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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村庄在这一刻仿佛化作的庄严的佛寺，在呢喃的经文中，变成了远离尘世烦扰的彼岸，就连附近等待着拘魂的鬼差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可是作为一个不怎么修佛悟禅的和尚，法海这位鬼差眼中的“高僧”也在往生咒的作用下，再次回顾起了自己前世今生所有孽缘因果。 　　“哆地夜他……” 　　仿佛不动明王的化身一般，本来庄严肃穆的法海脸色开始变得狰狞，露出了岔怒的威严神色，而七彩的菩提佛光也随之出现在他的脑后。 　　法海虽然没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决心，也没有“普度世人、广传佛法”的智慧，但他却能以自身的行动来“度化”自己所见的不平。 　　不是高高在上的佛，也不是慈悲仁善的菩萨，法海只是一个见不平事、行护法责的狂僧罢了。 第一章 不打算当和尚的穿越者 　　转眼间，裴文德已经到这个世界十六年了，他自己也从当那个不晓世事的婴儿成长为了一名青涩的少年。 　　虽然有着前世的智慧和经验，不过裴文德在这个转生之后的世界过得却并不如意，或者说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风起云涌。 　　“别的不说，我是真的不想当和尚啊！” 　　艰难的行径在山村小路之间，裴文德习惯性的将自己肩上的担子往上一挑，防止水桶里的水泼洒到地上。 　　毕竟自己那个师傅在外人看来可能是一位得道高僧，但在和对方相处了十六年的裴文德看来，那就是个老不羞、老混蛋。 　　裴文德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没完成今天的挑水任务，对方肯定会让自己下山再挑一担水上山的。 　　这非什么不靠谱的猜测，而是裴文德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验证过的一个事实。 　　别的不说，你见过哪个寺庙会让一个半大的孩子整天去山下挑水，满足全寺百十余名僧众的用水问题？ 　　更何况裴文德前生可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佛法道学虽然谈不上了解，却也听说过一些最基础的禅意境界。 　　像什么明心见性、看上不是山之类的东西，裴文德就算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可是在同庆寺里，自己那个老不羞的师傅从来不说什么佛法、也不谈什么禅意，门下僧众弟子全凭自己的悟性和默契修行。 　　事实上，要不是裴文德经常性的看到本地的乡绅会来寺庙参拜，他甚至怀疑自己那个师傅可能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老骗子。 　　然而饶是见过了自家师傅少有的庄重、威严，可真要让裴文德大从心底里对对方产生敬意，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不仅仅只是因为两者之间亲如父子的关系，更因为裴文德根本就不会对“菩萨佛祖”之类事物产生敬畏之心。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裴文德没把自己师傅那套打成“封建迷信”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幸好我不打算当和尚……” 　　每每想到这里，裴文德就十分庆幸那个老不修没给自己剃度，不然自己那个便宜师傅恐怕会被自己这个不敬佛、不礼佛的假和尚给气死。 　　其实真要说，裴文德并不排斥将自己养育长大的同庆寺，他只是单纯的讨厌“变成和尚”的这个事实。 　　在裴文德眼中，同庆寺其实就和自己前世的孤儿院没什么区别，自己只是在那长大，并不意味着自己就一定要因此变成不近人情、不理俗世的和尚。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需要自己去追求、去探索的新事物了。 　　就比如说……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神佛？ 　　“老和尚，我可是从出生起就记事了。” 　　裴文德一边嘟囔着，一边轻车熟路的绕过山门，来到了佛寺的后院，然后将自己肩上的担子放了下来。 　　至于周围静修的僧众，则早就对这一幕见怪不怪了。 　　去山下挑水是主持专门为了磨砺小师弟的戾气、傲气所布置的任务，他们早就从大师兄那里得知了一切。 　　要说唯一奇怪的，那就是这位从小在寺庙长大的小师弟一身异于常人的蛮力了。 　　常年给寺庙百十余僧众挑水，别说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了，就算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也不一定能按时完成任务。 　　对此大师兄的解释是，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两个天赋异禀的人。 　　………………………………………………………………………………………………………… 　　“咦？大师兄居然不在寺里？”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裴文德又悄悄溜出了山门。 　　只是出乎预料的是，自家那个一向喜欢多管闲事的大师兄这次居然没拦自己，而是放任自己偷偷溜到了后山。 　　“是有事去了吗？” 　　虽然疑惑大师兄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但裴文德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一溜烟的跑到了密林深处。 　　这是一片是生长在同庆寺后山的密林，期间偶尔有潺潺的溪水流经，尽显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眼尖的裴文德甚至可以看到各种小动物在林间穿梭，对于他这个唯一人类投以了警惕而又好奇的目光。 　　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生活在这里的动物们还惊惧裴文德的出现，但现在它们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常出入于这片密林的人类了。 　　从一开始的惊弓之鸟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密林里的动物们早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耽误自己准备过冬的粮食了。 　　沙沙沙…… 　　和山下的小路不一向，这片密林显然没有大规模人类活动的痕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现成的道路。 　　再加上因为秋分时节掉落的树叶，裴文德在这片密林行走的难度远比走正常的山道、小路要高得多。 　　哪怕就是经常性跑到这后山撒欢的裴文德，此时也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深入下去了。 　　“难得大师兄不在，机会不容错过！” 　　只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裴文德就决定继续往前。 　　反正生活在这片密林中的凶禽猛兽都已经被老和尚驱逐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只是一些没什么攻击性的动物，对如今裴文德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太大的威胁。 　　“终于到了！” 　　于是片刻功夫过后，避开九曲十八弯的山路转道之后，裴文德来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山间草庐。 　　和前山的正常寺庙禅院不同，这是一间搭建在水流瀑布之下的简陋草庐。 　　幽静的环境，自然的风貌，以及那座歪歪扭扭、似乎在下一刻就会坍塌的小草屋…… 　　如果是前山的同庆寺是“世俗凡尘”，那么后山的小草庐毫无疑问就是“世外桃源”。 　　在这里，任何烦恼都会淡忘、任何忧虑都会平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不说延年益寿，起码也不至于忧虑缠身。 　　“老和尚今天也不在这里？” 　　可裴文德显然是例外，因为早在同庆寺尚未建成之前，他就已经跟着老和尚在这里生活了。 　　对于自小就拥有记事能力的裴文德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生都可以说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就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习以为常。 　　“不在也好，这次终于可以大开‘吃’戒了。” 　　皱眉看着这廖无人烟的草庐，裴文德只是悻悻的低喃了一句，就熟练的从自己身后摸出了几包自己好不容易搞到的“调料”。 　　“早知道吃顿肉也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给大师兄带路了。” 　　********************************************* 　　PS:相信大家也看出这本书的灵感是来源于哪里了，不过本书并不会走正常的修仙套路，因此我对这本书的未来也不太有信心。 　　所以咱们慢慢来，不急，如果之后看到有些什么和传统修仙小说不同的地方千万别惊讶，你们完全可以把这本书当做半个惊悚恐怖类的小说看。 　　PS2：书客居然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仙侠玄幻区，我直到打算投书的时候才发现这点，莫名又对这本书的前景感到悲哀了。 　　PS3:既然是新书，那还是照例搞个悬赏意思意思吧！ 　　不过为了保证新书有足够的新人期，悬赏的标准会稍微高一点。 　　三百月票、三百刀片，三万打赏，任何一个条件满足就加更，而是日结，我就不信还能像上本书那样得还到全书完结为止。 第二章 青衣少年 　　“这次的收获也不小。” 　　熟练的从四周的某处陷阱中挖出一只野兔，裴文德干净利落的就将其抓到瀑布旁洗涮、剥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顿。 　　作为一个自诩为“文明人”的二十一世纪来客，裴文德本不应该有如此熟练的野外求生技巧的。 　　奈何在这个未知的唐末年代，而且从小还跟着一个不贪口舌之欲的老和尚，裴文德要是再不想点办法满足自己的五脏庙，恐怕就真的没办法活到自己长大了。 　　别的不说，有着在二十一世纪生活经历的裴文德就完全无法接受除了盐巴之外，再没其它佐料的食物了。 　　更何况，裴文德深知营养平衡、荤素搭配的道理，自然不会让自己像真正的古代人那样弱不禁风。 　　嗯，这并不是裴文德在小瞧古代人，而是他这十六年来观察到的一个事实。 　　也不知道因为战乱的缘故，还是有着多方面综合的原因。 　　总之在裴文德接触到的人群中，除了上层的绅士阶级之外，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类普遍体弱多病，寿命短暂。 　　孔子曾经过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裴文德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因为那个时候的人活到七十岁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相反，如果没有其它意外因素的影响，那时候的人活不到七十岁才是一件真正让人惊讶的事。 　　然而在这个中国的古代社会，现实的情况却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起码在裴文德这十六年的人生经历中，他已经见过见过太多四十岁就白发苍苍，五十岁就垂垂老矣的人了。 　　这还是在这和平的年代，如果生逢乱世，正常人的平均寿命还会更短，体质也会更差。 　　“所以说，就算是为了多活几年，也得让自己吃点好的。” 　　事实上，这也是裴文德一度认为自己师傅是个假和尚、老骗子的原因——他并不禁止自己杀生吃肉。 　　用老和尚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你又不打算不修大乘佛法渡人，甚至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和尚，你吃不吃肉干我什么事？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裴文德才知道自己印象中“不吃肉的和尚”仅限于大乘佛教、或者说是已经融入了部分“隐士”理念的汉传佛教。 　　更关键的是，这种理念在南北朝之前仅仅只是一种“理念”存在，而非必须人人遵守的“戒律”。 　　直到梁武帝萧衍打算“以佛治国”，才将吃素这个理念变成了戒律，推广到了全国。 　　然而不管佛教在中国是怎么衍化的，在一直不肯“受戒”的裴文德眼中，自己的师傅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和尚。 　　“那个老和尚，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在将自己手中的兔子架上自制的烤架之后，裴文德这才有时间思索这个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 　　要说自家师傅的怪异习惯，裴文德可以从头到尾写一笔记本都会不重复，这其中就包括每天雷打不动的在这间草庐中参禅打坐。 　　除了某些必须应付的达官显贵之外，任何其它事物都不能打乱老和尚的这个习惯。 　　每每想到这，裴文德自己也觉得十分的奇怪，因为寺庙内明明有更加安静的禅室，为什么老和尚偏偏就喜欢在荒郊野外参禅。 　　“我今天好像也没看到寺庙里来了什么外人啊？” 　　思索良久之后，裴文德终究还是没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山下的那些村民裴文德都有印象，那些偶尔过来敬佛、礼佛的乡绅他也见过不少，但今天寺庙还真没有什么陌生的面孔。 　　“咦？在这山间密林之中居然还有人类？” 　　就在裴文德疑惑老和尚究竟去哪里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从山林中传来，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烤肉架丢出去。 　　“谁？谁在那里？！” 　　瞬间瞪大自己的双眼，只见裴文德迎着黄昏的太阳仔细打量着密林深处，生怕从那里面蹦出什么山魈鬼怪出来。 　　在濒临日落的时刻，空旷幽静的密林深处居然传来一个陌生人声，哪怕胆肥如裴文德也吓得够呛。 　　姑且不说前世的裴文德本就不是什么坚定的无神论者，就说转生到这里之后，襁褓中的裴文德就不止一次看到老和尚与其它生物对峙、交流的画面。 　　只可惜在裴文德逐渐长大，到了懂事的年龄之后，老和尚就再没展现出什么特异的能力了。 　　除了日常的参禅念经之外，他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弄一脸早熟的裴文德，直到同庆寺建立为止。 　　但也得益于那段年幼的经历，让裴文德明白如今的世界并不像自己前世那么安全。 　　起码，在老和尚不再向裴文德隐瞒真相之前，这个平静世界的表象之下依旧蕴藏着他无法预知的危机。 　　“出来！你到底是谁？” 　　警惕的注视着那个缓缓从深林中走出的身影，裴文德浑身的筋肉已经紧绷到了极致，随时有可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与这个时代孱弱的人们不同，常年刻苦锻炼，又注重营养搭配的裴文德有远超这个时代的身体素质，而现在就到了考验这种“素质”的时候了。 　　“看不出来，居然还是个练家子？” 　　并不清楚裴文德的底细，来人只是盯着裴文德那棱角分明、蕴藏着极强爆发力的肌肉，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嘴唇。 　　“本来只是想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这么香，没想到居然碰上了如此上乘的‘血食’。” 　　也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才通过朦胧的夕阳看清楚了来人的样貌——那是一个皮肤白皙、身穿青色长袍的少年。 　　尽管是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可少年的一举一动却都有着一股别样的飘逸、洒脱之感，就好像一位出离尘世的隐士。 　　要是换做在其它地方，裴文德肯定会把对方认作某位富家公子，而且还是那种生来就含着金钥匙，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王公贵族家庭。 　　【关键是……这里可是荒郊野岭！怎么可能出现衣冠整洁的富家公子？！而且刚刚他说了‘血食’两个字吧？！】 　　****************************************************** 　　PS:感谢大佬们昨天的打赏，目前月票49，刀片64，打赏16136。 　　呃……这才两百收藏，貌似低估你们了T_T 第三章 青面恶鬼 　　“你是……妖怪吗？” 　　强忍住转身逃跑的念头，裴文德知道，如果对面那个青衣少年真的是自己印象中的“妖怪”，转身逃跑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妖怪？” 　　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青衣少年看着明明十分害怕，却又强忍恐惧和自己交流的裴文德，难得的表现出了人性化的一面。 　　“妖是妖，怪是怪，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也许是很那碰上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又或许是猫吃耗子前的戏弄，青衣少年只是用一种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随时有可能逃跑的裴文德。 　　