鬼吞噬。我是想为他留个全尸,可是山主的命令,我哪敢违背啊!”   “你!”他一用力,手上的玉玲珑化为了粉末。   “山主,你可是后悔了?”梅疏影像是不怕死地问他:“你可是有些后悔了呢?”   “又说后悔?”他听到了这可笑的话,笑了出来:“有什么值得我后悔的?疏影,你倒是凭什么总说我要后悔,说来听听可好?”   “山主若说没有就是没有,若说不会就是不会。”梅疏影恭敬地回答。   “好!好你个梅疏影!”他一把拉过梅疏影的下巴,轻柔地对她说:“我今天就不追究了,可是你要去做人,就要小心看紧你重要的东西了。”   梅疏影居然毫不闪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山主,你心里其实也知道,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为了生死来求你的。你早就应该知道这结果了,不是吗?”   “这倒也是,他那种倔强的性子,我倒是从没见过第二个了。”他放开了疏影:“你说得也对,我应该要后悔的,实在是太早就放弃这个难得有趣的游戏了。”   “山主,他说他恨你……”梅疏影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说,他死了,你终于赢得彻底。他让我告诉你,你是他这一生最恨的人!”   “恨?”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他是该恨我,他会恨我的……还有呢?”   “他对我说,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这相思真是无益又烦恼,还是不要的好。”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这相思真是无益又烦恼,还是不要的好……   “不要?到这种时候还说不要……”他又笑了出来:“真是有趣!”   “山主……他死时问,有谁愿赠他一握月光……他喊了你的名字……”   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愿赠我一握月光?   他的笑淡淡隐去了,他淡淡地说:“愚蠢!”   青鳞……   他低头看见梅疏影手上捧着的琉璃。   看了一会,他伸出了手,就在他拿到手里的那个瞬间,七彩光芒大炽,直透手背……   “啊!”没有料想到这东西居然能伤了自己,他一个吃痛,甩手就把琉璃扔了出去。   一声清脆悠远的声响。   他看着自己右手心被琉璃伤到的那个炽印,一阵恼火。   刚要发怒,却看见了眼前白玉地板上,摔出的琉璃已经碎成了一地。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   碎了……   “碎了……”   远远地,在一片望不到头的树海之中,有一个淡淡,朦胧的身影站在最高的树梢上,出神地看着天边。   “碎了?什么碎了?”在这个身影旁,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他像是很紧张地说:“你不会是去告密了吧!我可告诉你,你要说装糖的罐子是我打碎的,我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那个和影子不同,可是看起来一样虚幻不实的身影抬起了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你好了没?”黑衣人打了个呵欠:“你不用睡觉,我可要睡觉啊!整夜整夜地发呆,你不觉得无聊啊!”   “有东西碎了,我听见……”那个身影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碎了……”   “好了好了!我承认!糖罐是我打碎的啦!”黑衣人举手投降:“我随你去告密,不过拜托你不要一直说一直说好不好?不就是个糖罐,怎么说得像是我把你的心打碎了一样!”   “心……碎了……”身影喃喃地重复着。   “要是你有心的话,我一定立刻摔碎它!”黑衣人恨恨地说:“半夜三更不睡觉……”   “小黑……”   黑衣人一听,差点摔下树去。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再叫我小黑!”黑衣人一拳挥过来,拳头却诡异地穿透了那淡色的身影。   “小黑……心怎么碎啊……”那个身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黑衣人的不满,只是自顾自地说:“把你的心拿来给我看看……”   “你这只白痴鬼!”黑衣人尖叫着伸脚想踹死他:“你真是疯得越来越厉害了!我要把你扔掉,我一定要偷偷把你扔掉!”   “碎了……”那身影还是望着天边,轻声地重复着……   琉璃……已经碎了……   请继续期待《琉璃碎》续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开封 赵家祠堂   这天半夜,赵家的长子赵辉晚归,回家想抄近路经过祠堂的时候像是看见有人。   “什么人?”赵辉急忙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昏暗的长明灯旁,的确是站了个人影。   “是什么人在那里?”夜半时有人影在自家祠堂里,赵辉就算是胆子再大,心里也忍不住发寒。   “主人恕罪,夜半叨扰,实在是冒昧了。”那人边说边朝站在门外的赵辉走了过来。   赵辉听那声音温和有礼,稍微放松了些,提起了灯笼。   那人穿一身白衣,头上带着白色的纱帽,看不清他的长相。   “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家祠堂?”赵辉觉得纳闷:“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赵家的后人?”那人也不答他,反问着:“赵慎言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祖父名讳。”赵辉疑惑地问:“尊驾和我赵家可有什么渊源?”   “自然是有些渊源的。”那人点点头:“我和他夫妇算是旧识,多年不见,今次路过开封本是想来见上一面,却没想到他们已经过世了。”   说到后来,言语中充满了惆怅。   “老先生是祖父的旧友?”那人看向牌位的时候,赵辉看见他纱帽后露出的头发一片雪白,又见他直呼自己的祖父的字号,直觉把他当成了祖父那一辈的人:“实在是不巧,祖父和祖母在年前同一时分双双去世了。”   “是吗?携手同归,芙蓉真是好福气了。”那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白头到老,白头到老……”   他喃喃说着,像是无限向往,让人听了心里恻然。   赵辉却更感奇怪了。   祖父母去世时已近百,眼前的这人的声音和气度却实在不像一个近百岁的人。   “不知老先生和我祖父母是……”   “只是旧时相识。”那人摇了摇头:“早已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那就多谢老先生千里探望了。”赵辉心里再觉得古怪,却总觉得这人不像是什么歹人。   “不必客气,深夜打扰,还请恕罪。”那人朝他行了一礼:“我们这就离开了。”   “哪里!”赵辉急忙回礼,却寻思着这“我们”是什么意思。   “惜夜!”只听见那人朝祠堂里喊了一声:“我们走吧!”   赵辉看过去,这才发现祠堂角落里居然还站着一个人,只是那人穿了一身黑衣,又站在阴影之中,所以刚刚才没有看见。   那白衣人朝他点头告辞,飘然走了出去。   赵辉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月色之中。   “喂!”   在赵辉那种做梦一样的感觉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被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过头,一张脸就凑在他的面啊?   虽然这张脸普普通通,可这么近看起来还是有点吓人。   赵辉退后了一步,狐疑地看着这个刚才一直站在角落里,现在却凑得很近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赵辉让他看得背脊发毛。   “你人看起来还不错。”黑衣人朝他笑了笑。   “请问……”   “我有好处给你!”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处?不,无功不受禄,还是不用了!”这人怎么看怎么邪门,赵辉哪里敢信他说的什么好处。   “嗳!客气什么,我说要你收你就收下吧!”那人不由分说地往赵辉手里塞了个东西。   “这个……不用了!”赵辉急忙把手里的东西推回去。   “我让你收下就收下吧!”那人眼睛一瞪,赵辉被他吓住,动作也就停了下来。那人这才又笑了:“我跟你说,这可是一件好东西啊!你打开看了就知道了。”   那人又说:“不过,每逢腊月的晚上,你千万不要把它打开,否则的话,这好东西可就变成坏东西了!”   赵辉还来不及拒绝,那人居然一个闪身,再看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的话!”那人很快就跑不见了,只剩下声音在空中传来:“是腊月!”   赵辉呆呆地站着,只觉得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怪梦。   低下头,看见手里的东西,忍不住打开看了。   那是一张卷轴。   装裱得十分精致的卷轴。   长长的画卷,画着一片无花的梅林。   不是古物,也不是名家的作品,除了画工精致,没什么特别啊!   卷轴角上的落款只写着一个苍字。   苍……   ***   “苍呢?”开封城里的一处客栈里,白衣人问坐在一旁悠哉悠哉喝着茶的黑衣人:“怎么我没有看见他?”   “苍?”黑衣人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在桌上的行李里翻找起来。   “图轴呢?”白衣人皱着眉问。   “不见了!”翻了一阵,黑衣人朝他摊了摊手。   “不见了?”白衣人一愣:“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就是不见了嘛!”黑衣人不在意地说:“不见就不见好了!说不定是他自己跑掉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是……要是他被人看见了……”白衣人喃喃地说:“难道说,真的是命中注定……”   “不会的啦!”黑衣人安慰着他:“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反正他在哪里都是那种死样子!”   “罢了!”白衣人面朝窗外,轻声地叹了口气:“这是天意!”   黑衣人在他背后笑得阴险得意之极。   扔掉了!终于把那个白痴扔掉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二十年后 洛阳 洛阳候府   “夫人!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安歇吧!”丫鬟朝暖炉里多添了几块炭,朝躺在床上的主子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半躺在床上的女子有气无力地问道。   “已经快到子时了。”   “子时了吗?”女子抬头看了看窗外:“怎么这么亮啊?”   “夫人您忘了,前几日下的雪还没有化,被月光一照,天色自然显得亮了!”   “是吗?那梅花呢?院里的梅花有没有被雪压坏?”她连忙问。   “夫人,没有啊!我都说了许多遍了,绝对没有骗你!”丫鬟笑着答她:“夫人这么爱惜这些梅花,老天爷怎么会忍心把它们压坏啊!”   “啊!那就好了!”她露出疲倦的神态。   “对了夫人!”丫鬟走到她的床边,对她说:“您今日嘱咐我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去晒晒,我在箱子里找到了一张旧画。快过年了,我看这屋里冷清,就挂在墙上做了装饰。”   “旧画?”她迷迷糊糊地答道:“哪有什么旧画?”   “就是那幅画了梅花的画啊!”丫鬟朝她说:“夫人,你累了吧!早些睡吧!”   她的确是累了,也没有在意听到了什么,点点头就慢慢睡着了。   丫鬟看她睡着了,就熄灭烛火,关门出去了。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照在雪白墙上。   墙上,挂着一幅画。   白雪,寒梅。   纷扬的白雪,怒放的寒梅。   还有……   她觉得有些寒冷,那种寒冷让她醒了过来。   她张开眼睛,看见屋子里一片光亮。   怎么这么亮?   她定了定神,努力集中起视线。   窗户开着?   窗户怎么会开着的?   明明记得是关上的啊!   仔细看过去,她的目光一下子定了格!   半开的窗户边,有一个淡淡的身影。   那影子很淡很淡,但确实是存在着的。   那背影修长高挑,长长的头发像是一直拖到了地上。   然后,她听见了一个很淡很淡的声音在说。   “梅花……开得真好……”   “谁……你是谁?”她一阵慌乱,急速地喘着气问。   那个影子却像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只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来人啊!”她惊慌地喊着,却发觉自己喉咙发干,根本就喊不出什么声音。   “梅花……真好……”那个虚无的身影发出飘渺的声音:“疏影横斜水清浅……暗……暗……”   她应该害怕,她真的觉得很害怕,可她望着那个半透明的影子,不由自主地接着念了下去:“暗香浮动月黄昏。”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词,是她最喜钟爱的。   “对!”那个影子像是点了点头,说:“是暗香浮动月黄昏。”   “你……是什么人?”看见那个影子只是站在窗边,没有要危害自己的举动,她的胆子大了许多:“你是谁啊?”   “谁……我是谁?”那个影子喃喃地重复着:“我是谁啊……”   “对啊!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里?”她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靠在床头问道。   “我是什么人……嗯……不记得了……”那个影子断断续续地回答他。   “那你总有名字吧!”   “名字……对!我有名字……我叫……我叫做……苍……”那个影子不太肯定地说:“是……是苍……”   “苍?”她皱起了眉:“苍,你从哪里来……”   “哪里?”那影子终于移动了一下。   她看见了影子望着的地方。   雪白的墙……墙上的画……   那幅画……   白雪寒梅……   “苍?”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苍!”   那个影子像是被她尖锐的声音惊醒了,终于转过了身来。   ***   洛阳侯府闹鬼的传言沸沸扬扬。   传说,每当明月当空的夜晚,在侯府后院的梅园里,总会有一个男人的影子在梅林间徘徊。   侯府中不止一个下人看见了,可是洛阳侯治下极严,下人们不敢在府中多话,外间倒是把这事传得街知巷闻的。   闹鬼啊!还是在洛阳侯的府邸里面……   洛阳侯俞韬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平时最忌讳别人说他的不是,自然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谈起这些,可是说的人多了,也多多少少传了一些进他的耳里,偏偏传进他耳里的又是其中最荒唐的版本。   传说,这鬼是缠上了人才会在家宅里留连不去的,这被缠上多是病弱又阳气不盛的人。   这鬼既然是男的,缠上的当然是女眷,而这梅林旁边很巧地住了一位多病的女眷……   俞韬勃然大怒,不为其他,正因为住在这梅林小楼里的女眷是他的正室赵氏。   他不信什么鬼怪,在他看来这多少影射了他的妻子不贞。   虽然他和赵氏感情淡薄,但这事传成这般,让他堂堂洛阳侯的颜面往哪里摆去?   可俞韬虽然自负,却也明白谣言不可尽信,说是赵氏被鬼缠上也好,不守妇道也罢,总也要眼见为实才行。   于是挑了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带了两三个胆大的仆人,躲在赵氏居住的小楼边,决定不论是鬼还是奸夫,定要瞧个分明。   直到三更时分,眼前还是白雪梅花,什么花样也没有。   就在俞韬意兴阑珊准备走人的时候,却听见了仆人发出的怪声。   “侯……侯爷……你……你瞧……”那个平时胆大包天的仆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鬼……鬼啊……”   俞韬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株梅树旁,正站了一个身影。   淡淡的……却清晰……   的确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不,不是人……   无形的月光分明地穿透了那个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画面。   俞韬的心里也是一惊,可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物,知道这个时候害怕是最没有用处的举动。   “我俞韬在此!”俞韬深吸口气,站到了明处:“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我的洛阳侯府里放肆!”   然后,俞韬听见了一声悠远空旷的叹息。   那叹息在风里萦绕不散,就算俞韬,心里也有些发毛。   “梅花又要谢了……”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轻声地说着:“年复一年……开了又谢……”   就在俞韬还没有弄清这个无视他的鬼在说些什么的时候,眼睛里明明白白就瞧见了这个不知什么东西轻飘飘地飞上了半空,然后就飘进了一旁小楼上紧闭着的窗口,就这么穿透进去,眨眼不见了。   俞韬只怔了一怔,立刻就追了过去。   那栋楼,正是赵氏住着的地方!   俞韬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卧房的门关着,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想了想,还是把耳朵贴了上去。   “你又去看那些梅花?”那是一个有些气虚的女声,俞韬模糊记得这是赵氏的声音。   “就要到正月了吧!你瞧,画上的梅花也快要谢了!”赵氏叹了口气:“总是这样的,时光不住流逝,我们再怎么想要挽留,总也是徒劳无功。”   “要是梅花谢了,你就不再来了吧!那明年梅花再开的时候,你还会不会来呢?苍,你到底是在看花,还是在想念着谁呢?”   俞韬听不下去了!   有夫之妇说出这种话来,简直就是暗通款曲的铁证!   “砰”的一声,俞韬一脚踹开了大门。   一室冷冷清清。   出乎俞韬的意料,也没有料想中的那个鬼魂或者男人,迎接他的只有一片安静。   “谁?……侯爷?”一个有些意外的声音传了过来:“半夜三更,你怎么……”   俞韬看了过去,看见了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的女子。   “赵玉清,那个男人……不,那个鬼怪呢?”俞韬冷冷地问道。   “鬼怪?”床上的赵玉清,也就是洛阳侯夫人同样冷淡地回答他:“侯爷莫不是喝醉了,这么晚到我的屋里喊什么男人鬼怪,还真是好兴致!”   “赵玉清!我可是亲眼看见那妖怪进了你的房里,你最好老实跟我说,他躲到哪里去了?”俞韬冷哼了一声:“你不守妇道,我今天亲耳听见了,你别想狡赖!”   “侯爷也看见了,我这屋子也就这么大,你要找什么男人鬼怪,尽管找好了。”赵玉清不温不火地对他说:“你说你听到了什么?我是因为夫君长年冷落着我的缘故,心里发闷,就喜欢跟自己说说话,难道也是不守妇道了?”   “你!”俞韬被她堵住了诘问,气愤地说:“你赵家果然是被妖孽缠身,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我是看在你我自小有着婚约的份上,想尽办法保全了你的性命,还娶了你过门,让你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想到你非但不心存感激,还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到我这里来了!不记得我的恩惠,还说我冷落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侯爷,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赵玉清直视着他:“我心里明白,你也不是真的想要娶我,到现在应该还是在怨恨被我坑害了。什么你的恩惠?要不是当年老侯爷念在和我父亲的交情上硬逼着你娶我,我哪里有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过?”   “赵玉清,你还是一样伶牙俐齿!”俞韬受不了地咬着牙说:“也就是我这么倒霉,才娶了你这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人回来作践自己!”   “多谢侯爷夸奖!”赵玉清弯了弯嘴角。   “我不管你是不是和什么妖孽男人厮混,总之,你最好收敛一点,你不要脸面我可是还要的!”俞韬忿忿地搁下了狠话:“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什么实证,否则的话,别怪我真把你赶出侯府去!”   俞韬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真是再一眼也不想看这个讨厌的女人!   屋里又是一片冷清。   赵玉清的脸上显露出疲倦的神情,现在的她一点也看不出刚刚那种能言善辩的样子。   “我们……怎么会是今天这样的呢……“她轻声轻声地叹了口气。   眼前像是出现了在许多年许多年以前,那个总是绕着自己打转的个头小小的男孩子。   “小清!我爹说,等我长大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到那个时候,我会骑着真的大马来接你的喔!我一定会来的,你要等着我啊!”   我记得……我一直在等,可是你呢?你是来接我了,可你也忘记了……   一滴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月光下,泪水掉落了下去,落在一只半透明的手掌上,滚动着,最后还是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抬起头,看见了一张近于透明的,淡然的,没有什么情绪的脸。   “你哭了……”那个声音飘飘渺渺:“哭什么呢?没什么值得你哭的,你很快就会忘记了!什么都会结束,梅花谢了的时候,就都结束了……”   她再也克制不住,捂住脸,闷声地哭了出来。   哭了许久,赵玉清才渐渐地止住了眼泪。   泪眼朦胧里,她看见那双像是没有焦点的眼睛还是定定地在看着她。   “我恨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   “我知道……”那个虚无的苍第一次没有答非所问:“你恨我……所有的人都恨我……”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又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变成无依无靠的赵玉清。就不会变成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雀鸟,被关在这个笼子里动弹不得的侯爷夫人。”   “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做对过什么……从来没有……”   苍断断续续地说着,赵玉清听见了,心里一痛。   “不,其实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没有做过任何错事。”赵玉清无奈地苦笑着:“我从前不明白,我爹为什么会让大好的家庭毁于一旦。可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为什么他要说画中仙人,为什么他会为了一个影子,不惜一切……”   为什么直到最后的一刻,爹爹他居然没有想要保住全家人的性命,而是让自己带着这幅画远嫁洛阳,说是救她,却是为了保住这个影子……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十丈红尘无颜色,只缘斯人落九天。   “怪不得当初把你交给我爹的那人要说,如若见到了你,什么好事也会变成了坏事。”可是,爹爹还是忘记了那人的嘱咐,在一个腊月的夜晚在宴会上打开了卷轴:“要是我爹没有见着你,要是他那时没有改变主意而是把画献给了皇上,也许……什么都会不同了……”   那么,也就不会有人处心积虑地要得到这个虚无的鬼魂,全家上下百多人命也就不会被人诬陷,问罪满门……   “因为这幅会随着四季改变的奇画,我赵家名动天下,因为这画里的你,我赵家一夜灭门……”   “为什么……”苍问她。   “你没有照过镜子吗?”她别过了脸:“因为纵然世上真有仙子,恐怕也及不上你半分的美丽。”   “美丽?”苍转过了头,身旁的铜镜上空无一物,什么也照不出来:“什么是美丽呢?我从来不知道,美丽是什么……我只记得,有人说我很丑……很丑……”   你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吗?你以为你这种模样,也能让我倾心?   “我很丑……”   “你要是丑的,那么这世上,哪里去找什么美丽的人……”就像世上大多数人一样,自己得不到的,总想所有人都得不到,就像……她的父亲……“那人,定是恋慕着你,却没有办法得到你的心,所以才会这么说。”   有如染着霜雪的寒梅,这么清贵傲然的容貌……只要是有眼睛的人,怎么会说他丑陋?   可是这种高贵的美貌,让人心生仰慕的同时……也有无法企及的恐惧……   “美丽,很重要吗?”苍目光里有着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说,我不明白……”   问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一颗没有污浊的心,还是因为早就没有了心……   “因为,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如果不偶尔欺骗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她淡淡地告诉他:“如果他们觉得终会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会告诉自己那样东西不值得得到。有时候,得到……比永远得不到更令人觉得恐惧……”   “是吗?人……真是奇怪呢……我做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人……你以前是人吗?”   “他们说……我是鬼……”   窗纸上,渐渐泛了白。   “天亮了……”苍飘忽一笑,随着光线的增强渐渐隐去了身影。   为什么那么傲然的眉宇之间全是毫不相称的淡然死寂?   画中仙人……或者只是困在俗世的游魂野鬼……   赵玉清迷惑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侯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几天总是焦躁不安的?”   “疏影,是你啊!”俞韬抬眼看见了站在门边的美丽女子,紧绷的脸色放松下来:“你不是不太舒服吗?怎么不在屋里休息呢?”   “我没什么,听说你在发脾气,我就想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情。”被叫做疏影的女子朝他嫣然一笑:“什么事让我们的侯爷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还不是那赵玉清!”俞韬狠狠地说:“你都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我迟早要为了她颜面扫地!”   “怎么?还没有平息下去吗?”疏影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的呢?就我看,姐姐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啊!”   “最近不止那梅园,府里到处开始不安生,一定是她屋里那妖魔作怪!”俞韬皱着眉说:“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了!”   “我看不是吧!或许这和姐姐没什么关系……”   “疏影,你就别替她说好话了,难得你总是袒护她,可她哪里善待过你了?”俞韬把走进来的疏影扶到位子上坐下。   “可是,我总觉得这不能怪姐姐。”疏影想了一下:“兴许姐姐真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了,还是找个道士来做场法事吧!”   “这怎么行?要是说出去,不是承认了府里有妖孽,惹人耻笑吗?”   “侯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顾忌这些,要是姐姐有个万一……”   “她不会有事!”俞韬脱口而出,等看见疏影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才咳了一声,说:“也好,就去找些道士来吧!再怎么说,爹临终的时候要我善待她一世,我总不能放任她有什么意外。”   “我知道。”疏影笑了出来:“侯爷就是嘴硬心软,你就放心吧!我才不会吃这种无谓的干醋。”   “疏影,真是委屈你了。”俞韬把她搂进怀里:“难得你我相知多年,我却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给你一个高贵的身份。”   “侯爷,你这是在说什么啊!”疏影握着他的手说:“我能在你的身边,就足够了……”   “……假的……”虚无飘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谁?”   “疏影,你这是怎么了?”俞韬不解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她:“什么事?”   “刚才……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疏影有些慌张地问。   “没有啊!”俞韬跟着她四处张望:“我没有听到什么……”   “……原来是个骗子……”   “啊!”疏影叫了一声,趴到了俞韬的怀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俞韬紧张地问。   “我听见有人跟我说话!”疏影拼命发着抖:“我还看见窗户外头有东西,好可怕!”   俞韬看了看窗外,除了月光树影,什么也不见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都变了。   “一定是那个妖孽!”俞韬愤怒地说:“都是那赵玉清惹来的麻烦!我明天就找人来收了那妖孽!”   伏在他胸前的疏影,暗暗地咬住了嘴唇。   妖?不,不是妖!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   等到第三批人从梅园里被赶出来的时候,俞韬终于坐不住了。   “赵玉清!”他直直地冲进了赵玉清的房里。   “侯爷,你好没涵养,怎么连敲门也不懂的?”赵玉清坐在椅子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不满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把人赶出去?”俞韬跳着脚说:“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你的命?”   “救我的命?如果说侯爷让人来我这屋里弄得乌烟瘴气的,就是为了救我的命,那赵玉清在这里先谢过了!”她做了个行礼的样子:“我还以为侯爷是为了把我熏死才派人来的,真是抱歉!”   “你……”俞韬拼命克制住自己掐死这蠢女人的冲动:“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这屋里的妖孽给灭了!”   “苍他不是妖孽!”赵玉清皱起眉头:“如果你是说最近府里发生的那些事,那不是苍做的。”   “苍……那妖孽是叫做苍喽!”俞韬冷冷一笑:“道长!”   门外走进一个道士来。   “俞韬,你到底想做什么?”   “道长,知道名字,就能收了那妖孽了吧!”俞韬不理会她,径直对那道士说:“你不是说子时最利你吗?记得务必要打得他魂飞魄散,再也不能作恶!”   那道士神情高傲,点点头,从背后抽出一把桃木剑来。   “俞韬!”赵玉清站了起来,神情焦虑地说着:“苍他没有做,你怎么不听我说呢?”   “那你说,是谁做的?”俞韬问她:“你不会说是疏影吧!反正你怨恨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正好有个机会让你泄泄怒火吗?”   赵玉清的心一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我知道你不会信的……”她喃喃地说:“我就知道……”   “那你就省省吧!”俞韬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回过头说:“道长,快些做法!”   那道士开始念起谁也听不懂的咒法,而俞韬就过来拉赵玉清。   赵玉清的力气怎么比得过俞韬,三两下就被拖到了门口。   “苍!”她抓住门框,焦急地大喊:“苍!”   “你叫什么!”俞韬更加气愤了:“我这是在除妖,不是杀人!”   “蠢货!”赵玉清用脚踢他,还出言不逊:“你这只没长脑子的猪!”   俞韬差点没有气晕过去。   这么多年以来,赵玉清虽然和他总是针锋相对,从没给过好脸色,可也没见她这么言辞粗俗,举动失仪。   亏她还是大家闺秀出身……居然为了一个妖孽,对自己丈夫这么无礼……   “道长!”俞韬怒火中烧,把她拖离了门边:“绝不要放过了那妖孽!”   “苍!”   “是那幅画!”俞韬终于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盯着墙上的画:“快毁了那画!”   这时,道士终于把咒语念完,桃木剑直往那画刺去。   赵玉清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   满室寂寂。   过了好一阵,也没听见什么声音,赵玉清小心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站在她身边的俞韬一脸讶然。   她连忙转过身去,一看之下,欣喜地叫道:“苍!”   桃木剑只差半寸就要刺上卷轴。   只差半寸!   被挡住了!   被一只半透明的手掌给挡住了。   那手掌是从画里伸出来的,从那幅画满了梅花的卷轴里伸出了一只半透明的手来。   那情况说多诡异就多诡异。   俞韬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那道士倒是临危不乱,没有惊慌,只像是在和一股大力相抗,很是费力地握着那剑。   “你想撕破这画?”屋里响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那可不行啊!”   随着这声音,那只手后面的部分也渐渐浮出了卷轴。   那道士的剑也就被越来越往后推了。   长发,白衣,高贵的容貌,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站在后面的俞韬一时看呆了。   这是妖孽?   还是……仙人?   “原来……是只妖。”   说这句话的,居然是他们要来收服的那个“妖孽”!   “妖孽”居然还是对着那个来收妖的道长说的?   接着,赵玉清和俞韬就看见了他们生来所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画面。   苍一直看起来没什么焦点的涣散眼眸一瞬间光芒四射,他垂在身后的长发像是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缠上了面前拿着剑的道士。   只听见那道士惨叫了一声,浑身都被乌黑的长发卷住,紧接着冒出了阵阵青烟,样子可怕之极。   赵玉清吓坏了,连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了身后的俞韬,才停了下来。   没一会,那烟就渐渐消失不见了,跟着不见的,还有那个除妖的“道长”。   苍一松手,桃木剑落到了地上,长发也服服帖帖回到了他的背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再那么透明,隐隐有了实质的感觉。   “妖……”俞韬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苍闪烁着异样神采的眼睛盯上了他,吓得连忙闭上了嘴。   “苍……你杀了人……”赵玉清也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为什么……”   “不是人。”苍双脚站到了地上,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是妖。”   “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苍笑而不答,只是用脚挑开了落到地上的道袍。   黑影一闪,从他们脚边飞窜了出去,转瞬不见,可他们也看见了,在道袍下钻出来的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蜈蚣。   那蜈蚣足有小孩的手臂那么粗长,样子很是恶心。   “你说,那个道长……就是那个……”赵玉清白着脸问:“蜈蚣……”   “嗯……百足之虫……”苍又恢复了那付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可能!”俞韬跳了起来:“那是我请来的道长,明明是你这个妖怪使了什么邪术把他变成了……蜈蚣……”   “没有啊……我只是吃了……”   “啊!你这个妖怪果然承认是吃人的……”俞韬脸色灰败:“你这妖怪!”   “我不是妖怪!”苍认真地看着他:“我是鬼!”   “鬼……也是……你吃人……”被盯得有些害怕,可俞韬还是硬着头皮说:“不管你是妖怪还是鬼,总之是邪物!”   “妖怪和鬼不一样,我只是吃了他的修为,没有把他吃下去……”苍想到了那条蜈蚣,皱了皱眉:“那个……好恶心,不好吃的吧……”   忽然,他仰起了头,直望向屋顶。   俞韬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还有!”苍的目光又亮了起来。   墙上的画突然“呼”的一声烧了起来。   苍身上的衣服也跟着烧了起来,那蓝色的怪异火焰一下子就完全吞噬了他。   “苍!”赵玉清要冲过去,却被俞韬死死地拉住了。   “你不要命了吗?”俞韬冲着她喊。   “找到了!”屋里被怪火包围的苍衣袖一卷,身上和画上的火就熄了,看上去整个人完完整整的,哪里有半点被烧伤烫伤的样子?   他脚一点,人从窗口飞了出去。   俞韬和赵玉清连忙跑到窗边,看见苍轻飘飘地落到了梅林里面,而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   一个美若天仙,冷若冰霜的女人。   “是你要杀我?”苍问这个美丽女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个女人反问他:“你居然一个照面就把他打回了原形,毁了他近千年的道行,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是苍。”苍淡然地答她:“我不是人,我只是鬼。”   “胡说!哪里有这样的鬼!”那个女人防备似地看着他,悄悄往后移动。   “你不是妖。”苍眉头一动:“神仙!”   那女子大吃一惊,转身就要施法遁走。   苍冷冷一笑,一缕长发缠上了她的脚踝,把她绊倒在地。   “神仙。”苍问她:“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女子手心一转,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缠住自己的长发割了下去。   割不断……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子终于慌了。   “不说吗?”苍微微侧着头:“可是我很想知道啊!”   那头发越缠越多,直把那个女子捆成了茧状。   那女子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法力正被什么东西吸走。   相对的,苍的身影更加清晰起来,不一会,他看起来已经一点也不透明,简直就和其他人一样实实在在了。   “咦?”苍突然停了下来。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长发收了回来,苍走到了那个有些虚弱的女子身边,拨开了那女子浓密的刘海:“是刻印……”   在额头靠近发尾的地方,那是一枚小小的鳞……   青色的……   苍目光一散!   那女子看机会难得,趁他分神,刹那消失了踪影。   “青……”苍木然地看着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是谁的……”   “苍,你怎么了?”赵玉清已经跑下了小楼,身后跟着脸色不好的俞韬。   苍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她笑了起来:“被她跑掉……”   别说是赵玉清,就算是仍在后怕的俞韬也为他的改变失神了一刻。   原本只是朦朦胧胧的轮廓乍然清晰,这个人身上那种明显的高贵也越发突出了起来。   要知道,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难以遮掩的。   眼前这个说他是王族贵胄是有些相似,可和妖怪这样的字眼就一点也联系不起来了。   眉宇间带着沉寂的倦怠,神情却高贵得让人心生敬畏。   这样的……会是妖怪吗?   “你……怎么变了……”赵玉清忐忑地问。   苍低头看了看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改变的样子:“我吃了他们的法力,所以暂时能够保持这个样子吧!”   他说得马马虎虎,听的人也迷迷糊糊。   “那个女人……也是妖怪吗?是什么?毒蛇?蝎子?”   “不!”苍摇头:“那不是妖怪,是神仙。”   “神仙?”另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同样的惊讶。   “你是说,那个女的是神仙,然后是一个神仙要杀你?”不论是鬼是妖,照常理来说,能把神仙打得落荒而逃应该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吧!   “神仙和妖……只是修行的方法和时间不同……她的身上有刻印,只能说是个被下了禁锢的神仙……”苍又开始随口说着,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明白:“无……好像说过……要是有了刻印,就不是自由之身……但她以前应该是个神仙……”   “怎么会这样……突然之间,我家里有鬼,有妖怪,还来了神仙?”俞韬跳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赵玉清,你看你给我招什么麻烦来了!”   “侯爷,这事能怪我吗?”赵玉清瞪着他:“要不是你找些不三不四的道士回来捉妖,哪里来这么多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他在府里闹事,我才……”   “你会输的……”被他指着的苍淡淡地说。   “什么?”   “只是游戏……”苍看着地上,语焉不详地说:“你……会输的。”   他放在眼前的手轻轻打开,然后握拢,只是不断在重复着这个奇怪的动作。   “这鬼真是有病!”看着看着,不知为什么,俞韬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完全改变想法:“依我看,他飘来荡去被人看见不奇怪,要说特地跑去吓人也不怎么可能。”   一个连神仙也斗不过的鬼,能找什么人来收服啊……   “赵玉清,你看好了这只鬼,要是闹出什么乱子来,我可不依!”还是先稳住,然后另想办法吧!   “苍。”看着俞韬离开,赵玉清回头看着现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苍:“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不是人……是鬼……”苍倦怠地抬起了眼:“我以前也许是人,可我死了,人死了就变成了鬼,就是鬼……”   “你是怎么死的?”   苍的神情一凛,样子都变了。   赵玉清吓退了半步。   “就是死了吧!”一眨眼,苍又变回了那种不经意:“我都忘了……”   “很久了吗?为什么会忘记呢?”赵玉清犹不死心地追问着:“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常常忘记事情……”苍对她说:“最近的,从前的……我常常忘记……无……说我不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无?”   “白色的无……!”苍点着头:“是叫无什么吧!我都要快忘记了……”   到这里,赵玉清终于大致了解了,苍是一个好没记性的人……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有人伤得了你?”半躺在上位白玉座上的男子撑着下颚,看着站在空旷大殿里的美丽女子。“仙子,你不是在和我说笑吧!”   “山主明鉴,伤了我的,不是个普通的妖魔或者精怪。”那女子咬了咬下唇:“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我不是他的对手,反倒被他吸取了近百年的修为。”   “喔?真有这样的事?”男子站起了身子,衣袂飘飘地走下了白玉台阶,直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   那女子忍不住暗自退后了一些,垂下了头。   “仙子,你还记不记得我耗费心力,把你从异层界阵里救出来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他微笑着问。   “记得……必须服膺于山主,遵从山主的心意行事。”   “我还以为你是在天上待得太久了,总觉得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仙!”他面色一变,异常阴沉地说:“掌灯,别忘了,你违反天规,早就不是什么九天上的仙子。如果现在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我要你这废物又有什么用处?”   掌灯一个哆嗦,脸都白了。   “是掌灯没用,请山主不要怪罪!”她急忙为自己辩解着:“不是我没有尽力,实在是那东西邪门得很,我怕斗不过他,枉自送了性命,才仓惶遁逃的。”   “掌灯!既然尽力了,你还这么害怕做什么?”他又扬起了笑容:“你告诉我,究竟是谁能让你这么狼狈的?”   “我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鬼怪,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就让山主供我役使的小妖去……”掌灯源源本本地禀告着,不敢遗漏半点细节:“没想到他看见我额上的刻印以后,突然放松了警觉,我才能趁机离开。”   “还有能吸取法力的本事?”他想了想:“你说说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的样子起初和普通的幽魂没什么区别,可是他吸取了法力以后,就实体化了。”掌灯犹豫了一下以后才说:“要是说他长什么模样……虽然我没有看得十分清楚,可是那人应该是长得很美的……不但很美,而且隐有傲然神气,连上界诸仙也少有这样的。”   “不是鬼魂?”他转身走回了座上:“没有妖气也不是神仙?这倒是有趣了。只可惜我不会数算命运的本领,否则的话,不是简单了许多?”   掌灯知道他喜怒无常,往往因为一句话就动了杀机,不敢随便接他的话。   “掌灯,你在洛阳侯那里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吧!”   “是。”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掌灯一怔。   “掌灯……曾经有人当着我的面,说我做了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细细看着,像是那上面有什么值得仔细研究的东西一样。“你猜,我会怎么处置这个人呢?”   正在猜测他看什么的掌灯闻言直觉地答道:“杀了他吗?”   “掌灯,你真是慈悲的仙子呢!”他笑出了声,然后又突然敛去了笑容:“杀了?不是太简单无趣了吗?她说我要后悔,我就让她先尝尝后悔的滋味。她最想要什么,就永远得不到什么。要让她后悔生生世世,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我当年说的话,你现在可明白了吗?这就是你要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后果……   “掌灯,洛阳侯对你很好,是吗?”他又问。   “是……”掌灯战战兢兢地答了:“他总是百般讨好于我。”   “你看,凡人啊!”他仰起头。   嘲讽的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撞击出阵阵回声。   ***   洛阳侯府,有一处梅林。   苍总是站在梅林里,带着满心的迷茫。   白雪……梅花……   像是想起了什么,转眼又像是遗忘得更多……   天上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   他伸了几次手,最后还是在枝头上折下了一枝带雪的梅花。   数萼初含雪……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口,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逆风如解意……   “逆风……如解意……”他断断续续地念着。   ***   “听说侯爷的府上,有一处广阔梅林,风景如画。不知是否能有幸一游呢?”   “这……”俞韬的脸上露出了为难:“只是几株老梅,实在不敢拿来污了贵客的眼睛。青王若是想要赏梅,洛阳城东有梅林千顷,我们可以到那里……”   “我只是随口说说,如若主人不便,我也不敢强求。”贵客笑着说。   “这……只是……”只是因为那个鬼没日没夜地待在梅林里瞎逛悠,把他洛阳侯的梅林当作了自己的领地。去是无妨,可要有个万一……“只是因为……”   “我说算了。”贵客摆了摆手:“我虽然是想看梅花,不过主要还是为了拜访侯爷和看望疏影这才微服而来的。”   “王爷实在太客气了,其实没有什么不便的,我只是怕言过其实,王爷会觉得失望。”这人可得罪不起,再说大白天的,那个鬼也许不在梅林里,看一眼就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得青王垂爱,这是我的荣幸,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贵客含笑站起,跟着引路的俞韬往后院的梅林去了。   青石小径,疏影横斜……   “王爷,这就是我家的梅林。”俞韬环顾了一样,看见没什么异样,放下了心,高兴地介绍着:“不知青王是否觉得……王爷!王爷!”   这青王是怎么了?   “啊!我是没想到,侯爷居然是如此风雅的人物。”青王像是回过了神,笑着说:“这梅林规模不小,照顾起来颇费心力吧!”   “王爷过奖了!”   两人说着客套推崇的话,沿着小径渐渐往梅林里走去。   “青王,这雪下大了,我们还是回前厅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吧!”往里走的只有青王一个人,俞韬可是满心不愿:“不如等雪停了再来……”   “嗳!踏雪寻梅,这么难得的雅事怎么可以错过了?”可惜,别人的兴致高昂。   俞韬只能摸摸鼻子跟着走,暗暗祷告不要出什么乱子了。   “……”   “侯爷,你可听见了?”贵客停下了脚步,满脸惊讶地问着俞韬:“像是有什么声音……”   “没有!”俞韬用力摇头。   “是人声……是有什么人在说话……”贵客侧耳倾听,辩明方向后直直走了过去。   “青王!”俞韬跺了跺脚,觉得要糟,只能快步跟上。   漫天细雪,满目寒梅……   天地白茫一片之中,孤独地站着一个人影。   白衣,白伞,长发……   修长的白衣人影,撑着白色的绸伞,伞上画着一枝墨色梅花,从伞沿下只看见长长的乌黑头发直拖到地面上,迤逦已极……   只看见背影,已经足以令人感叹,如斯高洁,恍若仙人……   如玉的手从白色的衣袖里伸了出来,在身旁的梅树上折了一枝梅花。   风里传来飘忽的声音。   “逆风……如解意……”   逆风如解意……   手心猛地一痛,直扯痛了胸口。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恍如被炙伤的烙印,形状异常美丽的伤痕占据了手心,几乎完全遮掩了掌上原本的纹路……   抬起眼睛,眼里映入了一张高贵傲然的容颜……   一双眼睛……   深得看不见底……   苍淡然地看着,平时总在混乱的思绪这一刻这么清明,让他自己也觉得吃惊。   这双眼睛,在哪里看过呢?   就算见过的……也忘了吧!   忘了好多的事情呢……   淡然地走过了这个人的身边,错身时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梅花,然后递了过去。   “给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松开手,对方没有接到,梅花落到了地上。   他低头看看落到雪里的梅花,没有原因地叹了口气。   低低长长,隐隐约约地叹了口气。   “碎了……”梅花落到地上,摔碎了花瓣。   他再没有看第二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爷!王爷!”俞韬站在一旁,惊讶地看见贵客脸色古怪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那枝梅花。   “不是他!不可能是他!”青王缓缓摇头。   “不是谁?”俞韬一头雾水地问,趁机又找借口解释:“青王可是指刚才那人?那只是寄居在这里的一个闲人,别看他貌似天人,可惜脑子不大正常,王爷不要理他就是了。”   “天人……对!那不是凡人的模样……”   “啊!王爷!”俞韬没有注意他在说些什么,倒是看到令他心惊肉跳的事:“你的手怎么了?”   顺着青王垂放在身边的指尖,鲜血一滴滴地掉落下来,鲜红的血液在雪地上显得触目惊心。   手心结痂了近百年的伤口……裂开了……   ***   “听说,青王来了。”赵玉清靠在窗边,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他是那个疏影的义兄,因为听说她病了,专程来探望她的。青王在朝廷里势力很大,侯爷当然要好好招待他的。”   “青……”   “其实……侯爷也待我不薄了,宁愿得罪青王,也把我这个无谓的摆设放在家里。”赵玉清苦涩一笑:“大家都在等我病死吧!要是我死了,责任,道义……什么都说得过了。这么看来,我还是死了的好……”   毫无用处的人……没有用处的情感……   眼泪被接住了。   赵玉清怔怔地看着在月色下晶莹剔透的液体,然后抬头看着那个总是接住她眼泪的人。   “眼泪……”苍的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面颊:“我没有……”   “没有好啊!没有,就不会伤心。”   “可是……”那个声音虚无空旷:“我想哭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哭?”   “碎了……”他朝窗外伸出了手:“其实,我是想哭的……可是,没有眼泪……”   左手的掌心,像是有着图案的炙痕深深地嵌进了皮肉,狰狞地开裂着,却没有血……   没有了泪,也没有了血……   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青鳞……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只是想要一个爱我的人,我只是不想这么孤独地活着。   你若不爱我,也不该骗我的。   青鳞……我只是要你送我一握月光,你又给了我什么呢……   你可知道,我有多么伤心,我有多么伤心……   “够了!”他用力闭上眼睛,长长的黑发在半空中飞扬,渐渐变成了深深的绿,右手紧握成拳,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好一会,光芒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张开眼睛,深绿色的眼珠再也遮掩不住。   都是因为这凝聚了意念的刻印!   连魂飞魄散了也要让我永永远远记得……   摊开手掌,裂开的皮肉重新凝结了起来,宛如新愈的伤口一般……   “我是青鳞!你的名字是苍吗?”   苍回过了头,看见了昨天看见的那个人。   那个没有接住梅花的人……   眼睛是绿色的!   “你的头发眼睛……是绿色的……”他说:“真奇怪……”   青鳞微微眯了下眼睛。   “你不是也很奇怪吗?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忘了……”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昨天,你为什么要送梅花给我?”青鳞笑着说:“说起来,以前我也折过梅花给人,本来是开玩笑的,却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认认真真地收下了。所以,我每次想到折梅都会觉得很有趣!”   “嗯……”他把头转回去,一付不想多说的架势。   “不过,他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折过梅花送给别人。”青鳞笑了笑:“我常想,他要是没有那么早死,也许我就不会觉得不甘心了。我赢了……却总觉得这胜利是他施舍给我的。”   苍看着眼前的梅花,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真的很巧,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一片梅林,我折梅花给他的时候,就是念了那首诗。”青鳞折了一枝梅花放在手里:“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苍背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名字里也有个苍字。”青鳞叹了口气,揉碎了枝头的梅花:“昨天看见你的时候,我差一点以为你就是他呢!”   “青鳞……”   青鳞突然一怔,手里的梅花飘落到了地上。   苍转过了身,脸上有着困惑。   “我不记得了……你认识我的吗……”   青鳞摇头。   “真的?我还以为……总有人认识我的……”苍慢慢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自言自语:“不认识……不认识呢……”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只可惜无情的风总不解人意……   “掌灯。”青鳞轻声地喊道。   “山主。”掌灯的身影出现在一旁。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呢?”   “啊?难道连山主也……”却看见青鳞的笑容,立刻低下了头:“掌灯不知……”   “真像……”青鳞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隐去了。   “像什么?”   “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却又不是……”青鳞面无表情地说:“那个人,是个凡人,他说爱着我,我却让千鬼万妖把他啃食殆尽。掌灯……你说,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总有些凡人……和别人不同……”许多年前,她也见过一个:“为了情,那么决绝……我们比不上的……”   “掌灯。”他的声音越发柔和起来。“你要记得,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比不上什么……特别是凡人这一类的……”   掌灯再不敢说话。   “我们来看看吧!到底是谁做的……居然还有人知道……”   ***   “你在问我?你是谁……”一片梅林中,有人茫然地问。   “我是青鳞啊!不是已经见过几面了吗?”青鳞好脾气地回答。   “是吗……”苍毫不在意地说:“我不记得了……”   “你好像常常忘记东西。”   “是啊!”   “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   青鳞站在他的身后,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完全被忽视了……   “我能知道是谁把你封进画里的吗?”他强压下心里的不满,接着问:“那个使用上古锁魂阵封你的人……是谁呢?”   这一点,十分重要。   上古锁魂阵,居然还有人能用上古时的阵术。虽然做得不是十分完美,可这件事的本身就足够让人惊讶了。   这种阵术可不是人人能列的……   “阵?”苍一脸木然地看着他:“什么阵……”   “上古锁魂阵。”   “不记得了……”   青鳞终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   “你!”   “我……我什么……”苍转过头来看他:“你是谁啊?”   青鳞在还控制得住自己的时候转身就走。   苍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看着掌心的炙痕。   伤痕……为了什么受的伤……   为什么这个伤,总也好不了呢?   “什么伤……是做了鬼也好不了的呢?又为什么……我总是在忘记,慢慢忘记……”   那个人是……青……   “好像叫做……”他下意识地说:“青……青鳞……”   青鳞……   “在哪里听过……”他闭起眼睛,风里依稀传来声声呼唤。   青鳞……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赵玉清坐在可以望见梅林的窗边,远远看着苍撑着伞的背影。   苍在阳光下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清晰……   也不知为什么,一种悲哀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轻声地叹了口气,拿起了手边的书,看了起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有人接着她,慢慢地念了下去。   她抬起头,看见苍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楼下,正仰头看着自己。   “还寝梦佳期。”她笑了笑,把诗念完。   苍慢慢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有些东西总在这里打转,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月光……也能送人吗?”   这般虚无的东西,怎能拿来作为馈赠……要是我的话,宁愿有人赠我一握珍珠。虽不是月光,却胜过月光……   “虽说是月光……其实是指赠情吧!”赵玉清答道:“只要有情,就算只是受赠了虚幻的月光,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我不敢相信,所以才装作不懂。其实当时我是想说,不要说是一握月色,如果我能做到,我真想把天下的珍宝都拿来送你……   “骗人!”伞从手里滑落。   “苍,你怎么了?”赵玉清被他脸上的神情吓到,急忙站了起来。   她这么急着站起来,手上一松,书掉落到了楼下。   苍低下头,风吹过,书页正翻到了那一张上。   “不堪……盈手赠……”   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愿赠我一握月光?   骗我!你竟敢骗我!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啊──!”苍抱着头,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梅林。   满目梅花刺痛了他的眼睛。   梅花!   什么梅花?   什么高洁!什么傲骨!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片片花瓣和着枝头的积雪像被无形的力量打落,四处飞散。   ……能说不要就不要该有多好……   他闭上了眼睛,觉得应该有什么东西会从眼睛里掉了出来。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在风里飞扬的花瓣在他身边穿梭。   他张了张嘴,感觉想要说些什么,偏偏就在嘴边,却又始终说不出来。   全身的力气刹那消失无踪,就要跪到地上……   梅花雪里,有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向下滑落的身子。   苍抬起了头,看进了一双奇特的眼睛。   乌黑中带着一丝暗沉的绿,闪动着难以描述的光芒……   那人为他掸了掸落到肩上和发上的花瓣和雪,用淡定温和的声音问他:“你不舒服吗?”   “青鳞……”他轻声地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扶着他的青鳞像是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扎到一样,飞快地收回了手。   “苍,你没事吧!”赵玉清匆匆忙忙从楼上跑下来,显得有些气急。   神情显得迷茫混乱的苍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急急忙忙拉住了她,躲到了她的身后。   “你是……”赵玉清虽然惊讶,可还是更注意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我是到府里作客的人,这位就是侯爷夫人吧!”青鳞把手负到了背后,恢复了笑容:“真是幸会!”   “不要看他……”   赵玉清本来还想问两句,却听到身后的苍这么说。   “告辞了!”赵玉清说完,扶着几乎没有重量的苍往小楼走去。   看着那一对扶持着的人影消失在门里,青鳞停住笑容,垂下了眼帘。   “赵玉清……”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该是时候死了……”   背后,有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下来。   ***   夜,洛阳侯府大开宴席,招待如云的宾客。   席上,洛阳侯神采飞扬,身边美人如玉。   前院,笙歌曼舞。   后院,冷清惨淡。   “你快死了。”后院的小楼上,苍漠然地回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赵玉清。   “我知道……”赵玉清虚弱地说:“时间就要到了……”   “你不想活着吗?”苍问她:“你为什么要笑?”   “我不想哭着离开……苍,我们都是孤单的,孤单地来,孤单地走……就算哭,又有什么用呢?”   “你死了以后,我替你杀了他,好吗?”苍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不要啊!”赵玉清连忙摇头。   “你要我现在就去?”   “不要杀他!我爱他啊!不论他对我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恨他的。”赵玉清虚弱地笑了:“我常想,大概这就是别人说的债,我前世欠了他太多太多,所以,这一世是我还给他的。他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他好好地活着……就着这样而已……”   “这念头很奇怪。”苍想了想:“要是我,就杀了他。”   “你最近……有些奇怪呢……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赵玉清朝他笑笑。   “欠我一分,当然要还十分。”苍淡淡地说。   那样理所当然地说……   “苍,你这几天……有时会很奇怪……”简直……令人害怕……   苍眉头一动,神情又变了。   “虽然你骗过我,可你一直对我很好……对我好的人,我会记得的。”苍温柔地说:“你答应我杀了他,我就想办法救你好不好?”   “苍!”赵玉清急速地喘着气,紧张地说:“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这样!”   苍的左手发出一道光芒。   “啊!”他捂住了自己的左手,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好一会,他的表情才平静了下来。   带着些茫然,带着些抑郁,这才是赵玉清印象里苍的表情。   “你就要死了……”苍茫茫然地说着:“人都要死的……不过,伤心地死,真是不好……”   “苍!你要去哪里?”赵玉清恍惚地看着他走了出去。   “不要看见你死……”苍头也不回地说。   说完,恍似飞翔地随风飘去。   夜色下,有人站在他常常流连的梅林之中。   “你是……”暗绿色的……有点眼熟……   “青鳞!”   他想了想,从半空落下,问着这个人:“你杀她……”   “我不瞒你,这个叫做赵玉清的女子,在前世时和我有着很大的间隙。”青鳞墨绿色的长发和眼眸在月光下泛着异样美丽的光彩:“她耗费了三千年的法力,就是为了和那俞韬再续前缘。我让人幻化成她前世时的模样,接近这个人,夺取属于她的这段因缘,就是为了惩戒她前世时对我的不敬。”   苍想了好一会才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无聊……”他说:“有什么意义……”   “哼!”青鳞轻声地笑了:“我们活着,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你不是一样吗?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活着的目的,就算不老不死地活着,这样的生存有什么意义?”   “意义?”苍像是被难住了:“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世上,不论人神魔妖,大多毫无目的地活着。情爱怨恨,不过是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做了一个想做的梦。”青鳞手一扬:“说什么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其实,除了自己,又有什么不能舍弃?”   “不是的……”他直觉地想要反驳。   “有什么不是呢?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凡人!就算相守了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几十年的光阴,转瞬就会消逝。”青鳞摇头,声音低了下来:“到了情缘断绝的那天,就算对面走来,也不过是相遇不识的结果。我只是证明,没有什么值得耗尽所有去追求……”   “你说得或许有理……”苍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终日看来迷茫空洞的眼睛,这一刻清明透彻:“可要是你错了呢?你又不是她,凭什么说这些话?你根本就不懂……”   “你知道我活多久了吗?”青鳞大声笑了起来:“什么样惊天动地的情感,什么样毁天灭地的自私我没有见过?美其名曰情,不过就是个借口!为了自己的目的,编造得冠冕堂皇的借口。”   “原来……我们想的不同……”苍的眼眸又暗淡了下来:“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处……你只是为了证明这些,你就是为了这些吗?”   “我可以放过她。”青鳞看着他说:“只要你告诉我,是谁使用了上古锁魂阵,只要告诉我这个人在哪里就可以了。”   “什么阵……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应该早就死了,之所以魂魄凝聚不散,还能有这样强烈的灵气,是因为有人使用了上古锁魂的法术列阵镇住你的魂魄。这种阵法,我以为早就不会有人懂得使用,没想到这个时候却又见到了。”青鳞微笑着说:“能到这个程度,非但需要阵形完备,还要使用上古神文,这样的人,我真的很感兴趣!”   “你要杀了这个人。”   青鳞一愕。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苍淡淡地说。   青鳞收住了笑意,目光深邃地望着他。   “我会好好想想。”苍转过了身。   “你是要我救她吗?”   “救吧……伤心地死……还是不好……”   青鳞跟着苍上了楼。   床上的赵玉清已经没了气息。   “疏影。”青鳞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已经咽了气的赵玉清,笑着问:“你怎么这么狼狈啊?你不是对我说,我会后悔的吗?这一次,你总是比我先后悔了吧!”   他的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然后食中两指按在了赵玉清的额头上。   隐约闪过光芒后,赵玉清立刻又有了呼吸。   “她……没有活……”站在青鳞身后的苍皱着眉说。   “不过,也还没死。”青鳞收回了手指:“我暂时把她的魂魄封在身体之中,只要你带我找到了那个人,我自然会再施法救活她。”   “为什么要找那个人?”   “就像你说的那样……”青鳞勾起了嘴角:“绝不能让他活着!”   “我不大记得了……”   “没关系,你慢慢想,我不着急。”青鳞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赵玉清:“可是只要你一天没有想起来,她就一天是这个样子。你要是想救她的话,还是尽快地想起来比较好。”   “是吗……”   “是啊!”   “要是我想不起来……”   “总会想起来的。”青鳞对他笑着说:“你放心,我的耐心向来很好。”   他转头朝着窗外说了声“来”。   空中有黑影从远到进,最后在窗外停下了。   “走吧!”   “去哪里……”苍看着停在半空四匹毫无声息的拉车骏马以及无人驾驶的精美马车。   “当然是我看得到你的地方。这样,你一想起来,随时都可以告诉我。”青鳞先上了车:“放心吧!你走了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月色里,他朝苍伸出了手。   右手。   掌心有着炙痕。   他也有……   苍下意识地在袖中握紧了自己的左手。   和我一起走吧……   “和你一起……要去哪里呢?”   “天城山。”   ***   天城山   “霞夫人,山主回来了。” 梳着垂髻的丫鬟在门口禀告。   “回来了?你快过来帮我梳头,我们这就过去。”   “听服侍山主的露珠说,山主这次还带了个人回来。”丫鬟接过了梳子,替她梳起头发来。   “人?什么人?”妆台前正在描眉的美丽女子急忙转身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那人要住在揽月宫里,山主还派了身边的人去服侍。”   “揽月宫?”女子一怔:“你见着人了吗?”   “我匆匆回来,没有见着。”   “又是哪里来的花精狐妖!”女子啐了一口,脸色阴沉下来:“至多不过是个媚人的小妖精,得不了几时的好。别管了!你快帮我打扮,可不能让那蝶妖抢了先。”   ***   “揽月……”他抬头看着屋前的匾额。   这个深山里,还有这么一座云雾缭绕的宫殿……   “这里什么都不缺,你就安心地住下。等你什么时候想起告诉我,那个列阵的人究竟是谁,什么时候我就帮你救活那个女人。”青鳞一身华丽的墨绿衣饰,金色长针盘起了长发,暗金色的绶带从鬓边垂落下来,完全是一付帝王似的打扮:“不过,你最好记得,那个女人和你可不一样,要是过了几十年你才能想起来,恐怕也没多大用处了。”   苍回眸望了他一眼。   傲然冷漠……   青鳞心中一动,隐隐觉得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目光……   “山主。”   青鳞转过头去。   “恭迎山主回宫。”站在一列侍女前方,穿着五彩纱衣的美丽女子朝他盈盈行礼。   “嗯!”青鳞点了点头,丝毫不假以辞色。   “瑛听说山主回来了,一时忘形就赶了过来,还请山主不要怪罪。”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看着背对着他们的那人。   山主带回来的……是个男人啊!   “瑛,你不是来见我的,这又是在看什么呢?”青鳞挡住她的视线,扬起了笑容。   这不知是喜是怒的一笑,让她心里慌乱起来。   “山主,我……”   “山主!”   转眼又来了不少人。   苍收回了看着匾额的目光,抬脚走进了隐于云雾深处的宫殿。   青鳞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被雾气掩去,微微皱起了眉。   “山主!”匆匆赶来的女子娇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听说你这次回来……”   “看来我是太放任了……”青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嫣红的唇边。   “霞衣不敢……”一边低下了头,一边斜眼瞪着身后的瑛:“霞衣无心要惹山主生气……”   好你个蝶妖,什么事总是抢在头里,这个时候倒是哑了……   “惹我生气?”青鳞挑起了她的下巴:“你觉得我是在生气吗?”   “都学乖些,做事要有分寸。”青鳞摸过没了血色的美丽脸蛋:“别惹我心烦。”   霞衣心里一怕,知道他不知是为了什么,正气得厉害。   看着眼前噤若寒蝉的众人,青鳞冷冷淡淡地笑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苍站在琉璃瓦的屋顶上。   抬头看去,天上月色苍茫。   夜风吹来,衣袂翻飞。   他闭起了眼睛。   心里有一个地方,总是又苦又涩……   忘记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这么苦,这么涩……   锁魂……为什么要留下这没用的魂魄……   “你就是山主带回来的人吗?”   他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一个美丽女子。   “你为什么在我的屋顶上呢?”瑛微笑着问,心里却很吃惊。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贵傲然的人。   一个男子……为什么能这么美丽……   苍看了看自己脚下,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认识的地方。   “请等一下!”瑛看他要走,急忙喊住他。   他停下了脚步。   “我叫瑛,你叫什么名字?”   “苍。”   瑛好奇地追问:“山主他为什么把你……”   “山主……”苍想了想:“是谁?”   “不是山主把你带回宫来的吗?”瑛一愣。   苍没有答她,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瑛好奇地盯着他看,苍一个回头,四目交接,她的心怦然一跳。   “瑛……”苍拖长了声调。   “是!”瑛忍不住有些紧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美丽?”苍冰冷的手指摸上了瑛温热的脸庞。   瑛就像中了迷魂的法术,只能呆呆地点头。   苍朝她缓缓一笑。   一寸一寸地接近,瑛只看见那张美丽的面容靠得越来越近,她的心越跳越快。   “只有两千年……也好……”苍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抓到你了……蝴蝶……”   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闻到了苍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淡淡的香气让她的神智更加混乱,她不由闭上了眼睛……   有些冰冷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她浑身一震。   像是有光芒闪过,那唇瓣轻触后立刻就离开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看见这个叫苍的人捂住了自己的左手,一脸困惑。   “你在我的地方,对我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来,是不是应该先通知我一声呢?”   像是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这个声音让瑛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骇然回头,看见墨绿色的身影站在另一边的飞檐上。   月光下,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山主!”瑛面如死灰地跪了下去。   “你……”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青鳞。”青鳞走了过来,脸上笑容更淡。   “嗯……”苍转过身。   “你要去哪里?”   “回去。”苍答他,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蹲下了身子,问跪在那里的瑛:“你没事吧…………瑛……”   瑛吓得说不出话来,向后移动,想要离他远些。   “小心!”看她像要摔下屋檐的样子,苍好心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别摔着了。”   瑛娇弱无力地依偎在苍的怀里,看起来协调美丽有如画卷。   青鳞冷冷地哼了一声。   瑛急忙从苍的怀里挣脱出来,一径地低着头发抖。   “瑛?”苍不明白地看着她:“我刚才是不是……”   “没有!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瑛一下子扑到了青鳞的脚下,拉住青鳞衣衫的下摆哀求着:“山主你要信我!刚才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个人……这个人他一定对我施了法术!我不是愿意的,真的……”   “真的吗?”青鳞低头看着她:“我看不太像啊!”   “我真的没有……”   “瑛……”苍有些不明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难得他记得住你的名字……”青鳞伸手勾起她的脸庞:“你真是有本事,一下子就把他引诱得神魂颠倒了吗?”   他的目光深邃,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起来。   “青鳞……”有些微凉的触觉碰上了他的手背。   苍修长的指尖放在他的手背上。   “青鳞。”苍朝他微微一笑:“放开她,好吗?”   青鳞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手,冷冷地对瑛说了声:“下去吧!”   瑛早就吓得魂不附体,闻言急急忙忙隐去了身形。   屋顶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看上她了?”青鳞问苍。   “看上……什么是看上了……”   “你不是看上了她,为什么又要吻她?”   “吻吗?”苍想了想。   冰凉又柔软的感觉印到了青鳞的唇上。   轻柔辗转……   青鳞忙不迭地推开了他。   “刻印?”苍看着他右手不停渗出的鲜血。   青鳞的面色变了几变。   “你是别人的啊!”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青鳞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很痛吧!”苍拉起了他的手,隔着自己的衣袖,轻轻地按住了他的伤口。   青鳞想要抽回手。   “别动!”苍拉着他的手:“你不要用法力压制,过一会就会好了。”   “苍……”青鳞任他拉着自己的手。   “嗯……”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别人的刻印?又怎么知道不能用法力压制?”   “这个啊……”苍侧过头,笑得有些茫然:“我忘了……”   “那你想起是谁用上古锁魂阵封住你魂魄的吗?”   “对啊!是谁呢……”   ***   “这里……都没有梅花的……”他轻声地说。   “是啊!山主讨厌梅花,所以整座天城山都不许种植梅花。”侍从回答他:“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他停下来,像是在发呆。   在哪里呢?   那东西……一定是被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了!   “苍公子。”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喊住了他:“再走过去就是逐云宫了,那是山主的居处,不能乱闯的。”   “逐云宫?”他看了一眼,只在墙外看见了宫檐的一角。   “是,山主的居处,没有召唤,不得擅自靠近。”   “梅花……”风里,突然传来了淡淡冷冽香气。   “苍公子!”侍从来不及阻拦,就看见他乘着风,飘飘扬扬地进了逐云宫的高墙。   季节与自然在这里像是被完全打破了,不同季节才能见到的花卉开满了整座宫殿。   白梅!   他落在花园中唯一的那株白梅边,伸手抚过枝桠纠结的树干。   “不对……”他喃喃自语地说道:“不在这里。”   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心头一阵翻涌,让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远远看着宫殿的方向。   有什么……   “苍公子!”   他转过身去,看见了追他而来的侍从。   “苍公子!”侍从紧张地说:“我们快走吧!要是被山主知道你进了逐云宫,连我也要受罚的。”   苍被拉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株半枯半荣的梅花。   那是……   ***   当月,皓月当空,苍翻进了逐云宫的花园墙里。   在梅树边停了下来。   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梅树,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作。   过了很久,他才蹲下了身子,用手轻触着梅树周围的泥土。   是移来的不错……可是,怎么会没有……   他忽然站起来,一个转身闪到了树后阴影里,抬头往天上看去。   明亮月光之中,有人影翩翩从天上而来。   那人停在了园中的小径上,然后慢悠悠地走进了观景亭里。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那人手里的扇子在扇动时发出了轻微的风声。   那人站在亭子里,像是不紧不慢地在欣赏着院里的景色。   那人面目背着光,苍看不太清他的样子,只看见他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把玉骨的折扇。   “真是稀客!”   苍循声看去,看见青鳞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那人轻笑了一阵,面朝青鳞走来的方向行了个礼:“见过北镇师……啊!不,应是称作山主大人了!万年不见,大人如今威风八面,统御天下万妖。一如昔日光彩照人,实在是让我……”   “你就省了这套说辞吧!”青鳞脸上没有了笑容,颇有几分敌意地朝那人说:“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嗳!我们怎么说也是多年挚友……”   “挚友?我可不敢当!”青鳞走到了离那人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下不再前进:“七皇子如此人物,我怎敢高攀?”   “你的气到今天还没有消啊!”被青鳞称作“七皇子”的那人摇着扇子说:“算起来有一万三千年了,你还是一样喜欢记仇呢!”   “难得你还记得我们有仇!”青鳞哼了一声:“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就不怕我和他联手除了你吗?”   “我不怕!”“七皇子”高声笑道:“因为就算你肯,他也不肯的。要看到他和别人联手,简直比看见他笑还要难得。”   “废话少说!”青鳞阴沉着脸:“你别以为我不和你动手是怕了你,你当年做的事我可是时时刻刻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早知道你开不得玩笑,我就不那么做了。”   “玩笑?真是无伤大雅……”青鳞眯起了眼睛:“不如你现在就让我把这玩笑给开回来。”   “哎呀!你还是一样爱生气!”那“七皇子”敲击着手上的扇子:“我这次来,只是要和你借一点东西,你这么生气,我怎么好意思开口?”   “不借。”青鳞淡淡地说。   “我都还没说要借……”   “不论你要借什么,我什么都不借!”青鳞也笑了:“上次你找我‘帮个小忙’,结果让我落到了这种下场。这回要是把我的命也借去,我找谁算帐去?”   “那是意外,我也没想到啊!再说,你也不是一无所获嘛!这样吧……只要你借我,我就告诉你剩下的那一半……”   青鳞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光亮。   “你要是再暗算我一次怎么办?”青鳞问他:“我凭什么信你会遵守承诺?”   “你我立下血誓,要是我不遵守诺言,自然要命来偿。”   “慢着!”   “七皇子”一怔。   “我吃了你一次大亏,还敢冒险吗?先说说你要借什么?”   “龙、鳞。”那人一字一字说道。   “我没那种东西!”青鳞脸色都变了,转身就走。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那人也不着急,慢吞吞地说道:“难道你真不想要那另一半的……”   话没有说完,拖了长长的尾音,却也成功地拖住了青鳞离去的脚步。   “你要那个做什么?”过了一会,青鳞背对着他,声音低沉地问:“你怎么会找我来要?”   “我们两个本就是半斤八两,你心里的念头我七七八八总猜得到些,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吗?”“七皇子”摇着扇子,平静地说:“再说,要不是你当年留了后手伤我,我怎么会直到今天才来要这龙鳞?”   “你要多少?”   “你知道的,我来要龙鳞,自然是要大衍之数。”   “这么多……”青鳞霍地转过身来:“你疯了不成!”   “我哪里疯了?”   “你其他东西都集齐了?”青鳞的眼中流露出怀疑的神情。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那人“啪”地一声收起了折扇:“不过是几片龙鳞,你不是多得很吗?你好好想想吧!”   “你这里真是不错。”那人临走时像是无意地朝苍这边看了一眼:“堪比帝王,我看了,都觉得羡慕啊!”   说完,那人驾云而去。   苍终于在他转身的时候看清了那张脸。   温和尔雅,翩翩风度……   “!”苍手里一紧,折断了一根细枝。   “你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青鳞转过了身子,朝他站着的方向说,也没什么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他站在那里了。   他走了出去。   “你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青鳞看见他手上拿着的梅枝,眯了下眼。   “鳞……”苍的目光有些凝滞。   青鳞不动声色地问:“你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苍看他一眼,沉思着就要走开。   “等一下!”青鳞喊住了他:“你还没有跟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里?”苍四处看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青鳞点点头:“是不是又忘了?”   苍再看看他,脸上的神情很是无辜。   “你有什么东西不忘的?”青鳞笑着说,笑意却没有达到眼里:“我看你能忘到几时?”   苍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我这次记得……你叫青鳞……”   青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青鳞……”苍看着两人身后的梅花,呓语似地问:“你可有情?”   “情?”青鳞低下头,转动着手里的梅枝:“什么情?”   “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这一类的事情,也就是面对生死,才会想要相许。”青鳞目光深邃地望着他:“你不觉得,所谓爱,远没有恨这种情绪来得深刻久远吗?”   “要是有人爱你……”   “永远比不上被人记恨!”青鳞接着说了下去:“爱始终是无法维持长久的情感,却到处是永生不忘的仇恨。”   “是这样的吗?”苍侧头想着:“是被记恨比较好吗……”   “对我来说,是这样的不错!”青鳞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纵然逆风不摧残,可是花木过了时节,始终还是要谢的。绚烂时死,就比不过凋零时落吗?”   “真残忍……”苍迷离一笑:“这样残忍,你却还是有道理的……”   爱和恨……这是残忍还是慈悲……   “肝肠寸断……你可懂吗?”苍浅笑着问:“只是听说情到深处,能够无怨无悔……”   “我没有见过。”青鳞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苍定定地看着他:“从没有人爱过你吗?你真的没有被真心地爱过吗?”   青鳞目光一闪。   “有人告诉我,不论是谁,总有一个值得爱,值得等的人。你也有的吧!只是你和我一样,都忘了……”   他把手上折断的梅枝递给了青鳞。   青鳞皱起了眉。   月光下,苍伸出了左手。   他的掌心已经开裂得不成样子,却没有鲜血流出……   梅花从手心里滑落下来。   青鳞站在原地看他走远不见,过了很久,才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梅花。   不论是谁,总有一个值得爱,值得等的人……   听起来像个笑话……   只是个笑话……   他一边笑,一边翻过自己的右手。   笑容最终还是没有能维持多久。   “傅云苍……”   明明是毫不相似的模样,怎么总觉得像是那个凡人……   怎么会是他呢?他早就不该存在了。   就算他是傅云苍……   怎么可能……难道说,是寒……   可他应该不擅长列阵之术啊!也没有理由在傅云苍死后要把他的魂魄困在锁魂阵里……   何况他虽然给了傅云苍守魂琉璃,但他说那只是受人之托。   他向来不屑说谎……   那到底是谁……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我长久冷落你们,你们心里有没有对我不满呢?”青鳞懒洋洋地问着站在他面前的瑛和霞衣。   “没有!”   “怎么会呢!”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是吗?”青鳞点头:“你们心里真是爱着我的?”   “那当然了!”两人一起说完,互看了一眼。   “那如果我不是山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妖了,你们可还是爱我的?”青鳞又问。   这问题听起来就很奇怪,两个人被问得愣住了。   “山主真是爱开玩笑……”霞衣硬着头皮笑了起来:“山主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妖呢?”   “会吗?”   “当然是会的。”瑛在一旁回答。   “我也会!”霞衣心里暗恨又被抢了先。   青鳞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们,看得她们低下了头,青鳞才开口:“要是为了我,你们做什么都愿意的吧!”   “是……”   “如果要你们为了我去死呢?”   两人一听这话,脚也软了。   “山主恕罪!”   “不知我是做错了什么,山主居然……”霞衣已经哭了起来。   “答问题就好了,这么怕做什么?”青鳞冷笑了一声:“我也没真让你们去死,别动不动就朝我流眼泪。”   “山主,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愿一死以谢山主……”瑛低下头,咬着牙说。   青鳞看着她红润美丽的双唇,手指不经意地抚上了自己的唇瓣。   “啪!”   下一刻,瑛已经被打飞出去。   她倒在地上,脸上指印宛然,嘴角流着鲜血,已经昏了过去。   霞衣朝后看着,心里暗笑,却也觉得有点害怕。   “现在,答我就好。”青鳞抬起眼睛:“我要听真话,霞衣,你可要想好了再答。”   本会脱口而出的答案在嘴边绕着圈,不知怎么就是吐不出来。   “我就说……”青鳞笑了,挥了挥手:“下去吧!”   “山主,我对山主……”   “我让你下去!”   “是!”霞衣怎么敢和他争辩,急忙退下了。   青鳞……就算你是妖,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青鳞站了起来。   面对揽月宫的方向……   同一时刻,苍也正遥望着逐云宫的方向,皱眉沉思着。   “龙鳞……”   自从昨夜听到那一席对谈以后,就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绕来绕去。   就是这个词……龙鳞!   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很重要……   白影闪动,苍又一次飘进了逐云宫的高墙。   这一回,他没有在花园里逗留,直接去往角落一座不显眼的屋子。   推开门,冷冷的月光撒在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味。   屋里空无一物,只在正中摆了张椅子,椅子上隐约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芒。   苍看了看四周墙上用金砂绘制的符咒,微微一笑。   找到了!   ***   青鳞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是脚不着地往外飞去。   花园角落的屋里,门敞开着,原本列阵的符咒碎了一地,椅子上什么也没有了……   “傅云苍!”青鳞眉一抬,面色难看之极:“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他转头看着明亮的夜空,咬牙切齿地说着:“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苍正在夜空里飞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后,他像是听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去。   云雾里,隐约能看到宫殿的轮廓。   还有……他追来了!   苍衣袖一展,加快了速度。   ***   洛阳!洛阳候府   “你们找谁?”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来开门的家仆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两个半夜里来访的人。   “我们是来找洛阳侯的。”其中之一这么说。   “大半夜的,我们侯爷已经休息了,明天再来吧!”   “等一下!”另一个人伸手挡住了家仆要关上大门的动作:“见不见他没关系,你让我们进去就行了!”   “你们是什么人?”家仆看这两个人怪里怪气的,心里不免有点害怕:“夜深了,我们不便招待,你们还是明天天亮了再来吧!”   “我怕天亮了就来不及了!”挡住门的那人穿了一身黑衣,看起来有些强横霸道:“你让不让我们进去,要是不让……”   “惜夜,别这么无礼!”第一个开口的人穿了一身白衣,虽然遮着脸,可听声音要和善许多:“这位大哥,我们真的有紧要的事要办,还是麻烦你通报洛阳侯一声,就说……我是他夫人的长辈,特意从远处赶来的。”   “夫人……”家仆怀疑地打量着他们,犹豫了一会才说:“那你们在这里等等,我试着帮你们通传一下好了。”   “多谢大哥了。”那人很有礼貌地说。   “怎么这么麻烦的,要是我……”惜夜看着被关上的大门,不耐烦地说。   “惜夜!”   “好!我不说了!”惜夜举起双手:“总之,这是那只鬼惹来的麻烦,等解决了以后,我会找他算帐的!”   “你好像真的不喜欢他。”白衣的无名轻声叹息着:“当初把他带回来的是你,你也说是觉得他有趣。按说大家后来更是相处了不少时光,现在怎么会变得讨厌呢?”   “你不觉得他很讨厌吗?”惜夜跳到一旁的镇门石狮上,翘着腿坐在狮背上:“开始我是觉得他有趣啊!可是后来越来越觉得感觉不对,这只鬼越看越觉得讨厌啊!虽然想想他也没做什么过份的事情,可是真的很让人讨厌……特别是那张脸……让我想狠狠打他一顿,才不觉得窝火!”   “苍他,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虽然他看起来整天浑浑噩噩的,不过,他或许是比你我更加清醒地看待着一切的。”无名侧着头想了想:“他本性一定十分高傲,因为受了极大的打击,心里难以承受失败,以至于把自己逼成了这个样子。”   “不瞒你说,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惜夜轻哼了一声:“你看他那个前说后忘记的样子,你还说他清醒……”   “他不是真不记得了,只是不想去记。没有了心的人……”无名微笑着说:“要遗忘过去,才能保护自己,骄傲的人,都活得十分辛苦啊!”   惜夜摇了摇头,脸上有一丝淡淡的苦笑。   这个时候,门打开了。   门里面,站着的是洛阳侯俞韬。   “见过洛阳侯。”无名朝他拱了拱手:“深夜到访打扰了侯爷,还请恕罪。”   “你说你是我夫人的长辈,可是我夫人赵氏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俞韬狐疑地从这个站在眼前的白衣人看到那个坐在石狮子上的黑衣人。   “我和侯爷夫人虽然从未谋面,可是我和她的父亲有一面之缘。”无名温温和和地说:“我这次来,是受人之托,前来看望她的。”   “大半夜的来看望我的夫人?”俞韬不悦地说:“还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叫我怎么信你?”   “这个时间打扰是因为事出突然,至于我为什么带着这个……”无名扬手制止就要发作的惜夜,拿下了自己头上的纱帽:“实在是因为我形貌奇特,怕在路上行走不便而已。”   白衣,白发,连肤色也白得出奇,又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虽然他神情淡雅安逸,可触目一片雪白,总还是让人觉得诡异……   这人看来明明还很年轻,怎么头发一片银白……   “在下无名,这是惜夜,还请侯爷准许我们这个时候去看望夫人。”无名笑着说:“听说夫人最近有些异样,我们正是为这而来的。”   不知为什么,这个叫无名的人像是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任你怎么也不愿意去怀疑他。   “请进吧!”俞韬只想了一小会,就做了相请的姿势。   穿过梅林,赵玉清居住的小楼赫然在目。   “到了!”走到楼下,俞韬停下了脚步:“这里就是我夫人独居休养之处。”   无名看着眼前被黄色符纸贴满的门,讶异地问:“这是为何?”   “我怀疑我夫人不是病了,而是因为妖邪作乱。可惜请来的那些所谓高僧仙士,都是些欺世盗名的骗子,除了贴这些没什么用处的破纸以外,什么也做不了!”俞韬忿忿地说:“还说什么妖孽厉害,真是无耻!”   “也不一定……”无名看着符咒,轻声地说:“人力毕竟有限……”   “什么?”   “不,没什么,我们上去吧!”无名推开了门,走上了楼,也不用俞韬带路,准确地停在了赵玉清的房外。   跟在他身后的俞韬诧异地看着他。   房里,赵玉清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看起来和睡着了无异。   “已经快一个月了,她就是这样,大夫们说她一切正常,只是处于熟睡的状态。”俞韬看着无知无觉的妻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我就说过,那鬼有问题,她偏偏还是要和那鬼缠在一起……”   “不是苍。”   俞韬猛地回头看着说话的无名。   “她这样,并不是因为苍对她做了什么。”无名朝他微笑:“苍虽然算是鬼魂,但他不会伤人的。”   “你是说……你认识那个鬼!”俞韬不由后退了两步,有些慌张地问。   “不错,我是认识苍。”无名转头看向墙上的那幅寒梅图:“那幅画,原本就是我亲手画的。”   “什么!”俞韬越听越觉得心惊:“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是嫌那鬼害得我们还不够吗?”   “侯爷不必慌张,我们没有要危害谁的打算,这次我来,就是为了帮助你的夫人。”无名补充着:“是苍要我来的。”   “你什么意思?”俞韬看他走近床边检视赵玉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拦他。   “这中间曲折,一时难以向侯爷表明,还请侯爷谅解。”无名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张金色符纸,贴在了赵玉清的胸前。   “果然……”无名看了半晌,突然掉头回来看有些紧张的俞韬:“你也一样……”   俞韬被他看得发毛,不禁咳了两声,移开了视线。   “咦?”转眼,无名居然往他的胸口上贴了张符纸,俞韬吃了一惊。   “暂时别取下来!”   “这是干什么?”俞韬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符纸,惊讶地问。   “惜夜!”无名没有回答他,倒是喊着靠在门边,一脸无聊的黑衣人:“时辰到了,你去看看,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只听见黑衣人咕哝了两句,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侯爷!”   俞韬还在揉自己的眼睛,有听到楼梯那边有脚步声和喊叫声传来。   “疏影!”他连忙三两步冲到门边,正好拦住了匆匆跑上来的女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房去!”   “可是,我听说……”却在看见屋里的那人时完全怔住了。   “掌灯仙子?”   俞韬回过头,看见无名的脸上带着一丝讶然。   “连无瑕……”掌灯蠕动着嘴唇,无力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   这时,苍站立的位置,已经可以远眺得到洛阳城的轮廓。   “你何必苦苦相逼!”他皱起眉,看着拦在他眼前的青鳞。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用心机,耍手段了!”青鳞阴沉着脸:“你居然敢骗我!”   “我骗你?我怎么骗你了?”苍冷冷回望着他:“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你,是你自己决定了一切。”   “好!真是好!没想到,变了鬼,你倒是聪明起来了。”青鳞一字一字地说:“你真是会做戏啊!傅云苍!”   苍微微一怔。   “怎么,别告诉我你真是忘了所有的事了!”青鳞笑了:“你难道真忘得了,你生前和我的海誓山盟吗?”   “我和你?”苍喃喃地说:“海誓山盟……”   云苍,和我一起走吧!不论天涯海角,不论时光流逝,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天涯海角,时光流逝……”苍低下了头,轻声地说着。   换作青鳞一愣。   “能说不要就不要那该多好……”苍抬起了头,困惑地看着他:“我已经忘了所有的事,我以为真的可以躲过……为什么你还是要和我纠缠到一起……你为什么就不放过我呢……”   “傅云苍,你别想了,就算你变成了鬼,就算你的外表改变了,你还是傅云苍!”青鳞紧紧地盯着他:“我不管你是什么神仙转世,也不管你是不是真忘记了一切!你以为,你死了一次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   “天涯海角的距离还是太近了,根本容不下我们的仇怨!时光早就流逝了多年,对我们来说,却像是从没过完这一天。”   苍握紧了手里的东西:“你果然说到做到了,天涯海角,时光流逝……”   “傅云苍。”青鳞朝他伸出了手:“跟我回天城山。”   “为什么……就为了你想知道是谁列的锁魂阵?”苍嘲讽一笑:“你是不是要杀了那个人,你知不知道你杀了他,锁魂阵就会失效,我也就死了。”   “这些不用你管,你乖乖地跟我回去就是!”青鳞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死了,也不要紧吗?”苍的表情古怪起来。   “跟我回去!”青鳞伸手就要过来抓他。   “啪!”突然一道黑影破空而来,直往两人冲来。   青鳞立刻用力推开有些像在发呆的苍,反手一把抓住了那黑色的长鞭。   “哪里来的小妖,居然……”话还没有说完,风里隐约传来了什么让他很不舒服的味道。一凝神,就看见了一双狭长上扬的眼睛。   这眼睛……这味道……   像是被火烧到一样,青鳞急急忙忙甩开了手里的鞭子,一退就退开好远。   “你是赤……”他看着那个拿着鞭子在手上缠来绕去的黑衣男人,脸上有着惊骇的表情:“你还没有死?”   “说什么呢!你才死了!”惜夜白了一眼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转身对站在一边的苍说:“喂!孤寒鬼,你怎么尽在这里和不相干的人说闲话?居然还要劳动我出来找你,你也太过份了吧!”   苍不理他,只是一径地看着他身后的青鳞。   “青鳞,你还没有答我,我死了,也不要紧吗?”他固执地要得到答案:“你说啊!”   “傅云苍,你想要证明什么?”青鳞的目光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背对他的惜夜,心不在焉地说:“你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苍的表情完全变了。   “孤寒鬼!你别摆这个死人脸!”惜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认真地对他说:“丑死了!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   “我……我不知道……”被惜夜一骂,苍脸上狠历的神情被茫然取代了:“小黑……”   “不许你叫我小黑!”惜夜摇晃着他:“再叫我宰了你!”   “西……西……”   “什么兮兮?孤寒鬼,你故意的是不是!”惜夜跳着脚,更用力摇他。   “不是……我……”目光越过了惜夜的肩膀,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一片。“青鳞……”   “他走了。”惜夜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孤寒鬼……要哭的话,现在可以哭了。”   “哭?我为什么要哭?”苍低下了头:“有什么值得我哭的?”   “那你就别摆出一付被欺负了的样子,记得在无名面前也要死撑到底!”惜夜敲了一下他的头,反倒被那种实质的感觉吓了一跳。   突然打得到了,真是不习惯……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仙子,好久不见了。”无名牵动嘴角,却有些笑不出来。   要不是这个人,自己和他之间……   就算知道她只是被利用了,可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你……”掌灯有些慌乱:“你怎么会……”   “人生聚散,本就平常。我只是在惊讶不过百多年的时间,又能和仙子在俗世相遇而已。”无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俞韬:“仙子和洛阳侯……”   “你怎么认识疏影?你喊她什么?”俞韬疑惑地问,总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古怪的对话。   “疏影?”无名皱了下眉,回头看床上的那个:“疏影不是她吗?”   “连无瑕!”掌灯咬着自己的嘴唇:“你别乱说!”   “疏影?你也认识他的?他不是叫做无名吗?你们两个怎么会认识的?”这厢俞韬还在追问着,冷不防被掌灯衣袖一挥,整个人晕倒在了地上。   “仙子,你变了许多啊!”无名仔细地打量她。   还记得百多年前初见的时候,她还是天上仙女,浑身上下满是自傲。可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磨尽了光华的宝石,虽然容貌如昔,却再也没有半丝傲气。   “怎么不是呢?”掌灯也看着他:“我早就不是什么仙子,你也用不着喊来讽刺我。”   “抱歉。”无名垂下眼睫。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掌灯咬了咬嘴唇:“是不是为了他……”   “你当年也亲眼目睹了一切,我和他之间,已经缘尽情绝,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无名抬起头,不无忧虑地说:“可是你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你的身上,被下了……”   “刻印是吧!”掌灯自嘲地说:“反正我已经堕入魔道,变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这印的主人……”   “青鳞山主,万妖臣服。”掌灯撩起额头的刘海,露出了青色的鳞片:“他把我从界阵中放了出来,还能庇护我不被上界追杀,作为回报,我成了他的下臣。他不会相信任何人,为他做事的人身上都有他的刻印。”   无名低声地叹了口气。   “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自作自受。”掌灯垂下手。   “有谁没有做错过事呢?”无名微微一笑:“何况,我知道你的本意并不是想伤害谁,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谢谢你,掌灯。要不是你……我也遇不上他。我已经想不出来,要是我没有遇上他,会有怎样的人生。”   会想要融化那万年不化的冰心,只是因为那种没有一丝回报的悲哀……   “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再谈!”掌灯别扭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要知道,这里的一切本就是青鳞布下的局,你不过就是个凡人,掺和进来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恐怕,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了。”无名摇着头:“命运本就由不得你我。”   “你这么说,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可怕的人。”掌灯瞪着他,觉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死活:“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虽然统御万妖,可他本身并不是妖物。传说他是上古时的遗族,拥有现在的仙魔远远不及的法力。何况他这人喜怒无常,你真得罪了他,后悔也来不及,到时你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可如果没有了这刻印,你打算怎么办?”无名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俞韬:“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洛阳侯厮守一生呢?”   “和一个凡人厮守一生?那怎么可能?何况,他心里爱的也不是我。我分得很清楚,我只是扮成了他理想中的对象,他爱的始终只是‘疏影’,而不是‘掌灯’。我又怎么可能还去爱上不该爱上的人,再吃同样的苦头?”掌灯神色复杂地看着失去知觉的那一对人:“不论结果如何,青鳞其实都算不上赢家,在这两个人的心里,还是很在意对方。能断得干干净净的,又怎么能说是宿世的前缘?他要证明这世上没有历经轮回不改的情感,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那你对他……还是没有忘情吗?”无名的脸上有一丝抑郁。   “不要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情’这个字是怎么写的!”掌灯看着他,语气有些尖锐:“我承认论起执着和牺牲,我比不过你,所以输给了你,我也认了。可是,承认是一回事,你也没有权力要求我忘记他。我虽然被人利用了来伤害他,到现在还是很后悔。可是,我从不觉得我爱他是什么错误。”   “你没有错,我和你谁也没输谁也没赢,其实我们两个都一样。遇上了一个说爱也难,说恨也难的人,乱了方寸,失了平常的心。”无名用手抚过自己一夜之间变得雪白的头发:“只是得而复失……”   那个无情的人啊……   “看起来,你像是认识那个法力高强的鬼。可他已经被青鳞带走,好像有什么纠葛或者协定。”掌灯不再看着他雪白的头发,转移了话题:“我说了,你大可不必淌这趟混水。”   “事情远比你我所知道的要复杂得多。”无名出人意表地回答:“苍既然要求我来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不管那个青鳞有多么可怕也好,既然我答应过苍要帮助他,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要是有一天,我要你帮忙,你能不能什么都不要问,只管帮我呢?   “那随你!”掌灯看他根本听不进劝,转身就要走了。   “请等一下!”无名喊她。   她停了下来,看见无名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符纸,咬破指尖在上面书写了什么。   “这个给你!”无名很快写完,并把符纸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符?”掌灯接过来看了,上面都是连她也看不明白的文字。   “这道符可以破你身上的刻印,从此后,你可以不受制于他。”   “你怎么会懂……”   “你别管我为什么会懂这些。”无名打断了她:“虽然你身上带着这道符,可以暂时遮挡刻印一段时间,但给你下刻印的这个人力量实在太强。一旦过了时限,符还是会失效的。如果你想永远摆脱刻印,只有两种方法,由他为你解开或者把这道符烧化吞下。不过,你吞下了以后,会法力全失,变成凡人。”   “变成凡人……”掌灯惊愕地看着手里的符咒。   “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一旦变成凡人,上界也不太可能再寻得到你。我言尽于此,如何取舍,你自己决定吧!”   “连无瑕,你为什么肯这么帮我?”掌灯盯着他:“难道你忘了,要不是我,你也许还和他一起生活在长白山上。而不是变得这样人不是人,仙不是仙的样子。”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问来问去也没什么实质的意义。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掌灯仙子,是一个敢爱敢恨,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会努力想要争取的人。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浑身傲骨的人。像你这样的人,还是适合没有什么拘束地活着吧!”   “傲骨……”掌灯的目光移到了墙上的寒梅图和床上的赵玉清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来我看起来就是一付死不认输的样子,怪不得青鳞说什么要磨了锐气才行,要折了傲骨才好……也许他就是因为这个……”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出来。   “原来,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她又看着无名,摇着头说:“真是活该!”   这一次,她再没有逗留,毫不留恋地走了。   无名却深思地皱起了眉头。   他大致知道掌灯走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可他不是那么认为的。   至少,掌灯误会了青鳞和这个“疏影”的关系,以为青鳞是因为求之不得,所以蓄意报复,但他却不这么想。   “梅花……锐气……傲骨……”他抬起头,正看见月色下渐渐接近的身影:“苍……”   “无名。”苍从窗外进来,伸手搂住了无名,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你做什么!”无名倒没觉得什么,反倒是一旁的惜夜呱呱大叫起来。   “怎么了?”无名用目光制止了惜夜,抬起手拍了拍苍的肩膀。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你让我靠一下吧!”苍闭着眼睛说:“你的身上很香,这花香能让我舒服些。”   “你想靠就靠吧!”   惜夜朝他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完全就是个无赖鬼。   “无名……”过了一小会,苍轻声地说:“要是你……该多好……”   “什么?”无名不是很明白地问。   “没什么!”苍已经抬起了头,退离了他的身边:“我只是觉得,现在才遇上你,实在是一件很令人遗憾的事啊!”   “为什么呢?”无名问。   “只是因为心还是只有一颗吧!也不是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苍笑了,去看靠在一旁的惜夜,不意外地看见了他也正在笑着。   无名被他们笑得一头雾水。   “好了,我们不要耽误时间了。”苍翻开掌心:“东西我取到了!”   “这就是吗?为什么会是这种……”无名看了看,讶异地说。   “谁知道呢!别管了!”苍把东西放在无名伸来的手里:“我知道你身体里的那样东西,能重融魂魄,打断禁制。可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还是有危害的,你若心有疑虑,我绝不勉强。”   “你定是知道我不会拒绝,才这么说的吧!”无名淡淡答他。   “是啊!”苍看着他手里的那样东西:“你的想法我能猜得到,可是有的人,我耗尽了心力也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块琉璃这么美丽,碎了还真是可惜!”无名轻抚过掌心大大小小,用红绳结成一串的碎片。   就算碎了,那些琉璃碎片在月光下还是泛着耀眼的光芒。   “有什么可惜的,碎了就是碎了。”苍冷笑着说:“只不过早先没想到,碎了还能有这种用处。”   一边的惜夜转过身,握紧了拳头。   真想过去打他一顿!   这白痴的孤寒鬼,假装得也太差劲了吧!   有眼睛的人,哪一个看不出他现在有多么地口是心非?   笑得那么假,再下去,八成就要真哭出来了……   “苍,你要真这么想,那就好!”无名收拢手心:“我们这就……”   “等一下!”苍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   “苍,早就碎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多看一眼,一眼就好!”苍的目光从明晰变得迷茫:“那是……我的过去……就算不该记得,不记得才好的,却偏偏还是记得的……”   “唉──!”无名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打开了手掌。   “也许,因为得不到才最好。”苍反倒合上了他的手心,不再看了。“我们这就开始列阵吧!”   “惜夜!”无名喊了一声,惜夜走了过来:“帮我把他抬到床上好吗?”   “又是我!我上辈子欠他的啊!”惜夜一边照做,嘴里一边嘀嘀咕咕的:“他现在又不是摆设了,怎么还像个大少爷一样舒舒服服的?”   无名则取出一袋金砂,用水和了,开始在地上画起阵形,写上文字。   苍站在窗边,动也不动地看着月亮,像是在发呆。   不一会,并不是太复杂的阵形就列好了。   “苍!”无名喊他:“该开始了!”   苍朝窗外伸手,一瞬之间,楼下已经谢得差不多的梅花里凝聚起点点微光,慢慢汇聚到了他的手心,渐渐成了手掌大小的光球,在他掌上不住翻滚。   他转过身,把光球往阵中抛去。   那光球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被放在阵心位置隐约发着光的琉璃碎片上。   两样东西一接触,竟然有了轻微的撞击声。   顷刻间,琉璃和着光球,一起变成了流光溢彩的光尘。   阵势发动。   一道光芒从洛阳侯府邸的后院射出,直入云端。   无名和惜夜纷纷用衣袖遮住了眼睛,挡去越来越强的光线。   “魂离!”随着苍的声音,阵势发动产生的光芒开始减弱下来。   直到无名和惜夜放下衣袖,光线差不多已经散去,地上的金砂也消失无踪。   在阵势中心的位置上,站着一个用光尘聚成的人形。   不等苍开口,无名就靠近了那里,朝那人形伸出了手。   那人形一接触无名的手掌,立刻有了轮廓五官,除了有些透明以外,看起来就是一个美丽女子的模样。   “疏影。”苍看着她:“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   那个梅疏影模样的影子,轻轻摇了摇头。   “你也是因我而得罪了他,人生本就苦短,让你白白耗费了多年的光阴,我觉得抱歉。”苍对她说:“你放心吧!从现在起,他再也不会干涉你们了。余下的时光,可要好好珍惜啊!”   那疏影却皱着眉头,满脸焦急的神色,偏偏像是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傅云苍了,这一回,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再也不会那么没用了。”苍朝她安抚似地笑了一笑:“你过你的人生去吧!从此,别再卷进这些事里来了!至于这洛阳侯,你可别轻饶了他,谁让他有眼无珠的呢!”   “苍!”无名回头来提醒他:“最好快些!”   “去吧!”苍说:“你的魂魄从今齐全,他的记忆也会慢慢回来,至于以前的事,就是一场春梦,不会有人记得。疏影,好好珍惜你舍尽修为求来的人生。”   疏影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不舍和担忧,但还是跟着无名慢慢走近了床铺。   随着那个身影进入了床上赵玉清的身体,光芒终于完全消失。   无名站了一会,才动手取下贴在赵玉清和俞韬身上的符纸。   “孤寒鬼!”身后传来惜夜惊讶的声音:“你怎么了?”   无名回过头,看见苍摇晃了两下,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苍,你的手……”   苍双手变得有些透明……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鬼。”苍靠在无名肩头,有些无力地说着:“鬼就该有个鬼的样子……”   “可是……”无名看着他逐渐模糊起来的容貌,不无担心地问:“真的没事……”   还没有说完,只觉得怀里一空,苍已经不见了踪影。   “咦?”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完,眼前一花,觉得被人拖开了。   “惜夜,你做什么?”他强忍着晕眩,也只看得清挡在自己面前的是惜夜。   “你不是走了吗?”惜夜双手环胸,戒备地看着出现在窗边的男人。   “愚蠢!”青鳞冷冷地说了一声,眼睛盯着被自己抓住一边手臂的苍。   苍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头低垂着,长长的头发铺满了一地。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你来做什么?”苍的声音断断续续,已经不是那么稳定。   “我来看你到底有多蠢!”青鳞冷笑着说:“傅云苍,死过一次你还不长脑子,居然做这种事!不过是没什么用处的鬼,找了这些没什么本事的东西,学人家列阵融魂,你真是不知死活!”   “喂!你说他是‘没什么用处的鬼’没错!可我们绝不是什么‘没什么本事的东西’!”惜夜立刻被这种毫无善意的形容激怒了:“也不知是谁一看见我就灰溜溜地溜走了,现在倒在这里大放阙词了!你信不信我……”   “你要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了!”青鳞阴沉沉地对他说:“我是吃了一惊不错,我只是惊讶你居然直到今天还活着,你们这一族还真是暗藏星火,生生不灭的麻烦!可看你这样子,就算活着,和废物又有什么不同?如果你一如当年,我也许会忌讳你几分,可现在的你,连和我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你好大的胆子!”惜夜只觉得血往头上冲,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没想到你不但变成了没用的废物,还把脑子弄丢了。”青鳞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个样子,哪里还配和他斗?”   惜夜就要冲上前,冷不防地被人从身后搭上了肩膀。   “惜夜,你做什么?不是说不打架的吗?”无名温和的声音响起,荡涤了一室的阴冷暗涌。   惜夜怒意横生的表情立刻平静了下来。   “你就是青鳞?”无名扶着惜夜的肩,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我是无名,苍的朋友。”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非魔非仙!   “今天,我真是大开眼界!”青鳞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这个白头发的男人,越看越觉得不舒服:“什么无名,你又是谁?”   “我只是个凡人。”无名一点都没有生气。   “凡人?刚才是你在列阵的,不是吗?”青鳞深思地看着他:“你……懂得上古神文……”   “原来刚才山主就在屋外。”无名也不回答,反倒用和他一样的目光盯着他看:“山主刚才没有阻止我们,就是有意放过这对情人了。那么,何不好人做到底,把苍还给我吧!他耗尽精力,要好好休养才对。”   “还给你?”青鳞注意到他看自己手上捉着的苍的时候,目光意外地柔和忧虑。“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向来冷淡骄傲的他居然会主动去抱一个“朋友”?   “我们相识了许多年了!是极好的朋友。”无名淡淡笑着:“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我想他也是一样的。”   “是吗?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好朋友’呢!原来是他帮你列阵锁魂,好把你留在身边。”青鳞提起苍,用手指抬起他的下颚:“你张美丽的脸是不是也是为他变的?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如此多情呢!你告诉我,这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痴痴迷迷的?”   “这不关你的事!”苍脸色煞白,倨傲地看着他:“总之,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连他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傅云苍!”青鳞的脸色更加阴郁:“你要是再说一句这样的话,我就把这个比我好一万倍的家伙挫骨扬灰,我看他还拿什么来和我比。”   “你要杀的话尽管杀好了!反正他死了,我也魂飞魄散了,不正是一举两得!”   “魂飞魄散?你想都别想!”青鳞怒极而笑:“我怎么会杀他呢?我还要多谢他救了你啊!那最多剁了他双手双脚,只要不死就好了嘛!”   “不要!”苍从眼底看出了他的认真,心里开始不安起来:“你不能伤他!”   “怎么?紧张了?”青鳞指尖用力,简直就要捏碎这张让他觉得厌恶的脸:“舍不得了?好!只要你求我的话,我就不杀他。”   “我求你!”苍扬高下巴。   “你这种样子也叫求人?”青鳞笑了出来:“这和命令有什么区别?难道还要我教你,求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青鳞。”无名突然开了口:“别太过份了,你非要再逼死他一次才肯罢休吗?”   “你真是什么都不瞒着这个‘好朋友’啊!”青鳞看着无名,眼里再一次闪过杀机:“怪不得你要为他求我,你们两个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不!我们之间的事和……”   “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吧!就算我们情深意重,那又如何?”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愕然地盯着他瞧。   说这话的居然是无名,无名深思地看着青鳞,说了这句不知有多容易引人误会的话。   “你做什么!”苍眼见青鳞有所动作,急忙用尽全力撑起身子,挡在他和无名之间:“别伤害他!”   “你应该知道的。”青鳞笑容全失:“对我这么无礼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你若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苍盯着他的眼睛:“反正你有的是办法让我魂飞魄散,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青鳞也瞧着他,越过他有些朦胧的身影,也瞧见了他身后那个满头白发,浑身泛着清雅柔和意味的男人。   眼角微微一跳。   “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不过是傅云苍,我以前舍得杀你,现在又怎么可能心软?”   “我知道。”苍凄然一笑:“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爱我,你只是在玩一个游戏,一个你随时可以决定是否结束的游戏。我的生死,我的快乐,我的哀愁,你从不在意!所以,我也决定不再爱你了,我还没有低贱到要哀求你爱我,你要杀我的话,请便吧!”   “你现在又说出这样口是心非的话来了?”青鳞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我只知道你死前用守魂琉璃在我手上烙下这个刻印,是你始终不想放手的!你明知道我不能动手杀你的,不是吗?”   那印痕深深地镌刻进了他的手心……可是再怎么深,也永远到达不了心里……   “青鳞,我那么做是因为我爱你,我不甘心相信,你对我真的毫无感情……青鳞,你真的一点都没有为我动过感情?”苍抬头,一片决然神色:“我可以立刻为你消去这刻印,然后,你就可以杀了我,我们之间彻底来个了结。”   “你别想!”青鳞冷漠地拒绝了他:“这么两三句话就想让我杀了你,你未免太天真了。”   “不论你杀不杀我,我都会为你消去这刻印的。”苍笑着说:“是我一直想不通,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该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我只是……抱着希望……不!要说是奢望才对。我奢望有个人就像爱惜自己一样爱惜我,奢望你会是值得我爱的人。所以说,人是不能有太多奢望的。我明白得太晚,更加不愿意承认自己爱错了人。迟了这么多年以后,我想是时候挥刀斩断了。”   他朝青鳞伸出了左手。   “你要做什么?”青鳞不解地看着他。   “把你的手给我。”   青鳞环视了一眼,床上昏睡着的,屋里看好戏的,故作明白一切模样的,还有眼前坚决的……   他很明白,傅云苍不是在试探或者说反话,而是决定要了断这一切。   只要伸出手,就能消去这百多年来,一直纠缠着自己的刻印……   只要伸出手,就不必时时刻刻被提醒自己当年并没有赢得全胜……   只要伸出手……彻底了结,就再没有牵扯……   ……不论你是人是妖,你就是青鳞。我说了和青鳞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就是和你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若是只有痛苦,要这相思有什么用呢?”苍叹了口气,主动拉起了青鳞的手。   在指尖相触的那一个瞬间,青鳞微微弯曲了手,像是想要收拢掌心。   苍拉起了他的手,左手贴上了他的右手掌心……   光芒闪过后,苍讶异地皱起了眉。   两手分开,刻印犹在……   “怎么会这样的?”苍再一次抓住青鳞的手。   这次,光芒更盛。   “不行……怎么不行……”苍愣愣地低语。   青鳞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落到了实处。   “消不掉?”他侧过头,笑着问:“你这是故意的吗?若是心里仍有眷恋,我倒不介意……”   “怎么会不行……怎么会……”苍有些慌乱地再一次和青鳞掌心相贴。   青鳞只觉得有一股炽热的温度涌向了他的手心,脸色一变。   “你做什么?”他一把甩开抓着他不放的苍。   “苍!”无名同一时间也冲了过来,就要伸手扶往地上倒去的苍。   “哼!”青鳞瞪他一眼,同时反手一卷,把纤细的身影搂进了怀里。   月光下,那张脸又透明了几分。   “你真是这么想死吗?”青鳞问他,却是斜着眼睛在看面前的无名。   这种清雅温和……真是让人说不出的讨厌!   “为什么?”   突然抓紧他袖子的力道拉回了他的注意,他低头看见苍迷惑又惊惶的表情。   “为什么我解不开刻印……明明是我下的……”一边说,一边想起了什么,于是声音慢慢低了下来,神色却是更显慌乱。   怎么会忘了呢?当然是解不开的,当然是……   “为什么解不开呢?”无名也讶异地问。   “因为我说过……没有人能解得开,这个刻印,永远也解不开……所以,连我也不能……”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我!   不可以解开,谁也不可以解开!   他是我的,就算我死了,变成了妖,化为了鬼!就算他不爱我,我也要他永远记得我!   我给他刻印!永远解不开的刻印!那样就永远不会错认!   背弃我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让他永远后悔的代价!   那种痴情然后绝望怨恨的念头,一瞬之间涌进了他的心里。   还以为只是幻觉,还以为只是绝望中的臆想,原来是真的……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么可怕的事?   要放手的,既然决定了结束,为什么会是我……   ……我只知道你死前用守魂琉璃在我手上烙下这个刻印,是你始终不想放手的……   做了鬼……怎么也会心痛的……   他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是我……那不是我……”是谁……不是我!那么残忍可怕的念头,那么固执汹涌的怨恨,那么强烈难抑的愤怒……怎么会是我……   “傅云苍,你怎么了?”青鳞注意到他脸上的狂乱,为自己心里毫无来由的杀意焦躁起来。   为什么感觉到危险?傅云苍不过是个没什么力量的魂魄?为什么突然想要松开手,为什么会想要杀……这是怎么了?   “小心!”无名惊叫了起来,竟是朝着青鳞。   青鳞从迷惑里惊醒了过来,直觉就要松手。   但在五指即将完全松开的一瞬,他竟犹豫了。   就在欲放未放的一瞬,一缕黑发缠上了他的手臂……   苍长及地上的黑发卷上了青鳞的身子。   青鳞立刻觉得法力从黑发缠绕的地方开始被抽取出去,面色微变。   “青鳞……”   那张总是带着或茫然或高傲表情的脸,竟是朝着他颠倒众生似地笑着。   这样的傅云苍……陌生之极!   就不该有这样的脸,就不该这么美丽,傅云苍……没有这么美……不会这么笑……   “青鳞……”隔着衣物,苍的手指覆到了他心口的位置:“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要还……”   “我欠你的?我欠你什么了?你要我还什么呢?”青鳞问他。   “我的心给你了,当然要你的心来换……”苍笑着,危险却也动人:“注定了的,青鳞,我们两个……注定了要纠缠到死的那天。谁叫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呢?就算你杀了我,也逃不掉的……早就注定了……”   注定了……   月光里,苍不太清楚的轮廓又一次清晰起来,同时,那种异样的感觉也更加明显。   青鳞心里一寒。   没再多想,他用没有受困的手抽出头冠上的发簪,把玉制的盈寸饰物随手一扬,成了泛着青芒的玉剑,运力朝束缚住自己的长发斩去。   苍曾让掌灯束手无策的头发在还没有碰上看似钝器的玉剑时,就纷纷断裂了开来,坠落到了地上。   像划开一匹黑色的丝绸,青鳞用剑斩断了苍的长发。   苍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看着头发断落到地上渐渐地消失,随之渐渐敛去了笑容,他抬手摸了摸只到肩头的凌乱头发,轻轻地叹了气,然后眼睛一闭,直挺挺往前倒去。   青鳞一手拿着剑,一手接住了向他倒来的苍。   “你不杀他吗?”看见他像是出神一样看着怀里的苍,把无名拉到自己身后的惜夜说:“你现在不杀他,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不论做了什么,我从不后悔。”青鳞抬头看他,带着些微恶意地说:“说我要后悔的人,才会是第一个后悔的。”   “试试看吧!”惜夜也不再生气,反倒笑吟吟地抱着胳膊:“我和你赌一两银子,没多久你就会开始后悔的。”   “大人。”青鳞别有用意地看着他:“我可还没忘了当年你的大恩,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的。”   说完,静静看着无名。   无名也看着他。   “我要带他走。”他挑衅似地开了口:“你没有力量阻拦我的。”   “我没有要阻拦你。”无名出乎他意料地微笑着说:“我没有办法,也不想阻止你。”   青鳞闻言,狐疑地看着这个让他感觉摸不透的男人。   “请你好好爱惜苍,他本没有错,不应该被错误地对待。”无名一揖到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极为认真地说:“就算你不爱他,也不该伤害他。被自己所爱的人伤害,没有人能够接受得了。他身心都受了重创,快要支持不住了,请你念在他也曾经为你抛弃了一切,别再伤害他了。”   青鳞冷哼了一声,搂着苍转身就走。   “青鳞。”无名在他身后用他刚好听得见的声音说:“被人爱着是不用害怕的。”   青鳞脚下一顿,垂下眼睑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然后打横抱了起来,踏上窗户,随风飞去了。   “无名,我还以为你会反对那人带走苍的。”惜夜拉住无名的手,笑逐颜开地说:“你终于知道那孤寒鬼有多麻烦多讨厌了吧!”   “要是我不让他带走,你真打得过青鳞吗?”   惜夜闻言扁了扁嘴,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何况……要是有缘,再怎么逃避也避不开。”无名摇着头:“不论是缘是劫,都一样。”   “什么缘啊劫啊的!他啊!不过是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最蠢的,就是他真心爱上了。因为傻得信了个骗子,付出了真心,注定要受这样的苦。”惜夜笑着说:“不过,这世上傻瓜和骗子真的很多呢!是不是说活该,然后能一笑了之呢?”   每走一步,脚下都是碎落了的真心……   “不论是被人爱着还是爱着人的,都不应该觉得害怕。”无名回答他。   “害怕……”惜夜仰头呼了口气:“谁不怕呢?没爱上怕爱上,爱上了怕失去……”   最气恼的是,心里更多的居然不是恨,只有怨……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天城山   “山主回来了!”   “恭迎山主!”   青鳞从云中落下,看也不看在山门外迎接他的众人,直往里走去。   “山主。”他的随侍过来,想要接过他手里抱着的人。   他停下脚步,却不是因为要把人递出去,而是怀里的人动了动,像是要醒过来了。   有些凌乱的头发挡在脸上看起来有点碍眼,青鳞想也没想就伸手帮他撩到了脑后。   迷朦的眼睛睁开,慵懒地看着他,转眼像是认了出来,笑着并低低地喊了声:“青鳞。”   青鳞一怔。   抬眼,发现周围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自己的怀里。   “很好看吗?”他看了眼那些目不转睛的下属侍从,脸色是阴沉的。   每个人都低下头,躲避着他锐利的目光,心里面一阵阵发怵。   “我要你们这些废物是在这里发呆用的?”他没来由地怒火上涌:“都给我滚!”   一瞬间,飞天的飞天,遁地的遁地,山门外的众人立作鸟兽散。   青鳞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胸前昏昏沉沉,没什么意识的苍。   都是因为这种原本不存在的美丽……   “山主。”   青鳞头也没回地问:“什么事?”   什么事?站在他身后的霞衣一下子被问住了。   “我……只是……山主辛劳……”山主这是怎么了?每次他回来,自己不都过来迎候?怎么会……“霞衣只是想要过来服侍山主……”   “不用了!”青鳞打断了她。   “我已经让人去收拾揽月宫了。”霞衣见他怀里是那个上次从这里逃走的男人,也不像要降罪的样子,于是讨好地说:“他是不是病了,要不要……”   “多事!”青鳞不悦地撂下这两个字。   霞衣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抱着人走远。   那个方向……是逐云宫……   ***   青鳞走进房间,把怀里的人放到了床上。   “青鳞……”就在他要直起身子的时候,一把被拉住了前襟。   他看进了那双依旧朦胧的眼睛。   还没有清醒吗?   “青鳞……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苍喃喃地问:“你怎么是这样的呢?”   “你希望我是怎么样的?”青鳞坐在床头,俯视着他:“是当年那个说爱上了你的解青鳞吗?”   “我还记得的,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爱我的,可是一转身,你就变了……”那双眼睛里有着沉痛的悲哀:“我生来有病,是活不长的。到了最后,我也没有希望能和你白头到老,我只想着,要是有你在身边,哪怕只能再活几年,我也甘愿了。所以我和你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走,是赌上了所有的东西来信你……可是你却说……”   这是个玩笑,最多也只能说是一个游戏。我赢了,而你,输得一败涂地。   手指一根根地从青鳞被紧抓住的前襟松开。   “我输了……虽然我以为这种事不能说输赢,可是你说我输了,我就输了。”他像是就要哭了,却没有流出眼泪来:“青鳞,我希望自己就算有一天要死,也是安安静静,没有遗憾牵挂地死了。可是,是你让我那么不甘心,变成了游荡在世上的孤魂。连死了……你都不放过我……”   “是你不对……”   “我做错了什么呢?是我杀了那个妖怪,可那是因为她先要来杀我的!我保护自己有什么不对?”苍连声追问:“还是你觉得,我以命偿还了还不够?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说啊!你说了,我就去做,哪怕魂飞魄散了也好。往后,我们再不要这么牵扯了好不好?”   青鳞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   “我这里一直痛……一直痛……”苍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真想让你也痛一痛,也许你就会知道了,你对我做了多么残忍多么残忍的事情,比你杀了我还要残忍那么多……”   他当然清楚这有多残忍,就是因为知道,才会那么做的。   爱情,只是可以利用的筹码!   只有痴傻的凡人,才会为被这些无用的情感迷惑。   说什么只要能再活几年……想要无牵无挂地走了……果然只是自私……   “你后悔遇上了我吗?如果是那个无名,是不是就会好好珍惜,好好呵护你了?所以你爱上他了,是吗?”明明是想着要好好嘲笑一番,可到了嘴边居然变成了这样的话:“他很温柔,绝不会伤你的心,所以你就把心给了他吗?”   “无名……要是无名,该有多好……”苍淡淡地笑了:“若是爱上了他,该是多好……”   青鳞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朝门外走去。   “可我偏偏却是爱上了一个根本不懂得珍惜我的人……我的心只有一颗,给了一个只折了一枝梅花给我的人。”苍的目光朦朦胧胧,像是根本没有发现青鳞已经离去,只是一径说着:“那个人……连一握月光也不肯送我……”   青鳞直冲冲地出了逐云宫的大门,差点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霞衣。   “做什么!”青鳞衣袖一挥,怒气横生地说。   “山主恕罪!”霞衣吓了一跳,连忙跪到了地上:“我只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   “给我滚!”他大声地斥责:“不知所谓!”   “是……是!”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霞衣吓得声音都发了抖。   青鳞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哼,拂袖而去了。   “来人!”远远听到他在吩咐:“给我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出,要有闪失,要你们的命!”   霞衣在地上跪了许久都没有力气自己爬起来。   “夫人。”她身后的丫鬟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您没事吧!”   “是他……”霞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殿门里面:“是因为他,山主才把蝶妖赶走的……”   “您说什么呢!山主是知道了夫人的好,决定要专宠夫人,才把瑛……蝶妖赶出宫去的。”丫鬟连忙说:“夫人你可别胡思乱想的,山主心中再没有女人能和夫人相提并论了。”   “是这样的吗?”霞衣不安地说:“可是……山主最近好奇怪,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生气……还把蝶妖也赶走了,我总觉得……”   “山主只是心情不好,过一阵就好了!”想到山主最近的脾气,丫鬟咽了口口水:“夫人,也许等山主心情好些了,就不会这样了。”   “是吗?”霞衣觉得脚还是有些发软,顺手扶住了身边的门柱。   “嗤”的一声轻响。   “啊!”她抱着自己的手掌,往一旁倒去。   “夫人!”丫鬟赶忙扶住了她。   她抬起自己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像被什么东西蚀去一小块皮肉的掌心。   这是……山主的禁制……   为什么?   山主不但让人严密看守这里,还在宫门上下了禁制……   那个男人到底是……   ***   大殿里,大家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的,没有人敢出声。   不是没什么事要禀告,而是坐在上位的山主今天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没有人敢第一个跳出来当炮灰。   山主脸色变幻不定,所有人跟着胆战心惊。   “卡!”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什么事就退下吧!”青鳞甩手丢开了从扶手上捏断的那块玉雕。   玉雕敲击白玉地面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大家连忙低头行礼,一个个鱼贯而出。   不过多久,阶下从济济满堂变成了没有一个人影。   “他……还是不说不动?”青鳞斜靠到了一边的扶手上。   “是。”他身边站着的随侍谨慎地答道。   “该死的!”他竟是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字句:“他以为自己是在和谁作对啊?”   “山主……”随侍犹豫了一下:“最近都在传言……”   “说下去。”他抬起了眼睛。   “宫里传言说山主近日是为了住在逐云宫里的那人,所以才会一夜之间就灭了玉莲山的狐妖族……这事已经传扬了出去,分属四方的下臣们都有些骚动。”   “我做什么事,什么时候需要看他们的脸色了?”他听了,语气却温和起来。   随侍低着头不敢回话,心里却不以为然。   想那玉莲山的狐妖族仗着族人众多,宁愿岁岁献贡也不愿向山主归附,山主从没有当成回事,只是一笑置之,说声有骨气之类半真半假的话。   可前两日那狐妖族的少主来宫里,经过时见到了逐云宫里关着的那人,说了声:“这样美丽的人,见了就赏心悦目。”   山主在他身边听了,只是笑笑。   偏偏那狐妖少主不知收敛,接着说了句:“我的那些侍妾们可差得远了,要是个个这般,我不快活死啊!”   当时山主就变了脸色。   那一夜,山主独自外出,次日,玉莲山狐妖一族千余性命,再没有一个活口。   传言,那不知轻重的少主,被山主扒了皮毛,当作门前踏脚,铺在了逐云宫里……   两句调笑轻浮的话和灭族之祸不过相隔半日,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起……   ***   “夫人,梳好了,您瞧瞧可还满意?”丫鬟在霞衣身后捧起铜镜,为她照出梳好的发髻。   她依旧瞧着镜子发呆,像是半点没有注意。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丫鬟问:“是不是这头发梳得……”   “你说,山主是为了什么才灭了狐妖一族的?”   “这……”丫鬟陪笑着说:“山主的心思,我一个奴婢,哪里猜得到啊?”   “他们说山主是因为那狐妖少主对那人说了两句轻佻的话,就发了火。”她疑惑地抬起头问:“山主怎么可能为这种事生气,我不信,你信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丫鬟急忙回答:“夫人你可别乱想。”   她当然知道霞夫人是在意什么,霞夫人到山主身边不久,也是那狐妖少主在山主夸了霞夫人几句,山主当时竟问霞夫人可愿意跟那少主回玉莲山去。霞夫人要死要活才让山主说声算了的,要真是像传言的说的那样,霞夫人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山主现在身边只有夫人一个,对夫人恩宠渐深,最近不也是一直住在这彩霞宫里?您可别信那些闲言碎语,不定是那个妒忌夫人的在瞎说。”丫鬟接着安抚她:“说不准山主是想起当年那狐妖对夫人不敬,所以才会有这种举动的。”   “要是这样那就好了!”霞衣笑了笑,却笑得不怎么自然。   怎么好叫人知道,虽然山主最近夜夜留宿,却从没有和自己亲近。   别说是最近,就是近百年以来……   “你说……山主究竟为了什么把那个人关在逐云宫里?纵然那人触怒了山主,也不见有受罚,好像只是关着吧!”她又问:“山主真的一次也没有去过逐云宫?”   “是!不过……”那丫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不过什么?”她皱起了眉头,预感到接下来的话自己不会喜欢听到。   “山主虽然没有去过逐云宫,不过我听说,山主最近倒是常在宫里散步,偶尔经过那里……”丫鬟婉转地回答:“有时也会问问那人的情况,像是怕那人跑了。”   “经过?逐云宫独立而成,去哪里散步会需要经过……”说到这里,霞衣住了嘴,露出深思的表情来:“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没什么了,只是有些小事……”那丫鬟有些紧张地说。   “你说吧!是我让你去打探的,不会怪你!”霞衣咬了咬嘴唇:“要不是这宫里规矩太多,我早就……你还不说?”   “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还听说……”丫鬟附到她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句话。   “什么?梅花?”她讶然地重复:“山主不是最讨厌梅花了,怎么在逐云宫的内庭会有梅花的?”   “好像……是因为那个人……说了一句……是春天了,梅花也该谢了之类的话……第二天山主就让人移了一园的梅树……”丫鬟犹犹豫豫地说:“山主对那人说了,你说梅花谢了,我就偏要这满园梅花四季不败,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山主真这么说了?”她猛然站了起来,打翻了妆台上的花钿胭脂。   “奴婢不敢欺瞒夫人。”丫鬟跪到了地上,一脸无辜:“奴婢只是转述听来的话,绝没有添加半点不实。”   “这是怎么回事?山主他……怎么要说这样的话呢?”霞衣在原地转来转去,满脸不安。   “夫人你别急,山主顶多是和那人斗气呢!”   “斗气?你什么时候见过山主和人斗气了?”霞衣瞪了她一眼:“山主最恨对他不敬的人,你见过哪一个人言语得罪了他,还能活到第二天的?”   山主居然说出那样的话来,怎么想都不对劲。   什么叫“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听起来,好奇怪……   “不行!我要好好想想!”霞衣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慌乱地说:“我要想个办法,一定要……”   那丫鬟从霞夫人房里出来,没有急着回自己房里,反倒往宫门外走去。   她走了很远,翻过了几处山头,走到了一处看似荒废的院落,穿过人高的野草,直直地走了进去。   院里有一座池塘,因为无人照料,早就干涸了许久,像一个长满了野草的大坑。   丫鬟穿过架在池塘上的廊桥,直走到了院里唯一的一座屋舍前停了下来。   “过来。”   就在她左右张望的时候,传来了招呼她的声音。   她往声音来处寻去,才转了个弯,就发现要找的人其实就在眼前,不过是被茂盛的荒草遮住了而已。   那人一身天青色的衣服,坐在一块大石上,手里竟然拿着一根钓竿。   “属下参见城主。”丫鬟立刻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那人一笑,手一抖,泛着银光的钓钩笔直地落进了干涸池塘的杂草丛里。   “谢城主!”那丫鬟站起来,垂手站到一边,像是他不问,就不敢开口似的。   “怎么样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回城主,我已经照着城主的吩咐,说了那些话。”丫鬟低头禀告着:“一如城主预料,她心情大乱,应该不久就会有所行动了。”   “这种方法,不论用了多少次,还是一样有效的。”青衣男人心情像是很好,笑得格外开心:“你做得很好!等回了千水,我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   “多谢城主!”那丫鬟面露喜色,又跪到地上行了个礼:“属下一定会完成城主的交待。”   他挥了挥手,丫鬟行礼告退,离开了这座院落。   他继续拿着无饵的钓竿在无水的池塘边,像是悠闲地在钓鱼。   “你以为你施了界阵挡我,我就真的没办法靠近了?”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大坑,像那里真是一座有水有鱼的池塘一样:“要说你也懂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还不怎么信呢!也不知是新噱头还是个陷井?”   “你就是太狠了,谁也不放在眼里。”他笑眯眯的,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你到今天也没有想通吗?哪有人每一次都赢的?输一千次也没关系,只要赢最后一场就是赢家了啊!”   他手里的钓竿微微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十章     苍撑着伞,站在梅林里。   站了很久很久,站得恍恍惚惚的。   连青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没有立刻认出来,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谁?”青鳞原本上扬的嘴角在看见他透出陌生的眼神时,立刻拉了下来:“不许你这样看着我!”   “你……”他定了定神:“你是青鳞。”   “记得就好!”青鳞看见他手里那把白伞,皱了下眉:“为什么撑伞?”   “我是鬼。”他抬头看了看灿烂的阳光,然后冷冷淡淡地回答。   “你身上的灵气呢?”再一次觉得那半长不短的头发很碍眼,青鳞的声音变得有些生硬:“我的法力和那些没用的废物不同,虽然不多,但也不可能这么快消散的。”   苍看他一眼,没有理他。   青鳞吸了口气,硬压下升起的怒火。   “你是故意的吗?”青鳞看着他比前段时间透明了许多的身影:“你故意让灵气散失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傅云苍!”青鳞连名带姓地喊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让我来问才对。”苍背对着他问:“青鳞,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你既然不杀我,那就让我离开这里。”   “你是不是想回那个无名的身边去?”青鳞眼角一跳:“你死了这条心吧!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永远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为什么……”苍回过头,不能理解地追问。   “不需要理由!”青鳞有些恶狠狠地说完,拂袖而去。   “该死的!该死的!”青鳞一脚踢翻了殿前计时的日冕,忿忿地咒骂着。   “山主……”迎上来的霞衣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吓得一阵瑟缩。   “是你?”青鳞深吸了口气:“有什么事?”   “我看山主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排了些歌舞……”   “心情不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情不好了?”青鳞勾了勾嘴角,笑着问:“就算我心情真的很不好,你认为一场歌舞就能改变我的心情了?”   “我……只是想让山主开心些……”霞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是我错了……我不该……”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在生你的气?”看到她畏缩的样子,青鳞冷笑了一声   “是!那我这就……”霞衣现在只想离喜怒无常的他远些。   “难得你懂得讨好我,不像有些不识好歹的……”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随即刻意掩去了,平和地说:“歌舞是吗?去看看也好。”   ***   宴席,歌舞,高朋满座。   “滚开!”他手一挥,把一个趴到他身上的舞姬挥了出去。   只看见玲珑的身段凭空飞起,直撞到了另一边的柱子上才落了下来。   乐声嘎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谈笑,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人,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刚才还笑着把那舞姬揽到自己怀里,转眼又动手把人打得吐血……山主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为什么要停下来?”他扬了扬眉毛。   乐师们赶忙重新奏乐,席间的人们也开始继续说笑。受了伤的舞姬很快被悄无声息地抬走,血迹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乐声有些发颤,宾客脸上的笑容不怎么自然以外……   他掸了掸十分干净的衣服,继续喝酒。   “山……山主……”战战兢兢为他倒酒的霞衣突然被他伸手抓住,吓了一跳,声音都发了抖。   “你怕什么?”他没什么表情地问:“怕我杀了你吗?”   青鳞及时地接住了从她手里掉落的酒壶,阻止了又一场惊吓。   “请山主恕罪!”霞衣面无血色地朝他跪了下去:“山主饶命啊!”   “霞衣,你爱我吗?”这个时候,青鳞偏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爱!”霞衣忙不迭地答了他。   “如果,我只是个凡人了呢?”青鳞又问。   霞衣偷着看了看他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把心一横,答道:“山主就是山主,不论山主是什么,我都是爱着山主的。”   青鳞盯着跪在脚下的霞衣,沉默了一会。   霞衣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很好!”青鳞终于笑了出来:“答得太好了!”   霞衣受宠若惊地从地上被扶了起来。   “霞衣。”青鳞看着她,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你想要什么奖赏?不论什么都行!”   不论什么都行?   霞衣眼睛一亮,差点脱口而出要当山主夫人之类的话。   还好眼前闪过了刚才山主把那个舞姬丢出去的样子,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霞衣不要什么,只希望山主开开心心的就好!”霞衣拿起酒杯,递给了青鳞:“只要山主觉得开心,霞衣就心满意足了。”   “还是你知情识趣!”青鳞笑容加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整个厅里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每个人都觉得胸口一轻,连呼吸也顺畅起来了。   酒过三巡,有了几分醉意,又见青鳞始终对自己面带微笑,和颜悦色的,霞衣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山主……”她试探似地问着:“刚才是谁惹山主不高兴了?”   “一个无趣之极的人。”青鳞像是在欣赏歌舞,随口回答。   “既然他那么无趣……山主为什么不把他……赶走也好,省得看见他就生气。”虽然想说杀了,可还是选了比较保险的说法。   青鳞转过了头来。   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了。   不止没了笑容,还阴沉得骇人。   这一回,乐声和谈笑声自动自发地停了下来。   “霞衣。”青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难道不懂见好就收吗?”   “山主!”霞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我不是故意的,山主!我只是想为山主分忧……”   “你也配?”青鳞抬起她的下巴,冷冷地看着她姣好的容貌:“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可别怪我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山主饶命!霞衣只是关心山主,不愿见到山主生气……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是扫兴。”松开手,他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霞衣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夫人!”她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了她。   霞衣的脸上阵青阵白。   不过是句说话,山主居然发这么大的火,那人在他心里的份量,竟有那么重吗?   凭什么……   怨恨的眼里,杀气一闪而过。   “夫人,我说了,这样行不通的。”丫鬟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如试试,我说的法子吧!”   她咬咬牙,点了点头。   要是不想落得蝶妖那样的下场,事到如今,也只能那么做了……   ***   “这个真的管用吗?”霞衣犹豫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奴婢跟随夫人多年,难道夫人还信不过我?”丫鬟努力游说着:“奴婢也是希望夫人得到山主独宠,所以才冒险弄来这宝物的。”   “不是我信不过你,你要知道,山主的法力那么高。你随便拿了瓶东西来说能穿越山主的禁制,叫我怎么相信啊!”霞衣不无担忧地说:“要是破解不成,让山主知道了,恐怕我们两个都要死无全尸。”   “难道我不怕吗?”丫鬟神神秘秘地说:“夫人您尽管放心就是,我保证这东西一定有效。”   “这到底是什么啊?”霞衣拿起手里的小瓶,拔出塞子闻了闻,也闻不出什么味道来:“要是不行的话……”   “我只问夫人一句,夫人想不想除了那人呢?”   霞衣想了又想,横下心:“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也不要失了这么多年耗费心力换来的地位。”   ***   逐云宫。   苍靠坐在窗前,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边。   在许多年许多年里,他一直是被围困在这样一片小小的天地之间……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不!开始倒流……   “你就是用这样的脸,迷惑了山主吗?”   他一怔,放下了撑着脸颊的手,看向出现在眼前的美丽女子。   看他一脸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霞衣心里的恨意更加浓烈起来。   “你是谁?”苍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我叫霞衣,是山主的宠妾。”她刻意地在“宠妾”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喔!”苍应了一声,忽略胸口针刺一样的痛。   “你被山主关在这里很不自在吧!想不想出去?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了。”他撑着下颚,不再看这个意图不明的女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霞衣恼羞成怒,尖锐地质问他:“你不过是个男人,还想迷惑山主?我告诉你,山主最多只是因为一时新鲜,等他对你厌烦了,就算你再怎么求他,他连看也不会再看你一眼的。”   “我知道。”他不痛不痒地回答。   “你!”被身后的丫鬟轻推了一下,霞衣放软了语调:“你……爱着山主吧!”   看见那只撑在下颚上的手微微一动,霞衣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山主唯一放在心上的人是谁呢?”   “他……没有心,不会爱人。”   “你错了。”这个叫霞衣的女人得意地看着他:“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在这座山里有一个任何人也不能靠近的禁地。在那里,住着山主一生中最爱的人。”   “你骗我。”苍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直盯着霞衣,让她心里一阵发怵。   “我没有骗你。”她退了半步,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听说那是一个世上最美丽的人,所以山主才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下了多重的禁制。要是你不相信的话,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美丽的人……他爱的人吗?他竟然……也会爱人的吗……” 苍低下头,半长的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和你同病相怜,所以才告诉你的。”霞衣作出一付伤心的样子:“山主他是个寡情的人,爱上了他,注定了要伤心痛苦。你要是真的误以为山主对你有情,可是一件可悲的事啊!”   “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山主亲口对我说过,你只是个无趣的消遣。要是山主对你失了兴趣,你说你会怎样呢?”   “是他不让我走……”苍的声音愈发微弱了下去。   “是真的吗?是他不让你走,还是你根本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霞衣下了重药:“是你舍不得放手的,对不对?”   苍猛然抬头。   霞衣心一凉,踉跄地退了几步,要不是她身后的丫鬟拉住她,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也配这么和我说话吗?”   “你……你才不配!你不过是个鬼魂,还妄想和山主……”霞衣下意识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苍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快走!”霞衣还怔在那里,她身后的丫鬟突然一把扯住她,朝后退进了梅林。   才跑了没两步,眼前白影闪过,苍负着手,堵住了她们的退路。   “谁让你来的?”苍也不看她们,动手在身边折下一枝白梅。   “没有……”霞衣看了看身边一样脸色发白的丫鬟,硬着头皮说:“是我自己……”   “凭你也能侵入他的禁制?”苍动作温柔地摸着手里的花枝:“你觉得我威胁到了你的地位,这时又有人献出计策,于是你就听从了唆使,来除掉我。不是吗?”   “你说什么呢!”霞衣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大吃一惊,拿眼睛去瞟身边的丫鬟。   “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蠢吗?”苍抬眼看她,露出轻蔑:“别让人利用了还自以为聪明。”   霞衣终于阵脚大乱。   “能无声息地侵入他的禁制,是为什么呢?”苍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霞衣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腰带。   “让我看一看好吗?”苍歪着头,对她扬起了笑容。   “夫人!”身边的丫鬟看她眼神竟然跟着眼前的苍一起迷茫了起来,连忙推了她一把。   “啊!”霞衣一个激灵,从昏沉里清醒了过来。   “你不是鬼魂!绝对不是!”霞衣一脸害怕地冲他叫嚷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西?你才是一件‘东西’吧!”苍轻声细语地说:“是不是没有灵魂的,终究要愚昧些呢?”   霞衣骇然色变,再顾不上说话,原地一转,隐身逃去。   “你没有灵魂,对我没什么用处,我本来不想杀你的。”苍自言自语似地说着:“谁叫你说那些话的?我生来最讨厌身份卑贱的人自以为是地折辱我,你一个小妖,居然也踩到我的头上来了!”   说完,指尖一弹,一朵梅花追往霞衣飞窜的方向。   只听见半空中一声惨叫,落下了一条人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霞衣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朵雪白的梅花镶嵌在她的眉心之间,就像是特意装饰而成的花钿。   “不要啊!”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精致美丽的脸痛苦扭曲了起来。   苍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宠妾?”苍蹲下了身子,和她平视:“你这么美丽,他真是有福气呢!”   “救我!救我!”只觉得眉心被火烧一样地痛,霞衣哪里还理会他说些什么。   “你不是说你很爱他吗?要是我现在让你选,你是要命还是要他呢?”苍不紧不慢地问:“要是我饶了你,你会不会立刻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呢?”   “会!我会的!救我……求求你救我……”霞衣想要抓住他,手却穿透过了他不实的身体,再次趴到了地上。   “你不会的,你心里在想,要是我饶了你,你就把我碎尸万段,对不对?”苍轻声地叹了口气:“妖就是妖啊!”   他站了起来。   “你饶了我吧!上天有好生之德……” 霞衣朝上仰望着,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你就是把好恶分得太清,所以出手不留余地,你要记得,上天有好生之德……   杀!   不杀!   闭起了眼睛,感觉意识分作了两边……   不过是个低贱的妖孽!   万物有灵,何况她并无大恶!   无恶?冒犯了我,就是世界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只是这样吗?难道你不是因为……   “不是!”他张开了眼睛,驳斥着自己:“她算什么?我要杀就杀,何须什么借口?”   掌心一痛,他抬起手,又看了看脚下的霞衣。   手掌轻扬,有一样东西从霞衣的腰间飘到了他的手里。   他看着手里小小的瓶子,拉开塞子,在鼻间晃了一晃,闻了之后,微皱起了眉头,一脸厌恶地把瓶子往地上扔去。   瓶子摔碎在一株梅树的树根上,流淌出了一些淡色的液体,一眨眼就被泥土完全吸收掉了。   “居然……会用这种……”他若有所思地说着,然后一弹手指。   霞衣瘫软到了地上,胸口急剧起伏着,显然是保住了性命。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他的声音冷冽起来:“我破例饶你一命,下次绝不留情。”   说完,转头看着天空,若有似无地笑了。   原来那个丫鬟趁着霞衣逃跑的机会,往上飞去,直飞出了包围着逐云宫的禁制范围。   那丫鬟看他打碎了那个小瓶,心定了下来。   可想到这次功败垂成,不知要受什么样的处罚,免不了感觉懊恼。   之前错估了这个整日看来浑浑噩噩的鬼魂,还以为手到擒来。   没想到,这个鬼魂不但毫不中计,极为难缠,好像还有着难测深浅的法力。   只能先回报城主,再作打算了。   想到这里,急急忙忙就要转身离开。   “你不是奉命要引我去一个地方吗?走这么快做什么?”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竟是近在咫尺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隐约有些透明的苍就站在她的身后,正带笑看着她。   她留意到苍还在禁制之中,呼了口气,可下一秒,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破!”只见苍伸出手,五指并拢,虚空一划。   空气里传来撕裂的声响,苍手掌经过的地方,景物开始扭曲,就像划开了一片透明的屏障一样。   禁制被解开了。   不!不是解开,而是被破除了!   青鳞山主所下的禁制……   她还没有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颈边。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身上有他的法力,当然破得了他的禁制。”苍一手抓住她的脖子,一边好心为她释疑:“有一句话真的没有说错,我承认,我其实可以离开,只是没有这么做而已,但理由绝不是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他。”   “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苍笑了笑,慢慢地把脸靠近她:“我还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是谁在指使你做这些事的?”   “你说什么……”她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脸色一片死灰:“我不明白!”   “嗯……你不是这里的!”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修行了八千年,很不容易呢!”   直觉告诉她这个鬼魂要做出令她惧怕的事来,偏偏身子就是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不是中了什么法术的缘故,而是自己心里那种无法抑制的恐惧造成的!   “别怕!我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苍靠近了她的耳边,用温和的声音说着:“带我去吧!你不就是来带我去的吗?让我们看看,你的主人是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吧!”   ***   “你怎么又来了?”青鳞坐在白玉座上,不耐烦地看着面前一身青衣的太渊。   “山主大人,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啊!”太渊摇晃着他的折扇,笑嘻嘻地说。   青鳞皱起了眉,想不通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你和我还是不要来往的好,我们的关系没有这么密切。”   “早前的事就不要一直提起了吧!”太渊打了个哈哈:“从认识你第一天开始,我心里就一直是对你佩服之至的。我们总算是……”   “你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废话好说?”青鳞越听越不舒服,一心只想让这麻烦的家滚得越远越好:“不要拐弯抹角,直说就好了!你又来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直接的?”太渊被他这么一抢白,颇觉无趣,摇着头说:“以前只有和你说话要花些脑筋,没想到你居然会变得和寒华一样冰冷死板。”   “我没时间陪你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青鳞抿了抿嘴角:“如果你今天来是想找乐子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听说,你招待了一位贵客?”太渊“哗”地一声收拢折扇。   “什么贵客?我一向不喜欢招待外人。”青鳞脸色丝毫未变:“难道是七皇子你有意来我这里作客,要这样的话,说是贵客才不为过。”   “听说因为贵客喜爱梅花,所以逐云宫里种了一片梅林。”青鳞用扇子掩住了嘴角,笑弯了眼睛:“没想到大人你也懂得花费心思讨好心上人啊!”   “什么心上人?七皇子你糊涂了。”青鳞漠然地看着他:“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可曾见过我把谁放在心上过?”   “嗳!此一时,彼一时。”太渊紧盯着他的眼睛:“大人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怎么还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我不过是好奇,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让大人你动了情意。”太渊哪里会由着他轻轻带过:“不如让我……”   “七皇子。”青鳞语气沉了下去。   “只是开个玩笑,山主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青鳞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翻涌。   “怎么了?”太渊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你做了什么?”青鳞霍地站起,声音急促尖锐。   “我?”太渊一脸无辜:“我做什么了?”   “你破了我的禁制!”青鳞说着就抬手拿下发间的配饰。   “等一下!”太渊连忙制止他:“我人就在这里,怎么可能破解你的禁制?”   “不是你还会是谁?”青鳞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剑架到了他的颈上:“你是不是记恨我不给你龙鳞,所以做了什么手脚?”   “那我怎么会还站在这里被你用剑指着?”太渊笑着用扇子慢慢移开了青鳞的玉剑。   “当今世上,除了你和寒华,还有谁能硬解我的禁制?”青鳞垂下手,玉剑铮然作响。   “硬解?”太渊的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讶异:“怎么可能?”   “别做戏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青鳞微眯了眼,散发出阵阵杀气。   “我发誓,绝不是我做的!”太渊高举双手,有点笑不出来了:“与其在这里问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去看看不是更好?”   青鳞皱了下眉,无数念头一瞬转过,狠狠地看了面前的太渊一眼,一个闪身,急速往殿外飞去。   太渊挑了挑眉,露出兴味,急忙追着去了。   尾声   逐云宫外,远远就能看见有个人影倒在梅林之中。   青鳞加快了速度,一个眨眼就到了那个人影面前。   等到看清那张失去意识的脸庞,他才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出来。   抬起头四处张望,也感觉不到周围有任何熟悉的气息,他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手一扬,地上的人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霞衣。”他语调平静地问着睁开眼睛的霞衣:“他人呢?”   霞衣的眼睛里映出了他阴沉的表情,猛然睁大,里面充满了惊骇和绝望。   “他人呢!”看见霞衣只知道发抖害怕,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他忍不住扬高了声音:“说啊!”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霞衣惊慌地摇着头,否认着:“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他,是他把我打伤的!他差点把我杀了!山主,山主你救我啊!”   说到后来,声泪俱下,抱住了青鳞的腿泣不成声。   “他要杀你?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让他杀的?”青鳞踢开了她,一字一字地说:“这里不是彩霞宫,是逐云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霞衣往后挪动:“不是我,和我没关系……”   “说!他到底……”话还没有说完,青鳞突然抬头看向东方。   远处,一道七彩的霓虹,伴着大量的水雾出现在半空。   “咦?”太渊喊了一声:“护阵被破……难道是寒华……”   转眼看见青鳞已经朝那里去了,连忙也跟了上去。   ***   传说,天城山深处,有一处深潭。   潭深万丈,不盈不竭。   可现在,这处深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通往半空的白玉台阶。   七层的玉台,高悬在台阶的尽头。   或者说,这才是这里原本的模样,所谓深潭,不过就是列了阵势所表现出的幻相而已。   阵势被破了……   谁也不能有把握地说,这世上能有破解青鳞所列阵势的人。   就算是太渊,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能毫不费力地破去青鳞的阵势。   青鳞原本是掌管四方水域,八方界阵的术法阵师。他列在这里的,是揉合了虚无之力的护阵,要是能够硬破,何须费这么大的周折……   其实,就算是寒华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太渊看了眼身边的抬头上望的青鳞,目光犹疑不定起来。   “怎么可能……”青鳞看着被破坏的阵势,同样不能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   玉台高处,隐约可见飞扬的金色幡带……   等到了第六层处,终于可以看见高台上的动静。   长长的玉座上躺着的人依旧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的模样。   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跪坐在那里,那双透明的手攀上了那昏睡着人的颈项……   “住手!”青鳞急跑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拉开了那双看起来像是要行凶的手:“傅云苍,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被他抓住手的苍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他都已经死了……”   “他还没死!”青鳞面色又是一沉:“谁允许你这么放肆的?”   “青鳞……他是谁?你最爱的人……真的……是这样的吗?”   “是你破了这个阵势?”青鳞并没有注意去听苍呢喃着的话语:“你怎么做到的?”   “是不是?”苍抬头看他。   “你说什么?”青鳞瞥了眼站在后面,看来并不准备有所行动的太渊:“跟我回去,以后不许你再到这里来,要是这个人少一根寒毛,我绝不饶你!”   “是吗?”苍看着那个躺着的男人,细细地看着那张昏睡着依旧极为美丽的面孔:“他早就应该死了。”   “闭嘴!”青鳞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不许这么说!”   “我就是要说!”苍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就算他再活过来,我也会杀了他,我活着,他就不能活着……我们两个,永远只能择其一!”   “皇兄?”就在这时,站在两人身后的太渊突然不大不小地惊呼了一声。   正要勃然大怒的青鳞因为他这声透着古怪的惊呼思绪一顿,连忙回头去看身后玉座上的人。   人依旧昏睡着,不见有任何的异样。   为防有诈,他急忙转头防备地看着太渊。   “你乱喊什么!”青鳞走到太渊面前,不满地瞪着他。   “皇兄!”就在这时,太渊又朝他身后喊了一声。   青鳞看得很清楚,太渊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着,看得出他正努力克制着心里的紧张,力图镇静。   他和太渊相识多年,深知他的为人,也很少看见老神在在的他这样不安。   “你在喊什么?”说不被影响是假的,青鳞的语气也沉重起来:“他还没醒。”   “北镇师大人。”太渊眼珠一转,笑了一笑,语调竟然有点僵硬:“我又不是只有一位皇兄……”   “这里哪还有……”青鳞目光一滞。   “太渊见过皇兄。”太渊越过他,行了大礼:“皇兄别来无恙?”   青鳞猛然一震,转过身来。   太渊的面前,站着的哪有别人?   不就是那个白衣黑发,清贵傲然的人。   阳光照射在那张孤绝美丽的容颜……   傅云苍!   请继续期待《琉璃碎》续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传说,天城山深处,有一处深潭。   潭深万丈,不盈不竭。   他站在云端,俯瞰着脚下群山环绕中的绿色深潭。   有一种奇异的波动从水面涌起,他心头一跳。   “就是这里?”他问。   “是……”在他身边的女子有些瑟缩地回答。   他收回了抓在那女子脖子上的手,那女子转眼逃逸不见了。   他低头看着,不理解心里的感觉从何而来。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想到这里,他的心狂乱地跳了起来。   “是什么啊!”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紊乱的心绪,破除了笼罩在水潭上空的禁制,从天上落到了水面。   脚下,深色的水面倒映着他的身影。   “解阵!”他微一跺脚,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随着涟漪远扩,一阵大过一阵,不过片刻,就像平空起了巨浪,水花撞到了山壁,发出隆隆回响。   他站在涟漪的中央,半长的头发飞扬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脚下。   时间过去,涟漪越来越小,水面最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他皱起了眉,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明明阵势已经发动……   突然,从水中冲出一股巨大的水柱,状如飞龙,直往他站立的方向扑来。   那水龙张开大嘴,看样子竟是想要把他一口吞下。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惊之下,只能用手遮挡住头脸。   耳边只听见“!”的一声。   等他放下了手,眼前的水龙早已不知所踪,空气里飞散着大量的水雾。   掌心有些微热,他打开看了,有细微的光亮在掌心的刻印中流窜,瞬间却又隐去。   这个时候,深色的潭水泛起强烈的绿光,随后从他的脚下开始,慢慢向四周消失。   他知道这水类似于阵里的幻相媒介,一旦消失,也就表示阵形已经被破除。   刚才看到守阵水龙的时候,他还以为没有办法了,没想到转眼形势大变,一下子解除了最后的防卫。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阵这么容易就被自己破除了?   难道说,还有另一层禁制?   潭水终于完全消失,显露出了被阵势护卫着的东西。   眼前的景色突然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四周山壁渐渐褪成了白玉的模样,他的脚下多了玉制的长阶,台阶的那头,连接着白色的七层玉台。   这座隐于阵里的玉台,高悬在半空,看不见上面有些什么,只望见白色的底座上,镌刻着华美无伦的图样。   他怔了一怔,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只是一时冲动,贸贸然地跑来了这里,不顾后果地解开了阵势……   ……在这座山里有一个任何人也不能靠近的禁地。在那里,住着山主一生中最爱的人……   他用手把披散着的头发撩到脑后,目光里透露着恼怒的情绪。   不再多想,抬脚走上了台阶。   阳光从天空照射下来,折射成七彩的光芒。   他越往上走,心里越是觉得不安,几次三番停下了脚步,磨蹭了很久才走完了这一段并不很长的台阶。   已经可以看见,玉台最高处,撑着金色的华盖,飘坠着的幡带在空中轻舞,在日光里亮淂有些刺眼。   他慢慢地往上走着,慢慢把拳头越握越紧。   已经隐约……可以看得见躺在玉座上人影……   这位子就该是我的!   你闭嘴,你哪里有资格这么说?   你又有什么资格了吗?   原来是你一直想要除掉我!   你还不值得我花费心思。   难道说你对父皇……   现在除了我,还有谁配做天地共主?   你别妄想了,只要有我在,你想都别想。   凭你也想阻挡我?不自量力!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赶走了那些在脑子里回荡的杂声。   慢慢走到了玉座旁,他低下头看着这个躺着不动的人。   俊美的轮廓竟然有些熟悉……   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摸上了那件华美的金色衣物。   飞龙……   沿着刺绣的轮廓轻轻移动,有些什么东西从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我和你,生来就是仇敌,永远只能选择其一……   讨厌这个人!   不论他活着还是死了,不论他是不是青鳞爱着的人,都是那么讨厌!   跪坐了下来,手慢慢地移到那看起来格外脆弱的颈边……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住手!”身后传来着急的喊声,然后手被人一把抓住了:“傅云苍,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他用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语调说着:“他都已经死了……”   “他还没死!”那人恼火地抓紧了他的手:“谁允许你这么放肆的?”   “青鳞……他是谁?你最爱的人……真的……是这样的吗?”他喃喃地问。   “是你破了这个阵势?”眼前的人像是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你怎么做到的?”   “是不是?”他抬起了头,看着这个感觉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的人。   “你说什么?”那人只是盯着他身后说道:“跟我回去,以后不许你再到这里来,要是这个人少一根寒毛,我绝不饶你!”   “是吗?”他低下头,看着那个躺着的男人,细细地看着那张昏睡着依旧极为美丽的面孔:“他早就应该死了。”   “闭嘴!”他的手被用力地甩开:“不许这么说!”   “我就是要说!”他站了起来,笑着,用上了心里所有不满和怨恨:“就算他再活过来,我也会杀了他,我活着,他就不能活着……我们两个,永远只能择其一!”   “皇兄?”   一个带着惊慌带着试探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里。   他看了过去,看见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他见过这个人,远远地在逐云宫里见过这个人。   他不认识这个人,可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奇怪地盯着自己……   “太渊见过皇兄。”但那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朝他行了大礼,嘴里说着:“皇兄别来无恙?”   他不认识这个人,所以他说:“我不认识你!”   “皇兄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了?莫非是还在生我的气?”那个自称叫做太渊的人抬眼看他,露出有点讨厌的笑容:“早知道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我当时就算是拼了命也会阻止你们的!”   “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太渊,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墨绿色的身影挡到了他的面前:“你可以走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踏进天城山一步!”   “北镇师大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太渊甩开折扇,不紧不慢地扇着:“我和自家兄长叙叙旧而已,你又为什么这么气恼?”   “兄长?他不是你兄长!”苍站在后面看不清青鳞的表情,只听见他冷历的声音:“他不过是个鬼魂,你到底又想玩什么把戏?不要信口开河!”   “哎呀!我的信用真的有这么差吗?为什么每次我说真话的时候,你们总是不相信我呢?”太渊笑得有些狡猾:“我可以用圣君之名起誓,站在你身后的这个人,的确是我的兄长。”   “什么?他……是……不可能的!”青鳞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要是他是你的兄长,我怎么会没有见过!”   “大人啊大人!你的记性真的不怎么好啊!”太渊表情古怪地看着青鳞:“你真的亲眼见过我所有的兄长吗?至少有一个啊……你真的忘了吗?”   青鳞的肩膀一僵,然后缓慢地转过头来。   他第一次见到青鳞有这样的表情……   “大人,让我为你介绍一下吧!”太渊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像是很开心地说:“你面前的这一位,是我的长兄,我父皇共工的长子,白王奇练。”   “奇……练……”苍无意识重复着这两个字。   “奇练?”青鳞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辩:“怎么可能是奇练?”   “有什么不可能的?”太渊回答他:“我大皇兄可是纯血龙族,就算遭受重创,哪怕我们都以为他无力再活了,他却活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纯血……龙族……   竟然会是奇练?   为什么会是奇练?   为什么偏偏会是奇练……那不就是注定了要……   “大人,你现在终于明白我没有骗你了吧!”   “闭嘴!”青鳞大声说道。   太渊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你是奇练吗?”青鳞用力抓住苍的肩膀:“告诉我,你是不是奇练?”   “奇练……”苍茫茫然地反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会怎么样?”   “如果你是的话……”青鳞竟然笑了,笑得那么温柔:“那就太好了!”   “我不知道。”苍说,眼神冷了下来。   “不许这样看着我!”青鳞的笑容僵在了嘴边:“就算你是奇练,也不许你这么看我!”   “我厌烦了……青鳞,我厌烦了!”苍推开了他:“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什么?你居然敢……”   “我为什么不敢?”苍冷笑了一声:“什么奇练鬼练的,我一概不知,你心里的念头,我也不想知道。我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傅云苍……”   “傅云苍已经死了!”苍倨傲地看着他:“早就被你杀死了!”   “就算这样,可你心里还留着对我的情意,不是吗?”青鳞一脸忍耐的表情:“下次不许你说这种让人生气的话。”   “没有下次了,青鳞!”苍摇了摇头:“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早就没什么情意了。”   “你说什么?”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讨厌输给别人吗?”苍冷冷淡淡地说:“还是你以为你对我做了什么,值得我落到了这种地步还爱着你?你不过跟我开了个恶毒的玩笑,我只是不服气罢了!凭什么我要被你这样耍弄?你好好想想,如果是你被人害得这么凄惨,你还会爱着那个人吗?”   青鳞扬起了眉。   “你生什么气?你有立场生气吗?”苍抢在他前面说:“你假装把我捧在手心里,等我晕头转向了,一下子又把我踩到了脚底下。欺负我是个没用的凡人,没用的鬼魂,你吃死了我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已经整整一百多年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要欺我到哪一步才肯放手,啊?”   青鳞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咄咄逼人,本来要说的话被堵住,竟然僵在了那里。   傅云苍……沉默寡言,冷傲到不屑和人争辩的傅云苍……   “我不说,不代表我心里没有怨恨,没有怒火。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还会爱着你。要不你自己找个理由出来,你有哪里值得我爱的?”苍微微侧着头,笑着问:“你有没有忘记,在傅云苍成亲的那天,你答应过他什么?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我说了,解青鳞是为你傅云苍而来的,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只要你记得今时今日在这里对我所做的承诺。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只要有一个人撒了谎,这个承诺就是假的!”苍用手撩起了落到额前的头发:“世上从没有过解青鳞,傅云苍也已经死了,你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傅云苍的鬼魂还爱着青鳞?”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青鳞的脸一片铁青:“总之,不许你说这些让人生厌的鬼话!”   “噗!”   青鳞一眼瞪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太渊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声道歉:“我只是想到了他现在的样子……说是鬼话……真是很贴切……”   苍也笑了出来。   “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青鳞恼火地盯着苍脸上那刺眼的笑容:“你竟然这么羞辱我,你信不信我杀……”   “杀啊!”苍挑衅似地看着他。   “你……”青鳞的脸已经快要发黑了。   “不杀是吧!”苍也不看他,朝他身后说:“那个谁?”   “太渊!”太渊急忙凑上前来。   “你说,我是你的兄长?”   “是,你是我皇兄的转世,我绝不会认错的!”太渊笑着,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既然是兄弟,你帮不帮我?”苍朝他笑着,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竟然有些相似。   “皇兄有什么差遣的,我拼了命也要帮的!”太渊分了个兴致勃勃的眼神给青鳞:“不知皇兄有什么吩咐?”   “我要离开这里,要是有人阻拦我的话,你会怎么办?”   “皇兄放心,只要有我在这,没有人能阻拦皇兄自由离去。”太渊恭敬地回答。   “很好。”说完,苍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青鳞伸手过来抓他。   “嗳!”伸出的手被一把折扇挡在了半空:“大人,我皇兄当然是要和我一起回千水之城去了。”   “太渊,你别太过了!”青鳞凑近了他,用阴冷的语气对他说:“别怪我不客气!”   “大人不要动怒。”可太渊不想退让的时候,又有谁能令他让步?“要是在这里动手,可不大好吧!”   说完,看了看躺着的不知是死是活的那个。   “大人也不想闹得不可收拾吧!”看到青鳞脸色越发难看,太渊笑得越发开心起来:“大人你虽然曾效命于我父皇,和我们渊源颇深,但我父皇已经故去,皇兄现在是我族中最上位者,大人就算不再效力于我水族,也不应该对我皇兄失了礼数。若是大人和我皇兄之间,真的有什么必须说清的纠葛,那就请按足规矩,来我千水之城求见吧!”   青鳞冷眼看着他朝自己作了一揖,带着那种令人厌恶的笑容走到了苍的身边。   “皇兄,请吧!”太渊手一扬。   苍没有再看青鳞一眼,乘着风飞去了。   “我所提议的事,大人是不是会好好考虑一下呢?这一回,也不是什么空口无凭的事了吧!”太渊临走时别有用意地说道:“那大人,我们后会有期了。”   转眼,只剩青鳞一人站在玉台之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满怀的怒火。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完全被人压在下风,感觉无处着力反击。   就算当年被太渊使计暗算,也能靠着预先留下的后手,没让太渊讨去什么便宜。   偏偏这一次,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他走到玉座旁,看着躺在玉座上不言不动的那人,想起傅云苍离开前的那种目光。   “他真的是奇练吗?”他的眉宇紧锁了起来,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不可能的!傅云苍怎么可能会是奇练……”   ***   “太渊。”   “皇兄!”太渊连忙落后两步,和他并肩飞行。   “我很不喜欢你。”苍盯着他。   “这个……皇兄还是一样直言快语……”太渊咳了一声。   “那个人……是谁?”   “皇兄指的是青鳞大人?”太渊眼珠一转:“青鳞大人可说是水族中的异类,虽然不是龙族,却比我们都要精通上古阵法。他昔日虽然只是被封镇守北方,实际上却控制着四方镇师。要说他是父皇的左膀右臂,真一点也没有夸张。这些皇兄你都忘了吗?”   “我不清楚,我想要知道的是那个人,躺在那里的是谁?”   “躺在那里的人?”太渊惊讶地说:“皇兄你竟连六皇兄也不记得了?”   “六……”   “六皇兄啊!”太渊点着头说:“皇兄你当年就是因为和六皇兄斗法,才会伤重不治,不知所踪的。”   “兄弟吗?”那个看来这么讨厌的人,会是自己另一个兄弟吗?   “当然了,六皇兄就是苍王孤虹。”说到这个名字,太渊又咳了一声:“他素来和皇兄你不合,只因在我们兄弟七人之中,唯有皇兄你和他是真龙之身,有资格继承父皇的族长之位。”   “苍王,孤……虹……”苍心中一动,只觉得这个名字……   “我们的父皇共工触不周山而亡,当时在我水族之中,为了这族长之位,支持皇兄和支持六皇兄的分作了两派。最后一次大战,你们两人力斗受伤,其后火族乘势进攻,皇兄和六皇兄虽然联手杀了祝融,却双双伤势惨重,只能退守于千水之城。”太渊叹了口气,脸色沉重:“城破之时,局面混乱不堪,我仅以身免,后来才知道六皇兄被北镇师亲自带走,皇兄你却不知下落。我还以为皇兄已经……没想到皇兄居然已经转世重生,实在是太好了!”   “他……救走了别人……”听在苍耳朵里的,只有这么一句。   “这个啊……也许当时皇兄你已经恢复,自己先行离开了……”太渊有些支支吾吾:“何况……六皇兄和他……好像别有些渊源的……”   看见苍询问似的目光,太渊急忙摆手:“我不清楚,只是隐约猜到的。以北镇师大人的为人,如果不是有别样的原因,绝对不会冒这个险的。”   青鳞他……是不会毫无原因对别人好的……   “你是个厉害的人物,用不着对我摆出一副谦卑的模样。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没兴趣知道。”苍淡漠地看着这个据说是自己前世兄弟的人:“如果像你说的,前世的我和自己的兄弟为了争权也能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和你有什么太深的感情。我现在也只是利用你来避开青鳞,如果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就行了。”   “皇兄你真的误会了,我向来对皇兄最是景仰,绝对没有什么不敬的念头!”太渊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场:“也许皇兄现在是不记得了,可在当年我一直是追随着皇兄的啊!如果说什么条件,皇兄实在是错看我太渊了。”   “真的吗?”苍的声音里满是不以为然。   “啊!皇兄你看,千水之城已经到了!”太渊指向前方。   苍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瞧见一片水雾弥漫之中,巍然的白色城池若隐若现……   “皇兄。”太渊突然看了看他的侧脸,轻笑着说:“你真是变了不少……”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千水之城   “皇兄,你虽然离开了多年,可这里还是依足了当年的陈设,不知你可还满意吗?”   “要是心里舒服,住在哪里都是舒服的。”苍站在窗前,头也不回地说:“要是心里觉得缺憾,拥有再多也不会满足。对我来说,在哪里都一样。”   “皇兄说得极是。”太渊叹了口气:“自从父皇和诸位皇兄不在以后,我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这座城池越看越是荒凉,想来也是因为觉得缺憾吧!”   “得到很多,失去的也不会少。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在意失去过什么,只是为了得到的而沾沾自喜。”苍微微垂下了眼帘:“你和青鳞,应该是同一类人。”   “皇兄,如果不是你外貌丝毫没有改变,我怎么也不信你会是我的皇兄。”太渊笑着说:“你和以前……真的是判若两人啊!”   “以前?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苍的声音里听不出有太大的兴趣,像是顺着他的语气随意发问。   “以前?”在他的背后,太渊笑得有些不自然起来:“皇兄是父皇最赏识的皇子,常年在外讨伐异族。说实话,我对皇兄向来是又敬又怕的。因为皇兄不太喜欢和人亲近,和皇兄在一起的时候总不免觉得有些拘束。”   “听起来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不!皇兄虽然性格孤傲了些,但是骁勇善战,才智过人,在诸位皇兄之中,无人可出其右。所以……”太渊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所以,父皇一向有意要让皇兄接掌他的位子。”   “要真是那样,我的确和你那个皇兄不怎么像。”苍淡淡地说着:“你确定没有认错吗?”   “皇兄说笑了,还说什么‘你的皇兄’,你分明就是我的皇兄啊!”太渊急忙解释说:“皇兄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叹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罢了!要知道皇兄曾经转世为人,红尘俗世,最会磨砺改变心性,如果皇兄的性格丝毫未变,那才让人吃惊。”   “反正我不记得了,你怎么说都好。”苍侧过头,勾了下嘴角:“随你说吧!我记性不好,过阵子就会忘了。”   “记性不好?不会吧!我看……”   “太渊,你爱过吗?不是你自己,而是另一个独立存在的生命……”苍突然打断了他。   “爱?”太渊挑了挑眉:“爱过啊!爱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特别很特别的人。”太渊微笑着回答,目光也深远起来:“总是穿着红色的衣服,身上有火焰的味道……”   “其他呢?”久没有下文,苍又问:“只有这些吗?那个让你爱得天翻地覆的人只是一个影子吗?”   “影子?”   “你不觉得自己把这个人形容得像是一个不真实的影子,我敢说,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你大概都不记得了。”   “我怎么会不记得?”太渊笑出了声:“就算再过几万年,我都不会忘记的。”   “也许只是你以为自己还记得。”苍不知为什么原因,笃定地说:“我来猜一猜,你始终没有得到过这个人的心,然后许多年里,你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始终执着于这个人爱不爱你。至于你爱不爱这个人,也是次要的问题了。总之,不过就是幼稚无聊的意气。”   “你……”   “你生气了吗?”   “啊!皇兄只是在说笑,我怎么会生气呢?”太渊用折扇掩住了嘴角,眼睛里笑意盈盈。   “原来你没有生气啊!我还以为你生气了。”苍掉头看向窗外:“真抱歉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很讨厌你。”   太渊,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讨厌,从你生下来开始。如果不是你命大,早不知道死在我手里多少回了。所以现在我败在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   你笑吧!就算你笑到了最后,就算你赢了这场不光彩的战争,也不过是一个看起来胜利的失败者……   “既然皇兄不想看见我,那我就不打扰皇兄了。”太渊笑着,行礼告退。   ***   天城山   “山主。”随侍拿着长卷在说:“据报,西面的狼族和北方的九黎族……”   “下去吧!”他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可是,山主!这事情……”   “我说下去!”他啪地拍响桌子。   “是……”随侍一脸为难地退了出去。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用力呼了口气。   世上从没有过解青鳞,傅云苍也已经死了,你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傅云苍的鬼魂还爱着青鳞?   要求?谁要求了?明明是他爱上了自己,自己不过是和他玩了个游戏,现在居然说什么要求?   哼!不爱就不爱,不过是个游戏,谁稀罕你爱不爱我?我才不在乎……   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还会爱着你。要不你自己找个理由出来,你有哪里值得我爱的?   该死的!   你是青鳞……不论你是人是妖,你就是青鳞。我说了和青鳞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就是和你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该死的!   山主,就算你有通天彻地的法力,总也有东西是后悔了也无法挽回的,比如……时间……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青鳞一脚踹向书案,书案撞到墙头,立刻四分五裂。   该死的傅云苍!该死的傅云苍!   该死的……他为什么不是傅云苍!   他是奇练……为什么他会是奇练?   你说北镇师?他算什么东西?一条不入流的看门狗也配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入千水之城?我们水族的脸面,就是被这些底下人给败了精光,害我成天要被那只烂鸟奚落。   “奇练……”青鳞的面目一阵扭曲。   白王奇练!要不是当年你这么羞辱我,我又怎么会……怎么会……   北镇师……我记得你!   怎么?你也要叛出水族了?我就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想杀我?凭你,还不配!   青鳞深吸了口气,手按住了急跳不止的心口。   白王奇练,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名字就是哽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到,总是让他怒火狂燃。   可是,这个让他记恨了千万年的人,居然是……   “傅云苍……云苍……”他的嘴里念着这个名字,眼前像是浮现起了多年前的一幕场景。   消瘦单薄的身影孤独地站在回廊里,伸手朝着夜空,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说着:“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愿赠我一握月光?”   你会后悔,你会和我一样,后悔千年,万年……等你知道你对自己做了多么聪明的事情,你就会后悔的。   后悔?不,我绝对没有后悔!我一定不会后悔!只不过,只不过……   青鳞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右手。   不管了!不管这些该死的后悔不后悔,不管他是傅云苍还是奇练,总之……总之不能让他在太渊的身边待得太久。   不是担心他!绝对不是!只是万一要是太渊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动作,又或者他……他知道了……那绝对不行!   此时,远在东海的千水之城,苍正仰头遥望天际。   “你不要来,好不好?”褪去了淡然或者迷茫的外表,苍的脸上流露出痛苦和矛盾:“我们不要输给了宿命,好不好?”   从相识那一刻起,就没有谁输谁赢,我们都会输……输给了亘古时早已注定的命运……   夜,天上虽有明月,却被升腾水气遮盖得黯然,看起来没有丝毫光彩。   苍倚窗坐着。   眼里不见梅花,心却是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栖凤山上的那一片白梅……   沧海桑田……从心里翻找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那么久以前的记忆了……   是什么样的感情,竟然连刻意安排的人生都出了差错?   还是前生注定事……注定逃不开的因缘……   为什么呢?和谁纠缠不好?为什么偏要和那个无情无义的人牵扯得这么深?   无声的叹息溢出了他的嘴唇,萦绕在一片水雾迷朦之中。   “你在想谁?那个叫无名的男人?”   苍猛然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   水气里,朦朦胧胧有一个暗色的影子。   “青鳞?”苍怔然地说道:“是你……”   “你以为是谁?”青鳞走得近了,慢慢显露出了暗绿色的长发,暗绿色的眼眸。是在笑着,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角。“是那个无名吗?”   “你总提起无名做什么?”苍皱起了眉:“我是在想他,这又关你什么事了?”   “我讨厌他一直用无所不知的样子看着我,不过是一个不仙不魔,没有力量的废物。”青鳞深吸了口气:“也许杀了他才好。”   “莫名其妙!”苍长眉一挑,显得冷酷傲然。“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做什么?”看见他这么冷淡疏离的模样,青鳞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气涌了上了:“你难道忘了,你并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是擅自离开的?”   “那又如何?”苍冷冷一笑:“青鳞,我不是你的东西。我要走就走,哪里要你的允许?”   “你是想和太渊一个鼻孔出气,来对付我吗?”青鳞怒道。   “对付你?不需要。”苍站了起来,隔着花窗,用轻蔑不屑的眼神看他:“你算什么东西,还值得我花费心思对付?”   “你再说一遍!”青鳞脸上的笑容彻底崩溃,伸手抓住他半长的头发,粗暴地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青鳞,你以为自己和太渊有什么不同?说到下流狠毒,你们半斤八两。”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还有,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太渊虽然不在城里,可要是我引了人来,你还是不想的吧!”   