“万物皆可成精，但生灵而成的是‘妖’，异物而成方为‘怪’。” 　　缓缓向前迈步，青衣少年丝毫不担心裴文德会跑掉，因为“人”在它的眼中只不过是一道稍微可口、营养一点的美味罢了。 　　“你可以猜猜我倒是是‘妖’还是‘怪’？” 　　戏谑的走到裴文德的面前，青衣少年不紧不慢的从对方手中接过烤兔，就像是完全没看到那随时可能爆发的肌肉一样。 　　“也许猜对了我会放你一马也说不定哦？” 　　并没有被对方的话语干扰到自己的思维，裴文德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像现在这个快的转动过。 　　之前的种种蛛丝马迹迅速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因为裴文德必须在青衣少年对这场“前 戏”感到厌恶之前，成功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早知道就不该偷偷溜出来了，贪吃果然是大忌……】 　　内心闪过如此一个念头，裴文德果断把这种“事后诸葛”的习惯抛之脑后，开始思索真正能解决这个困境的办法。 　　“逃跑”肯定是下下策的，起码在没确定青衣少年的真实能力之前，裴文德不会思考这种方式的。 　　等老和尚、大师兄发现自己失踪的消失，然后前来寻找自己？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前提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 　　不管是争取时间还是另想它法，裴文德现在首先要做的应该就是顺应青衣少年的心意，尽可能拖延对方吃自己的时间。 　　“你应该是‘怪’吧？” 　　思及至此，裴文德果断控制住了自己因恐惧而产生的冲动。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阶段唯有冷静才是最佳的“自救”方式。 　　“何以见得？” 　　听到裴文德这笃定的答复，正在撕扯兔肉的青衣少年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因为你的语气……” 　　略显心疼的看着大快朵颐的青衣少年，在明白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之后，裴文德第一时间关心的就是自己烤了半天的兔子。 　　兔子就不说了，那些洒在兔肉上的佐料可是裴文德好不容易弄来的稀罕物，就这么被对方吃了，实在是让他心疼不已。 　　“你在说到‘怪’的时候，不管是语气还是语句，都要比说‘妖’的时候要明确、自傲一点。” 　　脑海中的思绪已经百转千回了，可裴文德嘴上还是不断的在敷衍着青衣少年。 　　自己回答的是否正确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自己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对方的兴趣，让对方将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延续下去。 　　“观察能力不错呀！可你又是怎么确定我刚刚说的‘妖怪’之说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青衣少年稍微转动了自己的眼珠，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了浑身紧绷的裴文德。 　　“反常即为‘妖’，未知即是‘怪’。对你们人类来说，妖和怪真的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闻言，裴文德微微咧了咧自己的嘴角，有些不太明白这个青衣少年是不是真的和自己较上真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裴文德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因为只有话题持续的时间越长，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么对你这样的存在来说，我们人类和寻常的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吗？你有必要在这点上骗我吗？” 　　裴文德的话音未落，青衣少年就已经扔下了手中的烤肉架，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了。 　　“精彩，真的精彩！” 　　两眼放光的看着惊愕的裴文德，青衣少年不由再次舔了舔自己自己的嘴唇，一缕涎水已经控制不住的从它的嘴角流了下来。 　　“除了身体之外，你的脑子貌似更加美味！” 　　听到青衣少年这么一说，裴文德心下暗道一声不妙，自己终究还是错算了“妖怪”这类生物的思维方式。 　　“除了上次的那个秀才之外，你的脑子应该会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脑子了吧？” 　　说话间，青衣少年已然扑向了一旁的裴文德，并且露出了自己那如恶鬼般狰狞、恐怖的嘴脸。 　　“想要吃我？！那也得你有副好牙口才行！” 　　见此情形，惊怒至极的裴文德不退反进，直接一拳砸在了青衣少年那种变形的鬼脸上。 　　嘭！ 　　刹那间，无量的金色佛光从裴文德的身上散发了出来，随之涌出了还有一股明显不属于“佛”的惊人戾气。 　　“这……怎么可能？！” 　　在佛光和戾气的双重夹击下，青衣少年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悲鸣，就化作一张人皮消失在了天地间。 　　至于佛光和戾气的宿主，裴文德也只比消失的青衣少年也多坚持了片刻，就在两股力量的冲击下昏死了过去。 　　自然而然的，裴文德也就没看到瀑布对面的一条青蛇眼中闪过一抹人性化的光辉。 　　似乎是在好奇、又似乎是在权衡…… 　　青蛇的本能告诉她，这张人皮很危险，危险到绝不是自己这种程度的精怪能触碰的。 　　但同时，青蛇已经启蒙的智慧又告诉她——危险即机遇，这张不知名的青色人皮足以省去自己数百年的苦修，值得冒险。 　　先天的本性和后天的知性产生了冲突，青蛇犹豫再三之后，最终还是缓缓下了水，从瀑布的另一侧游向了裴文德。 　　“嘶……嘶……” 　　不断的吐着蛇信，爬上岸的青蛇先是谨慎的打量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裴文德。 　　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绕着青衣少年所化的人皮转悠了几圈，然后才硬拽着那张青色的人皮重新钻入水中。 　　********************************************* 　　PS:过几天有点事，不清楚到时候有没有时间搞签约的事，所以今天一次性上传到可以签约的字数，懒得积攒人气了，先签约了再说其它的。 第四章 灵祐禅师 　　当裴文德从昏睡中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了。 　　“睡醒了吗？” 　　还不等懵逼的裴文德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熟悉木鱼的敲击声。 　　笃笃笃…… 　　明明之前十分讨厌这种木鱼的响声，可如今再次听到这熟悉的木鱼声，裴文德居然意外的感到了几分安心的感觉。 　　“老和尚？”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感觉自己浑身酸疼的裴文德尽可能的扭转自己的身体，果然看见一个骨瘦嶙峋的老和尚正盘坐在自己身边敲木鱼。 　　“要叫我师父，或者直接叫我灵祐禅师也行。” 　　眼见裴文德是真的醒了过来，灵祐禅师直接一榔头敲就在了对方的天灵盖上，直疼得他龇牙咧嘴。 　　“老和尚，你来真的啊？！” 　　果断翻身试图离开灵祐禅师的“攻击”范围，然后裴文德才悲催发现，自己居然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更别说做出翻身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了。 　　“不孝劣徒……” 　　无奈的摇了摇头，灵祐禅师再次一榔头敲在了裴文德的天灵盖，就好像是在敲真正的木鱼一样。 　　“喂，老和尚，你再这么敲我可真翻脸了啊！” 　　眼见自己避无可避，裴文德不由得对灵祐禅师怒目而视，因为他分明已经听到了自己头骨的震荡声音。 　　“痴儿，邪祟入体还这么逞强，你是打算接下来几个月都躺床上吗？” 　　说归说，灵祐禅师的榔头可丝毫没有放过裴文德的意思，转手就继续敲打起了对方。 　　毕竟自己这个劣徒难得有这么“虚弱”的时候，不好好教训一顿实在是对不起自己自己这么多年的辛劳。 　　笃笃笃…… 　　于是在榔头敲击天灵盖的声音中，刚刚苏醒的裴文德被迫再次进入了“昏睡”状态，心灵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这老和尚……肯定是在公报私仇！】 　　“昏睡”前的最后时刻，裴文德脑海中不禁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而且他十分肯定这一定就是自家师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 　　“师父，小师弟现在肯定是在心里骂您呢。” 　　在确定裴文德真的“入静”之后，一个二十五六的俊秀和尚才缓缓从草庐中走出，并且一脸讪笑的嘀咕道。 　　“慧寂，这就是你始终不如你小师弟的一点。” 　　扭头看了一眼这个被同庆寺所有僧众称之为“大师兄”的男人，灵祐禅师却只是略感遗憾的摇了摇头。 　　“自从武宗开始灭佛，我就已经明白我的归宿了，所以你在这呆多久都是没有用的。” 　　慧寂知道，师父这是在借“法难之事”提点自己说话、做事太多弯弯绕绕了，不符合佛家子弟心思真、善、纯的理念。 　　“我知道的师父，但是我现在也已经有我自己的信念了。” 　　略微不忍的看了一眼灵祐禅师那骨瘦嶙峋的身体，慧寂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动摇了自己的信念。 　　“如若不想‘法难’继续下去，变法就已然势在必行了，为此与世俗官家打交道就成了一种必然。” 　　说到这的时候，慧寂的语气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掷地有声的说道。 　　“只要能让我佛经典流传于世，劣徒就算豁出这条性命又如何？” 　　——更何况，我这次前来也不是为了请您出山的。 　　看着骨瘦嶙峋、气脱肉消的灵祐禅师，慧寂并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的咛喃，转而引用出了《离骚》中的一句话。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闻言，一直在用榔头助裴文德“入定”的灵祐禅师微微一愣，随即便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 　　“痴儿、痴儿、都是痴儿啊！” 　　灵祐禅师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临到晚年了还会碰上这么执拗的两个徒弟。 　　裴文德就不用说了，一直拒绝受戒礼佛，视世间规矩于无物，妥妥一个未成形的“混世大魔王”。 　　如果没有自己的约束，把这么一个狂傲、乖戾的家伙放下山区，绝对会惹是生非，闯下大祸的。 　　至于自己的大徒弟慧寂，他虽然一贯聪慧听话，但在“法难”开始之后就已经分心世俗，与净土无缘了。 　　甚至因为目睹的皇权对道统的冲击，他已经处心积虑的思考起了“我注佛经、佛经我注”这类大逆不道的事情，同样也是个不省油的灯。 　　——广传佛经、变现有佛法，以前人经典阐释我辈观点。 　　慧寂要做的事不仅仅只是对佛教内部的冲击，更是对世俗统治阶级的冲击，其压力、灾祸之大可想而知。 　　“贪嗔痴本就是世人执念，我自然也不会意外。” 　　并不在意灵祐禅师劝解，心意已决的慧寂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执念不消，正觉无望。希望将来不是我这个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 　　思及至此，灵祐禅师也不在劝阻，而是摆正了自己身前的木鱼，开始正儿八经的敲了起来。 　　笃笃笃…… 　　“木鱼”本就是道教召集教众、讲经设斋用的法器。 　　在被佛教借用之后，又多了一份警醒门下弟子，引其走入正道的意思。 　　笃笃笃…… 　　此时此刻，灵祐禅师看似不经意的一记敲击，都如梵音慧语一般响彻裴文德和慧寂的内心。 　　于裴文德而言，每一声敲击都是一次心灵的净化、智慧的洗礼，所见所闻皆如醍醐灌顶一般，产生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曾经看过的书籍、前世今生的经历，在这一刻都在裴文德内心重演、具现，让其以一个最佳的旁观者角度静静的注视着。 　　内心困惑、不解的观点不自不觉间游刃而解，让裴文德产生了一种开悟、升华的感觉，就像一个人突然从一个傻子变成天才一样。 　　在妖怪群体中，这叫开灵启智；在道家观念中，这叫天人合一；而在佛教记载中，这叫开慧顿悟…… 　　不过以上都只是裴文德体悟到的，作为灵祐禅师真正想要引导的人——慧寂却没有丝毫顿悟、升华的感觉。 　　“我的道路……不需要前人的指引。” 　　******************************************************* 　　PS:求点吐槽，给新书增加点人气。 　　PS2:现在的签约字数变成5万了？有毒…… 第五章 真实的修行界 　　第二天，依旧是后山的草庐附近。 　　“师父，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 　　此时此刻，瀑布旁的裴文德正一脸兴奋的看着参禅打坐的灵祐禅师，一点也没有被邪祟附体之后的虚弱。 　　“现在不叫我老和尚了？” 　　骨瘦嶙峋的灵祐禅师缓缓睁开双眼，用一种近乎于戏谑的眼神看着裴文德。 　　“咳咳，那不是我当时被邪祟入体，一时间脑子糊涂了吗？” 　　尽管身体依旧有着邪祟入体的后遗症，但得益于裴文德那远超这个时代的身体素体，他还是一脸讪笑的靠近了还在打坐的灵祐禅师。 　　“您老怎么可能是是老和尚呢！” 　　闻言，灵祐禅师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还在敲打的木鱼，他总感觉裴文德这话里的意思有点不对劲。 　　“可我就是和尚，而且确实是老和尚？” 　　被灵祐禅师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裴文德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再次闭目参禅了起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不不，您老是得道高僧，怎么可能是‘普通’老和尚呢？” 　　于是在想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裴文德义正言辞的强调了“普通”二字，然后才一脸讨好的凑上前去，就差没给对方锤腰按背了。 　　嗯，这倒不是裴文德不想这么干，而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动作。 　　裴文德现在能从地上爬起来，就已经是他身体强壮的证明了。 　　要换做其它的普通人，就算有灵祐禅师一夜的驱邪，恐怕这辈子也都得躺床上了。 　　因为那个青衣少年的邪气、妖气并不是导致裴文德昏迷的真正原因，那股佛光与戾气的冲突才是灵祐禅师最在意的危险。 　　“唉……” 　　思及至此，灵祐禅师微微叹了口气，终于不再继续戏弄自己这个劣徒了。 　　“妖怪确实存在，但你真的做好接触它们的准备了吗？” 　　表情少见的严肃了起来，灵祐禅师的声音也随之变得低沉了起来。 　　“一旦你真的踏入了修行者的行列，不管你愿不愿意，各种麻烦的事情都会找上你的。” 　　说到这，灵祐禅师不由的再次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大徒弟——慧寂，他就是因为执念太深，才最终陷入红尘不可自拔的。 　　“麻烦？那之前的妖怪算不算麻烦？” 　　然而裴文德的回答却和灵祐禅师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可以说即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人生在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就像富人有富人的苦恼，穷人也有穷人的活法……” 　　前世的裴文德是没有的选择，今生既然知道有超凡力量的存在，那再不追求一下未免也有些太软弱了。 　　“寿岁不过百年，居然有选择，我自然想过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意味，比起前世庸庸碌碌的生活，裴文德更加渴望不一样的生活。 　　尤其在见识到了那个青面獠牙的妖怪之后，他感觉要是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在裴文德眼中，今生的“超凡之力”和前世的“金钱工资”其实没有什么本质性区别，都只是一个可以追逐的“目标”。 　　而自己要做的，只不过是将生活重心从前世的“赚钱”，变成了今生的“修行”罢了。 　　“要是……你并不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闻言，灵祐禅师不禁轻声低喃了一句，毕竟修行者千千万，最终能脱颖而出的从古至今都没有几人。 　　“因为不一定能得到，所以就选择不去做吗？” 　　面对灵祐禅师的疑问，裴文德并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话，而是用了一个反问句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我追求的不又是最终的结果，而是这个过程中看到的‘风景’。” 　　就像前世的富翁终究只是少数，可你会因此放弃“赚钱”的想法和念头吗？ 　　“痴儿……” 　　就算早已不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徒弟的固执，可在面对神情坚毅的裴文德的时候，灵祐禅师还是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下。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不好再阻止你了。” 　　听到灵祐禅师的低吟，裴文德只是悄悄的撇了撇嘴，却没有继续反驳对方。 　　如果真的不阻止自己，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再自己面前展露神通？直到这次逼不得已才承认？ 　　说实话，两世为人的裴文德能明白灵祐禅师作为一个“长辈”的担忧，但他却不是真正的孩童，对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成熟想法。 　　比起或许安定但却庸庸碌碌的一辈子，身为“穿越者”的裴文德本能的渴望着不平凡的人生。 　　“如你所想的那样，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着一群超脱了凡俗的生灵……” 　　似乎陷入了某种程度的回忆，再度敲起木鱼的灵祐禅师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的他也如现在的裴文德一样，好奇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将一切法理规定视若无物，一度被其它人称为“狂僧”。 　　“方士？法师？术士？练气士？修行者？这都是普通人对我们的称呼……” 　　伴随着灵祐禅师的低喃，一个迥异于世俗的修行者世界展露在了裴文德的眼中。 　　“而为师这一脉，正是从天竺流传过来的佛家密修分支，是讲求降妖伏魔、横渡苦海的苦修者一脉。” 　　默默的听着灵祐禅师的讲述，裴文德这才发现自家师父口中“修行界”和自己意识中的修行者世界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这个真实存在的修行界中，没有飞仙遁地、出入清冥的剑仙，也没有一梦千年、梦中成道的佛陀。 　　或许在千百千之前，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着那些足以称之为“仙神佛陀”的存在。 　　但在如今的修行界中，有的只不过是依附于万千黎民而存在的修行者。 　　——习得一身好本领，从此卖身帝王家。 　　这句话对真实存在的行修者也是适用的，甚至比一般的武夫、学者更使用。 　　前有袁天罡逆天改命，预言李唐王朝今后三百年的历史，结果还是没有阻止“女帝”武则天的出世。 　　后有唐武宗灭法，试图以道代佛、寻求长生之道，最终却导致神州大地祸乱不断、妖孽四起。 　　以上的种种，无一不体现了修行者的渺小和无力，也充分说明了这个真实世界的残酷性。 　　修行者或许能够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但只要他们还有着“人”的属性，就无法摆脱来自于人类社会的天然约束力。 第六章 修行之法 　　“还真是真实到有些残酷的‘修行界’……” 　　虽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修仙世界”完全不同，可这并不妨碍裴文德对“超凡之力”的向往。 　　或许这些行修者在“人类”的这个宽泛的社会概念中，并没有太多的特殊性，也无法抵御时间和历史洪流的冲刷。 　　但在面对“人类”中的某个个体时，修行者却有着超越了正常人的想象的手段。 　　这一点，裴文德在直面青衣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无比清晰的体会到了，那种来自于食物链顶端的压迫感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 　　“既然妖怪和修行者都是存在的，那么那些‘法术神通’也是真的存在咯？”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文德想到的是灵祐禅师为自己驱邪的一幕，那种仿佛回到母胎中的温暖绝对不是什么错觉可以形容的。 　　还有青衣少年化作狰狞恶鬼的画面，那也绝对是真实存在的，是毋庸置疑的“妖怪之法”。 　　“法术是沟通天地鬼神的方式，而神通是修行圆满得道的证明，这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笑着摇头纠正了裴文德说法中的错误之处，既然决定让对方真正踏足修行界，灵祐禅师自然不可能让他有这种常识性的错误。 　　别说裴文德现在自己问出了这一点，就算没有，灵祐禅师在之后也会详细的给对方说明“法术”和“神通”的区别的。 　　“只要能凝气聚神、画符吟咒，就算常人也可以使用所谓的‘法术’。但神通可不一样，那是修行者修行到一定程度的证明，也是其形神合一的证据。” 　　通俗一点来说，法术是借用符、咒之力，用自身“内神”，沟通“外神”，役神使鬼，让天地鬼神帮你自己做事情。 　　而神通则是修行者壮大自己的“内神”，修行到一定程度出现的“超能力”，这比正常的法术可难多了。 　　“但是切记，无论神通还是法术，那都只是你修行道路上的‘风景’而非‘目的’。” 　　说到这，灵祐禅师还刻意强调、停顿了一下，用的还是裴文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因为在他的一生之中，见识过太多的行修者为了追求法术、神通的力量而造下无边的杀孽，他自然不想自己的徒弟也落到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修行的目的在于长生久视，这一点你无论如何也要记住！” 　　如果不是为了长生，寻常人完全没有必要去修行，因为那些因修行而出现的能力完全可以用其它方式达成，这一点也是修行者们的共识。 　　“如果为了追求神通、法术而本末倒置，那不管你修的是什么道，最终都只是旁门左道。” 　　面对灵祐禅师的再三叮嘱，裴文德自然不敢大意，不过再停了对方的这些理论之后，他忽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师父，你不是说咱们是天竺密修的苦行僧一脉吗？但我怎么感觉你说的这些东西有点像道家的思想？” 　　尤其是“长生久视”这一点，这完完全全就是道家的思想了，和佛家“普度众生、轮回转世”的理念没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 　　“道家、佛家、甚至儒家，只要对吾辈的修行有利，它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吗？” 　　最初的密修苦行僧肯定没有“长生久视”的概念，因为他们追求的是来生和业报，并不奢望此身长寿。 　　可在传入中原这么久之后，当初的那群密修苦行僧早就死的差不多。 　　流传下来的修行之法经过数代衍变，自然也就融入了一些道家、儒家、阴阳家、甚至法墨杂家的思想。 　　“任何事物都是在变动的，我们的修行之法自然也是如此，前辈无法抵达的‘终点’才是吾辈的追求。” 　　灵祐禅师平淡的语气中充斥着裴文德从未见过的狂傲、自负，那骨瘦嶙峋的身体在这一刻也仿佛高大了起来。 　　“看来你能收我做徒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明明是一番在正常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话，在灵祐禅师嘴里却好像只是一种稀松平常的现象一样，这也就难怪裴文德这么吐槽自己的师父了。 　　比起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裴文德，灵祐禅师现在的表现才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穿越者”。 　　再联想到大师兄那经常性的口出狂言，裴文德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脉的狂傲与自负似乎是一脉相承的。 　　“不过师父，你说了这么久还是没说到重点，修行到底是什么？” 　　在短暂的吐槽过后，裴文德发现话题貌似已经被自己彻彻底带歪了，因为自家的便宜师父到现在都没有说到该如何“修行”。 　　“修行之法千千万，但都绕不开一个‘静’字。” 　　很明显看出了裴文德的急不可耐，一脸淡笑的灵祐禅师倒也没多卖关子，终于开始说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心静通神明，唯有‘心静’才是唯一的修行捷径……” 　　“道经曰，至虚极，守静笃。” 　　“佛亦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结禅定印，观自身佛，心静自然通神。” 　　从道家的《道德经》讲到佛家的《心经》，当灵祐禅师开始用各种典籍向裴文德讲述“何为心静”之后，他这才发现自家师父其实早就把“修行”的原理教给了自己。 　　只不过自己并没有太在意，就像之前在面对青衣少年的威胁时，那种临危不乱的“冷静”其实就是最初步、最基础的“静”。 　　然而只有“原理”是不够的，真正能让裴文德快速入门的是密修苦行僧一脉数百年摸索出来的，专门用于“心静”的打坐参禅和结印方式。 　　“唔……也就是说，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该怎么修行？” 　　无语的瞥了裴文德一眼，灵祐禅师发现就算自己提前替对方开了窍，他的悟性也就那样了。 　　哪像自己的大徒弟，在没有任何法门的帮助下，就能以单纯的“禅定印”进入了入定状态，进而心静通神。 　　“算了，我就不该指望你能‘顿悟’，咱们还是一步步的来吧！” 　　无奈的叹了口气，灵祐禅师终究放弃了让裴文德一步登天的念头，开始真正教授起了密修苦行僧一脉的基础理论和常识。 　　“行真我、结禅印、铸金身，以‘三轮七脉之法’成就超脱之道，这就是密修一脉的法门。” 第七章 三脉七轮 　　随着灵祐禅师的不断讲解，裴文德才逐渐明白密修一脉的“三脉七轮之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和他印象中的金丹、练气、元神之类的修行不同，灵祐禅师所说的“密修法门”是传承自古印度，又经过本土化改良的“三脉七轮”理论。 　　所谓的“三脉”，其实有点类似于裴文德前世记忆中的“经络”系统。 　　只不过比起道家的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来说，传承自古印度的三脉更加简洁，也更加符合佛家的理念和普世价值观。 　　或者更准确的说， “三脉”和“经络”其实就是两种不同体系对同一事物的认知，是前人对生物体内存在的某种能量循环的不同总结。 　　其实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两者的不同，佛家的“三脉”只是粗略的将人体分为左、中、右三脉，以阴阳调和的方式，将人体内的生命能升华到“灵性”的程度。 　　相较之下，“经络系统”则是道家和医学的结合，可以分为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等更加微小的细节部分，远比单纯的“三脉”系统完善和成体系。 　　在裴文德看来，“三脉”和“经络”系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达到了本领域的巅峰。 　　尤其是在这个真实存在“妖怪”的世界中，“三脉”体系虽然不如“经络”系统完善、细致，但却更加具备包容性。 　　因为对于任何一个身体“对称”的生物来说，左、中、右三脉都是存在的，不用担心自己体内不存在奇经八脉之类的细节。 　　就普世程度来说，“三脉”远比“经络”更加适合人类以外的生物，也比较符合佛家“普度众生”的理念。 　　而灵祐禅师口中的“七轮”则是存在于中脉的七个能量节点，也就是道家常说的“任督二脉”上的七个不同的穴位。 　　生殖部位的根轮、腹部的腹轮、肚脐的脐轮、胸口的心轮、脖颈的喉轮、眉心的额轮、以及天灵盖上的顶轮…… 　　在佛家的认知观中，这七个能量节点分别蕴藏着七种不同的力量，只要开启就能获得超越同类的力量。 　　要是有人能将七轮全部开启，彻底打通“中脉（任督二脉）”，形成一个周天循环，就能反后天之躯为先天之体，成为陆地神仙一样的存在。 　　不过…… 　　真正令裴文德诧异的并不是佛家与道家在“超脱之路”上的共通之处，而是开启七轮之后的七种不同能力。 　　“三魂七魄？七轮的能力？” 　　如果裴文德前世的记忆没有记错的话，灵祐禅师的“七轮”理论似乎与道家提倡的“三魂七魄”有点类似之处。 　　得益于之前的顿悟，裴文德很快就从自己前世的记忆中翻出了“三魂七魄”完整的资料。 　　在道家的记载中，“魂”是指能离开肉体单独存在的精神，而“魄”则是指这种精神依附于肉体时的显化状态。 　　天魂数“阳”，因而又被称之为“阳神”，乃一切超脱、智慧之源。 　　地魂数“阴”，因而又被称之为“阴神”，乃一切欲望、杂念之本。 　　当阳神、阴神在肉体相交之时，就会产生命魂，也就是所谓的“元神”。 　　命魂附于人体，与肉体结合生成七魄，魄是魂在肉体上的显化，也是元神在物质世界的“影子”。 　　七魄虽同为命魂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却略有不同、各司其职，或智慧、或悟性、或气力，正好对应了“七轮”中的七种不同能力。 　　“看来山下那秀才狂生教了你不少东西，居然连三魂七魄都知道了？” 　　并没有在裴文德面前提过任何道家的详细文献，灵祐禅师第一时间把裴文德对“魂魄”的认知归于山下那个教他“启蒙”的秀才。 　　反正以灵祐禅师对裴文德的认知，自己这个对“修行”就有着非一般兴趣的劣徒，会不去了解这些才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不过你说的没错，‘七轮’和‘七魄’在本质上也有些共通之处……” 　　说到这，灵祐禅师忽然顿了顿，然后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满脸好奇的裴文德，方才继续说道。 　　“天冲魄居于顶轮、灵慧魄居于眉心轮、气魄居于喉轮、力魄居于心轮、中枢魄居于心轮、精魄居于脐轮、英魄居于根轮……” 　　“但切记，七魄非七轮，七魄与七轮的关系仅限于‘居’，而非‘同’。” 　　似乎生怕裴文德无法理解两者的不同一样，灵祐禅师这里着重强调了“七轮”和“七魄”的的区别，以防止对方产生什么“佛道双修”之类的妄想。 　　嗯，以灵祐禅师对自家劣徒的了解，自己要是不强调这一点的话，他肯定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的。 　　“道家讲究炼气化神、白日飞升，因此他们着重于七魄重聚、成就元神。” 　　“而我们这一脉则恰恰相反，讲究七轮全开，铸就金身，借此横渡苦海。” 　　闻言，裴文德不禁咧了咧嘴，因为他之前确实正在思考“佛道双修”的可能性，毕竟前世小说中的主角不都流行这一套吗？ 　　别说佛道双修了，在前世的小说故事中，佛魔道儒四修的都有，甚至同修的越多就意味着越厉害，裴文德自然也没办法免俗。 　　“既然你自己之前都说了，只要对修行有益，就不分所谓的佛道，那为什么不能佛道同修？” 　　裴文德倒不是有意在刺激自家师父，毕竟从之前的交谈中就可以看出，灵祐禅师本身也并非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自己现在的想法，对方在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有过。 　　之所以这么问，裴文德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这二者的差异，顺便刺探一下灵祐禅师年轻时候的事迹。 　　“劣徒！ 你连最基础的‘入定’都还没学会，休要好高骛远。” 　　然而裴文德的问题显然刺痛了灵祐禅师的痛苦，只见他直接一榔头敲在了裴文德的天灵盖上，然后才颇为恼怒的厉声喝道。 　　“开宗做祖的事情等你哪天活够了再说，现在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学会怎么‘入定’。” 　　话音未落，灵祐禅师又是一榔头敲在了裴文德的天灵盖上，一股熟悉的“昏睡”感随之传来。 　　【老和尚，你这是公报私仇！】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裴文德双目圆瞪了一下，就被自己师父用这硬核的“入定”方式，带入了常人梦寐以求的“冥想状态”。 　　【明明说好的结‘禅定印’入静的呢？！老骗子！】 第八章 禅定印 　　一个月后，同庆寺后院的某禅房内部。 　　“呼……” 　　此时此刻，裴文德正以“跏趺坐姿”稳坐于团蒲上。 　　而他两手平放于腿上，其中右掌置于左掌之上，两拇指相接，仰放于下腹前，结成“禅定印”。 　　传说，这是释迦佛在菩提树下禅思入定、修习成道时所结之印，有着静心安神、驱除外邪之意，也可以帮助后来的修行者快速进入全神贯注的“冥想状态”。 　　通常而言，在寺庙的大雄宝殿中央的释迦佛会结不同的手印，这其中就有相当一部分结的“禅定印”。 　　在灵祐禅师正式教授自己之前，裴文德其实一直不清楚那些不同手势背后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含义。 　　但在听对方讲解了“禅定印”的由来和作用之后，裴文德这才知道，往往寺庙中央那尊大佛所结之印就象征着本寺的“主营业务”和“流派”。 　　就拿自家的同庆寺来说，中央那尊大佛结的就是“禅定印”，所以待在这里的僧众大多也都是苦修士、苦行僧、乃至于像自己师父这样的行修者。 　　而除禅定印之外，佛家还有说法印、降魔印、施无畏印和施愿印等等不同的法印，仅这些法印从名字上就能大概看出它们的作用了。 　　如果要是再算上某些秘而不宣的密宗法印，法印的数量之多，甚至有百余之数。 　　“呼……” 　　不过对如今的裴文德来说，他到不需要了解详细了解那些乱七八糟的诸多法印，因为仅仅一个禅定印就够他琢磨好一段时间了。 　　没有灵祐禅师的“硬核入定法”，单凭裴文德自身的悟性，就算有禅定印的辅助，也很难在进入之前那种静思禅定的“冥想状态”。 　　“呼……” 　　清新的空气随着有节奏的呼吸，流转于裴文德的肺腑之间，不断强化他的内在器官，让其宛如一尊活着的雕塑一般，将动、静之态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换做一般的武林人士，仅凭裴文德这样的天赋，以及这种近乎于“道”的呼吸法门，就已经足以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了。 　　但是以上的种种，只限于一般的武林人士。 　　因为灵祐禅师所属的“修行者”一脉，追求的可不是这些肉体上的变化，而是希望通过静坐呼吸的方式调整自身的状态，从而更好的帮助进入禅定。 　　在这一点上，裴文德显然有负自家师父的期望，一连二十多天都没有再次踏入“冥想”的状态。 　　“呼……入定这种事，果然强求不得。” 　　在又一次清除杂念失败之后，裴文德只得放弃今天的“早课”，起身向屋外走去。 　　然而放弃这次入定的裴文德却并不清楚，灵祐禅师教给他的可不是普通的“有心定”，而是真正心无杂念的“无心定”。 　　