青鳞忍不住松开了些许钳制,带着焦躁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跟我离开?”   “你这么问我?我怎么答才好呢?”苍轻轻笑了一声:“青鳞,你这么紧张地要我跟你走。我是不是可以假设,其实你是爱上了我了,因为害怕太渊会对我不利,所以特意趁着太渊不在,深夜前来带我离开?”   “胡说八道!”   “本就是胡说八道,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苍冰凉的手及时覆上了青鳞的嘴唇:“你真想引人来吗?”   “大皇子!”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了问话:“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苍回答:“我要睡了,你离得远些,别来打扰。”   “是!”侍女答了一声。   听见脚步远去,苍才放下了手,带着刻意的调侃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青鳞。   “青鳞,你听见了吗?我是这千水之城的大皇子,不再是那个任你搓圆捏扁的傅云苍了。如果要我放弃这些和你回天城山当个囚徒,除非……”苍紧盯着他深绿的眼睛:“除非你承认你爱上了我……”   “没有!”   “那么,讨论破裂!”苍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你可以走了。”   “傅云苍,你以为你是谁!”青鳞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要是在天城山上见到他这个模样,接下来一定会有人丧命了。   “我是水族皇子奇练。”苍侧着头看他,一点也不把他可怕的样子放在心上:“不是吗?北镇师青鳞。”   “太渊他根本就是在……”   “利用我?”苍轻飘飘地说:“那你呢?青鳞,你敢说你不是也在等着利用我吗?”   “不……”   “不?问你爱不爱我答淂那么响亮,现在又为什么答得这么这么不能肯定?”苍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青鳞,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傅云苍……”   “嗯?”   这种轻视嘲笑的目光……   “你不走就算了!”青鳞铁青着脸,甩袖就走。   “一路走好。”苍在他身后和他挥手道别。   那个深绿色的影子转眼就消失在了水雾之中。   “无聊!”苍轻哼了一声。   “皇兄是在说谁无聊啊!不是说我吧!”   “你不是出城去了?”苍微微一惊。   “出去了当然是要回来的。”太渊潇洒的身影从另一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我本来是想和皇兄请安问好的,不巧碰见了皇兄你正在和北镇师大人……”   “是啊!真是不巧。”苍淡淡地回答。   “北镇师大人对皇兄……真是情深意重啊!”   “这种恶心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苍打了个呵欠:“我倦了,你走吧!”   “北镇师大人他,爱上皇兄你了吧!”太渊眼珠子转了一转。   “这种事我不清楚,你应该去问他才对。”苍停下了关窗的动作,笑着回答:“他的反应一定会很有趣。”   “这么明显的事实何必要问?就算他再怎么不肯承认,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了嘛!”   太渊用折扇掩住嘴角,像是在偷笑:“没想到向来以冷酷可怕,心机深沉闻名的北镇师大人,也会因为皇兄你大失常态,真是千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异象啊!”   “他和你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苍不在意地说:“如果是真的,那实在是太好了。我恨不得他难受到死才好。”   “哦?皇兄你这么狠心啊!怎么舍得啊!”太渊诧异地说:“皇兄不是曾经对他倾心相许过吗?再怎么说,情缘应该犹在啊!”   “太渊,你倒是知道得不少。看起来你对我的事真的很有兴趣啊!”苍边说,边朝他勾了勾手指。   太渊兴冲冲地把头凑了过来。   “太渊。”苍就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颊:“亏欠我一分,可是要还我十分的,这一点,你要记得喔!”   太渊脸色轻微迅速地变化了一下,却没有逃过苍的眼睛。   “皇兄真是爱说笑。”太渊坚定地说着:“皇兄你尽管放心,要是有谁敢对皇兄不敬,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很好!”苍嘉许地点了点头,笑得更加开心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皇兄请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太渊朝苍行了个礼。   苍点点头,反手关上了窗户。   过了好一阵,苍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轻声地呼了口气。   和这个狡猾厉害的太渊打交道,真是让人身心疲累。   低下头,正好看见了自己左手掌心的刻印。   北镇师大人他,爱上皇兄你了吧!   想到太渊方才说的这句话,苍自嘲地笑了。   一边笑,一边觉得自己简直蠢到了极点:“我也不算是个白痴,怎么偏偏会为了这么个骗子……”   如果有眼泪……恐怕早就泪流满面了……   “青鳞,你这个骗子,你这个白痴……”   “傅云苍。”   苍的脑海里刹那之间一片空白。   他的眼前有一双鞋子,绿色的,深深的墨绿色……   他慢慢地抬起了头。   “傅云苍。”青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要是我没有听错,你这是在骂我。”   “你……”苍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整个人靠在墙壁上。   “我没有走。”青鳞一脸深思地看着他:“我不敢说了解太渊,可认识他少说也有几万年了。连你都猜到他躲在暗处,我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太渊在不在有什么关系?我的事不用你管,总之,我不会跟你走的。”   “傅云苍,我……不爱你!”   “我知道,这一点你不用一再强调。”苍冷哼了一声:“要是你爱我还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这爱,也未免太可怕了。”   “我从来都不爱你,你还有可能爱着我吗?”青鳞蹲了下来,和他平视着。   “你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做什么?”苍笑了笑。   “我不爱你,不过……”青鳞竟然有一瞬避开了和他的视线接触:“不过你既然爱我……也不会随随便便就不爱了……那么……那么……”   看见苍一脸疑惑不解,青鳞“那么”了很久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你在说什么呢?”苍站了起来:“你不是想说,你也爱上了我吧!”   青鳞的脸一下子又青成了一片。   “你别做梦了,我会爱上你……不可能!”   “那你一直缠着我做什么?”苍一脸傲然地看着他。“你是觉得我还会上你的当?你和太渊两个人,你们都太会做戏了,真真假假,恐怕连你们自己都分不清。就算是现在你说你爱我入骨,我也再不会信你,也不敢信你。虽然我不知道‘奇练’到底有什么价值,可我心里很清楚,你和太渊,无非就是想利用我。”   “不是。”青鳞站了起来,打断了他。   “你说不是,就真的不是了吗?”苍摇着头:“青鳞,我早就对你失望透顶了。既然一样是被利用,我总能选择利用我的人。”   “够了!傅云苍,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怨我,可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青鳞握紧了拳头:“你知不知道当年水火两族覆灭,完全是太渊一手造成的。他现在看来对你谦恭温顺,可转眼就能害得你永不超生。你留在这里,只是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我早就与虎谋皮,自寻死路过了。”苍淡然地看着他:“一次和两次,有什么区别?”   “要是魂飞魄散,你就会……”   “青鳞,如果傅云苍只是一个凡人,那在白梅岭上不是也就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苍冷冷地笑着:“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你杀我的时候毫不留情,换了别人杀我,你就觉得不舍得了吗?”   青鳞闭上了嘴,只是看着他。   “你不说话,是不是因为无话可说了?”   “我不想和你做无谓的争辩。”青鳞出乎意料地笑了:“反正,你愿不愿意都得跟我离开这里。”   “这里是千水之城,你别想强迫……”话音嘎然而止。   青鳞伸出手,正好接住他僵直倒下的身躯。   “我不是想,我就是要强迫你跟我走。”看见苍圆睁的双目,青鳞的心情忽然之间变得很好:“你以为我在千水之城的禁制里不能用法力,就没办法让你乖乖跟我走了?我就知道你麻烦透顶,到最后还是得用上这个。”   苍的眼睛越睁越大,青鳞敢说,要是他能说话,一定会口出恶言。   “没关系,你既然喜欢和我争辩,我们就回天城山慢慢争,慢慢辩。”青鳞一个打横,把他抱了起来。   苍心里急得要死,偏偏没有什么办法,就算千百个不愿意,还是只能被他抱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出了屋子,往城外飞去。   “傅云苍……你要爱我……就爱吧!”   风里,传来了轻微的声音,轻微地几乎像是不存在的一样。   苍愕然地抬头看着青鳞。   青鳞没有低头,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说什么呢?   什么叫你爱就让你爱吧!这种施舍一样的口气……   “这么看我做什么!”青鳞猛地低头,带着怒气的眼睛对上他同样火冒三丈的目光:“我说让你爱,你爱就是了!”   苍突然觉得很可笑,他的眼睛里一定也流露出了这种嘲笑的意味,因为青鳞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我不管你是奇练还是傅云苍,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否则……否则我就……”青鳞的眼睛微微抽动着,看得出正在极力掩盖自己的怒火:“否则我就把你扔下去!”   这个……也算是恐吓?   不是让你求死不能之类青鳞惯用的狠话,而是这种……这种听起来……   苍愣住了,而青鳞似乎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点无力,急忙抬起头看着前面,不再说话。   风声从耳边掠过,苍躺在青鳞的怀里,细细地看着他。   他们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相处过了,通常是说不到三句就开始冷嘲热讽,十句里有九句不是真心话。   一个从谎言里开始的游戏,又怎么能期望始作俑者付出真心?   话说回来,这个冷血的青鳞到底有没有心,还是件值得商榷的事情。   青鳞是冷血的青鳞,无情的青鳞,以践踏他人为乐的青鳞。自己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对于青鳞也许会爱上自己这种渺茫的奢望,自从傅云苍死后,再也没有去想过。   刻骨铭心的爱,随着傅云苍死在了白梅岭。   留下的,只是不甘心……   就像那块碎了的琉璃,碎了就是碎了,哪怕再怎么费心粘贴起来,总也会留下裂痕,总有一天会再碎一次。   何况,那琉璃和相思早就一同成了灰……   “你哭什么!”回过神,青鳞居然又在瞪着他:“不许哭!”   “我没哭。”他清清楚楚地在青鳞绿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所以他知道自己没哭:“鬼是不会哭的。”   “那就别摆出这种样子。”青鳞沈声说道:“看了就让人讨厌!”   要是讨厌我,那你看什么?   这句话要是说了,他会很生气吧!   可为什么呢?   青鳞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他肆意地玩弄着别人,喜欢把所有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这一点上,他和太渊颇为相似,但他缺少了太渊的坚忍,所以他做不到太渊的喜怒不形于色。   如果他动了怒,第一反应就会是让冒犯了他的人永远消失。   哪怕对他再有用处的人,他的容忍限度也是可一可二不可三的。   可是,自己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他,激怒他,得到的却是……   否则我就把你扔下去!   青鳞说这些狠话的时候,就算是已经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眼睛里却没有看见半点杀机……   就算说要把自己扔下去,可到现在还是好好地抱着。   有哪里不一样了……   为什么呢?   难道说……   不,这不可能!   还有更加荒唐的假设吗?比被青鳞爱上了还要荒唐的……   “你看,就要到天城山了!”青鳞低头朝他笑了一下,志得意满地说着:“这回,哪怕太渊来了,也别想把你带走。”   苍几乎听见了自己胸膛里有什么开始裂开的声音。   青鳞……青鳞……   不!不能去天城山,不能和他待在一起……   “你做什么!”青鳞一惊,差点把他甩出去,可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忍住。   “我不能和你回天城山。”苍煞白的脸上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厉:“放开我!”   苍的黑发不知何时缠上了青鳞环抱着他的手臂。   “住手!”青鳞几乎气急败坏地朝他吼着:“你就这么不愿跟我回去?”   “不要逼我,青鳞。”苍吸收了青鳞身上的法力,头发开始渐渐长长:“你现在放手,我们各走各的不是很好?”   “你想都别想!”青鳞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越来越多的头发卷上了青鳞的身躯,苍正试着趁势挣脱他的怀抱。   “你不要命了!”青鳞停下了飞行,咬着牙还依旧把他抱着。   “青鳞……”苍目光一黯:“我早就不是凡人了,你摔不死我的。”   “那也不许!你想和我把关系撇得一清二楚,简直就是做梦!”青鳞深吸了口气:“你要我的修为?好!我看你能拿多少!”   “你……不放手?”苍没有料到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肯放手,一时怔在了当场:“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放。”感觉到苍停了下来,青鳞扬起了笑容:“你乖乖跟我回去就是,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你简直就是……小心!”眼角依稀见到一丝冷光,苍再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凌空一个翻身转到了青鳞的背后。   “走开!”他快,青鳞的反应也不慢,反手就用力把他推了出去。   寒芒闪过,青鳞的闷哼随着漫天血雨飞溅了出来。   电光火石的刹那,苍眼里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觉得一片铺天盖地的血红迎面而来……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苍的脸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的胸口一阵紧缩。   “青鳞!”直到看见那墨绿色的身影一头栽下了云端,他才惊醒了过来。   也顾不得那夺命的长剑会不会刺向自己,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随着青鳞跃了下去。   渐渐接近了青鳞下坠的身子,他用手一抓。   一个落空,他的心里“咯!”一响。   手……   容不得犹豫,他甩出长发,缠了上去,用力扯慢了下落的速度,终于一把揽住了青鳞。   他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在半空一个旋转,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踏到了地上以后,他忙不迭地去看青鳞。   这一看,他只觉得手脚一软,竟然支撑不住,跪坐到了地上,使得靠着他的青鳞跟着滑了下来。   “啪!”的一声,有一样东西落到了一旁,苍一看,更是头晕目眩起来。   墨绿色的布料已经变成了深浓的黑色,包裹着的……   那是……那是青鳞的……   “真是可惜,竟然只斩下了他的一只手臂。”一个温和的声音这么说着。   苍慢慢地抬起了头。   雪亮的寒光就像是暗夜里的一道闪电,遮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光亮。   冰冷的光芒里,映照着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孔。   “皇兄,你受惊了。”那个人用一种奇特缓慢的语调,揉合着谦恭却又不失骄横地说:“我一时疏忽,让他有机会把皇兄掠带出城,实在是大大的不该啊!还请皇兄你不要怪罪我迟迟赶到才好。”   “太渊──!”   “是我。”寒光隐去,一身天青色衣衫的太渊拿着他的折扇,风度翩翩地站在他的面前。   苍抬头看着他,暗黑色的眼睛里酝酿着一种罕有的情绪。   “青鳞大逆不道,胆敢再三冒犯皇兄,我现在砍断他一只手臂,略施薄惩,也正好重振我水族威名。”太渊笑着说道:“我记得皇兄说过,恨不得他死了才好。都是我没用,没能一剑斩下他的头颅,来献给皇兄。”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苍低头看了看青鳞被斩落到一旁的手臂,揽住青鳞的双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谁让你多事的!”从他的齿缝里挤出了声音。   “我知道我这是越俎代庖,不过,也只是想为皇兄分忧啊!”太渊哗地打开了折扇,心情好得不得了:“北镇师本是我水族治下,居然胆敢犯上,这样轻微的惩戒也是便宜他了。”   “轻微?”   “我用的这把剑不是一般的兵刃,就算他有通天彻地的能耐,这只左臂也是长不出来了。”太渊一字一字地说着,要让苍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也只是手臂,的确是不够抵罪。皇兄,你可是觉得这惩戒太轻微了?”   “他还是低估了你……”   “多谢皇兄夸奖,我可不敢居功。”太渊摇着扇子:“要不是他刚才想要推开皇兄,我兴许连他的手臂都斩不着,实在是惭愧啊!”   接着,太渊满意地看到苍咬紧了牙关。   所以说,情,实在是最锋利的剑刃,能斩开世上一切看似最冰冷,最无求,又或最坚硬的心。   皇兄啊皇兄!你竟然也有今天这种模样!   任你昔日如何翻云覆雨,他又怎么诡谲狠辣,今天还不是栽在这个看起来最无用的情字上了?   最主要的,你们还不是败给了我?一次,然后……再一次!   想到这里,太渊真是从心底里高兴了起来。   “太渊,终有一天,我要杀了你的。”苍轻声地说。   “这可是皇兄最高的赞赏,多谢皇兄了。”太渊笑吟吟地答道:“记得以前皇兄也曾经这么夸奖过我,再次听见,还是这么令我惶恐。”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皇兄,你都没有发现这是什么地方吗?”太渊惊讶地问。   “你要我帮你解开这个界阵?”苍依旧没有抬头。   “不敢隐瞒皇兄。”太渊边点头边说:“我需要龙鳞,是纯血真龙背上的金色龙鳞。纵观我族,除了父皇,只有大皇兄和六皇兄两个是纯血。皇兄你转世为人,现在更是魂魄之身,根本没有龙鳞。如此一来,只有沉睡在这护阵之中的那位,才能给我龙鳞了。”   “为了几个鳞片……”   “或许对皇兄来说只是几个鳞片。可对我来说,这几个鳞片可是意义非凡啊!”太渊举目四顾,目光掠过深潭山壁:“硬破这阵要大损我的法力,要不是碍于青鳞难缠得要命,加上寒华也处处制肘于我,我又何必煞费苦心。”   “你费尽心机就是要这东西,顺便暗算青鳞,也算是除去了心头大患,的确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苍虽然表面看来平静,但心里一时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对付这奸猾似鬼的太渊。   “皇兄,你就不用犹豫了,这一时半会的,恐怕不会有什么救兵从天而降。”太渊哪会不知道他这是在拖延时间。“至于青鳞,他断臂受伤,只会拖累皇兄。所以……皇兄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对吗?”   苍看着身边脸色死灰,似昏似醒的青鳞,情知已是骑虎难下。   “太渊啊太渊!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苍放下青鳞,站了起来。   “皇兄,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活着,对我来说,只要能达到这个目标,哪怕毁天灭地,也不过尔尔。”太渊难得一见地正色说道:“青鳞懂我,所以当年他帮我完成了诛神阵。而皇兄你,直到最后也没有觉得我是大逆不道,所以我还以为皇兄你也懂我。”   “我是隐约记得的,我想我也知道一点,可是你自己知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想要什么呢?”苍看他,眼神中透着怜悯:“太渊,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过你,玩火者必自焚,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   太渊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旋即微皱起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人害我好苦,是要受些教训,你要他一只胳膊,也不为过。”苍突然笑了:“不过,剩下的还是留给我吧!他欠我的,注定要亲手还给我。”   “太渊谨遵皇兄吩咐。”太渊也跟着笑了,却是笑得没有方才的志得意满,带着一丝狐疑。   “你觉得奇怪?也对,你不知道嘛!”苍摇头:“太渊,你就算再聪明再周到,也算不过天意。上古神族虽然尽数灭在你的手里,也不过是输给了天意。”   “皇兄说这些话……不知有什么用意?”   “有什么用意,要有机会,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你的。”苍眼角望了一下地上的青鳞。   满头冷汗的青鳞清醒了过来,正望着他。   “青鳞,我原本以为不会走到这一步的。”苍没什么感情地说着:“如果上天觉得还不够,那么命运还是命运,你亏欠我的,准备好一并归还吧!”   “你说什么?”青鳞吸了口气,转头看着太渊:“太渊,你要解阵我帮你解,不需要他。”   “不行!不光是解阵,我这次不是想要我皇兄的身躯,而是真的龙鳞,你是拔不下龙鳞的。”太渊摇着头说:“何况,我日后还需要你的帮助啊!”   “为什么……”   “你看就知道了。”太渊眉一挑:“青鳞,我劝你不要做什么小动作,你断了一臂,已不能列阵,还是省些力气的好!”   “拔鳞?不行!”青鳞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就要朝着已经走上水潭的苍跑去。“傅云苍,你给我回来,不许去!”   “青鳞,这是你最后一次对我说不许吧!”苍背对着他:“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不过,要是有一天真的……我劝你还是尽早开始恨我的好。”   “你给我……”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青鳞怒极:“太渊,你敢!”   “你伤糊涂了?我有什么不敢的?”太渊笑出了声。   “傅云苍!”   “傅云苍……青鳞,还是不要这么叫我了。”苍侧过头:“还有,清醒一些,没有什么追得回时间……”   完好的右手手心一热,青鳞握紧了手掌,觉得粘稠的液体从掌心涌了出来。   “破!”苍衣袖一扬,长长的头发飞扬起来……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苍慢慢地走上了白玉的台阶。   一步,一步……   希望永不到尽头,希望能留住这一刻的心情……   但时间终是不能挽留,不能追回的。   不痛,却知道是裂开了。   手心里的刻印又一次裂开了,一次一次地……   也许有用,也许没有……   所有的事,就看上天的意愿了。   凡人们说人生苦短,其实若是短短的一生倒也罢了!怕只怕折来磨去,活得久痛得也久……   再怎么自鸣得意,不过是一群被命运摆布了千万年的所谓神仙。   七层的玉台上,沉睡着一个已经沉睡了万年的身躯。   苍站在玉座旁,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这个身躯。   神灭形存,留下的不过是一个躯壳,不论这个人是谁,他已经死了,就算青鳞不肯死心,太渊费尽心机也是一样。   世事总是充满了嘲讽。   到头来,不过就是竹篮打水。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留在这世上,挂碍太多,难得平静。   死了的好!   “不好!”仰头看着的太渊突然惊呼一声,变了脸色。   同一时间,青鳞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向面前。   天青墨绿,两条身影几乎是同时冲上了玉台。   来不及了……   大火猛烈地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道火墙,把两人隔在七层之外。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太渊居然气急败坏地叫着:“这无妄火会焚毁我们水族躯壳,我是让你拔鳞,不是杀他。”   “心中一点无妄,燃起烈焰滔天。”隔着火焰,苍的脸上有着笑容:“太渊,你心里的火既然再怎么灭也熄不了,那就让它燃得更盛吧!我要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好狠!”太渊阴沉了脸,一片杀意涌动:“我就不该忘了你有多狠。”   “是啊!你就不该用青鳞的性命来逼我就范,他对我而言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对你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苍叹了口气:“太渊,是不是做久了聪明人,就喜欢把别人都当作傻瓜了呢?”   “你从哪里弄来的无妄真火?”太渊不理他的挖苦,急急地追问着:“火族已经覆灭,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不是很聪明的?那就自己猜猜看吧!”苍摆明了我不说,你又能耐我何的架势。   “你!”   “没有龙鳞,就没有逆天返生。整整一万年啊!你的如意算盘是落了空了!”苍仰头笑了起来:“这是惩罚,惩罚你列阵诛杀亲族。太渊,我有时候觉得你才可怜,我们一个一个死去了,你却要独自活着,千年万年地活在自己的炼狱里。”   “说得对极了!皇兄,是我错了,我甘愿受罚,你快些出来吧!”太渊哪里笑得出来:“就算你现在是魂魄之身,也不能在这无妄火里待得太久啊!”   边说,边想试着破开这半虚半实的火焰。   “你别试了,只要你是水族,就没有办法接近这火。”看他徒劳无功地施法,苍讽刺地笑了。   太渊皱了下眉,手中折扇一挥,成了寒光四射的长剑。   一剑斩下,非但没有劈开火焰,甚至让火焰更窜高了许多,直往太渊身上卷来。   太渊一惊,知道被这火烧到可是非同小可,连忙撤剑后退。   他退,身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青鳞居然直冲进了火焰。   速度快到连太渊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眼看着火焰卷上了青鳞的身躯,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太渊一怔,试着把手靠近似真似假的火墙,根本没有接触到火焰,就被可怕的热气烫得缩回了手。   “你过来做什么?”苍看着青鳞深邃难测的眼睛:“你是来救他的吗?”   青鳞看了一眼躺在玉座上,正在渐渐化为光尘的身体,目光里闪过挣扎。   “可惜这回你救不了他了。”苍放低视线,盯着他正被火焰焚烧的身体。“快出去!你也算是水族,经不起无妄火,你为了救他,连命也不要了吗?”   话刚说完,感觉身体被扯动,不由地跌进了青鳞的怀里。   青鳞单手拥着他,竭力把他护在了怀里,远离那些火焰。   “你……”苍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青鳞。   “谁许你自作主张的?”青鳞简短坚定地说:“跟我出去!”   苍的目光复杂闪烁。   “青鳞……”他轻吐了口气,低声地说:“真傻瓜!我们两个都是……”   在青鳞愕然的表情里,苍冰冷的嘴唇贴上了他的。   缠绵辗转,冰冷和炽热的感觉交替着在他唇上流连……   “青鳞……到此为止了……”苍的嘴唇厮磨到了他的耳鬓,脸颊贴着他的,轻声在他耳边说:“保重!”   趁着青鳞还没有反应过来,苍用力一推,把他推出了火墙。   青鳞踉跄着退开,身上的火焰在离开火墙的那一刹那消失得干干净净。   “傅云苍!”青鳞的手和半边面目被可怕的火焰烧得裂开,加上头发散乱,神情狂暴,样子可怕之极。   太渊虽然怔了一怔,却及时地在他又要冲进去之前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时,火焰猛烈地烧了起来,吞噬了苍的身影。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火焰后方,传来了苍淡然又孤傲的声音:“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太渊还在想这些莫明其妙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却发现抓着的青鳞竟然停下了挣扎。   青鳞站在那里,几乎失魂落魄地听着……   一阵红光大盛,无妄的火焰刹那之间燃起,又在刹那之间消失。   太渊看了看眼前已经空空荡荡的玉座,有看了看身边闭目站着的青鳞,脸上换了几种表情。   太渊走到刚才苍站着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焚毁过半的符纸。   “宁可自毁魂魄也不为我用,算你狠!”看过后,他把符纸揉成了一团,脸上闪过深刻的愤恨。   转过头,青鳞还是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青鳞!青鳞!”太渊试着叫了他几声,却得不到回应。   天空开始泛白,不一会,阳光开始照进了山谷。   温暖的阳光照射到了青鳞的身上,青鳞终于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眼前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傅云苍!”青鳞抬起头,朝着天空喊道。   只有回声……   这时的青鳞并没有想到,诚如苍对他说的那样,命运还是命运……   可距离下一次遇上命运,还要等上整整两百年……   ***   两百年后 昆仑山   昆仑之墟,其外绝以弱水之渊,又环以炎火之山。   群玉瑶台,帝俊女西王母居所。   “七公子请上座。”董双成朝贵客微微一笑。   “不过几百年不见,双成仙子你越发美丽动人了。”一身天青的七公子温文地笑着:“看见了你,只觉得眼睛就像是被昆仑山上的泉水彻底清洗过了一样。”   “没想到我还有这种效用。”董双成掩嘴一笑:“七公子您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我可说的都是实话啊!”七公子也跟着笑:“不信你问问法婴仙子,看我有没有说谎啊!”   “七公子请不要总是把玩笑开到我们姐妹头上。”端着茶水走进来的安法婴向来不爱说笑,一脸生疏有礼地说道:“要是王母责怪下来,说我们不知尊卑,我们可担当不起。”   七公子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   董双成趁安法婴转身的时候吐了吐舌头。   安法婴转身把茶端上桌子,弯腰行礼的时候正对上了一只眼睛。   深邃美丽的绿色……   安法婴为之一怔。   说是一只,是因为这双眼睛的主人只露出了半张脸,层层叠叠的黑纱包裹着遮住了他泰半的面目。   但单就这露出的半张脸,也足以看出这人长得俊美无双。   要说见过的出众人物真是不少,天界的寒华上仙冷漠英俊却没有半分生气,西方的优钵罗尊者完美无瑕却飘渺不实,眼前的七公子风姿卓然却难以捉摸……   这个人却和他们都不同。   他明明是跟着七公子走进来的,就坐在七公子的身边,可是在七公子的光芒掩盖之下,别人实在很难注意到这个一身灰暗,又半个字不说的人。   可看见了,才发现他竟半点也不输给光彩照人的七公子。   神秘美丽的眼眸,脸上带着一丝像是沈淀了许久的疲倦,可在这种孤独平和之下,矛盾地透露出一种张扬的凌厉……   安法婴敢说,如果他不刻意收敛身上的张扬气息,明明就是一个惯于高高在上的人物。   “法婴!”董双成在身后推了推她。   “请慢用。”安法婴回过神,就要拉着董双成离开。   “请留步!”七公子出声留人:“我有些事想请教仙子。”   “七公子言重了!”董双成莞尔一笑:“有什么事,您尽管问就是了。”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山外有很多奇怪的妖魔试图闯进昆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那个啊!”董双成和安法婴对看了一眼,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七公子您不知道吗?最近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我昆仑有异宝现世,于是有些修为的妖魔鬼怪都想来碰碰运气,我们也很是烦恼呢!”   “异宝?真有异宝一说吗?”七公子眼睛一亮:“到底是什么异宝?”   “我们也不知道啊!”董双成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山顶最近每晚祥云集聚,瑞光冲天。结果,传来传去就成了什么宝物现世的征兆。”   “山顶那边?那不是昆仑禁地?”七公子的眼睛更亮了:“难道是有绛草长成?”   “绛草长成哪有那么夸张?再说,绛草早就……”   “双成!”安法婴打断了她。   “不说这些了,反正眼看也就要解决了。”董双成自知失言,连忙转开话题:“我们还是帮您去瞧瞧王母回来了没有。”   “什么是眼看就要解决了?”七公子挑了挑眉:“王母又是去哪里了?”   “王母不就是陪着寒华上仙去解决这事的,所以我说眼看就要解决了嘛!”   “寒华?”七公子突然站了起来,吓了董双成一跳:“哪个寒华?”   “七公子您说什么呢?”听见他问这么好笑的问题,连安法婴也笑了:“寒华上仙还有几个的吗?”   “竟让他抢先一步!”七公子跺了跺脚,大失常态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夺门而出。   连问话也不及就看不见踪影,留下的董双成和安法婴面面相觑。   安法婴转头看了看跟着七公子一起来的那人。   那人安安稳稳坐着,一手拿着茶杯,慢慢地喝着茶,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暗色的眼珠,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直到喝完一杯茶,那人才拖拖然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安法婴和董双成这才发现那人为什么只用一只手端茶。   左面的袖子飘飘荡荡,里面很明显是空无一物。   这个俊美不凡的男人竟然只有一只手臂。   还在愕然,听见这人慢条斯理地在问:“上山顶怎么走?”   ***   昆仑之巅是禁地。   昆仑山的禁地之所以闻名遐尔,就是因为这里是绛草的产地。   绛草,三千年生长,汲取日月之精华。凡人要是吃了,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要是修行者服下,立刻就能得三千年的修为。   但昆仑山上仙家无数,要想破除重重防卫得到绛草,比修行三千年要困难得太多太多。   传说中,只有一次意外。   三百多年前,曾经有人闯上昆仑,杀伤所有守卫,甚至把剑架到了西王母的脖子上面,明目张胆地拿走了一株绛草。   这件事知者甚少,可昆仑之名几乎因此沦落成了笑柄……   想到这里,西王母看了眼身边的人,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怎么回事?你确定没有人动过吗?”   正好那人转头来问她话,她急忙放下了手。   “我敢保证,的确是没人来过。”自从你上次用剑架着我进来以后就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的?”那说话的人一身洁白如雪,容貌深刻冷峻,要是站着不动,就像是寒冰雕琢而出的人形一般。   “其实最近这两百年来,这地方就变得很可怕,连我都不怎么敢进来这里。”西王母边说,边退了两步:“总觉得靠近就要被法力扯碎了一样。”   “好了,你回去吧!”那人手一挥,让她离开。   “上仙自便,婉聆告退!”西王母行了个礼,片刻不停留地走了出去。   那人一振袖,飞上了洞中的一块巨石,往里看去。   排列成奇异阵势的石群中央,金色的光幕围成屏障,那里面有一根连接地面与洞顶的石柱,那石柱的颜色奇异瑰丽,竟宛如一块硕大的琉璃,不但表面七彩夺目,内里还隐约透出一种暗金色的光亮。   这种气息……像是似曾相识……可他的魂魄不是在下界转生吗?到现在不过才三百多年,怎么会……   也不再多想,一扬衣袖,往阵中飞去。   足尖一点,落在了靠近阵心的一块石头上。   ……寒华,我可以耗费修为,为你用龙血催生绛草,但你要为我去办一件事。   昔日我拼死逃脱,在这昆仑沉睡万年试图疗伤,但我的身体损伤太重,直到现在还是不能使用。   虽然我手里有一样可以治伤的宝物,但是使用这件宝物,就算再怎么小心,对我魂魄的伤害还是无法估算。   所以,在大约十年之前,我把我的魂魄投往下界,希望能争得时间治疗躯体,最多一千年,我就能恢复昔日的力量。可是没想到那个凡体肉胎,无力承载我的魂魄,就像你看见的这样,魂魄正附回我的身体。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形神俱灭。   我要你帮我把这块续魂石交给我的肉身,那样的话,就能固守神魂,我的魂魄就能在俗世中转生。直到我躯体完备,就可以招回魂魄,恢复昔日的法力了……   一千年之期远未届满,可魂魄居然已经复归体内,怪不得会灵气外泄,引来众方窥视。   藏匿了万年的……   “太渊?”寒华突然敛起眉头。   “太渊见过叔父!”随着话音,青衣玉扇的太渊现身在右手边的石上。   寒华没有答话,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太渊。   “叔父何须如此绝情!”太渊叹了口气:“我知道三百年前的那件事后……”   “住口!”寒华冷冷说道:“你提这些,莫不是想要提醒我和你算一算旧帐?”   “当然不是了。”太渊把目光放到了流光溢彩的石柱之上:“只是我原以为或者是绛草出世,没有料想到这昆仑山上,居然藏有诛神法器。不知是哪一样法器被藏在了这里?”   “诛神法器是你锻炼而成,连你都分辨不出,我又怎么知道?”   “是吗?我还以为叔父三百年前为那人求取绛草之时,曾经见过那法器原形才对。”太渊试探着问:“不知是何种模样?”   “你觉得是我列了这阵?”寒华淡淡地问。   “绛草生在这护阵之中,除此还有什么可能?”太渊疑惑地说:“我倒不知道原来叔父对于列阵之法也颇有研究,这护阵着实精妙。”   “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另一边,闪出了一个暗色的身影:“要是寒华大人和这列阵之人订有盟约,又或者这列阵之人主动让寒华大人入阵也是可以。”   “北镇师青鳞?”寒华一眼扫过,已经认出了这个半掩面目的男人:“我听说你两百年前死于手下的叛乱。”   “我也听说你三百年前为了一个凡人神魂颠倒。”青鳞毫不相让地和他对视着:“可我看你现在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冰冰冷冷?”   寒华目光一冷,霎时间连四周的温度也降了不少。   青鳞扯动嘴角,一脸不以为然。   “既然护阵不是叔父列下的,那就好说了。”太渊转向青鳞:“不知有没有办法解开呢?”   “没有。”青鳞干干脆脆地答了。   “为什么?”太渊一愕。   “这阵势列得近乎无懈可击,要想闯入,除非硬破。”   “说是近乎,那就不是没有破绽吧!”   “所有的护阵都有破绽,只是明显和隐秘的区别而已。”青鳞环顾四周:“列阵之人利用天地灵气汇聚之地列阵,已经完全遮掩了阵势的弱点。就算有能力硬破此阵,也难保不会把这阵里的所有事物一同毁坏。你如果是要这阵里的法器,不就是等于无法解阵了?”   “除了你之外,这世上还有如此精通阵法的人物?”太渊有些不信。   “天地广阔,什么样的人物没有?”青鳞的嘴角带上了一丝嘲讽。   正说话间,一道剧烈的金芒突然从石柱上迸发开来,穿透光幕,直冲而来。   寒华首当其冲,长袖一挥,硬生生把光芒弹开,同时也被逼退了一步。   太渊原地一转,手中折扇一张,光芒不近他身就像是被牵引着闪绕开去。   只有青鳞,他本想结印化解,没想到光芒到了他的面前,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是聚成了一束,直往他结印的掌心刺来。   他心里吃了一惊,知道这是阵灵发动,被击中了后果难测,本能地想要收掌闪避。   可那阵灵就像能看透他心里的想法,不多不少地偏过了三分,迎着他躲闪的方向,不偏不倚地钻进了他的掌心。   青鳞大骇,连忙翻掌看去。   包裹着他手掌的黑纱被光芒击得粉碎,皮肉却完好无损,只是在掌心的刻痕上,不时游移着丝丝光芒。   耳边传来太渊的低声惊呼,青鳞急忙抬头看去。   金色的光幕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朦朦胧胧的瑰丽石柱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护阵解除!   一白一青一绿,三道身影化作三道急速的光芒,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冲向了阵势的中心。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三人虽然同时冲向阵心,举动却是截然不同。   青鳞手中玉剑半途就飞掷而出,竟是朝着石柱的方向,完全是要毁了阵中事物的模样。   寒华长袖一卷,想要卷住玉剑,却也只能让玉剑偏了些许准头。   随着断金切玉似的声响,青鳞的玉剑刺进了石柱,直至没柄。   太渊见状脸上浮起微笑,长剑一挥,切在另两人前行的空处,硬把他们迫得停了一停,足尖一点,第一个到达了石柱面前。   这时,石柱已经沿着玉剑的切口开始裂开,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间狂涌而出。   太渊被这光芒刺得眼睛生痛,用衣袖挡了一挡。   就是这一挡的时间,让他没来得及抢先劈开石柱,身后的寒华和青鳞也已到了。   青鳞这时飞到了太渊上方,袖中滑出另一把玉剑,顺势往太渊砍下。   太渊连忙反手一架,手中的长剑和青鳞的玉剑架在了一起。   剑身交接,一股气流散发,四周的巨石纷纷波及,摇晃不休。   两人俱是咬牙切齿,两把剑上散发出的寒光笼罩了整座山头。   光芒敛去,剑身发出刺耳的磨擦声,太渊手腕奋力一抬,把青鳞反震开去。   青鳞借力凌空一翻,稳稳地落地以后踉跄退了两步,背靠上了石柱才停了下来,一缕鲜血从他的唇边流淌了出来。   他举起手上玉剑,毫不意外地看见剑身已经近乎断裂。   甩手扔了,扬起笑容看着对面也没讨着什么便宜的太渊。   太渊把脚从深陷的地里拔了出来,边用指腹抹去嘴边的鲜血。   寒华负手站在一边,冰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青鳞,没想到你不是要毁法器,而是要伤我。”太渊潇洒一笑:“你这招用的真是恰到好处,连我也着了道。”   “好说。”青鳞看了一眼一旁的寒华:“只可惜站在旁边的是他,要是换了别人,你现在已经不会说话了。”   “叔父怎么会理会我们这些小辈的胡闹!”太渊用剑拄着地面,虽然面带微笑,看起来伤得不像表面看来这么轻微。“不过,叔父想必不会让我拿走这东西了……青鳞,你果然心思缜密。”   “多谢夸奖。”青鳞冷冷一笑。   “你们两个聪明人,就是这种聪明法?”一旁的寒华开了口:“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你争我夺了?恐怕,是要后悔的。”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   寒华这么说,是代表了什么意思?   然后,青鳞突然发现对面站着的太渊连退了几步,脸色开始变了。   混杂着惊骇的表情,并不是常常能从太渊脸上看到的。   直觉想要回头去看,却怕是太渊的诡计,硬生生地忍住了。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掌从身后环住他的颈项,滑进他的衣襟,他不由得浑身一僵,这才知道自己的背后还有第四个人。   “是你啊!”乌黑的发丝从他的肩上滑落了下来,一个带着几分飘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终于来了……还给我!”   那“还给我”几个字带着一丝凄厉,一种剧烈的疼痛从胸口同时传进了他的意识,把青鳞从一种恍惚的境地里惊醒了过来。   他用力挣脱出了禁锢着他的手臂,顾不上理会被那只手抠出血洞的胸口,反手一挥,整个人乘势往前窜去。   “皇兄……”   乍听见太渊嘴里喃喃念着的是这两个字,青鳞前进的身形一顿,停在了原地。   “你现在就醒了?我以为还有七百年才到时间。”一直做着壁上观的寒华,缓缓地说道。   “还不是要多谢我可爱机敏的七弟。”那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了寒华:“你说是不是啊!太渊?”   青鳞和太渊面对面地站着,太渊一闪而逝的慌张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同时地,他在太渊黑色的眼睛里,隐约地看见了背后的景象……   他还是没有回头,却感觉到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北镇师青鳞……”那个声音轻柔地喊着他的名字。   青鳞终于转过了身。   原本七彩斑斓的石柱变成了近乎虚幻的金色光柱。   有一个人形从光芒中渐渐显现了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双脚也终于分离出了光柱,轻轻踏到了地面。   长到不可思议的乌黑头发轻柔地落到了地上,身上那件银鳞织成的战甲在行动间发出一种奇异的清脆声音。   青鳞先前刺入石柱的玉剑,刺在他右臂上没有被战甲遮盖的地方,鲜红的血液正在银白色的鳞甲间蜿蜒流转。   那人侧头看了看,用左手握住剑柄,一分一分地把玉剑拉了出来,丢到了地上。   玉剑离开身体的一刹,鲜血喷溅了出来,那人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也不包扎治疗。   滑落到眼前的头发被还沾着青鳞鲜血的指尖拨到了脑后,露出了一张高贵傲然的脸。   那脸上的神情孤傲之极……像是世间没有东西值得让他平视……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人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种冷嘲:“也对!当年你是瞎的,当然不能说认识我的。”   “云苍。”青鳞猛地踏前了一步。   这个时候,什么太渊,什么法器,所有的什么什么都已经不在他的眼里。   他墨绿色的眼里只有这个人……   这人抿嘴一笑,原本应该让轮廓显得柔和的动作在他做来,居然是锐利刺人。   “不对,奇练,要叫奇练才对。”青鳞喃喃地说道,边朝他走去。   “别过去!”太渊突然上前两步,横剑在青鳞面前,阻止他朝那人走去。   清冷的寒光反射到了青鳞的眼里,他一个激灵,朝太渊看去。   “你最好信我。”太渊笑得牵强,眼中的警告意味更是浓重:“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就别靠近他。”   “他还活着。”青鳞扬起了眉毛,质问着太渊:“难道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   “不,我不知道。”太渊收起笑脸,脸色一样阴沉下来:“要是我早知道他肉身未灭,哪里还能让他躲到今天?”   “让开!”青鳞脸上杀机闪现:“我现在不想和你动手。”   “青鳞,别做蠢事。”太渊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不是奇练。”冰雪一样的声音插进了僵持的局面。   青鳞转头去看说话的寒华。   太渊脸上同时闪过愤恨。   “你说什么?”青鳞皱起了眉头,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慌乱。   寒华没有直接回答,倒是转向那人问道:“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奇练的?”   “我当然不是奇练,我怎么会是那个没用的家伙?”这个高贵美丽的,穿着一身银色战甲的男人微仰着头,用轻蔑又傲慢的神情说着:“北镇师青鳞,你可看清楚了,我是共工六子,苍王孤虹。”   青鳞闭上眼睛,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作响。   只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不住盘旋……   孤虹……孤虹……   孤虹?   水族像是有个叫孤虹的……你知不知道?   啊!那是共工的第六个儿子吧!   共工的儿子?   是啊,大人!共工有六个儿子,其中只有老大奇练和这个最小的孤虹是纯血的龙子,所以最得共工的偏爱。   他……是什么样子的?   这我倒不太清楚了,只是共工族人仗着人多势众,霸占七海,素来傲慢无礼,这孤虹既是共工之子,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休得胡说!   是……大人,你不是向来讨厌水族,又怎么会问起……   派人去回复共工,就说我愿意归降水族。   什么?大人!这万万不可!我们青鳞一族血脉高贵,乃是虚无之神的直系子民,断断没有归附共工的道理。   我们青鳞一族不善繁衍,又被火族四处剿杀,眼看着就要全族覆灭,归附共工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可是……大人之前不是还坚持,哪怕全族覆灭,也不屈膝水族吗?   我想通了,既然我们斗不过火族,还不如暂时避过锋芒,总要留得性命才能复仇。也只有共工有这个能力庇护我们,就算屈膝也好过变做火族嘴中的美餐。   没想到这次遇险,竟让大人的想法有如此之大的改变。老臣斗胆问上一句……不知大人在东海遇上了什么事情……和这问到的孤虹……   多嘴!我已决定,任何人不许质疑!   是……   从今日起,我九鳍青鳞一族……归附共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对了!很多年以前,自己被赤皇一路追杀,又刺伤了双目,误入东海上的千水之城。   那个挡住赤皇的孩子……就叫做孤虹……   那时他一句话也没说,拼着被赤皇打伤,硬是从救了毫不相识,甚至不是人身的自己……   为此,自己甘愿放弃古青鳞族坚守了万年的骄傲,成了共工手下一个小小的“北镇师”。   可是……不是这样的……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孤虹,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好啊!太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倦怠和高傲,那听来完全就是傅云苍的声音:“懂得赶尽杀绝,你比我们都要聪明许多。”   “其实说到这个,我最早可是向六皇兄你学来的!”太渊咳了一声:“六皇兄你当年不是时常亲身教导我,目光必须长远,可能成为威胁的一定要尽早除去的吗?”   “不错!你做得很好!”孤虹出乎意料地用赞赏的语气说道:“说到深谋远虑,我自认远及不上你。你只是半龙,所以我一直看不起你,可是我现在不得不佩服你能做到这种程度。纵观世上,心计能与你匹敌者,再无一人。”   “没想到第一次得到六皇兄的肯定,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太渊一脸苦笑:“都怪我低估了你,没想到你在那样重伤之下还能杀了大皇兄然后离开。其实我也知道,以大皇兄和六皇兄你积怨之深,要有机会,第一个容不下对方的。”   “实情如何,你我心里自然有数,你会真不知道我有余力反击?你至多只是没有料想到我最后杀的会是奇练,而不是北镇师罢了。”孤虹勾起嘴角:“太渊,你也用不着套我的话来挑拨。我虽然不需向你解释,不过……既然寒华在场,那么我说说也是无妨,不错,我杀了奇练,只是因为我们虽然讨厌对方,但我知道他救不活了,他更不会高兴自己临死也被你利用。若是互换,他伤势较轻,第一个也会动手杀我。”   “苍王果然还是苍王。”太渊这时的苦笑倒是真的:“我只想着当日你一定是用了什么禁咒装装样子,绝对会留下后手想法子救治他,毕竟他对你……没想到你真的是把他一剑刺死了……”   “你就是太聪明了,有时候想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皇兄所言……不无道理……”太渊看了眼身边闭目而站的青鳞:“青鳞,你可不要怪我当天做了一点手脚,要知道,你若是真的化龙,对我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只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死在你的手上罢了!”   “太渊,我听得不是十分明白。”青鳞睁开眼睛,平和地开了口:“麻烦你解释一下可好?”   “你需要怎样的解释?”太渊叹息:“就像你听到的那样,他的确不是白王奇练,而是我的第六皇兄,苍王孤虹。”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青鳞一手揪住了太渊的前襟:“那个人呢?那个人又是谁?”   “你是问被无妄火焚毁的那具身体?”太渊微微一笑:“那当然是我的大皇兄,白王奇练。”   “什么……什么……太渊,你居然……你居然……”青鳞的手开始发抖。   “其实也不能怪我,明明是你一直把我两位皇兄混淆不清。”太渊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虽然那时你一直看不见东西,可我两位皇兄截然不同,不管容貌,个性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六皇兄明明为人骄傲,性子不是很好,你却一厢情愿地认定他为人和善。而我大皇兄一直以来待人有礼,从不说刻薄伤人的话,你又对我说他为人恶毒可恨,我有一阵都差点被你搞糊涂了。”   “你一直在误导我……”   “我一开始大惑不解,但后来慢慢就想通了。你之前一定受过我六皇兄的恩惠……虽然这可能性不大……但是偏巧你看不见,或者其他又有什么缘故,你把‘孤虹’当作了‘和善的孤虹’。然后,你遇到了这个真正的,不怎么和善的孤虹,又偏偏有那么碰巧,阴错阳差之下,你把他当成了‘可恨的奇练’。”太渊有条有理地分析给他听:“这也只能怪你城府太深,把什么都放在心里,又自视太高,不屑和其他水族来往。既然都没人知道你对我两位皇兄的看法,又怎么会提醒你这一切完全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呢?”   “不论怎样,你明明就知道我要的是谁!而你却……却把另一个给了我!”青鳞眼中几乎喷出了火来:“太渊,我果然比不上你,就算再怎么小心,却还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误会了,青鳞!我一开始也想按照约定把我六皇兄交给你的,可是你也看到他有多么难缠了。后来我想,你既然是要那个‘温和体贴的孤虹’,指的就是我的大皇兄吧!如此一来,大家得偿所望,不是很好?   “好什么?好什么!”青鳞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着他:“你当年居然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来!”   “什么事啊?”太渊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心地问:“你指的可是那件事吗?”   “我问你!我当时吃下的……那是……那是……”青鳞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那是我的。”   青鳞松开了紧抓着太渊前襟的手,转过了身,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说清的东西。   “北镇师青鳞。”穿着银白战甲的苍王孤虹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前胸:“你一万年前吃下的半颗龙心,那是我的。”   “不!不会!绝对不是!”青鳞连退了几步,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不是吗?”孤虹往前踏了一步,冷笑着问:“要不是你吃了我的心,你又怎么能看得见!要不是你吃了我的心,我又怎么会落到这布田地!北镇师,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对你说过什么?”   北镇师!你今日挖去了我一半的心脏,他日我要你用整颗心来偿还给我!   已经过去了一万三千年……   当年,在千水之城里交织着阴谋与欲望的那场战争,改变了一切。   青鳞抬起了自己的手,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回忆起,曾经有半颗带着余温的心脏躺在那里的感觉。   九鳍青鳞,若食神龙之心,食之……化龙……   青鳞一族虽然是古老遗族,但是没有能力抵抗天地间日益强大的神族,所以终有一日会走向灭亡,但只要能得到和神龙并驾齐驱的力量,那么所有的一切就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生为青鳞是不可选择,但自己的命运当由自己决定。   只要食下龙心……就可以……   可是这食下的龙心,让自己得见光明的龙心,让自己的力量足以和太渊抗衡的龙心……竟是……他的……   “云苍……”青鳞的手紧握成拳,收到了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心脏一阵一阵地刺痛着:“怪不得,两百年前你会说……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如果上天觉得还不够,那么命运还是命运,你亏欠我的,准备好一并归还吧!   两百年前,傅云苍离开之前,说了这样的话。   那就是说,在两百年前,他就知道了自己和他还有这样的一层纠葛。   对面的孤虹听见他这么说,神情有一瞬的怔忡。   两百年前……那不是……   孤虹猛一甩头,长长的黑发在身后金色光柱的辉映下泛起眩目的光晕。   “我不管什么两百年前不两百年前,总之,北镇师青鳞,你如果够聪明,就自己把心奉上,要是让我动手的话,恐怕你留不下全尸。”   “请等一下,六皇兄。”抢在青鳞前面说话的是太渊,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孤虹问:“六皇兄你……不认得他了?”   “北镇师?我怎么会不记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孤虹眉毛一挑,带着噬血的狠历:“太渊,你急什么?我是不会忘了你的,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我是说,皇兄你……最后只是在千水之城被破那日见过他?”   “我一直觉得他很讨厌,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胆和你勾结,解开了北方界阵,让火族大军直杀到千水之城,让我们措手不及,全族覆灭。”孤虹的目光扫过青鳞愕然的神情,缓缓说道:“也许你有你自己的理由,太渊又太擅长利用他人的弱点,这都是他的阴谋。可是,你吃了我的半心,不论其他,只这一点,你就罪无可恕!”   “果然忘了啊!”太渊看着愣住的青鳞,摇了摇头:“青鳞,他都忘了,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青鳞单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脑海里完全就是一片混乱。   孤虹想了一想,足尖一点,轻盈地落在到了青鳞的面前。   “青鳞?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隐情。我不想听这个老是胡说八道的太渊告诉我,不如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好?”   青鳞怔然地放下了手,看着眼前这个像是散发着光芒般不可直视的人。   孤虹的右手拨开了他脸上覆着的黑纱,动作是那么轻柔,脸上还带着微笑,宛如正面对着自己最心爱的情人。   “你伤得很重啊!”孤虹轻蹙起了形状优美的眉尖:“是谁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   温热的指尖流连在青鳞被火焚毁的半边面貌上,嘴里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似乎是知觉麻木的关系,青鳞隔了好一会才猛地惊醒了过来,退了一步,用手捂住了那半边面容,心里盘旋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孤虹脸上的微笑突然间消失,垂放在身边的左手先是一招攻向太渊,逼得他往后闪避,转眼又如闪电般刺向了青鳞。   青鳞自然地用手去挡,可电光火石的刹那,他看见了孤虹脸上那种怨恨的神情,心里一颤,不知不觉停下了阻挡的动作。   罢了罢了!我欠了这个人的实在太多太多……若是一并还了,也好……   想到这里,他放下了手掌,任着自己暴露在孤虹的攻击之下。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孤虹依旧带着鲜血的指尖碰到了青鳞的胸前,探进了血肉之躯,几乎能够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了……   偏偏却是再也刺不进去一寸!   孤虹讶然抬眉,对上了青鳞一瞬也没有移动的目光。   他原来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深邃美丽……   这种目光……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就像是……就像是……   左手的掌心突然一阵剧痛,孤虹右掌扬起,把青鳞震飞了出去。   青鳞撞在一旁的巨石之上,发出了一声闷哼,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孤虹在收掌时一眼扫过自己的左手手心,脸上未动声色,可嘴角还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动。   然后目光移到了青鳞的身上,正巧看到他右手打开,滑落到了身侧。   那鲜血之中看似熟悉的图案,孤虹禁不住心中一跳,急忙就要过去看个究竟。   “且慢!”太渊突然一剑斩来,逼得孤虹退了一退:“六皇兄,你可知道这最近的三百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孤虹盯着他看,直看到他觉得莫名心烦。   “你是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的吗?或者这是在提醒我,还是要和你先来清算清算?”孤虹缓缓向前走了一步,战甲上的护鳞发出动听的声响,太渊心里却是一寒:“太渊,我真是好奇,你在这一万年里难道都不会做恶梦吗?你可曾梦见奇练?我记得你自幼和他亲近,你都忍心害死了他。他可曾到你的梦里来,问你讨个说法?”   “六皇兄,大皇兄是你杀的。”太渊眯起了眼睛,手里抓紧了剑柄。   “我知道你怨恨父皇,也怨恨我,其他人就更不在话下了。我不说别人,只说两个人。一是奇练那家伙,不说他和你亲近,单说后来要不是他冒死帮着为你求情,父皇又怎么会饶过你的死罪?”孤虹笑了一笑,竟是和太渊平时刻意为之的狡猾有几分相似:“至于第二个么,你还记得火族中的赤皇炽翼吗?”   听到这个名字,太渊的脸色自然而然就变了。   “记得的,对不对?”孤虹脸色一冷:“我觉得这人着实讨厌之极,他向来自以为了不起,喜欢为人制造麻烦,做事从没有章法可循。可是他对你倒是好得出奇。要不是他救了你,你早就化成了灰了。”   “在战场上……要不是皇兄你助了我‘一臂之力’,又怎么会有机会让他救我?”太渊语气轻松,但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不,我说的可不是那次!”孤虹又踏前一步,笑着说:“你并不知道吧!那一次你被绑在不周山上受万雷之刑,救你的那个并不是可爱的红绡公主啊!”   “你说什么?”   “就是在说你听到的事情。当年,那个冒着危险从不周山顶把你救回来的,是赤皇炽翼。”孤虹扬起眉毛:“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为了护住你,被天雷击伤,折损了万年的修行。明明伤得很重,还是撑着把你送回了千水之城。他明明知道父皇最恨人和他顶嘴,却还硬是要求父皇放过‘没有做错的太渊’。后来就被父皇打了一掌,吐得满地是血,差点命都搭上了,这才保住了你的小命。可你怎么回报他的?就算猜也猜得到,火族后来也真的灭在你的手里了吧!你说,如果他知道你后来会那么对他,会不会后悔拼了命救你这不知感恩的家伙呢?”   “你胡说!”太渊的声调有些高亢起来。   “我会胡说,总有不会胡说的人吧!”孤虹手一伸,指向寒华:“你问寒华,看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太渊掉头去看寒华。   “的确如他所说。”寒华微微颔首:“赤皇为了救你,曾经折损了几乎近半的修为,所以后来我才能轻易把他引进诛神阵里。说他最终是为你而死,也是应该。”   “你……”太渊直觉就想反驳,但心里清楚,孤虹或许为了目的,会玩些手段。但寒华不同,他绝对不屑说谎,嘴边这胡说两个字也就自然说不出口了。   眼睛一眨,千百种心思绕过心间。   但太渊毕竟不是青鳞,就算乍听闻这件让他心绪混乱的事情,也总留了几分心思去分析眼前的局面。   他一刹那后就做出了决定。   他出剑!   剑尖直取孤虹。   “哼!”孤虹手腕一转,手上出现了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迎着太渊的来势横架过去。   “当”的一声,两道身影错身而过,两道寒光也是一遇即分。   “太渊,这么着急做什么?”孤虹收剑回立,脸上带着鄙夷的冷笑:“还是你以为你当年差点成功,现在也能随手杀了我了?”   “不敢!”太渊的手摸过自己手中雪亮的长剑:“其实我一直认为,若是由六皇兄执掌水族,这世间现下就会是另一种局面了。比起父皇的刚愎自用,大皇兄的心慈手软,六皇兄虽然高傲自满了些,但懂得顺应情势,也听得进他人劝谏,更适合当一个帝王。所以,你是挡在我面前的第一个障碍。”   “听起来,不像是在忏悔。”孤虹扬起嘴角:“可这样才像是你该说的话,老是装成唯唯诺诺的滥好人,你都不觉得难受吗?”   “在水族之中,只有六皇兄你懂得我的心意。”太渊长剑平胸举起:“所以,我绝不怪你三番两次要除去我,换了是我,兴许手段还要彻底些的。”   “不是我手下留情,只能说你运气实在不错,或者说,你比我所能想象的要厉害上太多,毕竟这世上最难的就是这‘忍’字。”孤虹也举起了手中的剑:“父皇夺你心中所爱,杀了你的母亲,换了别人就算不以死相拼,恐怕也奋而抗争。也难为你能隐忍多年不发,慢慢设下陷井,离间他身边每一个人,他到最后死在你的手上,真的是一点也不冤枉。”   “他那样的人,哪里配做我的父亲!”太渊面带不屑地说道:“就是因为我心中恨他入骨,所以才要慢慢地,慢慢地让他众叛亲离,让他自食恶果。就像我的母后,我要他连死了也不明不白,糊里糊涂。至于那些侮辱了我的,嘲笑了我的,轻视了我的,更是不在话下。”   “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听见你说真心话。”孤虹笑了一声:“太渊,我突然有点欣赏你了。你也许虚伪狡诈,心狠手辣,可你真正出色的就是这种永不放弃的执着和坚忍。”   “六皇兄。”太渊朝他行了个礼:“你的君王之心,也向来令我敬重。可是……”   孤虹双眉突然一抬,一剑刺了过去。   甚至连一旁始终没有参与这场混乱的寒华也急速飞来,衣袖卷起漫天寒气,朝太渊攻去。   “实在抱歉!你们对我来说,还是最大的阻碍。”太渊在身前划起一道剑气,阻挡了两人的攻势,足尖踏地,整个人闪电般朝后退去。   “寒华!”孤虹见状,也不追赶过去,反倒朝寒华急喊。   话音刚落,太渊已经到了原先孤虹藏身的金色光柱之前,伸手往里抓去。   寒华闻言脚下一顿,有丝不解地看着出声喊他的孤虹,不明白为什么他神情这么古怪。   比刚才剧烈百倍的光线顺着太渊的动作从光柱上一道道往外散发出来。   “收!”太渊咬破自己的指尖,朝光芒的中心撒出鲜血。   寒华不再犹豫,手里多了一把晶莹似冰的长剑,连人带剑化为一道白影,直往太渊投去。   “别过去!”孤虹蹙起眉心,急忙喊道:“那是……”   话还没有说完,太渊已经收回的手中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芒,把寒华笼罩其中。   寒华只觉得一阵晕眩的感觉从脑海深处袭来,不由得一晃身体,停在了原地。   他有些昏沉地抬起眼睛,眼前全是难以说清颜色的光芒,四周是纷乱复杂的影像。   只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了一句:“寒华,我说了,上穷碧落下黄泉……”   眼前闪过清雅高洁的身影……   那是……   “无……”一口鲜血从寒华的嘴里喷出,他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去。   ***   没有料想到那东西会对寒华有这么严重的影响,孤虹怔了一怔。   但他还是乘着那光芒被寒华吐出的鲜血逼退了一些,顺势把身边的巨石一块块拦腰斩断,朝太渊飞撞过去。   接二连三的巨石撞来,太渊只能侧身闪躲,手一翻,光芒立刻隐去。   孤虹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把将躺在地上的寒华拎了起来,往后急退,边退边不停地砍断身边的石柱阻挡太渊。   “师父!”这个时候,从护阵入口的方向传来陌生的喊声。   孤虹转过身子,看见一个眼睛睁得大大的男孩正瞪着他和手上拎着的寒华,看起来像是想要冲过来抢人的样子。   “龙气?”孤虹双眉一敛,想了一想,把手里的寒华抛了过去:“接住!”   那男孩忙不迭地伸手要接,却没想到寒华的重量远超出他的想象,一下子把他压倒在了地上。   “蠢材!”孤虹不满地瞪了这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傻瓜一眼:“还不快走!”   男孩哼哼哈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要是换了平时他绝对要揍这个看就知道绝不天真善良的家伙一顿,可他明白现在情况紧急,居然连嘴也不回地背了人就跑。   看那男孩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金色的符纸燃化,两人随即消失无踪,孤虹又是一怔。   神遁返,那种书写的方式,不是……   容不得他细想,看见太渊已经越过石堆追来,长剑反手挥出,分毫不差地刺进了洞中央金色的光柱。   柱子立刻失了光彩,一块块崩裂开来。一时,地动山摇,接着,整块整块的岩石从上方掉落下来,一下子把太渊压在了下面。   趁着这个时候,孤虹飞掠到了一块巨石旁。   “北镇师,跟我走。”他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朝已然清醒过来的青鳞说道。   青鳞没有立刻答他,只是用墨绿色的眼睛饱含着复杂的神情凝望着他。   “你……”阵心压制太渊的巨石开始松动,孤虹舒了口气,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太渊好像容不下你,你也不想落在太渊手里吧!”   “孤虹……”青鳞低下了头,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你是孤虹……”   孤虹心中一动,表情跟着有些茫然起来。   “怎么会是这样的?”青鳞的嘴里细细碎碎地传来自嘲的笑声:“我竟被愚弄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   “青鳞,到底你和我有什么纠葛,等先离开这里再说。”孤虹甩了甩头,朝靠坐在地上的青鳞伸出了手:“太渊取去了蚀心镜,现在又正是蚀心镜力量最强的时刻,我暂时胜不过他。可如果你是想要我死的话,不走也行。”   青鳞闻言果然浑身一震,像是突然从某个恶梦里清醒了过来一样。   “我们走!”他咳去喉中的淤血,迅速抓住孤虹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孤虹被他护着往外跑去,护着在云中飞行了起来。   战功显赫,威震四海的苍王孤虹,何时需要别人挡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呵护了?   可他惊讶于自己并没有太过排斥这种带着冒犯的举动,只是觉得相互交握着的掌心里涌来炽热,然后慢慢涌上了眼眶。   这性格冷僻诡谲的北镇师,怎么会用这种毫不防备的方式,和自己这么接近?他难道并不知道,自己随时会取回被他费尽心机拿走的那半颗龙心?   刚才,自己不过试探着说了一句,你要我死,不走也行……他立刻就……   还有,最重要的……   他的手上为什么会有苍龙印?   这一切,该如何解释?   你又会怎么向我解释呢?青鳞……   ***   青鳞醒过来的时候,有好一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他躺在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上面,眼睛里所能看到的颜色都是绿。   阳光透过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和轻薄的雾霭,柔和地洒落在自己身上,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虫鸟鸣叫的声音。   这个时候,躺在这个地方,仿佛什么都离得很远很远,让他一时无法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然后,他闻到了水的气味。   就算他早已脱离原形,但天性里亲近水源的欲望还是难以泯灭的。   一下子,从迷茫的状态里回到了现实,他猛然想起了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在天空中飞行太快,最后还是引发了伤势……   云苍……   太急着翻身坐起,立刻扯动了胸前的伤口,让他吃痛地皱紧了眉头。   低头一看,意外地发现自己胸前的伤口被好好地包扎了起来。   用来包扎的银白色布料看来很是眼熟。   他微微一愕,然后一脸怅然若失地站了起来。   耳边传来轻微的水声,他循着水声慢慢走了过去。   银白色的盔甲被凌乱地丢落在绿色的水潭旁,在阳光照射下,细密的鳞甲散发出美丽的七彩光华。   青鳞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破水声响起。   长长的黑发在空中甩出一片水珠,溅得青鳞满身满脸。   长发被细长的手指揽到一边颈侧,在水面上宛如一片漂浮的黑纱,无数的水珠从雪白修长却绝不瘦弱的身体上滑落,无声无息地落回了水中。   慢慢地转过身,水光荡漾里,显然正在沐浴的孤虹站在及腰的水中和岸上的青鳞对视。   “不许这样看着我。”孤虹微仰着头,一字一字地说着。   青鳞有些慌乱地转过了身,但就算闭上了眼睛,眼前依旧是身后的孤虹被水光映衬到令人屏息的模样。   青鳞族不善繁衍最终灭亡,是因为九鳍青鳞本就是欲望浅淡的种族。   可要列出没有破绽的阵势,最最基本的,就是要学会把自身的欲望控制在最浅薄的状态之下,以求得列阵者本身和阵势的融合。   也正是因为这样,只有青鳞一族才能把远古传承下来的各种阵势精妙处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   可是浅薄并不代表没有,虽然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   真是没有的话,那些一瞬间充满整个脑海的绮丽臆想就不会让自己的心这样剧烈地跳动。   就算他再美丽也和自己同样是男性的身体,何况,就算称不上肌肉纠结,至少那也是一个成熟男性的身体。   自己也曾经有过为数不少的女人,怎样妩媚妖娆,善解风情的没有?可是再怎么挑引逗弄,最后总是觉得索然无味。   天知道……不过是看了一眼……   身后传来水声,让青鳞一度想要远远离开,偏偏脚上像是被钉了钉子,一步也挪不开去,像是想要和他离得近上几步也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穿戴衣物的响动。   听见背后孤虹低声的咒骂,青鳞才再一次转过身来。   当他看见大名鼎鼎的苍王孤虹正和身上的样式繁复的外衣缠斗成了一团,不由得愣住了。   “你看什么!”孤虹有些恼怒的说道:“这该死的林子,连一点术法都不能使用。”   青鳞这才意识到他为什么要在水中沐浴,而不是使用法术把自己弄干净了。   孤虹恨恨地把那件讨厌的外衣丢到了地上,反手抓过自己碍事的头发,另一只手拿起腰间装饰的匕首。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青鳞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一把握住了刀刃。   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孤虹轻蹙起了眉头。   “不要割断,好吗?”   “为什么?”孤虹问他:“这很碍事。”   “我来帮你。”青鳞的目光滑过他长及地上的迤逦黑发:“别割断了,好吗?”   孤虹看着他,慢慢地松开了匕首。   青鳞把匕首放回地上,撕下衣角包扎了手上的伤口,拿起地上的外衣帮他穿好,小心地把长发从衣领里拿了出来,帮他扣好扣子,系上腰带,甚至弯腰帮他穿好了靴子。   用一只手做这些事并不是十分方便,但他脸上的表情竟像是乐在其中。   “不过一万年……竟让你变了这么多?”孤虹看着他,目光从惊讶变成了疑惑。   虽然昔日和北镇师接触并不是很多,但多少知道这个人的性格。常听说有得罪他的,没多少时日就会非死既伤。自己向来讨厌这种只知依仗他人势力,不知进退的家伙,又加上常被赤皇以这人的所作所为借故嘲笑,因此心里着实怨恨。那时一直不明白父皇为什么那么看重这个阴沉沉的瞎子,直到后来……   虽然他好像素来喜怒无常,性格乖僻,可也没听说过他奇怪到喜欢帮人穿衣穿鞋的啊!   “也许吧!时间总会改变一些事情的。”青鳞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英挺高傲的水族苍王。“为什么?是因为……你终于决定要把我忘了……”   “如果你是在说我忘了些事。”孤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我不否认,有很大的可能。”   “什么叫……有很大的可能?”青鳞想了想,然后面露惊讶:“难道你是用蚀心镜……”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孤虹打断了他:“你也知道我的这个身体当年伤得很重,要是不想办法恢复,又怎么能是太渊或者你的对手?”   “可用逆时阵……那很危险,一不小心魂魄就会……”青鳞不无忧虑地说:“那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是纯血龙族,虽然不会因为失心而死,可少了半心,等于少了一半的法力。何况我不像奇练那样擅长治疗之术,要是不冒这个险,根本活不了太长的时间。”孤虹冷哼了一声:“那面蚀心镜有侵蚀时间的效力,只要我能够控制好它,就能借此治疗,将自己受伤的躯壳恢复未受伤前的状态。但蚀心镜吞噬时间,对魂魄损伤最重,我才不得不把自己的魂魄投往下界黄泉,转世成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青鳞垂下了眼帘。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你想要知道的,那么现在轮到我了。”孤虹坐到潭边的石上:“我想,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告诉我。”   “说?”青鳞苦笑了一下,这让他被火焚伤的脸看来格外可怕:“一时之间,你让我从何说起呢?”   “那就先说说,为什么在你的手上,会有我的苍龙印呢?”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苍龙印?”青鳞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舒展开的手心上是深深的刻痕。   “那是我……不常使用的方式……”孤虹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不解:“我不记得当年对你使用过,那 就是说在我转世为人的这三百年里,你和我一定曾在某时某地相识,然后有了不一般的牵扯。”   “不错,我们的确曾在某时某地相识,然后有了不一般的牵扯┅┅”   “说啊!怎么不说了?”孤虹见他只是沉默,不免有些不满:“我知道你骗人的本事不下于太渊,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试图骗我。”   “我不会骗你了。”青鳞抬起了眼睛,和他对望着:“我只是在想,要是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会恨我。”   “恨?”孤虹狐疑地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睛:“为什么?”   “我就是怕你恨我,因为你完全有恨我的理由。”青鳞深吸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实在快,快地让自己都觉得痛了:“然后,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吧!”   “你怕我恨你?”孤虹心里有些惊讶,可还是不动声色地说:“要是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不论你说不说,我们的恩怨无关爱恨。可从你挖去我心的那天开始,我就不可能原谅你了,不论你和我有什么牵扯,不论你再怎么忏悔也没有用。”   “我知道。”青鳞点了点头,难掩失落地说:“我只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这点,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整件事情,要从三百年前说起。三百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凡人,他叫做……傅云苍……”   三百年过去,人世间已经朝代更迭,人事全非……是多么长久多么长久的时间……   每当想起,总觉得那些细节能引申出太多的赘述,就算讲上几天几夜也难以说清。   可真正诉说起来,有些感觉难以描述得详尽,有些事情匆匆地带过了,竟只是剩下了有些空洞的表述,那些发生过的,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的往事,愈发显得苍白而短促……   “结束了?”孤虹问:“就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   孤虹站起来,走到潭边,背对着青鳞,抬头看着天上。   青鳞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长长的,披满肩头的黑发。   良久……   “你信我吗?”青鳞移开了目光,感觉忐忑不安的心渐渐沉寂了下来。   “我信。”孤虹的声音一如他所熟悉的高傲而疏远:“这个故事太过复杂,而且你也并不需要编造这种对自己毫无利益的谎言来骗我。”   阳光照射下来,四周就像是碧色构筑的仙境。   青鳞听见孤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让他的心蓦地一沉。   “我就知道,会有意料不到的变数。”孤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我托生人间,本来是为了治疗被你重伤的身体,却没想到差点让你把魂魄都给毁了。看起来,你和我之间,真不是用简单的仇怨两字可以解释清楚的。”   “不是……我和你……”   “你觉得自己爱上那个叫做傅云苍的凡人了,对不对?”孤虹转过了身,直截了当地问。   青鳞的喉咙像是一下子被哽住了。   “真是可悲。”孤虹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抚摸着手心上凹凸不平的刻印:“北镇师青鳞,我本以为你足够聪明,怎么最后也跟着我在人间的转世一样头脑发热了呢?”   “这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又或者是你自己不愿正视?”孤虹微微一笑,神情不无残酷:“其实你也应该知道的,从太渊提到我是奇练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想到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青鳞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一切,看起来虽然并不相关,但事实上,归结到了最后,其实用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了。”阳光下,孤虹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暗沈的阴影:“不过就是……你吃下了我的半心,等于吃下了我的某一个部分。”   “那是……”   “你不明白吗?我是一个除了自己,谁都不爱的人。”   除了自己……谁都不爱……   “恐怕,傅云苍所爱上的,只是苍王孤虹的某一个部分,一个被你青鳞夺去吃下的部分,我自己的那半颗心。”   “不是!”青鳞握紧了自己的手心:“我不信!我知道你恨我吃了你的半心,可这两件事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不是两件事,这本来就是同一件事。”孤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你还记得吗?你胸口时常在痛,其实那不是你的心在痛,而是我的心失去了一半,所以很痛很痛。青鳞,就算转世成了人,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被你夺去的那半心。”   青鳞猛然退了一步。   “你其实早就想到了,又为什么不肯承认呢?”孤虹站了起来,冷冷一笑,笑他掩耳盗铃。   “等一下。”在他们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青鳞喊住了他:“我只是要问你……你听了我所说的事……难道半点感觉都不曾有?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恨?”   “恨啊!你和太渊,非但让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分崩离析,还让我变成了这种样子,你和太渊,都是要一一把前债偿还给我的人。”   孤虹站在他的面前,用一种奇怪的眼光凝视着他:“不过,你身上有我的刻印,我暂时杀不了你。但那也只是暂时的,你要记得我总有一天会找你来要回你亏欠我的东西,在那之前,你好好活着吧!”   清脆的声音远去,那是孤虹身上战甲发出的声响。   青鳞跪倒在了地上,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心。   那粗糙的刻印磨擦着他被焚毁的面貌,草草包扎的伤口早就渗出了鲜血,丝丝缕缕的疼痛从他的心里涌了出来。   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从心里驱走这种疼痛……   走过拐角的孤虹蹙起眉,最终停了下来,一手撑着身边的树木,一手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真是该死!   三百年……果然还是远远不够……   ***   “掩盖得真好……”孤虹站在荒凉无人的废弃官道上朝四方眺望,自言自语地说着:“真是奇怪。”   自己明明在寒华的身上做了手脚,没道理丝毫追踪不到啊!   除非寒华落到了太渊的手里……不!那也不太可能!   究竟是谁?这么擅长隐匿行踪?   那个孩子的身上,分明就是龙族才有的气息,难道说红绡竟然……   还有那个神遁返的写法,明明就是自己惯用的方式……   是什么人,通过了什么样的方式懂得了我的法术?   这个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短短的三百年……这该死的三百年,哪里来的这么多是是非非?   想到这里,免不了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始终沉默地跟在自己背后的家伙。   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   孤虹停下来想了许久,咬破自己的指尖,一口气把沁出的血珠吹往天际。   不一会,西南方的天空就现出了一道华美的彩虹。   孤虹见状,就要往西南方去。   “你到底要去哪里?”还没施法飞行,青鳞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连孤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里包含了太多的不耐和烦躁:“让开!”   “不行!”青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太渊一定也在追踪着寒华,要是和他正面对上了……”   “难道我还会怕他?”孤虹甩开他的手:“我绝不能让他杀了寒华,一旦连寒华也栽在他的手上,他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不行!他何尝不想杀你?”青鳞拦住了他,脸上一片坚决。   “那又如何?我才……”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花,竟是被人揽进了怀里。   “我不管!”耳边传来青鳞的声音:“我不管你说什么,不管是真是假,哪怕……你爱的不过是自己,哪怕你爱的不过是现在还在我的身体里的半心。我只是要你眼里的是我就好……”   孤虹一怔,竟然忘了要斥责这种无礼的冒犯。   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说什么呢……”孤虹先是有些无措,然后咬了咬牙:“什么爱啊不爱的,真是荒谬!你再说这样羞辱我的话,别怪我……”   “我后悔了……”青鳞惨然一笑:“我知道说这些话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最终还是后悔了的。这两百年来,我已经开始明白……”   “你最好不要再说下去了!”孤虹扬高了声音:“北镇师!你太逾越了!”   “苍王,水族早已覆灭,我也不是什么北镇师了!”青鳞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亮:“你只管叫我青鳞就好。”   “你好大的胆子!”孤虹双眉一扬。   “我只是不想让你去冒险!”青鳞用力搂紧了他。   “北镇师,你真是疯了。”孤虹闻言笑了起来:“你是想找死!”   “不,我还不想死。”青鳞的手指穿梭在孤虹美丽的长发之中,一脸满足的笑容:“我们才刚刚遇见,我怎么舍得去死?”   “你做了什么?”孤虹只觉得突然之间浑身无力,连脚也软了,不得不靠到了青鳞的身上:“你该死的做了什么!”   “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是你记得,一定会对我有所防备的。”青鳞轻声地叹了口气:“不记得,有时也是好事呢!”   孤虹奋力朝他挥出一拳,却被他用手握住了。   孤虹冷笑了一声,另一只手趁机拔出了腰中的匕首,往青鳞腰腹刺去。   又被握住了!   孤虹惊愕地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青鳞的左手……   “你的手……”   “你恐怕忘了。”青鳞夺下了他手里危险的匕首,轻声地说:“我本是九鳍青鳞。”   ***   孤虹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被青鳞抱着飞了很远,最后落在了一座山头。   空气里有种清冽的香气,陌生……却又说不出地熟悉……   青鳞走进了一间白墙黑瓦的屋子,把他放在了床上。   “你要把我怎么样?”直到被放进了柔软的床铺,他才睁开眼睛瞪着青鳞。   “我只要你安安全全留在这里。”青鳞帮他把头发理顺,垂放在枕边:“你不用这么担心,寒华不会那么容易让太渊得手的,他们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看短期之内也不会分出胜负。”   “你知道什么!”孤虹皱起眉头:“蚀心镜力量强大,寒华……”   “你为什么总是想着别人?”青鳞脸色有些变了:“你的眼里不是只有我吗?寒华,太渊,那个无名,不论是谁,还想他们做什么!”   “无名?什么无名?”孤虹一抬眼睛:“青鳞,你果然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情!”   青鳞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   “你隐瞒了我什么?青鳞,你不是说你不会骗我的吗?”孤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   “只是无关紧要的人。”青鳞并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你答应我,不要去管这些人的事了。”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你的。”孤虹冷下了脸:“你最好现在就解开我身上的禁咒。”   “除了这个,不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青鳞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你放心,这个禁咒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解得开。你在这里很安全,我会时时陪在你身边的。”   “你……”孤虹知道他软硬不吃,一时气得脸都红了。   “如果你只是想杀了太渊,又何必急于一时?”发觉他这样竟然说不出地可爱,再没有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青鳞缓缓地笑开了:“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太渊又怎会例外?就算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他当年本无必要的一时手软,还是给自己造就了一个最大的破绽。他不明白没关系,等他明白了,受苦的日子才真正地开始。怎么弥补都不行的,那个人的性子可不是一般的……”   看见孤虹不解地望着自己,他脸上的表情又柔和了几分。   “云苍,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半跪在床前,紧紧握住了孤虹的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知道你心里恨我。但你可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这一次,我向盘古圣君起誓,绝不再辜负你了。”   “北镇师,我不是傅云苍,我是苍王孤虹!”孤虹心里充斥了一种焦躁:“你不觉得我和他完全不同?就算他是我在人间的转世,那都已经过去了。连我的记忆也被蚀心镜消融得干干净净,就是说,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了任何不该有的牵扯!”   “不许你这么说!”青鳞把他搂到自己怀里:“我知道,你记得的,你心里记得一清二楚。你只是还没有原谅我,我的确伤害得你太深。没关系,不论多久,你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不是……”孤虹心里一阵乏力,同时又是一阵恶寒。   “对!是孤虹,我们是要重新开始的,对不对?”   “你这个……”   还没骂出口,青鳞突然又把他抱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你要做什么?”向来面对任何劣势都毫不畏惧的水族苍王,竟是有些心慌起来。   “这里是栖凤山。”青鳞把他抱到了窗边的椅子上坐好,边说边推开了窗户:“这个地方,叫做白梅岭。”   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细细的新雪,空气里淡淡的香气分明了起来,柔嫩的花瓣落下枝头,伴着细雪落进了窗里。   孤虹惊讶地看着窗外漫山遍野的白雪寒梅。   “曾经在这里结束,那就从这里开始吧!”青鳞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带着一种他并不了解的哀恸:“她说得对,我再有本事也追不回时间……如果时间能够倒流……”   孤虹看了他一眼,又掉过了头。   真是麻烦,原来北镇师青鳞,竟是思忆成狂了!   要怎么才能脱身……那该死的刻印,不然的话,杀他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随着清清浅浅的吟咏,一枝从枝头折下的梅花被放在了他的手边。   雪渐渐化去,娇的花瓣在他银色的鳞甲上开得灿烂……   如是解意,切莫摧残……   看着看着,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来了,有些什么……温热地流淌了出来……   ***   “这有什么意义?”孤虹坐在椅子里,不耐烦地看着坐在一旁不知在忙些什么的青鳞:“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为止?”   “阵势就要完成了。”青鳞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说什么?”孤虹一怔。   “逆天返生之阵。”青鳞抬起了头,深深地看着他:“动用虚无神力逆天返生,列阵者需受阵势反噬之苦。”   “太渊?”   “那不可能!要列这个阵势,不能动用法力,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当中凶险太渊十分明白,所以他绝不会愿意冒这样的险。”青鳞走到他的身边:“从古至今,列这个阵的人,毫无例外地都会被阵势反噬至死。”   “那为什么还会有人要列这个阵?”孤虹皱起了眉。   “我本来也是不明白。”青鳞蹲了下来,看着他:“可若是为你,我当然会做。”   “你胡说什么?”孤虹突然觉得不对:“到今天,怎么还有人能列出这种阵势?”   “要是没有我暗地里教他,自然是不可能完成的。”青鳞微微一笑:“这个阵势经历多年,终于要列好了。”   “逆天返生?你想让谁逆天返生?那个列阵的人又想让谁逆天返生?”   “幸好早了一些知道……不论怎样,我现在不需要那个阵势了。”青鳞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脸颊:“我之所以没有亲自列阵,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活转过来,我却死了。这么做虽然是自私了一些,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不需要!”孤虹没有办法躲闪他,只能用着冷淡伤人的口气说:“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做,我或许会有些感动,可现在你做什么我都只觉得厌恶之极。”   “都是因为太渊!要不是他当初误导了我,让我把你当作了奇练,我又怎么会动手伤你?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么多的波折?”青鳞的目光中透出忿恨:“这段仇怨,我绝不善罢甘休。”   “你是觉得所有一切都是太渊造成的?”孤虹冷冷笑道:“只能说你太蠢了!太渊一肚子坏水,你既然与虎谋皮,又怎么没想到迟早会被他反咬一口呢?”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除了这样,我有什么办法呢?”青鳞站了起来,脸上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动:“火族是我们青鳞一族的天敌,我们差点就尽数灭在火族手中,我归附水族是不得已为之的。可共工一死,你们兄弟争夺皇位,别说试图复仇,恐怕整个水族不可避免地要走向分裂衰亡。这时太渊他来找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帮他?”   孤虹不再说话。   “我当然是留了后手的,他虽然如愿悉数诱杀了火族,可是他被我埋在诛神阵中的隐患所伤,把所有列阵的反噬就加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他察觉及时,没有命丧阵中,不过也休养了多年才恢复。”青鳞远望天边,哼了一声:“只是他太过狡猾,直到痊愈我都没有追查到他究竟躲在哪里,否则的话,他早就活不到今时今日了。”   说到这里,青鳞笑了,孤虹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是奇怪。   “这逆天返生之阵列成,要是被他知道了,一定是欣喜若狂的吧!”青鳞走到窗前,折了梅花,笑着说:“毕竟多年宿愿终可得偿,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你不是打算去毁了这阵吧!”孤虹疑惑地问,却直觉有哪里不对。   “我为什么要毁了这阵?我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青鳞回头,把梅花放到了孤虹的手里,双手紧紧包握住他的:“爱恋了万年的人终于可以复生,他真是比谁都要幸运。只不过……我真想看看他得偿所望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你做了手脚?”   “我什么都没有做。”青鳞把孤虹搂到了怀里,看着他想要挣扎的样子,苦笑着说:“有人对我说过,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许等得到了,才是痛苦的开始。这句话,我要原封不动地送给太渊……”   “你放开我!”   “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青鳞把脸埋进他的发间,深吸了口气:“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心心念念去想那些事了,太渊自然有人会收拾,他也不会再有空闲来打扰我们。你和我,在这白梅岭上就好……你要一直陪着我,我只要有你就好……”   孤虹被他紧紧抱着,无力反抗,心里掀起了滔天怒火。   这该死的青鳞,非要把他大卸八块,方能解心头之恨。   无力握住的梅花,落到地上,悄无声息地碎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孤虹换去了银色的战甲,穿着一件白色的轻衫,靠在雕花的乌木窗边,看着窗外月光照耀下的白雪梅花。   长长的头发没有任何的修饰,只是直长黑亮地垂放在身后。   这样的孤虹,又怎么像是传说中骁勇善战的水族神将,倒更像是窗外寒梅幻化成的美丽精魄。   只想把这样的一个人藏起来,谁也不给,只是属于自己的……   “你看够了吗?”孤虹没有回头,冷冷地问道:“你都不觉得厌烦吗?”   “看你,我怎么会觉得厌烦呢!”青鳞柔声说着。   “我们龙族生来性别明显,我真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一点像女性了。”孤虹嘲讽地说:“还是你觉得自己有蜕变的迹象,想要做我的女人?不过说起来,我身边的女人可没一个比得上你这么天姿国色的。”   青鳞闻言目光一闪,可还是硬生生地压制住了心里的怒火。   “我没有把你看做女性,你也别去想那些过去的女人了。别说她们早就死了,哪怕她们没死,我也会把她们全部杀光。至于我的容貌……”说到这里,青鳞顿了一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和东溟帝君交换条件,他一定会有恢复容貌的药物。”   “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孤虹漫不经心地说道:“别说你是这付样子,哪怕是东溟那样的,我也不会觉得有多高兴。”   “你不必刻意惹我生气,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背对着他的孤虹脸色微微一变。   “孤虹,我们除了这些,难道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吗?”青鳞走到他的身边,朝窗外望去:“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些梅花,你看,这里和当年我们初见时是不是一模一样?”   “不过就是些梅花,年复一年,花开花谢,有什么好看的。”孤虹淡淡地答道。   青鳞笑了一笑,拉起了他的手,伸出了窗外。   “做什么?”孤虹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青鳞托住他的手,手心朝上,慢慢握拢成拳。   青鳞的手包覆着他的,就这么久久地停在半空。   久到孤虹不由得回头去看身边的青鳞。   “我可以把天下的珍宝都拿来送你,可是你只是问我要求一握月光。”青鳞的目光放在两人交叠相握的手掌之上:“但只是这一握月光,对我来说,却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沉重,所以我始终无力承担。”   孤虹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放在面前打开,掌心像是烙印一般的刻痕深深地嵌进了皮肉。   有什么东西在烧,炙热疼痛……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孤虹有些僵硬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也许是迟了太久,但是,还是请你收下吧!”青鳞还是没有忍住,轻声地叹了口气:“就算是……当年的解青鳞,终于送给了傅云苍……”   孤虹低垂的眼里闪过类似于慌张的情绪。   心……跳得这么急,这么快,这么痛……还有……这种感觉……这种感情……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是!”孤虹靠在窗框上,剧烈地喘着气。   “你怎么了?”青鳞急忙把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放开我!”   “是哪里不对?这禁咒明明就不会伤害……”   “放开我!解青鳞!”   青鳞一怔,松手放开了他,任得他倒在了椅子里。   “你……喊我什么?”孤虹……怎么会这么喊自己……   “都是你!要不是你的话……才三百年,我怎么会……”说到这里,孤虹突然停了下来。   青鳞对上了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地退了一步。    “你欠我的!青鳞,你欠我的实在太多,这些你死上一千一万次都不够偿还。”孤虹眨动着眼睫,慢慢抬起了头,目光冷峻清澈:“你现在居然只想着再续前缘?不觉得自己太过厚颜无耻了吗?”   “孤虹……”青鳞墨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惑:“云苍……”   “云苍不就是孤虹?孤虹不就是云苍?”孤虹咬着自己的嘴唇,直把嘴唇咬出了鲜血:“傅云苍,是我全部神魂的转世,那是完完全全的孤虹,和现在的我一丝一毫也没有区别!所以,他的痛就是我的痛,他的伤就是我的伤。这痛,这伤,就像这个刻印一样,那么深地刻在我的灵魂里。一面蚀心镜,就算蚀得尽时间,又怎么蚀得尽我的灵魂?”   “你……什么都记得?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记得的!”青鳞脸上的表情根本就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彷徨。   “记得有什么用?我最好统统忘记……”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孤虹剔透的眼里流淌了出来:“反正都是些被人唾弃的,被人羞辱的记忆,为什么还要记得?”   “云苍。”青鳞怔怔地伸出了手,用力地把他搂进了怀里:“不是的,那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后悔了,两百年前你离开的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后悔了!应该痛苦的是我,应该被怨恨的是我,你应该把我忘了……那是应该的……”   “你从不曾爱过我……孤虹还是傅云苍,不过是你青鳞可以利用的棋子或者兴之所至时的游戏。”孤虹躺在他的怀里,喃喃自语似的地说着:“你根本只是在耍弄我,我苍王孤虹是什么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   靠在青鳞的胸前,他的耳中充满了青鳞急促的心跳声,那一声一声,那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的……   “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从来没有……”青鳞在他耳边,用一种抑郁的声音说着:“我总是以为,没有什么比得上珍惜自己来得重要。只有活着,只有得到别人无法抗衡的绝对的力量,才能没有束缚地活着。可是,上天似乎是借了太渊的手来颠覆一切,然后,又让我在那种情况下遇到了你。”   “你存心的!