前者是观想某一具体的神佛或事物，以诸佛之力辟易外邪，然后再转而进入“无心”的境界。 　　而后者则是直接由“无心”开始，任万千烦恼浮于识海，进而领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无上境界。 　　这两种禅定方式孰优孰劣不好说，但对于裴文德来说，后者无疑更加考验他的意志。 　　………………………………………………………………………………………………………… 　　“师父，您又在坑小师弟了？” 　　与此同时，大雄宝殿的三世佛前，慧寂正面带笑容的和灵祐禅师说着话。 　　“师徒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坑呢？” 　　微微挑了下眉头，灵祐禅师义正言辞的否定了慧寂的说法。 　　“我这是磨炼他的耐心，不然万一让这家伙修炼有成了，绝对又是一个闯祸的‘好苗子’。” 　　闻言，慧寂的脸色顿时一变，本来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标准的苦瓜脸。 　　“师父……您那个‘又’字有点多余。” 　　小声的嘟囔了一声，慧寂自然知道自己师父这句话是另有所指。 　　“多余？我倒觉得一点都不多余。” 　　眼皮都没抬一下，灵祐禅师固然没有干涉自己弟子的想法，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认同对方的做法。 　　“如果哪一天同庆寺突然没了，我一定不会奇怪，因为这肯定是你们俩中间的一个闯下了大祸。” 　　说到这，哪怕就是早已“出世”的灵祐禅师也不禁产生了几分肝疼的念头，自己收的这俩徒弟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早知道你要有现在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我当初就应该像磨炼你师弟一样，狠狠的磨炼一下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慧寂听得出来，自家师父是真的不看好自己再次入世的想法。 　　但“听得出”归“听得出”，慧寂可不打算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更不可能就此放弃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计划。 　　“师父，您消消气，师弟那边有我帮您看着，绝对闯不了什么大祸的。” 　　讪笑的凑上前去，慧寂一脸讨好的给灵祐禅师捶背捏肩，那无赖模样简直和闯了祸之后的裴文德一般无二。 　　“唉，你们俩……” 　　见此情形，灵祐禅师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该说，自己这一脉果然不愧是天生的作死小能手？移动的扫把星？ 　　直到这个时候，灵祐禅师才总算能体会到自己师父当初的那种感受了。这种超级能折腾的徒弟有一个算一个，就该在他们入门之前狠狠的磨砺一番。 　　“算了，只希望在我圆寂之后，你们俩能够互相照顾一下吧！” 　　说这话的时候，灵祐禅师的语调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慧寂却似乎从中听出了些许不祥的意味。 　　“喂，死老头子，你这托孤托错对象了吧？！” 　　于是只见慧寂双眼一瞪，果断摆手起身离开团蒲，表示自己不接这口锅。 　　“师弟闯的祸还是你自己去善后吧！我可不想带这个拖油瓶啊！” 　　听到这句久违的“死老头子”，灵祐禅师先是眼角不自觉的抽 动了一下，然后只见他强忍着青筋暴跳的感觉，用一种低沉的声音怒喝道。 　　“慧寂！自己去藏经阁罚抄十遍《心经》，我要在午时之前看到！” 　　************************************** 　　PS:以后更新都是上午7点。 　　PS2:暂时修改到这章，之后的章节有我空再修改上传。 第九章 知行合一 　　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慧寂大师兄已经被罚去藏经阁抄写经文了。 　　“三十……三十一……” 　　裴文德只是如往常一样的结束自己的“早课”，然后开始了自己一天的晨练运动。 　　“三十二……三十三……” 　　这是一间类似于练功房的内室，四周摆满了各种锻炼用的器材，而裴文德现在就在这里做着最基础的俯卧撑训练。 　　“三十四……三十五……” 　　淋漓的汗水顺着裴文德的下巴不断的流下，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尽管这已经是他今天做的第七组俯卧撑了。 　　如果说裴文德之前的锻炼，还只是出于“活久一点”这个目标的话，那么在碰上那个青衣少年之后，他就已经放弃那种天真的想法了。 　　在这个存在着妖魔，并且战乱不断的古代社会中，“如何活下去”是比“活久一点”更加现实的问题。 　　要是没有生活在老和尚的庇护下，别说像青衣少年那样的妖怪了，对方口中的那种“练家子”就能让自己活不下去。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裴文德，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危险”。 　　在这样的威胁下，裴文德开始总结自己前世的经验和见闻，制定出了一套比之前更加具有“针对性”的锻炼方式。 　　在之前十六年的生活中，裴文德虽然也有锻炼身体的习惯，但那更多只是因为老和尚那半强迫性质的劳动锻炼。 　　真要说起来的话，裴文德的身体素质其实并不比前世的那些健身达人强上多少。 　　只不过在周围一大群孱弱的古代人士的衬托下，他才显得比较强壮而已，但也没有超出正常人太多。 　　而这一个月的训练则有些不同，起码各种针对性的训练比以往要多了起来。 　　因为在此那次危机之前，由于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生命危险，裴文德其实对锻炼的态度就和前世的普通人一样。 　　只是想让矫正一下自己的体型，让自己有一点肌肉，要是能有八块腹肌就更好了。 　　直到碰上了那个自称“妖怪”的青衣少年，裴文德才恍然醒悟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生活的和平年代了，而妖怪在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遇见的“传说”。 　　在明白了这一点后，裴文德开始有意识的放弃了之前那种针对外形体态、分离肌肉的训练方式，转而训练起来自己忽视已久的运动能力。 　　训练方式依旧是前世最基础的锻炼模式，可这一次他不再是以外形为主，也不再强调孤立的肌肉训练，而是希望通过这些最基础的锻炼获得某种特定的运动能力。 　　本来低次数、大重量的超负荷锻炼动作被一一剔除，取而代之的是高次数、低重量的基础性锻炼动作。 　　毕竟和华而不实的八块腹肌相比，裴文德现在更希望得到的是如同运动员一样的爆发力和心肺功能。 　　比起耐力、速度、灵活性、爆发力、协调性、敏捷性、平衡性和准确性等等真正能让人活下去的能力，单纯的力量和体态已经不再是裴文德的追求目标了。 　　得亏裴文德的记忆、悟性都在那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后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前世那些一览而过，或者已经遗忘的记忆片段也都可以清晰的回忆起来，不然他还真没办法做出“针对性”的调整。 　　从基础的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到需要借助工具的卧推、硬拉、深蹲…… 　　除了入定的“早课”之外，裴文德这一个月来的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在了锻炼上面，并且成功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论和逻辑。 　　不再为了“体态”单独锻炼某块肌肉，而是以军姿、桩架、跑步一类的方式统合全身筋肉，让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能协调发力。 　　只有在这个基础之上，裴文德才会考虑在自己的负荷范围内锻炼肌肉的强度，最大限度保证自己的爆发力和协调性。 　　“牵一发而动全身”、“四两拨千斤”就是对这种状态的最好描述，也是裴文德这一个月辛苦锻炼下来的“成果”。 　　【总感觉自从‘修行’之后……我的状态似乎比以前更好了。】 　　换做之前的裴文德，他可不相信自己能在一个月之内纠正自己十六年形成的锻炼习惯，更不相信自己会有现在这种举一反三的悟性。 　　要知道，现代的健身体系可是建立在无数前辈们的智慧上的。 　　从李小龙到施瓦辛格，从古中国到古希腊，数不清的前辈先贤都在找最合适人类的锻炼方法，强化自身的身体。 　　甚至毫不客气的说一句，在不考虑格斗技法的情况下，古代的武学大师还真不一定比现在的健身达人更加强壮。 　　而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裴文德自然十分有自知之明。 　　别说在先辈们的基础上推层出新了，就算只是将先辈们探索出来的理论变为现实，对他这种普通人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 　　“知行合一”可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知道”和“做到”同样也是两码事。 　　“关键是，我现在真的‘做到’了。” 　　平静长舒一口气，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裴文德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臂。 　　和一个月前相比，手臂的围度貌似是缩小了，但皮肤之下那些暴起的筋条却说明了其中孕育的力量。 　　更别说由于筋骨的壮大，裴文德对浑身力量的统合程度也远胜之前了。 　　也许还达不到前世武侠小说中那些“聚全身之力于一点”的逆天程度，但借助腰、腹、臂、膀的力量，裴文德想要挥出远超常态的一拳还是挺简单了。 　　当然了，其实裴文德自己也明白，自己这一个月惊人进步除了是受到“入定”的影响之外，更多还是密修一脉呼吸法的作用。 　　尽管灵祐禅师一再强调，那种呼吸法仅仅只是为了将身体调整到最适合“入定”的状态。 　　可裴文德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那种呼吸法的珍贵？ 　　自己突然提升的悟性姑且不说，这种能强化自身锻炼效果的功能，肯定是来自于自家师父嘴里那不值一提的“密修呼吸法”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算是半个‘修行者’了？】 　　脑海中的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裴文德就再次想起了自己至今还没有摸到边的“入定”状态，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 　　PS:书客又抽了，在12号之前没办法发书评和间帖。 　　目测服务器出问题应该和这段时间的“戒严”有关，幸好我写的书不涉黄、不涉暴力、更不涉政。 第十章 认知障 　　“呼……” 　　当裴文德再次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自己上半天的锻炼的时候，太阳已经日上三竿，距离他的午饭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 　　虽然寺庙里的僧众都有着“过午不食”的习惯，但从不把自己当和尚看，更不打算当苦行僧的裴文德可不打算陪他们自虐。 　　比起清心寡欲的修行，裴文德更喜欢荤素搭配、营养均匀的午食，尤其是在锻炼之后，他的身体更是急需要物质的补充。 　　“师父，我先去山下挑水了。” 　　习惯性的朝着大殿的方向大喊一声，裴文德也不等灵祐禅师回话，拎起水缸边的木桶就往山下跑去。 　　当然了，临行之前裴文德还不忘从练功房里里摸出一只野鸡，小心翼翼的别在身后带下山去。 　　裴文德固然不打算遵守寺庙的戒律，可他也不想打破别人遵守戒律的想法。 　　所以一般到中午的时候，裴文德都是借助“打水”的名义自己跑山下去开伙，这一点灵祐禅师和慧寂大师兄都是心知肚明的。 　　“唉……” 　　微微叹了口气，慧寂缓缓推开藏经阁大门，看着一溜烟蹿出山门的裴文德，难得的露出了一抹苦恼的神色。 　　“都说我执念深重，我怎么感觉小师弟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能惹事？” 　　声音含糊不清的低喃了一声，慧寂转身就朝着前院的大雄宝殿走去，因为他的经文已经抄完了，现在得去大雄宝殿替师父迎接一位贵客。 　　………………………………………………………………………………………………………… 　　并不清楚自家大师兄的抱怨，或者说裴文德根本就没注意到寺庙内这段时间的“异常”。 　　毕竟自从被灵祐禅师救回来之后，裴文德一直在寻找“入定”的感觉，其它多余的时间也因为危机感而不断的锻炼、强化自己的身体素质。 　　再加之，自从被灵祐和尚用秘法开窍灌顶之后，裴文德的悟性就提升了很多，对此前的很多事物都有了不同的看法。 　　因此尽管除自身的变化之外，同庆寺内也正在发生一些奇妙的事情，裴文德自己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了。 　　这还是灵祐禅师在有意疏导裴文德，不然他只会陷入“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去哪”之类魔怔一般的哲学思辨中去。 　　在佛教的专业术语中，这种被自身经历和学识束缚，妄图用自己的学识去解释一切事物的叫“认知障”。 　　这是每一个“开慧”的人都必然经历的过程——明心见性。 　　唯有破障而出，明白自己初生时的本心，不被已有的认知方式束缚、海纳百川的去接受新事物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开悟之人”。 　　毫无疑问的，现在的裴文德并不算是真正的“开悟”，最多只能算是明白了怎么才算“开悟”的凡人。 　　只有当裴文德破除了前世的“认知障”，能像真正的孩童一样吸纳、接受新的知识的时候，他才算是真正走上了修行之道的第一步。 　　可以用前世的逻辑去分析、理解今生碰上的未知事物，但却绝不能被前世的认知、常识局限。 　　“面对未知的科学探索时，我们要常怀敬畏之心。” 　　不经意间咧了咧自己的嘴角，裴文德习惯性缅怀了一下自己的前世，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应该就是所谓的“赤子之心”了吧？ 　　即要向成人一样保证自己的思维和逻辑，又要像孩童一样擅长接纳新的事物。 　　裴文德毫不怀疑，如果前世的自己能保持这种状态，成为某个领域的巨匠先锋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那些青史留名的科学家、思想家，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吧？” 　　感慨的轻叹了一句，裴文德发现，要将这种“赤子之心”的状态保持下去可比想象中的难多了。 　　人总是有惰性的，就像裴文德前世在大街上看到乞丐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就将“骗子”、“月入过万”之类的标签贴到了对方的身上，很少去考虑对方是不是一个真正的乞丐。 　　这就是最简单的“认知障”，而裴文德现在要做的就是不给任何熟悉的事物贴标签，从最纯粹的本质、逻辑上去看待它们，进而对事物的一切变化了然于心。 　　就如同一个新生的孩童，他们在看到衣衫褴褛的人的时候，只会觉得对方很可怜，而不会习惯性的给对方贴上乞丐、或者骗子之类的标签。 　　至于这些孩童在看到可怜之人的时候，到底会联想到什么，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那就得看他们各自所接受的教育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应该是前世初、高中的政治课程吧？” 　　裴文德做梦也没想到，重生之后的自己居然还得复习前世的政治、哲学课。 　　正常来说，作为一个成功的穿越者，回忆前世的火药、造纸术不才是正常操作吗？ 　　再不济歌舞美食、唐诗宋词、乃至于资本论也行啊？ 　　“总感觉我这个‘穿越者’的画风有点不大对。” 　　吐槽归这么吐槽，其实裴文德自己心里也知道。 　　前世那些物理、化学、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固然很有用，但真正的“屠龙之技”还得是自己现在正在回忆的这些政治内容。 　　毕竟世界会变、规则会变，唯有发现这些变化规律的“方法”是不会变。 　　尤其是在裴文德试图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的时候，根植于表象之下的“真理”才是他必须掌握的东西。 　　事实上，作为一个尚未入门的修行者，裴文德现在的所思所想已经大大超乎了灵祐禅师的预料。 　　灵祐禅师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助裴文德提高悟性、破“认知障”的行为，会让他真正理解自己前世所学“屠龙之技”。 　　和单纯的提高悟性相比，一个有着开宗立派资格的“潜在大宗师”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 　　前者只是加快了修行者学习知识的速度，而后者则可以打破常规，以世人无法理解的姿态成为自己领域内的大拿。 　　能从破“认知障”联想到“方法论”的本质，这也就只有身为“穿越者”的裴文德能够做到了。 　　然而，就像前文中强调的那样——知易行难。 　　道理可以说明白，但行动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去实现。 　　如今的裴文德只是有着开宗立派的潜质，但他任何一方面的学识，都还无法支撑他真正成为某个领域内的大拿。 　　沙沙沙…… 　　伴随着裴文德思考的深入，挑着水桶的他距离山门也越来越远，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上。 　　嘶……嘶…… 　　只是沉思中的裴文德却并没有发现，就在半山腰的某杂草丛中，一条长达两米有余的青蛇一边吐着蛇信，一边用好奇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 　　PS:这个认知障是真的，不是我为了写书瞎编的。 　　还有之前的心静通神，也是真实存在的理论，只不过这个“神”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超自然力量。 　　嗯，要是真感兴趣可以搜一搜中国最后一个圣人的心学（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名字打不出来，打出来就显示违禁……）。 　　至于网上其他一些东西，掺杂的诡辩和私货太多，看看就好。 　　PS2:当初为了把这些东西写的通俗易懂，花了我大概整整一天的功夫去查资料，真心累。 第十一章 教书先生 　　山路难行，崎岖弯绕。 　　饶是是常年上山下坡的裴文德，也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来到山脚下的村庄附近。 　　裴文德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地方是前世的哪个省，他只知道这座山被附近的人称之为沩山，传说因舜帝之子——沩的到来而得名。 　　但在裴文德看了，这里除了“沩山”这个名字之外，无论从什么标准来看，这都都毫无疑问是一个穷山恶水之地。 　　山下那些不管怎么种，都只能勉强养活自己的田地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裴文德不清楚这是良种还是土地的问题，可生活在这里这么久了，他清楚的知道除了偶尔前来的小吏之外，这里只有十几户不得不居住在这里的人家。 　　“这才是古代人家的真是生活……” 　　看着那些在田地里忙碌的人家，裴文德只觉得倍感心酸。 　　因为在他的前世，就算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不可能出现这么恶劣的山村。 　　吃不饱是常事，饿死人也是经常有的。 　　对于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来说，只要到了耕种的时节没下雨，就意味着今年的收成无法保证全村人的吃饭问题。 　　“真不知道那些脑子有泡的穿越者为什么总喜欢回到古代。” 　　对此，生活在这里十六年的裴文德深有感触。 　　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吃喝不饱，就连上厕所都是露天、都没厕纸的年代，到底有哪个受虐狂喜欢来这里受虐的？ 　　这还是建立在裴文德自己行动力超强，时常去后山满足自己五脏庙的情况下，不然他深刻的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活到现在。 　　“早夭”在古代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生活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的孩童来说，一丁点的感冒发烧就有可能要了人的命。 　　………………………………………………………………………………………………………… 　　“先生，我来了。” 　　在和田间忙碌的村民打过招呼之后，裴文德并没有急着去取水，而是径直来到了一个破旧的院子附近。 　　和四周邻里的茅草房相比，这间破旧的土胚围成的院子显得异常醒目，一看就知道是村里重要人士的居住地。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住在这里的是村庄的蒙学秀才，专门教导适龄幼童学习的先生。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将“读书”视为出路的可不仅仅只是裴文德前世的中国，在这个古代的社会中，由于资源和讯息的缺乏，读书甚至可以说是赤贫之家唯一的出路了。 　　就像裴文德上辈子七、八十年代的乡下农村，出了个大学生就会全村庆祝一样，在这个唐末的社会中，读书人的地位只会比那时候更高。 　　也因此，像这种赤贫的乡村里能有一个秀才担任蒙学先生，可以说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了。 　　虽然这个“秀才”并不是通过科举考上去的秀才，但能被灵祐禅师称为“李秀才”，这位先生的才干由此可见一斑。 　　要知道，唐朝这可不是在后世，“秀才”的含金量可比后世的秀才高多了。 　　在唐朝每逢开“秀才”这一科的时候，考中的进士可能会有数百名之多，但秀才最多也就一两个，甚至可能没有。 　　这含金量约等于后世的“中科院院士”加“社科院院士”加“诺奖得主”，是必须皇帝钦点的全才。 　　裴文德起先并不明白这一点，因为在他的观念中，秀才貌似是古代最低等的读书人。 　　直到灵祐禅师带着六七岁的他来到李秀才家里，并与对方谈佛释道、说策论儒，裴文德才明白“才之秀者”的含义。 　　也许论信息量，来自后世的裴文德可以碾压这个时代的任何人，但要说到对学识的专精和运用，他拍马也不及这个时代的读书人。 　　“咦……又在睡觉吗？” 　　随手将自己肩上的挑子放下，裴文德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内屋，倒也没像在寺庙内那么放肆。 　　毕竟“家”和“学校”的区别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秀才其实比自家那个老和尚更符合“师傅”这个称谓，自己能不变成这个时代的“文盲”全得托对方的福。 　　从最基础的识字写字训练，到学识素质的培养，再到诗文辞赋的写作…… 　　要不是李秀才清楚的知道这师徒俩对科举不感兴趣，就凭裴文德表现出来的惊人理解能力，他早就撺掇着对方去科考了。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个点来，所以我特意忍着没睡呢！” 　　略显懒散的推开大门，只见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李秀才缓缓从内屋走出，表情中充满了淡然的神色。 　　“嘿嘿，先生是忍不住想吃我做的东西了吧？” 　　裴文德倒也不奇怪李秀才会在这个农忙的时候在家里睡觉，或者说他早就习惯对方一天到晚待在屋内的作风了。 　　要是换做半年前，裴文德可能还会好奇李秀才为什么突然变这么“懒散”了，可再奇怪的事持续了半年他也见怪不怪了。 　　“这次是雉鸡？” 　　根本没理会裴文德的调侃，李秀才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别在身后的野味。 　　“没错，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野味，先生您可得把您最好的‘佐料’贡献出来。” 　　习惯性的瞥了李秀才身后的内屋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文德总感觉里面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似窥视、似好奇、又好似贪婪…… 　　不过转眼间，他就把这个奇怪的念头归结于自己遇到青衣少年之后，神经变得太过敏感所导致的错觉了。 　　自己从六、七岁时就跟着李秀才蒙学，除了偶尔串门的学生和酒友之外，他根本就没见过有谁进过李秀才的院子，更别说内屋了。 　　别看李秀才不到四十岁就两鬓白发了，可他在十里八乡可是依旧是非常抢手的“单身贵族”。 　　以李秀才的眼光，不说那些普遍颜值低下的农妇，就算是真正的乡绅世家，他也不一定瞧得上眼，因此“金屋藏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你要的‘佐料’我的确准备好了，不过你说的那些东西可真不好找。” 　　似乎是有意、又好像是无意…… 　　李秀才随手向前迈了一步，挡住了裴文德那越发好奇的目光。 　　“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炒锅’我也让隔壁铁匠弄出来了，这次终于可以试试你说的‘爆炒’了吧？” 第十二章 妖怪之道 　　不过片刻功夫，李秀才就从屋子里拿出一大堆的锅碗瓢盆出来了。 　　而在偌大的院子中心，除了一口水井和那刻意空出来的座椅之外，最显眼的就是裴文德手中那口还在翻炒的大锅。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烹饪技术除了蒸煮之外，就很少再有其它的烹饪方式了，最多也就某些少数民族特有的美食。 　　可以说，作为一个真正的吃货，裴文德对李秀才的影响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佐料之外，就是各种新奇的烹饪手法了。 　　尤其是听说将肉丁切碎翻炒，可以将各种美味的作料融入其中，让肉类变得更加美味之后，李秀才更是费劲心机的让村头的铁匠打了一口大锅。 　　“我没找到你说的‘辣椒’，但我从胡商那里弄了点花椒、胡椒和香料，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和之前懒散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眼看着裴文德将早已炮制过的鲜菇和肉丁倒入锅中，李秀才迅速从自己身后摸出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小陶瓶，里面全是他辛辛苦苦收集来的作料。 　　虽然不喜欢像裴文德一样满山跑，可是以李秀才的身份，从各地的胡商乡绅那里搞来一些珍贵的香料还是不成问题的。 　　事实上，这也是裴文德除了自己配制的香料之外，唯一的食物作料来源了。 　　“料酒和豆酱呢？” 　　也没和李秀才客气，裴文德在对方心疼的眼神中，直接一把将那些作料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喂，我说，这用不了这么多吧？！” 　　眼睁睁看着裴文德将自己辛辛苦苦弄来佐料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李秀才一脸心疼的喊了一声，只可惜对方完全没搭理他的意思。 　　“哼哼……” 　　见裴文德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无奈的李秀才只得老老实实的转身去内屋拿料酒和豆酱了。 　　“要是你弄得不好吃的话，我下次就就让你师父多关你几天禁闭。” 　　………………………………………………………………………………………………………… 　　“灵智天生？九窍自成？” 　　就在裴文德和李秀才在院子里大吃大喝的时候，之前在同庆寺后山的青衣少年也出现在了村子之中。 　　不过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青衣少年显然不是当初的那个“怪”，而是由后山那条青蛇所化的“蛇妖”，或者说“蛇精”。 　　“这就是真正的‘人’吗？” 　　好奇的打量着那些在田间地头耕耘收割的老农，此时的青衣少年明显无法理解这些人类的“反常”。 　　为什么这些人类明明天生就拥有灵智和九窍，却不思考如何更进一步修行，反而日夜辛苦的忙于田间地头？ 　　在青衣少年的常识中，但凡生物想要有走上修行之道，首先就得开启灵智成精，然后通九窍成妖，方有机会反后天为先天，踏上真正的超脱之路。 　　就比如说青衣少年自己的本体——蛇，它们天生比其它动物就少了鼻窍和耳窍。 　　因此，蛇类想要踏上真正修行之道，首先就得先补上这两窍的缺陷，增加自己躲过天劫、化形为妖的成功率。 　　换而言之，像人类这种生物，天生就省去了寻常妖类几百年的苦修，是最适合修行的物种之一。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人类就是天地间最适合修行的生物。 　　只能说和大多数的生物比起来，人类的九窍和经络结构都算是十分完善的了，有益于他们之后走上“反后天为先天”的修行之路。 　　这也是大多数妖类都喜欢化为人形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妖怪们来说，人形不仅是它们最容易接触到的一种九窍之体，也能够帮助它们很好的隐藏在这个人类遍地的世界中。 　　除非遇上龙、凤之类更高等的档次的穴窍之躯，不然绝大多数妖怪都会把人形当做自己探索“先天之形”的第一个翘板。 　　“唔……好香……” 　　就在青衣少年沉思之际，他忽然抬头耸动了几下自己的鼻翼，然后转头看向了李秀才所在的院子。 　　“那个假和尚在那里！” 　　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好奇的笑容，青衣少年可忘不了裴文德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 　　不管是自己本体所属的蛇类，还是现在身披的青色人皮，都对裴文德身上那股血性、乖戾的气息有着深刻的印象。 　　前者虽然成精还不到百年光景，也不是沩山本地孕育的精怪，但青蛇早在几年前就偷偷潜入了后山，可以说是见证了裴文德一点点从孩童变成少年的过程。 　　而后者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妖类中罕见的“怪”，化作人形的青色人皮可是活生生被裴文德一拳打散了灵智，才变回了最初的形态。 　　“之前我是只是不能说话，但现在终于可以和你‘好好’的打个招呼了。” 　　轻轻摇摆了一下自己的腰椎，并不习惯用双腿走路的青衣少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之后便径直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青衣少年虽然习惯于躲在暗中观察、窥视着无关自身的一切，可是一定程度上的接触、干涉自己看中的目标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异于常人的孩童？隐世佛法的传承者？你的身上究竟还隐藏着些什么？” 　　沙沙沙…… 　　明明是以人类模样的姿态双足行走，可在青衣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中，却传来了宛如蛇类爬行一般的声响。 　　自始至终，青衣少年都只是“蛇精”而非“蛇妖”。 　　灵智大开，明辨是非只是“精”。 　　九窍自成，化身人形才是“妖”。 　　后山的青蛇从无知野兽变成知性生命，至今也不过百年的光景，就连本身的穴窍脉络都还没有熟悉，更不用说九窍自成了。 　　因而，青蛇能以一介精怪之躯化作人类的模样，靠的是青色人皮自带的“变化”能力。 　　生前本就是人类，只不过因为受了剥皮抽骨之刑，所以才会在死后怨念不散，化作一张青色的人皮。 　　气脉、九窍、经络…… 　　除了没有血肉骨骼之外，青色人皮有着人类有的一切，是所有尚未成变成妖的精怪们最渴望得到的宝物。 　　和青色人皮自带的九窍、经络等等“修行知识”相比，借助其化作人类只不过是它最简单的一种使用方法罢了。 　　而在裴文德的前世异闻中，这种青色的人皮其实还有着另一个专属的名称——画皮。 第十三章 来者是客 　　“先生，这块肉是我的……” 　　于是乎，当裴文德好不容易才从李秀才的手中抢到最后一块鸡肉，刚一脸得意的抬头准备吃下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呃……” 　　惊骇之下的裴文德近乎本能的站了起来，双眼圆瞪的看着还在缓缓推动大门的青衣少年。 　　和裴文德之前接触的那种诡异、残忍不同，此刻的青衣少年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好奇心，就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一样。 　　但在亲眼见证了对方意图吃人的场景之后，裴文德可不相信对方现在的“伪装”。 　　——反常是妖，未知是怪。 　　青衣少年之前说过的话用在这里同样合适。 　　在没弄明白对方的意图之前，裴文德可不打算像上次那样和对方发生过于“亲密”的接触。 　　“先生，退后！” 　　思及至此，裴文德果断把还没回过神来的李秀才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他才有精力仔细打量那个盯着大门观察、触摸的青衣少年。 　　“你不是‘死’了吗？” 　　在上次昏迷之前，裴文德可是清楚的看到了青衣少年消散的情形，他本以为那个妖怪应该是已经死了。 　　可从现在的情况无疑是否定了这一点，那位青衣少年似乎并没有彻底死亡。 　　“死？” 　　正在认真打量李秀才的青衣少年微微一愣，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身躯。 　　“哦，‘我’确实是死了。” 　　尽管猜测了无数种青衣少年的回答，但这种轻描淡写、似乎又夹杂着些许笑意的答复还是让裴文德一下子懵住了。 　　“……” 　　见此情景，不说当事人了，就连一旁的李秀才也是一脸的懵逼。 　　好在李秀才果然不愧是被誉为“才之秀者”的人，他并没有迟疑太久，就从青衣少年的行为举止中看出了端倪。 　　“文德，这应该不是你之前碰上的那妖怪。” 　　早就从裴文德、灵祐和尚那知道一个月前那次事件始末，李秀只停顿了不到一秒钟就回过神来了，并且语气中充满了恍然、肯定的意味。 　　“不是那个妖怪？” 　　愕然的转头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李秀才，裴文德根本不明白对方的这种判断来自于哪里。 　　自己可是亲眼见过青衣少年的模样的，现在的他和之前就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个妖怪，根本不存在假冒的可能性。 　　“文德，来者是客，不要这么拘谨。” 　　然而李秀才根本没有理会裴文德的警惕，而是自顾自的重新坐了下来，把裴文德抢走的最后一块鸡肉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唔，好吃……请问这位妖怪爷爷，该如何称呼？” 　　浑然不在意青衣少年那冷静、好奇的眼神，李秀才只是在咀嚼之余才开口和对方继续说话。 　　“那个味道……好吃？” 　　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狂书生的提问，青衣少年只是轻轻一晃，就如灵蛇出洞一般闪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其速度、力量，甚至于那种霸道的气势，都远不是裴文德上次遇到的青衣少年所能媲美的。 　　“嗯，我这个学生别的都不行，就这手厨艺还行。” 　　笑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青衣少年，李秀才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惊讶的神色，就好像是在和一个普通人对话一样。 　　