你存心要害得我魂飞魄散……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为什么要受到这样残酷的惩罚?”孤虹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你不爱我倒也算了,就算我自作自受,是我活该!可为什么你偏要和我纠缠那么久,为什么始终不肯放过我呢?”   “不!你不要这么说,求求你不要这么说!”青鳞越发用力了,心里升起了一种恐慌,这感觉……就和当年在无妄火中的诀别一般:“我和你之间,绝不是什么牵扯,什么纠缠,我们注定了是要在一起的。你看!哪怕分离多年,哪怕天各一方,我们还是被天意联系在了一起。只是……只是我做错了事,你一直一直没有原谅我。只要你肯原谅我,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两个,千年万年,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说得那么急切,像是生怕孤虹不相信他,孤虹心里猛然一震,抬起了头,看见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深色的绿,带着千般懊恼和痛苦……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孤虹目光复杂地避开了和他的对视,喃喃地说着:“如果当年……”   “迟什么?”青鳞震惊地追问着:“你说如果是什么意思……”   话还没有问完,只感觉有些微凉的柔软触感在唇边蔓延开来。   那是……一个吻……   月光照射着窗前的白雪,天地间一片光亮。   青鳞一手撑在孤虹坐着的椅子扶手上,一手还保持着搂住他的样子。   “青鳞……”孤虹摸过他被黑纱遮盖的那半脸庞,在他的唇边呢喃:“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要说这种话?要是你当年对傅云苍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恐怕会欢喜得疯了……到这个时候才说,不是迟了吗?”   “云苍。”青鳞用手扣住了孤虹后退的脸庞。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听。”孤虹别过脸去。   “你看着我。”青鳞轻轻用力就把他的脸抬了起来,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慌张:“说你爱我吧!”   “什么?”孤虹没有听明白。   “跟我说你爱我好吗?”青鳞柔声说道:“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你爱我了,虽然我知道你心里还是爱着我的,可是我还是希望听见你对我这么说。”   “要我说……”孤虹有些吃力地说:“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那你为什么要吻我?”青鳞勾起嘴角:“要是你不再爱我了,为什么要吻我呢?”   “那是因为……”孤虹回答得有些犹豫迟疑:“我……”   “你难道是想……”青鳞慢慢地靠近,近到孤虹能够看清他每一根睫毛的地方才停了下来,然后低声地在孤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你胡说!”孤虹脸隐约有些发红,想要扬高的声音却又突然低了下来,竟是有些窘迫:“你胡说些什么?”   可是这样的孤虹,却是让原本只是想要岔开话题的青鳞心中怦然一动。   气氛竟是不知不觉地变了……   青鳞又一次慢慢地靠近,孤虹眼睫不停地眨动,随着他的前进往后退却。   嘴唇轻触到了一起,然后分开,追逐了上来,又往后逃离……直到孤虹的头仰靠到了椅背上面,再没有地方可退。   “你……想要做什么?”孤虹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干涩:“不许再靠……”   话尾消失在青鳞的嘴里。   或者是因为青鳞的行为出乎了他的预想,孤虹完全忘了这种事要是一方不愿意,是绝对不能配合另一方的……   半张的嘴唇被青鳞乘虚而入,温热的舌尖划过了他的齿列,和他的舌头缠绕到了一起。   一种麻痹的感觉沿着他的脊背往上爬行,让他本来就无力的四肢一下子瘫软了,只能依靠抓住青鳞的衣服才不至于滑到椅子下面去。   “你给我……唔……”好不容易趁着换气的空档说了几个字,转眼又被青鳞夺去了呼吸。   原本调情似的深吻完全脱离了正常的范围,那种交换气息的动作越来越有侵略感,孤虹心里浮现出了些许的慌乱。   “云苍……我的云苍……”青鳞终于放过了他的唇齿,任由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吹拂在孤虹的脸上。   孤虹双眼有些迷朦了起来,锐利的目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   青鳞的手沿着孤虹修长光洁的颈项往下滑去,从白色的衣领滑了进去,停在了他微微突出的锁骨上。   那手指有些颤抖,孤虹完全能够感觉得到。   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竟也开始和停在他锁骨上的手指一样微微发着颤。   “青鳞……”他轻声地喊着这个名字。   虽然他真正的用意可能是想让青鳞停下来,毕竟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尺度了,但听在青鳞的耳朵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轻柔的,带着一丝无力的沙哑声音,从这个人的嘴里发了出来……对他来说带着说不出的引诱感……像是一种……暗示,还有……邀约……   青鳞始终不是个谦谦君子,哪怕他已经尽量要表现得体贴温柔……   原本颜色就很暗沉的眼睛渐渐变成了黑色……   “云苍……怎么办……”带着撩拨意图的语气,透露出这个男人深藏的欲望:“我真的很想要你……”   “你想做什么?”被那双眼睛里的情欲吓到,虽然已经无路可退,但孤虹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行。”   这声不行,根本就说得很无力……   “为什么不行?你是我的。”青鳞扬起了嘴角:“只要一想到这么美丽的你,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每一片指甲,都是属于我的。我会想要真正得到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说着,在锁骨上的指尖轻轻游移起来,孤虹的衣领被慢慢推开,露出白皙的皮肤。   孤虹倒抽了一口凉气。   青鳞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对自己……   “看见你在水里沐浴的时候,我就想……这么美丽的人,只能是属于我的。我要把这个人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青鳞轻笑着,竟然低头用力咬上了孤虹锁骨边光洁的皮肤。   “啊!”孤虹意外地惊叫了一声:“你做什么?”   “云苍……我想,我等这一天,已经是等了两百年……”青鳞温柔地用嘴唇轻吻着自己咬出来的牙印:“我知道你总会活过来的,你总会回到我的身边。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要让你回到我身边。可现在的你让我觉得我们远离了过去……你是苍王孤虹……我要碰触到你,感觉到这就是你。你告诉我,这是可以的……”   “我没说……”孤虹有些无力地驳斥,可就算他自己听来,也觉得这种语调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几乎像是在撒娇……想到这里,一种羞耻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却也让身体愈发敏感了起来。   随着青鳞的嘴唇下移,孤虹的皮肤慢慢染上了红晕,脸上的表情却混杂了一丝怨恨。   因为一个男人浑身发软,何况还是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一种……   青鳞抬起头,看见了他笼罩着水雾的眼睛和埋怨的神情,浑身一震。   糟了……停不下来了……   搂起孤虹有些瘫软的腰肢,青鳞重新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才是青鳞的吻。   急切的,让人头晕目眩的吻。   孤虹只觉得腰快被他折断了,他用的力气,足以让人构成这样的联想。   “别……”孤虹吃痛地轻喊,全数被吞进了青鳞的嘴里。   直到孤虹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了,才又能呼吸到带着梅花清香的空气。   空气里弥漫着危险,这个危险完全来自这个叫做青鳞的男人。   孤虹还没有从令人头晕的吻里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腰间的衣结被拉开了。   被拉扯得松散的里衣已经凌乱不堪,急速起伏的胸口暴露在了月光下。   这具身体纹理分明,结实地像是用质地最好的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像是感觉得到光滑紧致的皮肤下掩藏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这伤痕……”青鳞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左边胸口上那道发白的旧伤,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但那个伤痕依旧十分地明显。   一波又一波的酥麻感觉从青鳞的指尖在他的胸前蔓延开来,他紧咬住牙,强忍着身体发出的颤抖。   “水族众神个个妻妾成群,你也有过不少女人吧!”看着眼前美丽的身体,只要一想到曾经有人和他一样为了这个高傲美丽的男人不能自已,青鳞就觉得说不出的恼恨:“在她们的身边,你会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快放开我!”孤虹恨恨地说,他曾几何时像这样任人摆布过了?“你要是再敢这样羞辱我的话,我……”   话还没有,就被惊喘声取代了。   青鳞竟然,他竟然……   原本的吸吮在听见他的喘息之后变成了一阵难耐的轻咬。   “该死的!”他的手就搭在青鳞的肩上,非但用不出半丝力气推开这个趴在他胸口胡作非为的家伙,甚至在拉拉扯扯之间,把青鳞的衣物扯开了大半。   肌肤相贴,浑身上下越发热了起来,并不陌生的欲望在身体中汹涌地翻滚着,叫嚣着,急切地需要释放出来。   并不陌生,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   不要说是无力反抗的孤虹,就算是青鳞,哪里会料想到欲望出现得如此猛烈又突然。   他深色的眼里充满了意图掠夺的信息,炽热的唇舌又一次和孤虹的纠缠在了一起,像是要把对方吞进自己肚腹一样的狂烈。   嘴里很快就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知是谁先咬破了谁的唇舌,两个人的鲜血很快地随着唾液融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   孤虹睁开了眼睛,在青鳞的眼睛里看见了满脸情欲萌动的自己,疑惑于自己这么轻易就被撩拨了起来。   但这种残存的理智很快就随着青鳞接下来的动作土崩瓦解。   青鳞的手指竟然潜进了他的亵裤。   微凉的手指包覆住了他本就已经有了感觉的灼热中心,让他全身的血液霎时往那里冲去,这种迅速的变化,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啊!”随着那手指轻轻移动,一种粘腻的声音就从自己的嘴里发了出来。   那种叫声让他自己都觉得是存心勾引了,何况是青鳞。   看见孤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青鳞刻意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像是存心要他更加难堪。   还没有等他的怒火成形,就被一阵阵蚀骨的快感又一次弄得昏昏沉沈起来。   “够了!嗯……够了……青鳞……”他的嘴里这么说,整个人却不知不觉靠到了青鳞的身上,双手环住了青鳞的脖子,两具赤裸的胸膛紧贴,连长长的头发也丝丝缕缕地贴附上了青鳞的身躯。   青鳞的动作越来越快,孤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急,呼吸几不成声。   不平整的手心在他的后背游移,传来烫人的热度,和他自己同样发烫的掌心一起让头脑里一片火烧似地空白,整个人像是被下了什么蛊咒……   “唔!”伴随着无力的呻吟,孤虹整个人靠在了青鳞的身上,连目光也涣散了起来。   青鳞看着充斥在自己指掌间滑腻的体液,看着靠在自己胸前无力的孤虹,忽然退了一步。   就像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让青鳞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这是在做什么?对被禁咒束缚了力量的他做出这种事来。照着他的性子,今后又怎么会原谅自己?   “对不起……我这是……”只是一时没能克制得了想要得到的欲念。   一边说着,他就想再退一步,表示自己已经清醒了。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孤虹的双手竟然依旧环绕在他的颈上,就算整个人随着他后退的步伐往前倾倒,却还是紧贴着他不放。   “你怎么……”青鳞吓了一跳,慌乱地把挡住孤虹表情的那些长发撩开。   孤虹的脸上泛着红晕,嘴唇被自己咬得嫣红一片,带着湿气的明亮眼眸足以让天上的明月都失去光彩。   看到这样的孤虹,青鳞怎么还说得出话来。   “青鳞……”孤虹喊着他的名字,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看着他:“你别走……”   “你……我……”青鳞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被孤虹拉到了面前。   孤虹伸手拉低了他的颈项,就这么吻上了他的嘴唇。   直到孤虹的舌尖滑过他的齿列,贪婪地在他的嘴中挑引,青鳞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孤虹居然主动地和他亲近,在这种情况之下,他难道不知道有多容易就……   微微的刺痛让青鳞回过了神。   “你不专心。”孤虹指责似地说着,随即换上了温和的笑脸,用舌尖舔去了他唇上被咬出的鲜血。   青鳞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紧搂着他的孤虹又一次地亲吻着他,那种让他呼吸也为之停顿的吻法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青鳞似乎失去了最后的顾忌,慢慢地解开了自己和孤虹身上的衣物,让它们一件一件地滑落到了地上。   他的手再一次搂上了孤虹的腰,拉高了他,让他半跪在了宽阔的椅子上,两具身体更密切地贴合在一起,更加加深了这个吻。   孤虹似乎完全沉醉于和青鳞的吻,根本没有注意到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衣物正在慢慢变少,直至再无障碍。   青鳞修长的指尖沿着他的背脊慢慢下滑,缓慢地贴近他身后从未有人碰触的地方……   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孤虹猛然睁大了眼睛,分开了和青鳞纠缠在一起的唇舌。   青鳞是想……   那种让他背脊发寒的感觉促使他身体前仰,却不料让光裸的大腿贴上了青鳞炽热的欲望。   他刹那之间变得浑身僵硬,扭动着想要离青鳞远些,可这样的动作,却让青鳞的手指更加深入了自己的体内。   孤虹的脸色有些发白,低咒了一声,双手推拒着青鳞的侵犯。   青鳞顺势滑入的第二和第三根手指让他更加慌乱,手指摩擦着干燥紧窒的甬道试图扩张的动作,哪怕沾染了孤虹的体液起到润滑的作用,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一种疼痛和反胃的感觉。   “唔……快拿出来!”孤虹的大声地喊道,紧接着用力咬紧了嘴唇。   孤虹刻意的排拒夹紧了青鳞的手指,那种火热的感觉也逼出青鳞拼命压抑了许久的欲望。   青鳞再也没有办法忍耐,抽出了手指,抬高了孤虹一侧的大腿,在孤虹的惊呼声中猛然进入了他……   一切归于沉寂,青鳞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滴落到埋首在他肩头的孤虹的乌黑长发之间。   孤虹的手指在他的背上抓出了长长的血痕,指甲深深地掐进了他的皮肤。   “别动!”孤虹的声音异常沙哑无力:“你要是敢……”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感觉到了深埋在自己体内的青鳞微微一动。   “不许……”孤虹脸色惨白,闷哼了一声,一丝丝的疼痛从那里开始传遍了他的全身。   这么痛……   青鳞的眼睛变成了暗沈的黑色,他知道最好等到孤虹适应了以后,可是孤虹的体内热得让他失去了理智。   那么热……   耳边传来孤虹低低的抽气声,这让青鳞的理智完全溃败,他忍不住抱住孤虹的腰,开始了前后摆动。   孤虹疼痛之极,偏又无力反抗,一口咬住了青鳞的肩头。   嘴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身下也有温热的液体随着青鳞的动作沿着大腿流淌了下来。   也许是起到了湿润的作用,疼痛一点一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说清的感觉,炽热的,被火焚烧着身体……   就在他忍不住要呻吟出来的时候,青鳞的另一只手竟然再一次地抚上了他的欲望,把他的呻吟硬生生地吓回了自己的喉咙。   越来越快的动作和快感已经让孤虹无力承担,他更加用力地咬了下去,只听见青鳞低叫了一声,滚烫的液体霎时注满了他的身体,突来的刺激让他也忍不住释放了自己……   眼前一片混沌……   孤虹有些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滑过了和自己肌肤相贴的那人。   那人的半边肩膀和脸庞有火烧后的伤痕,和另半张俊美的面貌放在一起,说不上可怕,却也是相当怪异的。   他被搂在这个人的胸前,不紧,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被这样对待,竟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做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可能有时也算是一种幸运。   从没有人这么护卫似地搂着他,把他当作易伤的东西。   因为他是苍王孤虹,所有人都觉得他足够强大,完全有能力面对所有的一切,他才应该是那个让人想要依附的保护者。   一出生就是纯血的嫡子,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苍王孤虹,必须是比所有人都要坚强的存在……   直到今天为止,第一次感觉到,有些累了……   现在,趁着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吧!等天亮了……   孤虹轻轻地舒了口气,有些乏力地靠在青鳞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看见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孤虹拉开了青鳞拥着他的手臂,从床上直起了身子。   一股剧烈的麻痹和疼痛感觉让他紧咬着牙,手指紧抓住了床沿,好一阵才熬了过去。   连动一下都痛得要死,下半身就像是不属于自己的。   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床柱,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每跨出一步,他就不由自主地倒抽着凉气,眉眼紧皱到一起。   捱到窗边,他撑在窗框上,闭起眼睛。   他被黑发覆盖的背后隐约显现出闪闪发光的鳞片,那种金色的光芒渐渐地笼罩了他的全身。   直到金色消退,孤虹放开了撑在窗框上的手。   他直起了身子,身上任何的痕迹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转过身来的时候,银白的战甲已经完好地穿在了他的身上,无鞘的长剑也已经握在了手中。   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床边。   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在床边停下,看着兀自沉睡的青鳞。   就是这个人!这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让自己有数不清的理由可以杀了他……   但就算是这样……为什么没有制止或者逃离?   孤虹自己非常地清楚,他趁青鳞无瑕细想的时刻,服下了足够多的鲜血,破解了青鳞的禁咒,明明早就有机会和力量全身而退,可是……他没有……   也许因为……并不是全然的痛苦,到了后来,连他自己也沉溺在身体的欲望之中,和这个人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从地上到了床上,整整一夜,一次又一次,像是疯了似地纠缠,要把身体撕裂似地占有……   现在回想起来,心还是在颤抖了一下。   从没有过这样激烈的,单纯沉溺于身体感观的疯狂举动,这没有理由的激情,简直叫人觉得害怕。   是为什么失去了冷静和理智?   为了这个人吗?怎么可能?   北镇师……青鳞……   昨晚……不,应该说是今早,他为自己清洗了身子,然后抱着自己躺在了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很久很久,眼睛里尽是复杂的神色……   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真是讨厌!   可以杀了他的,只要放弃那半心,就能杀了他的!   孤虹的手握紧了剑柄,然后松开,又握紧,再松开……这样反复着,足有五六次之多……   云苍……我向来不是什么痴情的人,对我来说,情或者爱什么的,那并不重要。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明白你当年说爱我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许像你说的那样,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你留在我的身边……   我很自私,我只为自己活着,所以如果需要爱的话,我只会希望自私的爱,那应该是完全属于我的……但我希望那个人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除了你,任何人的爱,我都不需要……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只有你……如果说我爱着你就能让你留在我的身边,那我会说……   最后一次握紧剑柄的时候,孤虹想起了这个人所说的话。   这个人把自己搂在怀里,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个自私的人……   孤虹不屑地冷笑。   举起长剑,正看见握剑的掌心里刻印宛然。   心里一恨,抓过身后的长发,狠狠一划。   手一松开,丝丝缕缕的头发翩然坠下,铺满了他的脚边。   孤虹低头看着那些头发,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窗边。   然后转身,就这么腾空飞去了。   银白的背影消失在天际的一瞬,青鳞张开了眼睛。   他慢慢地披上落在床下的外衣,站到了孤虹刚才断发的位置。   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缕长发握在掌心,青鳞的心里一阵紧缩。   他还是走了……毫无留恋……   也是,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他是一定会走的,他不可能留下来。   再怎么想也会是这样……   ***   从白天到夜晚,整整八九个时辰,都没有丝毫的线索。   寒华和太渊,就像是在这世上平空消失了一样。   还是说,有什么人布下了强力的界阵,隐匿了他们的踪迹?   孤虹站在一处高山之巅,身上的衣物和只到肩后的头发在风里翻飞。   他的目光中有些茫然。   他在寻找这些人,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寻找的呢?   一万年前,或许可以说和这些人争斗是为了得到水族的皇位,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水族中最强的人。   可是现在呢?既然连水族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早就败给了太渊,谁都败给了他,他才是整个水族之中最强的那人。   就算不能说心服口服,却也是勿庸置疑的事实。   到今天,杀了太渊也不能挽回众多同族的性命。   水族早已全数覆灭,水族的苍王……这样的头衔,又有什么意义?   再也不是了,再也不是那个率领千万水军征战七海的苍王,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侥幸活下来的孤虹……   到了现在……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从未有过的念头,就像是种子,开始在孤虹的心里种上了迷惘。   他忍不住回首望向西边。   在遥远的西面,有一片白色的梅花……   也许不是寻找什么……不过是想逃开……   一面蚀心镜,就算蚀得尽时间,又怎么蚀得尽灵魂?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真的。   虽然并不是……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时间之上,时间被吞噬了,记忆,感情,所有的一切就都消失,或者说从不曾存在过。灵魂只是一种意识,唯一能肯定的只是立于现在,不需要承担不存在的或者被遗忘的又或被吞噬的过去与未来。   不是追回,没有什么追得回时间……   为什么?   为了认识不过眨眼时光的人,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有什么好的?还不是把你当作蠢人耍弄了一世?   你虽然转世做了凡人,但骨子里不依旧是孤虹吗?就算身体是凡胎肉身,但魂魄完完全全就是孤虹,不是吗?   孤虹也许不是什么眦睚必报的人,却也绝不容忍被人随意羞辱,到底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可能容忍被这样的对待?   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人,连自己爱不爱你都不清楚的男人,你明明不需要这么冒险,你明明知道应该继续转世投胎,只要在尘世里渡过千年……为了恢复昔日的法力,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的?   你也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不甘心?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如果你是不甘心他践踏了你,等一千年后把他杀了泄愤不就好了?何必做这种蠢事?   还不是因为舍不下他?还不是因为你舍不下那段记忆?   为了这个人,哪里值得啊?   还是私心里奢望这个自私的男人真的爱上你……   爱……你爱他是吗?你这么做,只是因为爱他吗?   那种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那种东西,只会让人软弱,只会让人盲目。   天地之所以有那一场巨变,还不是因为那所谓的“爱”在作怪?   父皇爱上了火族的皇子,最后一头撞死在不周山上。   太渊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爱,化身妖魔,毁了上古众神。   你为了爱,居然为自己列了锁魂阵留在了世上,任由魂魄一丝一缕地附回残缺不全的身体……   除了毁灭,再没有第二种结果。爱,有什么好的?   孤虹低下了头,张开了自己的左手。   苍龙印……   灵魂刻印,生死之约……   这是一种承诺,昔日的苍王孤虹绝对不会下的承诺。   生和死,承诺灵魂都会与另一个人相系着……   怎么会下这么严重的约定?怎么会为了别人,连什么都不顾了?   一万年的苦心,居然毁于一旦,你就真的半点都不曾犹豫吗?   半颗心……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作用?除了法力……竟然连情感也能受到这么强烈的影响?   真想知道,在那短短的百年间……发生了什么。   毕竟,弹指的片刻,一切这样天翻地覆地变化了,实在太令人措手不及……   眼角猛然闪过异样的光芒,打断了孤虹的思绪。   孤虹抬起了头,看往东南面的天空。   万丈光芒汇成光柱直冲云霄,那架势,像是要把天破开一个洞来。   “逆天……”孤虹喃喃地说着。   ***   穿过结满坚冰的长长隧道,走进了一座宛如冰宫的洞穴。   冰雪阶梯的下方,就是用红色绘成的巨大阵型。   这个,就是青鳞所说的逆天返生之阵吧!   原来阵势还没有发动,只是刚刚完成,不过是让人借用了一部分的力量使用了高深的法术。   倒在阵中的那个人,就是列阵之人吗?   那个人……   “孤虹。”   孤虹转过头,看见了一身白衣,神情冷若冰霜的寒华。   寒华并没有多说什么,越过他往阵中去了。   孤虹看着阵中那道蓝色的纤细身影,不知不觉也跟了过去。   他听见那人叹息似地喊着寒华的名字,满目忧伤地看着寒华。   他看见寒华把那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那人淡淡的微笑。   他听见寒华在问那人,情爱,究竟是什么?而那人回答,你不需要知道,只是愿意来见我一面,也就足够了。   寒华告诉那人,你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而那人的回答,孤虹没有听得完全。   那人就这么散为光尘,消失在了寒华的怀里。   最后似乎是说了一句,不曾后悔……不曾改变……   不曾后悔……   孤虹的心微微一酸。   或许缺失了半心,他真的开始变得软弱而易于迷惘了。   曾经可以毫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兄弟的他,不过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面前消失,也可以毫无理由地觉得悲伤。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会没有办法动手杀了青鳞的吧!   “孤虹,我们两个,又变得孤孤单单了啊!”   孤虹一怔,回转了身。   那是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   容貌和消失的那人有八九分的相似,一看就知道脱不了关系。   奇怪的是,这张容貌在那人身上给人恬静淡然的感觉,但在这人的脸上,偏偏多了几分张扬和狂傲,显得相当不称。   这个人,并不熟悉……但是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睛,也是越看越熟。   “赤皇?”孤虹愕然地说道:“你竟然……还活着吗?”   “很抱歉,我还是活着的。苟延残喘的赤皇,最后还是不得不变回了丧家犬。”黑衣人笑了一笑,孤虹在那里面看到了无限的苦涩。   要是以前有人告诉他,狂妄成性的赤皇炽翼也会笑得这么苦,这么涩,他是不会信的。   但是他现在亲眼看到了,素来以爱恨分明,性格暴烈着称的火族赤皇,连笑也不会笑了。   笑得这么惨痛,这么模糊,根本分辨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   “或许都是你这个孤寒鬼带来的霉运,孤虹孤虹,你自己孤孤单单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让我也和你一样呢?”   眼看着炽翼扬起了手要敲过来,不知为什么,孤虹却没有想过闪避或者还击。   像是习惯了……   却没有像预期的那样被敲打到,炽翼的手在碰到他头发的那一刻张了开来,滑到了他的肩后,用力地搂住了他。   孤虹的脸上一片惊愕的神色。   他们两个都是战将,光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就不知有多少回,哪怕水火两族相安无事的那些日子里,见了面不是动武就是斗嘴的。别说是拥抱了,靠近些也会觉得相互厌恶。   就算今天不再是需要以命相搏的死敌,这样彻底的转变,也太离奇了吧!   更让他惊讶的,是颈边温热的湿意。   赤皇……真的在哭……   “你哭了,为什么……”问到这里,孤虹已经觉得后悔,赤皇的脾气,他向来清楚。   “他死了……他最终还是死了……”出乎他的意料,炽翼并没有因为他的问话而雷霆暴怒,只是用他带着颤抖的声音在说:“这世上该死的人这么多,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也不是你,偏偏是他呢?”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孤虹敢发誓,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离开得那么久吗?久到所有的一切颠倒了过来?   应该熟悉的,变得很陌生,应该陌生的,却刻到了魂里。   “怎么办呢?”炽翼的声音茫然而无措:“无名死了……惜夜还有什么理由活着呢?”   “赤皇……”孤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炽翼颤抖的身体。   “赤皇或者苍王,早就死了,不是吗?”炽翼终于抬起了头,眼角的泪水看来那么的不真实:“我们两个,不是在一万年前就该死了的吗?我们是护族神将,难道不应该殉族而死的吗?要守护的东西全部消失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活着呢?”   孤虹看着他,那些话像尖针一样扎进了他的胸口。   护族神将,是因为需要守护的族人而存在的,没有需要守护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有守护者呢?   “赤皇,不要说了!”   “赤皇?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算是赤皇吗?时间能够改变一切,原来竟是真的。”炽翼放开了他,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孤虹,你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是也已经不一样了吧!你还是爱着他的,对不对?”   “我才……”没有这两个字,在嘴边绕了绕,没能说出来。   因为就要说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影子,深绿色的影子……   “你没有杀他吧!”炽翼只说了一句:“你没有杀他,那就是说你爱着他。”   孤虹怔住了,眼睛里有了慌乱。   他没有杀了青鳞,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在脑海里寻来找去,竟是找不出半个理由。   “你和我斗了几万年,没有输给对方,却都败给了上天。上天喜爱捉弄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就让你爱上了一个不重视你的人。我谁都不愿相信,却偏偏栽在了一个时时刻刻想着要算计我的人手上。”炽翼笑着说:“我一直不喜欢你,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很像。骨子里,我们一样骄傲自大,一样目中无人,我讨厌我自己,所以也讨厌你。你的理由,应该和我一样吧!”   孤虹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   讨厌的赤皇,他那种猖狂的样子,就像是世上没什么人进得了他的眼睛。   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不过是需要时才被想起的傀儡,只是空有头衔的棋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哪怕生为嫡子,如果拥有令人觉得畏惧的力量,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永远屈居于护族神将的位置。征战时是被视为英雄,可安逸时还不是被排斥在众人之外?   孤虹令人讨厌的地方……又何尝不是这些?孤虹的悲哀……和赤皇又有什么不同?   厌恶彼此,不过是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们都是可悲的,别人永远只能看见苍王或者赤皇,他们看不见孤虹或者炽翼。我们心里却明白,苍王或者赤皇不过就是虚名,那可以是任何人。但只有孤虹或者炽翼,像是孤孤单单的彩虹或者着了火的翅膀,那才是我们本身。”炽翼和他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他身后的某个位置,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所以,我们才会因为某个人的刻意假装,以为他透过这些华丽的名字,透过这些伪饰的骄傲,看到了我们真正的样子。因为他说了,不论你是什么人,不论要用什么样的手段,不论要面对怎样的困难,都要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我们才会头脑发热地信了他,把骄傲,尊严,连命都能都双手奉上了,才发现一切都是骗局。那时却是晚了,连收都收不回来……除了赔掉性命,还能有什么下场?”   “没有……我没有……”孤虹慢慢地摇头:“你说的这些,没有发生在孤虹的身上。就算是傅云苍,也不过是被尘世迷惑了心智,一时没有识穿那个骗局。”   “先别急着说没有,傅云苍不就是孤虹吗?你把自己和他分得那么清楚,还不是因为不愿承认自己会爱上了一个让你赔上一切的人吗?”炽翼冷笑着,不知是不是在嘲笑他自欺欺人:“如果不是那么骄傲,不是那么不愿接受这种结局,苍又是从哪里来的?照你的性格,若只是怨恨,你又何须拼着……”   “够了!”孤虹双眉一抬,目光中满是怒火:“不过是他吃了我的半心,我才会对他有别样的感觉。否则的话,我怎么会爱上他呢?”   “你还是承认了……他一定对你说过,他对你也是有着特别的感情吧!”炽翼轻声地叹了口气:“孤虹,你不用害怕的。”   “我怕什么?”孤虹冷哼了一声:“炽翼,别以为我没有一见面立刻和你动手,你就能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了。”   “难道你告诉自己,你爱上他只是因为他吃了你半心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吗?如果他真的爱上了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吃了你的半心呢?”   孤虹怔住了。   “你没有想过对不对?”炽翼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他:“其实你很清楚,不过就是半颗心,或许能够包含着你的一半力量,但是情感,绝对不在范畴之内。要是给谁吃了半颗心就能让他爱上你,我就算强迫也要让他吃了下去,又何须白白浪费了我的心,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胡说……”孤虹辩驳着:“我不可能真的爱上那样的人,就算要爱,我又怎么会爱上他那样的人?”   “那你要爱上什么样的人呢?这世上最温柔,最懂你,最会珍惜你的人吗?”炽翼的眼睛里再一次涌动着悲伤:“不错,你遇上了,可是没有在对的时候遇上。你遇上那个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孤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阵型的中央,有一件蓝色的衣裳。   像是你心里最柔软最温暖的部分……温柔得让心都开始痛了……那个人的笑容……   要是爱上的是这个人……   如果爱上的是他,那么,也就不会……   “可你的心早就被一个人占了,他先是吃了一半,然后骗走了另一半。你的心,早就给全都了那个人……最温柔的那人,终究也不是你爱的。你爱的,就只是那个可恨的骗子而已。不是吗?孤虹。”   “我不知道!”孤虹的目光从茫然变成了锐利:“是因为蚀心镜……我被蚀心镜照了几百年,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就算是爱过,也都结束了。我不再是傅云苍,也不再爱他,就是这样而已。”   “孤虹,那不过是一面镜子。”他的固执让炽翼觉得好笑:“它只能让你受伤,不能决定你还爱不爱谁。”   “什么都会跟着时间改变。”孤虹握紧了掌心,他的手心里全部都是冷汗:“蚀心镜把我的转世的时间吞噬掉了,我既然变回了苍王孤虹,就和傅云苍什么关系都不会有,他对我来说,就是个可以消除的错误。”   “消除了吗?孤虹,你真的变回苍王了吗?”   孤虹猛地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炽翼。   “你的心呢?真的长回了完整的形状吗?”炽翼的目光黯然:“孤虹,不过才一百年,时间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你做不到的,你用不着骗我,你的心……还是缺失了一半。”   “你……怎么会……”孤虹退了一步,脸上的惊骇没能立刻掩饰过去。   “虽然你们这些纯血的神龙们看起来和我们火系神族一样,可以暂时不依靠心脏生存,但终究还是不可能像我们一样能浴火重生,能有新的身体。”炽翼叹了口气:“虽然你的法力高深,但维持失去了半心的身体也是极为困难的吧!所以才会冒险想要依靠蚀心镜来恢复完全。”   孤虹侧过头去,看了眼身后站着不动的天青色身影。   “与其失去半心,力量丧失而死,不如赌上一赌。如果不是出了差错,一千年后,我本可以完全恢复的,只可惜我最后还是没能赌赢这高。”他朝那人冷冷一笑:“太渊,你还是最大的赢家。”   “不是……”太渊朝前走了一步,脸上并没有平日里刻意的笑容,整个人看来阴沈冷漠:“其实你本来有两次机会扭转劣势,只不过你自己选择了放弃而已。”   “这句话由你来说,实在格外刺耳。”孤虹转过头去,显然是不想继续搭理他。“任你舌灿莲花,也不过是在撇清罪责。”   “不是吗?”太渊的眉宇之间竟似多了一丝急切:“当年就算青鳞挖了你的半心,但你还有余力反击和杀了奇练。若是那时趁着奇练未死,用他的龙心来偿,你非但不会丧失法力,反而受益无穷。可你偏偏没有那么做,白白浪费了过去。这倒算了,奇练总是兄长,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情谊,总也有割不断的血缘相系。可青鳞呢?你为什么不向他追讨半心了?只要你告诉他,如果这样下去你会渐渐死去,他一定会舍弃性命来救你的,他对你的……”   “不许胡说!”孤虹听到这里,猛地转身,神情愤恨:“你再胡说八道,我一剑刺穿了你!”   “是三个吧!还有一个机会的……”说这句话的竟然是炽翼。   孤虹眉头一皱。   “你是纯血龙族,你的法力加上蚀心镜的确可以逆转生死。在三百年前,傅云苍死去,灵魂脱离了躯壳,若是那时的你没有勉强重聚魂魄,只是二十年后回魂,受的反噬绝不会像今天这样严重,最多不过是花费时间精力,从头来过。”炽翼低声地说道:“不过,那个时候的你在意识深处,还是在害怕一旦在被青鳞害死后立刻回到孤虹的身体之中,心里的怨怼无法抹除,加之和青鳞的夺心之恨,他的性命八九会断送在孤虹的手里,所以……”   所以……傅云苍列阵锁魂,不容得孤虹复生。   竟是自己困住了自己……竟是自己杀死自己……   再怎么不愿承认,还是不得不直接面对这个令自己痛恨无力的选择。   傅云苍就是孤虹,这是傅云苍的选择,他选择了为青鳞去死,也就是孤虹要为青鳞去死……   孤虹……你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孤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枉费了。”孤虹沉寂了片刻,睁开眼睛,挑起了眉角:“我用蚀心镜时就很清楚,这种事逆天而为,本就是毁多成少。与人无尤,毁在自己手上,我也不算冤枉。既然这世上不再需要我,魂飞魄散了也好。”   “苍王就是苍王,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这么洒脱。”炽翼凑到了他的身边,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可是你这么洒脱,不觉得残酷吗?毕竟,或许这世上不需要苍王了,可是青鳞他一定是想要孤虹的。苍王若是死了,可能没有人会在意,但孤虹死了,青鳞一定会觉得伤心。你真的忍心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知道你心里恨我。但你可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这一次,我向盘古圣君起誓,绝不再辜负你了……   ……我之所以没有亲自列阵,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活转过来,我却死了。这么做虽然是自私了一些,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青鳞……真的会觉得伤心吗?   这一次……为了孤虹的死去……   “赤皇,我和你这样客气地说话,不过是看在你总算曾经是一个出色的对手。”孤虹微微压低了声音:“并不是说你有权对我的所作所为评头论足。”   “你这么固执骄傲,他以后一定会很辛苦。”炽翼看着他眼里的犹豫一闪而逝,叹着气说。   “什么?”孤虹不解地看着太过靠近的他。   “孤虹,还有办法。”炽翼在他耳边轻声地说:“还有第四个方法。”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十章     孤虹还在疑惑,只觉得被一股力量扯动,身不由己地往那阵心飞去。   “炽翼,你要做什么?”耳边只听见太渊气急败坏的在喊。   什么事?会让太渊这么着急?   一站稳,孤虹就转头看去。   只看见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矗立起一道金色火墙,炽翼站在火墙的这边,而透过看来虚幻不实的火焰,太渊被隔在了那头。   这火焰,是赤皇的无妄之火。   “不许!”太渊似乎是想要靠过来,却被火焰散发的热气又逼退了一步:“炽翼,不许你做蠢事!”   “住嘴!”就算孤虹看不见炽翼此时的表情,也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他此时一定是声色俱厉:“太渊,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再怎么说,我父皇死后,我已经继任火族神位。我早就应该把你碎尸万段,血祭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上古众神。”   “你……”孤虹眼里看得分明,太渊脸上的神情变过无数,显然是被赤皇的意外之举,搅得方寸大乱。   “你到底要做什么?”孤虹问道。   “逆天返生,可以挽回一切。”炽翼回过头,面对着他:“你信吗?”   “听说这个阵,可以召回一切死于虚无之力下的魂魄。”说到这里,孤虹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道:“也能让一切残缺……归于圆满。”   “召回亡灵,求得圆满……一切的残缺都能归于圆满。只可惜……列这阵势的,发动阵势的,都必须用性命来成就这召回和圆满。”   炽翼走了过来,看着脚下蓝色的衣裳,嘴角泛起了微笑:“无名列了阵,他死了。我原本不信世上会有不求回报,一味付出的感情,可是他让我见到了。原来,情爱到了深处,哪怕在对方的眼里如何微不足道,也不会因此而怨恨不满,甚至只是因为一个承诺,都能笑着把命都给了对方。”   “赤皇,我和你并不是如何亲密。”孤虹隐隐约约猜出了炽翼的用意,这种想法让他觉得无法接受:“我可告诉你,我才不要欠你的情!”   “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会领我的情。”炽翼停在了他的面前:“孤虹,你比我幸运,至少你活着,会有人觉得开心。我死了,也没人觉得可惜。”   “你不会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孤虹退后了一步,皱着眉问:“做什么蠢事呢!这可不是一时兴之所至可以随意决定的事,哪怕你能重生,也会彻底死在这阵里的。”   “说的好!我就是要这彻底。”炽翼直视着他,一双眼睛明亮如火:“彻彻底底的死去,这一次,我不要重生,不要希望。”   “为什么?”重生,希望,为什么不要?   “希望能活着,是因为有值得守护的,值得期待的东西存在着。”炽翼笑了起来,一如当年还是火族赤皇时的张狂:“我没有了一切,活着根本没有意义。”   孤虹看向火墙后的太渊。   太渊站在那里,没有再试图越过火墙。   “你不必看他,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要是为了他要去死,我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炽翼弯腰抓起地上的那件衣衫,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还好……我没有为他去死……总算等到了值得守护的……”   “你对这个人……”孤虹又看太渊,看他脸上复杂的表情,觉得中间隐藏了些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太渊……”   “不是!”炽翼把衣服搂进自己的胸前:“要是无名愿意说他爱我,我这一生绝不会辜负他。只可惜他绝不会说,我再怎么要求,他也不会……因为他最爱的人,始终不是我。”   “你也会殉情……真是蠢……”孤虹的心里蓦然一动。   “就当我是殉情……”   “炽翼。”炽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的太渊打断了,太渊的声音像是满含压抑:“你要是真敢为这个人去死,我绝不会放过你的。所有的人,有关联的人,都会为你的所做的事赔上性命。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做。”   “一万年了,太渊,你以为一万年都还不够我想清楚的?”炽翼嗤笑了一声:“随你要杀谁吧!反正我是看不到了,再说,你要是能列出我在意的人来,我兴许不会想死了。”   太渊浑身一震。   “太渊。”炽翼低声地说了一句:“你忘了,你杀光了我所有的亲人,下属,朋友,夺走了我的一切……根本是你逼我去死的,太渊!”   太渊的嘴张了几回,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第一次看见太渊居然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孤虹有些明白青鳞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的意义。   ……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许等得到了,才是痛苦的开始……   孤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看来和这一刻局势完全不相干的事。   有一年,在千水之城里有一场宴请火族的宴会,他在花园里,见过赤皇搂着在哭泣的火族公主回舞,还有……躲在一旁的太渊……   很长的时间,这件事总是在他脑海里浮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真正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太渊眼睛里瞪着的,不是赤皇,而应该是他怀里的回舞……   那么……回舞的死……和太渊也脱不了干系。   经过了这么多年,太渊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吧!   这时,炽翼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缠绕在臂上的鞭子勒到了肉里,鲜血沿着鞭子流了下来,溅落到了地上。   鲜血被地面上朱砂绘制的字型图案吸附了进去,形成了一种格外丽的红色。   “赤皇!”孤虹要过来阻止他,却被他袖中钻出的黑纱困在了原地。   “我只是顺便救你,你要能活下去就好,要是你活不下去了,我也没办法。”炽翼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这个阵一定要用我的血才能激发,你真是交了好运了。”   “赤皇,你这个疯子。”孤虹抽出长剑,却斩不断那条看来轻薄的黑纱。   “你现在知道,以往对决,我每次真的都是手下留情了?”炽翼得意地笑着。   “你敢看不起我!”孤虹大怒,用力斩着黑纱。   “不是看不起,我很欣赏你,一直都是。”黑纱被收回了袖中,炽翼站在那里,笑着对他说:“孤虹,好好活着吧!”   孤虹愕然,知道阵势已经发动。   看到炽翼倒了下来,他直觉地扶住了。   炽翼手上的伤口自行裂开加深,不住地往外流血,那些鲜血钻进了地上的逆天返生阵里,任孤虹怎么止也止不住。   文字里开始透出光芒,还如同活了一般开始慢慢移动。   层层叠叠的文字就像巨大的罗盘,一层层,交错着往互反的方向转动。   雷鸣声从洞穴外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响亮,几乎是要把这座山击穿了一般。   火墙在太渊面前消失,太渊急忙想要冲进阵里,却在踏进阵里的第一步,就被弹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撞到一根冰柱上,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看到阵心的炽翼已经闭上了眼睛,又一口鲜血涌了上来,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就在他站起来,想要再试一次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白色的身影。   寒华站在了他的面前。   太渊心中一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忘了这最强的敌手还在。   “你想怎么样?”太渊横剑当胸,深吸了口气。   “我们还没有打完。”寒华冷冷地答他:“我答应炽翼在天亮之前停手,可是现在已是拂晓,你和我还是要分出一个胜负的。”   “我暂时不想和你打了。”太渊握紧了剑柄:“我们可以择日再斗。”   “不行,说好了分出胜负,我不容你半途反悔。”寒华以掌代剑,一掌劈了过来。   太渊狼狈闪过,知道对付寒华不能分心,只能勉强定下心神,和寒华打了起来。   这边斗得激烈,阵中的孤虹却有些不知所措。   要他受赤皇恩惠,他实在是千百个不愿,但现在这宿敌就倒在眼前,而且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层层光芒从阵心开始向外延展,竖起的一道道光柱很快就把阵中两人的身影遮掩住了。   太渊分神一瞥,被寒华抓到破绽,一掌击在他的肩上,逼得他吐了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体。   “停手。”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这么说。   寒华和太渊各退了一步,一齐朝发声处看去。   墨绿色的衣衫,墨绿色的长发,半边脸上有着焚烧过后留下的疤痕。   “青鳞……你出现得还真是时候。”太渊朝他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原来你还有手臂可以用的,青鳞一族的能力时常令人吃惊呢!”   “不错,我是早就来了。”青鳞看着被光芒遮盖住的逆天阵:“我又怎么会放心让孤虹一个人对付你?”   “这阵势是你教那个凡人列的吧!”太渊目光一闪:“你到底是什么用心?”   “他居然会为了救孤虹发动阵势,我还真是没有想到。”青鳞答非所问:“狂妄任意,不愧于赤皇一贯的作风。”   “你早就知道了……”太渊一皱眉:“你什么时候知道他还活着的?”   “不是很久,不过也就两百年左右。”青鳞面无表情地说完,瞥了太渊一眼:“说真的,虽然他性格极差,但至少敢爱敢恨,你这样的奸诈小人还真是一点也配不上他。”   “你知道了两百年,居然没有告诉我。”太渊竟然笑了:“好!你好啊!青鳞!”   “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扪心自问,你哪里有说这句话的立场?”青鳞也笑了:“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互相欺骗实属平常,有什么好不好的?你三番两次地骗我,害得我懊悔一生,我没有告诉你他还活着,不过是让你说句好,怎么看我都是吃了大亏。”   “停下阵势。”   “你急胡涂了吧!”青鳞摇了摇头:“逆天返生之阵开启,不论成功失败,都要有了结果才能停下,这个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是虚无之神的后裔,一定有办法停下这阵势的。”太渊抢上一步,把剑架到了青鳞的脖子上。   “你这是打算杀了我?”青鳞转头看他,不在意自己的脖子被他手上的剑划出了血痕。“你要阻止阵势是为了谁呢?为了赤皇吗?他向来不就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吗?你这个时候气急败坏地要救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闭嘴!青鳞,你停还是不停?”太渊额角的青筋爆了出来,大有他一说不就斩下他头颅的架势。   “别说我不能停下,就算我能我也不会停。”青鳞毫无惧色地说着:“只要能救孤虹,死一千个赤皇又能算得了什么?”   “你……”深知青鳞不容易打动,太渊一时无计可施,心里想把他砍成十七八段,可想到青鳞也许是唯一能解阵的人,也只能拼命忍住一剑砍下去的欲望。   “只可惜……死一千个赤皇也不行……”青鳞垂下眼帘,轻声地叹了口气。   太渊听出了他话外之音,连忙收起长剑,问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冽水神珠给我。”青鳞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你要那个做什么?”太渊一怔,眼里不免露出狐疑。   “你是要救赤皇,还是要冽水神珠,自己选吧!”青鳞淡淡地说:“你可要想清楚了,哪个更加重要?”   太渊看着被光芒包围的阵里,眼角一阵急跳。   冽水神珠事关重大,万一要是……   可是……炽翼他如果死了……   眨了下眼,太渊手腕一转,手心多出了一颗莹白美丽有如冰雪的珠子,递到了青鳞的面前。   青鳞取到手中,竟又看向寒华。   “我还需要炙炎神珠。”他朝寒华说道。   “不行。”寒华摇头拒绝了他:“炙炎神珠是祝融精魄凝聚,性质不稳,一旦有什么异变,孰难预料后果。”   “若是赤皇或者孤虹死了,后果就可以预料了吗?”青鳞问他:“你觉得不值得冒这个险吗?”   寒华沉吟了一刻,再抬起眼睛的时候,炙炎神珠也出现在他的掌心。   青鳞取到了两颗珠子,在太渊的惊呼声和寒华的冷喝中一气吞了下去。   “你疯了不成!”太渊冲到他的身边,面如死灰地说着:“这两颗珠子一寒一热,性质完全相反,你是不要命了才把它们一起吞下去!”   青鳞的面色惨白一片,他没做解释,推开挡路的太渊,一个纵身往阵中飞去。   还未靠近阵势,剧烈的光芒就宛如利刃一般划开了青鳞的衣衫和发髻,更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了道道被割破的血痕。   但在融进阵中的那一刻,青鳞身上流淌出的鲜血反倒发出一种淡红色的光芒,包裹着他的身形,强行进入了原本不可能闯入的逆天之阵。   “他进去了?”太渊不敢置信地说着,眼神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希望。   “原来炙炎冽水,竟也是逆天返生阵里必要之物。”寒华冷漠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让他心里一震。   还是被寒华……看出了端倪……   “也不能说是必要。”太渊微皱起眉:“青鳞说过,若不是要召回亡灵魂魄,以求复生,绝对是用不着这两样东西的。”   冽水,炙炎,龙鳞,凤羽,四神物列于阵中,可成逆天返生……   到这里,太渊的心如同以往每一次想到这些时一样,猛地往下一沉。   眼前的光芒里突然抛出了一道黑影。   太渊认出那是炽翼,无暇细想,飞身上前一把接住。   被他接到怀里的炽翼,明亮的眼睛紧紧闭着,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透过在空中飘舞的层迭黑纱,太渊像是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总是被一片艳丽红色包围的火族赤皇……喜欢抿着嘴角浅笑,故意问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有意无意地捉弄他……   那样的日子早已离去……不可能再回来了……   逆天之阵里,青鳞和孤虹相距一臂之遥,面对面地站着。   “你进来做什么?”孤虹望着他,从凌乱的头发衣物,到身上被割开的道道血痕。   “赤皇还是一样任意妄为。”青鳞也看着他,极为认真地看着:“逆天之阵非同小可,一旦开启,再也无法停止。”   “那你现在把他送出阵外,就是要阻止吗?”孤虹心里虽然始终不愿欠炽翼的大恩,觉得他这么做倒好,但不知为什么,却也涌上了一股难明的怨气。“还是你觉得我不值得他以命相救?也对,相比赤皇,我的存在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句话连他自己听着也不舒服,说出了口,他的眉头也皱到了一起。   “不是。”青鳞摇头:“对我来说,要是死了他能够救你,又有什么好阻止的?”   “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孤虹咬着牙说:“什么爱之类……赤皇他是胡涂了,一味胡说八道,你不会蠢到相信他的猜测吧!”   “不重要了!”青鳞微微一笑:“什么都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孤虹眯起了眼睛,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   “爱……或者不爱……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青鳞轻声地叹了口气:“或者说,这就是世间一切依循的规则。像这逆天之阵一样,要得到什么,就需要同样的东西用作抵偿。”   “青鳞。”孤虹环顾周围,发现情形不对:“这阵为什么还不停下?”   “我说了,逆天之阵一旦开启,是没有办法停止的。”青鳞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像是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仔细:“启动这个阵势,就要有陨命的打算,除去一死,再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赤皇他不是被你送出阵去了?启动者离阵,为什么还不停下?”孤虹的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是用在你的身上,这个阵势就不该由他启动。他是火,你是水,你们天性相克,他怎么救得了你?”青鳞回答了他:“如果他一意孤行,只能让你们两个都被困死在逆天阵里。”   “什么?”孤虹心里一惊。   “启动这个阵的,应该是和你血脉相系的人。”青鳞淡淡地说:“可惜你还活在世上的兄弟只剩下太渊一个,而他是不可能自愿牺牲性命来救你的。”   孤虹突然低下了头。   青鳞也不再说话,只是看他。   “滚出去!”孤虹的嗓子有些沙哑。   “不行。”青鳞清清楚楚地回答他。   “青鳞!”孤虹抬起了头,抬高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滚出去!”   “不可能了!”青鳞轻声地说:“现在,谁也没有办法阻止了。你我各有相连半心,逆天返生之阵,已经全部被开启了。”   “这都是注定的。”青鳞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微笑着说:“我食了你的半心,迟早都要加倍偿还给你。”   “这种偿还,我不需要!”孤虹狠狠地瞪着他:“我会亲手挖出你的心来,叫你知道亏欠我的下场。”   “一样的。”青鳞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他,最终却还是垂放到了身边。   “青鳞,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孤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朝四周看着:“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把这个该死的阵停下来?”   “没有办法的,现在已经不可能停下了。”说完,青鳞捂住了自己的嘴,吐出了一白一红两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冽水……炙炎……”孤虹的脸一下子发了白:“你怎么……”   “你把这两颗珠子收好,这是水火二神精魄,只要你慢慢吸收它们的灵气,有朝一日,再没有人能是你的对手。苍王孤虹,会是万神之首。”青鳞抓过他的手,把珠子放在他的手心:“而且只要有这两颗珠子在,太渊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再次启动这个阵势。只要你一日把它们握在手里,就是把太渊握在手心,不论你想怎么对付他,都不是问题了。”   寒冷和炙热两种感觉在孤虹的手心里交融流转。   他怔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人……先是为了增强法力,挖了自己的半心。然后又几次三番践踏自己转世为人时的一片痴心,害得自己无法恢复不说,更是只能等着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是……   都到了这个时候……   他居然还想着为自己安排好一切,然后……再去死……   该高兴地笑……还是……该狂暴地怒?   孤虹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事,我也知道,这无法和我给你的伤害相比,但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这一次,就算是……就算是……最后一次……”青鳞的笑容在孤虹的目光里凝滞,他勉强地抬起嘴角:“孤虹……”   “闭嘴!”孤虹甩开他的手,连带着把那两颗珠子都甩到了一边:“你想补偿?太晚了!”   青鳞叹了口气,手一招,把被他抛开的珠子召回了手里。   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淌下,他侧过脸,顺势用指腹抹去了。   孤虹用力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从心里涌了上来。   这愚蠢的……简直蠢得不能再蠢!   用命来抵偿就可以了?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他以为可以就这么算了?   简直就是做梦!   “孤虹!”青鳞踏前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只看见闭目站着的孤虹身后,正有什么渐渐成形……   巨大的角,锋利的爪,长长的鬃须,周身覆盖着的鳞片泛着美丽光华,慢慢舒展开的庞大身躯几乎能遮蔽日……   那是……   阵外的太渊和寒华仰头望去,瞧见了光芒里隐约闪现的龙形。   “他召出真身了?”太渊愕然地问:“出什么事了?他此刻化龙,是想要做什么?”   寒华沉吟不语,目光中同样有一丝疑惑。   苍龙缓缓睁开双目,仰头长吟了一声。   那吟声高亢清亮,直破云雾,声震九霄。   随着这声响彻天际的龙吟,苍龙一甩鬃须,直往上方冲去。   龙首和笼罩阵势的光芒相撞,轰然巨响后,阵势巍然不动,苍龙却被撞力逼退。   苍龙显然是被激怒了,不断地用身躯撞击着那些虽是无形,却是无法突破的光芒屏障。   光芒虽然随着他的撞击往外扩去,却很快地又收拢回来,就像一张巨网,牢牢地把苍龙困在阵中。   苍龙的身体不断变大,阵势也就跟着变大,直到整个布阵的洞穴再也容纳不下……   一阵地动山摇,巨龙一个甩尾,把整座山都击穿了一个大洞,可是金色的光芒还是牢牢地裹着它。   看这个法子不行,苍龙只能缩小了些,又开始用力撞击。   不过一刻,美丽的苍龙已经遍体鳞伤,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撞着,想要硬破阵势。   终于,在用尽力气的一撞之后,苍龙坠了下来。   在落到地面之前,龙形隐去,地面上的孤虹单膝跪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   吐完之后,他抬起了头,满怀不忿地看着青鳞。   始终和他相隔不远的青鳞,用一种盛满痛苦的目光看着他。   青鳞是在告诉他,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孤虹低下头,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我不会感谢你的。”孤虹的声音低低沉沈地传了过来:“青鳞,你给我记着,我永远都不会感谢你的。”   青鳞弯下腰,把孤虹扶了起来,轻轻地把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云苍,我只想告诉你,也许有许多的事我都会后悔,但只有一件事,我从没有后悔。”青鳞在他耳边说着:“就是在三百年前,我遇到了你……”   ***   光芒消失得那么突然,一如开始。   阵势还是阵势,用红色的朱砂绘制在白色的冰面上,但山洞的顶上却破开了一个大洞,落下的石料碎片把四周砸得一片狼藉。   光线从上方洒落进来,经过四周冰壁的映衬,让这里愈发显得剔透美丽。   没有一点声响,连风声都没有,整个世界都安安静静的。   孤虹慢慢地伸出了左手,有一些微凉的白色碎雪很快地落到了他的手心。   他看着雪被自己的体温融化,聚合在一起,变成了晶莹的水,像是要填满他掌心的刻痕。   他仰起头,看着雪花从上面落下来,一片一片的……   那一年的腊月,站在那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梅林前,听见有人在念诗,那人念“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在细碎落雪里看见的第一眼,就注定了和这个人再也纠缠不清……   成亲的那一天,这个人冲了进来,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要求自己和他一起离开,那惊世骇俗的宣言,那热烈急切的目光,迷惑了早已动情的自己。   最终还是离开了,只是因为知道了一切都是骗局。这个人非但嘲笑了真心,唾弃了感情,连他摇摇欲坠的生命也一同带走了。   从此,世上多了一个鬼魂,一个没有过去的鬼魂,一个不擅记忆的鬼魂。   可就算是这样,也并不代表一切的结束,或者说,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还是在梅林,下着雪,再一次地看见了他……   哪怕过去了百年,哪怕容貌不复当初,可在灵魂深处的刻印上,依旧深深地刻着这个人的名字。   忘了也就是还记得,人死了,但心却还活着。   为这个人死去,却又为这个人活着。   这是多么矛盾的事?这是多么矛盾的感情?   有多么恨他,也就是有多么爱他!   爱和恨,也许原本就密不可分……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的?开始那粘腻痛苦又无法舍弃的爱?   也许是递来的那一枝梅花,也许是窗外那一声低低的叹息……记不清了,只知道爱上了,然后再也没有办法说不要了!   以为可以潇洒地放手,却没有料到这种感情是世上最难以摆脱的枷锁。   困住了自己,最终也困住了他。   这段感情,是幸运还是不幸?   虽然有无法原谅的欺骗和背叛,却也有无法挽回的痛苦和牺牲。   难道说,是自己的幸运,却是他的不幸吗?   或者,这真的是两个人的不幸……   如果问他,他会怎么回答?   如果他还能够回答的话……   ……也许有许多的事我都会后悔,但只有一件事,我从没有后悔。就是在三百年前,我遇到了你……   他的回答,还是会和以往一样的狡猾吧!   “你要是真的聪明,就不该做这种蠢事的。”孤虹收回了手,抱紧了依旧靠在自己肩头的这个人,在他的耳边说:“你这条没脑子的笨鱼,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握住了那只还带着温热的右手,十指缠扣到了一起,感觉到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   孤虹笑了。   “好了!”他笑着说:“青鳞,我们总算是两不相欠了。”   虽然还债的时间长了一点,可到最后,还是公平地清偿了所有。   “孤虹。”炽翼站在他的身后,轻声地问他:“你要去哪里?”   “去我想去的地方。”孤虹走了两步,停下来说:“从今天开始,这个世上再没有苍王,我也不会再插手你们的恩怨,谁死谁活,和我半点关系都不会再有。”   “那我问你,那两颗……”   “太渊。”孤虹头也没回地打断了他:“你觉得要是现在对我出手,能有几分胜算?”   “半分也没有。”虽然太渊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他。   “那不就好了?”孤虹淡淡地说:“炽翼,如果你有朝一日想要这两颗珠子的话,就来问我要吧!”   “我知道了。”像是了解到他的用意,炽翼露出了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   “寒华。”孤虹最后的一句话是对寒华说的:“像你这样,或者才是最幸运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宁可像他一样不幸,也不要像你一样的幸运。”   在这些复杂目光的相送之下,孤虹横抱着青鳞,慢慢地走了出去。   虽然很慢,却是异常坚定的。   他知道在他身后的这些人,还会在总也理不清的恩怨情仇中间纠缠很久,但其中只属于他的那个部分已经完完整整地结束了。   “青鳞,我们回去了,山上的梅花需要人照顾呢!”他的嘴角带着微笑:“这一次,我们会在那里住上很久吧!”   陪着落下的白雪和盛开的梅花,或者只是在月色里喝一杯茶,这些都是很耗费时间的事情。   这一次,真的会是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东海,在遥远的千水之城里,火族的赤皇正乘着火凤从天上直冲而下,目标是花园中的一处水池。   “看我这回还逮不到你!”   眼看着一路追杀,好不容易就要得手,他忍不住喜上眉梢。   突然,眼前一花,多出了一样东西,座下的火凤像是受了惊吓,鸣叫着在半空翻了个身,差点把没有防备的他给摔了下去。   “停下!停下!”手忙脚乱才安抚了受惊的火风,勃然大怒的赤皇大人一眼看去,看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孤寒鬼!又是你!”   那个少年虽然处在低位,却是一脸傲慢无礼地斜眼看着他。那种傲慢无礼再一次让平日里要风得风的赤皇大人怒火中烧。   这臭小子,每次在他老爹面前对自己恭敬得恶心,没人的时候又换上这种藐视的嘴脸,真让人讨厌!要不是有正事要办,趁着四下无人,非得给这臭小子一顿好打!   “别挡着我,闪一边去!”赤皇哼了一声,告诉自己不要和讨厌的小鬼一般见识。   回应他的是一个讽刺的微笑。   “喂!让你闪开你没听见啊!”   依旧是横眉冷对。   “孤寒鬼!”看他这个样子,赤皇倒有些狐疑起来:“你平时嘴巴不是挺利的,今天怎么哑巴了?”   少年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用目光和他对峙。   “我知道了!”赤皇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的嘴巴太臭了,怕被我闻到笑你,所以不敢开口!”   少年脸上阵青阵白,可还是没有出声。赤皇又说了些打趣捉弄的话,见他反应越来越小,也觉得无趣起来。   “我说你到底让不让?”   赤皇一生气,也不管这是在谁家的地头上,就当是对自己手下一样呼呼喝喝起来。   “要是不让,别怪我不客气了。”   对方轻蔑地看着他。   一条火红的鞭子毫无预兆地抽了过去。   其实赤皇还是手下留情的了,他刻意放慢速度,就是让这小子能知难而退。   “啪”的一声,衣物的碎片和着血光,随着鞭子划过的轨迹飞溅起来。那少年居然动也不动,硬生生地让鞭子抽到了身上。   赤皇心里明白虽然没有使用法力,可自己的鞭子抽上去也是非常痛的,任谁挨上他一鞭子都会痛不欲生,可这臭小子骨头倒硬,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心里虽然佩服,但火气却更盛了。   “孤虹!”连名带姓地喊:“你这臭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对方没有否认,还是挑衅似地看着他。   赤皇又一鞭抽了过去,这回却出乎他的意料。鞭子那头被牢牢地抓在了少年的手里。   赤皇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然后,他笑了。   “孤虹,有你的!”   赤皇一手摸过鬓边的那缕火红发丝,破天荒地用赞赏的语气对他说:“他日,你会有资格和我一较长短。”   少年的眼里流露出不解。   “现在不懂没关系,你很快就会长大,也很快就会明白了。“忽略少年不满的瞪视,赤皇手一扬,从他手里抽回了鞭子,顺便留下了一道血痕。   ”今天就这样吧!希望你次次都这么好运气。”赤皇看着下方的水池,语带双关地说着。   说完,他也不再停留,骑着火凤转瞬消失在城上的水雾中。   看赤皇飞走了,少年转身看向水池。   慢慢地,水池里开始闪烁暗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煞是美丽。随着光芒慢慢清晰明亮,一尾小小的怪鱼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少年伸手抓住半透明的鱼鳍,把这鱼从水里抓了上来,放在眼前看了看。   鱼身上的鳞片是少见的墨绿色,鱼鳍这么多,比那小鱼的身子还大,看上去怪模怪样的。   难得有被抓到手里还乖乖不乱动的鱼,可惜眼睛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戳瞎了……想了想,少年抓着鱼绕出了花园,直走到了城北面连着北海的石阶边。   轻轻一甩,就把小鱼扔进了北海里去。他蹲着看那小鱼浮了上来,绕了好一会才游走了。   “六皇子,六皇子!”   他转过头,看见服侍自己的人正跑过来。   “恭喜六皇子,大皇子他刚才说话了。”那人气喘吁吁地回报着:“是六皇子赢了。”   “真的?”他跳了起来,一脸得意洋洋:“走吧!我要去笑话他。”   敢和他打赌,奇练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哎呀!六皇子,您果然受伤了啊!不要紧吧!”   “我换件衣服就行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受伤了?”   “刚才我遇见大皇子派来跟着你的人了,他说您被火族的赤皇大人抽了鞭子,还一声没吭。这么深的伤口……赤皇下手也太狠了!”   “没事,我总有一天要把他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拔下来的!”   “是为了什么事啊?怎么会和赤皇大人冲突的?”   “不为什么事,我就是讨厌他,在父皇面前说我及不上奇练……我决定了……以后他要做什么,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要破坏!”   “对了,六皇子,那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扔东西。”   “丑不拉叽的小瞎眼鱼!连身上长苔藓的小鱼都要吃,炽翼真恶心!”   “瞎眼的?那么可怜?您就这么扔了啊!为什么不养着呢?”   “我才不要!要是我养了那么丑的瞎眼鱼,会被奇练笑死的!”   “它会死啊!”   “死了是它没用!关我什么事!我要去嘲笑奇练了!”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后,而遥远的北方海面,透过水雾,隐约能见到在阳光下美丽无伦的硕大鱼鳍正破开水面……   虽然不够正式,这却是他们第一次的相遇。   等到他们第二次见面,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不!那也称不上见面。   因为那时的他们,一个看不见,一个却是无法看见……   ★  ★  ★   那一年,水神共工娶了火神祝融最小的女儿,世间神族纷纷来贺。   就连在水族中身份特殊,终年镇守水族八方界阵的北镇师青鳞,也破例亲自到了千水之城。   面见完共工以后,青鳞从大殿走出来,在殿前的白玉台阶上站了许久。   “苍王他……在不在千水?”他一步一步跨下台阶,目不能视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回北镇师大人的话,因为大人今日到来,帝君特意吩咐任何人不得在外城随意走动,所以苍王大人此刻应该是在内城之中。”亦步亦趋的侍官长立刻答道:“北镇师大人可是要见苍王?”   青鳞听到这个问题,直觉地摸了摸自己被完全遮挡着的眼睛。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没你们的事了,先退下吧!”他一拂衣袖。   “北镇师大人。”侍官长被他的要求吓了一跳。   “怎么?”青鳞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一刻不停地跟着,是怕我偷东西吗?”   “北镇师大人不要误会。”侍官长急忙解释:“大人第一次来访千水,帝君怕大人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所以才让我等跟随侍候的。”   “我虽然瞎了,可还没有到这么不中用的地步。”用锦带掩去双目的青鳞冷冷一哂:“下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是!”   侍官长虽然感到为难,但还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若是大人有何需要,只需大声召唤我等即可。”   青鳞也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大步离去。   青鳞并没有想过自己在期待什么,却不知不觉沿着回廊走近了内城。   站在内城边缘的幽静小道上,他猛然惊觉自己不应再往前走了。刚想回头,却借着异常敏锐的听觉,远远就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   似乎是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青鳞想了一想,往一旁走了几步,自袖中取出一把玉剑,掷往地面。   一线微光闪过,他的身影立刻消失在这条白玉铺成的小径上。   说话声渐渐近了。   “皇兄。”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说:“你这么说,未免有些过激了,再怎么说,那位青鳞大人也是父皇的贵客。”   “你说北镇师?”另一个人的声音清冷动听,却带着异常的狂傲:“他算什么东西?一条不入流的看门狗,也配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入千水之城?我们水族的脸面,就是被这些底下人给败了精光,害我成天要被那只烂鸟奚落。”   “这……”先前说话的那人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皇兄,这样说,不大好吧……”   “太渊,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虽然不像我是纯血的皇子,但总是父皇的儿子,比起那些不知哪里来的东西高贵得多了。”那个狂傲的男人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不要总是唯唯诺诺的,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落得今天这么可悲的下场。”   “是,皇兄教训得极是。”   相比,另一个人简直就是没有丝毫火气,就算受到这样的奚落,也只是语气中有些黯然:“太渊记住了。”   “我想也是。”那人的声调又是一变,轻柔却又带着危险:“太渊啊!你这家伙不是我们中最没用的一个,就是最可怕的一个。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准备如何化解心里的怨恨呢?”   “皇兄又在取笑我了。”另一个人苦笑着回答:“等过段时间,我就去向父皇请求,把我封往边野。”   “哦?真的?”   “是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你这一手,倒是出乎意料……”   声音渐渐远去,慢慢也就听不清楚了。和刚才同样的微弱光芒闪过,青鳞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消失的地方。   手一招,玉剑飞回了他的袖中。   他在微笑,嘴角上扬,那是一个狠厉的微笑。若是有熟知他性格的人看到,就一定知道,他此刻已经是满腹的怒火。   “皇子……”青鳞自言自语:“他是谁呢?”   刚才自界阵外走过的人,那个目中无人的狂徒……纯血的皇子,是共工的嫡子,那么只有……   轻柔的脚步声从前方传了过来,青鳞立即就认出这个人就是刚才两人中的一个。   “是太渊吧!”他肯定地说。   “果然是瞒不过北镇师大人。”   那个声音温和的人缓缓从青鳞身后走了过来,用恭敬而绝不诌媚的语调说:“共工七子太渊,见过北镇师青鳞大人。”   共工的第七个儿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青鳞当时这么想。   于是千水之城里,睚眦必报的青鳞遇到了别有所图的太渊,不久之后,他们两个人就联起手来,在水火两族统治的天地之间,掀起了一场改天换地的血腥战争……   ★  ★  ★   一万三千年前,火族大军终于攻入了千水之城。   或许,水族最强盛的时代已经随着父皇的逝去而消失了……   孤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白色的美丽城池,任他性情再怎么强悍坚韧,心里终也觉得有凄凉。   父皇死了,奇练也是,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的命运?   “苍王,快束手就擒吧!”   苍虹一言不发,一剑斩下了阻拦者的头颅。   鲜红的血液喷洒出来,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血液如同箭矢往四周散开,围住他的人一个不剩地倒了下去。   他收起长剑,眼前一黑,忍不住又吐了口鲜血出来。   身上银白色的战甲已经被血染成了艳红,这是他所经历过最惨烈的一次战争,也是让整个水族付出最大代价的一战。   不!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只要这一次能够撑过去,总有一天要重返千水,让那些背叛者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呸!”   孤虹吐干净嘴里的血渍,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就要到边界之时,远远看见云端有不少人影,孤虹握紧了剑柄,加速飞了过去。   “来的是谁?”只听有人喝问着。   “你们是谁的属下?”看到那伫立整齐的士兵们穿着水旗的战衣,孤虹不禁面露喜色:“可是接到告急,特意……”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一个声音从那些士兵的身后传了过来:“我还以为太渊那家伙故意设计拖延我,没想到他还知道信用这两个字怎么写的。”   孤虹神情一凛,刚刚稍许放松下来的心转瞬又绷紧了。   士兵们左右分开,方形的席榻被抬到了前面,半躺在那上面的人穿着水族纹饰的衣物,眼睛的部位却是用锦带缠绕着。   “拦住他的去路!”那个人下了命令,士兵们围了上来。   “北镇师……我记得你!”   孤虹眯起了眼睛,这才明白难以破解的四方界阵为什么会被火族轻易突破,原来掌控界阵的北镇师青鳞竟然阵前倒戈:“怎么?你也要叛出水族了?哼!我就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伤得很重。”青鳞从靠着的锦墩上直起身子:“你们小心些,可不许弄死了他!”   “哈哈哈哈……”孤虹仰头大笑了一阵,然后轻蔑地说:“你想杀我?凭你,还不配!”   “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这么嘴硬也是不容易。”青鳞的怒火从心头烧起:“你不是看不起我吗,我今天就是要让你死在我这条‘看门狗’的手里,看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孤虹哼了一声:“北镇师,你恐怕是低估了我……”   ”青鳞!你怎么还不动手?”孤虹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有人在喊:“小心迟则生变!”   孤虹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变得铁青。   “太渊!”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你还有胆追来!”   太渊在他身后停下,一身华丽红衣的赤皇跟随在旁。   “你我兄弟一场,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太渊叹了口气:“但是……皇兄你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能安心,所以不得不这样咄咄逼人。”   赤皇听到太渊语焉不详的断句,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孤虹没有说话,他只是猛然转身,一剑刺了过去。   孤虹本是水族中的护族神将,他能和火族的赤皇炽翼相提并论,力量又怎能小觑?虽然他现在身受重伤,这一剑的锋芒还是让太渊立刻要后撤避让。   众人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就看见赤皇站到太渊身前,他臂间宽阔的红色绸带同时往孤虹卷了过去。   火一般的红铺天盖地而来,映得孤虹眼睛一片血色。他一剑劈过去,剑身却好像被什么柔韧之物缠住一样。   火红的长鞭,一端握在赤皇的手里,一端缠在孤虹的剑上。   一股力道引偏了孤虹使力的方向,让他不得不自己停了下来。而他还没看完全站稳,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住了身体。   他的四肢硬沉重,几乎用不上半分力气。紧接着心口传来一阵剧痛,眼前涌上了一片猩红的颜色。   他低下头,看到那只刺进自己胸口的手掌,看到了和自己近在咫尺的人。   剧烈疼痛的刺激让孤虹找回了能够活动的感觉,而青鳞几乎出乎意料的举动,让赤皇也变了脸色,手上握着的鞭子不由松了一松。   孤虹趁着这个机会,一剑劈了下去,目标就是青鳞伸进他胸口的那条手臂。   青鳞只得缩手,一道血箭顺着他的动作从孤虹胸口冲了出来,溅了他一身斑驳血迹。   心脏生生撕裂的感觉让孤虹痛不欲生,他脸色一片死白,嘴唇也几乎没了颜色。   青鳞往后退了很远才停了下来,孤虹非但无力追赶,甚至连站立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单膝一屈跪了下去。   赤皇看到青鳞手里拿着的那样东西,皱起了眉头。   虽然鲜血淋漓,但还能看出那是近乎一半大小的心脏。没人会想到,青鳞竟硬生生挖了孤虹一半的心脏出来。   青鳞根本不顾其他,他体会着手里那种粘稠温热的感觉,心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激动。   “九鳍青鳞,若食神龙之心,食之化龙……”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里仰头吞下了那半颗心。   站在一旁的太渊了然地看着这一切。似乎这种场面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赤皇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质问的对象赫然是在另一侧袖手旁观的太渊。   “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太渊目光复杂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孤虹:“如果要说原因,也许是因为皇兄不巧生为纯血神龙,而北镇师大人则是九鳍青鳞罢了!”   眼睁睁地看着青鳞吃下了从自己胸中挖出的半颗心脏,从未有过的恨意充斥着孤虹的整个意识。   他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把这人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脑海。在胸口不停涌出的鲜血渐渐止住之后,他慢慢站直了身子。   眼睛里映出了全身缠绕着金色和青色光芒的青鳞,孤虹知道青鳞正在全力融合吞下的半心。   杀意在孤虹的眼中沸腾,他的手握紧了剑柄,凝聚全身所有的力量,举步走了过去。   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他!要一寸寸地割下他的肉,剁碎他的心!但是现在……孤虹脚尖一点,用尽全力往太渊站立的位置冲去。   太渊抱着旁观的态度站在一旁,他以为以孤虹的性格,怎么也不会饶了青鳞,却没想到孤虹竟然朝自己冲了过来,不免吃了一惊。   这一失神,孤虹已经来到了面前,太渊情急之下顾不上多想,从怀中随手取出了一样东西,朝孤虹照了过去。   孤虹早就防备着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几步绕到了他的身侧,一剑往他的头颅招呼了过去。   太渊拿在手里的那样东西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似乎急欲脱离他的掌控。眼见孤虹的剑刺过来,太渊只能松手后退。   孤虹一剑没能刺中太渊,但是另一只手却正好抓住了落下的那样东西。   “蚀心镜?”   孤虹拿着那面镜子,看清了镜子背面刻着的文字。   那镜子看上去黑沉无光,拿在手里也没什么反应,但是只要看太渊一脸戒备,就知道这东西别有用处。   孤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隐约猜测到这镜子的来历。   他把镜子放到自己怀里,果然看到太渊的脸色有变。   “孤虹!”这时,赤皇一个错步,再一次拦在了他的面前。   “不要拦我。”孤虹举起长剑:“你让我先杀了他,然后我立即自尽,我和他一死,这世界就完全属于你的了。”   “孤虹。”赤皇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杀他。”   “既然你已经达到了目的,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孤虹眯起了眼睛:“你不会连养虎为患的道理也不明白吧!”   “这种事情不用你来操心!”赤皇丝毫不为所动:“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孤虹看着赤皇,两个人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地对望着。不是多么困难,他就在赤皇的眼睛里找到了某些东西……   “原来是这样……”   孤虹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嘲讽。   赤皇先移开了目光,脸上有一种无法说清的复杂表情。这是自孤虹认识他起,第一次见他在别人面前示弱。   “炽翼,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我凄惨百倍。”孤虹恶意地笑着:“我会等着看的!”   赤皇脸色一沉,反手一掌击在他受了重创的胸口,把他打得飞了出去。   孤虹借着这股力道飞出很远,就要落下的那一瞬,他一个翻身,凝聚最后一点力量,用鲜血画出遁返的咒语。   “北镇师!你今日挖去了我一半的心脏,他日我要你用整颗心来偿还给我!”青鳞醒过来时,还能听见孤虹的声音在整个东海上空回荡。   那半颗心,让青鳞重新找回了光明,得到了更高的法力,却错过了最不该错过的……   ★  ★  ★   孤虹张开了眼睛,意外自己竟然会想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我喜欢这种想法,好像我们已经一起度过了数不清的岁月。”他的嘴角挂着微笑:“我那时简直恨不得把你剥皮拆骨,哪里想到后来会因恨生爱,变成了斩也斩不断的孽缘。”   四周一片雪白,安静得好似天地间再没有其他事物存在。   “青鳞,我们这样,也能称得上生死相随了吧!”   孤虹侧过头,把指尖浸入了水面,看着一圈圈的涟漪在水面漾开:“比起那些家伙,也讦我们算是幸运的了,至少……我们心中保存着爱恋,一直守在彼此的身边……”   他对着说话的,是一方深邃不能见底的池塘。   他背靠着栏杆,就坐在池塘边的台阶上,白色的梅花从枝头落下,落在他的衣服和水面上。   明亮的月光里,平静的水面下,隐纠能够看见一个静静躺着的人影……   很久很久以后——   很久很久以后……   一九九六年七月。   “白夜!白夜!你等一下啊!”他一边跑,一边用力地喊着。   但在他前面拼命奔跑的小女孩,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白夜!”他看着妹妹不等变灯就跑上了行车道,心一下子慌了,连忙追了过去:“不要过去!危险啊!”   话音刚落,听见身后的有人发出惊叫,他不由得停了下来,只看见一对近在咫尺的车灯照射在他的身上,庞大的货车在黑夜里像是食人的巨兽,笔直地朝他驶了过来。   他像是吓呆了,竟然忘了闪避,就这么睁着眼睛,茫然地站在了路中央。   货车的司机虽然踩下了刹车,但巨大的惯性还是推动着货车冲了过来。看见的人都发出惊呼,觉得一场惨剧就要发生了。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常人无法想像的事情……   那个眼看着就要被货车辗过的孩子伸出了手,眼尖的人看见,在他的手心里,光芒汇聚成了一朵如莲花的形状。   形如花朵的光芒下一瞬间爆发开来,由于太过耀眼,让周围的人们忍不住纷纷遮住了眼睛。   货车虽然在这强烈的光芒爆发时像被施了法术一样挡了一挡,但这一瞬过后,光芒减弱,车子还是缓缓滑动了过来。   他无力地垂下了手,闭起了眼睛。   等了一会,都没有被撞到的感觉,他觉得奇怪,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车子就停在和他相差不到几厘米的地方,他吓了一跳,急忙退了一步。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太奇怪了。   他朝四周看去,惊讶地发现不单是货车,四周的一切都被停了下来。在行驶的车辆,人们的动作和表情,甚至杯子里泼出的水珠都停在了半空。   难道这是自己的力量造成的……   “你没事吧!”有人在他身后问,这又把他吓了一跳。   他飞快地转过身去。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他慢慢抬起了头,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很美丽的人呢!在他的心底里发出了这样的赞叹。   这个人的头发好长好长,都快要长到地上了,身上穿着一件样式独特的白色衣服,轻柔的布料上面绣着精美的图画。   他知道选种图案,那种在云里穿棱的动物,被称作为……龙!   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真的,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可是……这个美丽的人,看起来好难亲近。   那人跟里闪过了一丝惊讶,轻声地说了一句:“好漂亮的孩子。”   “谢谢。”他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你也很漂亮。”   那人听到他这么说,微微一笑。   连笑起来也不好亲近的样子,可是,他却觉得这个人……像是见过的……   那个人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低着头瑟缩了一下,想到了大家看着他头发的时候都会露出的那种表情。   “你的头发……真是特别。”他像是听到那人叹了口气。   然后那个人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你走不动吧!”那人这么说:“使用这种力量,对人类的身体来说,是有些勉强的。”   他看了看眼前的手,眼睛有些发酸。   忍住了要哭出来的欲望,他握住了那个人的手。   那个人把他抱了起来,走到了安全的地方。   “谢谢你……救了我……”他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静止不动的一切:”那个……我是来追我妹妹的……你能不能……”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人问他。   “我叫白昼。”他补充了一句:“就是白天的意思。”   “白昼?很好的名字。”   那个人却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笑着对他说:“可现在是夜晚,你这白天为什么要跑出来呢?”   “我的妹妹……”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定格在不远处的妹妹:“是白夜!啊!谢谢你救了我,你能把我放下去吗?”   “你为什么要追她呢?”   “因为……今天我骂了她,所以她就跑出来了……”白昼低下头,笑得有些勉强:“这么晚了,我想追到她,把她带回家去。”   “这样啊!”   那人看了看他,然后手一扬。   “啊!白夜!”看见妹妹的身影凭空诮失,白昼紧张起来:“白夜她……到哪里去了?”   “回家了,这不是你的希望吗?”   “回家了?”   “对,小孩子这个时候就该躺在床上睡觉,明天一早醒过来,就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谢谢你!”由于姿势的关系,白昼只能稍微点了下头,以表示谢意。   那个挑起了眉,有些惊讶地向他:“你相信我说的话?”   白昼点了点头。   “嗯……真是个有趣的人。”   那个人又一次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神情:“要不是你有非同一般的法力,我都要以为……”   看到他睁大的眼睛,那个人没有再说下去。   “这位先生,谢谢你…… 白夜回去的话,我也要回家了。”白昼很有礼貌地要求着。   “你可以叫我孤虹。”那个人告诉他:“就是天上的一道彩虹,白天才能看得见的那种。”   “孤……虹……”白昼念着这个很美丽的名字,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应该叫这样的名字。   美丽的彩虹……   “你……白昼,能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吗?”那个叫做孤虹的人,突然这么问他。   “去……要和你一起……去哪里呢?”他疑惑地侧过了头。   “放心,很快就会到了。”   孤虹笑着说“我会把你送回家的,可是在那之前,能不能和我去一个地方呢!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确定?要确定什么?   白昼看着眼前这个在等着他答案的人,看来看去,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去过以后,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了呢?”他小声地问:“我家里没有人,白夜一个人在家里的话……我觉得不太好……”   “当然了!”孤虹用手指梳理着他半长不短的头发:“你放心,很快的!只是去一小会。”   白昼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离开了地面。   “那个……”他有点慌张,抓住了孤虹环抱住自己的手:“我们是不是……”   “在飞?”孤虹回答他:“是的,我们在飞。”   白昼张大了嘴巴,看着下方。   他看到凝滞不动的一切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恢复了。货车朝前开去,路边的行人们随着信号灯的转换开始穿越街道,刚刚所发生的事情简直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一切简直太神奇了。   “你……为什么能飞呢?”他好奇地问。   “我生来就会。”孤虹低下了头,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睑上,格外有一种轮廓分明的感觉。“我没有办法选择要或者不要。”   “喔!”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垂下头,去看脚下飞掠而过的流光异彩。   孤虹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有难过的样子……   很敏感的孩子呢!孤虹微微弯起了嘴角,再一次为自己心中的震动疑惑不解。   容貌、法力、明明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就是因为这种说不出的直觉,让他深感困惑。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还活着!   那个最最温柔的人,早就在他的眼前离开了这个世界,连一丝复活的转世的机会都不能会有。   炽翼就始终不肯承认这一点,但他不同,他知道,那个人已经和昔日的一切,一同远去了。   若说世上真有奇迹,那个奇迹已经发生过了,也已经结束了。纵然他当年是死于虚无神力之下,也不可能得到复生的机会。   逆天返生之阵,不能救助凡人!   可是……这个满头银发的小东西,突然之间触动了记忆中的某处。那种包含着温柔和无奈的微笑,和当年的他多么相似……   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不论怎么认定了事实,但自己根本和炽翼一样,还是存着一种希望的。   不论这希望有多么渺茫……   孤虹低下头,看见这个叫做白昼的孩子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无名。”他摸着那些银白色的美丽发丝,喃喃地说道:“如果这个孩子就是你,那该有多好。”   如果是你……那我这一生最后的缺憾终于能够填补了……   “……”   他愕然地看去,发觉那孩子在说梦话。   “寒……”   寒?是觉得冷吗?感觉到怀里的孩子有些瑟缩,孤虹不觉加快了速度。   很快地,眼前的云雾中出现了迷蒙的景象。   空气中开始闻得到一种清冽的香气。   ★  ★  ★   白昼总觉得闻到了一种很香的睐道。   不是很浓,一种清雅的花香。   他用力地揉了揉还是很涩的眼睛,努力地爬了起来。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房间里的装饰很简单,样式也很特别,让他想起了去过的乡下祖屋。可是这里的东西虽然看起来样式很古老,却不像祖屋里的那么旧,都像是新的。   他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东瞧瞧西看看,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   古代的屋子呢!   “坠人魔道的佛陀……是吗?原来世上还有未入灭的神佛啊!”   白昼一下子就辨认出那是孤虹的声音。   “我知道不可能是他,只是没有办法毫无疑问地这么告诉自己。你放心吧!我知道不该和他牵扯太深。”   然后,隔了一阵,听到了孤虹的笑声。   “你倒是有这个闲心。”孤虹笑着说:“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投有,总是缠着这些无聊的事情绕啊绕的!”   又是一阵没有声音。   然后,又听见孤虹的声音在说,这回,倒像是有些生气:“我一直就知道你心眼小,倒是不知道小气成这个样子。是啊!我就是对他念念不忘,那你想怎么样啊?”   接着是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水声呢!   孤虹好像生气得不再说话了,倒是那个声音一直响了很长的时问。   再听不见什么声音的白昼好奇极了。   他爬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的窗户那里,偷偷地朝外张望着。正巧一阵风吹过来,一些白色的花瓣落到了他的脸上。   梅花!好多好多的梅花!原来这种香味是梅花的味道呢!   从这里看出去,是看都看不到头的梅花,层层叠叠……明亮月光下,就像是漫山遍野覆盖着白色的雪……   白色的……雪……   “白昼!”   白昼浑身一震,朝有人喊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在不远处,孤虹正坐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塘旁边朝他招手。白昼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了门口,朝那里走了过去。   那个池塘很大……说是池塘,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湖泊。水是深绿色的,白白的花瓣一片片地浮在水面上,看起来很漂亮!   孤虹背靠着栏杆,坐在延伸到池塘里去的台阶上面。   他长长的衣服和头发差不多有一半散落在水中,衣服上绣着的飞龙,隔了一层荡漾的水面看起来,像是在游动,就像是真的一样。   “你醒啦!”孤虹笑着说,一点也看不出有生气的样子。   “嗯!”白昼点了点头。   “这里是我的家。”像是看出了他的拘谨,孤虹想要站起身,和他靠近点说话。   动作却是一顿。   白昼惊讶地看见他表情一变,然后掉头朝着水里冷冷地说了一声:“放开!”   看到他用力扯动衣服的样子,白昼猜想可能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衣服。   可是,水里会有什么东西是喜欢咬人衣服的?   “你是想让我把衣服脱了?”   孤虹眼看扯不上来,索性停下了拉扯,慢慢地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大有要把衣服脱下来的样子。   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子,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里面什么都没穿。”   话音刚落,那股拉扯的力道立刻消失了。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扣回了解开的那粒扣子。   “怎么样?”孤虹朝白昼走了过来:“睡得好吗?”   白昼红着脸点了点头。   “透支了体力,身体当然需要休息。”孤虹摸了摸他的头发:“以后要注意才好。”   “谢谢!”白昼抓着自己的衣角:“我会注意的。”   这个时候,孤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水声。   白昼好奇地朝那里张望着,看见池塘里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在水花的后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感觉到并不友好,甚至是杀气腾腾的视线,敏锐的白昼忍不住往孤虹的方向靠了过去。   “别怕!”孤虹拍拍他的头:“他不会伤害你的。”   “那个……”   “是……我的宠物。”孤虹面不改色地说:“不但喜欢骗人,又坏又蠢,还总是纠缠不清,除了耍无赖什么也不会的傻瓜。”   好奇怪的宠物……可是这么讨厌为什么还要养呢?   “为什么……”孤虹看到了他脸上的疑惑:“因为这么没用又讨厌的家伙,如果我不要他,恐怕不会有人要了吧!”   水声突然停了,白昼在孤虹的眼睛里看到一闪而逝的光芒。   孤虹惊讶地看着这个孩子抓住了他的手,用一种大人才有的目光和语气对他说:“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才要一起活着的。”   最为通透的神明吗?果然……   孤虹收起错愕,弯上嘴角,又一次地笑了。   白昼被孤虹抱着飞起来的时候,忍不住越过孤虹的肩头,再一次地看向那个大大的池塘。就在这个时候,水花溅起,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有一条好大好大的鱼跃出了水面。   那条鱼好大好长,好像是深绿色的,最特别的是有许多又大又美丽的鳍,这些透明的鱼鳍在月光下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漂亮极了。   这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最漂亮的一条鱼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还是微张着嘴。   这么漂亮的鱼,怎么会是……喜欢骗人,又坏又蠢,纠缠不清,除了耍无赖什么也不会……   ★  ★  ★   孤虹的脚刚一碰到地面,就被一双手臂猛地拉进了怀里。   “你做什么?”他没有挣扎,只是皱起了眉:“你现在还不稳定,怎么总是想着幻化人形,不是在浪费法力吗?”   “不行!”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带着苦恼的声音:“要是不能和你这么靠近,我就要死了!”   “胡说八道!”   孤虹就要发火,却感觉到背后那人把头埋到了自己的颈边,摆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就算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心还是有些软了:“你不是答应我,如非必要,不会再动不动化成人形了?你老是这个样子,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复原啊!”   “你把他送回去了?”那双手臂把他搂得更紧了:“你有消除他的记忆,对不对?”   “你故意让他看到你的样子,我能不那么做吗?”说到这里,孤虹又有些生气了:“你为什么……”   “真不公平!”轻声的叹息飘进了他的耳朵:“你都没有对我那么好过。”   “你……简直就是……”虽然知道多半是为了这个原因,可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让孤虹不知道是该先笑还是该先骂他:“他不过就是个孩子。”   “他很美!他的容貌之美,曾经说是远胜世间一切色相。过不了多久,一定会重现他昔日的模样。”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酸味:“那样的容貌,又有谁不动心?”   “你呢?”孤虹挑起了眉毛,“你会不会动心呢?”   “怎么可能……就算他再美,在我眼里又怎及得上你?”   “那不就好了。”孤虹无奈地摇了摇头:“明知不是那么回事,还就是喜欢说这种蠢话。”   “我知道!”青鳞又把他拉进怀里:“我是一个不但喜欢骗人,又坏又蠢,还总是纠缠不清,除了耍无赖什么也不会的傻瓜。”   “难道我说错了?”   “不,一点都没有错。”青鳞的手停留在孤虹后背的某一个地方,他知道,在那下面,有多么可怕的伤痕。“我这样的傻瓜,本来不值得你那么做的。”   “不是说好了不提的吗?”孤虹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都过去了。”   “拔的时候,你很痛吧!”青鳞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我说了不痛。”虽然痛得去了半条命,不过还好……总算没有白费。   “幸亏是为我……要是你为了别人做这些事,我一定要把他杀了的。”   孤虹没有提醒他,那个时候他死了很久了,哪里还有本事一天到晚地去杀人?他知道,青鳞这是在自责,虽然并不明显……   “我还是想杀了太渊……”   好吧!他不是在自责,只是本性如此罢了!   “孤虹。”   孤虹慢慢地转过身去。   月光下,青鳞的眼睛闪烁着异常美丽的色泽。   “我有没有说谢谢?”   “要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嗯!”孤虹点了点头。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青鳞笑着对他说:“还愿意要我这个没用又讨厌的家伙。”   “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才要一起活着的。”孤虹也笑了:“不是这么说的吗?”   “是!”青鳞拉住了他的手:“再给我一点时间,那个时候,我就能一直在你的身边了。”   “慢慢来吧!”孤虹低头看向两人交叠的手掌:“反正我们两个好像是被命运捆在了一起,注定是分不开的。”   紧紧地握着,掌心的刻痕像是奇异地融合到了一起,分不开了……   再生   他的第一个意识是痛。   这种痛就像是从前生沿袭而来,从皮肤深处,从骨头里面散发出来,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痛得难以忍受,他却拼命地忍着,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耐。   他躺在那里,为了忍住疼痛瑟瑟地发抖。   “怎么会是这副模样?”有一个声音在说。   接着,他被人抓了起来。   “怎么会是这副模样?”那个人又重复了一次,这次的语气里似乎有着极大的不满。   痛得半死不说,还被人用两根手指捏着来回摇晃,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蠢货!”和这句咒骂的语调相反,接下来他就被轻柔地放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这个怀抱里,有一种冷冽的香气。他张开嘴用力地吸着那种气味,似乎吸进这种香气以后,他身上的痛正在渐渐消失。   “早知道是这么个东西,何必浪费那么多鳞片……”   疼痛消失以后,他浑身都是懒洋洋的,很快就开始打瞌睡。   “青鳞,你这没用的家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总不让我安心……”   那天以后,他就开始住在一个很美丽也很安静的地方,和“孤虹”在一起。   孤虹就是那个把他拎在手里摇晃,后来又把他抱着来到这个地方的人。在他能看得见东西之后,第一眼和之后的无数眼只能看得到孤虹。   第一次和他对望的时候,孤虹笑着喊了他一声“青鳞”,于是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他的生命里只有三样东西——水,花瓣,还有孤虹。   他一直在水里,每天会有许多白色的花瓣落到水面上,每一刻孤虹都会陪着他。这就是他的全部,除了这些,他不需要任何的东西。   这样简单的生活持续了很久。   不过,时间过了多久他才不管。   他知道不论过去多少时间,孤虹也一定会陪在他的身边。他会和孤虹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虽然他不知道永远确切的意思,但是这个词语执拗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终于有一天,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是根本没有道理的。   记得最初,他很喜欢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因为那样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孤虹,而只要看到孤虹,他就觉得很快活、很安心。   他还发现自己只要和孤虹亲近一点,就好像靠近一些,在孤虹浸在水里的脚边绕圈之类,孤虹就会和他一样很开心。   他一直乐于讨好孤虹,所以总是在孤虹身边打转。   但是渐渐地,他发现孤虹并不是真的在快乐,那种开心的笑容维持不了片刻,就会慢慢变成一种他不想看到的失望。   每次孤虹喊他名字的时候,似乎总也参杂着这样的一丝失望。   他会不安,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情。   而让他真正明白是什么造成这一切的,是因为有一天,他醒来之后并没有看到孤虹。   这是第一次,孤虹居然没有守在池边看着自己,而终于等到孤虹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孤虹和平时不太一样。   “青鳞,你到底是青鳞或者只是一条鱼?你是我一直在等的青鳞,还是一条什么都不知道的鱼?”   孤虹跌坐在池边,深深地看着他,美丽的脸上带着笑容。   “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回到我的身边,但是那需要多久呢?我对着一条鱼,已经整整一百年了!如果永远是这种情形,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可能会彻底死了心……”   孤虹的样子让他好慌张,他啄了一下孤虹放在水中的手指。孤虹把手拿了回去,慢慢站了起来,离开了石阶回到了岸上。   “也许,真的不该做违逆天意的事情。”孤虹低低地笑着:“原来有的时候,怀有希望比没有希望更加痛苦……”   孤虹距离他能够到达的地方,只差了一点点,可就是因为这一点点,他却再也没有办法靠近。就在这个时候,他明白了只要一点点的距离,近在咫尺就会变得遥不可及……   ★  ★  ★   当他开始试着思考,他开始明白,自己和孤虹是不一样的!   青鳞是“鱼”,有着难看的鳍和尾巴,只能在水里的鱼,而孤虹不是。   孤虹的衣服上,画着一种样子奇特的生灵,那种美丽威严的模样,还有在云里穿棱的身姿,他实在是喜欢极了!   在他看来,那好像孤虹……   孤虹会飞,用一种无法形容的高贵姿态,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青鳞不会,青鳞只能待在水里,青鳞所有的世界,不过是这个池塘!   池塘很深,只要往下潜一点,就是一点光芒也没有的黑暗。但他宁愿留在这讨厌的黑暗里面,也不要浮上水面。   他知道,只要自己浮上水面,就能在那张美丽的脸上看到最动人的微笑。   不是他不想,事实上,他不知有多么想要看见孤虹,看见孤虹的微笑。   但是他更不愿意,不愿意被他看见自己,他宁愿躲在暗沉沉的水底,艰难地仰望头顶那一星半点的影像。   青鳞只是条什么也不知道的鱼,他讨厌听到孤虹那么说!   ★  ★  ★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他沉在水下,孤虹坐在池边,雪白的花瓣偶尔被风吹落下来。   这种安静让他觉得既安心又无法平静。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看见孤虹浸在水中的衣衫下摆颤了一头,原本在水中画着圈子的手指乍然握成了拳。   他吓了一跳,赶紧贴着池边偷偷地往上浮了一点。   “这里人迹罕至,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外来的人了。”那是孤虹的声音:“你是因为迷路还是其他的原因,才来到这里的?”   “你可以叫我明珠。”陌生的人,说话声音很低很慢,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很舒服:“我来,是为了寻访一位故人。”   “故人?”孤虹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你找到了吗?”   “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个又温和又轻柔的声音在说:“孤虹。”   水里的青鳞清清楚楚地看见,当那个人喊孤虹名字的时候,孤虹的拳头握得更紧,紧到指节都已经开始发白。   青鳞的心里好慌张,他尽量无声无息地往上游去,想要看看那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你找我做什么?”   孤虹的手掌张开,在水里晃出一道又一道的波纹:“是因为当初我违背了承诺,特意来寻仇的吗?”   “真想不到!过去了那么多年,你一点也没有变。”那个人苦笑着:“你明知道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的。”   孤虹没有立刻回答,隔着荡漾的水波,青鳞觉得他是在看看自己。   “我们换个地方谈吧!”孤虹站了起来,立在白色的石阶上,衣服和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青鳞一点也看不清。   “你说什么都好。”那种带着讨好和放纵的语气,好像不论孤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青鳞看到了一只手,和孤虹一样五指长长,在阳光里透出血肉光泽的手。   那手是朝着孤虹伸来,还有那个让人很难拒绝的声音:“石阶滑腻,上来的时候别滑倒了。”   这人真是愚蠢。孤虹怎么可能滑倒!为了表示不屑,青鳞张嘴吐了个泡泡,等着听孤虹骂过呆瓜。   可出乎青鳞的意料,孤虹连考虑都没有就拉住了那个人的手,自然得就好像这动作做过了千遍万遍,一点也不会觉得陌生。   孤虹一步步踏上台阶,离开了青鳞的视线,青鳞僵硬地看着,甚至忘记了摆动鱼鳍。   “走吧!”孤虹在说:“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青鳞隔了一会才把这个词理解清楚了,他慌忙窜出水面,朝着孤虹走开的方向看去。   孤虹已经走得有些远了,而紧跟在孤虹身边的那个人,那种优雅的姿态和挺直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熟悉。   那人好像因为听到水声,侧过头往回看了一眼。青鳞看到了他的脸,也看到了他唇边的微笑。   那笑容自然亲昵,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和想要依靠。似乎只要见过这个笑容,眼睛再看任何东西都会多添几分温柔。   “不用管……”   断断续续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   “……没有关系……”   那是……孤虹!   孤虹的背影转瞬没入了雪白的梅花中间,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水通过腮涌进了身体,填满了整个身体,慢慢下沉……青鳞感到迷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好像要被水溺死的感觉。   然后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疼痛,就好像那天一样,从身体里面散发出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更奇怪的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从他的身体里面跑出来。   他在水中翻滚起来,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直到精疲力竭,才发现自己躺在孤虹一直坐着的台阶上。   干净又带着一丝香气的空气跑进了他的身体,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是用腮在呼吸,而是用某样原本不存在的器官。   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手,不是鳍而是手。   五根手指,有骨有肉,外面还包着一层皮肤,和孤虹一样的手!   趴到池边,他看着在水面上那个表情呆滞的倒影……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点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孤虹!   孤虹的手指,孤虹的头发,孤虹的眼睛,孤虹的微笑,孤虹的所有一切都是青鳞的,也只能是青鳞的!   青鳞每跨出一步,就感觉有一些新的东西进入了这个身体。   最初骄横跋扈惹出的仇恨,到后来心胸狭隘错失的真相,最后是那几乎无法挽回的生离死别……   孤虹!你在哪里?   我回来了,你可看见……   孤虹站在白色的梅花树下,衣服上绣着翱翔天上的飞龙,乌黑的头发几乎长到了地上。   “孤……”   太久没有说话,青鳞几乎忘了怎样才能发出声音……   孤虹对面的那个人先看见了他,已经很淡的笑容彻底消失。   “孤…… 虹!”青鳞用尽全力,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孤虹终于慢慢地回过头来。 “青鳞。”   孤虹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丝毫惊讶,好像看到他是自然不过的事情:“你跑出来做什么?”   “你……他……”青鳞伸出手,从孤虹指到那个“明珠”:“我……死了!”   “当你死了?”孤虹勾起嘴角:“可你不就是死了吗?”   “孤虹。”青鳞两三步冲过去,用力抱着他,胸口又酸又痛:“不要……我……”   “你说我不要你?”孤虹倒是明白他的意思,“我倒想说,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孤虹……孤虹……”青鳞搂着他,嘴里翻来覆去只会念他的名字。   “时间倒是刚好。”孤虹倒是乖乖被他搂着,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不过现在力量还不稳定,用来维持人身太浪费了。”   “你说……什么?”青鳞一怔:“什么时间?你是说……你知道……”   “祸害都很长命,所以虽然要花些时间,但恢复是迟早的事情。”孤虹告诉他:“意识和记忆差不多要百年,力量的恢复就更加缓慢了,不过好在有的是时间。”   “那你又说那些话?”一气之下,青鳞说话倒是顺畅了起来。   “说我没了耐心吗?那是因为你差不多该有‘自我’意识了,我想看看反应而已。”孤虹一点也没有隐瞒地说:“其实一条鱼闹别扭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你……”青鳞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无力地叹气,用力地抱紧了他:“随你吧!”   明珠看着眼前相拥的身影,默默转身离去,这一天之后,谁也没有再见过他。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的时候,孤虹抬头看向他的背影,想起当年……   “孤虹!”青鳞把孤虹的脸转回来:“着他做什么!你看我啊!”   “你这样子有什么好看?”孤虹似笑非笑地望着青鳞:“不过是没穿衣服,又不是没有见过。”   青鳞瞪大眼睛,孤虹朝他挑眉。   “孤……”青鳞才说了一个字,立刻就没了声音。   “乖乖地给我待着吧!”孤虹蹲下身子,心情很好地说。   青鳞再生后百年,这恍如隔世的重逢,在孤虹抓着鱼鳍把他扔回池塘之后宣告结束。   ★  ★  ★   许多年过去,等到青鳞终于完全恢复后,有一天,孤虹突然想起这一年这一天的事情。   “我好像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再生后恢复意识那天,来找我的是谁。”   “不要!”青鳞捂住了他的嘴:“我不想知道他是谁!”   “为什么?”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   青鳞一把抱住他,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孤虹是我一个人的,觊觎者一律要死!”   “喔!你那时就看出来他是谁了啊!”孤虹一脸恍然:“我就说你那天态度怎么那么奇怪,原先还以为是不太清醒,原来是真的认出了他。”   “不是不是!”听出孤虹话语中的不快,青鳞慌忙辩解:“我真的没有其他念头!”   “为什么不承认?”   孤虹挣开他,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你守了他那么久,对他怎么会完全没有感情呢?你不必担心,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说完,他再也不看青鳞一眼,转身就走。   “孤虹,你去哪里?”青鳞回过神,大声追问。   “你念旧,难道我不会念旧吗?”孤虹哼了一声:“我突然想去见见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我不许!”青鳞跺着脚在后头叫嚷:“你总是拿这个气我,你明知道……”   青鳞后面的那些絮絮叨叨他没有听进去,反正也不外乎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把自己夸得天下无双。   他抬起头,不知是细雪还是花瓣落在了脸上,带来一片清凉芬芳。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沉醉在这似曾相识的景象里。   听见熟悉的脚步在身后停下,他突然想回过头对那个人说……   其实你不说出口,我也能够明白。   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才要一起活着的……还有,你看!梅花像雪一样的洁白!   还记得我们那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却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那一天,刚下过雪,我走过一片梅花,你就站在那里……   《琉璃碎》(全)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故事简介     1故事时代:上古众神时代   2故事主角:炽翼、太渊   3人物:   (1)南天火族(原形:火凤凰):   圣君祝融,   祝融的两个儿子:炽翼、翔离;   祝融的两个女儿:回舞、红绡。   火族子民:化雷、蚩尤、凌霄。   (2)东海水族(原形:龙、蛇):   水神共工、帝后碧漪(原形:青螭),   共工的三个儿子:奇练、孤虹、太渊;   寒华(原形:白狐狸):共工的义弟;   青鳞(原形:小青鱼):北镇师。   (3)东天:东溟帝君(三君中修为最高者)   4地点:(1)南天栖梧城(2)东海 千水之城(3)不周山   5情感关系:(1)太渊:表面爱红绡,心里爱炽翼;   (2)爱炽翼的人很多,如:回舞、碧漪、红绡、凌霄、太渊;(3)共工:爱翔离;   (4)奇练爱孤虹,但孤虹与青鳞相爱。   6情色度:文章很清水,目前为止没有床戏。以后墨竹完坑后也肯定只有一场很含蓄的床戏。所以喜欢清水文的可以考虑看一看。   7我的评价:这文章的各种设定都很合我意;我有时会看得很激动,有时又有不好的感觉——大概是我觉得它写得不像《仙魔劫》《琉璃碎》那么好吧!总之我是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的,所以只好写简介了。我不敢保证它合每个人的意,所以看了简介的各位,要考虑好了再看啊。   (前传上)水火两族时战时和,一次和平时期,炽翼为了躲避妹妹回舞的纠缠,来到水族都城千水之城拜访奇练。两人闲聊中,炽翼察觉某不明物体在啃自己的腿,扯起来后发现是个可爱的小孩(太渊时年一百岁,以幼儿姿态初次登场),想带回去养。(我们有些读者说这样就成父子恋了)奇练淡淡地点破太渊的原形——小水蛇!!炽翼脸色一变:啊,我最怕的动物来了!炽翼猛地放下太渊,驾凤而去。太渊大哭。   [“水族的女人,大多都是半龙或者蛇类。我讨厌软绵绵没有骨头,长长一条又喜欢爬来爬去的东西!”     “呃!”奇练僵住了:“这形容……也太……”]   (前传中)过了几百年,一次战争时期,小少年太渊偷偷前往战场观战。太渊被炽翼的华美风姿吸引,赞叹了炽翼几句。孤虹既讨厌炽翼又讨厌太渊,听太渊这么说更不高兴了。一会儿后孤虹伺机一掌将太渊推向战场的中心。炽翼挥舞绸带将太渊卷了起来,又手一扬将太渊送回水族的势力范围。   [“炽翼我儿,做得很好。”这时,从火族阵里,传出了一个声音:“快把共工的儿子带过来。”     “父皇,我自有主张。”炽翼身也没回,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前言     东海 千水之城   “你听说了吗?火族的赤皇大人来了。”   “真的啊!”   “听说他正在大皇子那里,现在不去的话,就占不到好位子了。我们快去吧!”   “好……啊!不行,我答应了依妍,要帮她看著小皇子的。”   “小皇子?在哪里啊?”   “不就……咦!小皇子呢!”   “你看我干什么?我一直就没有看见啊!”   “糟了糟了!怎么办啊!依妍一定会杀了我的!”   “别急啊!我们找找吧!总在附近这几个宫里,不会丢的!”   “要是丢了……”   “依妍……会杀了你……”   “赤皇大人,每一次你来,我这宫外就会变成千水城里人最多的地方。”   “奇练,你说这话是不是希望我以后不要再来了?”   “嗳!大人,你可不要冤枉我啊!”奇练笑吟吟地看著眼前一身暗红的炽翼:“有凤来仪,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要不是回舞一直缠著我,我才不要来这水气腾腾的地方呢!”炽翼抬了抬眉毛:“衣服都粘在身上,难过死了。”   “说真的,你真的不要娶回舞啊!回舞可是从小就想著要当赤皇妃的,她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呢!”   “要是让你娶自己的妹妹,你愿不愿意?”   “可是你父皇不是坚持要保持血统纯正?”   “哼!别人我不管,我的意愿,他别想左右。”炽翼撑著下颚,斜靠在椅背上。   “除了回舞,你不是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妹妹?叫做翔离是吧!”   “什么记性?翔离男孩子,你说的是红绡。”炽翼扬高头,一派轻蔑。   “是吗?好像……是有两个……”   “红绡才刚刚百岁,我们和你们一样,要千岁才算成年。我父皇一定会觉得我是在拖延他,怎么肯善罢甘休?”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左边鬓角那一络艳红色的头发   “要不,你直接在我这里挑一个去吧!反正,这里的每一个女人,大概都想嫁给你。”奇练意有所指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水族?我不要!”炽翼利落地回绝了他。   “为什么?”   “水族的女人,大多都是半龙或者蛇类。我讨厌软绵绵没有骨头,长长一条又喜欢爬来爬去的东西!”   “呃!”奇练僵住了:“这形容……也太……”   “万一有一天她不小心现出原形,我一定会吐一整天,我才不要!”想想就够恶心了。   “我们水族很少会有纯正的龙女,至少,这几千年里是不会有了。”   “我没说要娶龙族,我父皇虽然面上不说,可他对东海这边可是一直挂在心上。再说,你家水神大人,又怎么肯把少见的龙女嫁到火族?”   “你是说……”   “奇练,幸好你没有妹妹,不然的话,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惨。”整个水族里,有谁敢违逆共工?奇练肯定连说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奇练站了起来,额头上隐约可以看见有了冷汗。   炽翼挑起长长的眼角,笑得有点恶毒。   敢看我的笑话?   ……   “奇练。”   “什么事?”沮丧的奇练回过头来。   “你养什么动物了?”   “动物?”奇练惊讶地说:“没有啊!”   “那,这只是什么东西?”炽翼从桌子底下拎出一样东西来:“它一直趴在我的腿上,还啃了我很久。”   “太渊?”奇练终于看清了那只,不,是那个被炽翼拎著衣领在半空晃悠的小孩。   “认识的?”由于那只小东西一直在试图接近,炽翼单手把他拎远了一点。   “啊!你小心点,这是我七弟太渊。”奇练过来试图从炽翼手上把他抱走,可他的那个弟弟,居然拼命地挣扎起来,猛把他的手往外推。   炽翼一脸有趣地看著这一幕。   奇练有些狼狈地说:“你千万别松手,慢慢把他放下来就好了。”   “这是你的新弟弟?你家水神大人的动作可不慢。说不定,过两三千年,光是一堆龙扑过来,整个火族就都会被压死了。”炽翼转了转手腕,把那小东西的脸转过来:“咦!这个挺可爱的。和你还有你家水神大人都不太像呢!”   那小东西安静下来,居然还对炽翼笑了。   “太渊是半龙,只有一百多岁,还是不稳定期,很容易夭折。这些女官是怎么回事,居然让他一个人乱跑!”奇练又生气又担心。   “我看他挺健康的啊!”炽翼看了看自己衣服下摆上那一大滩的口水印:“居然会自己找东西吃了?而且很有眼光呢!”   “赤皇大人,他是个孩子,不是什么可爱的动物。”奇练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深知炽翼的怪癖,也猜到了他下面想说什么。 果然,炽翼接著就说:“把他给我带回去养吧!”   “这是不可能的。”奇练觉得头痛起来。   “不然,让他自己决定好了。”炽翼把那个小东西放到了地上:   “小东西,你要跟我回去吗?”   几乎立刻地,那叫做“太渊”的小东西立刻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你看,他想跟我回去的。”炽翼抬高了腿,把他勾到半空,看得奇练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小的太渊居然丝毫不感到害怕,一直咧著嘴笑著,还顺势爬到了炽翼的大腿上。   “不过,赤皇大人,你真的想好了吗?”奇练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办法。   “想什么?我的赤皇宫还怕找不到地方养这个小家伙?”这时,小东西已经趴到了他的身上,正在轻轻碰触他右边颈项上鲜艳夺目的印记。“怎么了,小东西,喜欢我的赤皇印?等我们回去了,我帮你刻一个好不好?”   “赤皇大人,你好像忘记了,半龙是……软绵绵的……” 炽翼就要碰到那小东西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要是他一不小心……”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情没办。”炽翼两只手指一拎,把那小东西扔给了一边的奇练。并且,立刻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不自在地说:“我要走了,把这只看好!” 说完,击了下掌,天外飞来了一只暗红的凤。   炽翼斜坐上去,那凤一个展翅,直冲往九霄云外,霎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练看他匆匆忙忙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再低下头,他却愣住了。   被他搂在胸前的太渊,呆呆地看著炽翼消失的天际,抽噎著哭了出来。   “太渊,你别哭啊!”奇练手忙脚乱:“你哭什么啊?”   这样一说,太渊居然哭得更大声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南天 栖梧城   “赤皇大人!赤皇大人!”侍官气喘吁吁地跑上了高入云间的栖凤台。   他听到这种令人厌烦的叫声,皱著眉推开了侍从正想递给他的弓箭。   “赤皇……赤皇大人恕罪!”匆匆忙忙跑来的人被他脸上的不快吓了一跳,急忙拜倒在了地上。   他挥了挥手,身旁的侍从帮他牵开了火凤。   “打扰了赤皇大人出猎,实在罪该万死!”那跑来拦他的侍官吓出了一头冷汗。   “说吧!又是怎麽回事?”他语气不善地问。   “是圣君……正在殿上发火,化雷大人要我快请您过去。”   “又来了!”他冷哼了一声:“这回又是为了什麽?”   “这……水族的使者送来了婚书……圣君看後,不知为何就在殿上大发雷霆……”   “婚书……共工手脚倒是不慢……”他闭了下眼睛,知道今天是别想顺心了:“来人!替我更衣!”   他缓步走入了大殿,位列左右的群臣们见他终於来了,低著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走到大殿中央的时候,他慢慢抬起头,用一种懒洋洋地口气说道:“父皇,您这又是在为了什麽不开心哪?”   “你自己看吧!”见他进来後终於停下怒吼的祝融,把手里抓著的明黄丝卷丢到了地上。   侍官急忙捡取了,一路跑下了高台,恭敬地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展开丝卷,一眼就看完了上面的寥寥数语。   “这……”他讶异地挑起了眉:“共工答应了,这不是很好?”   “好?这有什麽好的!”祝融闻言,再一次从他的赤金皇座上暴跳起来:“他居然敢这麽藐视我火族!”   “父皇!您稍安毋躁。”他扫过两旁臣下,皱起了眉:“恕我愚钝,是您先提出求亲,用姻亲关系巩固双方的停战,共工现在应允了,那您是为了什麽在生气呢?”   “你……”这简直是在明知故问,祝融才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的用意:“你没有看到吗?共工居然要他最小的儿子娶我火族的公主,这不明摆著要我火族颜面扫地吗?”   “父皇,您先别气。”他把黄卷递给了身边的人,慢吞吞地走上了高台。   看他慢慢走近,祝融咳了一声,坐回了皇座。   “若是要我来说……”走到高台之上的炽翼稍微压低了声音:“父皇要嫁的不也是最小的女儿?共工让最小的儿子迎娶,也不算太过失礼啊!”   “这算什麽!”祝融烦躁地说著:“红绡怎麽说也是我的女儿,怎麽可以把她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   “那父皇原本属意的人选……不知是哪位皇子?”   “就算不可能是奇练,但至少应是另一位嫡子……那条狡猾的水蛇,居然想占我这麽大的便宜!”祝融说得咬牙切齿。   “嫡子?”他扬起了眉毛:“孤虹?”   祝融自知情急之下一时失言,连忙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行!”他提高了声音,吓得四下正聚精会神想要听见他们谈话的所有人皆是一震。“谁都可以,但你居然要动孤虹的脑筋,那绝对不行!”   “好了!”祝融颇觉脸上无光:“我知道你对孤虹素无好感,可我这麽做,也是为了大局著想!”   “大局?”他冷笑了一声:“父皇,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孤虹之所以被称作水族苍王,统帅水军和我作战多年,会只因为他是共工的嫡子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祝融一脸不悦:“不论智谋才略,水族的皇子之中,就属苍王最为出众,大皇子奇练除了身为长子,无一处可以与他相比。如若能够让红绡嫁给他,日後我助他登上帝位……”   “您真是深谋远虑!”他揉了揉额角,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说:“那现在共工并没有要让孤虹娶红绡的念头,您觉得该怎麽办好呢?”   “我是绝不会让红绡嫁给那个什麽听都没听说过的七皇子的!”祝融朝他说著:“事到如今,就开诚布公地和共工明说,除非孤虹,其他皇子不在考虑之列。炽翼,你在我火族中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这事就交给你了!”   又来了!   他眼角一跳,心里没忍住,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父皇,这和水族和亲是您提起的,当时可曾问了我的意见?这些事,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进去啊!”他笑了起来,看起来不像是对这样的安排有任何不满:“怎麽到了现在,又要让我插手这些攸关两族未来的大事?若是争战动武我可以效力,但这种事交由我办……不会觉得难以成事吗?”   他一边笑,一边说,一边环顾著四周。   被他看到的一些人不由得低下了头,没想到居然连私下的谏言都被知道得一清二楚,心里一阵紧张。   “这……你和奇练向来交好,这件事通过奇练,自然好办许多了!”祝融也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四周禁声不语的臣下:“总之,这件事就这麽决定了!你这几日就去千水之城,把这事办妥。”   “父皇……”   “怎麽?我说话你都不听了吗?”祝融衣袖一挥,下了定论:“就这样决定!”   看著祝融匆匆离开大殿的背影,他带著微笑,一手抚上了自己左边鬓角那一络红色的头发。   “就这样决定了?”他点著头:“很好!真是好极了!”   四下众臣交换目光,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畏惧。   真是糟糕!看来赤皇这次真是气得不轻……   按赤皇最爱出人意表的性子……这次水族之行……   “赤皇大人……”   正步出大殿的他听到这个怯生生的声音,停了下来。   “红绡?”他有些惊讶地看著自己最小的妹妹,随即招手让她过来。   “红绡见过赤皇大人。”红绡过来朝他行了个礼。   他看出红绡有话要说的样子,举手挥退了侍从。   “这麽见外做什麽?我不是和你说了,你可以和回舞一样叫我皇兄。”他对著红绡笑了笑:“你也是我的皇妹,怎麽要学那些属臣叫我大人呢?”   “这……赤皇大人……”   “皇兄!”他的语气虽然并不严厉,但自有一种让人臣服的意味。   “但是大……皇兄在族中地位尊贵,红绡不过是庶出,哪里敢直呼您皇兄呢?”红绡还略带著一丝稚气的脸上笑得有些勉强。   “是谁说的?”他有些不悦,随即想到了什麽:“又是回舞?”   “不!不是皇姐,是我自知不配……”红绡急切地说:“赤皇大人千万不要误会了!”   “她……”一想到那个“皇妹”,他就会觉得头痛:“算了,不提这些了,你来找我,有什麽事吗?”   “我……”红绡咬著嘴唇。   “我知道了……是为了婚事吧!”他想了想,问:“红绡,你是不是不想嫁去水族?”   “不是不是!”被他太过直接的问法吓到了,红绡连忙摆手:“我绝对没有不嫁的意思!”   “你怕什麽?红绡,若是不想嫁,你大可说出来。”他皱起眉:“你不想嫁是应该的,要是换了我,只怕会一把火烧了这栖梧城,看可还有人敢做这种无聊的事。”   “红绡真的没有这个意思。”红绡低下了头。   整个火族之中,敢说出这种话的,恐怕也只有赤皇……   “红绡,永远被别人操纵在手里。那样的一生,有什麽意义?”   红绡一震,抬起头来看著他。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心随意动,无可束缚,这样才是不枉的一生。”   这一刻,在红绡眼里的赤皇,眉目中一片狂放傲然,红衣飘摇,羽冠飞扬,说不出的飒爽英姿。   她终於开始明白,为什麽皇姐会对赤皇痴恋至此。   这样的赤皇……如何不让人生出追逐之意……   自由,狂傲,是天地间最美丽耀眼的火焰……   “你放心吧!也许未必如你想的那麽糟糕。”看她神情茫然,炽翼只当她是心里没底:“其实,嫁去水族也未必是件糟糕的事情。”   红绡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脸却有些红了。   “父皇属意孤虹……虽然我不否认孤虹是水族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可是他这个人实在太过骄傲自负,谁也不在他的眼里。你要是嫁给了他,恐怕也不是什麽美好姻缘。”他叹了口气:“与其选他,其实我倒觉得共工提出的人选要好上太多,太渊我也见过,性格似乎很是单纯,和你极为相配。”   “可是……”红绡低声地说:“我听说父皇这次要赤皇大人去水族……”   “再怎麽说,你总是我的妹妹,我不会不考虑你的将来。”他拍了拍红绡垂著的头:“别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若是有一天水火两族战火重燃,按照孤虹的性格,牺牲一个妻子,恐怕不是什麽难事……太渊的话……应该不会吧!   想起那个看起来一片清清澈澈的孩子,炽翼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太渊啊……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太渊,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站在窗边的少年回过头来,俊秀的脸上挂著温和的笑容:“有啊!母後。”   碧漪看著已渐成人的儿子,轻声地叹了口气。   “母後您为什麽要叹气呢?”太渊走了过来,坐到她的身边。   “这回你父皇让你迎娶火族的公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看我们的笑话。”碧漪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哀怨:“我们和火族这回不知能停战多久,你娶了她,一旦再次交战……我们在水族恐怕也无立足之地了。”   “母後,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太渊笑著摇头:“说不定这次联姻以後,我们和火族就能和平共处了呢?”   “你真这麽想?”碧漪无奈地说:“你什麽时候听说过水火可以相容的?这种事连我这种不谙世事的女人都知道,这次联姻,不过是多年征战之後,双方一个休养的机会。自天地成水火两势,我们两族还不是战了和,和了战?”   “我倒觉得,不论什麽争斗总有最终结束的一天。”太渊安慰著:“只要我们大家都有平息干戈的心,就真的可以不再斗了。其实,我们在东,火族在南,中间隔了这麽远,完全没有必要争什麽啊!”   “唉——!我怎麽生了这麽一个儿子!”碧漪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怪不得你父皇不喜欢你,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他!”   “无妨,反正皇兄们个个比我能干。有那个时间啊!我倒宁愿……”   “去云梦山里找些罕见的兰花!”碧漪抢在他前面说了出来。   太渊笑了。   碧漪也苦笑著问:“太渊,你什麽时候才能长大啊!”   “我不小了!”太渊说:“是您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   “说真的,我不希望你父皇这麽快就为你安排婚事。可是你也知道,我在你父皇面前根本说不上话。”碧漪显得黯然神伤:“我有这帝後的头衔,也不过是龙後一死,妃子们影响到了族里几派的分歧,你父皇才封了最没有背景又刚巧怀孕的我为後。谁都知道,我不过是个空壳子……”   “母後,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所以才会闷闷不乐。”太渊看著她的眼睛,温和地笑著:“这回联姻的事,我不觉得有什麽不好。您记得吗?我跟您说过,我要娶这世上最温柔美丽的女子为妃的吗?听说火族的那位公主温柔端庄,说不定这段姻缘是天赐的好事。娶了她,火族和我们就是姻亲,也许就不会再有战争了。那还有什麽好忧虑的?”   “要是真能这样才好!否则的话……”碧漪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好了,母後!别这麽担心!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要往好处去想啊!”   “嗯!”碧漪点了点头。   “好了,您好好歇著吧!”帮母亲披好衣服,太渊拿起一早准备好的东西就要出门。   “你又要去云梦山啊!”碧漪对他说:“真要找什麽稀有的兰花,让底下人去就好了啊!”   “不,物之珍贵,就是在於寻求的过程。”太渊留下了这句话,行完礼走了出去。   “帝後,七皇子呢?”太渊前脚离开,碧漪的贴身女官依妍就走了进来。   “去云梦山了。”碧漪问:“你找他?有什麽事吗?”   “不……”依妍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有什麽事?”碧漪皱起了眉:“又没有其他人在,你快说啊!”   “帝後……听说火族那边派了……赤皇……来商谈婚事,克日就要到了……”依妍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赤皇?”碧漪浑身一震:“是……赤皇炽……炽……”   “是的,正是炽翼大人。”   “他……他要来了……”碧漪的脸上霎时血色全无。   2   “帝後!您怎麽了?您别吓我啊!”依妍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跑过来扶住了她:“来人……”   “没事!我没事!”碧漪制止了她:“只是……这消息……太过突然,我……我一时之间……”   “帝後,都过了这麽久了,您……”依妍咬著嘴唇,说不下去了。   “很久吗?依妍,有多久了?”   “已经过去快要一千年了,帝後!”依妍扶著她坐好,为她倒了杯水:“您早该把那些事忘了,再怎麽说,您贵为水族帝後……他是火族的赤皇……”   “忘记……你以为我不想忘记吗?”碧漪凄然地一笑:“我当然是想忘记了,当年的事,完全是我的错……可是……依妍,我常常一闭上眼睛,就像是能看到他……到现在,我还是觉得……”   “帝後!”依妍打断了她:“您别想了!想这些事做什麽呢?”   “不想……”碧漪怔然地回答:“能不想的话……”   “您还没见到他,才听到他的名字,就是这个样子了。要是他站在你的面前……”依妍忧心忡忡地问:“您能担保不被别人看出来?”   碧漪目光一滞。   “炽翼大人是洒脱的人物,他当年对您说了要把一切都忘记,他就可以做得到的。就算再见,他也只会把您视为陌路。”依妍劝告著她:“帝後您也应该看开些,万一要是不得不见面,您还是别把心情表露出来的好!”   “形同陌路……他……会这麽残忍……”想到他到时会有的模样,碧漪眼圈一红。   “不是残忍啊!”依妍无力地叹了口气:“帝後,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炽翼大人那麽做,是因为他想到这些事可能会有的後果。帝後,这些後果,您能承担得起吗?”   碧漪没有答她,只是痴痴地坐著。   “您好好考虑一下吧!”依妍知道说得再多,帝後也听不进去了。   现在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   赤皇……   碧漪痴然的目光望向窗外,窗外,红霞满天。   宛如……烈火在烧……   云梦山   传说,云梦山脚下的烦恼海是埋葬万物创者盘古的地方,所以,不论一切诸神的法力,在这里都无法使用。   太渊站在山巅的一处绝崖之上,探头朝下看了看。   离他脚下不远,生长著一株他从未见过的兰花,而崖底,是一片宁静水面。   那就是烦恼海,可以沈溺一切事物的烦恼海。   太渊觉得有些两难。   可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就做出了决定。   他一直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不需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   越是珍贵,就需要付出地越多,那麽,当你得到的时候,那种珍贵的感觉就会无比强烈。   没有什麽是得不到的,只是要看你愿不愿意付出……   当他攀下绝崖,当他的手即将碰到那青翠欲滴的根茎时,他的心开始急速地跳动。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他所收集到的最美丽和罕见的一株兰花。   可在这个时候……   他踏足的石块开始松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石块离开了崖壁,他没有来得及抓住任何东西,就跟著一起往下坠去。   不可能的!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会死在这里……   在身体飞快坠落的时候,太渊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麽有一种预感。   不会死在这里……   突然觉得腰间一紧,下坠的感觉猛地停住了。   然後,随著力道的加大,他开始一圈一圈翻滚著往上升起。   他被转得头昏眼花,只知道自己最後是落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晕眩的视线里一片……红色……   丽地如同火焰……   紧接著,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好像你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这个声音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狂傲,飞扬……   那是谁的声音……   “怎麽了?吓得傻掉了吗?”   视线渐渐清晰,那种红色非但没有暗淡,反而鲜明地让他的心跳一个停顿。   “太渊。”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一个激灵,思绪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抬起头,找到了那双眼睛,潋滟著东海的水色,令人屏息的双眼……   “怎麽?不认识我吗?”那人正把红色的鞭子一圈一圈地缠回手腕,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记性不会这麽差吧!”   “你?”太渊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红衣飞扬的人影:“你怎麽会……”   说到这里,脚下突然一个起伏,他没有防备,直直地朝前跌了过去。   跌进了一片火红!   一种淡淡的气息钻进了太渊的鼻子,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然後,胸口就像火烧一样的痛,那一口气怎麽也吐不出来了。   有火在烧……   “冒冒失失的,真是一点也没变呢!”贴著他脸侧的地方震动著,混杂著平稳的心跳,让他胸口的疼痛突然之间又平复了下来。   炽翼倒是有些惊讶地看著这个靠在自己胸口动也不动的小家夥。   难道是吓傻了?   吓傻了可不行!红绡还等著嫁他呢!   “太渊。”想到这层,他连忙低头去问:“你没事吧!”   太渊像是被惊吓了一样远远跳开。   “做什麽?”炽翼皱起了眉,觉得这个一惊一乍的小家夥实在是很古怪。   “你是赤皇……”太渊喃喃地说著,一手滑过自己脸,感觉到有些发烫。   红色的丝绸绣著稍暗一些的凤凰图案,在阳光下闪得刺眼,迎著风,轻薄的外衣无法抑制地招展著,如同华美的羽翼在空中飞翔。   金丝和凤羽做成的发冠缠绕著束起了黑色的长发,火红的凤羽紧贴著一侧脸颊列成了如翅的形状。   丽,张扬,肆无忌惮,仿佛什麽都无法阻挡……   那是……火族的赤皇……   “不然你以为我还会是谁?”炽翼勾起了嘴角,越来越觉得这个孩子很有趣。   “你怎麽会在这里?”太渊忍不住後退:“你怎麽会在云梦山……”   “小心!”炽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太渊退得太过,就要摔下火凤,急忙上前伸手抓住了他。   停止摇晃的太渊惊魂未定地看著身下不断变幻的流云,又回过头来看著抓住他手臂的炽翼。   “真是冒失的小家夥。”炽翼挑起眼角,取笑著他。   “我……不是冒失的……小家夥……”太渊无力地反驳著他。   “不冒失?”炽翼把他拖过来,让他站稳才松开了手:“那为什麽我们每次见面,你不是摔倒就是跌倒呢?”   “我不是小家夥!”太渊低下了头,有些不悦地辩驳著。   “嗯!是啊!”炽翼一怔,重新开始打量眼前几乎已经摆脱了青涩的少年,笑容又是加深了几分:“可是对我来说,你还是个小家夥。”   太渊知道这话一点不假,说到年纪,炽翼比他的大皇兄奇练还要大上许多,甚至可能接近於他的父皇水神共工,自己和他相比,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麽,一被他喊作小家夥……自己的心里就觉得不太舒服……   也许是他的语气,有些轻佻,有些狂妄,仿佛一切……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消遣……   “太渊见过赤皇大人。”太渊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现在看来,你倒是中规中矩的。”炽翼语气里的疑惑显得有些夸张:“可是刚才我看你的样子,倒是有点不像……”   太渊被他这麽一说,愣愣地抬起头来看他。   炽翼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太渊!”他一边笑一边说:“在我面前,不必这麽客气。”   “是。”太渊回答得有些迟疑。   “你刚才就是为了那个,才做这麽危险的事?”炽翼朝他方才失足的地方看去,峭壁上,那株雪白的兰花极为醒目   “那种兰花……我还从没见过。”太渊也看著,目光中充满著恋恋不舍。   炽翼看了看他,紧接著,他们脚下的火凤突然之间转了方向,差点害得太渊再次跌倒。   等太渊重新站稳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离崖边不远的地方。   他刚想问炽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炽翼已经离开了火凤的背上。   他不由得有些吃惊,因为在这个地方,什麽法术都不能使用,就是说,哪怕是最简单的飞行,也是做不到的。   来不及多想,他只能看著炽翼跳过了少说也有一丈的距离,一手攀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火红的身影就悬在半空,左右摇晃著。   “赤皇……”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个行事古怪的人,不明白他为什麽这麽做。   炽翼踩住另一块石头稳住自己以後,就把那株兰花连著根,伸手从崖壁上掘了出来。   “太渊!”   太渊还没从震惊里恢复过来,就看见有什麽朝自己飞了过来,本能地就抓到了手里。   手心里一阵火辣辣的痛,这才看清那是赤皇惯用的红色鞭子。   “抓住!” 炽翼拉直鞭子,脚尖一点,就借著力,往火凤的背上跳去。   鞭子上传来拉扯的力道,太渊急忙用力抓紧。   红衣飘扬的赤皇,就像一只红蝶,翩翩然地飞了回来。   --------------------------------------------------------------------------------   “好香的兰花。”炽翼落到了他的面前,手里拿著那株兰花,低头闻著。   “赤皇……您这是……”   “拿去吧!”炽翼伸手把花递给了太渊。   太渊怔怔地看著他。   “你不是想要吗?”炽翼见他又呆呆的,好笑地问:“怎麽?难道你是不愿要我给的东西?”   “不是!”太渊急忙伸出了双手。   “受伤了?”炽翼看著他手上的血痕,然後想到了:“被我的鞭子划破吗?”   “没什麽的!”太渊从他的手里接过兰花:“多谢赤皇大人帮我采来了这株兰花。”   “你还真是有礼貌……”炽翼侧过头看著他的手,然後一把抓了过来。   “大人!”太渊吓了一跳,另一只手里的兰花差点掉下去。   “出血了啊!”炽翼抓著太渊的手腕,把手翻来覆去地看著:“怎麽这麽不小心?”   “大人说的是。”太渊笑了笑,开始觉得这赤皇果然就像传闻中说的那样。   任意妄为,狂傲骄横,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麽样的事来。   果然,才这麽想,下一刻,他就看见炽翼拉开了腰上金色的饰带。   “大人……您这是……”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适应这种多变难测的性格。   “别说话!”   他只能闭上了嘴,看著炽翼把饰带一圈圈地绕在了他的手掌上。   炽翼的手抓著他的指尖,一种炙热的温度就从指尖那处传递了过来。   火族的体温……都是这麽热的吗?   还是因为这是赤皇,在火族中地位仅次於祝融,最难以战胜的神将……   要是在烦恼海无法施术,那麽刚才……如果松开了手……   “要是你刚才松开手,那麽这世上也许就再没有赤皇这一号人物了。”   太渊一凛,瞪大眼睛看著没有抬头的炽翼。   “好了!”炽翼终於帮他把手包好:“等离开烦恼海,再施术治疗就行了!”   太渊的心还是在跳,为了刚才那句绝对不是错觉的说话。   “可以左右无数他人命运的感觉很不错吧!”敞开的纱衣在炽翼的身後飘扬,他的脸上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张狂笑容:“你看,一念之间,任何人都有机会能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命运。”   太渊很清楚他在说些什麽,要是松开了手……要是赤皇死了……一切……就都要改变……   一切的改变……会带来什麽?   “改变的话,也许是坏,也许是好。在一切没有改变之前,就不能断定它是好是坏。”   太渊大吃一惊。   难道赤皇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我看不透别人的心思,不过……你把什麽都写在眼睛里给我看了,我又怎麽会不知道?”炽翼看他呆呆愣愣的样子,大声笑了出来。   张狂的笑声在云里回荡。   “太渊,或者是我们有缘。”炽翼像是不经意地说了这麽一句,就走向了凤首的方向。   太渊的心,却为了这几句话,蓦地急跳了起来。   明明看出了他刚才心里在想些什麽,居然……只是用这麽轻描淡写的话带了过去。   赤皇的心……就像他的性格一样,让人无法捉摸……   “千水之城。”低低沈沈的声音随著风传进了太渊的耳朵。   太渊走上前去,和他并肩站到了一起,遥望著远处已经隐约可见的白色城池。   “太渊……你母後……她可还好吗?”   太渊一怔,过了一刻才反应过来。   “母後……”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著问出这个奇怪问题的赤皇:“我母後……她过得很好。”   “是吗?”炽翼淡淡地笑了笑:“那就好。”   从这以後,太渊的脑海里就会常常映出这样的画面。   只要想到赤皇……第一个想到的,不再是红衣飞扬的凛冽风姿,而是这个带著一丝黯然的笑容。   黯然?   太渊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从赤皇身上联想到这个词语,不论是华美,是绚丽,是光芒夺目也好,但黯然……   “怎麽了?”   直到听见赤皇问他,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抓住了赤皇的衣袖。   “是不惯坐这火凤吧!”炽翼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别担心,只要别踩到它的凤冠,它就会飞得很稳。”   两个人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近到……他能够闻到赤皇身上淡淡的味道。   如果火焰也有香味……就是这种的了……   “抓紧,我们要下去了!”炽翼回过头,笑著说:“别又摔下去了。”   接下来,太渊只知道风声在耳边掠过,他或者因为这种不熟悉的急速飞行,心也跳快了几拍。   “别怕!”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紧张,炽翼在他耳边安慰著他:“我抓著你呢!”   东海上,层层湿冷的云雾贴著太渊的身体飞掠而过,但在这个人的身边……总觉得,胸口就像……有火在烧……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赤皇大人到了!”   “火族的赤皇大人到了!”   低沈绵延的号角声开始在千水之城上空回荡。   巨大的火凤从云霄直冲下来,清亮的长鸣声里,稳稳地落到了临时设好的平台之上。   “恭迎赤皇大人!”等候在一旁的众人纷纷弯腰行礼。   火凤最後拍击了一下翅膀,然後柔顺地趴伏了下来。   “大人,您终於到了!”化雷看见从火凤背上走下来的红色人影,终於松了口气。   先前赤皇大人突然一声不响就离开队伍,不知所踪,实在是让他大伤脑筋,就是怕这位大人突然之间又是改变主意或者有了什麽奇怪的念头。   还好,总算是来了!   “大人……他是……”迎上前来的化雷看见跟著赤皇从火凤上下来的青衣少年,不免有些吃惊。   这又是什麽人?竟能和赤皇同乘一骑?   “这是水族的七皇子。”炽翼看了看太渊,似笑非笑地说:“我和七皇子在云梦山巧遇,就结伴回来了。”   “原来是七皇子,真是失礼了。”化雷急忙朝太渊行礼:“我是火族的化雷,在族中司掌礼乐祭事。”   “化雷大人不必多礼。”太渊有些尴尬,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什麽“皇子”。   “七皇子?”陪在一旁的水族侍官惊讶地走近了一身狼狈的太渊:“您出城去了吗?”   太渊胡乱点了头。   “炽翼哥哥!”这个时候,带著喜悦的喊声传了过来。   众人都回头望去。   一个水红色的身影飞快地跑上了平台,一下子扑到了赤皇的怀里。   清雅脱俗的容貌,却有著成熟妩媚的风情,这两种截然不同感觉的揉合到了一起,惊鸿一瞥之下,也说不清她是成熟或者清雅,只知道……这绝对是一个美丽无双的女子。   “炽翼哥哥,你去哪里了啊?”这个美丽的女子搂著炽翼的腰,在他的怀里抬起了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惹人怜惜的幽怨:“怎麽不说一声就走了?”   “我这不是到了?”炽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长长的眼角挑了起来。   “炽翼哥哥!”那女子咬著自己的嘴唇,委屈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回舞!”炽翼拉开了她:“不许没规矩!”   “炽……”   “你喊我什麽?”炽翼微仰起头,慢吞吞地问。   “皇……皇兄……”那女子瑟缩了一下,没敢再靠过去,低垂的脸上满是受伤的表情。   太渊有些讶异地看著眼前的这一幕。   这个女子是赤皇的妹妹?   那她不就是火族的公主?   可是,她对赤皇……赤皇对她……感觉怎麽有些奇怪?   再看看周围的人,好像大家都不觉得奇怪的样子,难道说,是自己胡乱多心了?   “嗯!”看到回舞乖乖听话,炽翼应了一声:“这里是千水之城,不是栖梧,不许在外人面前闹什麽笑话,你听到了吗?”   “可是皇兄……我又没有……”在接触到炽翼的目光时,回舞反驳的勇气全失:“是……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了!”炽翼对她笑了一笑,刻意忽略她目光中的哀怜。   “大人!”化雷这个时候凑了上来:“水神帝君大人正在等您呢!您看是不是……”   “自然是要去见一见帝君的!”炽翼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看著站在一边的太渊。   样子狼狈的太渊捧著一朵兰花站在那里……   看起来还是好傻!   笑声抑制不住地从他的嘴里流泻了出来。   他一边笑,一边走了回去,直到捂住嘴咳了两声,才把笑声止住了。   太渊还莫名所以的时候,手又被抓了起来。   手心一凉,裹在那里的金色饰带被一下子抽走了。   抬起头,赤皇已经转身,毫不停留地走开了。   太渊收拢已经完好无缺的手掌,不明白为什麽胸口也会像手心一样,觉得有些微凉。   “太渊。”   他的心蓦地一跳,急忙再一次地抬起头,看到赤皇在平台那头停了下来,正看著自己。   “太渊,要好好照顾它啊!”   太渊顺著他的目光低头,看到了自己手里拿著的那株雪白兰花。   “真是有趣!”张扬的笑声中,红色的身影终於消失在了台阶之下。   然後,笑声远去,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四周看起来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那个公主……”太渊低头看著手里的兰花,轻声地说著。   “七皇子,您不用担心。”一旁的侍官接过了话:“那不是红绡公主,而是回舞公主。”   “她……为什麽对赤皇好像……”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连忙不再问下去了。   “其实关於回舞公主和赤皇大人……”侍官笑了起来:“这件事倒不是什麽秘密,早就是火族之中的趣闻了。”   “趣闻?”太渊抬起了眉毛:“什麽趣闻?”   “据说这回舞公主自小就爱慕赤皇大人,立誓要嫁他为妻。”侍官笑著回答:“火神倒是有意要撮合他们,可是赤皇大人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婚事一直拖著不肯答应。偏巧这个公主又特别缠人,赤皇大人到哪里,她总是跟著,这种场面也就常常能够见到了。”   “是这样……”   赤皇……没有要娶她为妻的意思……   “七皇子……您这是要去……”   “我要赶紧去把这兰花种上。”太渊抱著兰花就跑了起来。   “七皇子!您等一下!帝後刚才派人到处……”侍官才说了个开头,眼前就不见了太渊的影子。   “不就是一朵花……”侍官想不通地自言自语:“那也不需要这麽高兴吧!”   从来就没有见七皇子笑得那麽开心……   ××××××××××××××××××××××××××××××   “太渊!太渊!”   太渊从花圃中直起身子。   “母後?”他讶异地看著自己向来端庄而注重仪态的母亲几乎是……失态地跑了过来。   “你怎麽还在这里啊!”要不是怕弄脏身上的衣服,碧漪恐怕会亲自跑进花圃里去。   “这是……”看了看跟在母亲後面跑过来的依妍,太渊一脸茫然:“出了什麽事吗?”   “赤皇来了,我……”   “咳!”依妍重重地咳了一声。   “赤皇?”太渊拍打著手上的泥土:“他是来了,可是……这又是要……”   “回七皇子的话,赤皇大人来访正是为了您的婚事,您和帝後理应上殿。”依妍举起手里的衣物:“还请七皇子尽速更衣,前往大殿。”   “是吗?”太渊走了出来:“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梳洗一下。”   “去吧!”碧漪恢复了端庄姿态,点了点头:“不能让你父皇和贵客久等。”   太渊微皱了下眉头,欲言又止。   母後她……   “帝後驾到!”   “七皇子驾到!”   太渊跟在碧漪之後,走过了长长的回廊,步入了金壁辉煌的大殿。   “帝後和太渊来了啊!”   “见过帝君。”   太渊跟著众人跪了下去,嘴里说著:“参见父皇。”   “起来吧!”   “谢帝君!”   太渊抬起头来,正巧又是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就是我的七子太渊。”斜靠在皇位上的水族帝君共工笑著问坐在一旁的炽翼:“要是我记得没错,你们好像认识吧!”   “帝君真是好记性!”炽翼也弯起了嘴角,站起来朝他们行了个礼:“火族炽翼见过帝後,见过七皇子。”   “赤皇大人……免礼。”碧漪的声音一颤。   “多谢帝後!还有……七皇子!”然後,炽翼笑吟吟地朝著正盯著他不放的太渊眨了一下眼睛,把他吓了一跳。   “啊!是!”   天知道炽翼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笑出来!   这傻小子!这麽大声……   “哈哈哈哈!”一旁有人笑出了声音:“太渊,何须如此紧张啊!”   这麽一说,殿上的人多多少少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共工也摇头失笑。   太渊恨不得能立刻找个地洞钻下去。   “好了!孤虹,你就不要总是开他玩笑了!”太渊的大皇兄奇练照例出来帮他解围:“你又不是不知道太渊凡事喜欢认真。”   “大皇兄,你不是一样护他?”一身白衣的苍王孤虹一手撑著下颚,整个人前倾著靠在扶手上,俊美非凡的脸上带著惯有的笑容:“你对太渊这麽疼爱,同样是兄弟的我,会觉得不是滋味啊!”   “孤虹!”奇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却因为他的笑容心多跳了一拍,急忙掉头不再多看。   “太渊。”炽翼朝太渊走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如果是你,我是放心的!”   双手被抓进了炽翼纤长有力的手中,太渊瞪大了眼睛。   “太渊,答应我要好好对待我的妹妹。”炽翼的眼睛里有著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你是个好孩子,她也是,没有什麽比这更好的了。”   “炽……”   一双涂著红色蔻丹的手放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太渊觉得赤皇握著他的手竟是一紧,惊愕地抬起了头。   他先是看见了自己母亲的脸上的表情。   他从懂事以来,就时常能在母後脸上见到这种复杂的表情,思念、喜悦、怨恨……怀念……   他急忙掉头看向赤皇。   赤皇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笑容有些淡了。   “帝後。”炽翼恭敬有礼地说:“您放心吧!红绡和太渊极为相配的。”   “是……我……我没有不放心。”碧漪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回了手,在华丽的衣袖里紧握成拳。   “是啊!碧漪,你也不要总把太渊当成长不大的孩子。”皇座上的共工发了话:“你就是太宠他了。”   “是的,帝君。”碧漪边走向共工,边回头看了一眼。   炽翼也正抬起眼角看了过去。   太渊看见了……那一个交换的眼神……   他的心狠狠一沈!   母後和赤皇!他们认识……而且他们甚至……他们……   “怎麽了?”   他回过神,见到赤皇狭长美丽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样子。   他呼吸一顿,连忙松开了不知什麽时候反抓进掌心的那双手。   “小傻瓜!”炽翼眼尖地看到了他指甲里没有来得及清洗干净的泥土,轻笑著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著:“兰花……种好了吧!”   “大皇兄。”太渊轻轻扣了扣门。   “太渊?”奇练抬起头看到了他,於是招呼他进来。   “打扰大皇兄了。”   “没什麽,你坐吧!”   “不用了,大皇兄。” 奇练正要喊人端茶过来,却被太渊拦住了:“我只是向你请教些事。”   “哦?难得你会有事要来问我。”奇练笑著在他身边坐下:“我还以为七皇子是我水族之中最为博学的奇才,怎麽也有不知道的事吗?”   “大皇兄你也学著六皇兄取笑我啊!”太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也不想麻烦皇兄的,不过因为书库里没有什麽关於火族的记载,我想大皇兄或者能告诉我一些。”   “火族?”奇练讶异地问:“你要问火族的事吗?”   “是!那是因为……”太渊有些吞吞吐吐。   “我明白了。”奇练想了想:“你要娶火族的公主,自然要多知道些的……那麽你想问什麽?”   “大皇兄好像和赤皇有过来往,自然是比族里的其他人对他更为了解的。”太渊看著奇练,试探地问道:“据我所知,火族之中好像还有其他皇子吧!但是为什麽都没有听说过他们呢?”   “喔!你是想问,为什麽炽翼如此出众,连祝融也畏惧他几分吗?”奇练笑了笑:“倒也不是因为祝融偏爱这个儿子,只是因为炽翼法力之强,在火族之中无人能及。火族尚武,炽翼在族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了。”   “无人能及?是不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呢?”太渊回想起曾在战场之上见过的炽翼:“我总觉得,赤皇他……和其他人不同。”   “自然是不同的,你可知道火族九千年涅盘的事吗?”   “听说火族直系,每九千年就需用火焚毁身体,於灰烬之中重生。”太渊回答:“这是因为火族的身体通常只能维持九千年的时限,若不及时重生,很久就会衰竭而亡。”   “不错,火族和我们不同,据说若是血统不够纯正的,不但法力不够强大,甚至做不到浴火重生。加上纯血的火族女性很少有能够生育的,而且一旦受孕繁衍後代,怀的是女儿倒是无妨,但若是男孩,只会有两种情形,一是趁著九千年涅盘的时机,那麽虽然能够平安地产下孩子,孩子多半却会被母亲身上的重生之火灼伤,长大之後法力微弱,甚至及不上其他非直系的火族。”   “那另一种呢?”见奇练停了下来,太渊又问。   “另一种麽……若是在这个时间以外产子,纯血火族中的男性生来就是带著红莲烈火,极易焚毁没有重生之火保护的自身和母亲。”奇练郑重地说:“炽翼之所以法力这般高强,被称为火族中最强者,就是因为他是火族之中唯一生来带有红莲之火,却未被焚毁的皇子。”   “红莲烈火?”   “他算是火族中的异数,涅盘之前是火族力量巅峰之期,其後几千年就会法力大减。但炽翼出生至今,少说过了数个九千年了,但是到现在也从未涅盘浴火,力量也无丝毫衰竭之像。”   “这麽说来,赤皇法力深不可测一说……”   “太渊,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奇练面色更加凝重了:“在整个火族之中,你甚至可以不把祝融放在眼里,但是对炽翼却绝对不能有任何轻慢。炽翼这人自恃狂傲,性格多变,和他交往就像如履薄冰。他现在虽然看似是很偏爱你,但只要一个不对,说不定他自此以後连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不过,你若能一直得到他的偏爱,这次联姻所带来的停战,说不定就能长久不变。”   “也就是说……赤皇对於水火两族……一样举足轻重……”太渊喃喃说著。   “不然,父皇也不会对他这般礼遇。”奇练拍拍他的肩头:“你忘了,连父皇也曾说过,整个火族之中,最得他欣赏的绝不是祝融,而正是炽翼。”   “大皇兄……你和赤皇相熟已久……”   “少说也有近万年了吧!”奇练回想了一下:“应是上一次停战之时,他来往千水之城多次,那一段时间还算说得上话。但要是说到相熟,其实他这人一直是兴之所至,也未必把我当成什麽相熟的朋友。”   “上次……那麽……”   “什麽?”奇练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好像一直追问我关於赤皇,是有什麽事吗?”   “不!没什麽!只是我对他有些好奇。”太渊急忙转开话题,不想奇练追问下去:“对了,那个火族的公主,就是跟著赤皇来到城里的公主……我听说她像是想要嫁给赤皇……”   “回舞?那是自然的了。”奇练微笑著说:“在你出生之前,回舞和炽翼的事情已经无人不知,所以到了後来,反倒是没有人常常提起了。”   “这个……说不定……赤皇他另有其他的情人……”   2   “情人?”奇练怔了一怔:“这不可能吧!回舞的善妒和她的美貌同样天下闻名,有她在,炽翼头痛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找什麽情人?”   “赤皇性格如此高傲,一定是不会娶她的了。可是……怎麽会容得她……”虽然赤皇满脸冷淡,刻意要和那个公主疏远的样子,但是这完全不符合赤皇的为人啊!“赤皇是顾及自己和她总是兄妹,不忍太过直接的拒绝吧!”   “这你可就猜错了!”奇练忍不住笑了出来:“炽翼向来直接,他要是真要拒绝,也不会拖到今天了!”   “怎麽可能?”太渊蓦然一愕:“大皇兄的意思……难道说赤皇对那个公主……他是想娶……”   “迟早会娶吧!就算他拖得再久,总是要娶妃的。回舞是这一代血统最为纯正的公主,也有生育的能力,除了她,赤皇妃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奇练站了起来:“其实回舞虽然任性娇纵,但始终痴心一片,对他千依百顺的,我倒是不明白他为什麽宁愿承受压力,到了今天还是不娶?”   “或者……他一直在找时机拒绝……”   “不可能的!”奇练自然地放低了声音:“祝融或者是想用回舞绑住炽翼,但同样的,炽翼若是想得到火族皇位,就必然要娶回舞。只是这一点,炽翼也不能太过决绝。”   “既然是这样,那公主为什麽还要跟到千水之城来?”太渊眸光一闪:“既然她总会嫁给赤皇,还有什麽好担心的?”   奇练听了一阵大笑,好久才停了下来:“太渊啊太渊,你来了这麽久,怎麽都不觉得哪里不对啊?”   “不对?”太渊四处张望了一阵,突然是觉得奇怪:“你宫里的侍女……”   “她们是偷偷去看炽翼了!以往每回他来到千水之城,都会是这般模样。”奇练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回舞其实也是可怜,爱上了炽翼这样的人,也少不了整日提心吊胆!”   “我……还是不怎麽明白……这和那个公主……”   “太渊,那是因为你还没爱上过人。若是有一天,你爱上了谁,就会明白了。”   “大皇兄,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太渊皱著眉头:“既然那个公主注定可以嫁给赤皇,为什麽还是这麽紧张?”   “因为回舞爱著炽翼啊!她想要一个人独占炽翼,不让任何有威胁的人靠近。”奇练想了想:“这个‘一定要娶’,并不是回舞最想要的吧!”   “那她还想要什麽?”太渊好笑地问:“她不就是为了嫁给赤皇吗?”   “回舞要的,不是炽翼为了皇位或者血统娶她,而是因为炽翼爱著她,只想和她厮守在一起。”说著说著,奇练的笑容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所以她才会这麽努力地想要接近炽翼的心,希望炽翼有一天能够爱上自己。”   奇练转过身去,而太渊则低下了头,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被赤皇爱著……”太渊慢慢地抬起了头:“对她来说,会有多重要呢?”   “我们不是回舞,又怎麽知道?但希望爱慕著的人同样地爱著自己,是每一个人的愿望吧!”奇练的语气竟然带著一丝苦涩。   虽然太渊没有注意,但他自己像是察觉了失态,急忙笑了起来。   “可要说炽翼那种狂傲的性格……又怎麽会轻易让自己被这些难以摆脱的情丝缚住?”奇练转过头来:“炽翼就像是红莲烈火的化身,你可以仰望,可以痴迷,但靠得太近就会被他灼伤。就怕你烧得灰飞烟灭了,也难让他为你停留片刻。要是你爱上了他……”   “我不会!”太渊开口就是这麽一句。   “我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的在说你!你怎麽这麽容易认真呢?”奇练笑著说:“太渊,幸好孤虹不在这里,否则的话,你一定又会被他取笑了。”   太渊又一次低下了头,为了自己的失言尴尬不已……   这是怎麽了?   明知道皇兄只是顺著语气说话,怎麽就会脱口而出……   匆匆忙忙告别了奇练,太渊心事重重地往自己宫里走去。   靠近花园的时候,只看见一群群的宫女们兜兜转转,想也知道她们是在找什麽人。   回想到刚才,太渊不自觉地避开了这些无头苍蝇一样的女人,往僻静的竹林间绕行。   绕过竹林,小径的另一边就是他的花圃,他放慢了脚步,从浓密的树荫间往外看去。   移植来的雪白兰花含苞待放,一派风姿绰约。   太渊看著看著,就觉得像是看见了一身红衣的赤皇站在兰花旁低头看著,笑著在说:“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开花啊!”   直到闻见了一丝异样的香气,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并不是什麽幻觉臆想。   眼前站著的,不就是赤皇?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炽翼看著眼前整齐幽雅的花圃,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那个看起来内向羞涩的小家夥,果然是很有耐心呢!   走在松软的泥土上,看著擦过自己红色纱衣的美丽花草,前一刻还躁然浮动的情绪慢慢静了下来。   转眼看见了那株白色的小花,炽翼慢慢走了过去。   “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开花啊!”他轻笑著说,又想到了那个老是冒冒失失的家夥。   “皇兄。”幽幽的喊声在他背後响起。   “回舞,我不是说了,别一直跟著我。”他没有回头,淡然地说。   “皇兄,你什麽时候……才能回头看我一眼呢?”回舞站在他的身後,低头看著他脚边的那株兰花:“你对一朵花都能温言笑语,为什麽对我永远这麽生疏?难道,我真的连一朵花也比不上吗?”   炽翼微微皱了下眉。   “皇兄,我这麽多年一直跟在你的身後,并不是一定要你爱上我。我知道,感情对你来说只是累赘,你志不在此!”回舞盯著他倨傲的背影,眼睛里滑出了一滴泪水:“我只是希望你能时常回头看我一眼,别把我当成不得不娶的妹妹,我就满足了。”   炽翼没有答话。   “皇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觉得我不识大体。可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麽办?”回舞垂下了双肩,低著头说:“我只要一看见那些人盯著你看,我就觉得好生气好生气!恨不得她们统统去死!我希望皇兄只是我一个人的……”   “回舞。”   回舞抬起了头,在泪水朦胧之中看见了炽翼耀目的容貌。   “这麽大了,怎麽还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炽翼语气依旧有些冷淡,但却抬起指尖,轻柔地拭去了回舞掉出眼眶的泪水:“脾气也和小时候一样任性,你这个样子,就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怎麽能做我的皇妃呢?”   “皇兄……你以前那麽疼我,为什麽……”回舞抓住他的手指,哽咽著问他:“为什麽现在这麽讨厌我呢?”   “因为那时的回舞,是我的妹妹。”炽翼把手从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但现在的你,却是一心要做我的妻子。”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一定会……”   “就是这个‘一定会’,让我觉得痛恨。”炽翼呼了口气:“我痛恨这种明知道是被什麽操纵,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感觉。”   “皇兄,这是我们的缘份啊!”回舞又哭了起来:“你怎麽可以这麽说……”   “所以我知道,我们永远没有办法理解对方。”看她为自己哭得凄惨,炽翼终於有些不忍:“这些也不是谁的过错,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话还没有说完,回舞就哭著扑进了他的怀里。   “炽翼哥哥!”   炽翼刚想推开她,却想到了她年幼时总是这麽喊自己,缠著自己的样子……   明知道她绝不是外表这麽柔顺可怜,但想到自己对她确实有些苛待,炽翼也就没有办法冷漠地推开她了。   再怎麽说,回舞也是他看著长大的……   从太渊的角度看出去,赤皇脸上那种无奈的表情全都落入了他的视线。   赤皇会娶这个公主?   那麽狂妄肆意的他还是会委屈自己,去娶一个并不想娶的女人?   怎麽会?   皇位?权力?那些东西的诱惑……连这样的人都无法抵御吗?   凌驾於众生之上的感觉,无人可以并驾齐驱的感觉……   所有人必须仰望,除了这个女人……她会是唯一的,可以和他平视的……   太渊定定地看著偎在赤皇怀中的那个女人……   “是谁?”炽翼拉开回舞,低声喝道。   那种一瞬间能让人刺痛的杀意……   “赤皇果然就是赤皇,连亲热也挑了这麽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些嘲讽的笑声从花圃的另一头响起。   原来是他!   “我说还有谁这麽不知趣?原来是苍王大人啊!”炽翼扬起了笑容,慢慢地转过了身。   “赤皇大人,你和我多年没有见了吧!” 什麽时候看起来都高贵傲然的苍王孤虹沿著花圃中的小径,悠闲地走了过来。   “是啊!停战之後我们就没有见过了!”炽翼看著这个在战场上争斗多年的对手,嘴角的笑容里溢出一丝兴味:“也有十多年了!”   孤虹挑著眉角,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恨意:“你那次比箭使诈胜我,害得我沦为笑柄,这笔账我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讨要啊!”   “那是什麽时候的事了?你还是真是爱计较!”炽翼示意回舞站到自己的身後。“反正也过去了,算来算去有什麽意思?”   “虽然这些旧事拿出来说是显得我气量狭隘,但私底下我还是不怎麽服气。”孤虹也笑了:“反正你也知道我气量狭隘,那我也不在你眼前假装大方了。”   “你想做什麽?”回舞站在炽翼身後,趾高气扬地插嘴:“不过就是我皇兄的手下败将,你这小气鬼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闭嘴!不许无礼!”炽翼回头瞪了她一眼:“水族苍王也是你可以胡乱得罪的吗?”   回舞被他一骂,立刻噤声不敢多说。   “我是不会在意的。”孤虹看了看他身後的回舞:“火族的回舞公主骄横跋扈我早就听说了,我倒是可怜那个要娶她的男人,这辈子都被这麽个女人缠著,实在是可怜至极。”   “你……”回舞气急,却被炽翼眼神扫过,只能硬生生地把火气压了下去。   “你的嘴巴还是这麽恶毒。”炽翼傲然一笑:“好了!你想要怎麽和我算,说出来听听。”   “若我说要和你动武,我父皇定然不会允我。”孤虹叹了口气:“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我刚刚听说赤皇你滴酒不沾,那麽我们就比喝酒好了。”   “喝酒?”炽翼眉间一跳。   “这不公平,你都知道我皇兄酒量不好……”回舞著急地说道。   “是啊!”孤虹笑著打断了她:“我就是要他输得很难看,还是要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行!不可以……”   “行不行,可不是你说的!”孤虹看著炽翼,挑衅似的说:“赤皇,你敢不敢和我比呢?”   “喝酒……”炽翼慢吞吞地说:“孤虹,你学聪明了。”   “那麽,今天晚上我设宴招待!请赤皇大人务必赏光。”孤虹转身就走,边走边说:“至於这位公主,我是招待不起的,就请自便吧!”   “皇兄!你不会真的和他比吧!”回舞著急地拉著炽翼:“不行啦!不能和他比喝酒!”   “你什麽时候见我不敢做什麽事的?”炽翼甩开她:“我还没有问你,谁允许你对孤虹这麽无礼的?”   “是他先……”   “他是什麽人你难道不知道?水族苍王是你可以任意叱喝的?”炽翼冷冷一哼:“他为人心高气傲,最恨别人折辱他。幸亏不是在众人面前,否则的话我也未必保得了你。”   “哪有这麽严重……”   “那你下次尽管试试!”炽翼一脸不耐,拂袖而去:“不要在我面前就好!省得我回去不好交代!”   “皇兄!”回舞跺了跺脚,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是夜,苍王宫中高朋满座,却是除了乐音之外鸦雀无声。   除了共工,水族的皇亲重臣们分别列席而坐,一个个交换著目光,却不敢随意开口交谈。   雪白衣衫上绣著锦绣飞龙,苍王孤虹玉带金冠,越发显得他孤傲不群。   和他并席而坐的正是赤皇炽翼,他照例一身火红纱衣,相较於苍王带著冷淡的孤高自赏,赤皇是更为鲜明浓冽的华美耀目。   这一火红一雪白,各自都是水火两族的护族神将,也都是世上最为出众的人物,如今两人坐在一起,一样是难分轩轾的出色。   但赤皇坐在那里浅浅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似有光芒闪耀,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孤虹看到这样的情境,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这喜欢招摇的家夥,我就不信我这趟还会输你!   炽翼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小小酒杯,抬起了眉毛望著一旁的孤虹。   孤虹扬起了手,乐声立刻停了下来,列了十几席的大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这是从西面运来的好酒‘醒春’,入口清冽,可是据说到今天为止还没有喝过三杯不倒下的。”孤虹举起了面前的杯子:“我也不难为赤皇大人,只要你和我一样喝完了这三杯还能走出我这大殿,我就认输!那麽,我就先喝了。”   炽翼微笑著看他把三杯酒喝了下去。   “请吧!”孤虹把最後一个酒杯倒转过来,示意一滴酒也没有留下。   炽翼看他喝完酒後,脸上立刻现出红晕,就知道这酒性之烈,恐怕是前所未见的。   要知道孤虹本是水龙,若是寻常的酒,恐怕一江一河也难以让他显出醉态,但这小小的三杯“醒春”居然能让他的脸也红了……   炽翼不动声色地环视一眼四周,见到席间多数人都是等著看戏的样子,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对著桌上的酒杯,他的心里叹了口气。   喝酒……回到栖梧城,倒要查查是谁说漏了嘴!   “怎麽?赤皇还是就此认输了?那就不用喝了吧!”孤虹笑著站了起来:“省得一会倒在我这里,你赤皇的一世英名要是毁在我的手上,我怎麽承受得起呢?”   “苍王大人真是客气了。”炽翼拿起了酒杯,看著里面浅浅的碧色酒液:“你用这麽好的酒来招待我,我又怎麽能够辜负你的美意呢?”   清冽芳香的酒沿著喉咙滑进了胃里,然後一股烧灼的感觉沿著胸口蔓延开来。   一杯酒下肚,赤皇的脸就已经绯红一片,等喝完了三杯,他的眼角都已经红了。   放下了酒杯,炽翼扶著椅背站了起来。   除了面色比孤虹红上几分,他也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孤虹面色沈了一沈。   “实在是抱歉,恐怕要叫你失望了。”炽翼晃了一晃,连忙抓住了身边的扶手。   “没想到赤皇大人酒量这麽好。”孤虹笑得有些勉强:“说赤皇大人滴酒不沾看来完全是谬传了!”   “滴酒不沾的都不会喝酒?”炽翼拉松自己的领口:“这样想也太过武断了吧!”   “是!”孤虹冷冷一笑:“不过炽翼大人你可要记得,走出这个门口才算!”   炽翼看著经由台阶通往殿外的路程,深吸了口气。   刚放开手,他就有些晕眩地往一旁踉跄了几步,直到抓住了东西才止住了没有跌倒。   “赤皇大人,你没事吧!”   他看著手里抓住的白色衣袖,慢慢抬头,看到了孤虹得意的笑容。   “多谢苍王关心。”炽翼定了定神,站直了身子,却刻意地靠在了孤虹的肩上。“看来苍王你是舍不得让我跌倒啊!”   “你!”孤虹一怒,但想到他是故意,转眼却又笑了:“是啊!赤皇大人你可要当心呢!”   顺著欠身的动作,孤虹退开了几步。   炽翼眨了一下眼睛,视线里的一切显得模糊扭曲。   他一步一步地挪下台阶,到了最後一级时一个趔趄,引得跟在他身後的女官们惊呼了一声,却碍於孤虹没有人敢伸手扶他。   他往一旁歪倒,缠进了缚在庭柱上的金色纱帐之中。   一阵轻响,赤皇头上的发冠被轻薄缠人的纱帐扯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直滚到了大殿的中央。   隔了好一会,在众人的注目之中,赤皇终於勉强地从纱帐中挣脱了出来。   他停了下来,站直有些无力的身躯,撩起散落的头发,大片火红的赤皇印记从拉松的领口露了出来,似乎比平时更加红的色泽在他异常白皙的皮肤上回绕纠缠,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丽之美。   这一回,别说是女官们,席上的皇亲重臣们也不约而同地脸上发起热来。   这赤皇……实在是太过耀眼……   ××××××××××××××××××××××××××××××   就在这种骤然多了几分浮躁的氛围之中,赤皇一步一步地走过殿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殿的门旁。   终於踏出殿门,他挥开了冲过来扶他的火族侍官,转过身看向殿内。   “多谢苍王的款待了!”虽然眼前只有一片混乱的色彩,但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此刻孤虹脸上的表情会有多难看。   在张狂的笑声之中,炽翼转身离去。   “该死!”孤虹长袖一挥,把案上的东西扫落了一地。   席间众人看他脸色发青,不约而同地把头低了下去。   苍王大人和赤皇之间的仇怨……看来是倾尽七海之水……也冲洗不去了!   “大人!赤皇大人!”   这时,苍王宫外,火族的侍官们追在越走越快的赤皇身後,惊讶地面面相觑。   大人方才还步履不稳,怎麽突然之间走得这麽快了?   走了好一会,终於走出了苍王宫殿范围之外,在前面的赤皇又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侍官们也跟著在他身後停了下来:“请让我们扶您回房稍作休憩吧!”   “不必了!”赤皇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先回去吧!不论是什麽人问起,就说我睡下了,不许打扰!若是有人胆敢硬闯……杀无赦!”   “是!臣等明白!”侍官们心一惊,连忙伏低身子,恭敬地回答。   等到他们抬起头来,只看见赤皇飞天而去的背影。   “大人他……怎麽了?”其中之一问道:“你们可有谁知道大人因为什麽从不喝酒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   只知道赤皇大人的确是滴酒不沾……可到底是为了什麽缘故……   炽翼在空中急速飞行,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的样子,只想找一个无人的所在。   脑海里一个晕眩,让他差点从空中跌落下去。   他知道已经压制不住,心里大为焦急。   眼角突然闪过一抹光亮,他掉头看去,看到了在树荫遮蔽之中的那个湖泊。   看位置,那是花园深处的一个角落,恐怕平时也少有人经过,这深夜之中一定没有人会在附近,只要熬过了这一夜……   炽翼打定了主意,连忙转身朝那里飞去。   不怎麽平稳地飞到那处湖泊上方,他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直直地往下坠去。   太渊心里很乱。   他也弄不清楚这骚乱的根源到底是出自哪里。   自己是一个时刻注重内心平和的人,从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是这样。   做不到大皇兄奇练的锋芒暗藏,更不及六皇兄孤虹的惊才绝,他总是试图让别人忘记自己。   不是因为纯血者才能继位的问题,他觉得有关於这一点,也许根本就不是太大的问题,至少,绝不是其他人所以为的那麽重要。   所以他也不会因为避讳的问题而和其他的皇兄一样,不是远守在一方地隅,就是用歌舞酒乐磨尽志气。   他安於现状,修身养性,是因为他希望这样。   或者……永远这麽平和地过下去……   但现在,他的心里有些混乱,毫无理由的混乱。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最近……很近……就是在……   “砰!”的一声巨响,猛地吓了太渊一跳。   他直起靠在树枝上的身子,朝响声发出的方向看去。   透过浓密的枝桠树叶,他只瞧见湖心里泛著一阵一阵的涟漪,就像有什麽很大的东西落进了那里面。   可这里是千水之城,会是什麽东西大半夜的落进了湖心?   太渊脚尖一点,飞到了湖心上方。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在天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缘故,太渊慢慢地踏足水面,想要仔细地看一看。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水里面伸了出来,一下子缠上了太渊的脚踝。   太渊大吃一惊,就要往上飞起。   却没有想到那只手力气极大,加上他心里慌乱,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飞起不说,甚至连他自己也被拖进了水里。   等身体浸到水里之後,太渊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东西把自己拖下了水。   满目一片红。   就在他为这颜色吃惊的时候,那双把他拖下来的手沿著他的轮廓上移,一下子环住了他的颈项。   一股重量往他身上靠了过来,而他的眼睛里终於在那一片红色之外,看到了其他的色彩。   丝丝缕缕的黑色就像要把他吞噬一样,往他的脸上绕了过来。   温润的触感一下子贴上了他的嘴唇,炽热的气息沿著嘴唇相贴的地方传递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只看见眼前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   就算没有丝毫光芒折射,这双眼睛在暗沈的水面下也是如火一样燃烧……   他不敢再有迟疑,急忙朝水面上升。   ××××××××××××××××××××××××××××××   随著水声泛起,太渊终於从水底浮上了水面。   他游到湖岸边,直到背靠在青石的台阶,才发现自己胸口的被火烧著似的难过。   他连忙深吸了几口气,缓解了胸口烧灼的痛感。   等缓过神,他才想起刚刚在水下看到的……   他急忙低头,看著紧紧抓住自己的那人。   一片火红,就像是在水下看到的那样。   那是衣服!   火红色的纱衣沾了水,成了几近透明的颜色。   黑色的长发和那些红纱缠绕在了一起,丝丝缕缕地在水里沈浮著。   那双手还是固执地环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赤皇……”太渊喃喃地说道:“你怎麽会……”   “咳咳!咳咳咳……”趴在他肩上的人猛烈地咳了一阵,呛出了不少的水来。   太渊不由自主地拍著他的背,帮他顺气。   “赤皇大人。”等到那人的呼吸恢复了正常,太渊才又问:“你怎麽会在这里?”   “谁……”听起来像是有些迷蒙,可那正是赤皇的声音。   “我是太渊啊!”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侧过头想要看清楚赤皇的样子。   这时,月亮从重重乌云中钻了出来,月光让天地一片清明。   被水浸湿变得沈重的衣物滑下了肩头,雪白皮肤上鲜血一样红的图案如同某种魔咒一样吸引了太渊的目光。   赤皇印?这就是红莲之火所眷恋的印记……   “太渊?”   太渊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张在咫尺的面容。   唇似朱砂,面如桃花,连眼角也是一片嫣红……   他从来没有想过,赤皇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惊愕之中回想到,刚才赤皇在他嘴里吸气的时候,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酒味……   对了,白天见到六皇兄就匆忙走开了,後来是听说赤皇被六皇兄邀去比酒……   “你喝醉了?”刚问完,就感觉到靠著自己的身子在往下滑,太渊急忙环住他的腰,把他固定在水面以上。   “喝醉?”炽翼仰起头,用他一片迷蒙的眼睛盯著太渊:“碧漪,你说什麽呢!”   正要想办法把两人弄上岸的太渊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慢慢地一分一分地锐利了起来。   “赤皇大人。”他轻声地问:“您喊我什麽?”   “碧漪。”炽翼撩开粘在前额上湿淋淋的头发,一副难受的模样:“我很热……”   太渊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想到依妍总说,他和他的母後碧漪,有五成相似。   “好热!”炽翼觉得自己的胸前和肩头热得难受,整个人往水里沈去,想要靠著湖水把温度降下去。   太渊见他全身发红,连空气里也充满了他散发出的炽热气息,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不敢轻易去拉他,只能任由他再一次沈下了水面。   隔了一刻,太渊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水温……   湿透了的太渊退上了台阶,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湖水上聚集起一片淡淡的雾气。   这是赤皇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把这片湖水……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地已经看不清楚四周的景物,耳中听见水声响起,太渊忍不住连连後退。   一片红色的暗影在他退上最後一级台阶的时候追了上来。   “好热……”   周围的温度随著靠近的身体愈发升高了起来。   赤皇紧紧地搂著他,烫人的热度透过瞬间就被烘干的衣服传递到了太渊的身上。   “赤皇……你这是怎麽了……”太渊被这种热量烫得发痛。   他是水族,本质属於阴寒,自然比普通的湖水或者寒气更加冰冷一些。   炽翼意识到了这点,一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   太渊只觉得热气一直冲到了他的脑际,脚一软,往後仰倒了下去。   全身力量倚靠著他的炽翼自然也跟著他往前倒去。   台阶之上是柔软的草地,他们交叠著倒在了上面。   背部的撞痛让太渊恢复了一丝神智,他抬起头,想要制止炽翼。   嘴唇和脸颊擦过了鲜红的印记……   “啊!”炽翼的嘴里发出了类似喘息的呻吟。   紧接著,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寻找著那一片冰凉的源头。   “别动!”就在太渊试图把压在身上的他分开的时候,听到他低沈的声音在说:“你别动啊!”   太渊定定地看著他蹙紧的眉头,痛苦的神情,满含雾气的双眼,不觉呆住了。   “好冷!”炽翼伸出了手,沿著他的脸颊下滑到了他的脖子,探进了他的衣襟,嘴里发出了满足似的叹息:“好舒服……”   直到见到他用另一只手拉扯开了身上的红色衣服,太渊才从失神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   “赤皇!”他惊慌地抓住自己的前襟,试图把炽翼像火一样在他胸前游走的手抽出来。“你这是要做什麽?”   “我很热!”炽翼神智不清地笑了一笑:“你身上好舒服……”   接著,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扯坏了太渊的前襟。   随著布帛撕裂之声,太渊只觉得有一片火焰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赤皇炽热干燥的皮肤贴上了他的,有力的手臂钻进破裂的衣物环上了他的脊背,脸颊紧靠著他的脸,嘴唇有意无意地摩挲著他的颈项。   像是有火在烧,焚烧著他的身体,焚烧著他的神智。   有一瞬间,太渊真的以为自己就会这麽点燃成了火,烧尽化作了灰。   直到……他听见赤皇低沈的声音在喊:“碧漪……”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皇兄!炽翼哥哥!”回舞焦急地喊著。   “公主,请小声些!”她身边的随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要是惊动了水族的人,恐怕不好!”   “怕什麽!我都还没有找他们算帐呢!”回舞咬著牙说:“要不是那个什麽苍王,我皇兄怎麽会不见的!”   红莲之火被酒气引发後,炽翼哥哥根本就神智不清,跑到哪里去了,又会做什麽事孰难预料。他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控制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所以才从不喝酒。   最可恨的,是这群蠢货!拼命把自己挡在门外,才会平白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趁著他神智混乱而不再排斥和自己接近……   被她狠厉的目光盯著,跟在她身後的侍官们全部跪在了地上,心里叫苦不迭。   “你们这群蠢货!”回舞狠狠地跺了跺脚。   “炽翼哥哥!”找到了花园的角落,看见躺在草地上的红衣人影,回舞欣喜万分地跑了过去。   躺在地上的炽翼正昏睡著,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呼吸规律,看起来没什麽大碍了。   “炽翼哥哥!”回舞跪坐到他的身边,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炽翼被这样移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炽翼哥哥,你怎麽样了?”   “回舞?”炽翼揉著额角,觉得头痛欲裂。   “是啊!炽翼哥哥。”回舞柔声问他:“你觉得好些了吗?”   “我没事!”他抬起眼睫,看了看回舞担忧的脸庞,突然皱起了眉:“昨晚上,是你……”   “对啊!昨天晚上……”   “回赤皇大人,昨晚回舞公主一直在赤皇大人房外,为赤皇大人忧心。”没等回舞一脸欣喜地说完,站在两人身後的侍官上前跪下,抢先说了出来。   “喔!”炽翼的心一定,眉头舒展开来:“辛苦大家了!”   回舞咬著嘴唇,回头瞪了一眼那个多嘴的家夥。   “你们……有没有看见……”炽翼自己站了起来,轻轻地推开了回舞伸来扶他的手。   “看见什麽了?”回舞一脸狐疑地问。   “不!没什麽!”炽翼咳了一声:“回去吧!别惊动了其他人。”   被簇拥著离开的时候,炽翼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平静的湖泊和草地。   昨天晚上虽然神智不太清醒,可是好像有人陪在自己身边,那个人身上凉凉的……   错觉吗?   炽翼用力甩了甩头,却因为头晕微微一晃。   “炽……皇兄!”回舞伸手扶住了他:“你心神耗损,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确实觉得有些疲累,也就没有再次甩开回舞,任由她扶著往回去了。   随著这群人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一切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一株大树後,走出了青衣的太渊。   他走到炽翼方才躺著的地方,弯下腰从草地上捡起了一块碎裂的火红玉饰,那原本是赤皇系在腰间的饰物。   他拉紧了自己被扯坏的前襟,神色复杂地盯著脚下的地面。   赤皇……炽翼……   “怎麽这麽快就要回去火族了?不多盘桓几天再走吗?”平台之上,奇练看著整装待发的火族众人,不解地问。   “既然事已办完,还留在这里做什麽?”站在他面前的炽翼笑了一声:“再说,我也不习惯这种潮湿的环境,住了这麽久,我已经受够了。”   “炽翼。”奇练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他:“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关於这场婚事……祝融圣君丝毫没有反对吗?”   “你是怕我父皇反悔?”炽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可放心,我自有主张。”   “你这麽说……”奇练听他这麽说,有些忧虑起来。   “好了,别说这些了。”炽翼朝平台下看了一眼。   奇练也跟著回头看去。   “太渊……”平台下好像没什麽特别的,就在奇练觉得奇怪的时候,听到炽翼轻声地说了一句。   “太渊?”奇练讶异地问:“你要找他?那我让人去喊他过来好了。”   “不用了,也没什麽事。”炽翼摇了摇头。   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回到奇练的面前。   “帮我把这个交给太渊。”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暗红血玉的令牌,递给了奇练:“对他说,要是想来火族作客,我无任欢迎。”   “赤皇令?”奇练手中拿著那块温润的血玉,诧异地笑道:“太渊能得到赤皇大人垂青,倒是他的福气。”   “婚期远在两百年之後,我只是希望他在这两百年里,能够和红绡有些来往。”炽翼仰首望著天际:“虽然是为两族的盟约而有的婚姻,但我还是希望太渊能和红绡两情相悦,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什麽遗憾了。”   “也是。”奇练收起令牌:“若是皆大欢喜,也是一桩美事。”   炽翼点了点头,转身飞上了火凤。   “恭送赤皇大人!”水族的众人退下了平台,朝他弯腰行礼。   炽翼手一扬,巨大的火凤陆续挥翅升上了天空,朝南方飞去。   ××××××××××××××××××××××××××××××   太渊背倚著柱子,微仰著头,坐在回廊的栏杆上。   在他的视线里,一列火红的队伍正往远处飞去。   他走了……从那天以後,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他走了……那天之後,他连再见我一面都不肯……”   太渊心跳一停,看向回廊尽头的转角。   “帝後,您就别多想了。”依妍带著无奈的声音在说:“您和赤皇大人身份悬殊,私下会面绝对不行。赤皇大人也是为了您的立场著想……”   “我不要!谁要他为我的立场著想了!”太渊第一次知道他不论何时都雍容端庄的母亲,也会用这种怨恨的语调说话:“他根本就是不在乎我,要是他在乎我,当年就不会这麽狠心抛下我一走了之!他什麽人都不在乎!在他的心里,只有他的身份,只有他的大局!”   “帝後……”依妍想要劝她,却又知道她什麽也听不进去,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炽翼……你难道真的忘了当年……”   太渊站在转角的这头,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中。   母後和赤皇……果真是有著一段旧情的……   难道说……赤皇就是为了这个,才对自己这麽特别?   不错!这很奇怪!他向来谁也不放在眼里,为什麽会对毫不出众的自己如此偏爱?   他根本就是为了母後!他根本就是忘不了和母後的那段过去!   他……一直喊著母後的名字……   用他的声音喊著……   想到这里,眼前出现了那夜赤皇目光迷离,神思恍惚的模样。   