“文德，既然客人都来了，不打算做几个拿手好菜吗？” 　　李秀才的话音还未落下，青衣少年就已经很不客气的坐到了裴文德刚刚的位置上，并且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我也要吃这种鸡肉，如果有烤肉就更好了！” 　　青衣少年早就眼馋裴文德的烤肉很久了，只不过之前受限于条件，一直没找到机会，只能吃一些对方丢掉的鸡骨头。 　　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变成人，还得到了对方先生的点头，青衣少年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 　　无语的看着一副自来熟模样的青衣少年，一直和对方保持着距离的裴文德没有说话，而是迅速向后退后几步，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意志。 　　“我怎么就教了你这么个蠢弟子啊？” 　　无奈的叹了口气，李秀才看着裴文德的表现，只觉得自己这十年的教导算是白教了。 　　“勇气和冷静固然是做选择时的必须素质，但偶尔的认怂同样也是不可避免的。” 　　正所谓刚过易折，在李秀才看来，裴文德不管是德行、学识都很好，就是这脾气有些过于暴躁、冲动了。 　　“你真以为这位……嗯，妖怪爷爷要对我们做什么，你能反抗的了？” 　　虽然一直表现的很贪吃、很懒散，但别忘了，李秀才可是能与灵祐禅师辩论几天几夜的大才，对事物的观察和看透远不是现在的裴文德所能比的。 　　“还是说，你想像上次那样，最后让你师父来给你救场？” 　　李秀才的话虽然很伤人，但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上一次遇上青衣少年的时候，要不是那股突然爆发的戾气和佛光，裴文德恐怕在选择反抗的那一刹那，就被画皮给吞噬了。 　　就算裴文德之后侥幸活了下来，也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调养，才没留下太多的后遗症。 　　“先生，有没有人和你说，在批评别人的时候要委婉一点？” 　　嘴角不禁抽 动了两下，裴文德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被别人揭老底。 　　“你师父之前这说过这话，还有我曾经的那些同窗也都这么说过我。” 　　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李秀才能以“才之秀者”的身份沦落成为一个私塾先生，他这张有什么说什么的嘴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食材了……” 　　被李秀才噎的说不出话来的裴文德沉默了良久，才在青衣少年那饶有兴致的神色中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裴文德说的是事实，因为他之前在后山抓的那只野鸡已经进了两人的肚子，现在上哪去再找一只野鸡来？ 　　别说野鸡了，要不是裴文德每天中午都要来这里吃饭，他甚至怀疑李秀才家里有没有菜米油盐这类最基础的东西。 第十四章 阿青 　　“没有食材了？” 　　愣愣的看着一脸真诚的裴文德，李秀才似乎已经看到了青衣少年那张逐渐阴沉下去的面孔。 　　显然，李秀才对于青衣少年的到来也不是真的如他表现的那么淡定，只是他清楚的知道慌张和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对，没有了，你刚刚吃的鸡肉就是最后的食材了了。” 　　无奈的低叹了一声，因为裴文德也看到了青衣少年那越发低沉的表情。 　　要说李秀才完全不虚这个喜怒无常的妖怪，裴文德一点都不相信，不然对方也不会忘记自己只带了一只鸡过来的事实。 　　“唔……那你去隔壁张屠夫家一趟，就说我借他二斤肉款待顾客。” 　　只是微微愣神了一下，李秀才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既然自家没有食材了，那去借点食材不就成了吗？ 　　“再顺便再去陈猎户下去一趟，让他把欠我的四两酒也给还回来。” 　　十分熟练的就给裴文德安排了任务，作为这个村唯一的教书先生，李秀才自觉自己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另外，不要自作聪明的上山找你师父，我是真的打算宴请这位……嗯，妖怪爷爷。” 　　………………………………………………………………………………………………………… 　　“那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李秀才的一再坚持下，裴文德最终还是不得不先替他们去跑腿。 　　好在裴文德对这个村子也不算陌生，和村子里的人相处的也还算不错，屠夫、猎户住在哪也都清楚。 　　“正好，我也得做点准备。” 　　虽然答应李秀才不去找灵祐禅师，但裴文德可不打算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防备的面对一只来历不明的妖怪。 　　这种事情有一有二，绝对不能再有三了。 　　第一次可以说是没意识到妖怪的存在，第二次可以说是没想到那妖怪居然没死，可要第三次还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去直面一个妖怪，那就是裴文德的脑子缺根弦了。 　　“张屠夫？陈猎户？” 　　想到这里，裴文德突然皱了下眉头，因为他发现李秀才貌似不是随便说两个人那么简单。 　　张屠夫就不用说了，虽然接触不多，但作为村子里唯一的“屠户”，常年的杀羊宰牛都是由他过手。 　　听说对方年轻的时候还在藩镇当过兵，只是因为受伤才退下来的，论杀气、煞气，他绝对是村子的第一人。 　　而陈猎户虽然没有张屠夫那么大的来历，但作为经常出入山林的猎户，要说他没碰上过什么妖魔鬼怪，裴文德肯定是不信的。 　　也就是说，李秀才只是不想惊扰了青衣少年，他私下里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又不让我去找老和尚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裴文德不由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恰好看到李秀才谈笑风生的和青衣少年对话的场面。 　　“那个老狐狸……到底打算干什么？” 　　…………………………………………………………………………………………………………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目送着裴文德远去的背影，当青衣少年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那种期待、好奇的神情已经完全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如妖魔般的漠然。 　　或者说，这才是青蛇真正的本性——冷漠、自私、残酷，不会对自己兴趣之外的事物抱有多余的好奇。 　　“变脸速度还真快，你果然为了文德来的。” 　　似乎早就料到青衣少年的变化，李秀才倒也不奇怪对方性格的突兀转变，毕竟自己又不是那个被妖怪看上的臭小子。 　　“现在文德不在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正常的交流了？” 　　微微点了下头，青衣少年没有否认李秀才的说法。 　　因为对它来说，李秀才就和自己在林间遭遇的寻常猎物一样，并不值得投入太大的精力。 　　“我不喜欢你的‘味道’，但你暂时可以叫我阿青。” 　　青色，正好对应了青蛇本体的颜色，也暗示着阿青内心那份愿与天争、愿与地斗的豪情。 　　“青者生也、万物生机之始，果然好名字！” 　　像是根本没看出青衣少年眼中的漠然一样，李秀才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方才低声的继续说道。 　　“不过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你现在的一切应该都不是你自己的吧？” 　　闻言，青衣少年不禁双眼微闭，它有些惊讶于这一介书生的眼力。 　　之前一言否定自己是裴文德所见的那只妖怪，青衣少年就已经足够惊讶的了，而现在他居然还更进一步的断言自己的“模样”也是假的。 　　青衣少年不清楚李秀才是纯粹的瞎猜，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端倪。 　　但它的直觉告诉它，自己眼前这个书生故意支开假和尚，绝对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的。 　　毕竟青衣少年可不是普通的精怪，而是少有的意识到自身缺陷，并且至此走向了修行之路的异类。 　　做一个可能不太恰当的类比，如果说普通的精怪是一般意义上的人类。 　　那么像青蛇这种意识到自身不足的精怪就是精怪中天才，是和开悟之后的裴文德近似的存在。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听着青衣少年那略显波动的声音，李秀才笑着摇了摇头。 　　这只妖怪聪慧归聪慧，可终究还是少了些人情世故，很容易就被自己带走了话题。 　　“生前受抽骨扒皮之刑，死后被抛尸荒野之地，因而含恨化作妖怪。白天是婀娜妖艳的美女，晚上则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 　　轻声的低吟着，李秀才并没有立马回答青衣少年的提问，而是说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某个传闻。 　　“画皮……这应该就是你那身皮囊的来历吧？” 　　含笑的看着面露惊愕的青衣少年，李秀才心里暗自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不速之客果然不是之前的那个妖怪，而是顶着那只妖怪皮囊的未知存在，而且对方极有可能目睹了青衣少年消亡的全过程。 　　“只可惜你拣的这副画皮并非传闻记载中的‘美女’，要不然文德那小子还不得美死。” 第十五章 张屠户 　　“原来……它叫画皮？” 　　这一次，青衣少年是真的对李秀才刮目相看了，这狂书生居然能认出了自己这身皮囊的来历。 　　“不过你居然能知道这么多隐秘，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书生吧？” 　　直到这个时候，青衣少年才真正开始重视起了裴文德的这个启蒙先生，这个明显博学多才的秀才。 　　在青衣少年那百年的经历中，它早已不是第一次接触人类这种生物，对于“书生”这种人类之中的智慧存在，它也略有耳闻。 　　不过青衣少年敢肯定，自己面前的这个狂书生，哪怕在“书生”之中也属于十分另类的存在。 　　事实上，李秀才也确实如青衣少年猜想的那样，他不仅精通儒学经典，也学习过道家思想，甚至就连佛教禅意也都有涉猎。 　　“区区一介穷酸书生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然而面对青衣少年那带着“夸赞”意味的低叹，李秀才却只是略显苦涩的摆了摆手。 　　“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支开文德，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缓缓站起身来，李秀才的表情从没像现在这样严肃、恭敬过。 　　要是让灵祐禅师、或者裴文德看到了，一定会觉得自己肯定是活见鬼了，那个一贯狂傲、自负的李秀才居然也有如此低声下气的一面。 　　“如阁下能助我一臂之力，就算今生来世当牛做马，我也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惠的。” 　　………………………………………………………………………………………………………… 　　“李夫子管我借我二斤肉宴客？” 　　于此同时，村东头的屠户家里，张屠户正一脸诧异的看着裴文德，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也不自觉的蠕动了一下。 　　“还需要借我的屠刀一用？” 　　体格健壮、身材魁梧张屠户哪怕都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都有一股煞气油然而生，更何况他脸上还有一道当兵时留下的刀伤。 　　“嗯，是的。先生今天有贵客到来，正好吩咐我给他做一顿好的宴客，待会我还得去陈猎户那里取几两酒。” 　　虽然裴文德的理由无懈可击，但张屠户还是脸色骤变，惨白之余也有几分惊惧之色。 　　【陈猎户？夫子宴客？还需要我的屠刀？】 　　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只见张屠户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屋外学杀羊的儿子，然后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那果然不是偶然。】 　　早在半年之前，经常把儿子送去李秀才家学习的张屠户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因为夫子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懒散起来的。 　　要知道，半年前的李秀才可是经常上山采药、下田种地，其体格之强健完全不是一般的文弱书生所能比拟的。 　　哪怕是在军队行伍之中，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兵不及李秀才强壮。 　　然而自从半年前开始，李秀才的身体就莫名开始虚弱了起来，不仅不再亲自上山下田了，就连精神都变得萎靡不振了。 　　一开始张屠户还以为是李秀才金屋藏娇，玩坏了身子，这在那些有钱的乡绅家族是很常见的毛病。 　　为此，张屠户还刻意让自家婆娘熬了些骨汤送去，给李秀才保养身体。 　　但日子久了，张屠户才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除了身体日渐虚弱之外，李秀才并没有表现出其它任何的异常，家里也没有多出一个人的迹象。 　　由此，张屠户终于肯定了自己内心的那个猜测——李秀才撞邪了。 　　更重要的是，裴文德刚刚提及到了陈猎户…… 　　“如果是夫子要用刀的话，我有把比屠刀更好用刀可以借你用一下。” 　　迟疑了片刻，张屠户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之类的话。 　　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藩镇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了。 　　夫子的知遇之恩他没齿难忘，可这个家同样也离不开自己了。 　　“更好用的刀？” 　　不禁挑了挑眉头，裴文德不清楚张屠户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好在裴文德并不打算深究下去的打算，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普通人掺和进这次事件里面。 　　不管那个青衣少年是不是之前的妖怪，也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裴文德都不认为张屠户这样的普通人有资格掺和进去。 　　更何况，裴文德那修行了大半个月的“灵觉”告诉他，张屠户想的和自己遇到的貌似不是一码事。 　　毕竟张屠户只是个普通人，又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不可能提前预测到青衣少年的的到来，也不太可能猜到李秀才会让自己来这里“借肉”。 　　“这柄长刀，我管它叫‘屠夫’……” 　　正当裴文德思考之际，张屠户已经从内屋走了出来，并且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刃与刀柄几乎一样长的大刀。 　　以裴文德前世的单位来换算的话，这把大刀起码有三米长，刀柄和刀刃分别占一半的长度。 　　刀柄部分是由上好的乌木雕琢而成，上面纹有精致的花纹和图案，一看就不是什么样子货。 　　而长刀的刀刃部分，则是由百炼钢熔铸为一体，两面开刃、可刺可砍，整体造型显得狭长而威武，尽显百兵之王的霸气。 　　如果这柄长刀的刀柄再长上几分，刀刃再短一点，裴文德甚至毫不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偃月刀”、或者“三尖两刃刀”。 　　事实上，这柄长刀就算比不上那些传说中的神兵，可也已经相差无几了。 　　因为……这是“陌刀”！ 　　“白刃霜飞，红血星流……” 　　单手就将比自己身体还高的陌刀挥舞了起来，只听随着张屠户轻声的吟喃，他凶煞表情也因此变得柔软了起来。 　　“如果你要借刀的话，应该没有什么比这把刀更适合你的了。” 　　“陌刀”虽然是隶属于唐刀的一种，但它从被设计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是用来对付人类的。 　　骑兵，唯有那些人马合体、身穿铠甲的骑兵才是这件“百兵之王”的对手。 　　因此别看张屠户只是单手，就将这柄陌刀挥舞的虎虎生威。 　　可陌刀的实际使用难度却比裴文德想象中要高的多，其对使用者的臂力、体力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 　　终唐朝一代，历次无数战役，参战的陌刀手都不超过5000人，是绝对的精锐之师。 　　单从这一点来看，退伍之前的张屠户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或许这个“屠户”屠的不仅仅只有牲口。 　　************************* 　　PS:真的服气！“大”都显示是违禁词？ 　　这有点矫正过往了吧？这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改了！ 第十六章 恶鬼出笼 　　“这就是传说中的‘陌刀’？” 　　裴文德本以为自己一米七八的身高在古代算是比较高的了，直到他将陌刀斜背在身后，这才发现自己貌似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高大、魁梧。 　　好在自己这一世的肉体年龄才十六岁，还有继续发展的余地。不说像张屠户那样五大三粗的，起码也得能挥动自己背上的这把陌刀才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张屠户是不是真的知道了点什么？” 　　