手握成拳,一阵收紧。   尖锐的缺口刺进了他的手心,鲜血滴落在天青色的衣衫上,那是一块碎裂的火红玉饰……   两百年後——   南天 栖梧城   “红绡。”炽翼站在宫墙上,喊住了贴著墙边匆匆走著的妹妹。   “啊!”红绡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赤皇,脸色开始发白。   “又去不周山了?”炽翼低头看著她,面无表情地问。   “皇兄……我……我只是……”   “你不用多说了。”炽翼脚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面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不许再去不周山。你好像也答应过我的,是不是?”   “皇兄!”红绡朝他跪了下去:“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可是翔离他一个人……”   “闭嘴!”炽翼皱起了眉,厉声说道:“不许再提起这个名字!”   “是……”被他这麽一骂,红绡瑟缩了一下,眼睛都红了。   “红绡。”看见她这个样子,炽翼又觉得有些不忍:“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我把他关在不周山,完全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这件事要是被父皇知道,我可再也没有办法救他第二次了!”   “我明白皇兄的苦心。”红绡强忍住了眼泪:“要不是皇兄瞒著父皇救了翔离,他也许早就死了。”   “我不是要你感激我,我只是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後,你再也不会偷偷跑去不周山。”炽翼弯腰捡起了她先前摔落的食盒,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要是真为他好,最好彻底把这件事忘掉。他在幼年时就已夭折了,你明不明白?”   “是……红绡明白了……”红绡接过食盒,黯然地说道:“我再也不会去看翔离……还请皇兄不要怪罪……”   “算了!我也知道你和他血脉相连,难免感情用事。”炽翼呼了口气:“不能再有下次了。”   “是!”红绡垂著头,沮丧地应了。   “你回去吧!”可就在红绡转身的时候,他又说:“等一下。”   红绡疑惑地看著他。   “你的脚怎麽了?”炽翼看著她方才站著的地方,那里有一些红色的血渍。   她穿著红色的裙子,也看不清是怎麽了。   “没什麽!”红绡直觉地拉了拉裙摆,把脚藏了进去。   炽翼招呼也不打,伸手拉高了她的裙子,吓得她低叫了一声。   “怎麽回事?”炽翼看著她被鲜血染湿的鞋袜:“怎麽弄伤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洞外的界阵。”红绡紧张地说:“不过,我绝对没有像那次一样弄坏它。”   “我不是在问这个。”炽翼突然弯下身子,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皇兄……”红绡大惊,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语无伦次地说:“这……不好……皇兄你……”   炽翼抱著她走了几步,把她放到了一旁的假山石上,脱下了她被鲜血染红的的鞋袜。   “把手帕给我。”看见她瞪大了眼睛毫无反应,炽翼又说了一遍:“红绡,把你的手帕给我。”   “手帕?喔!好的!”红绡手忙脚乱地找出了手帕,放到了他的手上。   炽翼拿过手帕,折了几折,紧接著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啊!”红绡看到他手腕上涌出的鲜血,惊恐地问:“皇兄,你这是做什麽?”   炽翼笑了一笑,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伤口,直到血渐渐止住,他才移开了手帕,并且把手帕按在了红绡的伤口上。   “好痛!”觉得脚踝一阵烧灼的剧痛,红绡差点叫了出来。   炽翼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脚,不让她挣扎。   直到红绡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被烧掉了,炽翼才松开了她。   “怎麽样?”一转眼,手帕已经被他用火焰烧得干干净净,他看著泪眼婆娑的红绡:“好些了吗?”   红绡低下了头。   “我的伤……”她惊讶万分地动了动自己的脚:“一点都不痛了……怎麽会的?”   除了残留的血迹,她的脚上已经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回去清洗一下吧!”炽翼没有回答,伸手把她从石头上抱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麽!”一个尖锐的声音在炽翼的背後响起。   ××××××××××××××××××××××××××××××   “皇……皇姐……”顾不得双脚还没有著地,红绡急忙想从炽翼的怀里挣脱出来。   结果用力太猛,差点往後摔了下去,幸好炽翼眼明手快,一手环住了她的腰。   “皇姐!不是那样的……皇兄他只是……”等站稳以後,红绡慌慌张张地退了几步,和炽翼保持距离。   “你当我是瞎的啊!”回舞冲了过来,一脸的恨意:“我告诉过你了!不许你叫他皇兄的!不许你叫!”   “对不起皇姐!我不是故意的!”红绡脸色惨白地连连後退,根本没有勇气抬头看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   “你是在勾引他!你要抢走他对不对!”回舞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就是喜欢装可怜,骨子里根本就是坏透了!”   “我不是……”红绡的眼泪掉了出来:“皇姐,你不要冤枉我!”   “你天生就是个贱骨头!根本见不得别人比你好!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所以你想装可怜抢走他!”回舞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我今天非要划花了你的脸,看你还怎麽装!”   “回舞!”炽翼一把抓住了回舞握著匕首的手:“你闹够了没有!”   “炽翼哥哥!”回舞看著他:“她不是个好东西!你被她骗了……”   “回舞,她是你妹妹。”   “她才不是!她就是妖孽!她才是那个会让我们灭族的……”   “够了!”炽翼双眉一抬,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回舞,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哪里说错了!”回舞大口地喘著气,一反常态地和他争辩:“她和翔离根本就是双生的!我们火族哪有双生的!翔离是妖孽,她也是才对!当年父皇就该把她一起杀……”   “啪!”随著掌掴的声音,回舞一个旋身跌倒在了地上。   “皇兄!”红绡没来得及抓住炽翼,只能轻声地说:“不要……”   “回舞,你给我记著,管好你的嘴!”炽翼的声音冷冰冰的:“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念情份。”   回舞捂著嘴,趴在冰凉的地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皇兄,你别为难皇姐……”红绡第一次在炽翼脸上看到这种冷冽的表情,觉得有些害怕:“她只是误会了,她对你……”   “你回去吧!”炽翼扬手打断了她。   “可是……”红绡又偷偷看了他一眼,接著慌乱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听见细碎的足音远去,回舞低垂的脸上露出了怨恨的表情。   红绡,你等著……   “回舞。”   她侧过脸,看到了身边红色的衣摆。   “炽翼哥哥……”她泫然欲泣地说道:“你打我……你从来没有打过我的,你居然为了她……”   “就是因为我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越来越没有分寸。”炽翼站在她的身边,并没有伸手扶她:“对我来说,红绡和你一样都是妹妹,我不会偏袒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今天打你,是因为你明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可能会害死她,你居然还不知轻重地说了出来。我是让你记住,什麽话是不能乱说的。”   “你没有喜欢她对不对?”回舞抬起头看著炽翼,问她唯一关心的问题。   炽翼闭上了眼睛,不厌其烦地叹了口气。   一个,又一个……为什麽总是这样……   “什麽喜欢?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炽翼带著厌烦说道:“总之,不许你找红绡的麻烦,你给我安份一点就是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   回舞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盯著炽翼远远离开的背影,擦去了唇边的血丝。   “我不要。”她又轻又慢地说:“我才不要放过她,她随便做什麽我都可以不管,可谁叫她连我的东西都敢抢的。”   红绡……   回舞低下头,看著身边那一滩血渍……   看我怎麽收拾你!   “赤皇大人!大事不好了!”   炽翼急忙按住因为惊吓而躁动不已的火凤,防止踩到那个还没等他在栖凤台著陆就冲过来的蠢货。   “你做什麽!”炽翼瞪著他:“化雷,你不要命了啊!”   “还请赤皇赎罪!”化雷急忙跪了下去。   “我才出去几天,又有什麽事了?”炽翼不快地问:“你们是太清闲了,才一个接著一个给我找麻烦的吗?”   “赤皇大人,是红绡公主出事了!”   “红绡?”炽翼脸色微微一变,从火凤背上飞了下来:“她出什麽事了?”   “三日之前,圣君的护卫突然把红绡公主绑上了大殿,说是红绡公主已经许配给水族的皇子,婚期日近,可还是……还是在不周山上私会情人。”这种罪名毕竟不太光彩,化雷压低了声音:“圣君大为震怒,当即要重罚红绡公主,但是臣下们以为不妥,觉得还是等到大人从东溟帝君处返回後再作商议。没想到圣君他……最後,圣君决定派人押著公主去往不周山,把那个……男人抓回来,一并处置!”   “不周山?”炽翼一把拉过化雷的衣领:“後来呢?”   “没想到,在经过烦恼海时,红绡公主她……她跳下了火凤……”   “什麽?”炽翼眉一挑:“化雷,再说一遍。”   “红绡公主跳入了烦恼海,生死不知。”化雷垂下了头。   炽翼松开了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回舞!”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著:“你真是太不聪明了!”   感觉到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怒气,化雷忍不住退了一步。   “化雷。”   “在。”   “回舞她在哪里?”炽翼的声音十分地温和,温和地让化雷打了个寒颤。   “这……”   “对了!是在父皇的宫里吧!”炽翼转身就走。   “赤皇大人!”化雷在他身後焦急地说道:“大人还请三思!圣君向来最为疼爱回舞公主……”   他还没有说完,眼前就不见了炽翼的踪影。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赤皇大人留步。”侍官们满面惊惶地在他面前行礼:“圣君并未召见大人。”   “滚开!”   “赤皇大人!不经召见,是不得擅入圣君宫殿的!”侍官们跟著他的脚步边退边说,却也没人敢真的挡在他的面前。   “是吗?”炽翼冷冷一笑:“我也不能进去?”   “这……圣君特意吩咐了……”   “哼!”火红的长鞭从臂上滑落到炽翼的手心,他反手一鞭,炽热的气流把那些侍官们一个个甩飞了出去。   “多谢……赤皇大人!”那些侍官忍著痛,在他身後行礼道谢。   “炽翼见过父皇。”炽翼慢慢地跨过了朱红的门槛,走进了祝融居住的宫殿。   “炽翼……你回来了。”祝融看他进来,挥退了侍从,表情如常地对他说:“辛苦你了,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一阵吧!”   “我也想啊!”炽翼笑著说:“只可惜有人不想让我轻松呢!”   “是吗?”祝融咳了一声:“你不是一直想要制作一把上好的弓箭,正巧我替你找到了一位擅於……”   “这些无足轻重的事,缓一缓也是无妨。”炽翼目光一转,然後停在了某一点上:“可有的事情,一定要尽早说清了才行。”   他甩手一挥,一阵碎屑纷飞之後,那根朱红色的柱子上留下一道深刻的鞭痕。   “啊!”柱子後面传来了一声压抑的尖叫。   “给我出来!”炽翼平静地说:“我不想多费手脚。”   “炽翼!”祝融猛地站了起来:“你居然敢在我这里放肆了,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父皇?”   “问得好,父皇!”炽翼抬起眼睛和他对视:“我也正想问一问父皇,父皇你有没有把红绡当成你的女儿呢?”   “你太放肆了!”祝融眉尖一跳:“你有什麽权力这麽质问我?”   “父皇。”炽翼一瞬也没有移动目光:“红绡和回舞是一样的,她也你的女儿!”   “你这是在指责我?”祝融脸色阴沈:“她身为火族公主,明知自己有婚约在身,还私通他人,这种丑事我如何容忍?你难道想说,这麽做是应该的?”   “在没有查明一切之前,父皇你听信回舞一面之词,致使红绡下落不明……”炽翼眯起了眼睛:“难道说,这就应该了?”   “我给了她机会的,要是查明没有这事,我怎麽会是非不分?”祝融坐了回去,表情一片冷漠:“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她为什麽要跳进烦恼海里?”   “咎由自取……”炽翼点头:“好!我们先不说别的,但是父皇你别忘了,红绡和太渊的婚期将近,要是红绡真的死了,到时候,我们哪里来的红绡公主嫁去水族?”   “这有什麽!”祝融笑了出来:“反正不是嫁给孤虹,要不是你当初执意订下这门婚事,我根本就不可能会同意。”   “但婚事早就订下了,若是我们反悔,火族颜面何存?”   “怕什麽?”祝融不耐烦地说:“至多和那条水蛇再战就是!”   “水族好说,但是我们如何向东溟帝君交代呢?”   “我女儿死了又有什麽办法?”话是这麽说,但祝融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东溟君怎麽会管这种小事?”   这一句……其实是说中了他心里最担心的事……   “没有在红绡房里找到璎珞对不对?”   祝融脸色变了。   “关於东溟帝君的规矩,父皇您应该比我清楚许多。”炽翼垂下了眼帘:“东溟帝君和红绡的外祖父北忽帝君当年同为四方帝君,东溟帝君曾经说过,只要北忽帝君的後人拿著那一双璎珞去见他,不论什麽要求他都会答应。”   “我哪里想到她会跳到烦恼海里去!”祝融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安:“我也没有把她怎麽样……我只是想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家夥抓回来而已。”   “可如果红绡是被冤枉的呢?如果根本没有什麽私会的情人呢?”炽翼勾起嘴角:“父皇,就算红绡可以假冒,但璎珞可是东溟帝君的东西,我们怎麽仿造得出?要是有一天东溟帝君心血来潮,想要收回璎珞,到时候,我们又该到哪里去找那双璎珞还给他呢?我们当然可以说这是意外或者红绡获罪致死,但万一要是被东溟帝君知晓了真相,他一怒之下会有什麽後果,父皇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这个……”祝融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东溟帝君可不是那条水蛇能够相比的……   “回舞。”炽翼微侧过头:“你这是要去哪里?”   已经偷偷走到门边的回舞一下就僵住了。   ××××××××××××××××××××××××××××××   “你过来。”炽翼吸了口气。   回舞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把我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炽翼转过身,笑著对她说:“你可真是有勇气!”   “炽翼哥哥……我不是故意……”   炽翼一甩手,火红的鞭子狠狠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就算炽翼没有用上法力,但是这一鞭下去,也在回舞的身上打出了一道血痕。   回舞倒在地上,又哭又叫的,炽翼却毫不心软地一鞭接著一鞭,直打得她皮开肉绽。   转眼之间,一个美丽的女子变得全身鲜血淋漓。   祝融见平日里最宠爱的女儿成了这个样子,也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炽翼直打到她没了声响,才停下了手。   长鞭在半空一抖,附著在鞭子上的血迹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炽翼收起了鞭子,一圈一圈地绕回手上。   “炽翼……你也太狠心了……”祝融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回舞,不满地说道:“就算真是回舞弄错了,你也不必把她打成这样啊!”   “怎麽会发生这件事的,我们心里都很清楚。”炽翼盯著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回舞:“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没有打死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看他往外走去,祝融问道。   “我带人去找红绡。”炽翼停在回舞的身旁,对她说:“回舞,要是找不回红绡,我也不会再罚你,你准备好该怎麽对东溟帝君交代吧!万一他要你的性命来抵偿那双璎珞,这世上谁也救不了你。”   躺在地上的回舞闻言抽搐了一下,没有被伤及的脸上流露出害怕的表情。   “你怕了?你现在怕是不是晚了些?”炽翼再也不看她,快步走了出去:“你知不知道我为什麽到现在也不愿娶你?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我最讨厌你的心胸狭隘,不择手段。你若不是我的妹妹,我连一眼都不会看你!”   “赤皇大人,已经连续找了五昼夜了。”化雷在另一只火凤上朝他喊道:“火凤快要支撑不住,我们一定要休息了!”   炽翼回头看了一眼身後疲倦的队伍,只得点头同意。   他们在岸边的一处空地上降落了下来。   “化雷,等火凤恢复了精神,你就带著他们一起回栖梧去吧!”炽翼揉著额角。   “那赤皇大人你……”   “我沿著岸边再找一遍。”炽翼走到水边,遥望四周:“走完一圈,可能要花不少时间。”   “可是这里不能使用法术,要不然还是等火凤恢复了……”   “不行,我们继续这麽找下去,迟早会引起水族的怀疑。”炽翼抬起手:“还是我一个人比较方便,有你们跟著反而会多花时间,就这麽决定了。”   “是。”化雷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赤皇大人……其实我们找了很久,应该是没有遗漏了,说不定红绡公主她……”   “不会。”炽翼看著远处支撑天地,直入云霄的高山,微微一笑:“有人告诉我了,她一定还活著。”   栖梧城   “赤皇大人。”化雷从城门的方向迎了过来。   “为什麽放羽箭找我回来?”炽翼皱著眉头,脸上有著遮掩不住的疲惫:“是不是又出事……”   “不是,是好消息。”化雷满面笑容地说:“大人,红绡公主找回来了。”   “找到红绡了!”炽翼精神一振:“你们在什麽地方找到的?”   “不是我们找到的,是……”化雷边说边往他身後看著:“刚刚还在……”   “谁?”炽翼也跟著转身,身後青天朗朗,不见有什麽人影。   “他一定是刚刚离开,赤皇大人方才没有遇见吗?”化雷回答道:“就是红绡公主的未婚夫婿啊!”   “夫婿……你是说太渊?”炽翼一怔。   “对!就是水族的七皇子。”化雷点头:“他在几日前把受伤的公主送了回来,这几日就一直陪在公主身边,直到方才公主醒转才告辞离开,我告诉他大人您就要回来了,他还是不肯留下。”   “太渊……”   “赤皇大人!”化雷只觉得红影一闪,眨眼之後就看见炽翼的背影消失在云中。   他不禁有些纳闷。   若是要截住那个七皇子,就算不派人去,总也该等到备好火凤……   炽翼远远瞧见了青色的背影,心中一喜,一挥衣袖,加快了速度。   飞到近处,伸手就要去拍他的肩膀。   却不料想,一道寒光猛地迎面而来。   炽翼吃了一惊,连忙手腕一转,硬生生地架了上去。   3   他臂上的纱衣里袖被凌厉的剑气割得层层碎裂,幸亏缠绕著的长鞭挡住了剑锋,否则的话,这一剑定然会刺穿的他的手臂。   “太渊。”炽翼愕然抬头,心中却又是一惊。   这是……太渊……   是……又有些不像……   “是你……”太渊看见是他,也有些愕然,连忙收回了长剑。   “太渊?”炽翼垂下了手臂,有些迟疑地喊著他的名字。   “太渊见过赤皇大人。”太渊退了几步,规规矩矩地朝他行礼:“方才不知是大人在我背後,一时无心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赎罪。”   炽翼抿了抿嘴角,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这个“太渊”。   记忆里应该还是带著柔和稚气的轮廓,突然变得深邃清晰,身架几乎快要和自己一样高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内敛沈静……   才多久不见……   “你变了许多,真是成人了啊!”炽翼淡淡一笑。   那个小小的太渊……   有一刹那,心中……像是失去了什麽……   “赤皇大人和我已经有两百年不见了。”太渊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两百年了……有这麽久了吗?”炽翼恍然:“怪不得都快不认识了……”   太渊带著些微琥珀色的眼睛忽然直视著他。   “怎麽了?”他挑起了眉,不明白是什麽地方不对,太渊才会用这种眼神看著自己。   “赤皇大人您贵人事忙,两百年当然只是转瞬即逝。”太渊垂下了眼帘,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我水族容貌转化所用时间向来都是因人而异,这两百年里我变化极大,也怪不得大人觉得陌生。”   “这样啊……”炽翼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不再是昔日的那个莽撞可爱的少年,现在面前这个一派大家风范的太渊,实在太过陌生。   这是在面对一个进退有矩的水族皇子,而不是那个反应有趣的青涩少年……   “多谢你救了红绡。”炽翼忽然兴致全消:“为什麽不多留几日,也好让我们表示一下谢意。”   “不用劳烦了,我那日也只是凑巧救了公主。”敏锐地感觉到炽翼态度骤然冷淡,太渊低垂的眉宇微微一紧:“再说,公主她本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救助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麽说也对,反正婚期也近了,你们迟早都是夫妻,不应该太过客气。”炽翼拉拢裂口的衣袖:“那你以後时常过来走动吧!在成亲之前,多和红绡熟悉一些较好。”   “是。”太渊点头微笑。   “这里离千水之城路途尚远,我也不耽搁你了。”炽翼一手抚过鬓角,神情倦怠:“你去吧!”   “是!”太渊抬起头,看著他转过身去的背影。   “太渊。”炽翼又突然转过头来看著他。   “赤皇……”   “对於这门被安排好的婚事,你可有不同的想法。”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要这麽问:“若是有什麽,你尽可以跟我说。”   “不!”太渊飞快地摇了摇头:“我很满意,红绡公主她……”   接著,太渊笑了。   赤皇红衣飘摇的风姿,让他想到那个从空中坠下的火红身影,那个落到自己臂弯里的美丽公主……还有似乎带著潋滟水光的眼眸……   红绡……这麽地美丽,一如他千百回在梦中苦苦追寻的身影……   会是他的妻子……能够属於他的……   这一瞬间,炽翼觉得自己像是再一次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太渊。   那个清澈含蓄的少年……   就像当年一样,他能看得出来,太渊真心喜欢著红绡,很喜欢……   “那就好!”炽翼淡然地笑了一笑:“我一力撮合这门婚事,看来是没有做错。你现在也喜欢上她,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不论容貌性情,他们都很相配……   “大人。”   炽翼和太渊同时转头望去。   化雷从栖梧城的方向赶来。   “怎麽了?”炽翼看到化雷脸上的表情,压抑心中升起的无名怒火:“别告诉我又有事。”   “大人,您快随我回去吧!是……”化雷看了看太渊,欲言又止。   “你说吧!”炽翼挥了挥手,示意无碍。   “圣君正在生气,您还是去看看的好。”   “你没看见我在和七皇子说话?”炽翼沈下了脸:“有什麽好急的?反正父皇正在气头上,谁劝也听不进去的。”   “大人,您还是去一趟的好。”化雷看了看对面的太渊,最後还是移到了炽翼的耳边才小声说出了原因:“回舞公主状况很差,任谁劝说都不肯进食,圣君极为生气,方才往红绡公主处去了……”   ××××××××××××××××××××××××××××××   炽翼皱起了眉,他知道父亲素来偏爱回舞,若是再次因此迁怒红绡……   想到这里,他再没有心思多说,胡乱朝太渊点了点头,转身就走飞了。   “七皇子,您走好。”化雷打过招呼,也跟随在炽翼身后匆匆忙忙离开了。   太渊看着,直到重重云雾完全遮去了炽翼红色的背影。   一点都没有变呢!   这个华丽耀眼,高不可攀的赤皇,这个也许会让母后为之痛苦一生的人……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那种靠近一点都像是要被焚烧殆尽的感觉。   别说是两百年,哪怕是两千年,两万年,两百万年之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赤皇炽翼,是能焚毁一切的红莲之火……沉迷于他,就像是投身火海,除了心甘情愿被烧成灰烬,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在这两百年里,母后每一次遥望天边的红霞,每一次无意地念出那个名字……   真是愚蠢!   母后,如果你再聪明一些,就不会让自己落入这个名为炽翼的陷阱……   就算这个陷阱让人如此……如此地无法抗拒……   尾声   “明珠百颗,红绸百丈,珍珠十斛……”   一担担,一箱箱结著红绸的珍宝绫罗被抬上殿来,不久就摆满了一片。   化雷唱单完毕,把礼单呈给了主位上的祝融。   “好。”祝融随意一瞥,把礼单放到了一边,对著站在阶下的奇练和太渊说道:“东海果然富庶丰饶,这聘礼我就收下了。”   “多谢圣君笑纳。”站在太渊前面的奇练温和一笑:“这次行聘稍为仓促了一些,但还请圣君放心。到行礼之日,我水族定然会好生准备的。”   “白王费心了。”祝融回过头,朝著金色纱帐後坐著的红绡说道:“红绡,白王是水族中的大皇子,你日後对他可要好生恭敬,不可失了礼数啊!”   “红绡见过白王大人。”帐後的红绡站了起来,对奇练行礼:“红绡年幼无知,日後还要请白王大人多为照应。”   奇练急忙回礼。   听到红绡犹带几分沙哑的声音,一直垂首站著的太渊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扫过了纱帐後绰约的身影。   “真是抱歉,我来晚了。”殿外传来了带笑的声音:“奇练,你要来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吗?”   “赤皇大人。”奇练回过头,扬起笑容:“这种小事,怎好特意惊动赤皇您啊!”   “你什麽时候学得和孤虹一样牙尖齿利了?”炽翼扬了扬眉。   奇练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不以为忤地笑著。   “妹夫!”炽翼眯起了眼睛。   直到奇练推了推自己,太渊才恍然地抬起了头。   “太渊见过赤皇大人。”他有些拘谨地喊。   “还是这麽客气啊!”炽翼夸张地摇了摇头:“奇练,你这些兄弟们怎麽一个个都是些南辕北辙的性子。”   “赤皇大人不是时常夸奖太渊性格温和有礼?”奇练拍了拍太渊的肩膀:“我们这些兄弟里面,你不是向来只对他一人青眼有嘉?”   “是啊!”炽翼的目光在太渊身上转了一圈:“他要是不这麽客气,也许我还会多喜欢他一些的。”   太渊刚要回话,就被上位的祝融的咳嗽声打断了。   “啊!父皇!”炽翼走上前去。   “回舞公主。”   “白王大人。”   太渊听到奇练轻声的招呼,才注意到跟在炽翼身後的那个人。   穿著粉色的衣裙,精心装扮过後的火族公主回舞安安静静地跟随在炽翼身後,经过时对著他和大皇兄颔首微笑。   只听见大皇兄轻声地在自己耳边问:“她怎麽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明白皇兄的意思,印象中从不曾在这位公主身上见过这种类似於端庄的仪态,她好像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表现她蛮横娇纵的一面,可现在看来居然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太渊这才意识到,火族的回舞公主为什麽会被誉为南天第一美女。   自信优雅的举止,精致无双的容貌,再加上纯血火族独有的白皙肤色和漆黑眉发,哪怕站在全身散发著光芒的赤皇身边,竟然也丝毫不见逊色……   “若是她表里如一,倒真是这世上唯一能和炽翼匹配的女子。”   听到了奇练这句感叹,太渊琥珀色的眸瞳一阵收缩,连眸色也变得深邃。   他的心里,不知为什麽,突然之间有些慌乱。   “炽翼见过父皇。”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出现,会让这大殿中的某些人心神不宁,炽翼只是朝著祝融行礼。   “回舞见过父皇。”回舞站到了他的身边,同样向著上位的祝融问安。   “你们两个……”显然祝融也有些抓不住头绪,疑惑地问:“怎麽一起过来了?”   要知道,炽翼平时对回舞是能躲就躲,可现在居然和她一同并肩出现在这种众人云集的场合,怎叫人不觉惊讶呢?   何况,按照礼仪,回舞应该是站於炽翼的左侧,现在居然站在炽翼的右手边……   “咦?”连奇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回舞公主怎麽会站在赤皇的……右侧?”   太渊看了过去,正看见炽翼侧头对回舞微笑。   不是戏谑打趣,也不是刻意挑衅,炽翼唇边的笑容浅淡,却带著一丝丝化不开的宠溺。   炽翼踏上了台阶,在祝融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别人听不到他说了什麽,却都看见了祝融脸上惊讶万分的表情。   “今天趁著大家都在,我正好有事宣布。”转身朝对著殿中的众人,炽翼的脸上依旧带著笑容:“在我火族和水族就要联姻的此刻,看著红绡和太渊这对璧人就要携手连理,我觉得颇为羡慕。所以我决定……在红绡和太渊成亲之前,我和回舞的婚事,就要择日举行。”   “什麽?”   “太渊!”   直到奇练拉住他的手臂,不但叫了一声,还往前跨出一步的太渊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麽失态。   幸亏同一时刻,殿中众人惊讶之声此起彼伏,才会没人注意到他的突兀反应。   他急忙低下头,用力握紧拳头,拼命缓和脸上的表情,努力压抑住心里翻腾的情绪。   “你怎麽了?”奇练轻声询问:“不舒服吗?”   刚才一瞬,太渊的脸上时青时白,看起来有些吓人。   “没事。”太渊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看来已经没什麽异样了。   这时,回舞正走上台阶,把手递向了伸手等著她的炽翼。   涂著粉色蔻丹的手放在了炽翼修长有力的手掌之中,窈窕妩媚和挺拔俊美的一对俪影协调得如同一幅绝美画卷。   你放心,我有办法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就是这个方法吗?   娶一个他先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   为什麽?为什麽是这个方法?   是什麽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难道说,他为了让红绡断绝这个念头,居然愿意……   为什麽?难道说他对红绡也是……   不行!不可以!   好热!   全身的血都在沸腾,那是因为心口……有火在烧!   “啊!公主!”金色纱帐之後,突然传出了惊呼之声。   众人还未消化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喜讯,就被这声惊呼引得齐齐往纱帐的方向看去。   “怎麽回事?”祝融皱起了眉头。   “回圣君,红绡公主突然晕厥了过去。”纱帐後的女官回报著。   “不要惊慌。”炽翼有条不紊地吩咐著:“红绡她大病初愈,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定然是累著了,你们送她回寝宫休息吧!”   “还不快去!”祝融挥了挥手,纱帐後的侍官们动了起来,把晕厥的红绡自帐後的通路送出了大殿。   “太渊!”奇练推了推身边一脸木然的太渊。   “怎麽了?”太渊怔怔地反问。   “红绡公主晕倒了,你还不跟著去看看!”奇练诧异地看著平时细心周到的太渊:“你是怎麽了?怎麽看起来恍恍惚惚的?”   “没什麽,我这就过去。”太渊急忙上前向祝融告罪,得到允许之後匆匆往外去了。   到门边时他回首看了一眼,只看见自己的皇兄正向祝融道贺,然後紧接著殿中人头攒动,一片贺喜之声。   站在高处的炽翼俯身在回舞耳边说了句什麽,回舞轻轻点头,脸上带著一丝羞涩,笑容越发娇美动人起来。   炽翼的手紧握著回舞的……   太渊掉过头,跨出了殿外。   回舞侧头看著身边正接受恭贺的炽翼,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终於要嫁给他了,终於可以嫁给他了!   这个梦,已经做了太久,所以到现在,还是像在梦境里一样。   还记得前天,炽翼来找她的时候……   “我能感觉得到,那一天不会太远了。”炽翼低声叹息:“回舞,我支持不了太久了。最多还有三四百年,我就必须要用红莲之火焚毁这个身体,然後於灰烬中重生,否则的话,这个身体很快就会衰竭而亡。”   回舞张大了嘴,愕然地看著炽翼。   “为什麽要吃惊?我是火族,这个身体自然会有衰竭之时,只不过间隔的时间不是九千年,而是更长。”炽翼笑了一笑:“重生必须要用自身之力,但是我生来就带著红莲之火,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能控制得了这可怕的力量。能不能重生,绝对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何况就算可以重生,我的恢复期至少也要近万年,到时候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局面了。”   “怎麽会?父皇他……”   “父皇他帮不了我,他也未必会帮我。除了你和我之外,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我也不希望有别人知道。这一点,你明白吗?”炽翼看著她,见到她点头才继续说下去:“我感觉到的时候,离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我才想方设法地促成红绡和太渊的婚事,让结盟能在我涅盘之期到来前尘埃落定。”   他伸手挡住了回舞正想说话的嘴。   “不要多说什麽,现在讨论我怎样度过涅盘为时尚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炽翼有些无奈地笑著:“回舞,虽然这种时候极不合适,对你也是不太公平,但是为了巩固你我在族中的地位,防止火族在我涅盘之後由内生变,我们必须成亲。”   炽翼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多少带著歉疚。   但回舞的心里,不知有多麽狂喜。   若说没有失落的感觉,那是假的,但是和多年的梦想刹那转为现实相比,这种失落真的是微不足道。   至於炽翼所说的危机,她反倒并不是那麽紧张。   因为就算是如炽翼所说的那样,她也不怕。   炽翼哥哥是最厉害的,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可以击倒他。以前是这样,以後也是。   不败的传说,只属於永远都不会失败的赤皇。   回舞不由得抓紧了炽翼的手掌。   炽翼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紧张吗?赤皇妃。”   红霞飞上了回舞的脸庞,她的心都幸福得要裂开了。   突然,她感觉到一道视线正紧盯著自己,寒冷的,锐利的,说不清的压抑和敌视……   她抬起了头,朝著感觉中的方向望去。   大殿的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殿外阳光一如方才的明媚热烈,回舞却不清楚,为什麽自己的心口一阵阵冰冷发怵。   觉得不安,是太幸福的缘故吧!   请继续期待《焚情炽》续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太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在空中飞掠而过的火凤。   如此仓促的决定婚事,娶一个一直不愿意娶的妻子,或者在别人来说十分不可思议,但放到炽翼身上却是再自然不过了。   炽翼的决定,什么时候有人能够揣测了?   若不是这么突如其来,怎么还能算是他的作为?   炽翼和回舞和婚事此时已经传遍四方了吧!   他就要娶妃,母后,你可知道了?   你会怎样呢?   心碎?哭泣?怨恨命运?还是恨不得杀了那个公主?   她抢走了你最爱的人,占据了你心心念念却永远无法得到的位置。   赤皇妃,赤皇的皇妃,赤皇的妻子,和炽翼永生相伴的……   听说火族称为比翼,过不了多久,那双不芒万丈的羽翼之旁,就会有另一双相随的翅膀。   你没有,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和他比翼双飞,因为你没有翅膀,永远也不会有!   你生来就是水族,惯于潜行水中,无法展翅飞翔。   如果你知道了,你会恨不得杀了那个根本配不上他的公主吧!折断她的翅膀,让她无法占据那个就应空悬的位置。   无人可以和他比翼,无人可以独占,那就让那们置永远空悬!   既然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母后……你可会这么希望?   “七皇子。”   太渊回过神,转身微笑着说:“这下子,栖梧城中可有得忙了。”   “是啊!”坐在回廊边的红绡慢慢点头:“皇兄成婚是火族第一等的要事,时间又紧,自然要手忙脚乱的。”   红绡的双目低垂,看来似乎有些疲惫,但太渊知道她是在伤心。   因为炽翼就要娶回舞了!   他为了让爱慕着他的红绡断念,不惜娶了那个一无是处的公主。   这么做,何其残忍决绝,红绡的心里,会痛成什么样子?   炽翼,为什么能这么残忍?   想到这里,连太渊的心都有些痛了。   那种隐隐约约从红绡心中传过来的,一样的痛苦。   不忍再看着那双狭长明亮的眼里流露出的不甘和痛,太渊连忙掉转了视线。   扶疏花木的那头,有一双相偎而行的身影。   炽翼在回舞身畔低声细语,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种化不开的蜜意浓情。只见回舞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伸手在身边折下了一朵粉色的茶花,别在了回舞乌黑的发上,让娇美的容颜更添了三分妩媚。   回舞转身在水中照影时发现了他们,朝炽翼说了一声,他却只是不在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旋即就把回舞的脸拉了回去,继续和她谈笑风生。   平日里永远飞扬犀利的目光,如同蒙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气,带着宠溺,带着偏爱,专注地看着就要成为他妻子的回舞。   太过了!   炽翼,这太过了!   就算是为了让红绡断了念头,也何须做得这么入木三分,好像……好像你真的对回舞倾心相爱……   不!不可能的!   炽翼怎么可能会爱着回舞?   他讨厌回舞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这种程度,怎么可能瞒得过红绡的眼睛?   身后传来幽幽的叹息,那是红绡。   “回舞皇姐自小就想要嫁给皇兄,总算是得偿所望了。”红绡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压抑了什么:“听说在皇姐小时候,皇兄极为宠爱她,对她有求必应。其实在皇兄心里,一直是爱着皇姐的吧!只是皇兄不喜欢被父皇逼迫着娶皇姐为妃,为了反对这种做法,才刻意对皇姐冷淡疏远。现在他要求要娶皇姐,算是坦诚了对皇姐的心意才是。”   太渊慢慢回过了头,看向红绡。   红绡的脸上意外的没有痛不欲生,只是浅浅的抑郁。   “赤皇妃……皇姐真是好福气。”红绡说:“只是不知道这天地之间,会有多少颗心为此而碎了,不过,这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   难道他……不是在装作?而是真心的?他真的是爱着……   不!不可能的!他只是在假装!   他只是为了伤红绡的心……   红绡她……   炽翼,你已经够了吧!   你就真的这么狠心?   你明知道伤了红绡的心,和伤了我的心没有什么分别!   若是你再过份下去,我一定……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太渊暗暗咬牙,昏昏沉沉地想着。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皇兄,你可是故意的吗?”   “什么故意?”炽翼挑眉:“难道你三更半夜的,特意找我来你宫里,就是问我这种问题吗?”   “若是我白天想找皇兄说话,皇姐会愿意吗?皇兄你又有时间吗?”意识到这像是在责问,红绡及时打住,用有些埋怨的语气问道:“皇兄你突然决定要娶皇姐,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在栖购台……”   “红绡。”炽翼打断了她,笑了出来:“你觉得我是为了你说的那些傻话,才决定要娶回并的吗?”   “难道不是吗?”坐在桌边的红绡拉扯着衣物上的流苏:“皇兄这么仓促地在这个时候娶妻,红绡自然会做这样的联想。”   “你想错了。”炽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告诉她:“红绡,你那些话虽然让我有些困扰,但是不足以让我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   “皇兄……”   “红绡,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炽翼目光扫过红绡身后那排紧闭着的长窗,嘴角露出微笑:“何况,我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你了,我对你的怜惜,只是出于血脉亲情,和男欢女爱半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对皇姐呢?”红绡也不激动,轻声地问:“皇兄你对皇姐不是也只有骨肉之情吗?之前也一直逃避着皇姐,为什么现在突然之间又要娶她为妃了?”   “我对回舞?”炽翼略一沉吟,然后带着几分坚决回答:“我对回舞的感情,比任何人的要深。要是选一个相伴相依之人,我自然会选她的。”   “要是皇姐以后为能为你产下子嗣,皇兄你可会……”   “不会。”这回炽翼却连想也没想:“就算回舞日后不能为我生下子嗣,我也不会再娶他人为妃。”   “为什么?”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呢?”炽翼一手抚过鬓发:“照回舞的脾气,怎么能容忍我有其他夫人?我既然决定娶她,就已经放弃了另娶的权力。”   “可皇兄你当日不是对我说,除了可以产下子嗣之外,皇姐她没有一样比得上我吗?”红绡事泪的眼眸盯着他:“你却把什么都给了她,真是好不公平!”   “回舞是比不上你。”炽翼细细地打量着红绡:“她固然容貌美丽,让人惊艳倾倒。你却也是雅致动人,更能令人牵肠挂肚。她脾气暴戾,你乖巧温顺。她心胸狭窄,远不及你体贴大方。她粗心大意,可你细心周到。越是比较,她越是一点也比不上你。”   “可你还是要娶她,不是吗?”   “虽然回舞比不上你,但我还是要娶她。”炾翼斩钉截铁地说:“因为她是回舞,她注定了是我炽翼的皇妃。就算她的千般不好,这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只是这样的原因吗?”红绡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你就不怕自己后悔?”   “我从不后悔。”炽翼叹了口气:“回舞也有她的优点,她比不上你也并不代表她一无是处。我娶了她,自然会试着去爱她。”   “就算是这样。”红绡犹不死心:“难道我对皇兄的心意,你连一点也不愿怜惜?”   “你很明白,我是不会娶你的。”炽翼平静地看毒害她:“你还是冷静一下,断了这个念头。太渊对你情深意切,才是值得你珍惜的那人。”   “我不需要!”红绡用轻柔却坚决的口气回答:“就算我嫁给了他,也不过是为了成全皇兄的心愿。若是他对我一往情深需要珍惜,我对皇兄的感情又有谁来珍惜呢?”   “够了!”炽翼再也忍耐不住,语气严峻起来:“我一直以为你和太渊是佳偶天成,才一力主张把你许配给他没想到你这样偏颇,连试着接受他也不愿意!他对你动了真心,你却一再伤他,这中他情何以堪?纵然他如何温柔无争,你也不能这样对他!”   “皇兄,你一句一句都是为了太渊,太渊是谁?他不过是水族的一个皇子,你对一个外人都这么费心关怀,却对口口声声称作妹妹的我这么轻贱。在皇兄你的心里,他比我重要百倍,这对我公平吗?”红绡幽幽地盯着炽翼:“他应该明白,自己和皇史相比,就如萤火与昊日,我又怎会……”   闭嘴!”炽翼勃然大怒:“我告诉你红绡,一事归一事,你就算如何怨我,也不许扯到太渊的身上!你若是敢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看我怎么收拾你!”   红绡缩了一下肩头,神情中流露出伤痛。   一时之间,屋中没有其他声响,任着镂金香炉中散发出的淡淡的烟气空中弥漫。   两人都明白,这一刻过后,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心列芥蒂地把对方当作自己的至亲手足。   “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炽翼站了起来:“若是无话可说了,我就回宫去了。”   说完一拂衣袖,转身而去。   “皇兄……”   “你到底纠纠缠缠的要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今日自尽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舍回舞而娶你。”炽翼站在那里,没有回头:“你聪明的话,就此作罢,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红绡依旧是我炽翼的皇妹,火族的公主。”   “我别无所求,只要皇兄你说一声,我红绡为你所做的一切,你都会记在心上……”红绡顿了一顿:“我明白你急着要娶皇姐,只是迫于我对你坦城心意你却不能接受,为了让我断了想念……你对我不是毫无情意……”   “红绡啊红绡,若是我真的对你有情,我又怎会让你嫁给太渊?”炽翼放声大笑了一阵,然后突然停住,冷冷说道:“红绡,我若是爱你,哪怕所有人都不赞同,我也会娶你为妃!”   “皇兄……”   “你够了没有!别以为……”炽翼霍然转身,却为眼前所见退了一步。   轻烟缭绕的房里,红色的衣裙在红绡脚边如鲜花绽放,她正拉开系带,褪却了最后一件里衣。   双手环绕在胸前,长发半披在身上,美丽无暇的身躯在空气中微微轻颤,雪一样洁白的肌肤映着黑檀般的如云秀发,眼前的红绡,美得让人屏息。   “你做什么?”炽翼皱起眉斥责:“快把衣服穿上!”   “皇兄,红绡就这样不值得你怜惜?”红绡往前跨了一步,闪烁灯火中,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红绡,你好大的胆子。”炽翼抿嘴一笑,笑容中却是毫无温度:“我从不知道,你的胆子竟有这么大,很好!很好!”   红绡颤得更加厉害,却还是咬着牙,径直走到了炽翼的前面。   炽翼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因为羞涩而烧红的脸庞。   “红绡。”他弯腰附到了红绡的耳边,如同情人耳语般轻柔地呢喃着:“你真的惹火我了。”   轻笑声中,火红的长鞭已经顺着手臂滑了下来,握在了手里。他握紧了鞭子,就要甩出……   眼前一暗!   炽翼愀然色变。   “红绡!”他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推开红绡,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红绡被他一把推倒,长长的黑发铺满了一地,洁白纤柔的身躯匍匐在他脚边。 种揉合了纯洁与妩媚的引诱,世间又有几个男人能够不为所动。   可惜此刻在炽翼的眼里,除了怒火,什么都没有。   “香炉里烧的……”长鞭从手里落下,炽翼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轻轻一晃,单膝跪倒在了地上:“是什么……”   “有一天,那位七皇子太渊偶然间向我提起了多年前在千水之城发生的趣事……”婉转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凄凉:“我猜皇兄你之所 从不喝酒,是因为烈酒会令你体内的红莲烈火失去控制。而你为了克制这种变化,会耗尽心力,令得神智不清。”   炽翼慢慢抬起了头,已经有汗水从他额头渗出,他紧盯着眼前正缓缓从地上坐起来的美丽少女。   “皇兄还记得喝过的"醒春"吗?"醒春"之所以令人易醉,就因为它是用这种酣然草的灰烬酿造而成。这是西蛮的贡物,我在西蛮为奴多年,当然是知道的。”红绡挪到了他的面前,细白的手指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为他拭去了从额头滑落的汗水:“这草焚烧之时,虽然只是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但要是之前没有服用一种特别的草药,会像喝了最烈的烈酒。皇兄你不胜酒力,何况……我还用了雌合欢花的花粉……”   “红绡,你疯了吗?那是……你居然……”这个在自己印象里荏弱无用的红绡,居然会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来,实在是让炽翼暗自一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他抬眼看了看那排依旧紧闭的长窗,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我是疯了。”红绡纤细的身子已经窝进了他前倾的胸中,向上仰望着炽翼因为沾染醉意,变得媚惑的容颜:“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这个世间有多少人为你神魂颠倒,有多少人为你几近疯狂。我一直都觉得,与其说翔离是妖孽,皇兄你更像是生来毁灭世间的。”   “你果真是不要命了……”炽翼有些费尽的说着,劲边的赤皇印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你以为你这么做了……能得到什么?你现在住手的话……”   “我知道我永远都没有资格做火族的赤皇妃。可你为什么要匆忙迎娶皇姐?你为什么连一丝希望也不留给我呢?   ”红绡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眼神连炽翼也觉得心中一阵发冷:“我什么都不要,我现在只是要求你陪我一夜!只是这一夜而已!这样也不可以吗?”   两人静静对视着。   然后,一阵大笑从炽翼的唇边流泻而出。   “你对自已也太没信心了,这么美丽的身子,有谁能不动心的?”炽翼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他慵慵懒懒地一笑,倾身向前把红绡压倒在了地上:“你脱光就好,何必再要对我用药呢?你这么柔弱,我可不想像头野兽一样,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   原本准备孤注一掷的红绡,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开始慌张起来。   再怎么准备豁出去了,可是她毕竟未经人事……   “你放心吧!我不是太渊那个不解风情的傻小子,至少在我还控制得住的时候……我会尽量温柔一些的!”炽翼贴近红绡的脸庞,艳红的唇暧昧地在她耳边游移:“等到了明天,我一定会如你所愿,舍不得把你嫁给他了!”   拒人于千里之外依旧以颠倒众生的赤皇,现在居然用一种诱惑的,痴狂的表情看着自己……   肌肤相贴,气息可闻,红绡觉得自己也跟着炽翼一同醉了……   疯了!真的要疯了!整个世界都是!   “赤皇大人,您玩够了吧!”   这个温和的声音带着一阵潮冷的风,毫无预警地占据了正荡漾着浓浓春意的空气。   在快要被烈焰化成灰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浸到了水里,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充满了压抑,恐惧,战栗,在最可怕的恶梦中挣扎,却无法醒来的时刻!   当红绡看到这双眼睛,就有这样的感觉。   琥珀色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冰冷或者愤怒的表情,背光的关系,颜色看起来有些深邃,一如既往的温和亲切,只是比往常多了一些湿气。   当然不是伤心落泪的那种湿润,而像是你隔着有些微寒却不冰凉的水,看到了水面上方这样一双眼睛。   你渐渐沉入水底,这双眼睛优雅温柔而深情地静静看着……   红绡打了个冷颤,彻底地从炽翼造成的晕眩中清醒了过来。   是太渊的眼睛。   太渊,那个似乎永远优雅而温柔的皇子,她的未婚夫婿,正站在那排长窗前望他们。   “也许我不该打扰二位。”她听到太渊一派斯文有礼地说:“但是你们一个即将和我成亲,一个马上就要娶妻,深夜之中用这样的姿态相处,好象有点不太应该。”   红绡如梦初醒地惊觉自己的样子有多么不堪入目,而现在的情景又有多么地荒谬。   她正一丝不挂的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而自己未来的夫婿,则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极为婉转而含蓄的表达了的不满。   直觉想要推开,却发现炽翼根本就没有想要离开她的意思。   “我还想着你到什么时候才肯出来。”炽翼也抬起了头,看着这外好像永远要慢上半拍的家伙:“红绡如此美丽绝伦,我真怕我一个克制不在,就在你眼皮底下把她拆吃入腹了。”   红绡大吃一惊,这才明白,炽翼自始至终都知道太渊站在窗外。   “赤皇大人,红绡公主。”太渊背转身去:“劳顺二位整理一下衣冠。夜深露重,小心不要着凉。”   “红绡。”炽翼又低下了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红绡耳边说着:“真是抱歉,恐怕今夜我不能陪你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红绡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隐藏的怒气足以让她不寒而栗。   炽翼对着因为害怕而发颤的她笑了一笑,伸手拉过一旁的衣物,盖在她赤裸的身上。   接着他站起身子,也不再理会还躺在地上发愣的红绡,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炽翼。”太渊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连忙回头,正看见炽翼有些步履蹒跚地推门出去。   “七皇子,我……”   太渊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红绡,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太渊也随着炽翼走出门去,留下了句:“夜深了公主好生歇着吧!”   走到门外的炽翼已经腾空飞起,却又一头从天上栽倒下来。   太渊急忙飞身上前,一把接住了他。   借着月光,怀中的炽翼双颊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太渊拉直了嘴角,面容比方才阴沉了太多。   “你很生气呢!”炽翼忍住头晕,笑吟吟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生气,原来你这傻小子真的生气起来,是这种怪模样呢!”   “赤皇大人,我奇怪你还笑得出来。”太渊冷冷地说着:“此时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你担心。”   “对,合欢花。”炽翼把头靠在了太渊的胸前,伸出手指向了某个方向:“你把我送以那里去!”   “那里……”如果他没有记错,那里是回舞居住的宫殿。   “我自然是要去找回舞,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成亲……”   “不行!”   炽翼愣住了。   雌合欢花的花粉,对于男性来说,是一种强烈的催情药物。何况他为了压制体内的红莲烈火,根本没有余力维持清醒,更别说自己解决……   “我知道你受了刺激,却没有想到这么严重……”炽翼捂住嘴吃吃地笑着:“好吧!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能去找回舞?”   “不行……”太渊想到了自己为什么要反对:“若是你去找了回舞公主,那么红绡她……”   炽翼冷冷地哼了一声,眼中燃起了怒火。   “按照回舞公主的性格,若是知道了今晚的事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太渊边说,边施展起了隐匿行踪的法术,抱着炽翼往相反的方向飞去:“大婚就在眼前,赤皇大人也不希望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吧!”   “你觉得我去找回舞会害了你的红绡。为了帮她隐瞒,你是不是什么也愿意做呢?”   “不错!”太渊望向前方,坚定地回答:“为了红绡,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炽翼慢慢松开了手,心里因为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两个才认识多久?什么时候开始,红绡对太渊变得这么重要?   枉费自己对他千般回护,到头来,他还不是为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红绡,把自己置于不顾……   炽翼仰头看着太渊紧绷的下颚,觉得心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不满。   “啊!”突然觉肩头一痛,原本心无旁鹜的太渊差点从空中摔下去。   他侧过头,看见炽翼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肩膀,鲜红的血迹从衣物中渗透了出来。   炽翼抬起了头,乌黑的眼睛在银色的朋光里泛着暗暗的红。自己的鲜血像红绸的胭脂一样染红了他的嘴唇。   这样的炽翼让他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两百年前的那一个晚夜。   酒醉的炽翼落进了后花园的水池……   “太渊。”炽翼的声音异常地沙哑:“带我出城往东。”   清亮的眼睛开始迷朦,太渊知道炽翼就要神智不清,急忙照着他的意思,出城往东飞去。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炽翼!”炽翼猛地翻出自己的怀抱,往云层之下坠落,太渊连忙跟着落下,在半空中抓住了他的衣袖。   “放手!”炽翼反手一掌印在太渊的胸口,把没有防备的他击飞了出去。   太渊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胸口郁闷难当,只能闭着眼睛任由自己摔往地面。   撞断了无数的树枝后着地的同时,耳中听到了落水的声音。   太渊这才知道,原来炽翼是效仿当日,跳进了水里。   可是他这回不只是喝了酒……   太渊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顾不上眼前还在发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水气升腾之中,果然隐约看得到一个红色的身影。   “炽翼!”太渊一步踏进水中,就要去看炽翼的状况。   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侵入了他的皮肤,差点一下子就把他冻结住了。   “地阴寒泉!”太渊惊呼一声,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脚,坐倒在了岸边。   原来这里就是栖梧东方的地阴寒泉。   他一时大意,没有注意到这一带到处充满了寒气。   这地阴寒泉是世间七处地阴之气汇聚地之一,虽处于阳气汇聚的南天,却是其中寒气最为强烈的一处。   寒气之盛,连身为水族的自己都觉得有些抵御不住,何况是炎族的炽翼……   想到这里,太渊的脸色都变了。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的寒气渐渐消失,显露出了站水中的炽翼。   炽翼自胸部以下都浸在水中,全身结满了薄薄的冰霜,潮红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连嘴唇都变得更加青白,泉水中的寒气也不再那么浓烈。太渊小心地踏足水上,朝着炽翼走了过去。   “赤皇大人。”太渊在炽翼面前单膝跪下,与他平视:“你好些了吗?”   炽翼覆满冰霜的眼睫微微一动,睁开眼睛朝着太渊看了过去。   被寒霜包裹着的赤皇,身上随时散发着的如火狂傲似乎随着红莲这火被压制而消退不少。   站立在众人之上的赤皇,永远狂傲炽烈的赤皇,正因为寒冷用双手环抱着微颤的身体,用如水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   太渊觉得眼前发黑的情况越发严重,致使他头脑不清地伸手要去碰触水中的炽翼。   “走开!”   就在他的手指就要碰到炽翼脸颊的那一个瞬间,僵硬的声音从炽翼发紫的嘴唇里迸了出来。   太渊直觉地缩回手,退开了一些,却没有依言走开。   “炽翼。”像是怕惊扰到他,太渊轻声地说:“地阴寒泉对你的身体的损耗太大了,你不是……”   “你阻止我碰你的红绡,又不让我去找回舞。”炽翼的声音有些发颤:“只有地阴寒泉可以勉强镇住我身上的红莲之火,让我有余力抵制合欢花的药性。一旦我离开这里,要是闯了什么祸事,你的红绡可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如果只是喝了酒的神智不清,或者自己还能够控制得住,至多是让身体沉睡罢了。   但神智不清,又被药物激以野性的赤皇,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太渊讷讷地说着。   “有什么办法?合欢花只产在云梦山,一时半刻到哪里去找雄花的花粉?还是你觉得有谁能够轻易制住发狂的我?”炽翼连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太渊,你可想清楚了,要是真的闹到不可收拾,红绡恐怕性命难保。”   听他这么一说,太渊果然呆住了。   炽翼看着他为难的模样,就知道他还是最为看重红绡的安危。   翻腾的热气被彻骨的寒气强压在身体之中,在血脉中飞蹿,想要寻到宣泄的出口。   最终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炙热的血液在寒泉水中,发出了嗤然的声响。   太渊怔怔地瞪着自己衣衫下摆上暗色的血渍,涌相信炽翼竟然吐了血出来。   炽翼看着他慌张的样子,不知怎的,火气消了大半。   “地阴之气有损无益,你走远些!到明日一早我自然就会好了。”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会这个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家伙。   到底是欠了他什么?   他说不要去找回舞,就真的不去了?   他一句话,值得你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跑到这里自损修为吗?   炽翼啊炽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就在炽翼暗自恼火的时候,身边的异样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双微热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腰,然后贴近了一个同样微热的身子。   “你做什么?”炽翼诧异地睁开眼睛,看着和他一样沉到水中,紧紧贴着他的太渊。   “你很冷吧!”皮肤被寒冷的泉水刺得发痛,太渊的身上虽然还没有开始结霜,但是已经很不好受:“我总算是水族,对于寒气的抵御要强上许多,你靠着我,多少暖和一些。”   炽翼愣住了。   疯了吗?今天晚上,不止是红绡,连太渊也发了疯……   你……暖和些了吗?”太渊声音一颤。   “嗯!”看着被冻得脸色发白的太渊炽翼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暖和?天知道!看他抖成这个样子,到底谁在暖和谁啊!   才活了千年,根本没什么力量的柔弱半龙……居然对他这个闻名七海的战将,承袭了强大力量的赤皇说……取暖?这个小白痴!   他到底知不知道地阴寒泉对身体的损伤会有多重?   可……如果不让他为自己“取暖”,他会很难过吧!   算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炽翼把脸贴在了太渊的脸上,让两人的身体更紧地贴合到了一起。   “炽翼。”   “嗯?”   “炽翼……”   “什么?”   “炽翼……”   “说啊!”   “对不起!”太渊皱着眉:“我……总是让你为难……”   “我习惯了。”炽翼微崜动了动,覆盖着冰霜的睫毛扫过太渊的脸颊。“谁叫你是……”   谁叫你是碧漪的儿子?谁叫你是红绡的丈夫?   到底……是哪一个?   “你在担心什么?”炽翼看到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直觉地想到他是在担心刚才的事:“你放心吧!我只是吓吓红绡,今晚的事我不会追究的。”   “不,不是……”太渊移开了视线:“炽翼,你暖和些了吗?”   “傻小子!”炽翼一怔,把头枕在太渊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太渊身上很暖……”   突然有一点点后悔……   红绡……配不上太渊……   也许,不该这么仓促地订下这门婚事……   太渊,你不要娶红绡,她配不上你!   她还没有嫁给你就让你伤心,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喜欢她!   我会帮你找一个最好的,最值得你喜欢的人,你把红绡忘了吧!   反正你还小,也不急着成婚,这门婚事就算了,聘礼你拿回去,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炽翼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太渊发颤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没什么!”想到了刚才六神无主的模样,他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在发抖的太渊。   太渊……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身体,如果不需要那该死的盟约,如果当年没有答应母后……   那么……就可以这么说:“太渊,我不许你娶红绡!”   可惜……   “太渊。”也许是因为寒冷,炽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你是不是一定要娶红绡?”   很自然地,得到了用力的首肯……   炽翼忿忿地闭上眼睛。   果然,喝了酒以后,还是会神智不清。   居然想把这个小白痴的肉一口口地咬下来……   太渊独自一人回到栖梧城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午后。   他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处远离地阴寒泉的地方,肩膀的伤口包扎妥当,身上的衣服整洁干爽,却不见了炽翼。   他只记得昨晚和炽翼一起站在寒泉里,虽然他尽力抵御,但阴寒的泉水最终让他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炽翼怎么样了?   “太渊!”有人喊他。   失魂落魄的太渊抬起了头,看到了一脸凝重的奇练正朝自己大步走来。   他连忙收拾心情,迎了上去。   奇练的表情隐隐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到哪里去了?”奇练劈头就问:“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昨晚我去附近山林里散步,走得累了,就在林子里睡着了,刚刚醒转过来。”料想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昨夜和炽翼一同出城,太渊镇定答道:“大皇兄,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是!今早这栖梧城里出了大事。”奇练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十分郑重。   “到底出了什么事?”太渊的心里“咯!”一想,一瞬之间设想了十数种可能。   “太渊。”奇练压低了声音:“今早,回舞公主被 发现死在了红绡公主的屋里。”   “什么?”太渊大吃一惊。   “还有……”奇练目光一闪:“杀了她的,是赤皇炽翼!”   “不可能的!”太渊直觉地大声反驳了出来。   看到奇练讶异地盯着自己,太渊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赤皇不是就要和回舞公主成婚了吗?赤皇怎么可能…   …杀了她……还是在红绡那里……”   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心惊胆战。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知道众人赶到之时,炽翼的剑还没有从回舞身上拔出来。”奇练叹了口气:“事实如此确凿,炽翼也已经承认是他失手杀了回舞,祝融圣君的反应可想而知。”   “原因呢?”太渊追问着:“炽翼他为什么要动手?”   “好像是因为……”奇练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大皇兄你直说无妨。”他大致猜到了一些:“这件事发生在红绡的屋里,我还是了解得清楚一些较好。”   “也罢!你迟早是要知道的。”奇练点了点头:“回舞不知怎么知道昨晚炽翼去了红绡的屋里,她等了一夜也不见炽翼出来。你也知道回舞的性格,她一句不说就拔了炽翼的剑去刺红绡,炽翼上前夺剑,混乱之中不慎失手刺死了她……”   见太渊一脸呆滞,奇练又说:“太渊你千万不要乱想,我相信炽翼和红绡之间绝对不会有什么茍且之事,独处一夜一定另有原因。”   “我也相信红绡……”太渊低下了头:“但是炽翼他怎么会失手……”   赤皇怎么可能“失手”?还是这么严重的“失手”!   “我看到了炽翼,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像是受了伤,或者大大折损了修为。如果真是这样,失手之事也不出奇。   毕竟回舞也是纯血的火族,力量不可小觑。全力相搏本就不易控制轻重……”奇练紧皱着眉:“我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过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火族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是无权多问的。”   “可是,炽翼人怎么可能……”这可能吗?炽翼他……   “我也觉得事情透着蹊跷,这世上谁能无声无息伤了炽翼,其中恐怕另有隐情。”奇练扯着太渊就往屋里走去。   “所以,我们还是赶快收拾一下先回千水,一切交由父皇定夺吧!”   “等一下!”太渊拉住了他:“大皇兄,要是真是赤皇他杀了回舞公主,他会怎么样?”   “这件事非比寻常,回舞她是唯一的纯血公主,地位高贵。杀了她,可是一等的重罪。”奇练露出棘手的表情:“就算炽翼在火族之中的地位只是一人之下,也不可能轻易脱罪。这回他的麻烦大了!”   “不至于吧!”太渊不信地说着:“他统领火族军权,要动他多少也有几分顾忌。”   “你懂什么!火族历来以下严历著称,这次炽翼犯了这样的重罪,若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而不了了之。那些历来不满于火族的外族属臣,怎么会平白放过这个大好的借口?”奇练分析给他听:“要是因此引致内乱,可不是什么说笑的事情。”   “那么炽翼他是不是……”太渊的脸色有些发白。   “你放心吧!炽翼他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知道太渊和炽翼的感情向来很好,奇练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恐怕这世上也没有其他人能够解决得了。”   “可是……”心里为什么这么不安?   太渊看向内宫的方向,脸上浮现了忧心。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红绡,可现在也不是顾着儿女私情的时候。”奇练正色说道:“至于今后如何,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可你要有准备,你和红绡的婚事,现在成了未知之数,大有可能就此告吹。”   太渊被奇练拖着去收拾行装,心里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方寸大乱。   这种情况之下,别说婚事,水火两族的关系恐怕也会陷入另一种局面。   不行!不能这样!   要想个办法……   “有什么办法?”这个时候的炽翼,正坐在囚室之中,神情和面前的化雷有着天壤这之别:“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祝融亲自在他身上和这个囚室里施了咒法,他现在只能直挺挺地坐在这张椅子上,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大人,这件事非同一般,万万不能轻视。”化雷忧心忡忡地说:“属臣之中有许多外族首领一直野心勃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攻诘大人的机会。”   “担心有什么用?既然他们想要造反,迟早也是会反的。”炽翼笑了一声:“既然不是存心依附,我能压得了他们一时,也压不了他们一世。”   “大人……”   炽翼想要挥挥手,却发现抬不起手来,只能挑了挑眉毛。   “微臣不明白,大人怎么可能会……”化雷吞吞吐吐地说:“怎么可能会误杀回舞公主?”   “既然说是误杀,自然是我意料之外的。”炽翼的面色猝然一变,阴得吓人:“她既然改不了冲动莽撞的脾气,迟早有这么一天……”   “大人……”化雷衩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了:“您可是受了伤?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   “换了别人,都可能联想到这上面去。”炽翼看了他一眼:“可你向来喜欢多心,一定不会以为我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才“失手”吧!”   “是!微臣不信。”要说赤皇是“力竭失手”,打死他也不信。   “哼!!”炽翼冷笑了几声:“化雷,你想得太多了。”   “是。”知道炽翼不想多说,化雷虽然心中忧急,却也不敢多问:“微臣是想知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这是个机会。要看怎么用了。”炽翼目光转过,看着这间狭小无窗的囚室:“一个人待着也好!这段时间,我要一个人仔细地想想……”   “微臣明白了。”听赤皇的意思,像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化雷稍稍放下了高悬的心。   “化雷。”在化雷行礼告退的时候,炽翼吩咐服务部:“你替我盯着红绡,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要如实地向我回报,不许有半点疏漏。”   “是!”化雷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   “化雷,用点心!”炽翼低垂的瞍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我的这个妹妹,可机灵得很呢!”   火族的赤皇杀了火族的长公主。   四方的无数神族,都因为这个消息而受到了震动。   赤皇于火族,火族于七海八荒,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这件事会如何处理,可以说无数的眼睛正在紧迫盯着。   目光的焦点自然是圣君祝融,可他据说是被这个忤逆狂傲,无法无天的儿子气得七窍生烟,加上忧伤心爱的女儿辞世,突然一病不起。   这“病”来得很是时候,所有一切不得不延后处理。   而水族的共工帝君,看来是打定了主意,对这件“家务事”不再过问。   可在这之前,祝融明明说了,要把炽翼这个肖子好好惩戒一番,以谢天下。   而共工那里,似乎是感兴趣得秀,大有煽动群情,看祝融能做到哪一步的意思。   从风起云涌到一潭死水,突然彻底的转变,充满了诡谲的意味。   更多的猜测和议论,不满和忧心,计策和阴谋,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地开始浮上水面。   其实,说到这件事情,两位帝君也是满心不忿。   祝融原本坚持绝不轻饶,共工则是想要借机生事。   一切的改变,只是源于那位一向不理会他人纷争的东溟天帝,居然在万年一次为他庆生所办的东天宴上,饶有趣味地公然谈到这件事。   纵然他只是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难道杀了个丑八怪也是什么大事不成?一想到也话再也见不着炽翼和美貎,我就有些伤心呢!”   然后,他叹了口气   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祝融和共工,都坐在他身边。   他说话的声音,比任何的乐声还要动听,他叹气的样子,祝融和共工的脸色霎时成了青白一片。   火神祝融回到栖梧马上一病不起,水神共工立刻觉得这件事情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祝融和共工都很明白,东溟是在暗示他们,炽翼动不得。   就算他们都是一方霸主,但是对东溟帝君,不能说是闻之色变,却也心存顾忌。   东溟帝君的古怪规矩和脾气,足以让任何领教过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但骄横跋扈如水火二神,在他的面前也总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   活得越长,力量自然越是强大。   这不是定律,却鲜少有市面上相反的例证。   东溟活了多长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但祝融和共工还记得,现在的东溟依然和他们第一眼见到他时一模一样。那个时候,共工还是东海中的神龙,祝融仍南天外的火凤,而东溟,却已经是头戴冠冕,身着帝服的东天帝君。   他的力量有多强,谁也说不准,联手能不能用他,也是说不准。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因为他时兴起才幻化成形,然后才能成为平分世间的君王。祝融和共工,就一点想要动手的欲望都没有了。   东溟在他们的面前说了这句话,叹了这声气,就算再怎么伤脑筋,再怎么不甘心,他们也只能暂且停下一切计划,和病的生病,无视的无视。只想着拖多久就多久,至多等上个一两百年,等到东溟帝君完全把这事给忘了,再作处置不迟。   虽然做了这样的打算,但是祝融却开始心中惶惶。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东溟对炽翼格外垂青了?   东溟说到炽翼时那种暖昧模样,一想到就觉得背脊发冷。   难道不知不觉之间,他对炽翼……   胡思乱想之后,祝融开始觉得自己就要快要病入膏盲。   比起祝融,共工的心里更加不安。   东溟居然会对炽翼另眼相看,这点就足以让共工夜不安枕了。   炽翼虽然还说得上容貌出众,但比起东溟来还是相差甚远的。而东溟以自己的容貌为傲,把别人一律视作粪土草芥的脾气,共工更是清楚得很。   这些年来,东溟对于自己和祝融的争斗放任为之,这样的态度,会不会有一天因为对炽翼的另眼相看而改变呢?   到了那个时候,胜负何须苦苦争斗,自己必败无疑……   结果,猜来猜去,还 谁都拿捏不准东溟的意思,只能任凭事态自由发展下去。   关在囚室里的炽翼,辗转知道以后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不过是觉得有趣而已。”   什么爱惜美貎?   每次见到不都是掩面长叹,说比起他来,自己哪里都不堪入目,长成这样简直可怜之极……   东溟会这么做,多半是因为父皇和共工在他的面前依旧为此针锋相对,搅了他的兴致,心中不满罢了!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倒是有更多的时间打算了。   “三个月吧!”炽翼对化雷说:“最迟也就三个月。”   没有三个月。   在一个月后,火族属下最为强悍的北方十九族联盟叛乱,一路横行无阻的大军就要杀到栖梧之时,有些手忙脚乱的祝融才想到了自己被誉为最强战将的儿子还关在牢里。   火族的赤皇杀了火族的长公主。这桩严重之极的事件,在赤皇三两下摆平北方十九族的叛乱之后,彻底不了了之!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三章     “赤皇大人,他已经到了。”化雷在门外说道。   “进来吧!”炽翼把手里的长卷放回了桌上,抬起了头。   “是!”化雷转过头去,伸手示意:“并方将军,赤皇有请。”   他身后的人微一行礼,然后走了进来。   “微臣拜见赤皇大人!”那个高大有身影朝他叩拜行礼,   炽翼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却不是要去扶他,只是居高临二地望着这人。   “蚩尤。”人突然双眉一抬,语气严厉:“你可知罪?”   “赤皇恕罪!”那人伏低身子,声音倒还算是沉稳:“属下何处做得不好,还请赤皇大人示下。”   “哦?你这么说是觉得自己做处很好喽!”炽翼闻言,面色一变:“北方将军尤大人,你好大的胆子!”   任蚩尤平日如何强横,听到素以脾气火暴闻名四方的地皇用这种火药味十足的语气说话,心中也不由有些发慌。   “赤皇大人请息怒。”蚩尤连忙为自己辩解:“属下绝无此意,只是实在不明白赤皇大人到底为何事不满。”   “你真的不明白?”炽翼冷哼了一声:“那我来问你,我当日令你活捉其余十八族首领。可你呢?却给我带回来十八个头颅。蚩尤,你投身麾下已近千年,军令如山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   “回禀大人,属下那么做,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炽翼抚掌大笑:“蚩尤,你可敢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再说一遍。”   蚩尤依言把头抬起,却在触及炽翼充满狠厉的眼神时心中一惊。   “说吧!”炽翼双手环胸,背靠着书案:“你倒是说说看,局势尽握手中之后,是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要让你不顾我的命令,暗自处决叛乱之臣?”   “回大人。”蚩尤皱起了他微赤的眉毛:“北方十九族在多年前败于赤皇大人以后,结为联盟效忠火族。但其中至今和东海水族暗中联络的为数不少,相互之间更是为了边界之事连年冲突,让大人时时费神。所以十九族虽然在火族属臣之中称得上实力出众,但从未受到大人重用……”   “这些话,你当年秘密前来栖梧,誓言投效于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过了。”炽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蚩尤,我只是要问你,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让你枉顾军令,杀了其余十八族的首领?”   “大人命我留下十八族首领的任命,目的是为了安抚他们手下将领,以防他们借机作乱,使得局面脱离掌控。”   蚩尤缓缓垂下目光:“但是在那之前,属下已经把十八族的主将抬为已用。当场处决那些叛臣,只是怕再次节外生枝。”   “什么?”炽翼轻声地重复:“你说你在动手之前,已经把他们手中大将招为已用了?”   “是。”   蚩尤屈膝低头,看到炽翼艳红的靴子自左到右,自右到左来回在走了三趟,然后再一次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空气中慢慢加重的压力让蚩尤的额头冒出了几滴冷汗。   “你起来吧!”随着炽翼的声音响起,加诸在他身上的重压骤然消失,让他长呼了口气。   “坐!”炽翼的语气越发温和了起来,甚至吩咐看座上茶。   蚩尤坐下以后,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蚩尤,你或者没弄明白。”坐回位子上的炽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我只是要你告诉我,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蚩尤端起的茶杯停在了嘴边。   “或者我该问,是谁这么有能耐,居在能在短短的时日之内,策反十八族中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军们呢?”炽翼重重地放下了茶杯:“最好不要告诉我是你!”   “这……”蚩尤满面的犹豫之色。   “蚩尤。”炽翼挑起了眉毛,直视着他:“你是数一数二的骁勇战将,才智谋略也是上上之选。不过,真要做得如此高明,恐怕还欠了一点火候。要真是你做的,我自此以后倒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弦外之音,蚩尤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恳请赤皇恕罪。”蚩尤再一次屈膝跪下:“蚩尤并没有居功之意,但这件事实在复杂蹊跷,属下一时不知如何对大人呈报。”   “大胆!”炽翼用力一拍书案:“你真把我当成傻瓜了吗?”   随着炽翼一拍之下,那张白玉书案非但裂痕遍布,而且少说往地下的青玉砖里下陷了五寸,连门边的化雷见了,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蚩尤背上冷汗淋漓,张口结舌的,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话才能平皇的满腔怒火。   “蚩尤大人,您还不细细把经过说给大人听吗?”一旁的化雷知机地提醒他。   赤皇大人,蚩尤知罪了!”蚩尤定了定神:“事情是这样的……”   “那个帮了你大忙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等到蚩尤的回报告一段落,炽翼脸上的怒火也平息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他的相貎特征是隶属于哪一族的,你可有数?”   “这人来去无踪,始终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声音也刻意改变过了。我原本不愿信他,直到他用赤皇大人交代给我的命令相要挟,我才不得不与他合作。”蚩尤有些惭愧地说:“我曾试着制服他,却没料想他精通高深术法,那不过是个虚形幻像而已,根本无从查起。”   “只是猜测,就知道我定的计划。单凭口舌,能够策反十八族主将……这人真是不简单啊!”炽翼面色凝重了起来:“我火族之中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属下并非刻意隐瞒大人,只是那人让我不要向赤皇大人吐露,只说是受过大人的恩惠,想要暗自报答一下大人罢了!”   “要说仇人我是有不少,至于什么受恩报答,八成是借口。”炽翼还在深思,朝跪着的蚩尤挥了挥手。“既然说清楚了,这事了不怪你,你下去吧!”   “属下违背军令,还请赤皇大人从重处罚。”蚩尤依旧不动,一脸沉痛地请罪。   “好了,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炽翼笑着说:“你受封北方将军,统领北方十九族,算是火族重臣。何况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我怎么会罚你呢?”   “多谢大人!”蚩尤一抹冷汗,终于放下了七上八下的心。   “你去吧!”炽翼微微颔首。   直到蚩尤告退走远,化雷才走了过来。   “赤皇大人。”化雷站到炽翼身边:“我总觉和这蚩尤城府颇深,不太可靠。”   “从他第一天来见我,我就知道这人野心不小。”炽翼冷笑一声:“他一直有心吞并北方十九族,我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当然会好好利用的。”   “那么……那个什么神秘的人,是蚩尤编造的不成?”化雷惊讶地问。   “他要有那咱本事,也不用等到今天,来让我给他机会了。他也算是难得的将才,只可惜好大喜功,急于求成,所以始终难成气候,不足为虑。”炽翼站了起来,踱了几步:“至于那个神秘人,既然这么多人众口一词,必然是真正存在的,能够抓住他人的弱点,或利诱或使计,单凭小小手段就策反了一向忠心的十八主将……真是令人畏惧的才智啊!”   “那这人一底是敌是友?”化雷皱起了眉:“人让蚩尤杀了那十八族的首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这个你倒是多心了。”炽翼停了下来:“就算他没有策反十八族的主将,蚩尤也会想法子不让那些首领出现在我的面前俯首认错。那样和话,我还要费上不少手脚,说起来那人总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既然谁也看不出那人的术法破绽,恐怕他绝非泛泛之辈。”化雷还是有些担忧。   “不错!”炽翼竟然点头同意:“虽然现在好像是在帮我,可如果有朝一日要和我为敌,这个人绝对会是我的心腹大患。”   “那大人……”   “化雷,还是你亲自去一趟。”炽翼想了想,吩咐道:“既然使用投射虚像的术法,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留在附近,我想知道……这要“报答”我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 “回来!”炽翼喊住了他。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化雷,最近这几天,红绡那里可有什么动静?”炽翼背负着双手,站在窗边。   “红绡公主还是和前段时间一样卧病不起,不曾下床半步。”化雷回报着:“已经找人看过,说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需要静养。”   “惊吓?”炽翼微低下头,嘴角有些抿紧:“倒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大人,红绡公主身子不适,这婚期是不是需要另议呢?或者看看水族……”   “不必!”炽翼断然说道:“不是延后了五个月吗?足够 她修养的了!”   “可是,刚刚丧葬完毕,恐怕……”   “十日之后,就主红绡去往千水,直到成婚!”炽翼冷冷地说道:“东溟天帝已然答应如期去往千水,我也已经知会过共工帝君,婚事照常举行。”   是如此仓促,有太多东西来不及准备了……”化雷为难地说道:“若是太简陋,恐怕会失了礼数。”   “化雷,你别忘了这只是一个形式。”炽翼的声音越发冷然:“我们是为了和水族结盟,才安排的联姻。你尽力去办就好,只要按时进行,不出差错就可以了。什么简陋失礼的,不用考虑太多!”   化雷感觉到他压抑的怒气,连忙答是。   四周一片沉寂。   炽翼独自站在窗边,远望着庭院中盛开灿烂的粉色茶花。   茶花娇艳依旧,可是……   “回舞……”炽翼闭上了眼睛,眉宇间带着忧伤:“对不起……”   可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可会原谅我?   你原谅我……   炽翼手一松,离弦的箭矢竟然脱离了标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只是一脸愕然地看着身边神情同样古怪的化雷。   “你说什么?”他有些缓慢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回禀大人。”化雷咽 口口水:“千水之城派来使节,递上婚书。”   “婚书?什么婚书?”烛翼垂下举着长弓的手臂,不解地问道:“下个月就要行礼了,还送什么婚书啊?”   “不中七皇子和红绡公主的婚书,而是共工帝君他……”   “共工要娶红绡?”炽翼一把揪住化雷的衣补襟:“什么乱七八糟的!”   “微臣也不知道啊!”化雷拼命往后仰,生怕炽翼一怒之下殃及他这无辜池鱼:“婚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圣君一时拿不定主意,差我来找大人过去商议。”   “共工要娶红绡……”直到飞过云梦山,眼看着要到千水之城的时候,炽翼还是回不过神来。   怎么可能?   但是婚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就是水神帝君共工要娶自己的妹妹红绡为后。   那个嫔妃无数的共工,居然要抢自己儿子的妻子?   居然还是让红绡和碧漪同时位列帝后?   这是在发哪门子的疯!   红绡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共工那样的人为她神魂颠倒?   是的,神魂颠倒!千水之城的来使用的就是这个词!   如果换一种情况,听到那个暴戾的共工帝君会为某人“神魂颠倒”,他一定把这当成最有趣的笑话来听,然后会笑趴到地上去。   但是这个据说让共工“神魂颠倒”的人是红绡!   红绡?   她才去了千水之城多久,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共工要娶她,那么太渊怎么办?   太渊他不是……   “该死的!”炽翼脸色发青,狠狠地咒道。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两道拉扯的身影从千水之城中飞了出来。   炽翼根本就不想再管闲事,但就快错身而过之时,他看清了那个在空中摇摇欲坠的身影,还是停了下来。   “帝后?”   炽翼皱眉看着脸色苍白,泪流满面的碧漪:“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一个人出城来的?”   没有仪仗,没有随从,身为水族的帝后,碧漪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皇大人!”原本拉着碧漪的依妍看到是他,急忙说道:“您来得正好,快劝劝帝后,她不能去啊!”   “炽翼!”碧漪看到是他,一下子就倒在了他的怀里,抽噎得快要断气,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炽翼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能转头去问看起来稍微好些的依妍:“你说清楚!”   依妍连忙深呼吸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   “赤皇大人!”依妍脸颊边也有不少泪痕:“您可知道帝君要娶红绡公主为后?”   “不错!我就是为了这事才赶来的!”炽翼点头。   “您也知道帝君决定的事情由不得他人干涉。可是……可是七皇子对公主她……”说着说着,依妍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太渊?太渊怎么了?”炽翼脸色一变,大声说道:“你哭什么?给我说清楚一点!”   被他一吼,不止依妍,连趴在他怀里的碧漪也吓得停止了抽噎哭泣。   “听说方才七皇子在殿上顶撞了帝君……还动了手……”依妍说得有些犹豫,她根本就不相信温和善良的七皇子会做出这样激烈的事来:“据说七皇子惹得帝君雷霆震怒,当场就要下令处决……”   处决?”炽翼手一收紧,听到怀里的碧漪痛得叫了一声,才赶忙放松了力气:“什么处决?太渊现在怎么样了?”   “幸好大皇子为他求情,帝君才免了他的死罪!”依妍急急忙忙地说:“可是帝君打伤七皇子,还用法术把他移去了不周山的天雷坪,要让他受万雷焚身之刑。”   “万雷焚身?”炽翼双眉一扬:“不一样是要了他的命吗?”   “帝后就是要去救七皇子,我拉也拉不住她……”   “炽翼!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救太渊!”他怀里的碧漪像是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又要冲出去。   “别胡闹了!”碧漪脸色死白,连声音都在颤抖:“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喜欢红绡而已……”   炽翼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太渊还是个孩子……   “炽翼,太渊他好可怜……”碧漪哀哀哭泣着:“他受不了天雷的!”   他怎么受得了天雷焚身的痛苦?   “不行啊帝后!您也是经受不住的啊!”依妍也哭了起来。   他受不住的!   他连片刻也撑不住的……   “我去!”混乱之中,炽翼睁开了眼睛。   另两个呆住了。   “赤皇大人!”依第一个反应过来,另一只手过来拉住了他:“您也不能去!”   “不要……我去就好了!”碧漪也拼命摇头:“被天雷击中会灰飞烟灭的!”   “既然知道危险。那就给我待在这里。”没有时间和她们纠缠,炽翼把碧漪推到依妍身边,吩咐道:“看好帝后!”   “不行不行!”碧漪死命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能去!”   “我不去,太渊就死定了!”炽翼拉回衣袖,坚定地对她说:“你回去等着,我一定把太渊活着带回来。”   “不要!炽翼!”看着炽翼飞上云霄,碧漪慌乱地要追上去,却被依妍死死抓住了。   “帝后,您次序静一些啊!”依妍着急地劝说着她:“赤皇大人法力高深,如果是他去救七皇子,七皇子平安回来的机会就大多了!”   “真的吗?她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碧漪哭着问:“他们两个都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没事的,您别这么担心!”依妍扶住了她:“赤皇大人不是让我们等着吗?他一定很快就会带着七皇子回来了……一定的……”   碧漪靠在依妍的肩头,无神的双眼看着炽翼消失的方向。   炽翼是为了自己。   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都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   不周山 天雷坪   炽翼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心揪成了一团。   太渊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他的嘴角有血迹,是受了伤吗?伤得重不重?   炽翼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救人。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在这天雷坪上,只要有一个微小的动作或声响,就会引来天雷击打。   幸好在他赶到之前太渊一直是昏迷着的,这才没有受到雷击。   天雷坪上的天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刹那的停顿。   炽翼只能趁着这上刹那,往前走上一步,一步一步地靠近躺在天雷坪中央的太渊。   只要能走到太渊身边,就有办法带了离开。   还有五步,还有五步就能碰到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仰面躺着的太渊突然开始眨动眼睫。   炽翼在心中大声叫着:“不要动!太渊,你千万不要动啊!”   好吵的声音!   太渊慢慢睁开了眼睛,视线里依旧一片模糊,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不时有着明亮的光线在灰暗里划过。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下一瞬,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入了他茫然的神智。   红绡……父皇……   “太渊!”在他曲起手臂的时候,耳边像是传来了遥远的喊声。   然后,满天灰暗被赵丽的红色覆盖,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受到强烈的冲击,原本就昏昏沉学的太渊神智更趋浑沌。   只觉得冰冷的身体被一片温暖环绕着,耳边可怕的响声渐渐转小。   他张开眼睛,可是视线里除了一片鲜红再没有其他的颜色。   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那种粘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太渊,没事了……”   那说话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反反复复在耳边安慰着他。   那游移的指尖干燥而温暖,为他抹去了粘稠的液体,抚平了眉间的褶皱。   他就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拼命想要抓住了那一片艳丽的红色。   抓住了!   哪怕是死了,也绝不松手……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四章     太渊睁开了眼睛。   红色的绸纱包裹着皓白如雪的手腕,在自己的抓握之下泛出一片微红。   他的视线慢慢上移,看到了那双带着歉疚神情的明亮眼眸。   “太渊。”平时清甜婉约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好些了吗?”   红绡……   “我昏睡了多久?”太渊松开了手,转而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好几日了……”红绡犹豫了一下:“你被帝君伤得很重,需要好好静养。”   “父皇……”他想起来了,当日在大殿上,父皇饶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把自己丢到了天雷坪……   万雷焚身!   红绡!他再一次地抓住了红绡的手腕,急切地说道:“你没有事吧!”   “我?”红绡怔了一怔:“我没有事,我怎么会有事呢?”   “对了,你不会有事的,父皇他对你……”太渊的目光又一次黯然了下来:“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了。”   “太渊……你是不是在怨我?”红绡以为他是在说反话。   “没有。”太渊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也不用感到内疚,这一切不能怪你。何况你为我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我是永远也不会忘的!”   他的视线扫过了那件艳红色的纱衣,心里像被火烧过一样的痛。   “我不明白……”红绡一脸迷茫:“你到底……”   “你不用再说了。”太渊打断了她,神情平和地说着:“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通了。这些天来你也一定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太渊……”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红绡,在触及到太渊的目光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寒,只能顺着他回答:“那你好好休息吧!”   “红绡。”在红绡站起身来的时候,太渊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等着嫁给我父皇了呢?”   红绡别过脸,微微地点了点头:“帝君能看上我,本是我的福气。”   “是吗?”太渊扫过站立在一旁的侍官们,用了一个比较隐晦的说法:“那他呢?你也不觉得伤心了?”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天过后,我已经彻底死心了。”红绡转过身,不让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既然他那么明白地说清楚了,我想得再多,也只是和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会同意的!”太渊提高了间量:“他一定会阻止。”   “七皇子,是你高看我了,红绡承受不起!”从太渊的角度望过去,红绡弯起了嘴角:“可你是这样,不代表别人心里的看法,都会和你一样。”   “不!他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他此刻身在千水。”红绡苦笑了一声:“七皇子不信的话,大可能当面向他求证。”   太渊愣住了,脑子里只想着,他来了……   “七皇子别想了,保重身体要紧。”红绡幽怨地留下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曾对任何人有你一半的好。”   炽翼站在太渊的花圃边。   或者说,曾经是太渊的花圃边。   在炽翼的记忆里,这片不大的地方曾经种满植物,被太渊精心呵护着。可是如今这里杂草丛生,一看就知道是长久无人打理了。   照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草丛中,果然有一株雪白的兰花孤零零地生长着。   这是唯一用矮栏隔离出来的一株植物,看得出来受到了很好的照料,才会生长得如此繁茂。   炽翼弯下腰,用指尖轻触着雪白的花瓣,嘴边有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还记得多年前递出这株兰花的时候,那张犹带稚气容貎,浮现出了怎样的狂喜。   “太渊。”他轻轻地喊着:“你来了啊!”   “是!”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回应了他。   “你好些了吗?”炽翼直起了身子,捂住嘴轻咳了一声。   “多谢赤皇大人关心。”太渊表面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波澜大起。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在他的心里,真的一点也没有我的……和红绡的位置吗?   “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啊!”炽翼环视四周:“可是为什么不再照顾其他的花草了呢?”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太渊若有似无的笑着:“照顾花森,最重要的是心静,我的心早已不复当初,这花不种也罢。”   “不复当初?”炽翼微微叹息了一声:“太渊,其实有些事是注定了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太渊没有回应。   “忘了她吧!”炽翼垂下眼帘,盯着脚边的兰花。   “我以为……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太渊喃喃地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也不会的。”   “如果今天抢走红绡的是别人,我二话不说就帮你杀了他。”炽翼强忍着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   心软:“你斗不过他的,况且红绡原本就对你无意,就此算了吧!”   “不论说什么也好,不过就是要我不再闹事。”太渊闻言冷冷一笑:“其实赤皇大人根本就不用多费口舌,我知道自己身卑力薄,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不自量力。”   “太渊!”炽翼皱着眉:“你知道我不是……”   “赤皇大人请放心,太渊不会破坏赤皇让水火两族结盟的心愿。”太渊在衣袖中握紧拳头,语气却是恭恭敬敬:“红绡公主舍命闯入天雷坪救我,我又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天雷坪?”炽翼一怔:“那是……”   “赤皇大人保重!太渊告退了!”太渊挽袖行礼,转身就走。   “太渊!”炽翼急忙转身。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天下美人无数,为什么非她不可?不如我帮你另觅佳偶,我保证……”   “劳赤皇大人费心了?”太渊没有回头,挺直的脊背带着一种抑郁的悲伤:“赤皇大人对太渊的关切之情,太渊永志不忘。但是赤皇大人身份高贵,太渊不过是无用后辈,不配大人垂青,还请大人从今往后不要再对太渊另眼相看,徒然让太渊惶恐不安。太渊先此谢过了!”   不等炽翼再说什么,太渊昂首阔步地走开。   连炽翼也说出这种话来,什么叫做就此算了?   平时看起来对自己珍爱有加的人,居然这样……   炽翼!我们曾经那么亲密,你是我生命最为贴近的存在!   现在居然连你也……我以为你懂我,以为只有你才懂我!   我错了……   你始终都看不起我!