思及至此，裴文德又想到了张屠户临别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感觉，似乎是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不然完全没办法解释现在的情况。 　　明明自己只是借二斤肉和一把屠刀，结果对方却交给了自己一把煞气十足的陌刀。 　　虽然就实际情况而言，煞气十足的陌刀确实比一般的屠刀更加适合对付妖邪，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达成了裴文德“借刀”的目的。 　　“算了，刀和肉已经借到了，接下来就是酒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裴文德在思考一阵之后，索性放弃继续思考下去的打算，径直朝着村子最外头的猎户家走去。 　　………………………………………………………………………………………………………… 　　“一事相求？” 　　诧异的看着跪地磕头的李秀才，青衣少年并没有被对方的表现出来的“诚意”所迷惑，而是颇为困惑的重复了一遍他之前所说的话。 　　“我难道不是妖怪吗？还是说，你不是人类？” 　　青衣少年虽然没有什么“人妖有别”的观念束缚，但在它百年的生涯中，看到太多人杀妖、妖吃人的情形了，甚至青衣少年本身就有过伤人的经历。 　　只不过因为本身属于中、小型蛇类的缘故，人类并不在青衣少年的食谱第一顺列，所以它才没有像其它精怪那样大肆的吃人。 　　而在得到青色人皮之后，青衣少年也不用以吃人、或者别的什么方式去“开九窍”，可以直接从精怪过度为真正的妖怪，自然也不会再去招惹人类这种麻烦的生物。 　　因此，青衣少年的这两句短问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我们熟吗？我凭什么帮你？ 　　至此，青衣少年冷漠、自私、残酷的一面才算是真正展露在李秀才的面前，它甚至连对方想要自己帮什么忙都不问，就果断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然而面对青衣少年的漠然，李秀才却没表现出丝毫的惊惧的表情。 　　自从打算向妖怪求助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别说只是这种程度上的冷漠，就算是立马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犹豫。 　　“灵祐禅师曾经和我谈佛论道，关于精怪修行之事也曾略有涉及。” 　　李秀才早就猜到了，既然自己眼前的妖怪是以“画皮”的模样现身，那说明对方应该还没有脱离精怪的范畴。 　　起码没有单独化作人形的能力，只能借助“画皮”的力量才显化出了人类的形态。 　　“你一个凡人……会知道修行之事？” 　　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青衣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头，言语中的冷漠直接转变成了不信任。 　　对于霸占沩山后山那个老和尚，青衣少年是服气的，因为它当初就是了解到那里有一位真正的佛门修士，才会悄悄的潜伏起来到那里去的。 　　事实证明，自己听到的传言确实没有错误。 　　灵祐禅师确实是一个修行有成的佛门大德，对异类的态度也不算苛刻，起码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饶是如此，在后山潜伏了几年的青衣少年也没窃听到任何真传秘法，不然它也不用偷偷跟着裴文德这个假和尚下山了。 　　正是因为知道真传秘法的可贵，所以青衣少年才不相信自己眼前这个狂傲书生会知道修行之事，哪怕对方确实曾经和灵祐禅师谈佛论道过。 　　“我知道口说无凭，但要是我说我‘养’了只鬼怪呢？” 　　话音未落，青衣少年的瞳孔就骤然紧缩了一下，那双人类般的双眼也瞬间变成了蛇类特有的明黄色竖瞳。 　　这是青衣少年在察觉到危机时的本能反应，也是这张“画皮”唯一不能掩盖的妖怪特征。 　　“养妖怪？你果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书生。” 　　沉吟良久过后，青衣少年的蛇瞳重新变回了人眼，它也不再纠结李秀才是否真的知道修行秘法，转而开始问起了对方的所求之事。 　　“你说你有一事相求，那你所求何事？” 　　青衣少年相信，能难住自己眼前这位书生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和对方“豢养”的那只妖怪有关。 　　但青衣少年同样相信自己的能力，不说自己本身就已经是精怪中的佼佼者了，在获得“画皮”之后，寻常的妖怪恐怕还真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 　　因此只要自己面前这个狂书生所言属实，就算对方知道的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修行要诀，也值得自己冒险一试了。 　　至于李秀才会不会是在骗自己？又或者事后不遵守约定？ 　　青衣少年表示如果事情真发展到了那种程度，自己一定会让他见识一下“家养”妖怪和“野生”妖怪的区别。 　　“你听说过‘落头氏’、或者说‘美人首’吗？” 　　眼见自己取得了青衣少年的信任，李秀才也终于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遇上的麻烦。 　　“我‘养’的妖怪就是美人首，只不过她最近好像有些‘失控’了。” 　　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见李秀才缓缓起身望向了内舍，也就是裴文德一开始感受到有视线注视的那间屋子。 　　裴文德之前的感觉确实没错，屋子里确实有东西一直注视着屋外，只不过却并非他想象中的“人”。 　　“具体的事情，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伴随着李秀才幽幽的讲述，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邪风也十分巧合吹进了院子。 　　吱呀…… 　　在飕飕阴风的吹拂下，本来就陈旧的大门发出了诡异的吱呀声，然后缓缓关闭了。 　　紧接着，内屋大门也在不知道时候悄然开启了，一道邪魅、冷艳的视线也适时的投向了大院，投向了正在交谈中的李秀才和青衣少年。 　　——恶鬼……出笼了！ 第十七章 美人首 　　“什么？先生家有恶鬼？！” 　　当裴文德刚刚和回家的陈猎户说出“还四两酒”的要求之后，就见对方面色凝重的说出了一吓他一跳的事实。 　　当然，除了这个近似于“暗号”一样的要求，裴文德斜背在身后那把陌刀也是他肯定自己猜测的一个原因。 　　“走，详情我们边走边说。” 　　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陈猎户就再次把放在桌上的长弓背了起来，然后拉着裴文德就朝着村子内走去。 　　当然，在那之前他也不忘把李秀才刻意强调的“四两酒”也给带上，别在了自己的腰间。 　　“哈？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愕然的跟着陈猎户向屋外走去，裴文德这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 　　整个事情的经过，还得从半年前的某次“醉酒”说起。 　　就像裴文德一直以来看到的那样，李秀才和陈猎户其实是一对关系非常好的酒友。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其实都不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而是因为某些别的原因，之后才移居过来的散户。 　　这也是这个村子为什么明明叫“张家村”，他们两却一个姓李、一个姓陈的缘故。 　　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也可能是有本事的人互相欣赏，在陈猎户搬来没多久之后，就和负责村子启蒙教育的李秀才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酒友。 　　也正是因为这样，陈猎户才在某次醉酒之后，发现了李秀才隐藏的秘密。 　　“秀才”作为凌驾于明经科、进士科等诸多科目之上的首席科种，终唐朝一代，也只有几个皇帝曾开科考过，这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和其它科目不同，“秀才”一科考的不是文辞歌赋，也不是武功兵法，而是策略、辩才，圣贤治道、古今理体之类更加晦涩的东西。 　　这也就要求秀才既要有博精的学识，又要有明晰的思辨，还要文采可观、理义精当，各方面要求堪称变态。 　　哪怕是在现在这个早已不考秀才的年代，李秀才能被灵祐禅师赞誉为“秀才”，也足以说明他的能力和学识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拥有“秀才”之能的书生，却在十年前忽然放弃功名富贵，甘愿来到一座小山村里当教书先生，这自然不是毫无缘由的。 　　“先生之所以隐居在村里，是因为他养了只鬼怪？” 　　疾步跟在陈猎户的身后，裴文德听到这忍不住插嘴打断了对方的叙述。 　　李秀才这种展开简直像极了他前世听过的聊斋鬼故事，都是穷书生遇上山精鬼怪，然后隐居山林，过上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李秀才这种“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貌似并不好过。 　　“说养也行，说被缠上了也可以……” 　　长叹一口气，陈猎户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鬼气森森、冷人毛骨悚然的夜晚。 　　………………………………………………………………………………………………………… 　　那一天，刚从山中打猎回来的陈猎户如往常一样，拎着二两小酒去找李秀才。 　　自二人熟悉之后，李秀才和陈猎户就经常在空余时间喝酒聊天，偶尔还会拉上村子里其它相熟的人一块喝。 　　不过那一天的情况却有些不太一样，因为陈猎户刚到李秀才家的时候，并没有遇上如时采药回家的李秀才。 　　相反，一个长相极为妖媚的女子莫名其妙出现在了院子里，并且笑盈盈的冲着陈猎户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转身回到了从没有外人进过的内屋。 　　“我本以为那是某个看上了书生的女子，这种事虽然稀罕倒也不算奇怪。” 　　听到陈猎户这么说，裴文德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毕竟这个时代的风气确实很开放，女的倒贴男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倒不如说，相貌英俊、才华横溢的李秀才没有女子看上，才是一件真正值得奇怪的事情。 　　“但是当李秀才回来之后，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陈猎户至今还记得，当自己拿这件事打趣刚刚采药回家的李秀才时，对方那骤然煞白的脸色。 　　可是还没等一脸懵逼的陈猎户细问，本来已经关上的大门再次打开了。 　　这一次……陈猎户总算是看清楚了之前那个妖媚女子的样子。 　　那是一个当时无愧的美人，皮肤白皙、容貌俏丽，一举一动都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态，一时间竟看呆了陈猎户。 　　但是，当陈猎户把自己的木头转移到那位美女头部以下的位置时，才惊愕的发现对方脖子上居然有一道碗口粗细的刀疤。 　　更令陈猎户骇然的是，和女子那美艳的头颅相比，她那衣服没办法遮住的身体表面，赫然遍布着丑陋的皱纹和青筋。 　　远远望去，就好像对方的头颅和身体本来就不是一体的，而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强行拼凑起来的一样。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那颗美人首吸收了那具身体的所有精气，这才保持住了自己死后的美貌。” 　　不自觉的纠正了自己之前的说辞，陈猎户的眼神随着回忆的深入，也流露出了些许恐惧的神采。 　　因为在那个美女正式现身之后，一个超出常人理解的“魔域”随即出现在了那个不算狭小的院子里。 　　阵阵的阴气从屋内涌出，恐怖的幻象笼罩周遭…… 　　映入陈猎户、李秀才眼帘的不再是夕阳下的院落，而是漫天飞舞的美女头颅，以及那些头颅上贪婪、狰狞的面容。 　　透过那些扭曲、疯狂的表情，陈猎户依稀可以看出她们生前的美貌。 　　只可惜，这些飞天的头颅不仅美貌无法与美人首相比，就连她们身上的邪气也不多。 　　与真正的美人首相比，这些被魔化的飞天头颅顶多只是算是一些丑陋的妖邪，就连被称之为“鬼怪”的资格都没有。 　　“没错，和真正的美女首相比，那些头颅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威胁！” 　　似乎是那个美女首的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哪怕只是单纯的回忆，也给陈猎户带来了无法抑制的恐怖。 　　不说亲身经历过的陈猎户了，就连在一边旁听的裴文德也产生了一种双手冒汗、脊背发凉的感觉。 　　****************************** 　　PS:本书已经签约，收藏目前是900多，这周的时间过了，下周五拿推荐。 　　不知道到时候成绩怎么样，反正生死就看下周的试水推荐了。 　　PS2:另外，听说明天就可以发间帖了…… 第十八章 反尸成人 　　“这就是……美人首？” 　　惊愕的望着那位从内屋徐徐走出的美女，哪怕在这太阳高照的正午时刻，青衣少年也感到了一阵不可思议凉气。 　　显然，自己眼前这个鬼物已经超出了正常“鬼怪”的范畴，达到了真正意义上“妖魔”的级别。 　　要知道，一般的鬼怪和精怪一样，都受限于自己的天生缺陷，有着种种苛刻的形成条件和约束。 　　除非这些鬼怪如妖类一般修行有成，摆脱了自身原本的不足，才有可能克服自己原本先天上的缺陷。 　　最简单来说，通常意义上的“鬼”是不能够大白天出来的，弱一点的甚至都不敢靠近阳气旺盛的人类牲畜。 　　可是如今的美人首明显是个例外，她的阴气之甚已经足以掩盖自己鬼物的弱点，能够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阳气最盛的正午。 　　这就如同行走黑夜的僵尸逆转自身的天性，成功蜕变成为赤地千里的旱魃一样，是哪怕真正的妖怪也要退避三舍的魔物。 　　“狂书生！你骗我？！” 　　随着美人首的出现，只见无数的飞天头颅也从屋内涌出，打着旋儿的飞向了院落中央的李秀才和青衣少年。 　　嗡嗡嗡…… 　　青衣少年看得分明，那些飞出来的头颅是有意避开了李秀才的位置，才转头朝着自己的方向扑过来的。 　　显而易见的，美女首是认识李秀才的，对他也并没有青衣少年想象中的“敌意”、或者说“失控”表现。 　　也就是说，李秀才支开裴文德并不怕对方知道他养妖怪的“事实”，而是不希望对方受到美人首的攻击。 　　这么想来，这个狂书生所谓的“求助”可能也只是一个借口，一个稳住自己，让自己轻敌大意的借口。 　　“骗你？我可真没骗你，拙荆是真的失控了……” 　　然而出乎青衣少年预料的是，听到自己怒喝声的李秀才却只是黯然的摇了摇头。 　　“从她半年前夺取卢家女儿的身子开始，她的脾气就越发暴虐、嗜血了起来。” 　　依旧平静的和内屋的美人首对峙着，说到这里的李秀才苦涩的叹了口气，眼神也瞬间的暗淡了几分。 　　因为要不是自己那天采药回来晚了，这十几年的辛苦也不至于白费，自家夫人更不会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了。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反尸成人”，结果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这果然是天意难违吗？ 　　“杀了她，让她真正的解脱吧！这就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缓缓闭上自己的双眼，在无数飞天头颅拱卫下的李秀才如此说道。 　　【亦或是，让她杀了你、夺走你的身体，然后以真正的‘妖魔’身份重生。】 　　内心充满了矛盾的李秀才心下暗道，他现在已经置生死于度外，把一切的“选择权”都交给了上天来决定。 　　不论美人首是生是死，身为丈夫的他都已经竭尽所能了。 　　【云英，我来陪你了……】 　　………………………………………………………………………………………………………… 　　“那个美人首……是先生的妻子？” 　　猛然倒吸一口凉气，裴文德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眼中那个狂傲不羁的教书先生，居然有着这么一个“妖魔老婆”。 　　“或者说，那是秀才曾经的妻子。” 　　悲哀的凝望着已经不远的大院，陈猎户已然可以看到那片在正午的阳关下也略显阴森的住宅了。 　　如今的美人首，比半年前刚“失控”的时候更加恐怖了，起码那时候的她还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曾经的妻子？” 　　同样看到了那座鬼气森森的宅邸，裴文德的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缕好奇。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陈猎户也来不及向裴文德解释太多，就拉着对方直接冲向了大门紧闭的院子。 　　“准备好你的刀，无论接下来看到什么都不要慌张。” 　　话音未落，陈猎户就一个大步向前，猛地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砰！ 　　刹那间，阵阵阴风从屋内传来，让毫无准备比的裴文德不禁打了哆嗦。 　　“好冷……” 　　虽然是阳光明媚的中午，可这种忽如其来的寒冷还是让裴文德不由的联想到了前世的“冰窖”。 　　不，这股由阴气汇聚引起的寒冷比单纯的“冰窖”更加可怕，因为这股寒气还有着吞噬阳气、产生幻象的作用。 　　“鬼打墙？鬼遮眼？” 　　眼睁睁的看着陈猎户就这么莫名的消失在自己眼前，裴文德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胆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 　　咯咯咯…… 　　但是还不待裴文德去细想，一种类似于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就从漆黑的院子内传来。 　　