你觉得我懦弱无能,不堪一击!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人都在践踏我!   只有权力,只有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拥有一切!   什么叫做斗不过?   所有被夺取的东西,我都要得回来,哪怕是要牺牲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我不能沉默了!不能忍让了!不能失去了!不能再得到不到了!再也不……   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太渊不只是卑微无用的“七皇子”   终有一日!炽翼,你终有一日会看到的!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世间一切的众生都要跪拜在我的脚下!   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和你一样肋生双翼,飞翔九天!   你等着看吧!   眼前的一切有些扭曲,连脚下的道路都开始歪斜。   太渊的嘴角,却始终挂着微笑。   “太渊……”望着太渊远去的背影,浊翼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慌张。我终究伤了他的心……   太渊,我不是有意要伤你,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成定局,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性命保住,实在不希望再看见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就当是我亏欠了你的,要是我没有为你决定了这段婚事,又怎么会像今天这样伤心?   可就算你现在会怨我不明白你的痛苦,但是在我心时,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你的性命要紧。   只要你平安无事的活着,总有一天你会把红绡忘了,总有一天你会遇上需要珍惜一世的人。   你要知道, 这世上的一切,总不会尽如人意。   我不希望你被这段感情束缚,就像我被身上的责任束缚一样。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些。   其他的,我做不到……   炽翼弯下腰,发出重重的咳声。   “叫翼,你还好吧!”耳边传来奇练的声音。   “我没事!”他推开奇练的扶持,擦去了唇边咳出的血渍。   “唉——!”奇练叹了口气:“太渊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你为了救他伤成这副样子,他居然还对你出言不逊。”   “不碍事的,我不会怪他。”炽翼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对上了那株兰花。   “我会好好和他说说的,省得他误会了你的一番苦心。”   不用了!”炽翼一把拉住奇练:“不必和他多说什么,就让他一个人慢慢想通吧!”   “可是,总要让他知道,舍命救他的是你啊!”   “不需要了!说了又如何呢!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事关帝君颜面,也不会有人多嘴,正好就此打住。反正太渊和我之间,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炽翼一笑:“这样倒好,我不希望他对红绡因爱生恨,毕竟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对红绡心怀感激,或许能让一切变得顺利一些。”   “我是怕他不肯死心,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着。”   “遇到这种事,谁能说放就放?何况他爱着红绡。”炽翼的语气之中,带着无奈:“我最怕他口是心非放不下,可是这一点,我再怎么担心都帮不了他。”   “你也别自责,毕竟这件事变成今天这样,我们都始料不及。”奇练有些郁闷地说:“你放心吧!我会慢慢劝导他的。太渊是个温顺贴心的孩子,他会想通的。”   “希望吧!”话虽如此,也是如此打算的, 但他的心里,始终有着无法舒解的焦躁。   他突然弯下腰,在奇练诧异的目光中,把那株兰花连着根从泥土中取了出来。   “恐怕从今天开始,短期之内没有人会照料它了。”看着奇练惊愕的样子,炽翼微笑着回答:“倒不如让我带他回栖梧,也不枉太渊费心照顾了它几百年。”   “炽翼。”奇练若有所思:“你对太渊……实在是好得出奇。”   炽翼只是看着手中的兰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奇练在说什么。“难不成……”奇练看了看他,还是没有说下去。   一切都是为了太渊,这么奇怪的立场……   按照炽翼以往的作风,怎么会为了这种无碍大局的小事优柔寡断,煞费苦心?   就算太渊是他的亲友,这样的关心和呵护也早已超出常情。   要知道,炽翼虽然一向任意妄为惯了,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不顾后果。   为了保住太渊的性命,非但身受天雷之击,还主动挑衅父皇,不惜拼着重伤,好要逼得父皇没有借口再杀太渊。   失去万年的修为,对炽翼来说,非但于身体是严重之极的损伤,更可能是无法预料的变数。   难不成,让这个狂傲无心的赤皇不顾自己拼命维护的,会是某促无法诉之言语的隐晦情感?   可能吗?   他不是别人,他是九天之上的凤中王者,无人可以与之比翼的赤皇……   “等太渊气消了,我就把这兰花还给他。”说到太渊,炽翼的眉眼之中带着一丝宠溺:“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傻小子一定会觉得开心吧!”   奇练的心突然一阵急跳。   没有理由的,觉得一切就要开始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祥之至……   在看似平静的气氛之下,水族帝君共工的封后大典,如期地举行了。   穿着代表火族最为尊贵的红色衣裳,火族的公主红绡,嫁给了水族的帝君共工。   红色的纱衣上绣着火红的凤凰,白色的皇袍上绣着飞腾的金龙。   对比强烈的红与白,代表了世间最强盛的两在神族,最强大的两种力量。   太渊并没有看得太久,但是这惊鸿一瞥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这一幕,在今后的千万年,不时地会浮现在他的眼前。   水族帝后走过的时候,七皇子太渊和所有人一样为了表示尊敬,而低下了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天青色的衣服。   水族最为尊贵的是白色。   在整个水族之中,除了纯血的龙族,只有法力可以和共工比肩的寒华,才有资格穿着全白的衣饰。   就是说,如果出身不够高贵,那么就要拥有足够的力量。   可是,他既不是纯血的龙族,也不是活了千万年的,拥有高深法力的寒华。   所以,他没有权力穿着白色的衣物。   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他本身就不喜欢白色,那种刺眼的颜色,与其说是高贵纯净,还不如说是悲哀可笑。   掩藏欲望的奇练,眼高于顶的孤虹,冰冷麻木的寒华,还有那个暴戾刚愎的共工。   只有这些人,才适合幼稚可悲的白色。   他不是!   无论未来如何,他还是会穿着这种穿惯了的颜色,他的衣服上,也不需要华丽的龙形。   他要别人记住的,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他本身。   不是纯血如何,法力不高又如何?   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   就算他只是半龙,就算他法力低微,但是他是太渊。   这就足够了!   现在用怜悯或者嘲讽的眼神看着仓皇,总有一天会追悔莫及。   礼成时,台阶下所有人都跪下叩拜。   那一刻,跪下的太渊在心里起誓:现在我虽然卑微地微从,但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天地匍匐在我脚下。我要让这些人清清楚楚地看到,是天地间最强的神祗。   这不是愚不可及的痴想。只要太渊想要做的,他就能做到,从来都是如此。   不论花费多久的时间,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太渊。”   红色的纱衣出现在太渊的眼前,让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却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又恢复了一片冰冷。   “你的腿麻了吗?”这个说话的声音带着他所熟悉的亲昵,这双扶他起来的手掌和他记得的一样温热。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已经不一样了,为什么这个人还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在这个人的心里,根本就不觉得发生了怎样严重的表情。   这个人会说,无妨,失去就再找一个好了。   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杀了深爱着自己的人,然后转身就彻底地忘了。   痴恋千年,得来的都是这样的下场。   这颗心,像火一样炙热,也像火一样无情。   “多谢赤皇大人。”他垂着头,低声地道谢。   “你累了吧!我扶你回去休息好了。”   太渊这才发现,仪式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大殿中空空荡荡的,连说话的回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赤皇大人,夜宴就要开始了。”身边的随侍尽责地提醒炽翼。   太渊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接下来的那句会是“何必为了这个可怜的家伙,扫了您的兴致”。   “赤皇大人,您不必……”太渊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要送七皇子回去休息。”太渊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还没有回过神,已经被炽翼拉着出了大殿。   “我们要去哪里?”被拉着坐上火凤飞到了天上,太渊没有反对,只是静静地问。   “去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炽翼站在他面前,一只手紧紧地反握住他的,驾驭着火凤在浓密的水雾之中穿行。   太渊看着他乌黑的头发,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味,脑子有些无法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已经变得浅薄,月光明亮了起来。   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高峻的山峰。   云梦山。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五章     火凤降落在云梦山的山脚下。   纵是不能飞行,但炽翼还是拉着太渊,一直跑到了山巅。   “赤皇大人。”太渊有些气喘地喊着。   “以后没有人在的时候,就喊我炽翼吧!”炽翼回过头来看着他。璀然而笑的炽翼,眼睛比天河中的明星还要闪亮。   “炽……赤皇大人。”太渊挣开了他的手,没想到后退的时候脚下一滑。   山巅只容几人立足,要是炽翼没有眼明手快地抓住他,他差点就摔落到山下去了。   “太渊。”炽翼顺势把太渊拉到自己的怀里:“小心一点。”   “赤皇大人。”太渊平视着和自己一般高矮的炽翼:“我还以为,我曾对您说过了,太渊不值得您费心关爱。”   炽翼的脸离得太近,近到呼吸可闻,太渊还是受到了影响。所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远不如当初有力,吸起来甚至像在撒娇闹脾气。   至少,炽翼刻意把这听成了撒娇闹脾气。   “好了,这么久了,你还在气吗?”炽翼笑着用双手环住了他:“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太渊躲着他,拼命地躲,用力的躲。开始他还以为不至于如此严重,直到无数次被这傻小子用冷淡的样子拒之千里,他才意识到,恐怕继续你追我躲是不可能化解这种隔膜的了。   “赤皇大人不要取笑我了,您一呼百应,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   “太渊。”炽翼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嘲,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双手用力抱紧了太渊:“不许这么笑!”   “赤皇大人……”太渊有些愕然。   炎红的凤羽磨砺着他的脸颊,炽翼的力气把他抱得发痛。   “你哭啊!”炽翼温醇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这里没有人能看见的,太渊,你哭出来吧!”   为什么隐隐作痛?   看到太渊那么落寞地强颜欢笑,似乎有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自己的心,先是尖锐地刺痛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扩散到了整个身体。   “哭?”太渊摇了摇头,那让他的脸颊和炽翼颊边的凤羽来回厮磨:“我不想哭。”   “别骗我。”炽翼没有用指责的语气:“你想哭的。”   “不,我不想。”太渊平静地告诉他。   “是不是我的错?我真的不该让你遇见红绡的,对不对?”炽翼闭上了眼睛:“太渊,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   “我不是你的责任。”太渊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你的责任是火族,既然只要联姻,红绡嫁给我父皇不是更好吗?”   炽翼浑身一僵,慢慢地松开了环抱的双手。   他看着太渊琥珀色的眼睛,一只手抚上了太渊的脸颊。   “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啊!”炽翼喃喃的说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已经想通了。”太渊移开目光,不再对着那双可以沉溺一切的乌黑眼眸,那会让他想到另一双相似的眼睛:“您不用为我担心了。”   “你有多死心眼,难道我还不知道吗?”炽翼托住他的下巴,让他的脸对着自己:“会自己想通,那才真的奇怪。”   “你不是让我放弃吗?那我就放弃了。”太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把她忘了吧!她配不上你。”炽翼的手沿着他憔悴苍白的轮廓移动,眼睛里写着不舍:“她不值得你这么伤心,我的太渊,值得最好的人来爱。”   太渊觉得自己的心跳一停。   我的……他说,我的太渊……   炽翼的身上时时刻刻都有一种炙热的气息,比起天生温凉的水族,炽翼更像是活生生的,无比真实和强烈的存在。   炽翼和血管里面,流淌着的是火焰,足以焚烧一切的红莲火焰。   所以一靠近他,就会产生这种烧灼昏沉的痛感……   “太渊,我和红绡,谁对你你更好?”炽翼眼光朦胧,笑着问他:“是我对不对?”   心中的坚持突然之间的些动摇起来,因为炽翼的笑……   看着太渊有些呆滞的模样,炽翼笑得越发开心起来。   “太渊是世上最好的,什么人都经不上。”他再接再励,一心要把红绡从太渊的心里彻底地赶走:“这么可爱,这么温柔,这么体贴……我的……”   说着说着,炽翼自己都迷茫起来,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原来,在自己的心里,太渊竟是这么好的……   两个人原本就离得很近,太渊的颊边覆着他的掌心,琥珀色的眼睛里,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倒影。   他就像为了看清楚自己的样了。慢慢地靠近,慢慢地靠近……直到微侧过头,艳红的唇轻轻地碰到了同样柔软的触感。   一瞬间的接触,那陌生的感觉让两人同时受到了惊吓。   炽翼稍稍退开以后,却忍不住再次前倾。太渊想往后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脑后。   只是一下,就一下……   轻触,退离,追逐……然后,是天翻地覆的交缠。   火热的唇舌挑出了深藏的禁忌,心中的贪婪让一切失去了控制。   云梦山的山巅,皎洁的月光下,炽翼吻了太渊。   很久以后,他的手最终从太渊的脑后滑落下来,揽在劲侧。   指尖下,是太渊失速的脉动。   他的心,也线毫不逊地狂烈跳着。   他们相互倚靠在对方的肩上,慢慢等待这种令人疼痛的速度减缓下来。   咽喉里还有着淡淡的血腥,不知刚才在撕扯中,是谁咬伤了谁……   许久,没有人说话。   “啊!”骤来的疼痛让太渊迅速回神。   炽翼抬起了头,唇边还有鲜艳的血迹。   太渊肩膀的同一个地方,又一次地被炽翼咬得鲜血淋漓。   但是他毫不在意,因为盯着他,尔后拉起他的衣袖擦拭嘴唇的炽翼,在月色下足以令任何人为之疯狂。   魔魅……   “太渊,回去吧!”眼中光华流转的炽翼,却用一种平静的语调对太渊说:“是时候回去了。”   容不得太渊说出任何的话来,炽翼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太渊跟着他飞快奔走,脑袋里依旧有些昏沉。   直到太渊差点被藤绊倒之后,炽翼才拉着他的手,一路加速冲下了山。   一路上,炽翼没有回头看过太渊一眼。   就算乘着火凤返回千水之城的途中,他也始终站在太渊的身前不言不语。   炽翼在慌张!   是的,慌张!这个从未在他长久生命中出现过的情绪,现在清楚分明地写在他的心里。   他是因为慌张才咬了太渊的肩膀,那个时候要是不做点什么,他怕自己会做出可怕的事情。   炎族的赤皇情不自禁地杀了水族的七皇子,比之火族的赤皇情不自禁的吻了水族的七皇子,是两件绝对不能相提并论的事情。   前者至多让他暴躁狂妄的名声更为响亮,但后者可能导致的影响完全无法估量。   他怕自己念头一转,会引动杀机。   他一路不敢去看太渊,是因为生怕自己的慌张已经控制不住地形于神色更怕自己一时意动,会出手杀了他。   吻了太渊,只是一时糊涂,毕竟今夜月色很好,云梦山上景色绝佳……就算他再怎么心无邪念,总也有脑子糊涂的时候。   只是一时控制不住,由怜生……不是!不是什么爱,中是怜惜他!太渊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因为怜惜他,才会……才会吻他……   想到这里,炽翼的脸色已经如同风雨欲来。   这么烂的借口,实在是连他自己也骗不下去……   这种越距的行为,让他手足无措。   不是救助,也没有喝酒,这一切完全是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之下,由他一手主导而成的。   对方不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女性……而是一个不妩媚不诱人,没有半点风情的男性……不,对于他来说,太渊根本还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到底是染了什么疯病,居然对太渊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渊知道,炽翼情绪不稳,因为他手上的力道时紧时松,肩膀有点痛……   一想到肩膀上刚刚被咬的这一口,他想到了上次的伤口。   牙印结成了淡淡的伤疤,每次换衣沐浴时都能清楚地看到。   那天,炽翼没有直接除去伤口,而是用了最奇怪的方法,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是因为无力施用最简单的法术,还是炽翼为了提醒自己所以留下了这个疤痕?这一点,太渊始终没有弄清。   但是后来,他却还是没有使用任何的办法,消去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咬痕的伤疤。   反正,也不是明显的部位,就留着好了……   一路上,反反复复想着一切角角落落的事情,太渊是在克制着不要回想刚才那令人发狂的一幕。   唇舌接触之间,就像一把火烧了过来,让他心中潜藏着的本性无所遁形。   那是一种噬血的冲动,想要撕裂了对方,吞吃入腹的冲动。   想要干干净净,一根骨头都不剩地把他吃了下去才好。   所以,不能想……   两个人前后站着,一句话也没说。   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似乎变得漫长难熬,也似乎转瞬即逝。   虽然各自转过了无数念头,但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直到回到千水之城,他们的手,还是牢牢握着没有放开……   “炽翼!”千水之城里,太渊终于还是叫住了一落地就要离开的炽翼。   炽翼脚步一顿,转头说道:“太渊,天快要亮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炽翼就匆匆离去了。   太渊低头想了一想,觉得脑袋里越发混乱。   只要一遇到炽翼,好像所有的事情就都会失去控制……   “是赤皇吗?”   炽翼缓步宽余过环绕着千水之城的长廊时,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有些昏暗的长廊里,一双温柔如水有眼眸正望着自已。   黎明时分,孤身一人的碧漪从茫茫水报中朝他走来。再怎么精心的装扮也遮不住脸上的憔悴之色。   “帝后。”炽翼一愣,然后欠身回礼。   “赤皇……”碧漪咬了咬嘴唇:“听说你带着太渊出城去了,是太渊又去烦你了吧!”   “不,这是……我只是……”炽翼不知为何显得的些拘谨,生硬地转了话题:“帝后昨夜一宿未眠吗?”   “到了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在乎我睡不睡觉这种小事?”   眼前苦笑的碧漪,在炽翼的眼里和笑处酸楚的太渊,突然重叠到了一起。   碧漪和太渊……长得好像……   “碧漪……”   碧泖猛地抬头。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   是碧漪,不是什么帝后!   “我早想问你,中是一直没有机会。”炽翼转过了身,面对着长廊外一望无际的东海,轻声地问:“碧漪,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在意。”碧漪望着他俊美的侧面,语气中难免带上了哀怨:“我还以为,你为了当年的事,永远会原谅我了。”   “都过去了,碧漪。”炽翼轻轻一笑:“其实,当年我也有错,要不是我举止轻佻,又怎会造成那场误会。”   “误会?”碧漪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才问:“你真的觉得,那只是一场误会吗?”   “当然了!”炽翼远望着,有些走神:“当然是误会,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还记得吗?”碧漪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   炽翼点了点头。   “你穿了一件火红的衣服,也是这样站关。”碧漪深深地望着他:“红色,在水族是忌色。我看到你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我并不知道水族的帝后叫做碧漪,看到你的衣饰,自然把你当作宫里的女官了。”炽翼淡淡地说:“我没有想到你这样的身份会一个人到处乱跑。”   “我本不是有心瞒你。”碧漪急切地解释:“我只是……”   “有心如何,无心又是如何?”炽翼终于回头来看她:“碧漪,你是水族的帝后,我是火族的赤皇,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如果……我是说如果。”碧漪问他:“如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你会不会……会不会把我带走,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我……”炽翼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这种事,是不能假设的。”   他本来并不想这么说,但是……不知为什么,碧漪这种样子总是让他联想到太渊,那些无情的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来。   不能这样下去……   “碧漪,我和你……”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碧漪往他怀里扑来。   “炽翼……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是没有感情……”碧漪几近无声地说着。   “碧漪,你这是做什么?”炽翼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碧漪,皱起了眉:“万一被人看见……”   “炽翼……”碧漪在他胸前抬起了头:“我对你的感情,从没有改变过,我从来没有想当这"帝后",我朝思暮想的,只是能和你日夜相守。”   “不要说傻话了。”炽翼扶着她的肩膀,暗暗用力拉开了她,“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炽翼,我为了你,可以舍弃一切。”碧漪认真对他说:“地位。名誉,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炽翼正要喝止她,却因为她坚决了脸怔了一怔。   “你说什么?”炽翼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你说,你会为我舍弃一切……”   碧漪点了点头。   “傻瓜!”炽翼轻轻蹙起了眉头:“没有什么值得你舍弃一发。”   “若是为你,就是值得。”   炽翼没有回答。   指尖游移着,从肩膀上移到碧漪的脸庞。   抚过了眉和眼,滑过了鼻梁,最后停在了唇上……   那个吻,来得那么突然,也来得那么激狂热烈。   碧漪有生以来,从没有被人这么吻过,何况吻她的这个人,正是她恋慕了那么多年的炽翼。   也许,这一次过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吻。   碧漪闭上眼睛,双手环上了炽翼的颈项,任着烧灼的感觉席卷全身。   东海边,晨风拂开迷雾,烛翼半掩的眼眸水光潋滟。   这双眼睛,凝望着碧漪……   太渊靠在廊柱上,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   居然在共工的千水之城里,和他的妻子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能让炽翼如此不顾一切,他对碧漪的爱……感情……很深吧!   有多深?   有没有深到……不惜一切?   松开碧漪,炽翼立刻转身。   “炽……”   “对不起。”炽翼丢下了这一句话,匆匆忙忙地走了。   碧漪身子一软,坐倒在回廊的扶手上。   她颤抖地抚上自己的嘴唇,炽翼的气息,还残留在那里……   目光里,炽翼的背影已经不在。   “母后。”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猛地一惊,飞快地回过了头。   “母后。”她唯一的儿子正站在她的身后,向来柔和的目光里,出现了一种深切的忧虑。   “太渊,你……你看到了……”碧漪面色惨白。   太渊看了她很久,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刚才,我为什么会吻了碧漪?   那个时候,我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谁?   我看到的不是碧漪,我是把碧漪看成了……   不!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会……   飞快行走着的炽翼忽然停了下来。   他低下了头。   红色的微光,从他右手尾指透过皮肤渗了出来。   红莲……   “赤皇。”冰冷的声音传来。   炽翼抬起了头。   他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乌黑的眉发,锐利的目光,冷峻的容貎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这是一个比冰雪还要寒冷无数倍的男人。   这个男人百但法力高深,更是那个猜忌心极强的共工都极为倚重的人,不能在他面前失态。   “寒华。”炽翼右手一拢,强迫自己镇定心神。   寒华的目光扫过,冷漠地说:“你伤得很重,至少折损万年的修为。”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炽翼双手背到身后。   “值得吗?”寒华一如千百年来的模样,除了漠然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不值得。”炽翼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说:“可是我愿意。”   “我以为,这对你没有好处。”寒华想了想:“半点好处都没有。”   炽翼的回答,只是狂傲地笑了一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笑有多么牵强。   寒华的意思,何止是字面上这么简单,几乎没有情绪的波动,所以看事情往往比其化人都要冷静透彻。   这句话的意思,按炽翼的理解,应该是“你为了一个无关轻重的太渊,宁愿折损了万年的修行。从任何方面来看,也是半点好处都没有,我认为你不像是会做这事情的人。”   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救太渊不过是随性惯了,但寒华显然起了怀疑。   和寒华因天性而来的冷漠不同,他大起大落的激狂性格,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变化,却是源於他难以完全掌控的力量。   要学会控制红莲之火,首先就要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虽然看来狂傲激烈,但都被抑制在底线之内,某种程度来说,他甚至比其他人更为自律和节制。   可在天雷坪上,他的身体第一次比头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要是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要是再来一次,他又会怎么做呢?   就算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就算是再来一次,他……他还是会冲过去,把太渊护在身下的。   只是折损一万年的修为,就能换到太渊的性命,他……心甘情愿……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炽翼的心一颤。   “我今天就回栖梧。”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寒华又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走了。   炽翼在原地站了半晌,一抬手,一道红光直入天际。   “赤皇大人。”不过片刻,他的随侍就已经赶到。   “准备一下,立刻返回栖梧城。”这不合礼数,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我是说,立刻!”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六章     太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在窗口远处眺着外城方向。   “皇兄,今天城里好似特别安静?”   “今天有贵客要来,父皇一早吩咐下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在外城走动。”埋首在卷轴中的奇练头也不抬地回答他。   “贵客?”太渊诧异地问:“是什么贵客?”   “对了,太渊还不知道。”奇练终于抬起了头:“是北镇师大人来了。”   “北镇师?你是说四方镇师中的北镇师?”太渊更是讶异了:“他不是从来不离开北海领地的?怎么会来千水呢?”   “应该是专程来见父皇的。”奇练不以为意地回答:“北镇师向来不见生人,所以父皇才特别吩咐,省得坏了他的心。”   “皇兄,我一直很好奇。”太渊问:“就算他统御四方镇师,执掌水族八方界阵,但是总只是 水族的一个属臣,为什么父皇要对他如此礼遇?”   “这北镇师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大有来历。”奇练走到太渊身边,和他一起朝外看去:“他是远古时虚无之神的直系后裔,九鳍青鳞一族的族长,精通各种早已失传的阵法。若非九鳍青鳞一族眼看要被火族尽灭,他又怎么会依附在我水族治下。”   “阵法?可是古书上提到的那些虚无阵法?”太渊目光一亮。   “是的,父皇所看重的,也就是这一点。”奇练点了点头:“这北镇师法力虽然算不上绝顶高强,但是单论列阵,他绝对称得上举世无双。特别是这虚无之阵,据说奥妙无穷,神秘之极。”   “嗯!”太渊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其实别说是你,就算是我都没有见过这位北镇师,这些事也只是听父皇提起过。”奇练好像有了谈兴:“说起来。这北镇师和你的赤皇大人可是死对头喔!”   “炽翼?”听到这个名字,太渊眼微微眯起。   “就是啊!”奇练笑了笑:“他们本来就是天敌,涨镇师目不能视,也是因为当年被炽翼伤了双眼,这北镇师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何况是这种不共戴天的仇隙。他这次来,恐怕也是因为知悉父皇娶了祝融的女儿,特意前来探听父皇口风的。”   “北镇师……”   “对了太渊,听说帝后身体不适,现在好些了?”奇练问他:“帝后的身体向来很好,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   “母后她……”太渊轻声叹了口气:“其实母后,只是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也许过上一段时日,就会慢慢好转了。”   看到太渊透着尴尬的微笑,奇练点头应是,觉得自己实在失言了。   “苍王他……在不在千水之城?”   “回北镇师的话,苍王大人此刻应该是在内城之中。”亦步亦趋的侍官长立刻答道:“北镇师大人可是要见苍王?”   被称作北镇师的青鳞闻言,直觉地摸了摸自己被完全遮挡着的眼睛。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没你们的事了,先退下去吧!”他一拂衣袖。   “北镇师大人。”侍官长被他的要求吓了一跳。   “怎么?”青鳞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一刻不停地跟着,是怕我偷东西吗?”   “北镇师大人不要误会。”侍官长急忙解释:“帝君是怕大人第一次来访千水,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所以才让我等跟随伺候的。”   “我虽然瞎了,可是还没有到这么不中用的地步。”用锦带掩去双目的青鳞冷冷一哂:“下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是!”侍官长虽然感到为难,但还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若是大人有何需要,只需大声召唤我等即可。”   青鳞也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大步离去。   借着异常敏锐的听觉,青鳞远远就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   似乎是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青鳞想了一想,往一旁走了几步,自袖中取出一把玉剑,掷往地面。一线微光闪过,他的身影立刻消失在这条白玉铺成的小径上。   说话声渐渐近了。   “皇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说:“你这么说,未免有些过激了,再怎么说,那位青鳞大人也是父皇的贵客。”   “你说北镇师?”另一个人的声音清冷动听,却带着异常的狂傲:“他算什么东西?一条不入流的看门狗也配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入千水之城?我们水族的脸面,就是被这些底下人给败了精光,害我成天要被那只笨鸟奚落。”   “这……”先前说话的那人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皇兄,这样说,不大好吧……”   “太渊,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虽然不像我是纯血的皇子,但总是父皇的儿子,比起那些不知哪里来的东西高贵得多了。”那个狂傲的男人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不要总是唯唯诺诺的,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落得今天这么可悲的下场。”   “是,皇兄教训得极是。”相比,另一个人简直就是没有丝毫火气,就算是受了这样的奚落,也只是语气中有些黯然:“太渊记住了。”   “我想也是。”那人的声调又是一变,轻柔却又带着危险:“太渊啊!你这家伙不是我们中最没用的一个,就是最可怕的一个。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是准备怎么化解心里的怨恨呢?”   “皇兄又在取笑我了。”另一个人苦笑着回答:“等过段时间,我就去向父皇请求,把我封往边野。”   “哦?真的?”   “是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你这一手,倒是出乎意料……”   声音渐渐远去,慢慢也就听不清楚了。   和刚才同样微弱光芒闪过,青鳞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消失的地方。   手一招,玉剑飞回他的袖中。   他在微笑,嘴角上扬,那是一个狠厉的微笑。   若是有熟知他性格的人看到,就一定知道,他此刻已经是满腹的怒火。   皇子……   刚才自界阵外走过的人,那个目中无人的狂徒……   纯血的皇子,是共工的嫡子,那么只有……   不管人是谁,我要让你知道,我青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太渊?”青鳞突然提高了声音.   “果然是瞒不过北镇师大人。”刚才经过的人之一,那个声音温和的人缓缓地从青鳞身后走了过来。“共工七子太渊,见过北镇师青鳞大人。”   “你怎么知道我就在一旁的?”青鳞侧过了头,专心地等着回答。   “大人方才所布下的,是用来隐匿身形的阵法,这种法术原本并不复杂,也很难瞒过法力高强的对手,但布下这个阵势的,却是北镇师大人您。”太渊说到这里停下,等着青鳞的反应。   “说下去。”青鳞转过了身子,“是我布下的,又怎么样呢?”   “北镇师大人精通阵法之术,要布下一个瞒得过我父皇的阵势也是不难。”太渊语中带笑:“时间仓促,大人还是能巧妙地利用地势遮盖了阵力的不足。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您,恐怕是再也没有别人了。”   “你这张嘴倒是够甜。”青鳞轻轻一笑:“不过,我还是没有瞒过你啊!这么看来,你岂非是比我还有高明得多了。”   “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太渊的声调惶恐地说道:“我能够知道大人就在左近,只是侥幸。”   “哦?”青鳞感兴趣地问:“你说来听听。”   “大人方才可是从连接城外的回廊那里一路散步而来?”   青鳞点头。   “大人双目不便,方才行走之里应该会靠近廊边的栏杆,衣袖则不时拂过植在一旁的桂树。”太渊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青鳞脸上的表情:“大人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用北海鲛绡织染而成,这种鲛绡有个特性,若是沾上了气味,要许久才能散去。而大人布阵之时,恐怕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没有特意掩藏。方才我走过您的身旁,就闻到淡淡的花香,走了几步却又不怎么明显了,所以才会猜测是青鳞大人您在一旁。”   共工的七皇子……居然 么仔细,这么聪明。”青鳞想了一想,点头笑道:“真是有意思!”   “其实我回头来找大人,是想向大人赔罪。”太渊说着,就要向青鳞行礼。   “慢着!”青鳞似乎猜到了他的动作,抬手制止他:“你再聪明也不关我事,何罪之有啊!”   “大人,我是为了……”   “如果是为了奇练,那就更不用了。”青鳞打断了他。   “大皇兄?”太渊先是怔了一怔,转瞬主用惊讶异常的口气问道:“不知大人又是怎么知道,方才和我一同走过的,是我皇兄……奇练呢?”   “纯血的皇子,除了苍王……孤虹……另一个,不就是奇练了吗?”青鳞冷哼一声:“没有想到,堂堂白王,居然也不过就是背后说人长短的小人。”   太渊注意到他提到孤虹的时候,语调有些奇怪,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不由得沉思起来。   这事真是蹊跷,青鳞像是认识六皇兄,却又……   该怎么说?   要不要赌?   “若为是因为纯血,那种人也配和孤虹同称为王?”青鳞一甩衣袖。   还是试试……   “我皇兄幼才华出众,难免心高气傲了一些,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太渊轻叹了一声:“虽然比起另外那位来说……或者是有些差别……”   “差别?若说和孤虹相比,恐怕是天差地远吧!”   赌了!   “您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和我们这些后辈计较的。”太渊陪笑着说。   “怎么,这是在拿话套我?”青鳞笑了笑:“我只是一个下臣,又怎么敢拿"皇子"怎么样呢?”   “青鳞大人真是传说中的一样,是非一般人物呢!”太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太渊怎么会看轻您呢?”   “好说。”青鳞勾着嘴角:“七皇子你才是完全令我意外的聪明人,方才奇练所说那几句评价,也未必是毫无道理。”   太渊闻言,倒也不急着辩解,只是笑而不答。   青鳞这个人,果然像所探听的那样,也许够狡猾够狠毒,但是自视太高……   他深明利害,要借他之力应该不难。但是他为人狠绝,如果日后和他合作,一定要小心留意被他反伤。   两人微笑相对,离得不远,但靠得也是不近。   就像他们日后所要建立的关系,相互合作,却又互相提防。   “青鳞大人,日后可能还要借重您。”太渊没头没脑地说:“太渊年轻浮躁,还请您多加提携。”   “那就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了。”青鳞转身离开,留下这样一句:“我今日就要离开千水,若是七皇子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力,尽管来北海找我。”   “多谢表鳞大人,太渊近日就会登门请教!”太渊在青鳞背后一揖及地:“望青鳞大人一路顺风。”   青鳞没有停下,只是嘴角一勾,但心里却在盘算。   这太渊是个人物,若他真如表现出来的这么厉害,那水火两族恐怕永无宁日了。   不过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道行浅薄的半龙,要论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对手?   只要结盟不成,谁管水火两族会不会大乱。   九鳍青鳞一族差点尽灭赤皇之手,这个仇,可是非报不可的。   得偿夙愿之日,不再是遥不可及……   南天!栖梧城   “赤皇大人,您看……”   炽翼支着下颚,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台。   “赤皇大人!”   他微皱了一下眉,目光却没有移动半寸。   “大人!”化雷抬高了声音。   “下去吧!”炽翼抬眼看了过来:“我没有心思理这些小事。”   “大人,您……”化雷大着胆子问道:“可是有什么无法排解的心事?”   “我有什么心事?”炽翼笑了一声:“只是这日子实在无聊,我过得没劲罢了!”   “大人许久未去狩猎,为如趁着今日,和属下一起去往山中尽兴吧!”   “我没这个心情,要去的话,你自己去吧!”炽翼懒洋洋地拒绝了化雷的提议。   “或者,我去找些……”   “下去。”炽翼低声说道。   “是。”化雷不敢多说,慌忙告退。   他边往外退,边狐疑地看着窗台上摆的那盆花。   什么时候开始,赤皇大人居然也会养起花了?   “等一下。”炽翼突然喊住了他。   “大人有什么吩咐?”化雷停了下来。   “千水的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到目前为止,千水之城中的情况依旧极为平静。红绡公主她……”   “我不是问她!”炽翼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   化雷被他吓了一跳。   赤皇大人自从在千水参加完封后大典归来,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烦躁之中,不是大发雷霆,就是闷闷不乐,非但对向来热衷的狩猎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连处理事务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还有一事。”化雷突然想到:“听说七皇子近日已被水神遣往北方边野,离开了千水之城。”   “他……去了边野?”炽翼抓住了扶手,整个人往前倾着:“这是谁的主意?”   “听说是七皇子自己要求的。”化雷边说,边偷偷瞄了一眼炽翼变得铁青的脸色。   “他自己要求去那种地方?”炽翼的脸色更加难看,整个人站了起来:“他居然为了意气,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   化雷猛然一震,目光转往窗台上那盆白色的花。   他记起来了,多年前他跟随大人去往千水之时,半途离队,最后带着七皇子一同回到千水的。当时七皇子的手里,就是拿着一朵这种颜色,这种样子的兰花。   他印象相当深刻,因为当时自己还在暗地里摇头,水族怎么会有这么一位内向怯懦的皇子。   大人他……他不会是……   “太渊!”炽翼狠狠一拳砸向桌面,但是快要碰到桌机时拳头变得软弱无力,最后只是轻轻抵在桌面之上,眉头   也皱了起来,嘴里喃喃地说:“你这个傻瓜……”   “赤皇大人。”   听到化雷的声音,炽翼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态。   “大人。”化雷语气虽然平静,但是目光却分开犀利:“大人是我火族栋梁,而太渊不过是一个备受冷落的水族皇子,两者之别,何止天壤?”   炽翼一言不发地坐回椅子里。   “何况,大人你身负延续火族命脉的重责……”   “够了!”炽翼抬起低垂的双目。   “大人,上位者须舍弃。”化雷心中叹了一声,嘴里却说:“您不只是炽翼,更是火族的赤皇。”   “赤皇……哈哈哈哈哈!”炽翼笑了,大笑出声:“化雷,你觉得我真的以此为荣吗?我告诉你,若可以选择,我宁愿是一花一木,树精山魈,也不要做这个火族的栋梁!”   “大人,有些事就算是您也无法选择。”化雷终于把那口气叹了出来:“只要您愿意,怎样美丽的情人寻找不到。再说那太渊到底是哪里好了?在水族皇子之中,他不论相貌才华都毫无出众之处,再怎样也匹配不上大人的。   更何况不说他身份和大人如何不配,只这同为男性一条,也是绝无、绝无……”   “绝无将来可言。”炽翼接着说了下去:“就算回舞死了,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要为火族留下带有红莲血脉的后代。”   “大人!”化雷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就算除却这些,红莲烈焰最忌情动,您要三思而行。”   “化雷,你下去吧!”炽翼闭上了眼睛,用手撑住额头:“我有点累了……”   “大人。”化雷在退下前轻声地说:“情字伤神,不若淡忘。”   不若淡忘……   炽翼放下手,盯着那盆雪白兰花。   是哪好呢?   说不出来……只是这几百年以来,有个名字从不曾忘记,偶尔念及,总要会心一笑。   该忘记的……就像化雷说的那样,火族的赤皇和水族的皇子,除了仇视,不需要有其他的情感。   自己喜欢太渊,愿意为救他付出万年的修行。但是就算这样,自己也不能为他赌上整个火族的未来。   哪怕摒除了赤皇的身份,自己的身体里始终还是留淌着火族的血脉。   何况危险的红莲之火,本就被情绪支配,过多的情感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说,恋恋不舍一点益处也没有。   所以……该结束了!   他走到窗边看了许久,然后用手指碰了碰那翠绿的叶面,轻抚过那雪白的花朵。   他浅浅地一笑,低声地说:“再见,太渊!”   “来人啊!”炽翼推开了大门。   “大人。”并未走远的化雷连忙折返回来。   “去,帮我把那盆花搬出去扔掉。”炽翼挑起眉毛:“越远越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大人。”化雷见他潇洒离去,有些怔住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睛空万里,自然要去狩猎了。”炽翼一扬衣袖:“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些办完事来栖凤台找我,我可没空等你。”   “是!”化雷欣然领命。   一时迷茫过后,炽翼依旧是世间最璀璨夺目的赤皇,没有什么能够改变……   但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这个问题,只怕连炽翼自己也答不出来。   原本就是这样,永是难以两全。   只希望那份沉沉压在心口的遗憾,会由时光慢慢侵蚀。   到了那个时候,也许能够一如之前坦然面对……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七章     十年后——   南天!栖梧城   “你输了。”他懒洋洋地拈起一枚黑子放下,堵死了白子最后一线生机。   “大人高明。”坐在对面的人望着他:“我输了。”   他倚在暗红的软塌边,一手抚过鬓边那缕艳红发丝,半敞的衣领里面,鲜红的印记缠绕在雪白劲项上,狭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水光。   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但对面那人还是看得痴了。   这样的华美之姿,也只有这个人才配拥有。   “凌霄,今天怎么傻愣愣的?”他勾起嘴角:“输太多次,在生闷气吗?”   “怎么会呢!”凌霄温和一笑:“只是炽翼大人风姿卓然,总是让我神不守舍。”   “喔?你这是在找输棋的理由,或者……”炽翼伸手勾过他的下巴,饶有兴味地靠近他清秀温文的脸庞:“在勾引我吗?”   炽翼身上带着一股有如火焰的香气,随着距离的拉近,炙热的感觉让凌霄一时有着窒息的错觉。   “怎么每次明明是你称勾引我,可到后来都变成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炽翼看到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昧:“你北貊族里的男子,都是这么容易脸红的吗?”   “炽翼大人……”凌霄往后仰靠在椅前上,不知所措地说着:“凌霄不过是一介罪臣,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   “有什么罪啊!是你父亲反出火族,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炽翼笑着:“凌霄,你父亲总是为我火族所杀,现在你又服侍在我身边,心里对我可有怨恨?”   “父亲他……不过是权势熏心,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与人无忧。”凌霄无意识地握住炽翼放在他脸畔的手掌:“若非大人赦免了我的死罪,我怎么还能活在世上?”   炽翼慵懒地嗯了一声。   凌霄察觉自己和炽翼靠得太近,刚想拉开些距离,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凌霄……”   “炽……炽翼大人……”凌霄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了。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的。”炽翼低声地笑着:“你这么费心地讨好我,若我毫无反应,岂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我不是……”凌霄的脸色霎时之间由红转白。   “启禀赤皇!”门外突然传来了通报声:“化雷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炽翼头也不回地应道。   “炽翼大人,我……”凌霄挣扎着要从椅子里站起来,却被炽翼牢牢地扣住。   “大人,出了……”化雷仇匆匆地走了进来,却被眼前看到一幕惊呆了。   大人只穿了一件里衣,披散着头发,还赤着双脚。   他几乎是趴在桌子上,一条腿屈跪在桌上,一手撑着身子,整个人越过桌面,另一只手放在对面那人的肩上,两张脸近得就要贴到一起去了。   而对面那个满脸窘迫的清秀男子,正是最近和大人闹得尘嚣直上的北貊少主……   “说啊!”炽翼的手指拨着凌霄黑色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   “大人,微臣有要事禀奏……”化雷看了看凌霄,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又是要事。”炽翼叹了口气,终于放开了被他困在椅子里的凌霄:“凌霄,你去吧!”   凌霄顶着个大红脸,匆匆告退后就一路小跑了出去。   等到凌霄出去以后,炽翼才慢吞吞地坐回了软塌上。   “大人,北貊少主他……”虽然他一直坚信大人和北貊少主关系暧昧一说纯属无稽,但亲眼见到那样的场 面,连他也不禁动摇了起来。   难道说,大人真的对那个北貊少主……   “难得蚩尤善解人意,专程把人送来栖梧给我,我又何必太过矫情了。”炽翼把长发拨到耳后,露出了颊边火红的凤羽。   “不过……”化雷有些犹豫地说:“外间四处流传着大人和北貊少主的谣言,依微臣之见,不如让北貊少主暂且远离栖梧,以平息流言。”   “我知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凌霄以色侍我。”炽翼边说边笑:“我父皇为了这件事更是颜面全失,对我深恶痛绝。”   “大人!”化雷一听这话,满脸灰暗:“大人地位尊贵,这北貊少主不过是一介罪臣……”   “化雷,你怎么连词都不改?”炽翼哼了一声:“接下去你是不是要说,凌霄什么也配不上我,何况他是男性之类的话了?”   “不,微臣知道大人对于北貊少主并非有情。”化雷顿了一顿,然后说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大人继续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如此折磨自己了。”   “化雷,你说什么呢!”炽翼的笑容停在嘴角,双眉一扬。   “大人明知这并貊少主来意不善,却还是把他留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他眉目这间的神情有几分似七……”化雷话音未落,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化雷。”炽翼收回了手掌,斜靠在软塌上,面无表情说:“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会让我不高兴的话。”   “微臣知罪。”化雷跪在地上,不敢擦去唇边的血渍。   “你匆匆地过来,到底有什么事?”炽翼悠闲的表情已不复在,脸上写满了愠怒:“如果只是过来惹我生气,那你可以走了。”   “不是!”化雷这才想起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我是想来禀告大人,后陵之外的护阵,前些时候不知被什么人破坏了,且有外人闯入的迹象。”   “什么?”炽翼闻言,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什么事情?”   “大约十天前护陵的守卫换班,那时护阵还是好好的。”化雷也显得十分疑惑:“昨日清晨,去换班的守卫把此事上报给我,我当时正在左近,闻迅立刻赶往不周山,发现事实确实如此,非但护阵被破,连看护的守卫都全部被杀了。后陵我不敢擅入,只能让人在外守着,就越境回来向大人禀告了。”   “这怎么可能?”炽翼连鞋也顾不上穿就站到了地上,“护阵是我亲自布下的,守卫更是我族中好手,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这……微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化雷有些犹豫地说:“除非……除非是……”   “不可能是父皇,父皇对我再不满,也不可能拿我母后的陵墓出气。”炽翼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否决,突然间却猛地一震,想到了什么:“难道说……”   “大人!”化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急匆匆地往外走去:“您可是要去皇陵查看?”   “化雷,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至于已经知道的,你给我小心看着他们。要是走漏了一丝风声,我唯你是问!”炽翼站在门边,脸色极为难看:“我母后寝陵被扰,这事有关我族颜面,一定要严守秘密。   就连我父皇那里,也要好生瞒着。”   “是,微臣知道了。”   “还有……”炽翼想了一想:“若是我迟迟不归,就说我去了千水看望红绡公主。”   化雷闻言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炽翼一挥衣袖,飞往高耸入云的栖凤台去了。   东海!千水之城   “赤皇大人?”听到禀告还不怎么相信的奇练,看到走进来的那人,立刻傻了眼:“你怎么会……”   “我有事问你。”炽翼言简意赅地说。   奇练看他面负凝重,也不多问,嘱咐人在外守着,自己带他上了楼   “这十日之内,你父皇离开过千水吗?”炽翼劈头就问。   “父皇?没有啊!”奇练摇头:“这我可以保证,我每日都会按时问候。”   “那有什么人离开过吗?比如孤虹或者寒华?”炽翼又问。   “寒华叔父已经有些时候没来过千水,按他的性格,轻易不会离开幻境。”奇练回答道:“前阵子那些西面华胥洲的神族,为了昆仑山上的女娲擅用神力,在地上依照神族外形制造凡物之事闹得极为严重,说这样做是嘲讽了世间神族。父皇派孤虹去调停此事,到今日还没有回来。”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炽翼长长地舒了口气:“至少……”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赤皇大人你怎么这个样子就跑来了千水?”奇练疑惑地打量着他,目光最后落到了他赤着的脚上:“如果你不嫌弃,我为你找一套新衣过来,让你稍作整理可好?”   炽翼看了看自己,也意识到这个样子有点失礼,于是朝奇练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炽翼已经换好了奇练送来的衣物,坐到了椅子上。   “听说最近这几年,你父皇的心情似乎一直不是很好。”炽翼端过奇练递上的茶,像是不怎么在意地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难得赤皇大人也会关心我水族的家事。”奇练笑了一笑:“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啊!”   “我问我,你答就是,若是不愿回答,那也就罢了。”炽翼也笑着:“再怎么说,红绡既然嫁入了这里,要是她惹怒了帝君,对我们火族来说绝非幸事。”   “这……这件事,我也不怎么清楚。”奇练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虽是长子,这城里发生的大部分事情我心里有数,但是有些事情,却是我也无权过问的。”   “这么说来……真的和红绡有关了?”炽翼垂下眼睫。   “既然说开了,赤皇大人你也正巧来了千水,有件事我倒是想求赤皇大人帮忙。”奇练似乎是有些犹豫。   “什么事?”   “大人可知道,我父皇近期……找了不少的……”奇练皱着眉,有点说不出口。   “女人是吧!”炽翼冷冷一笑:“娶红绡的时候,帝君海誓山盟,娶到了手之后,却如此冷落她,若我是红绡,也不服气啊!”   “唉——!”奇练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父皇的做法并不赞同,但是我身为人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是要我安慰安慰红绡,让她安份一些,不要惹帝君不快吗?”炽翼抿嘴一笑:“你觉得我说了有用?”   “这个……你总是她的兄长,她对你总要……”   “水族的帝后,我可没本事管教。”炽翼的笑容看了让奇练觉得刺眼:“我当年送嫁的时候不是私下和帝君说过,要是她有一天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和我火族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论你们怎么处置她,我火族也没有任何异议。”   他这番话说得冷漠决绝,奇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当初是在开玩笑?”炽翼笑了出来:“奇练,看在我们相识多年,还算关系融洽。我现在奉劝你一句,你别去招惹她,火族的女子可不是真的会任人欺凌,你可要多留意啊!”   奇练知道炽翼这些话别有用意,不由得愣住了,脸上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好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炽翼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等一下!”奇练也跟着走出了书房。   炽翼在楼梯边停了下来。   “刚才忘了告诉你,”奇练脸上已经恢复了柔和的笑容:“他回来了,你可要见他一面?”   炽翼先是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怔住了。   “你是说……”   “太渊回来了!”   太渊回来了!   太渊……   炽翼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白玉制成的楼梯。   “碧漪帝后身体不适,他是回来看望他母后的,不会停留很久。”奇练兀自说着:“你和他也有不少时间没有见过了吧!他可是变了不少……”   “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炽翼打断了他,抬起的脸上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容。   “这样啊!”奇练做出相送的手势:“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请!”   炽翼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下了楼梯。   奇练看着他傲然的背影,微为可闻的叹了口气。   踏出奇练的居处,炽翼跟着引路的侍官朝城外走去   大皇兄!”   经过通往城外的回廊之时,身后传来温醇柔和的喊声。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大皇兄,我正准备去找您……”太渊走近了那个一身白衣的挺拔背影。   “不是。”声音有低沉,却带着太渊所熟悉的一种张扬和狂傲。   在这个世上,只有他……   他面前的人已经回过了头。   白色的衣服穿在共工的身上是尊贵,穿在寒华身上是冷漠,穿在孤虹身上是高傲,穿在奇练的身上是文雅,但是穿在这个人的身上……还是狂傲!   头发随意地拢在一侧,脸畔是如翅的火红凤羽,总是带着氤氲水气的黑眸,那是记忆中从未改变的华美风姿。   连那件白色绣着龙纹的外衣,因为穿在他身上,而多增了几分艳丽。   还有……那一丝火焰的香……   “炽翼……”这样的见面,实在太过突然,他毫无准备。   太渊变了许多……   奇练在说的时候,炽翼并没有太过注意。   但是看到了眼前的太渊,炽翼才明白奇练这句话其实说得不对。   太渊何止是改变了许多,他完全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太渊,应是沉静内敛的,应是温柔含蓄的。   自己只要一眼,就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的太渊,现在……看不透了……   看不透那隐藏在笑容后的忧欢,看不透那双温和目光里蕴含的喜怒。   虽然一身青衣,虽然容貎如昔,但是这个手里拿着玉骨折扇,笑容越发温和的俊雅青年让他的心中一阵发闷。   “七皇子,别来无恙啊!”炽翼扬眉一笑,带着肆意的猖狂。   七皇子……他叫自己做……七皇子……   “别来无恙,赤皇大人。”太渊双目低垂,拱手行礼。   “我听奇练说了,你是回来看望碧漪帝后的,怎么样,她还好吗?”炽翼漫不经心的问道。   奇练……他上的衣服……是奇练的……   为什么他会穿着奇练的衣服?   为什么……   “多谢赤皇大人关心,母后已经好了许多。”太渊不动声色地回答。   “那好,你就代我向她问候一声。”炽翼冷淡地说:“我还有事,恐怕是不能久留了。”   “赤皇大人走好,太渊不送了。” 炽翼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回头望上一眼。   太渊看着,甩开扇子遮住了自己下半边脸,垂低了目光。   这白色的衣服,看着真是刺眼!   “你来晚了,炽翼刚刚从我这里离开。”   “我在路上还遇到了赤皇大人了。”太渊一笑:“我还把他误认为是大皇兄你,冒冒失失喊错了人。”   “是吗?”奇练拿起茶喝了一口。   “没想到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大皇兄和赤皇大人……竟然已经如此亲密了……”   “噗——!”奇练嘴里的茶一滴不剩地喷了出来。   “大皇兄,你这是怎么了?”太渊大吃一惊,慌忙找了手巾递给他。   “太渊,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奇练瞪着他:“不过是他没穿外衣就跑了过来,我看他衣衫不整,为了避免他人误会,才借外衣给他。”   “误会?”太渊不解地问:“为什么赤皇会没穿外衣?又为什么会有误会?”   “这几年你地处边野,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奇练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渍,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说:“这几年赤皇和凌霄事情,早在栖梧和千水,甚至是东天那里都传得绘声绘色了。”   “什么人?”太渊笑容不变,微眯起了眼睛:“什么事情呢?”   “情人吧!”奇练把这当作趣闻来告诉离家已久的弟弟:“这个凌霄本是北方十九族中北貊族的少主,后来不是有叛乱?他也受到了牵连入罪,本是要死的。可是听说炽翼对他一见倾心,不顾他人的反对留在了身边。”   “嗯?”太渊眉毛一动:“居然会有那么奇怪的事情?”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吗?但炽翼为了他和祝融几番反目,气得祝融差点废了他的赤后老祖宗位,若不是动了情。   炽翼又怎么会这么做呢?”奇练饶有趣味地说:“倒是没想过,炽翼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男子动情。”   “那人……是男子?”太渊愣住了。   “是啊!据说北貊一族的男子个个美丽非常,那凌霄定然是美得无法形容。否则炽翼怎么会对他如此宠爱,把他深藏宫中,不许别人见他一面呢?”奇练讲得兴致勃勃。一转眼却发现太渊有些呆滞地站在那里:“太渊!太渊!你怎么了?”   “啊!”太渊;回过了神,露出了笑容:“这件事太令我吃惊了,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吓一跳?”奇练觉得这个词语用在这里有些不当:“我倒是没有吓到,炽翼这个人本就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宠爱男子而已,不算什么太过稀奇的事情。我只是觉悟得他对那凌霄宠得有点过度了,才会觉得奇怪而已。”   “真的吗?倒真是没有想到。”   “听说几乎有求必应,而且在人前也不避讳。”奇练摇头笑道:“其实我很想问问炽翼,他是不是真如传言的说,准备娶个男妃了。”   “这怎么可能……”   “对炽翼来说,只在于他做不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奇练看了他一眼:“你和他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连他的脾气都不了解?”   不了解?   怎么会不了解?   只是……只是……   “大皇兄。”太渊突然冒出了一句:“您做错了。”   “说什么呢?”   “若是怕别人误会,大皇兄你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衣服借给赤后呢?”   趁着奇练自责不已,敲着脑袋骂自己少根筋的时候,太渊告退了出来。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八章     太渊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   一路上,遇到的人给纷纷向他行礼问好,他一一回礼寒暄。   踏进自己的屋里,他反手关上了房门。   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忽然之间变得淡了。   他走进了里间,手一扬,烧去了一道符纸。   青烟嫋嫋,聚而不散,须弥形成了一个虚幻的身影。   “北镇师大人。”太渊对着那个影子说道:“打扰了。”   “什么事?”传来的,赫然就是北镇师青鳞的声音。   “你我既然有了共识,就不该隐瞒彼此。”太渊嘴角弯起,笑意却丝毫没有达到眼里:“我还记得大人曾经说过,这些年水火两族的事,你都已经仔细告知,可是有些事,我怎么毫不知情?”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青鳞似乎怔了一怔:“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情?”   “例如炽翼。”太渊坐在椅中,手里把玩着扇坠:“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北镇师大人你对赤皇恨之入骨,对他自然额外留意,为什么说无甚大事就带过了?”   “炽翼?”青鳞想了一想:“这些年他似乎深居栖梧,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留意的事啊?”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一个罪臣,和祝融闹得不可开交?”   “喔!你说那件事啊!”青鳞语气之中满是不以为然:“哪有不可开交之说?你也知道,祝融对炽翼向来忌惮颇深,大发雷霆也就是表面文章。何况炽翼又不是要娶那个凌霄,祝融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所以一时就忘了。”   “你觉得,这没什么?”太渊低着头。   “这有什么?要用常理猜测炽翼的想法,最后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青鳞笑着说:“那家伙不过是天生反骨,喜欢标新立异,别人妻妾成群以示风流,他偏偏就对一个男子痴心一片。他连自己的亲妹都杀了,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等再过些时候,指不定他就把那凌霄杀了。这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何必要去理会?”   太渊似乎在想些什么,没有顾上答话。   “太渊。”青鳞突然语气一转:“你倒是格外留心炽翼,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我只是有些忧虑。”太渊抬起眼睛,目光中带着犀利:“赤皇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半是障碍半是助力。但到了最后,他绝对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可怕强敌。”   “是这个原因吗?”青鳞的声音里带着兴味:“若是这样,难怪你如此紧张。否则的话,看你刚才的样子,我都要误会你对赤皇别有用心了。”   “大人真是爱说笑。”太渊却半点没有说笑的意思。   “我自然是在说笑,我和他仇深如海,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了他?”青鳞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现在使出什么手段拉拢或者利用他,到最后,我都要亲手挖出他的双眼,斩下他的头颅,回报这毁目灭族之恨。”   太渊眉角一动,立刻习惯地扬起嘴角,温文一笑。   “我们彼此深知底细,所经也不必玩什么迂回曲折的斗智把戏了。你有这样的精神,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开始的好。”青鳞回以冷笑:“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要是误了大事,就什么都是一场空了。”   “太渊明白。”太渊低眉顺目地应了,张开折扇一扇,青烟片刻就已散去。   太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千水之城独有的漫天水雾弥漫在空中。   “毁目灭族就能说仇深如海?”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回答着刚才青鳞说过的话:“不过要是换了我,就不会报复得这么难看。至少留条活路给他,让他有机会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才好。”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双潋滟深邃的眼睛……   “挖了……多可惜?我还想让他看着……”   那个美丽耀眼的强者,我想让他用他的眼睛看着,看着我一步一步拥有一切。   炽翼,你以为我懦弱无用,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也可以站于云端,和你比肩而立……   南天 栖梧城   “大人!大人!”凌霄喊了半晌不见回话,大着胆子轻轻推了推炽翼的肩膀。   炽翼抬起了头,目光迷蒙,连看着他时总是挂在嘴边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此刻沉沉郁郁的赤皇,和凌霄记忆里任何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特别是那种本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炽翼身上的落寞轻愁,让凌霄的心怦然一动。   “您这是怎么了?”凌霄用他自己都会觉得吃惊的轻柔语调问着:“从千水之城回来以后就闷闷不乐的,凌霄可能为您分忧?”   “凌霄……”炽翼喃喃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侧过头,轻声说了一句:“你下去吧!”   虽然知道炽翼看似狂放,情感却极为内敛。但有时连凌霄自己也觉得怀疑,赤皇望着他时,神情里时常流露出的眷恋,究竟是不是真的?赤皇虽然多年来对他宠爱呵护之极,但事实上,除了有时从言语动作上逗弄一下以外,从来没有认真地表示过爱慕之情更别说有什么真正亲昵的举动了。   “大人。”凌霄第一次违逆了他的意思,没有依言退下:“有些事,凌霄心中一直不明白,还望大人能够给我一个答案。”   “你想问什么?”炽翼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您明明对我并无情意,又为什么愿意为我这样的罪臣,和祝融圣君反目呢?”   “凌霄,你想得太多了。”炽翼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里闪过诧异:“我对你不好吗?”   “不,您对我实在是很好,有时候我都觉得,您对我的纵容,简直和您一贯的性格背道而驰。”凌霄笑了一笑:   请容许我猜上一猜,在大人心里,应该有一个人。凌霄或许就幸运在,和大人心中真正爱慕着的那人,长得极为相像,所以才有幸得到大人的垂青。”   “是这样吗?我本以为你看不出来,因为连我自己几乎都信了。”炽翼看了他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你和他长得也不是很像,只是乍一看,神态气质倒有八九分相似。”   “那人……不在了吗?”凌霄说出了自己猜测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猜?”   “因为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够阻止您。”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些,但是听到炽翼亲口承认,凌霄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就算他再怎么告诫自己,但是这些年来时时刻刻面对着耀目如斯的炽翼,这世间又能有几个人能毫不动摇?   “凌霄,在其他人眼里,也许没有什么事情是我都不敢做的。但事实上,就算是他也爱恋着我,我们之间也存在太多无法逾越的障碍。”炽翼苦涩一笑:“其实我是在害怕……我怕若是情不自禁,一切会无法挽回。”   凌霄震惊地望着炽翼,一时之间忘了怎么回答,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试问又有谁会相信,居然能从火族赤皇的嘴里,听到“害怕”这个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陷得这么深了。”炽翼闭上了眼睛,又一次长长地叹气:“这是在罚我,罚我一直以来任意妄为,毫不在意他人的情感。”   “那人……莫不是水族中的……”   “凌霄!”炽翼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揣测之词,目光霎时凌厉:“你太放肆了!”   自从相识以来,凌霄第一次被炽翼如此呵斥,不由得吓了一跳,僵在了当场。   “你想知道的也知道了,至于一些你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炽翼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凌霄知他动怒,只得行了个礼,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炽翼茫然地望着某一点出神。   凌霄所说的那些话,扯出了他心底里最是难以诉诸言语的死结。   他待凌霄与众不同,虽说有其他考量,但也不能完全抹杀凌霄和太渊相似这一点起了极大的作用。   既然在这漫长生命之中,也许永远无法让心中那人留在身边朝夕相对。那么,总要为自己寻求一些慰籍。虽然在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凌霄和太完全不同。   但是太渊……先不说涅盘,也不说族怨,让他觉得无法掌控的,是太渊的心。活过的这么多年让他明白,唯有心中的情感,是无法用力量可以掠夺的。   太渊性格看似谦和,但最是固执。直到现在,应该还是在痴恋着红绡。所以,人只能任着自己患得患失而怯于面对,就像是堕入情网少年一般。   说到底,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炽翼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   凌霄远远站在窗外,看着炽翼捂住胸口,伏到了榻上。   “是为了谁?”他始终不敢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令你这么心痛……”   碧漪突然之间病重不治,红绡怀了共工的孩子。   炽翼多年后重新思考这两件事的时候,总会懊恼自己当时没有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或者说,没有从这突发事件背后,预料到接下来会有的局面。   他当时只顾着震惊,根本没有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因为他首先得知的,是红绡有孕的消息。   共工与红绡的婚姻,所带来无非的是两族的盟约又或者其他利益,要说后代……先不说红绡没有生育能力这一点,就算是有生育能力的火族女性,也不可能怀上水族的孩子。   水族本命为龙,火族本命为凤,两者完全是不同种族,如同水火不能相容,两者的血脉也是无法相混的。   如果是谎言也就罢了!如果要是真的……撇开其他事情先不想,这也许倒称得上是一个好消息,还有什么是比血脉相连更为长久的牵系?   这样一来,水火两族的盟约几乎可以达到牢不可破地地步,最担心的战乱也许更不会发生。   可炽翼就是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的脑子里塞满了与之毫无关联的念头,越是想要好好思考,就越是烦燥。   大人!”看他在原地不停打转许久以后,化雷终于忍不住喊住了他:“您看该怎么才好?”   炽翼停下了脚步,张大了几次嘴也没说出什么话来,最后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化雷先说。   “照微臣的看法,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大人还是去见一见红绡公主,亲自证实一下才好。”化雷虽然疑惑于他的反应,但还是建议说:“共工帝君秘密派人前来通知大人,想必也有他的顾虑,大人不妨照着帝君的意思,借口先去千水一趟,等到确认之后,再报告给圣君不迟。”   “又要去……”炽翼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误传,大人也可安慰公主,若是真的……难保没有什么变数,或者大人亲自在场,才可避免'节外生枝'!”最后这四个字,化雷特意加重了语气,炽翼听到耳里,果然浑身一震。   “你这是话中有话啊!”炽翼盯着化雷:“化雷,关于这'节外生枝'。你可愿意详细解说解说?”   “请大人恕罪!”化雷双膝跪地:“关于陵中住着的那位……虽然这是万分机密之事,微臣不应多嘴。但到了这个时候,大要要是思量太多了,恐怕会反受其害。”   “你也觉得,我当年那么做,是不智之举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化雷叹了口气。   “算了,这事就是不要再提。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还是要去证实一下的。”炽翼点了点头,吩咐着:“你去通知凌霄,让他准备出门,父皇那里,就说我带着凌霄出门游玩去了。”   “带着他去千水之城?”化雷的声音简直可以称得上尖锐:“这不太妥当吧!”   “怎么?”炽翼被他过于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悦地反问:“有什么不妥?”   “这……这……”化雷一脸尴尬的样子:“千水毕竟不是栖梧……大人这般举动……”   “那又如何?”知道了化雷的意思,炽翼也没动怒,只是说:“难不成共工还会管我的这此闲事?”   “大人,他毕竟只是一个……”   “我决定了!”炽翼打断了化雷还没有说了口的诸多劝诫:“快去准备,即刻动身。”   东海 千水之城   “那就是千水之城吗?”凌霄好奇地撩开层层薄纱的帘幕,往下看去:“果然是美轮美奂啊!”   “嗯!”炽翼靠在软垫之中,不怎么感兴趣地应了一声。   “赤皇大人,您可是不舒服……”这句话问出来,连凌霄都觉得自已傻了。   可是在他印象里,炽翼出行向来喜爱直接驾驭火凤,但是这次却在临行之前改变了主意,拉着自己坐上了这辆夸张的车辇。而且这一路上,炽翼一直关躺着闭目养神,非但不怎么说话,连脸色也白得可怕。   “我不喜欢东海,这里总是湿答答的。”炽翼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待会就要降落了,小心掉出去。”   凌霄顺从地坐到了他的身边,炽翼伸手轻轻一拉,就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赤皇大人!”凌霄大吃一惊,本能的挣扎着:“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的关系如此非同寻常,你怎么还叫我赤皇大人?”炽翼一个翻身把他压到了软垫之中,风情万种地一笑:“以后叫我炽翼,也不要您啊您的,直接叫你就好了。”   “这……凌霄不敢!”凌霄无措地僵着身子,目光四处乱瞟。   “有什么不敢的?”炽翼不满意他慌张的反应,扳过了他躲闪的脸:“来,喊一声我听听。”   炽翼没束起的黑发垂落在凌霄的脸上,红艳的嘴唇似笑非笑地抿着,水光潋滟的眼睛里写满了勾引。   凌霄就像被勾了魂,只是痴痴地仰望着那张充满魅惑的脸蛋。   “不叫吗?”炽翼加深了笑容:“可是要罚的。”   然后,抬高了凌霄的下巴……   “赤皇大人!”   “大人……”层层帘幕之中传来了微弱的喊声。   “别管他!”赤皇低沉的声音,让听到的人都禁不住心中一跳。   接着,又传来了一声轻呼,在场的众人都低下了头,脸上发起烫来。   “不要……赤……炽翼……”喘息和呻吟响起,偏偏那多层薄纱的遮蔽效果极好,只听声音更是令人心痒难耐。   帘幕之后,凌霄的理智正努力和欲望搏斗,但这一切几乎是徙劳无功,炽翼似乎把他的反抗当成了某种邀请。   “赤皇大人真是好兴致!”又一个声音从帘外传了进来,在凌霄感觉之中,这听似和平的声音里,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森冷寒意。   凌霄打了一个冷战,彻底地从欲望中清醒过来。   紧靠着他脸侧的炽翼也停了下来,明亮的目光中转瞬闪过了一丝迷蒙。   “啊!”肩膀一阵吃痛,凌霄忍不住惊叫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炽翼离开了自己,然后一挥手,竟然就这么撩开了帘幕。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九章     外面站着很多人。   这些人都站在车辇的面前,所以帘幕打开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赤皇正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抹去唇边那抹艳红的血渍,水色盈盈的眼中还荡漾着毫不掩饰的情欲。他身后躺着的那人衣衫凌乱,素色的衣物和他华美的红衣纠缠在一起,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从身形来看显然是一名男子。   那人的衣襟已经被粗暴地扯坏,修长的脖子上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白晳的肩头还渗出了几缕鲜血,完全就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欢爱后的模样。   赤皇慵懒地把另一只手从那人的衣服里收了回来,随意地拢了拢自己散乱的长发,慢条斯理地问:“看够了吗?”   凌霄把头埋在炽翼的身后,心里尴尬万分,根本就不敢动上一动。   “赤皇大人果然时时处处不拘小节,实在令人叹服。”又是那个让凌霄心里发怵的声音。   “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我风流放荡?”不知道为什么,连炽翼说话听起来也有点奇怪。   “我绝无此意!”那声音微微一顿,竟然带了些懊恼:“我只是有感于火族天性热情,绝无冒犯赤皇大人的意思。”   “是吗?”炽翼拖长了语调,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   凌霄越来越觉得奇怪,想要偷偷看上一眼是谁在和炽翼对话,却没有料到才移动半寸,就被炽翼的手按住了。当然在别人眼里看来,只是他的手又摸回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咳咳!”就在这充满了尴尬的时刻,终于有人出来缓和局面。   “好了炽翼,你什么时候学了孤虹,明知他容易认真,还故意逗他。”   炽翼倒是没有反驳,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太渊莽撞失礼,得罪了赤皇大人,还望赤皇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接着,是轻微的着地之声,看来那人是跪下了。   原来,那个人叫做太渊……   “算了。”炽翼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认真,起来吧!”   凌霄心里还在想着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却被炽翼的动作吓了一跳。   炽翼不知从哪里扯过一幅薄纱,把他从头到脚包了起来,然后横抱着他站了起来。   他虽然吃惊,但还是顺着炽翼的力道把头埋到红色前襟之中,也正好避开四周控询的目光。被炽翼抱着下了车辇之后,他想要看看先前和炽翼说话的那人,可视线被薄纱挡着,眼角只能模糊地看见身边晃来晃去的诸多身影。   “太渊,你先回宫去照看你母后吧!赤皇由我招待就好。”   随着这声低语,炽翼向前行走的步伐停了下来,凌霄往声音传来的侧后方看去,看到离得较近的一白一青两个人影。   “帝后怎么了?”炽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惹得他抬头上望。   “帝后的病情最近情况突然加重,所以太渊他……”那人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赤皇大人事务繁忙,怎敢有劳赤皇大人关心?”接过话尾声调没什么起伏的,就是那个“太渊”的声音:“大人还是先去红绡帝后的宫里看看吧!她一直在等着您呢!”   因为距离较近的关系,凌霄能够清楚地看到炽翼脸上红皱的表情。   炽翼双眉皱了一皱,目光转瞬变得十分复杂。   凌霄不由得愣了一愣,不自觉地转头,却对上了另一道目光。   那令人心寒的目光,来自青色的身影,应该就是叫做太渊……   “她最近消瘦了不少,似乎有极重的心事。”叫太渊的,果然是那穿着青色衣物的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声音极轻,甚至带着一些无奈的味道。   明明连凌霄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抱着他的炽翼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冷着脸加快了脚步。   “你先休息一下。”一到屋里,炽翼就把凌霄放到了椅子上,嘱咐着身后的侍官:“小心伺候着,别让人打扰。”   “炽……”凌霄仰起头,只看到炽翼匆匆离去的背影。   “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没什么事的话,你最好留在屋里。”炽翼头也不回地丢下了这一句。   凌霄咽下了没有机会说出的话,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那种亲昵……只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差点害他以为……   凌霄挽起袖子,怔怔地看着自己臂上的乌青,那是刚才炽翼抱着他时,突然用力握造成的。   是哪一句话让他气急,却又无法当众发作呢?他在顾忌着什么?   在这千水之城里……炽翼心系着的那人……   那个让炽翼这样的人黯然神伤,却又不和不说出“无法逾越”的人,会是怎样一个身份高贵的人呢?   “你们下去吧!我和帝后有事要谈。”炽翼坐了下来,挥走了女官。   “皇……皇兄。”红绡行完了礼,偷偷看了他一眼,却没想到他正紧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些慌乱地吓了一跳。   炽翼一眨不眨地盯着红绡看了许久,直看得她一阵阵心惊肉跳。   “皇兄,你这次能来……”   “不用说这些不着边际的。”炽翼打断了她:“我来这里,只是要问你一句话。”   “皇兄请问。”红绡微微低下了头,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就算她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但是现在在她面前的,却是与她关系极为微妙的炽翼,要是一个不小心触怒了他,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只是要问你,你哪里来的孩子?”炽翼声音并不急迫,就像平时说话一样。   “孩子……”红绡直觉地抚上了依旧平坦的小腹,然后把手腕递到了为翼面前:“皇兄若是不信,可以亲自验证一下。”   “不用了。”炽翼抬手拒绝了她:“如果你是在说谎,那这个谎话实在太拙劣了,我不相信我炽翼会有这么愚蠢的妹妹。”   “我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把皇兄找来,试探我怀孕的真伪。”红绡苦笑了一下:“皇兄大可放心,我从来不有想要隐瞒你。”   “那是你说,这孩子真是共工的了?”   “皇兄你不信我吗?”   “我有什么理由不信?”炽翼反问她:“就算现在你有办法瞒过了我,难道这孩子生下来以后还能做假不成?”   水火两族的混血,就算此前从未在世间存在过,可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东西就能冒充得了的。   “我明白皇兄的意思,皇兄你不是怀疑我有没有怀孕,而是这孩子的来历吧!”红绡浅浅笑了一笑:“这孩子的来历,其实也不过四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喔?”她这番出乎意料的回答,倒是让炽翼有些吃惊:“哪四个字?”   “东溟天帝。”   这四个字慢慢地从红绡嘴里传了出来,炽翼立刻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东溟,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可以令原本不育的红绡怀上共工的孩子。   “东溟天帝果然是神通无边。”过了许久,炽翼才说道:“这种事情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也不知他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会为关系本就岌岌可危的水火两族,带来多大的变数。   或者,他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才会让红绡在这个时候怀上了共工的孩子……   “既然是你用璎珞与东溟天帝交换的愿望,我没有权利干涉。”炽翼低垂下目光,盯着红绡的腹部:“但愿真如你所愿,能够生下共工的孩子,重新得回他的宠爱。”   “只要红绡能够生下帝君的孩子,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红绡咬了咬嘴唇:“帝君绝对没有忘了我,只是……只是……”   “这么说来,你倒是看得开。”炽翼双眉一抬:“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要自作聪明?”   “皇兄可是在责怪红绡?”红绡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我责怪你?”炽翼笑了出来:“我怎么是在责怪你呢?”   “那件事,我也是……”   “你做得很好啊!”炽翼甚至带着嘉许的语调说:“于我火族来说,与其嫁给什么用处的太渊,嫁给水神共工是更好的选择。你是火族的大功臣,我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红绡并没有引诱帝君!”红绡脸色苍白,极力为自己争辩着。   “我知道。”炽翼面色不变:“要是你那么做了,你以为我还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吗?”   “皇兄,我也是身不由已,你又何必这么对我?”   “身不由已?也亏你说得出口。”炽翼的左手抚过右臂上缠绕的长鞭:“红绡,你这些年多次向我求助,我却始终不闻不问,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皇兄这话……”红绡脸色变了:“红绡当年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害得皇兄为我……”   “够了红绡!”炽翼的声音格外轻柔:“你的那点小聪明,你不必用到我身上了。”   红绡怔住了。   “我听说,共工帝君之所以对你一见倾心,是因为你在多年之前,在不周山上救了他,对不对?”炽翼一个挑眉,加重了语气:“不周山啊!红绡!”   红绡向后退了一步。   “让我想想,那个时候,我们可爱的红绡公主为什么会在不周山上呢?”炽翼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神情困惑:“这些年来,我总是想不通,你居然有本事一个人从西蛮逃出来,然后爬上不周山等着救助受伤的共工帝君。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皇……皇兄……我……”红绡一脸泫然欲泣,整个人瑟瑟发抖:“我可以解释……”   “红绡。”炽翼面色一整,一脸阴沉地看着她:“都到了这个时候内外还想随意搪塞我吗?你就不会想想,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吗?”   “什……什么……你、你问过他了?”红绡结结巴巴地问:“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会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炽翼质问她:“红绡,你一个女子,权势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两人对视着,炽翼看着红绡从一脸惊慌眨眼转变成了镇定自若,嘴角浮起了了然的笑容。   “皇兄,你这么说未免太狭隘了。”红绡声音平稳地说道:“皇兄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说出这么肤浅的话来呢?”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的理由。”炽翼笑着说:“若是你能说动我,或者我能把这些事情忘记了,再也不向别人提起。”   “其实我知道,就算我什么都不说,皇兄你也不会提起的,甚至还会处处帮我隐瞒,就像当年一样。”红绡镇定自若地在一旁坐了下来:“皇兄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一直隐瞒着。说到底,你不过是不希望看到水火两族相互争战。却又有谁知道,你费尽苦心所做的这一切呢?”   “我做的事,不需要别人评价。”炽翼目光一闪:“我这些年来帮着你一起撒下的弥天大谎,的确是为了水火两族的盟约长久牢固,你为什么不乖觉一点,在这里尽力讨好共工,偏要处处找我的麻烦?”   “皇兄你以为我不想得到帝君专心的宠爱吗?”红绡笑得有些凄惶自嘲:“我努力迎合讨好他着总有一天会成为他唯一爱着的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再怎么努力也抓不住他的心,或者说,他们龙族的男子就是这样的,爱意汹涌,却去得太快。一转身,看你就像在看素不相识的人。”   “是你自己选的,是你要成为水族的帝后,所以才选了共工。”炽翼听了她说的话,似乎触动了心中某处:“你现在用这么大的代价换来这个孩子,也就是为了巩固你的地位,不要说得你真对共工一往情深,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皇兄你也觉得可笑是吗?”红绡捂住嘴笑着:“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炽翼静静地看着红绡的笑容,许久没有说话。   “红绡,我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你要记得,我不会由着你胡来。”过了很久,他站起身来:“既然有了身孕,你就好好待产。顺利生下这孩子,不论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红绡自有分寸。”   炽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皇兄你还有什么对我说的?”   “没什么,共工那里,我会和他去说。”炽翼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没有把心里最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   “让皇兄费心了。”红绡也站了起来,慢慢地对他行了一个大礼:“不论今后如何,红绡会记得皇兄为我所做的这些事情。”   “不用!”炽翼侧过身去:“你应该为自己庆幸,我以前就和你说过,要是有一天你没有用处了,第一个要杀你的就是我。”   说完,冷冷拂袖而去。   “每一次一看到你,我都会更加庆幸。”红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地自言自语:“我庆幸自己没有真的为你不顾一切,我现在只是和几个人为敌,已经这么辛苦……”   只是和几个人为敌,已经这么辛苦,如果要和整个火族来抢夺炽翼的心……会那么做的,就只有这世上最傻的傻瓜了吧!   “凌霄大人。”门口的侍官再一次拦住了他。   “我只是要去花园里走走,这也不行吗?”凌霄无奈地说:“要不,你们跟着我好了。”   “实在对不住。”侍官也十分为难:“赤皇大人吩咐过我们,让凌霄大人你在屋里休息,不要踏出大门一步,还请大人体谅。”   “你们的脑袋也太死板了吧!赤皇大人怎么会限制我的行动?”凌霄气闷极了:“他只是怕我不熟悉这里,才让你们看紧一点。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你们这么对我。”   “不然的话,等到赤皇大人回来再做决定可好?”侍官犹豫地建议。   “他这几天一直没有回来,你们就不担心吗?”凌霄一脸坚持:“我要出去找他!”   侍官们互相看着,一时打不定主意。趁着这个机会,凌霄足尖一点,迅速地飞到了门外。   侍官愣了一愣,只能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北貊一族天生听觉异常灵敏,凌霄很远就听到了有人在林木深处对话。   因为其中一个声音听起来十分地耳熟,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微微地靠近了一些。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挑一个适当时机。”那个让凌霄觉得耳熟的声音这么说:“你好好照顾着,不过不要对他多说。知道吗?”   另一个人答应了一声。   “如果他现在出现,会惹人怀疑。”那人接着说:“必须要保证没有任何的差错……什么人?”   凌霄意识到自己被人发现了,急忙转身要走。可还没走出几步,只觉得脖子上一冷。   “你不是这城里的人。”听声音分明就是刚才的那人。   凌霄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   “你是谁?”那个声音近在耳边,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背后那稳定而有规律的呼吸。“你都听到什么了?为什么要跑?”   “我……”凌霄侧目看着自己的颈边,看到了一片冰冷寒光,不由得害怕起来:“你不要乱来,我是火族的客人,你要是伤了我,赤皇不会放过你的。”   “赤皇?”那个人的声音骤然一颤,连着手也微颤了一下,凌霄吓得脸都白了。   “我是……我是赤皇的情人,你若是伤了我,赤皇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虽然平时凌霄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许多,只想着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背后的人身上公平着浓烈而冰冷的杀气,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心要杀了自己。   “真的吗?”凌霄的耳中捕捉到了一比极轻极轻,若有似无的声音:“我倒要看看,他为了你,会怎么让我求生不得。”   颈边一片冰凉,身后的杀气也猛地……   “凌霄大人!凌霄大人!”就在凌霄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喊声。   是追着自己的那些侍官!   “我在这里!”凌霄顾不上其他,立刻放声大叫。   “凌霄大人!”片刻之间,侍官们就已经闻声赶到。   “你们来得正好!快点……”   “见过七皇子!”凌霄正要求救的时候,就听到面前的侍官们喊了一声,然后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起来吧!”站在凌霄身后的那人温和地应道:“不需如此多礼。”   凌霄的“救我”两个字卡在了喉间,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会觉得耳熟,这个声音不就是几天前,那个语气奇怪的七皇子吗?   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太渊。   凌霄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好像有一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接着,耳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意。   “原来是一场误会。”那个七皇子太渊温和的声音和刚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我还以为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原来是赤皇大人带来的贵客。”   凌霄又侧目看了一看,不见有什么寒光闪闪的武器,拿在那只手里的,不过是一把翠玉的折扇。于是,他慢慢地转过身,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淡淡的眸色,柔和的神情,温柔的微笑,天青色的衣服,还有……凌霄的第一个反应,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其实,你和他长得也不是很像,只是乍一看,神态气质倒有八九分相似。   不对不对!明明是容貎……   “是你……”凌霄的心里,涌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慌张。   太渊看到他的时候,也是怔了一怔,眼国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   “凌霄大人不会是在怪罪我吧!”太渊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扇着,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凌霄:“还请大人一定要原谅我的莽撞,要是惹怒了赤皇,我可是担当不起啊!”   “你……七皇子吗?”凌霄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青白交错。   “我就是太渊。”凌霄的古怪让太渊挑了挑眉,只想着会不会是吓傻了:“凌霄大人,你没事吧!”   “原来……是你……”凌霄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只是喃喃地说关:“我说,他怎么会……原来就是……”   “凌霄大人,你怎么了?”太渊看他站得不稳,想要扶他一下。   “我没事!”凌霄避开太渊靠过来的手,目光中事着莫名的敌意。   “没事就好。”太渊好脾气地收回了手:“这千水之城里道路复杂,凌霄大人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到处走,免得迷失了方向。”   “炽翼他会保护我的!”凌霄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这是当然,不过……”太渊低下头,用扇子挡住了嘴角,似乎是在偷笑:“赤皇大人事务繁忙,恐怕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大人身边的。”   凌霄正要说话,却被他凌厉的目光一瞪,往后退了半步。   “凌霄大人。”太渊温温和和地,用旁人听不懂的话威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以后一个人出来,可要小心些了,不是次次这么好运气的。”   凌霄确定了一件事,这个七皇子,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十章     炽翼推开门走进房里。   “炽翼。”   他抬起头,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凌霄。   “很晚了,你还不去睡,在我房里做什么?”炽翼朝他挥了挥手:“去睡吧!”   “这些天你都没有回来。”凌霄顿了一顿:“我有些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炽翼揉了揉额角,不觉间显露出了疲惫:“你回自己房间去吧!”   “昨天,我遇见了一个人。”凌霄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遇见了谁?”炽翼走到睡榻边,解开了外衣,不经意地问。   “太渊。”   炽翼的手指停在了腰间的饰带上。   另一双手接替了他的动作,帮他解开了腰间的饰带,脱下了他火红的纱衣。   “凌霄。”炽翼一把抓住了凌霄的手腕,把他拖到了自己的面前:“我说过,不要一个人乱跑。”   凌霄没有说话,只是用有些浅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炽翼。炽翼被他看得有些心浮气燥,一把甩开了他。   凌霄踉跄了两步,坐到了长榻上。   “以后别这样了。”炽翼转过身去,拿下了头上的羽冠,乌黑的长发如流云一般披泻而下:“我把你带到千水,不是为了惹我生气的。”   “你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我长得和他很像,对不对?”   炽翼闭上了眼睛,穿梭在长发之间的手指一顿,然后顺着发丝一路滑下。   “凌霄你还记得你问我的问题吗?”炽翼呼了一口气:“就是那个我明明不爱你,却要让你留在我身边的问题。”   “记得。”   “因为你够聪明,知道分寸进退。”炽翼侧过了身子,月光下,他的轮廓带着一种妖异的艳丽:“也因为我杀了你的父亲兄弟。我以为,你对我除了恨,不会有其它的感情。”   “我……”凌霄的声音十分沙哑。   “我知道,蚩尤用你母亲的性命逼迫你,才让你到的身边。”炽翼走到他面前,用手指勾起他的下颚:“他算是一个有野心有胆子的人,可惜始终难成大事。”   凌霄震惊地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   “你是你母亲最疼爱的幼子,不是吗?”炽翼的目光丝毫不带怜悯:“当她得知你为了救她,而成为了仇人的玩物,一定会非常伤心吧!”   “你……”凌霄的脸色一片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炽翼勾起了嘴角:“凌霄,你是想说你爱上我了吗?爱上了你应该痛恨的仇人吗?”   “不!”凌霄飞快地回答了他,但是目光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挣扎了许久,却又问了一句:“虽然及不上你们认识的时间,但我们好歹朝夕相处了十年,难道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不是时间的问题,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远没有和你在一起的长久。”看到凌霄的样子,炽翼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和他很像,可毕竟不是他,谁也没有办法替代他,你也不行。”   “为什么?他究竟有哪里好的?”凌霄知道今晚自己已经逾越了太多,如果他聪明应该就此打住了,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不是这么说的。”炽翼敛起双眉慢慢摇了摇头:“并不是我预想的,完全不是……想得得不到,想舍舍不得,偏偏他又……”   “既然你和他之间绝对不可能,那为什么不忘了他?”凌霄不能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会令炽翼都觉得退缩:“若是换了其他人或者另当别论,但是大人您是赤皇,您纵横天下,任何情况都不见您退让半步,今天又为什么会为了这种事情左右为难?”   “是啊!可如果你像我一样,从来是予取予求,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你就会知道,当有某样东西求之不得的时候,那感觉会有多糟。”炽翼自嘲地笑着:“凌霄,你知道吗?当有一样东西对你来说太过于重要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害怕。得不到你会很痛苦,但就算你终有一天得到了它,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才是最最可怕的。如果你要对付仇人,最好的手段莫过于把他最想要的东西给他,然后再抢回来,当着他的面撕个粉碎。”   “已经到这个程度吗?”凌霄喃喃地问:“你爱那个太渊,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住嘴!”才喝骂出口,炽翼又似乎觉得吓到了他,伸手安抚似地摸摸他的脸颊:“凌霄,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一些的,只可惜……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   “我……”凌霄怔怔地盯着他,脸色一片死白。   “日出之前。”炽翼走到门边。扬手丢给他一个玉制的小瓶:“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凌霄伸手接住,再抬头时,门外已不见了炽翼的身影,他垂下目光,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玉瓶……   “什么人?”太渊走过回廊瞧见一个人影,仔细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赤皇大人?”   靠着长廊的柱子,坐在栏杆上的炽翼听到声音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在意地说:“是你啊   “你喝酒了?”太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异样。   “酒?没有啊!”炽翼摇了摇手。   “您这样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先下来再说吧!”太渊多少有些忧心地说。   炽翼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摇摇欲坠,一个不小心就要跌落到栏杆外的东海里去了。   “你怕什么,就算我掉下去也淹不死的。”炽翼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太渊颇为谨慎地靠近了一些,在几步之外站住,一脸恭敬的模样。   “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听到炽翼叹气,太渊抬起了头。眼前的炽翼让他想起了很多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炽翼也是这么散着头发,衣衫不整地……如果说炽翼不是喝醉了,又怎么会是这种样子?   “算了,过来帮我穿鞋!”一只光着的脚伸到了太渊面前。   太渊闻言又是一愣,低下头盯着炽翼形状优美的脚发呆。   “怎么?不会吗?”炽翼歪着头问他,长长头发在夜风中飞舞,脸上挂着相当失礼的笑容。   “不!”太渊定了定神,弯腰从地上捡起鞋子,上前帮炽翼穿鞋。炽翼却不怎么情愿配合他的样子。脚一抖一抖的,让他怎么套也套不上去。   耗了一会之后,太渊只能伸手捉住炽翼的脚……   “喂!”炽翼轻轻地喊了一声:“摸够了没有啊!”   太渊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一手抓着炽翼的脚踝傻傻地出神。他慌忙放开朝后退了一步。   “你在想什么?”炽翼挑了挑眉,故意问他。   在想什么?不,太渊什么都没有想,发呆只是因为他没有想到,炽翼白晳的脚踝竟会不堪一握,所以他才……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是想,是不是该找人来送大人回去了。”太渊不着痕迹地又退了几步。   “不要!”炽翼收回脚,整个人站到了栏杆上面。   “这……”太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炽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啊!”炽翼轻喊了一声,像是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后倒去。   太渊无暇细想,冲过去一把拉住了炽翼的手。   炽翼被他一扯,顺势就伏到了他的肩上,还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隔着单薄的内衣,炽翼偏高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气包围着太渊,他从炽翼的胸前抬头,往上看去。   “太渊。”炽翼低下头,轻声地说:“你拉住我了。”   太渊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还是说:“大人,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   “凌霄在生我的气,我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炽翼在他耳边笑着:“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一起睡吧!”   “那就委屈您了。”   “这里是你的房间?”炽翼朝四周看了看:“怎么边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呢?”   “都遣去母后宫里了,我这里不是十分需要。”太渊顿了一顿才说:“那我现在把您放下来了。”   “怎么?我很重吗?”炽翼很坦然地躺在他怀里:“可是我没有穿鞋,你也不会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渊颇感尴尬。   “也是时候了。”炽翼这么说了一句:“把我放在床上吧!”   太渊把他抱到了床边,弯腰放了下去。   “你心里一直在猜我为什么不回去,硬要你带我回来。”炽翼揽着太渊的脖子,逼着他不得不保持弯腰低头的姿势:“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呢?”   “这……”太渊眼底闪过一抹光亮:“这是大人的家事,太渊不敢妄议。”   “算一算,我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你见到了。”炽翼跪坐在床边:“我也不想瞒你,我喝了酒!”   “喝酒?”太渊想了想,变了脸色:“难道说你被下了药?”   “幸好不是,如果像上次那样可就糟了,要上哪里去找地阴寒泉?”炽翼笑着说:“我喝酒,只是想舒缓一下情绪的,喝得也是不多。”   “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太渊试探着问了一句,看到炽翼点头却又大惑不解:“没有可能啊!还有什么事能让大人忧心呢?”   “没什么事,但人倒是有一个的!”   “喔!”太渊眉梢一动,恍然大悟:“是为凌霄大人吧!”   “也许。”炽翼放开了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坐在床上悠闲地说着:“我现在不是需要你帮忙分析这些。” “我这就去请凌霄大人过来。”太渊规规矩矩地肃手立在一旁。   “等一下。”炽翼轻轻一撩头发,指尖顺过火红的凤羽,随着乌黑的发丝滑啊滑,一直滑到了太渊的身上:“别去了,我这个样子会把他吓坏的。”   “这是……”太渊怔怔的看着炽翼把他的手握住,然后把他拉到了床上,这才惊醒过来:“赤皇大人!”   “这么大声做什么?”炽翼靠了过来,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你是想让人进来看见,我和你之间有多亲密无间吗?”   “我不明白,赤皇大人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看他越凑越近,太渊面色大变。   “果然有长进。”炽翼全然不理会他,只是在他耳边说着:“要是换了以前,恐怕都傻了,现在居然还知道要问问题呢!”   “赤皇大人,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炽翼停了下来,目光和太渊的对上。   “其实,我只是想要你帮我个忙。”炽翼先把目光移开,把脸埋进了太渊的胸前:“也许一会场面会很糟糕,可如果是你,应该没什么关系。”   “是因为怕惊扰凌霄大人,你才不回去,而是和我在一起吗?”太渊低头看着他黑色的长发还有鲜红的里衣,目光开始变冷。   炽翼停了一停,然后重重地点头。   “承蒙赤皇大人赏识,太渊很高兴能为大人分忧!”   “太渊,这样的日子……或者不会再有,你和我……”炽翼在他胸前轻叹:“若是时光能够留住……”   “有些事,过去了不能重来。”   “过去了不能重来?”炽翼念了一遍,双手用力搂紧了太渊。   “赤皇大人。”太渊用手肘支撑着两个人的身体,低头看着那个紧紧抱着自己的人。   “什么事?”炽翼轻声笑着,一只手沿着太渊的胸膛放到了他的颈边。   “在大人的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太渊顺势向后仰去。   “最想要的?”炽翼目光流转,半真半假地说:“自然就是你了。”   “赤皇大人还真上爱说笑。”太渊先是一怔,然后微微一笑:“虽然太渊有幸长得像大人的宠臣,但是还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你和他当然是不一样的。”炽翼手一用力,把太渊按倒在床上:“凌霄他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至于你么……只是个很坏很坏的坏家伙罢了!”   太渊一下愣住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那么小一个孩子,转眼之间却已经是现在这样了。”炽翼轻轻地摸了摸太渊的脸颊。   “太渊怎么能和赤皇大人相提并论,你战功赫赫,连祝融圣君也礼让三分。”太渊眸光一暗:“也许有一天,你会超越我们父皇……”   “那又如何?”炽翼打断了他,漫不经心地问:“就算有一天站到了无人可及之处,也未必真的会有多么高兴。”   “如果无人可及,自然是……”话还没有说完,太渊惊讶地看到炽翼凑了过来……   红润的嘴唇贴了上来,四目相对,炽翼潋滟的目光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像是在疼痛。   “真是扫兴。”炽翼离开了那张终于安静下来的嘴巴:“虽然很有效,但你就不能说些其他的话来让我保持清醒吗?”   “你……很难过吗?”太渊看他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   “嗯!”炽翼应了一声,倒在他胸前,低声地说:“别说话,陪着我就好!”   “可是……可是……”意识到炽翼的动作,太渊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别说话!”炽翼拉起他的手臂,轻轻咬了一口。   “大……大人……”太渊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你这是……”   “脱衣服啊!”相反,炽翼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在床上穿得这么整齐不舒服。”   太渊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他不舒服要脱自己的衣服,就不知道被他用了什么 手法,脱到只剩了白色的里衣。   炽翼刚想拉开太渊的里衣,手却被太渊按住了。   “太渊,你说了要帮我的。”炽翼咬着嘴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看在太渊的眼里,现在的炽翼衣衫凌乱,目光迷离,足以使任何人为之疯狂。不知他和那个凌霄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是用这种模样……   “太渊!”趁着他分神,炽翼已经把他肩上的衣服拉开,一看以后突然笑了:“你还留着这个纪念么?”   在太渊的肩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齿痕。   “你留着它做什么?”话是这么说,但是炽翼的脸上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喜悦:“不过是被我咬了一口!”   太渊有些窘迫,还没来得及解释,却感觉到肩上有一种温润的触感。   “在这里,我咬了两次。”炽翼轻轻地吻了一吻那个白色的伤痕,问他:“你痛不痛?”   还没有等到太渊回答,炽翼下一瞬已经抬起头狠狠地吻住了他。   就和那时一样,和在云梦山的山顶的那个吻一样,带着淡淡的血腥,炽热的温度,如火焚身的感觉。   这只是唇和舌的纠缠, 只是一个吻!怎么就能全身的鲜血都像在沸腾,只觉得整个人在火里燃烧。   直等到太渊从令人眩晕的高热之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把炽翼搂在身前,手指用力拉扯着他长长的黑发。   “你可真是热情。”炽翼轻轻按了按被咬破的嘴角,又顺手擦去了太渊嘴上沾染到的血迹:“不过我的血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别这么激动,我不希望你受伤。”   “炽翼,我……”声音这么沙哑,把太渊自己都吓了一跳。   “到了这个时候,你倒是喊我炽翼了。”炽翼手指抹过,嘴唇上的伤口立刻消失,他勾起嘴角,对着太渊绽开笑容:“太渊,离天亮好像还有很久,不如我们……”   太渊多年之后,还是时不时地想起炽翼的这个笑容。他很确定,那个时候不论炽翼要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他也时常会想,若是那夜之后,炽翼依旧时时对自己那么笑着, 也许一切……就完全不同。   只要惜……   尾声   天就要亮了。   太渊睁开了眼睛,回想起昨夜,感觉是做了一个迷乱的梦。   身边的人安稳地睡着,呼吸声细微可闻。连那种锐意飞扬的感觉,在沉睡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和上次还有上上次一样,昨夜两个人那么贴近那么亲密了,他却能突然之间转身睡去,任由自己辗转反侧,一夜不眠。   炽翼,火族的赤皇,就像是一个残酷的见证者,他总带着暧昧的微笑,对任何人都是若即若离,谁会想到,赤皇有一天也会为了某一个人,露出近乎黯然神伤的表情……   也许自己能够看透他人的想法,掌握每一个人的欲望,但是惟独对他……就算和他靠得这么近,已经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根本没有办法透析他心中的所想。   那个人是怎么接近了炽翼的心?   还以为他任性狂傲,没有人能够在他心中停驻。还以为他飞扬洒脱,是无法追逐的天之骄子。还以为除非折断他的翅膀……   看到炽翼的眼睫微微一动,太渊连忙闭上了眼睛。   炽翼醒了过来,他转头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太渊,自嘲地笑了一笑。   他动了动酸软无力的手脚,刚要起身,却突然察觉头发被什么扯住了。这才发现两人的几缕长发互相结绕,在太渊的指尖成了一个理不开的死结。   他看了一眼,手指轻轻滑过,缠绕处发丝根根断开。下了床铺,他整了整衣物,穿好鞋子,把长发随意束起,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太渊的房间。   太渊坐直了身子,把手掌握紧用力一扯,再次摊开手掌,那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些头发。   那是他和炽翼的,乌黑中夹杂几丝艳红的,理不开的发结……   走出屋子不远,炽翼一手撑在了一棵树上微微喘息了几口。   转眼之间,那棵枝繁叶茂,少说活了上千年的银杏就化成了灰烬。   花费在压制红莲火焰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就说明距离蘖盘之期越来越近。   火族到了这个时候,原本是该找一个无人知道的地点静静等待,直到浴火重生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又怎么能容许他一走几百年?   所以,再怎样辛苦,他也只能竭力忍耐,至少要等到解决了目前这个棘手的麻烦才能放心。   醉酒是假,但身体不受控制却也是真的!所以他才不得不用装睡来掩饰自己突然开始颤抖的身体。   炽翼挺直了腰背,慢慢地回过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扇被他关上的房门。   他闭上眼睛,倾听着脑海中盘旋了一夜的话语。   太渊,从下一刻开始,也许我们之间,终于什么都不剩下了。   你选择了你的道路,而我有我的坚持。   水火两族延续了千万年的仇隙,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放到了我们的面前。   今后会是怎样,谁都不能回答。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我要用亲手终结你的性命,来作为这一切的结束。   除非,是在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死去之前。否则,我都不能让你知道我爱看你。这样的我,已经太过可怜……   炽翼笑了,无声地笑了。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五脏六腑都要坏了,所以让整个胸口都在发酸。   他之所以笑,是因为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多愁善感。   但到此为止了!   炽翼可以软弱,赤皇不能!   今天还有事要办,也许会是关系到所有人命运的,非常重要的……   请继续期待《焚情炽》续集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楔子     赤皇只披了一件外袍,手里抱著一个人就冲进了大殿。   走到近处,能看到他怀里抱著的人肤色发青,看样子更像是一具尸体!   就算赤皇在火族中位高权重,更身为帝後的兄长,但衣衫不整地抱著一具尸体来到水族帝君的面前,还是太过放肆无礼了!   这里毕竟是水神辖下的千水之城,不是南天的凤都栖梧。   话是这麽说,但大殿上集结的数百水族,没有一个敢上前斥责或者置疑。所有人只是看著,在心中暗暗疑惑。   赤皇边走,目光边在众人脸上扫过,被他看到的人,无一例外背脊一寒。   那些文臣们还要好些,武将们却一个个心中发怵。哪怕在战场之上,他们也不曾见过赤皇的目光像今天这样凌厉。   有眼尖的,看清了他怀里抱著那人的脸,不由得惊诧不已,直觉地看向大殿的某处。往日在那个位置站著的,是水神共工帝君的第七个皇子。   幸好,那个一身青衣,性格温顺的皇子,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大家放下心再细细地看看,发现眉目中或者几分相似,但还是有著不同的。   随著一阵阵窃窃私语,整个大殿中的人很快都知道了,被赤皇抱在怀里的,原来就是那个以色相侍奉赤皇的“凌霄大人”。   听说,这位“大人”是跟著赤皇来到千水的,怎麽就会成了这个模样?   “赤皇,你这是做什麽?”坐在王座上的共工终於发问了。   “帝君。”赤皇一开口,大殿上的人都有些吃惊,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沙哑难听之极:“在水族的王城千水,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东海是想要和我火族再次开战不成?”   要说听到他的声音是有点吃惊,那现在听到他这麽说,所有人都是吓了一大跳。   赤皇口中说出这种话来,可不是说笑。他说要战,东海南天免不了又要斗上千年。   “你先别急!”就算是水神共工听了,也觉得十分愕然。他从靠著的王座上直起身子,有些疑惑地问:“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   “有人在我饮食之中下毒,却误杀了凌霄。”   这话一出,殿中又是一片惊叹。没人想到,竟然有人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共工并不清楚凌霄和炽翼的关系,等到身後的随侍提醒了几句,共工这才明白过来出了什麽事情。   “我知道你心中悲愤,但是也不要贸然地下了判断。”共工想了一想,才说:“是谁下毒,你心中有数吗?”   “其他的事情我不管,我只问帝君一句,人是在千水之城被害,你水族可是难逃干系?”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共工看了看那具没有了气息的尸体,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有点棘手:“这要看是谁下的手了。”   “既然帝君问我,我就直接答了!”炽翼冷冷一哂:“这千水之城里,怨恨我的何止三两人,要说谁下的手,这城里人人都脱不去嫌疑!”   “放肆!”共工有些恼怒起来:“炽翼,你好好说话也就罢了!我总会为你讨个公道,但你现在这样蛮横,难道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帝君。”炽翼垂下眼帘,看著臂弯中冰冷的身体:“若是你心中所爱这般无声无息地死去了,你可还会顾及什麽礼仪?若是从此以後,你和他不可能回到从前,你们之间什麽都不再剩下……你又会如何?”   他越说声音越轻,说到後来,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众人看著他把脸贴上了死去情人的颊边,一滴血红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滴在了凌霄苍白的嘴唇上,那颜色丽得触目惊心。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就连共工也怔在了那里。   传说凤凰在失伴之时,心头之血会和泪流出……   “算了!”共工叹了口气:“那你想要我怎麽办?”   “下手的人,一定还在城里。”炽翼抬起头,语气强硬地说:“我绝不会就这麽罢休!”   所有人把目光都放到了共工的身上。   “人是在我千水之城遇害的不错,也不能说我水族半点责任没有。”共工略一沈吟:“好!为了表示公允,我准你仔细搜查千水之城,直到满意为止。”   共工这话一出,下面人人哗然,整个场面突然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帝君!”共工长子奇练第一个站了出来:“我们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真相是一定要彻查的,但是这搜城之举牵连太广,恐怕有些不妥当。”   “有什麽不妥当的?我说让他搜查,就算他把这城里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检查,也没什麽关系。”共工一句话做了决定:“只要炽翼找到实证,不论是谁做的,我都把人交他全权处置。”   共工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麽。   “多谢帝君体谅。”炽翼弯腰拜谢:“炽翼还有最後一个要求。”   “你说。”共工似乎被他勾起了什麽心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   “在这殿上的人,今日之内都要留在这里,以防走漏了什麽风声。”   “奇练。”共工招了招手:“关闭四方殿门,除非赤皇允许,否则任何人不得出入大殿。”   炽翼转过身,抱著凌霄的尸身往外走去。经过盘龙柱下时,他的脚步微微放缓。   侧目看去,玉骨折扇遮住了那人的表情,但望著自己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炽翼轻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一章     一出大殿,炽翼就把手中凌霄的尸身交给了一旁的侍官,其他的侍官们则手脚利落地帮他换好了衣物。   “人来了没有?”炽翼推开想要帮他绑上羽冠的侍官,极不耐烦地问道。   “启禀赤皇,随驾的一千卫军已在城门外。”武将模样的人立刻上来回话:“随时听候大人调遣。”   “你给我听仔细了!”他取过火红长鞭,慢慢缠上手腕:“我要找的是一个火族男子,他可能被人囚在城中某处。吩咐下去,把内城各处宫殿围住,不许任何人出入。然後给我仔仔细细地搜查清楚,一寸土地都不许放过,一旦有了发现立刻通报给我!”   “他搞什麽鬼?”奇练站在唯一没有关上的殿门外,满脸疑惑地看著匆忙离去的炽翼:“你知道不知道怎麽回事?”   “我怎麽会知道呢?”站在他身边的太渊淡淡地答道。   “你不知道?”奇练微侧过头,看似不在意地问:“你昨晚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那也不代表我知道什麽。”太渊轻轻摇著扇子,远远地看著那个快要消失在视野中的红色背影:“也许谁都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麽。”   “炽翼比谁都要厌恶束缚,却也比谁都要活得拘束。”奇练叹著气说:“太渊,你和炽翼一直以来都走得太近,这原本是不应该的。不过他难得愿意和人亲近,我也不便多说什麽。可你心里要清楚,以你们两人的身份,是不容许他肆意动情的。”   “大皇兄,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太渊十分诧异地看著他:“先不说别的,难道大皇兄你的意思,是以为赤皇大人对我情有独锺?若真是这样,那他方才在殿上又什麽为了别人流泪呢?”   “不是情有独锺,若要我说……”奇练慢慢地说:“我会说是两情相悦。”   “真不知道大皇兄这麽爱说笑。”太渊用折扇遮住嘴角,笑著说:“大皇兄口口声声说我和赤皇大人关系匪浅,我倒是一直觉得,大皇兄您对他倒是了解得意外透彻。那我可以说,大皇兄您对赤皇大人也是一往情深喽!”   “当局者迷!是与不是,日後自然会清楚的。”奇练温和地笑了笑:“不谈这些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省得被误以为和这事有关,那多不好!”   “我正有此意。”太渊收起折扇,朝殿内请了一请:“大皇兄,您先请吧!”   奇练看了他一眼,内心有些发寒,不知怎麽就觉得哪里不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还没有找到吗?”炽翼看了看天色,不由得焦虑起来:“每一个地方都搜过了吗?”   “不,只是……”负责搜查的下属突然就吞吞吐吐起来。   “说啊!”   “回禀大人,所有宫殿我们都已一一搜过,只有一处没能进去。”那人被他焦急的语调吓了一跳,急忙回报:“那是碧漪帝後的寝宫,我们一直被挡在门外,说是碧漪帝後身患重病,绝对不许惊扰。”   “碧漪的寝宫?”炽翼先是怔了一怔,然後目光一闪,喃喃地说道:“我知道了!”   “赤皇大人留步!”帝後碧漪身边的女官依妍在宫门外挡住了他:“帝後刚刚服药歇下了,还请不要惊扰她。”   “我不想惊扰帝後,但是我要办的事也极为重要。”炽翼皱着眉说:“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尽量不要发生声音。”   “这……”依妍很为难地看著他:“赤皇大人,帝後已经很久没能睡著过了,我看……”   “抱歉,我没多少时间了。”炽翼手一挥,他身後的人立刻上前把依妍拖开:“日後我会亲自向帝後请罪的!”   “大人!”依妍在他身後著急地喊道:“帝後不知道您在千水,千万不要让帝後见到您啊!”   炽翼停下了脚步,呼了口气,点了点头。   “启禀大人,我们每一处都搜过了,没有找到。”   “那就快些离开!”炽翼吩咐道:“小心些,不许弄出声响。”   “是!”下属轻声应了。   炽翼目光复杂地环视了一眼,最後一个往宫外走去。   刚走到宫门外,竟看到奇练迎面走来,炽翼不由得一怔。   “赤皇大人!”奇练走了过来:“父皇让我过来问问有什麽进展,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多谢帝君关心。”炽翼紧紧地盯著他:“帝君可是等得不耐烦了?”   “你千万不要多心。”奇练摇头:“父皇只是关心,没有催促的意思。”   “是谁提醒帝君,让你来看看情形的?”   “这是什麽意思?”他问得古怪,奇练有些摸不著头脑:“什麽谁提醒?是太渊他说……”   “太渊?”炽翼面色大变,看了看他的身後的侍官们,急忙问道:“你带了几个人出来?”   “怎麽了?”奇练也跟著慌张起来:“是指从殿中出来吗?三四个吧!”   “走开!”炽翼一把推开他,抓起他身後的侍官长:“你们一共几个人出来的?”   “回……回赤皇大人!”侍官长吓得直哆嗦:“是……是五个……”   “五个?”炽翼咒骂了一声:“该死!”   “怎麽只有四个人?”奇练也发现了不对:“还有一个呢?”   几个侍官互相看了看,然後一起摇头。   “不见的那个是谁?”奇练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难得声色俱厉地问:“最後看到他是在哪里?”   “算了算了!”炽翼放开了那侍官长,喃喃地说:“终究也是白忙一场……”   “炽翼!”看他有些摇晃,奇练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炽翼双目一闭,看似要倒下的模样,奇练连忙伸手去接。   奇练刚张开嘴,就听到有人高喊炽翼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炽翼就落到了别人的怀里。   “炽翼!炽翼!”   炽翼睁开了眼睛,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孔,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究竟出了什麽事情?”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们两个为了什麽要打起来?”   “打起来?”奇练茫然地回答:“儿臣怎麽会和赤皇大人打起来呢?”   “那你的侍官怎麽会跑来回报,说你们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共工疑惑地反问。   炽翼猛地一颤,突然惊醒了过来。   ------------------------------------------------------------------------------------------   “请放开我,七皇子。”炽翼站直了身体,冷冷地说道。   太渊松开手,一步一步走回共工身後。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共工看他们这几个人好像突然哑了一样看来看去,倒是有些不耐起来:“赤皇,你说要搜城我让你搜了,现在这是什麽局面?你可有找到凶嫌?”   “不曾。”这两个字从炽翼的牙缝里迸了出来。   “还要继续搜找吗?”   “多谢帝君,我想还是不用了。”炽翼眼角一挑,对上了那双深邃平静的琥珀色眸子:“只能怪我棋差一著,那个人实在太过厉害了。”   “既然如此,那你也算是放弃了吧!”共工皱了一下眉头:“你心情悒郁,又折腾了这麽许久,还是先去休息一下,这件事情我还是会著人去查的。”   “多谢帝君。”炽翼行了个礼,长袖一卷就要带人离开。   “你们别拦著我。”忽然,众人身後传来了响动:“听说他来了,我要去见他。”   炽翼认出了那是碧漪的声音,脚步不由一滞。   “那是谁?”共工在旁发问。   “回父皇,那好像是儿臣的母後碧漪。”他身边的太渊答道:“母後定然是听到父皇来了,所以不顾身体想要来见您一面。”   “碧漪……”共工略一沈吟:“她好些了吗?”   “还是那样。”太渊神情中带著忧愁:“说是郁结入心,伤心所致。”   “郁结入心吗?”共工似乎叹了口气:“她也说了不愿见我,现在……只怕见了我她更不好过……算了,让她好好休养吧!”   太渊转身就走进大门去了。   “母後,你怎麽出来了?”门外众人听到了太渊的说话声:“回房休息去吧!”   “他来了是不是?”碧漪的声音有些虚弱:“我知道他来了,他来了为什麽不来见我?他不知道我就要死了吗?难道他连最後一面都不肯见我?”   门外的人听到这里,心里所想各有不同。   “母後,没人来啊!你是病糊涂了,听我的,回去休息吧!”太渊似乎在吩咐什麽人:“快把母後扶进去!”   门後许久没有声音。   “帝君,炽翼告退。”炽翼看共工一行还站在那里,想自己还是先行离开比较好。   “炽翼!炽翼!”门里再一次传来碧漪的声音:“是你吗?真的是你在外面对不对?你为什麽不愿意见我……为什麽……”   说到後来,竟然是断断续续,像是哭泣一般。   这一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奇练。”共工俊美的脸上神情阴沉:“我是不是听错了,碧漪她喊的,不会是赤皇大人的名字吧!”   “这……”奇练一脸为难地看了看炽翼:“也许是帝後她病糊涂了……”   “好一个病糊涂了!”共工冷冷一笑:“我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原来她这郁结根本就不是为我啊!我倒是觉得一阵轻松,你说是吗?赤皇大人!”   “帝君,我想我可以解释……”   “解释?”共工仰头一笑:“好啊!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为什麽她会说那些话?你又要怎麽证明,你和我妻子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呢?”   “那是……”被共工盯著,炽翼一时竟是想不出任何的解释。   “母後,母後你怎麽了?”门内突然传来了太渊的惊呼:“快,快去找人来帮忙!”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门上,一个红色的身影这时也从门里跑了出来。   炽翼一怔,然後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一扬衣袖,竟然是一股艳丽火焰直往那人身上烧去。   “红莲……”奇练目瞪口呆地喊出了这两个字,眼睁睁地看著赤皇用他在战场上也不轻易使用的红莲烈火,转眼就要把那个连长相也没看清的人烧得连灰烬也不剩了。   他还没有从看到红莲烈火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只觉得眼角一花,然後那焚毁一切的红莲火焰,竟然熄灭了!   “父皇?”奇练张大了嘴,不明白为什麽挡在那人身前的化解炽翼火焰的,居然会是自己的父皇共工。   共工站在那里,最外层金色的纱衣几乎都化作了灰烬随风四散,黄金的冠冕也被损坏,他直到脚踝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缠到了身後那穿著红衣之人的身上。   奇练看到了他那永远高高在上,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父皇,脸上居然有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害怕或者恐惧的表情。   “你……”共工这一生,从没有用这样不确定和轻柔的语气对人说过话:“你……是谁?”   ——————————————————————————————————————   站在共工身後的那人慢慢地抬起了头,奇练看清了那清秀熟悉的容貌之後,心里的惊讶简直到达了顶点。   那不是……红绡吗?   但下一刻奇练就知道自己错了。   虽然容貌相似之极,但那人的衣衫单薄,一望可知他是男性。   这只是一个长得和红绡极其相似的男子罢了!   “竟然真的是在这里。”这时,炽翼阴郁之极的声音传来。   那人根本不理站在面前的共工,只是在经过时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到了炽翼的面前,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炽翼的脸色苍白,但是双目之中燃著汹涌怒火,好似靠近一些就要被焚烧殆尽了。   那人抬起低垂的头,看到了炽翼的神情,双眉微微一皱,好像想说些什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赤皇。”共工虽然嘴里喊著炽翼,但是目光从没有离开过那个人:“他……”   众人把目光转回到共工的身上,就连那个人也不例外。但他在对上共工的目光之时,双眉却是皱得更紧。   “翔离。”炽翼眼角一阵抽搐,自从奇练认识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色这麽难看:“还不拜见水神共工帝君。”   那人看看共工,又回头看了看炽翼,目光里有些茫然。   炽翼抓著那人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拉起,他纤细的身影晃了一晃才算站稳。   “若是礼数不周,还请帝君见谅。”炽翼双眉一挑,阴沈沈地说道:“只因为翔离他天生有残,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所以才会不懂规矩。”   “什麽?”共工身形一展,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你说他什麽?”   共工神情有些可怖,那人似乎是被吓著了,一闪身躲到了炽翼的背後。   “翔离他生来聋哑,既不能听,也不会说。”炽翼巧妙地挡在两人中间,冷冷说道:’他自小怕生,还请帝君不要惊吓到他。   共工重重地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那个几乎隐没在炽翼背後的身影,目光里充满了不信。   “翔离,翔离?”这名字听来有些耳熟,但是奇练一直想不出在哪里听到过。   这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为什麽父皇和炽翼见到这个人以後会是这样奇怪的反应,这人不过是和红绡长得很像……等等!他想起来了!   “翔离?不是你那个早已夭折的幼弟吗?”奇练惊讶地低喊:“又怎麽会……”   “这其中的缘故,本就不足为外人所道。”炽翼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的疑问:“这是我们火族的家事,白王大人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和红绡……”   “回禀帝君。”虽然此刻局面已经无法收拾,但炽翼看到共工神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一种恶毒的愉悦:“翔离和红绡是一胎双生,自然长得极为相似。”   奇练“呀”了一声,这才明白怎麽会如此相像,但是他心里的疑问却也越来越多。   毕竟,水火两族之中,从未听说过有“双生”两存的现象,这种情况之下,通常顺利长成的只有一个,而另一个往往出生不久就会夭折。   “翔离,跟我回去。”炽翼一把拉住了翔离的手腕:“你出来得也够久了。”   翔离低著头,顺从地让他抓著。   “慢著!”就在炽翼拉著翔离转身要走的一刻,共工突然出声。   “不知帝君还有何事?”炽翼一震,但还是停了下来。   “炽翼,你把我当成了蠢材不成?”共工面色恢复了些许镇定:“又或者你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宫殿,以为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今日帝君的大度纵容,炽翼心怀敬重。”炽翼眉目一敛:“虽然未曾寻到凶嫌,我心中也无不满,往後自然会继续追查。只是不知道帝君现在阻拦我带著翔离离去,又是为了什麽?”   “奇练,你带人进去看看情形。”共工并没有立刻回答炽翼,反倒是把奇练支开。   奇练虽然满腹惊疑,但也不敢违背共工的意思,行礼之後让随侍一同退进了门内。   “他为什麽会在碧漪的宫里?”共工的目光须弥没有离开过翔离的身上。   “这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炽翼目光滑过翔离低垂的眉眼:“我这个弟弟性情特异,总是喜欢到处游荡,他为什麽会出现了碧漪帝後的宫里,我会仔细地问一问他,定然会给帝君一个满意的答复。”   “祝融待他不好。”共工突然说:“你看他的样子……”   “翔离生来病弱,我父皇让他在外静养也是不得已的举动。”炽翼看到共工的眼神心中一震:“帝君,翔离他是我火族的皇子,说到底这也是我火族的家事。”   炽翼刻意加重了“家事”两个字,意在提醒共工不要失礼,但是他也知道,对於这个目中无人的水神来说,告诫恐怕是起不了什麽作用的。   “家事?”共工面色一沈,果然被触怒了:“炽翼,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装模作样?”   “炽翼不明白帝君的意思。”   “炽翼!你好高明的演技,什麽搜索凶嫌,竟连我都被你瞒过了!”共工衣袖一挥,乌黑的眼中闪过晦暗的光芒:“你见到他就用上了红莲烈火,是想要杀了他吗?”   “帝君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我方才看到出走多时,让我白白忧心的翔离,一时气不过才会突然出手。再说翔离也是火族,我这红莲烈火至多只是让他小小受些教训罢了!何来杀害一说?”炽翼冷哼了一声:“再者,帝君说的话好生奇怪,难道说帝君的手已经长到要来管我火族的家事了吗?”   炽翼虽然一副坦然不惧的样子,但是心中却是在扼腕叹息,要知道他刚才释出红莲烈火,本意也不是要杀了翔离,只是希望能暂时毁去翔离面貌。却没想到自己法力大减,否则共工又怎麽机会看清翔离的面貌,更别说挡住他猝然出手的红莲烈火了。   “放肆!”共工是何等样人,怎麽容许别人这样顶撞他,当下手一扬,一掌往炽翼胸前印去。   炽翼看到共工脸色变了,心知要糟,本要腾身闪避。但是心中忽然一动,把身後的翔离拖到面前,摆明了就是要翔离为自己挡这一掌。   共工一看到翔离淡然清秀的脸迎面而来,在半途硬生生地收回了掌势。   翔离修长黑眉一蹙,清水一般的眼眸望了身前的共工一眼,然後慢慢退回了炽翼的身後。这期间他的神情中并无半丝异样,就好像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莽撞生人一般。   “炽翼。”共工的脸色有些发白:“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这究竟是出了什麽差错,为什麽他……会是……”   “是帝君最初在不周山上遇见的那人。”在共工为翔离挡住火焰的一刹,炽翼就知道隐瞒已经不再必要,就算自己不说,共工很快也会知道前因後果:“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难想透,帝君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答案,我也不想多费唇舌。”   共工盯著翔离,目光中暗潮汹涌,但是翔离的眼中,却依旧是一片平静无波。   “你……”似乎是被翔离目光中的冷淡无情伤到,共工的脸上多了一丝神伤。   炽翼看到共工的样子,也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虽然早已知道共工锺情的,是自己这个毫不出众的弟弟,但他怎麽也想不到,这地位尊贵的天之骄子会为了一段萍水相逢的感情如此神不守舍。但转念一想,他自己又有什麽资格如此评说别人,自己还不是……   “翔离,我们走吧!”   “慢著!”一转身,共工又是站在了他们面前:“你走可以,他必须留下。”   “不知帝君要以何种名义要求翔离留下?”炽翼嘲讽笑道:“妻弟?”   “不论何种名义,我就是要他留下!”共工的专制此刻显露无疑:“你莫要等我理出头绪,再和你一一清算。”   “帝君这麽说,是不惜和火族为敌的意思吗?”炽翼双眉一挑。   “我是说,没有本帝君的允许,你们一个人也走不出千水之城。”   炽翼当然知道共工是什麽意思,若是以大局为重,他应该把翔离留下,但是……一看到翔离一如平常淡然不惊的模样,他却是有些不太忍心,所以才会想要把翔离带走,毕竟,翔离留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炽翼又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麽了,难道说这些年以来,自己非但身体和法力变得软弱,连心也不知不觉变得柔软起来了吗?   若是依著以往的性子,恐怕他已经二话不说就把翔离交给共工,然後返回栖梧谋求对策,又怎麽会在这里犹豫不决?   就在这个时候,翔离挣开了他的手。   炽翼心里一惊,看到翔离目光中的明了,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他知道翔离虽然天生残缺,但却冰雪聪明,定然是在自己和共工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什麽。   “翔离,你留下。”炽翼面对著翔离,用口型对他说道:“你要小心……”   翔离看了他半晌,慢慢点了点头。   “翔离他生长山野,恐怕是不知礼数,还请帝君多加包涵。”炽翼退开两步,朝共工拱手:“炽翼就此告辞,不日再来拜访帝君。”   “慢著!”突然耳边传来另一个声音:“赤皇大人请留步。”   炽翼转过身去,望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第二章     “赤皇大人,母後她想要见您一面。”太渊的目光说不清是恨还是怨:“母後刚才吐出了元珠,或许……这是最後一面了。”   炽翼闻言一怔,他也知道对於水族而言,吐出元珠也就是意味著命不长久了。   “儿臣知道这样要求实在大逆不道,但是还请父皇体谅母後的心情,允许母後再见赤皇大人一面。”炽翼发愣的时候,太渊已经跪到了共工的面前:“儿臣愿承担父皇的责罚,还望父皇能成全母後最後的心愿。”   共工目不转睛地看著站立一旁的翔离,似乎天地间除了他再没有什麽值得挂念的东西。   在太渊以为他不会允许的时候,共工突然叹息了一声。   “去吧!”共工的声音透著掩饰不住的疲倦:“看在她也算得痴情的份上,你就去见她一面吧!”   炽翼走进了碧漪的寝宫,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踏足这里。他进门前看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後,好像没有打算回避的太渊,唇畔扬起了讥讽的笑意。   “赤皇。”太渊的声音轻柔地传进了他的耳中:“母後情绪不稳,还请赤皇大人多加安慰,她已经受不得刺激了。”   炽翼没有答话,慢慢地走进了碧漪的房里。   碧漪躺在榻上,眼睛睁得很大,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炽翼不敢相信那个美丽动人的碧漪,会变成眼前这麽憔悴可怕的模样。   “炽翼。”碧漪喊得很小心,生怕眼前的只是自己的幻觉:“你真的是来看我了吗?”   “母後,赤皇大人听说你病重,特地来看你了。”太渊在一旁抢著回答。   炽翼带著笑看了他一眼,然後在碧漪的塌边坐了下去,任由她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碧漪,多年不见,你憔悴了许多。”在碧漪期盼的目光中,炽翼语气温和地说了一句:“为什麽不好好保重自己呢?”   “你终於来了,你可知我日盼夜盼,等的就是再和你见上一面吗?”碧漪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是啊!”炽翼的笑容有些迷离:“我来了,你预备如何呢?”   “你来了就好……炽翼!”泪水从碧漪深陷的眼眶中涌出:“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在这里,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呢?”炽翼笑著问:“不论什麽地方都好吗?”   “只要能够和你一起离开这里。”碧漪痴痴地望著他:“我是那麽爱你,只要能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就算立刻死了我也甘愿。”   炽翼抬头看向太渊,太渊怔怔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麽能笑得这麽开心。   “不可能的。”太渊听到炽翼在说,他看著自己在说:“你本就不应遇上我,更不该说你爱上了我。你和我本是云泥,为什麽你总是不明白呢?”   “这是……什麽意思?”碧漪的声音颤抖不已:“你是说……你从来就……”   “碧漪,你仔细听著。”炽翼的声音冰冷无情:“我不曾爱过你,过去不曾,现在没有,将来更不可能。你若是为我死了,就是这世上最蠢的蠢材,我半分也不会怜惜你的。”   “炽……”   “碧漪,你不知道吗?你挂在嘴边的的并不是对我如何爱恋,而总是问我何时能带著你远走高飞。”炽翼笑著说:“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曾爱上过我,你爱的,会是一个能够把你从这里救出去的男人,是一个可以和共工抗衡的对手。你以为你爱著我,不过只是在你想要摆脱这清冷生活时,正巧遇上了我而已!”   “不是的。”碧漪的眼神一片混乱。   “可悲的,难道不是被当作了借口的我吗?”虽然听起来像是自嘲,但是炽翼神情依旧那麽高傲:“碧漪,我们从来不曾爱过,一切都只是你的痴心妄想。我劝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养病,死了心在这千水之城里当你的水族帝後吧!”   碧漪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得炽翼半边脸上全是斑驳血渍。   炽翼看了昏迷过去的碧漪一眼,站起身往外走去。   “你还真是忍心……你我都知道,事实并不完全如此。”太渊走到塌边,低头看著伏倒在那里的碧漪,慢慢地说道:“爱上你,是她的不幸。”   “太渊,你知道吗?”炽翼在门边转过身来:“这一生我只曾为一人心动,除了这个人,别人休想从我心里分薄去一丝爱意,怜悯也是不行。”   太渊回过头去,炽翼对他笑了一笑。   晴朗阳光中,炽翼一身火红的衣裳,半边脸上一片红血迹,笑容带著一种妖异的残忍,却还是……那麽耀眼美丽……   太渊觉得自己早已冰冷坚硬的心,密密缠绕上一种难以说清的酸涩。   都是因为这个如烈焰一样的人,一个已经相识了千年,却依旧无法靠近半步的人……   南天!栖梧城   “大人,有一人在宫门外求见。”   “我说过,我谁都不见。”等了半晌,语速缓慢的声音从帐後传出:“你难道没有听懂吗?”   “但是……”化雷犹豫地说道:“那人的手上持著您的赤皇令。”   “赤皇令?”门里的声音顿了一顿:“你可看清那个人是谁了吗?”   “这……那人遮著面目……”   “让他进来吧!”   “大人,那人身上的气味,不像是火族。”相较於炽翼的命令,化雷倒是不安起来:“我们和东海的战争千万年来也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时刻,连圣君和水神都已双双战死,如果说……”   “你在害怕什麽?怕他们派人来刺杀我?”房里的炽翼笑了一声:“他们现在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这些脑筋?”   “大人您的伤……”   “不碍事。”炽翼想了想:“翔离他可还好?”   “翔离大人一切安好,只是听服侍他的人说,大人时不时朝著东方远眺,一望就是一日。”   “随他去吧!”炽翼的声音有些倦怠:“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上忙。”   “是。”化雷黯然答了:“大人,您为了帮助炼化五彩之石失去一半血液,当务之急就是借助外力……”   “住口!”炽翼打断了他:“我不是说了,这件事情不许提起吗?”   “大人!我不知道您为什麽要答应帮助华胥女娲炼石补天,可您是我火族最後的希望了。”化雷跪在门外,苦苦劝说:“若是您再不愿蘖盘,那我火族最终要亡在大人的手上了。”   “你这是在咒我死吗?”炽翼笑了一阵:“再说,你是想我借助什麽外力呢?”   “只要告诉翔离大人……”   “化雷,别逼我杀了你。”炽翼动了怒火:“这种事情想也不许想。”   “我不明白……大人您究竟是在想些什麽?”化雷喃喃地说:“难道还有什麽东西比您的安危更加重要吗?”   “共工和父皇一同战死,我又……若是让翔离涉险,火族还能依靠谁呢?”炽翼轻声地说:“化雷,和北镇师大军对战时,你就留在栖梧,翔离毕竟还太年轻,你好好好地照看著他。如果万一战败,你就和翔离带著火族往南荒迁徙。水族天生喜水,不可能大肆往炎热无水的南荒追击。只要能够休养生息,总有一天我们火族还能卷土重来的。”   “大人!”化雷一听,吓得魂不附体:“失去了共工的水族根本不足为惧,我们一定可以大胜,您为什麽要说这些话呢?”   “要是我法力依旧的话……”炽翼停了下来,然後吩咐:“去吧!把那人带过来。”   “大人!”   “不要多话!”   “是……”化雷心中惶然,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行礼之後往外退去。   化雷带著那个全身上下裹著黑布的人往炽翼的宫中走去,一路上,他不断自眼角看著那人,心中猜测著对方的来历。   “你,等一下!”一旁突然传来了喊声:“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   化雷一怔,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那人见状也就跟著站在原地。   “化雷大人,这人是谁?”转眼,喊住他们的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後。   化雷皱了下眉,但还是转身打招呼:“凌霄大人。”   “他是谁?”站在那里的,赫然是早就应该“中毒身亡”的凌霄。此刻,他正盯著化雷带来的那人。   “这位是来求见赤皇大人的。”   “他是水族吧!”凌霄皱著眉:“我们不是和水族正在交战,怎麽会有藏头露尾的水族求见炽翼?”   “凌霄大人,赤皇大人正等著见他。”化雷一语带过:“您应该知道赤皇大人最近心情不好,还请不要让我为难。”   “你……”凌霄看了他一眼,然後哼了一声:“我也要去!”   “凌霄大人。”化雷为难地说:“您知道大人他说了……”   “他不是说他什麽人也不见吗?”凌霄语气十分烦躁:“这些天他连我也拒之门外,却愿意见这家夥……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化雷,你下去吧!”炽翼的声音从帐後传来。   “炽翼!”化雷还没有应声,凌霄已经往帘帐走了过去:“好些日子不见了,我想来看看你。”   “谁让你来的?”   炽翼声音严厉,凌霄吓得停住了脚步。   “凌霄?你来这里做什麽?”炽翼不满地问:“我不是说过了,我什麽人都不见吗?”   “可是……我们已经许久不见了……”凌霄没有想到他会发火,一下子没了勇气,转而柔声地说:“我只是想见一见你。”   “化雷。”炽翼语气平静地说:“我还有正事要办,你先和凌霄一同下去吧!”   “为什麽?你为什麽不愿见我?”凌霄不解地问:“炽……”   “凌霄大人,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赤皇大人了。”化雷巧妙地挡在他面前,微笑著说:“总是来日方长啊!”   凌霄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毫无动静的帘帐,纵然心头百般不愿就此罢休,但是他也知道惹恼炽翼後果更加难以预料,只得跟著化雷走了出去。   化雷关上大门时,已在门外的凌霄看见那人侧过脸来。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但是他却像是能够感觉到隔著布,那人寒冷凌厉就像刀锋一样的目光……   大门慢慢地关上了。   门里,只有两个人。   “原来,他真的没死。”那个人举手拉开了掩饰面目的黑布,露出了清秀温文的容貌,微笑著说:“我当初还以为你真的把他杀了,原来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杀他。”   “太渊,你来找我有什麽事?”炽翼语调里带著笑意:“不会是专程来证实他有没有死吧?”   “炽翼,我远道而来,你就不愿见我一面吗?”他也不回答,倒是温柔地笑了:“我很想你呢!”   “你……”炽翼一怔,一时无法把握他的用意:“这是什麽意思?”   “我们也有不少时间没见了,你可曾想起过我?”太渊笑著问:“或者是和情人缱绻情浓,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不在你的心上。”   “碧漪呢?”炽翼不愿和他在这些事情上继续口舌纠缠,索性转开了话题。   “我母後?她已经死了!”太渊淡淡地说:“她私通火族,早在开战之前已经被父皇下令处死。”   “什麽?”炽翼一愣:“碧漪她……”   “您不用担心,我母後的死和您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一次你们见面之後,她虽然痛苦,但也慢慢寻回了求生的意愿。她对我说了,她要向你证明,她不是想要依附於你的力量,而是真心爱恋著你的。”太渊慢慢地笑了,笑容里不带一丝怨恨,却让炽翼觉得很不舒服:“传说吃了万年青螭的元珠,能够立刻变得耳聪目明,声音妙曼。她之所以要死,不过是因为她正巧是世上唯一活了一万年的青螭。”   “胡说!翔离他根本就……”炽翼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翔离……那一次在身後喊他,他回头来望了……   “我本以为你很残酷,但是後来却发现,你和我父皇相比,要温柔太多了。”   炽翼心里有些混乱,也没有注意到太渊竟然在说话时,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帘幕,然後一把掀开。   炽翼略一吃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但太渊却是浑身一震。   这哪里还是他认得的炽翼?   炽翼身上裹著一件红色织金的华丽长袍,用一边的手肘支撑著身子,半躺在朱红色的长榻上。   他的头发比太渊记忆中长了许多,可奇怪的是原本乌黑的颜色竟全数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红。那双美丽的眼睛依旧是迷蒙潋滟的模样,但是瞳孔的颜色也不知为何变成了深邃的暗红。他的唇色更是丽惊人,略长的指甲像是涂了鲜红的蔻丹一样……   昔日耀眼夺目的赤皇,和眼前浑身散发出妖魅气息的红色身影,除了五官声音相同以外,给人的感觉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   “怎麽?”炽翼朝他勾起笑容:“不认识了吗?”   “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太渊不确定地说:“你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炽翼的回答,是一个慵懒倦怠的笑容。   太渊慢慢走了过去,伸手在炽翼颊边掬起了一缕长发。那头发虽然没有任何炽热的触感,但看上去就像暗沈的火焰正在他的指尖缠绕燃烧。   炽翼忽然一皱眉头,手肘似乎支撑不起重量,整个人往前倒去。   太渊顺势把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果然受了伤。”太渊仔细凝视著他略显苍白的脸:“是不是因为伤得很重,才会改变了一贯的容貌?”   “太渊。”炽翼手一用力,让太渊坐到了榻上,而自己则靠在他的胸前:“别把我想得太强,我终究也只是血肉之躯。我们父皇那样的神祗最终也难逃一死,你我终有一天会步上他们的後尘。受点伤,又算得了什麽呢?”   “不会的。”太渊看著他,慢慢摇头:“在我心里,你比他们都要强,绝不会像他们一样那麽轻易死去的。”   “我真的很喜欢以前的太渊。”炽翼浅浅地叹了口气:“如果你性格真是那麽温柔,该有多好?”   “温柔?你是因为喜爱凌霄的温柔,才舍不得杀他吗?”太渊微笑著问。   炽翼也不回答,只是笑了一阵。   鲜红的赤皇印记在炽翼白皙的颈脖上缭绕纠缠,随著他的笑声微微起伏,看得太渊眼都花了。   “炽翼,把凌霄杀了。”太渊低下头,在炽翼耳边轻声地呢喃:“我一看到他,就觉得讨厌。”   “不行。”炽翼吃吃地笑著:“你知道我喜欢他。”   “那你喜欢我多,还是喜欢他多?”   “这怎麽能比?”炽翼抬头,目光迷离地望著太渊:“还是……太渊你想要代替他,来做我的情人吗?”   “好啊!”太渊竟没有半丝犹豫地说:“只要你愿意,我非常高兴能和赤皇大人……”   “听见你甜言蜜语的,我还真不习惯。”炽翼的指甲抵在他的颈边,十分危险地滑动著:“也别跟我演戏了,不如说说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麽吧!”   “就算你不要我当你的情人,也不需要杀了我啊!”太渊轻轻笑道:“我今天来,不是想死在你手里的。”   “那麽你来,应该也不是想要占我便宜吧!”炽翼眯起眼睛,抵在他脖子上的手指慢慢滑到了他的脸上:“共工死了以後,你可是真变了许多。”   “我知道你很厌恶我现在的样子,你不屑於我的卑鄙手段。”太渊让手指在他发中穿梭,感觉就像是正被火焰焚烧殆尽:“就像天破那日,你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无耻小人。”   “那时我不知多麽矛盾,毕竟共工死了未必是件好事。”炽翼伏在他的肩头:“你要知道你那麽做,等於是打破了世间的平衡,让一切往不可逆转处去了?”   “不适合生存的就不应生存,只有适合生存的才能生存下去。”太渊环住了炽翼的肩:“他们的灭亡,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和盲目,和我有什麽关系?”   “只是这麽一句话……”炽翼抓住了太渊的手:“太渊,你想让我拿你怎麽办呢?”   “炽翼,索性灭了水族吧!”太渊低下头,轻声地说:“现在就出兵直取千水。有我帮你,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写在前面:   美其名曰大团圆,但是大家要知道大团圆暂时是不太可能的……所以这一篇只是应某人强烈要求所写的恶搞,算作她(是番外和恶搞的狂魔~~~)的生日贺文。   我个人并不擅长这种场面,只是因为一早答应过,所以不得不写出这种幸福快乐的(竹子我堕落了-_-|||)……   这篇只能算是独立恶搞,和一切故事情节及人物性格无关。   P.S.应该会挺长的(越写越长,我亏了……),分几次贴吧!   竹子:(不是很情愿)祝不愿公开姓氏的某绯十二月二十一日生辰快乐!那个……催文和榨取番外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以後可不许这样了,你已经是大人了吧!(明知道没有用,但是还是要说一说,没有原则的我……泪~~~)我真的很不习惯这麽美满……   还有所有正在追和准备追焚情炽的大人们圣诞……还有元旦快乐!(不知道为什麽,说到这里突然有点伤感还有点内疚……嗯,应该只是错觉!)   开始了:   时间到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大家都很好的时候。   所谓大家都很好,就是说连玉已经恢复,青鳞变成了人形,炽翼和太渊也抛弃了恩仇,苍泪不再和东溟针锋相对,有情人们都恩爱和睦的时候。   事情的起因,是源於东天之上,在东溟天帝的牧天宫里,两个现在大家还不认识的人物之间的一席对话……   东天 牧天宫 璎珞居   牧天宫是一个十分注重礼仪尊卑的地方,等级上下分明。除了不常露面的东溟天帝之外,负责日常事务的内外庭总管,是牧天宫里最有权威的两人。   璎珞居,是东溟天帝身边这两位总管的住处。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外庭总管绯璎挥了挥手,她身後的女官们弯著腰退了出去。   等到大门在身後关上,绯璎举起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做出踢腿弯腰的举动。一天到晚的都要挺著腰板,给那些总是偷懒的女官们做榜样,天知道她过得有多麽辛苦。   “倩珞。”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人:“你在吗?”   她掀开帘幕走进内间,看见内庭总管倩珞正趴在桌子上发呆。   “倩珞,你在做什麽?”绯璎好奇地靠近,却看见倩珞手肘下面压著一张白纸,上面写了斗大的四个字:“圣诞计划?你写这个干什麽?”   “圣诞节呢!”倩珞重重叹了口气:“是圣诞节了啊!”   “圣诞节怎麽了?”绯璎眨了眨眼睛:“这不是异族的节日吗?和你我有什麽关系呢?”   “可是圣诞节是多麽幸福的节日啊!”倩珞哀怨地瞪著那张毫无内容的白纸:“到处都放假,到处在打折,大家都可以休息购物……为什麽我们还要继续工作,还是做没有薪水的白工?”   “你是说,你想去向天帝大人要求放假和薪水?”绯璎惊讶地看著她:“你疯了啊!”   “要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倩珞握著拳头站了起来:“圣诞节是施与受的节日,没有理由我们必须无偿加班,雇主还作理所当然!”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别老看垃圾节目,那对你没好处!”绯璎一脸黑线地看著她。   “不行吗?”倩珞一下子就瘪了:“什麽活动也不能有吗?我好想去巴黎伦敦东京……不行的话就算是南极也好啊!企鹅多可爱!”   “放假购物可能不大,不过,说到施与受……”绯璎眼珠一转:“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度假的可能。”   “什麽什麽?”倩珞来了精神:“我就知道你最奸诈了!快点说来听听啊!”   “什麽叫我最奸诈?”绯璎眯起了眼睛:“你想死啊!”   “这可不是我说的!”倩珞用很无辜的表情说:“天帝大人说绯你很奸诈,还让我和苍泪大人离你远一点,说我们这种单纯的孩子会被你带坏的!”   “单纯的孩子?”绯璎浑身发冷,胃里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苍泪大人倒也算了,但是你怎麽有脸说自己单纯?”   “什麽啊!人家很单纯的!”倩珞捧著自己的脸颊,很开心地说:“上次还有人夸我是外表美丽绝俗,内在善良单纯的东天最优仙子呢!”   “得了吧!不就是被七皇子捧了几句?”绯璎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上次你不是自己对手下女官们说,七皇子最会甜言蜜语,就算是只母猪,七皇子也能把它夸成绝世美女,他的话一点也不可以当真吗?”   “他说知道甜言蜜语对我没用,所以这绝对不是谎话!”倩珞不以为然地回答:“因为我真的最优秀,根本不需要任何的修饰,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在我面前撒谎的!”   “他问你要什麽了?”   “九转池里的一滴水而已!”倩珞笑著说:“我索性给他拿了一瓶,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感动,一直说我是世上最最最最有爱心的美丽仙子!”   绯璎闻言露出了“我早知道”的表情。   “你那是什麽脸?”倩珞盯著她:“我是最优你妒忌了?”   “要是一只母猪给他九转池里的水,他也会说那只母猪是世上最最最最有爱心的美丽仙子。”   “你说他是骗我的?”倩珞呆呆地问。   绯璎点头。   “幸好啊!”倩珞突然出乎意料地说:“那样的话,我就不觉得内疚了!”   “你做了什麽?”绯璎愣了一下。   “是这样的。”倩珞的表情很单纯:“你也知道九转池很远,跑过去不知多麻烦,我就随便倒了些凉开水给他。但是他说我最优之後,我当时真的有一点点内疚呢!”   绯璎顿时无语……   “好了啦!”倩珞想到可以摆脱沈闷的宫廷生涯,兴奋地问:“快点说,你有什麽好计划?”   “你喜欢的美人。”绯璎卖起关子。   “我喜欢的美人到处都是。”倩珞撅起嘴:“天帝大人最美了,可还不是好像奴隶主一样,害我看到他就伤心!”   “不是天帝大人啦!是你总是不停不停挂在嘴上的那个!”   “啊!”倩珞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说……”   “是啊!”绯璎眯起眼睛:“倩珞想不想去看他?”   “怎麽可能?”倩珞简直就要抓狂了:“绯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说的是切实可行的计划。”绯璎强调“切实可行”那四个字:“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敢保证,圣诞节的时候你一定可以看见他!”   倩珞呆在那里很久,久到绯璎以为她睁著眼睛晕倒了的时候,她不知从什麽地方拿出了一张画像,然後怔怔地,饱含深情地凝视著。   那张画上画著一个美丽男子的侧面,他正坐在莲花池边捧卷读书,银色的长发直披落到地上,整个人显得高洁雅致之极。   “善良痴情的优钵罗尊者,是我永远的偶像!”倩珞把画贴在胸前,眼中满含热泪:“我要让他拥抱我一下,然後给我签名,写上“送给我亲爱的倩珞仙子”,还有最好拓下他的吻痕!”   “那样很蠢……”绯璎小声地说。   “那我可不可以摸到他?”倩珞大声地喊:“我要摸我要摸!!”   “应该……可能……也许吧!”要是能在手没有被砍掉之前摸到,也算是摸到了……   “但是,怎麽可能呢?”倩珞的脸突然垮了下来:“我们怎麽可以私自离开东天啊!”   “如果说是跟著天帝大人呢?”   “天帝大人……可是天帝大人怎麽会离开东天啊!”倩珞翻了个白眼:“你都不想想他有多久没有离开牧天宫了?”   “如果说要是苍泪大人想去看那个他很喜欢的人……”   “天帝大人一定气死!”倩珞愣了一下,眼睛突然瞪大了:“他……一定会……”   绯璎甜甜一笑:“天帝大人出行自然是要人服侍的,对不对?”   “你是说……只要我们和苍泪大人说……”   “我们什麽都不用说,只要……你懂了吧!”   “绯璎……”倩珞好一会才回过神:“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奸诈……”   “谢谢,你说过很多次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牧天宫两大总管希望发生的事情,通常很快就会发生。   第二日,苍泪就很凑巧地向东溟要求去探望“旧时好友”,东溟自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从来不顾别人的他却惟独拿这个自己的克星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些乱七八糟的妖精,有什麽好看的?”东溟恨恨地咬著牙说:“他们有谁能比我好看吗?”   却没想到这句话,勾起了苍泪心中的怒气。   “照你的说法,我也只不过是个乱七八糟的妖精。”苍泪沈下了脸:“那你这个‘世上最高贵美丽的天神’,何必对我这又丑又蠢的妖精纠缠不放?”   “苍泪。”东溟立刻把他搂到怀里,胆战心惊地说:“你怎麽又提这些往事,我不是给你道过歉了吗?当时我是瞎了眼睛,才说了那些愚不可及的话,你也答应我忘记的啊!”   一旁的内庭总管倩珞侧过头,借著打喷嚏无声狂笑。   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看到这种情形,她还是好想趴在地上大笑一场。   “我是想忘,可你每次不是总要提起?”苍泪的声音冷冷的:“我知道你虽然喜欢我,但是心里一直嫌弃我长得难看。”   “胡说,谁嫌弃你难看了?”东溟慌忙为自己辩解:“在我眼里谁也及不上我的苍泪,你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你怎麽这麽恶心?”满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抗议,苍泪受不了地说:“我当初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原谅你。”   “因为苍泪喜欢我的长相啊!”东溟璀然一笑,让见惯了他的苍泪也有些发楞:“从第一眼见到我,苍泪就对我情有独锺。我只要对苍泪笑一笑,苍泪就什麽都会答应我……”   “除了脸以外,你就没什麽好炫耀的了?谁对你一见锺情了,我当时不知有多讨厌你!”苍泪用力瞪著他:“说话归说话,你靠这麽近做什麽?”   “嗯!苍泪没有对我一见锺情,是我看到苍泪的第一眼,就看上你了,才会对你纠缠不清……”东溟眨了一下眼睫,如同七彩霓虹流转不定的眸色霎时蒙上了一层雾气:“苍泪……”   “大白天的,你又想干什麽?”苍泪反射性地往後退去,却没注意这是张长长的斜榻,他这麽做简直就像自动躺下去让人为所欲为:  “我还是不太舒服……”   “真的吗?哪里不舒服?是那里吗?让我看看……”   “滚开,你这禽兽……倩珞,你为什麽出去……你!你放开我……”   倩珞关上门,一个旋身,衣带飘扬地飞上半空,迅速往自己住的璎珞居飞去。   不能浪费时间了,有好多东西要收拾呢!   哈哈哈哈!我来了,美人!   遥远的某处,有人打了个寒颤。   “怎麽了?”身边的人立刻伸手过来搂住他。   “没什麽。”他笑著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麽,觉得有些发冷。”   “著凉了吗?”那人表情不变,但是双眉微微收拢。   “我又不是凡人,怎麽会著凉呢?”话是这麽说,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地偎进了那个略显冰冷的怀抱:“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怎麽才能不担心呢?”轻柔地用力,让他更紧地和自己贴在一起:“我总觉得这就像是在……”   嘴唇被苍白的手指捂住,温热柔软的感觉一直延伸到比冰雪还冷的血脉之中……   “不许说,不要想。”他将脸贴近那人,耳鬓厮磨中用他轻柔的声音在说:“你只要记得,从今以後,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   牧天宫 璎珞居   “倩珞。”绯璎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怎麽了?”正在快乐打包的倩珞心情很好:“你干嘛傻坐在那里啊!还不收拾打扮,我们很快就要动身了呢!”   “倩珞,你真是容易满足啊!”   “当然了,能看到最爱的优钵罗尊者呢!”倩珞又拿出了贴身收藏的那张画摸来摸去。   “说起来,最近都见不到像样的美人了呢!”绯璎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上古时候吗?常常往来於牧天宫的那些,都是现在再难见到的美人……”   “当然记得了。”倩珞立刻把从书架上找出了许多卷轴:“我有收集所有美人们的画像喔!”   “说到美貌,还在世上的这几个好像都很喜欢……”   “绯璎,你在动什麽脑筋?”   “说不定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呢!”绯璎扬起嘴角:“倩珞,不如我们……”   这个时候,散居各处的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打了寒颤……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请原谅我罗嗦了这麽久还没进入正题……我也不想的,可是这些家夥好像很会抢戏……   另:为什麽大家都没有猜到番外呢?难道说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可怜的熊猫们~~~~-_-|||   中场休息一下,下面各位期盼已久的人物就要一一登场了。   下一幕,从长白幻境开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长白山 长白幻境   “那你说说看,为什麽会有这种东西?”说话的人眉毛一挑,脸色阴沈。他手一扬,把握著的白色纸张绞成一片粉碎。   “大家先别慌乱。”另一个人接了口,脸上带著一贯温和的笑容:“中间自然有些误解,我相信这里面大有文章。”   “你说谁在慌乱?”原先说话的人有一头墨绿色的奇特长发,俊美的脸却因为多了几分阴冷显得有些难以亲近,这时他突然一笑:“不过说回来,我倒是还好,你麽?有可能是最伤脑筋的,毕竟他和他两个可是……”   另一人听到这里,却是笑不出来了,脸色也铁青成了一片。   “要是让他们两人见了面,只怕是旧情……”接下去就变成一阵恶意的笑。   “给我滚,谁许你们来这里的?”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出声的雪白身影,一开口就是让人彻骨发寒的声音:“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若是寻常人,恐怕此刻早就被他的目光冻结成冰。但是此刻站在他对面的两人,也不是什麽普通的角色。   “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啊!每年见上一次我都嫌多!”墨绿长发的青鳞脾气向来控制得不好:“每次回去他都会有好几天沈默寡言,我不知道有多不舒服。”   “这有什麽了不起的?”他身边总是笑脸迎人的太渊,这时脸色更是难看,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总不见得说,要是你和‘别人’一同需要援手,他想也不想就会去救那个‘别人’,原因是你祸害遗千年吧!要不,他说你和‘别人’不知差了多远,在他心目中,你和那个‘别人’连比也不能比了吗?”   “倒是没有……”青鳞眼中的敌意消除了一些,多了点取笑的意味:“太渊,你的确擅长忍耐……”   “你……”   “看看是谁来了。”青鳞笑得越发开心。   太渊一怔,回过头去看见远处出现了一点暗红,一股熟悉不过的气息远远传了过来。   “看这种情况,你们是不是说好了要来这里打扰我们寒华大人的啊?”青鳞看向寒华。   寒华冷冷哼了一声。   眼见著暗红色的身影慢慢接近,太渊没有心思去理青鳞的挑衅,  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一旁的青鳞瞧见,笑得不知多麽愉快。   “怎麽这麽高兴啊!”他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语气淡然却带著一种傲然人上的味道:“是不是有什麽好事?”   “孤……孤虹?”青鳞迅速转身,在身後站著的,不正是他穿著龙纹白衣的美丽情人。   “是我。”孤虹目光滑过寒华,略一点头。望到太渊时,目光一冷:“你这麽匆忙出门,就是赶来见这些老朋友的?”   太渊瞧见他,微笑颔首,得回的是意料中的无视。   “你怎麽会来的?”青鳞转身靠近他,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孤虹向来不喜欢在人前如此亲密,但是看他坚持握著不放,倒也没有挣脱。   “你忘了,你我血脉相系,无论对方在哪里,都能立刻寻到的?”孤虹略微一想:“我希望你没什麽事情瞒著我。”   太渊看青鳞一脸沮丧,心里算是好过了一点,但是转眼瞧见那飘摇红衣近在眼前,心里开始发酸。   “太渊。”那人瞬间来到面前,一身暗红衣物迎风缭绕,宛如一股暗沈火焰。“你来长白做什麽?”   太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衣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他:“炽翼,这是给你的。”   “请柬?无名的?”炽翼打开看了:“极为想念……速来长白幻境,盼望……相会?”   太渊见他越看越是喜色满面,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陪著笑说:“是啊!我是先来问问寒华,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倒是乖巧。”青鳞瞪了他一眼:“要是他不追来,兴许你也不会这麽乖巧吧!”   太渊看了看他,突然对著孤虹说:“六皇兄,你也是应邀而来吗?”   青鳞面色微变,孤虹瞧见了,从他掌心把手抽了回来,对著太渊地点了点头。青鳞想起自己先前所做的事情,一滴冷汗沿著额头滑落了下来。   “什麽真的假的?”寒华早就很不耐烦:“绝不是我这里发出的邀约。”   “不管是与不是,既然来了,不如让我们见一见无名。”炽翼收起请柬,心情愉悦地说:“我还想著邀请无名和我回烦恼海,好好住上一些时日,缅怀一下往昔的时光。”   他这句话说出口,别说太渊寒华,就连青鳞的脸色都变了。   “缅怀昔日……”果然,孤虹也是思绪一动:“倒是极好的念头。”   “孤虹,这好像……”   “青鳞,我们把无名带回去吧!”孤虹打断了青鳞:“我心中还是觉得空落,只有见到了他才安心。”   这一句心中空落,见到无名方才安心,就像一阵惊雷,直把青鳞震得头昏眼花:“你说……只有他……”   “嗯!”孤虹点点头:“我想和他住段时间,兴许也就不会那麽患得患失了。你先回去布置一下,我带著无名马上回来。”   “不行!”   青鳞感激地回头,瞧见炽翼怒气腾腾地说:“这是我先说的,要让我把无名带回去。”   “炽翼,既然皇兄说了,我们不如就……”因为被炽翼瞪了一眼,後面半句太渊没有勇气说出来。   “你真是知情识趣!”青鳞又气又急,偏偏不能对孤虹发作,只能把脾气转向太渊:“既然你家赤皇大人对他念念不忘,你就动动脑子让赤皇把他娶回去算数,也省得一天到晚鸡犬不宁的。”   “青鳞,我忍让你可不是因为怕了你。”太渊冷笑著说:“我是看你家有恶妻,实在是可怜,也就不和你计较罢了!”   “你说什麽?”孤虹听了,脸色不禁一变:“太渊你好大的胆子!”   “六皇兄,我尊你一声兄长,不过是看在你我曾经兄弟一场的份上。”要论恶毒,太渊是当仁不让:“我不知道就凭你现在的样子,怎麽还有胆量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废话少说。”孤虹眸光一闪:“我们也很久没有动过手了吧!我倒要看看,你这自信哪里来的。”   太渊这麽说,炽翼也觉得过份,但因为知道太渊性格本来不好,加上向来对他盲目维护惯了,何况这两个和自己说不上有什麽交情,炽翼也就不怎麽多说。   寒华倒还希望这些当自己死了的家夥立刻在结界外打得你死我活,好早些滚蛋,省得还要自己动手赶人。   看著剑拔弩张,就要动手了。   “有人在打架啊!”   “什麽人这麽大胆,竟敢在长白幻境生事?”一阵轻声笑语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咦?这不是七皇子,赤皇,苍王还有青鳞大人吗?哎呀!连主人都在啊!”   淡红浅绿,美眷如花。   连向来自认八面玲珑的太渊见了这两人,都不觉开始头痛。   青鳞对东天甚少接触,但也久闻这两人得罪不起,略一皱眉之後,拉著孤虹往後退了几步。   “你们来这里做什麽?”寒华冷冷地瞪著东溟天帝座下这两大总管。   “多年不见,寒华大人倒是丝毫未变呢!”倩珞巧笑盈盈:“依旧是这麽冻人的模样。”   “是啊是啊!”绯璎捂著嘴附和:“寒华大人一如既往,还是冰山一座!”   “两位总管离开东天,难不成是东天出了什麽大事?”   “七皇子说话真是有趣,我们东天哪里会有什麽事情,倒是七皇子你……”绯璎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炽翼:“後院好像要起火……”   太渊刚开口就被她呛了一句,只能摸摸鼻子不再作声。   “我们怎麽敢擅离职守?”一旁的倩珞好心地为众人解惑:“当然是因为我家主人出行,我们才要跟随服侍。”   这句话一说,听到的人都愣了一下。   要说还有什麽事情能够劳动东溟天帝离开东天,也只有……   “是苍泪那家夥吗?”太渊脑筋最快:“难道说,这些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   “一定是他!”青鳞皱了下眉:“他一定还在记恨当年的那些事情,所以一找到机会,就要搅得我们坐立不安。”   太渊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你们两人想事情的角度还真是一致。”孤虹似笑非笑地说:“也怪不得,方才说著说著就要打起来了。”   太渊和青鳞互瞪了一眼,又同时转开目光。   “他们在哪里了?”寒华问了一句。   “天帝大人是感应到寒华大人在幻境之外,觉得意外才让我们过来瞧瞧,这个时候他和苍泪大人嘛……”绯璎和倩珞交换了眼色,笑得开心:“应该已经在幻境中拜会另一位主人了。”   寒华脸色一沈,衣袖一挥,往幻境中飞去。   众人交换了眼色,也跟著急忙飞了过去。   “真是赏心悦目。”绯璎开心地瞧著众人的背影:“也不枉我们忙了一场。”   “节日嘛!”倩珞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既然不能有假期,至少要满目美人,才会觉得开心啊!”   “他们倒是算了,但是苍泪大人这些年以来,也是越来越喜欢缠著优钵罗尊者。”绯璎叹气:“我们家天帝大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要硬撑……好像也有点可怜呢!”   “换个角度想,我们两个人已经有几万年没有过假期了。”倩珞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才是最可怜的。”   “真可惜。”绯璎突然说。   “可惜什麽?”   “可惜那种药对天帝大人来说应该是没什麽用。”绯璎的脸突然有些泛红:“要是有用就好了,我们也算是帮助天帝大人和苍泪大人加深感情,顺便可以看到他们……”   “那是什麽意思?”   “你难道不觉得浪费?”绯璎认真地说:“难得看到这麽多美人,只是看一下脸的话,我们多吃亏啊!”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什麽叫做不浪费不吃亏?”倩珞疑惑地问。   “你很快就能知道了!”绯璎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好难选啊!倩珞你最想看谁和谁呢?”   是不是很长?是啊!好长啊……居然还有很长一段要写!(写正文都没有这麽积极的竹子,再一次觉得自己很吃亏…… -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如果有可能,下一段写点香的镜头慰劳大家~~~~谁和谁?谁和谁?   竹子:(笑眯眯地)机会多难得,我也好想去偷窥~~~ ^-^   *******************************   寒华一行五人急忙赶回幻境之内的时候,优钵罗尊者已经见到了远道而来的访客。   优钵罗先看到的是笑脸相对的苍泪,之後才看到了他身後表情僵硬的东溟帝君。   “苍泪,帝君。”他笑著对两人颔首:“许久不见了。”   “是啊!”苍泪拉著他,开心地说:“无名,我很想你呢!”   “不是前阵子才见过?”东溟帝君酸酸地接了一句:“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想的……”   “关你什麽事?”苍泪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鄙视:“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照著镜子夸奖自己,又怎麽会懂得我和他的感情?”   “你和他有感情?”东溟皱起了眉,那惊世绝伦的美丽容貌上表现出来的哀愁,只要是见到的人恐怕都会心生不忍:“那是什麽时候发生的事?”   可惜苍泪偏不是那些人中的一个,他笑著对东溟说:“在你说自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我的时候。”   “我哪有……”东溟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个只是……”   “好了,难得帝君陪你一起出行,你就别和他怄气了?”优钵罗含笑看著他们两个:“别站著不动,去屋里坐坐吧!”   “屋里?”东溟抬了抬眉毛:“恐怕是坐不下。”   另两人随著他的视线抬头望去,正巧看见了从天而降的寒华。   寒华衣袂飘飘,转眼就到了跟前。   “寒华,帝君和苍泪来看我们了。”优钵罗朝他一笑,让他阴沈至极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   “来的不止他们。”寒华看著苍泪搭在优钵罗身上的手,冷冷地说:“真是烦人。”   “啊?”优钵罗一怔,然後想到了什麽,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了云层中拉扯的人影。   “把手拿开!”寒华丝毫不因苍泪是自己的弟子而假以颜色。   “师父。”苍泪万般不舍地放开了手。   东溟开心地去牵他的手,却被他毫不在意地甩开了,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   “无名!”孤虹和炽翼同时喊了一声,脸上都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刚刚踏足地面,两人同时伸手,一左一右地想要拉住优钵罗。   寒华早有防备,快了一步把优钵罗揽到自己怀中,锐利的目光扫过这些不知分寸的家夥。   “怎麽突然之间……”感觉到气氛好像有些沈重,优钵罗只能开口说:“不过难得大家都来了,就抛开往日的仇怨,好好聚一聚吧!”   “我是无谓,只怕有人不愿。”炽翼走近了两步,太渊亦步亦趋地跟著他。   “的确好像有些人不乐意,还希望借著大打出手让大家尽早散了。”孤虹不经意地问:“是不是啊!青鳞?”   青鳞连忙摇头,眼睛狠狠地瞪著太渊,无声地骂了一句笨蛋。   太渊只顾一脸怨怼地拉著炽翼的衣袖,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他。   “既然大家都这麽开心,不如熏香对饮,一叙别情好了!”一直跟在一旁没有出声的绯璎和倩珞相视而笑:“我们这就准备。”   不过片刻的时间,织锦的毯子铺在了满是冰雪的湖岸边。在半数人员的坚持之下,最後还是两人一席,席位之间也是离得很远,至少是伸手难以触及的距离。   镏金的香炉摆放在正中,淡淡的烟霞从鼎炉中飘散了出来。   明明有这麽多人,偏偏一点声音也没有,场面冷冷清清的,优钵罗倒是哭笑不得。   “大家……”   “什麽?”炽翼笑著问。   “嗯?”孤虹探询地望著他。   “怎麽了?”苍泪拍开东溟的手,转头看他。   “没什麽。”被另外六道尖锐的目光死死盯著,优钵罗在心里叹了口气,对於每年要经历上几次的场面已经没有了什麽改变的想法。   那些心思狭隘的男人们,恐怕到死也不会对自己有多友善……   “别理他们。”寒华凑过脸来,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就当他们都是死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优钵罗没有想到寒华会说这样的话,不由一愣,转瞬笑了出来。   “你在做什麽?”炽翼低声地问。   “没有啊!”太渊一脸无辜地回答:“我什麽都没做。”   炽翼眯起眼睛,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袍底下拎了出来:“这是什麽?”   “我的手!”太渊很老实地说:“我只是想摸摸你!”   “孤虹。”青鳞坐近了一点,再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整个人趴到了孤虹的身上。   “你怎麽了?”孤虹原本是要骂他,但是看他脸色红得出奇,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这一摸,青鳞整个人扑了过来,孤虹猝不及防,被他压倒在了地上。   “好热!”苍泪从身边挖过一团雪,把脸都捂了进去。   东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拖了过来,拍掉他脸上的雪。   “东溟,抱我!”苍泪把脸埋进他的胸前。   “什麽?”东溟没有听清。   苍泪气息不稳地破口大骂:“你是猪啊!快点抱我!”   东溟张著嘴,彻底惊呆了。   不过一会功夫,席上这麽多人混乱成了一团。   “这是出了……”话还没说完,优钵罗倒进了寒华的怀里,按著额头低低呻吟了一声。   “怎麽了?”寒华有些著急地问。   “寒华……我不舒服……”优钵罗偎在他的怀里,借著他冰凉的体温压制身上的高热。   “香炉!”被炽翼用力敲过头之後,太渊失声大喊。   “那是什麽?”孤虹一脚把青鳞踢开,让他飞到了一旁的雪堆里。   “是东溟……”太渊说著说著,又开始眼神涣散,爬到了炽翼身边。   “东溟,这是怎麽回事?”寒华搂著脸色红的优钵罗,瞪著同样一头雾水的东溟:“你有什麽想要解释的吗?”   “我完全……”东溟转头去看身旁的那两个满脸无辜惊乍的家夥。   “啊!糟了!”倩珞大喊了一声。   “这到底是怎麽了?”绯璎“焦急地”追问。   “我好像拿错了熏香!”倩珞托著脑袋,一脸疑惑地说:“可是怎麽会呢?我明明拿的是东海沈香啊!”   “啊!”换成绯璎大喊:“我上次整理的时候好像换了位子,难道没告诉你……”   “绯,你记性好差!”倩珞用手拍打她。   “帝君!我们对不起你!”绯璎捂住脸:“都是我们的错……”   “好了好了!”怀里的苍泪越来越不对劲,东溟没有心情继续看她们拙劣的表演:“到底拿错了什麽?”   “情香……”绯璎小声地说。   “什麽?”东溟有些傻眼:“那不是春药……”   他转眼看到眼前混乱的场面,算是彻底明白了。   “解药呢?”东溟问。   “这个……没有随身带著……”倩珞为难地看了看低著头闷声不响的绯璎:“东天离此遥远,就算我们现在回去取,也……”   “那就算了!”东溟皱了下眉:“这件事情实在荒唐,以後可不能这样了!”   “哼!”孤虹冷哼了一声:“东溟帝君,你还真是治下严厉啊!”   东溟咳了两声,当作什麽都没有听到。   “对於身体有什麽影响?”   “不会不会!”绯璎抬头看见一脸杀气的寒华站在面前,有些心虚地回答:“虽然药力很强,但只是单纯的春药,交合即刻解除药性。”   “你们都听见了?”寒华转过身去,沈声说道:“不送!”   “青鳞!”孤虹走到趴在雪里不动的青鳞身边,用脚踢了他一下:“你还好吧!”   “很不好!”青鳞抬起头,大声地说:“孤虹,我好想和你&*$#Y@(%……”   “闭嘴!”孤虹又气又急,把他拖了起来:“要是你再胡说,看我怎麽对付你!”   青鳞用力抱著他,一脸难受委屈的样子。   孤虹看著他,心里到底还是不忍,只能任由他抱著,足尖一点,往空中飞去。   “太渊,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吧!”炽翼站起来,揪著太渊的领子追问。   “我怎麽敢呢!”无辜的太渊抱著他的腰,哭丧著脸:“就算我想做这种事情,给你一个人下药就够了啊!”   “傻瓜!”炽翼回头看了一眼被寒华抱著离去的优钵罗:“害我连话都来不及和他说……”   “不要看他!”太渊用力扳过他的脸:“你答应过,眼睛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的!”   “你啊!”炽翼无奈地瞪著他:“根本就是从来没有长大过……”   “赤皇大人……”太渊放软了声调喊他。   “我们走吧!”炽翼拖著他,一青一红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天际。   “你们两个……”东溟帝君横抱起神智不清的苍泪,离去前目光一闪:“提醒我嘉奖你们!”   “多谢帝君!恭送帝君!”   两人目送东溟消失,又是相视一笑。   “绯,我有些事情不明白!”倩珞扳著手指:“帝君不用说了,为什麽炽翼,孤虹,寒华会不受影响呢?”   “情香对於中过一次的人不会有作用,当年……你好像给过七皇子……是不是?”   “有吗?”倩珞歪著头。   “难道你不是故意的?”绯璎吃惊地问。   “应该……是……”倩珞迷糊地点头。   绯璎一脸黑线地看著她。   “对了!孤虹好像是纯血……”倩珞一拍手掌:“所以就没有效!”   “寒华是因为性格太冷酷的缘故吧!”绯璎也跟著点头。   “这理由说不过去。”倩珞瞪她:“性格和药性没什麽关系!”   “是吗?”绯璎弹了一下手指:“那就是说……”   “只有寒华和优钵罗是都中了药,但是寒华硬撑著没有失态。”倩珞接著说完。   “嗯!还是这样保险……”   “就近好了!”   两个人又互看了一眼,几乎同时掩著嘴笑了。   寒华抱著优钵罗回到了屋里,把他放到了榻上。   “你怎样了?”寒华皱著眉:“东溟手下的那些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居然敢在这里放肆。”   “算了,寒华。”   “怎麽可以随便算了?”寒华难得把怒气形於外:“你的身子才刚好,怎麽经得起东溟的药物?”   “不是说了,对身体不会有影响吗?只是需要……需要……”说到这里,优钵罗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就可以了……”   “你现在怎麽样了?”寒华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没事!”优钵罗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试图躲避:“你别……别碰我!”   寒华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浮起微笑:“你在说什麽呢!要是我不碰你……”   “可现在是大白天。”虽然说两人相处的时间绝不短暂了,但是优钵罗在某些方面却有奇怪的原则:“这不太好……”   “你能忍到天黑?”寒华在床边坐了下来:“你现在不是很难过?”   “嗯!”优钵罗点了点头,顺势往後挪了一点。   “只要天黑就行了?”寒华无奈地看著他,然後长袖一挥。   屋外的天空立刻就变成了漆黑一片。   “这样就可以了吧!”寒华解开用玉环束起的长发,然後把优钵罗一把拉了过来,帮他扯散发髻。   “寒华!”优钵罗叹了口气,靠在了他怀里:“对不起!”   “不许说!”寒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垂的目光停在了泛著微微光芒的雪白长发上:“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麽了吗?不许说……”   优钵罗贪恋他身上舒适的低温,手脚无力地摊倒在他怀里,感觉到环抱著自己的手臂用力收紧,於是轻轻一笑,然後点了点头。   寒华拉开他的腰带,解开腰间的绳结,蝉翼一样轻薄的白色纱衣和外袍滑落到床下,寒华的手指沿著他的锁骨下滑……原本稍稍平息的欲望,因为寒华碰触到他的皮肤而再次高涨起来。优钵罗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偏偏这时寒华的手却又停在他的胸前不动了,好像有股火焰在他体内烧著,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无瑕。”寒华俯下头,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我的衣服……”   优钵罗咬咬牙,伸出手去解寒华的腰带,但是手实在是抖得太厉害了,解来解去也解不开咬合的扣饰。   寒华笑了出来,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带著寒意的嘴唇落在他的手背上,让他浑身一震。   “寒华!”被撩拨得痛苦,优钵罗的眼圈有些泛红。   “无瑕。”寒华吻上他的眼帘,用力地把他拥进了怀里……   “我们错过前戏了吗?”倩珞哀怨地说:“寒华动作好快啊!”   “都是你磨磨蹭蹭的!”绯璎瞪她:“你还吵,让开点啦!”   “好暗啊!”倩珞探头探脑的,焦急地说:“我什麽也看不到!”   “你别挤我啊!”绯璎低声地喊:“会塌……”   哗啦啦──   “哎哟!”   “哎呀!”   “嗯……寒华!”优钵罗虽然有些神智不清,但是因为声音太过响亮,所以还是分神看了一眼,他依稀看到了两团黑色会动的物体,直觉推了推覆在身上的寒华。   寒华反应迅速地拉过一旁的被子,把优钵罗卷了起来。灯火随即亮起,那蹑手蹑脚想要开溜的两团东西立刻无所遁形。   “仙子……”优钵罗裹著被子,看清了那是平日里雍容端庄的两位牧天宫总管,吃惊地说:“你们为什麽……”   为什麽从房顶上摔下来……还是挑这种时候……想到这里,优钵罗只顾著脸红,哪里还会继续问下去。   “这破竹子真不坚固!”绯璎踩了一脚害她们暴露的罪魁祸首:“屋顶上就是要铺上好的琉璃瓦才能负重嘛!”   “是啊是啊!”倩珞躲在她背後附和:“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很完全地在屋顶上,你们也不用做到一半被打扰了呢!”   优钵罗的脸红得没有话说了,只能拼命拉紧裹在身上的被子。   寒华冷哼了一声,突然身形移动,伸手往两人抓去。   两人没想到他招呼不打就要出手,慌忙往两边闪避。寒华双手向两边平举,眼看著长袖就要缠上两人的颈项。她们很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两人的声音同时在袖前消失。   寒华收袖回头,只看见有一青一红两只动物缠住了自己的情人。   红色的猫趴在优钵罗肩头,长长的尾巴卷住了优钵罗细长的脖子,青色的狐狸趴在他的胸前,小小的爪子抓住了优钵罗裹在身上的薄被,身子在空中晃阿晃的,尾巴不停地左右摇晃著。   “给我下来!”寒华看到这种情形,简直是怒不可遏:“否则的话我杀了你们两个。”   红色的小猫看了他一眼,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甚至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优钵罗的嘴唇。   优钵罗被吓了一跳,手指一个无力,薄被从肩头滑落,露出了未著寸缕的胸膛。   趁机贴在光滑有如丝绸的雪白皮肤上,口水从青色的小狐狸嘴角流了出来……   寒华目光一凛,手中不知什麽时候多了长剑,往优钵罗肩头那只巴掌大的小猫刺了过去。   小猫灵活地爬到优钵罗脑後,不信他舍得伤害自己的情人。寒华这一剑根本没出全力,他收住剑势,另一只手已经揪住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红色小猫被他眼中浓重的杀气吓到,知道今天讨不到便宜了,赶紧蹿上一旁的窗户,一副准备独自逃走的样子。   “绯,你这没义气的家夥!”青色小狐狸被倒提著,脖子上架著剑又不敢反抗,只能说话表示自己的不满:“你要是敢一个人溜掉,我就和你绝交!”   红色小猫毫不犹豫地跳出窗外,两三下就不见了踪影。   颜色奇怪的狐狸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劈劈啪啪地掉在地上,抽噎著对寒华说:“你真是冷血,连同类也要谋杀的吗?”   枉费她变成这麽可爱的狐狸呢!   “我不要你的性命。”寒华冷冷地回答:“我只要斩下你碰到他的地方就好。”   “那不是比死还要残忍?”青色狐狸号啕大哭了起来。   “寒华!”重新把自己裹严实的优钵罗开口求情:“算了吧!仙子只是开玩笑而已,别真的伤了她。”   “那就挖了眼睛。”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冰冷的杀气就从寒华身上散发了出来。   “不要啊!”青色狐狸打了个寒颤,心虚地说:“我什麽都没有看到……”   “寒华!”优钵罗倒在了床上,轻声地说:“我很难过呢!”   寒华瞪了狐狸一眼,转手丢出了窗外。   “啊!好痛!”狐狸跌了个嘴啃泥,眼冒金星地趴在地上,半天也动不了。   她好不容易缓过神,回头看见那扇被关上的窗户。不禁悲从中来,张嘴要哭……   “你不要命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小声告诫她:“寒华根本就没有中药,我们再看会被他杀了的。”   青色小狐狸眼见著那扇窗户离自己越来越远,想著幸福的时光果然永远只是一瞬……   “啊!”太过仓促的进入让他惊呼出声,虽然药性减低了痛苦,但是突如其来的充满让他忍不住想往後退。   “别动!”情人环住他的腰,制止了他的移动,沙哑的声音带著他不熟悉的急切:“你再乱动,会受伤的。”   他抬起头,看到那双平时永远冷静从容的漆黑眼睛,充满了只有在高潮时才能见到的迷蒙狂乱。   “寒华……”他有些疑惑:“你这是……”   “以後再找她们算帐!”寒华的汗水顺著发稍滴落下来。   “难道说……”优钵罗撑起身子,惊讶地问:“你也中了那药,但是怎麽……”   “无瑕,我说了让你别动!”寒华低吟了一声,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寒华忍不住之後怎麽样了?   之後……打马赛克,搬屏风,清场了!   (全剧终)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   后记     谁说不香?很香了!难道你们还真想看到最後?(其实差不多已经到最後了吧!)   不要太贪心了!过节要健健康康的,谁让你们胡思乱想的?   说好了是恶搞,为什麽要在恶搞里有儿童不宜的场面啊!(折磨胡思乱想的熊猫们,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手软!哈哈哈哈哈~~~~~)   至於为什麽会写寒华和优钵罗这一对,因为其他的几位,炽翼和太渊迟早会上床,苍泪和东溟这一对,我也不信会逃得掉。青鳞和孤虹,在苍龙怒里已经那麽详细了……说都要看的,我不认识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满!看你们这麽可怜,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们离太渊和炽翼滚床单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大家就扳著手指等待吧!   正式的谢幕:   竹:咳咳~~~(鞠躬)好了各位,长篇大论的恶搞到此为止。请把快乐圆满的字样从脑子里去掉!接下去的日子,大家还是需要继续和太渊炽翼这一对痛苦纠缠下去,太开心了可能乐极生那个……   倩:(哀怨地)都是你小样写太慢,可怜的大家,都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安心~~~主要是害得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华丽丽地出场!   绯:(险恶地)那是她想多些点番外贡献给追文的大家。   倩:真的吗真的吗?   竹:(倒地装死)   绯:你以为变成笋干我就放过你了!快点给我去写!   倩:(口水)笋干?我最喜欢笋干了,来煮汤吧!   绯:(鄙视)你也不怕拉肚子?   竹:(淌著热泪,把装死进行到底……)   绯:(踢)就算你浸在盐水里变腌笋干,情人节也要记得写番外!   竹:(跳起来)有完没完啊!我要抗议你虐待珍稀植物!   倩:(摸)腌笋干好啊!煮汤的时候盐都省了!   竹:(哭)……恶魔……   写在最後:   因为最近好像多了很多事情,所以不得不到今天才贴出来(不过份量很足)。   有好多东西要写啊!【沮丧~~~】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还有好多人约我吃饭逛街。玩乐的时候我时时都想到未完成的任务,总是很惊慌又内疚!(连网页都不敢开,生怕被眼泪和口水淹死)   嗯……但我还是会努力的(因为这两天没人约了),所以我会恢复焚情炽的更新,加上编辑大人急著要的长篇番外,还有早就应该交稿的暮音(原来有这麽多,说著说著更加慌张的竹子T-T)……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也要好好地过著腐败堕落的人生啊~~~~\^O^/   那麽,放上几天吧!没看的大家快看,过时不侯喔!周末更新页面,恢复焚情炽的上传~~   最後的最後:   刚刚接到了同学的电话,问明天要考的人力资源管理复习得怎样……我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焚情炽》完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 ~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