咯咯咯…… 　　与此同时，天空中那枚高高悬挂的太阳也就此隐匿，让四周彻底沦落到了阴森晦暗的氛围之下。 　　“这……应该已经不是什么普通的‘鬼打墙’了吧？” 　　从未接触过真正鬼怪的裴文德难以置信的低喃着，因为这种大白天把院落化作鬼蜮的手段，哪怕就是在他前世的传说中也很少有听说过的。 　　正常的鬼物，一般来说不是不可以在大白天现身的吗？ 　　“早知道就不该逞强了，该抱大腿就的时候就应该去抱大腿，起码抱自己师父的大腿不丢人……” 　　裴文德这修行了一个月的“灵觉”终于发挥了作用，他的那双眼睛在这一刻看到了一般人无法看到的恐怖。 　　——这是一片类似于坟场的死亡之地，一个由纯粹阴气汇聚而来的鬼蜮。 　　事实上，当裴文德跟着陈猎户的步伐进入这个院子的瞬间，这里就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阳间了，而是一个由美人首疏通的阴间鬼蜮。 　　而在这个鬼蜮的深处，那间内屋的里侧，一道阴冷诡异的目光也在同时望向了裴文德，给他带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的……身体……” 　　就在裴文德还在迟疑这道目光的来源时，一声幽幽的叹息伴随着“咯咯咯”的响动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然后，只见一个头部和身体极为不协调的女子缓缓从屋子里爬出，就宛如一只匍匐的人形蜘蛛。 　　而裴文德刚刚听到的那类似于骨骼摩擦地面的声音，正是由她发出来的…… 　　********************************** 　　PS:貌似可以发间帖了？不过好像只有APP上可以。 第十九章 陌刀之威 　　咯咯咯…… 　　除了那个美丽的脑袋之外，她的身体因长时间的爬行，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了。 　　不过这个已经成魔的美人首显然并不在乎这些，只见她用自己那双充满了渴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裴文德，似乎下一刻就要猛扑过来一样。 　　“把你的身体……给我……” 　　听着那幽怨的声音中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异样，胆大如裴文德也变得毛骨悚然，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裴文德这才发现，自己来时的那扇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深邃、无边的黑暗。 　　咣当…… 　　果断取下自己背上的陌刀，裴文德也顾不得这柄长刀的锋利程度，直接将其横档在自己的面前。 　　这还是因为陌刀的长度实在是太长了，不然裴文德甚至想像张屠户那样，单手挥舞这柄象征着“百兵之王”的宝刃。 　　这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要说单论重量，陌刀并不算太重，起码没有裴文德日常锻炼用的那些器材重。 　　按照裴文德前世的算法的话，这柄陌刀最多也就二十斤左右，并不比他前世锻炼用的哑铃、杠铃重上多少。 　　或者更贴近现实一点，一柄陌刀也就裴文德前世两桶油的重量，相信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有拿的起来的力气。 　　可关键是，光只是拿起来可没什么太大的作用，陌刀那长达三米的长度才是真正的使用难点。 　　就算裴文德两手握住刀柄末端，光刀刃也有一米五的长度，这可比挥舞同长度的竹竿难上太多了。 　　就像现在这样…… 　　嗤…… 　　裴文德只是轻轻的舞动了一下，那长刀划破空气的尖锐响声就逼退了跃跃欲试的美人首。 　　然后……对峙的两“人”就突然陷入了沉寂之中。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好像不懂什么刀法！” 　　尴尬的看着挥舞到一半的陌刀，裴文德能感觉得出美人首对自己、或者说陌刀的忌惮，但也仅限于忌惮。 　　“把你的身体……交出来！” 　　眼见裴文德似乎并不懂得如何使用那柄充满了煞气、戾气的长刀，美人首不由得心中一喜，身体如同真正蜘蛛一般灵巧的转动了起来。 　　咯咯咯…… 　　明明是骨骼摩擦地面的诡异响动，可随着美人首速度的提升，她竟然宛如魅影一般围着裴文德转动了起来，拖出了道道残影。 　　“想要我的身体，那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见此情形，裴文德索性闭上双眼，只依靠自身的“灵觉”猛地转身挥出手中长刀，近乎本能的甩出了一记斩击。 　　哧……咣！ 　　在这一瞬间，锋利的刀刃再次划破空气。 　　耀眼的刀光更是带起一连串的火星，和地面碰撞在一起，之后足足没入地表半尺有余才堪堪止住去势。 　　要是换做是一个正常人，裴文德的这一刀毫无疑问是致命的。 　　因为陌刀的长度，就注定其拥有着寻常刀剑无法拥有的攻击范围，再加上这极富冲击性的力量，其威力远不是正常生物所有承受的。 　　尤其是在像裴文德这样斜斩的情况下，周身两米之内的所有事物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不存在任何“侥幸”的可能性。 　　只可惜，能够斩马断铁的陌刀并非真正的伏魔宝物，因此面对真正如妖如魔的美人首时，它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你的身体……是我的！” 　　比裴文德想象中的还要迅猛，几乎就在他挥出陌刀的瞬间，蜘蛛一样的美人首就已经觉察到他的杀意。 　　咔嚓…… 　　于是，只见美人首在陌刀接触自己的千钧一发之际，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折断自己的上半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紧接着，就就是第二声骨裂声响起，轮到美人首的反击了！ 　　咔嚓…… 　　仿佛脊柱断裂的脆响，又好似肌肉撕裂的杂声…… 　　在裴文德惊骇的眼神中，只见躲过斩击的美人首果断放弃了自己的“形体”，整个脑袋直接从她原本的身体上“扯”了出来，连脊椎带胸骨的撞向了咫尺之遥的自己。 　　这场面实在是太惊悚、太恐怖了！ 　　“呔！” 　　甚至来不及思索太多，裴文德本能的放开手中的陌刀，一个狼狈侧翻躲过了美人首的撞击。 　　嘭！ 　　触不及防之下，美人首的脑袋撞到了地面，本来妖艳的脸庞因此变得七扭八斜，再无之前的美艳可言了。 　　“呃？” 　　强忍住心中的恐惧，裴文德回头看了一眼半天没再飞起来的美人首，脸上随即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因为就算是身为旁观者的他，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那张撞的稀碎的脸庞，更不用说对方本尊的感受了。 　　“记住了，下次千万不要拿自己的‘脑袋’攻击别人。”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这种“劫后余生”的心情，裴文德只得快速起身拔刀，走向了美人首脑袋撞击的地方。 　　“罢咦哦……佘塌……” 　　恶狠狠的盯着正在快步走来的裴文德，牙齿全部被撞掉的美人首还在含糊不清的说着些什么，但裴文德却已经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想法了。 　　“抱歉，就算你是先生的夫人，这次也该去死了。” 　　尖锐的长刀笔直落下，此刻的裴文德没有说什么嘲讽的话，而是选择直接将这颗破碎的美人首钉死在了地面。 　　咣！ 　　剑尖深入地表，狰狞的美人首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径直化作了一道黑雾，彻底消散在了这个阴森的鬼蜮之中。 　　“只是个‘喽啰’吗？” 　　难得的皱起了眉头，裴文德的灵觉告诉他，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鬼蜮并没有因为美人首的消失而消失，甚至连一丁点“变弱”的极限都没有。 　　“还是说……这真的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又一次扭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裴文德发现那道消失的大门并没有随着美人首的消失而再次出现。 　　也就是说，自己接下来还得在这片不只真假的鬼蜮中闯下去，直到找到陈猎户、或者先生为止。 　　当然了，也有可能先碰上那个妖怪所化的青衣少年。 　　如果对方还没被自己那个腹黑的先生给算计死的话，自己其实也不介意送对方一程。 　　手持陌刀，又亲手斩杀了一只“美人首”的裴文德自负的思索着，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差点就被对方吃掉的事实。 第二十章 换头异术 　　李秀才本名李航，是文帝太和年间的秀才。 　　只因看清党争的残酷和宦官掌权的事实，自觉无力回天的他选择了急流勇退，在祸及自身之前退出朝堂。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辞官还乡的李航遇上了自己之后的妻子——云英。 　　那时候的李航才刚刚郁闷辞官，然后在寄居朋友家时偶然路经一间庵堂外的桃花林，并且一眼就看到了在林中起舞的云英。 　　舞步妙曼、婀娜多姿、随风摇曳、美轮美奂…… 　　尽管李航可以用一万个词汇来形容当时的场面，但最能形容他当时心情的却只有一个词——心动。 　　对于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视“读书”为唯一出路的李航来说，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动”。 　　那种心跳加速、血脉偾张的感觉，哪怕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也依旧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将一直铭记下去。 　　“尤其是她回眸的那一瞬间，简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 　　四周依旧阴风阵阵，数以百计的美人首在院内肆意飞舞，可此时的李秀才却已经完全沉寂在了过往的美好回忆之中。 　　“诗经曾曰，美人微笑转星眸，不施粉黛天然美，明艳不可方物。那就是对云英最好的描述……” 　　嘴里不住的咛喃着，李秀才直至遇上了云英，才明白什么叫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种超越了语言所能形容的美丽足以扣动任何凡人的心弦。 　　“可惜天公不作美的话，红颜多薄命，我们明明可以更加长久的相处下去的。” 　　冷冷的注视着彻底迷失的李秀才，院落内的青衣少年没有再说多什么，而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嘭！嘭！嘭！ 　　仿佛是空气的爆鸣，又好像是蛇尾的摆动…… 　　隐约间，一条青鳞巨蟒骤然出现在了院落中央，然后与周遭飞舞的美人首碰撞在了一起。 　　………………………………………………………………………………………………………… 　　“这些……都是医书？” 　　在小心翼翼的跨入内屋之后，裴文德出乎意料的没再碰上什么危险的邪祟，而是一眼就看到了那摆满整个屋子的书籍。 　　《本草经》、《五十二病方》、《难经》、《奇门遁甲》、《阴阳总集》、《医统》、《鬼遗方》、《抱朴子》、《养尸藏法》…… 　　只是粗略的扫过那些翻开的书页，裴文德就发现这里的书籍主要是以医书为主，而非他想象中的四书五经，又或者更加符合李秀才身份的诗歌集锦。 　　甚至除了那些正规的医书、道书之外，裴文德还看到了大量的偏方、土法，乃至于巫祝、鬼神之书…… 　　显然，李秀才为了复活、或者说“治疗”自己的夫人，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这就是美人首的‘成因’吗？” 　　不自觉的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院落，裴文德想起了之前那个已经消散的美人首，那应该就是陈猎户没来得及说的“真相”。 　　李秀才的妻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病重，并且药石无灵，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李秀才于是开始自学医术，试图治好自己的妻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李秀才不仅没有找到治好自己妻子的办法，反而把自己的妻子变成了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妖魔之相。 　　【这应该是‘病例’吧？】 　　直接翻开屋子最中央的书籍，裴文德看着这本书摆放的位置，和那经常翻阅、批改的痕迹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果然……这就是‘病历’，或者说‘美人首’的培养办法。” 　　虽然看不懂其中的各种名词和术语，但就从裴文德能看懂的部分来看，他还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这本书的前半部分记载的体虚、易乏、草药、寒性、先天不足之类的词汇来看，这部分应该属于李秀才的夫人还活着的时候的“病历”。 　　而在裴文德大概翻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之后，这本书上就开始频繁出现一些养尸、换头、埋葬、怨气、凤栖之地一类明显不正常的词汇了。 　　“先生的妻子，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吧？” 　　默默翻看着那些不断被涂改、修正过的医药配方，裴文德仿佛看到了李秀才日以继夜的辛苦专研，然后熬至白头的模样了。 　　前三分之一的正常药方就不用说了，裴文德固然看不懂其中的医理，可也能从词汇中琢磨出相应的药性。 　　“先天性心脏病？” 　　心痹、胸痛、消瘦、体弱、易晕厥，再加上“病例”上偶尔提及的先天不足，裴文德几乎可以肯定李秀才的夫人得的就是先天性的心脏病。 　　要知道，就算是在医术发达的现代社会，心脏病都是一种非常难治的病种，更何况在这个医疗手段缺乏的古代社会。 　　“等等……这是什么？” 　　在继续将这本“病例”翻到中间的某一页之后，裴文德忽然睁大的双眼，因为他似乎从中看到了某个不得了的词汇。 　　“换头术？！” 　　惊愕的看着那段详细描述如何冷藏尸体、如何切割头颅、如何接驳经络、以及如何让尸体重新活动的文字，裴文德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意。 　　哪怕早就从陈猎户那里知道李秀才“圈养”鬼怪的事实，然而真当他亲眼看到相关描述的时候，还是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个所谓的“换头术”显然不是什么正规医书上记载的东西，这种魔鬼般的技术，与其说是“医术”，倒不如说是“巫术”更加合适。 　　不，在裴文德眼中，这种仅仅只是讲述如何接驳经络血管，忽略了身体本身的神经细胞排异反应的技术，恐怕就连“巫术”都称不上，只能算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换头术……失败了？” 　　不出意外的摇了摇头，因为裴文德继续翻阅下去发现，在最初的实验过后，李秀才明显也意识到这种技术的不切实际。 　　于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李秀才一方面利用冷藏、养尸的技术保存自己妻子的尸首，另一方面则开始研究起了西域、南疆、湘西等地的巫蛊鬼神之术。 　　落头鬼、辘轳首、飞头蛮、美人首…… 　　那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鬼怪就是在那时候形成的，并且在李秀才的庇护下，逐渐成长为了真正恐怖的妖魔。 第二十一章 物是人非 　　“呼……呼……呼……” 　　几乎就在裴文德翻阅“病例”的同时，同样被“鬼打墙”迷惑的陈猎户也喘着粗气，目光警惕注视着那几只被自己钉在墙上的美人首。 　　而在陈猎户的脚下，数具被他用弓弦割断的尸体也正在由实化虚，重新变成这漫天的阴怨之气。 　　要是提前知道那具美人首已经强大到如今这种地步，陈猎户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拿着一张弓就贸然闯入李秀才的家里的。 　　“只是半年时间……她居然已经能够无惧煞气了吗？” 　　自家事自家知道，别看陈猎户像是什么都没准备一样，就匆忙的跟着裴文德来到了李秀才家里了。 　　但实际上，从在半年前初遇美人首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着对付对方的办法。 　　张屠户家的屠刀、侵染了黑狗血的箭矢、乃至于李秀才刻意提及“四两酒”…… 　　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但其实都是陈猎户在那一晚逃生之后，专门为了今天提前准备的驱鬼“法器”。 　　这也是陈猎户敢带着裴文德这个“累赘”，贸然闯入闹鬼大院的原因。 　　因为张屠户的那柄陌刀本身就是对付鬼怪的最好武器，再加上裴文德自身的阳刚之火，一般的鬼怪根本不敢靠近他们。 　　在陈猎户最开始的计划中，手持陌刀的裴文德只需要站在自己身边，就可以防止一般意义上的邪祟靠近自己。 　　然后凭借着自己手中侵染了黑狗血的箭矢，和那壶从方士那里求来的“壮阳酒”，足够他救出李秀才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陈猎户做梦都没想到，美人首居然只用了半年不到时间，就已经强大到不惧阳刚煞气的地步了，甚至还一开始就将闯入的两人分隔了开来。 　　“李秀才啊李秀才，你家夫人可比我上次遇到的那只‘黄大仙’强太多了。” 　　不由的苦笑一声，陈猎户只能暗暗祈祷裴文德没遇上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然他就真的没办法向灵祐禅师、李秀才他们交代了。 　　和自己曾经山上遇到的那只“黄大仙”相比，眼下这只美人首果然不愧是敢在大白天现身的鬼怪，这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存在。 　　“不过……她为什么要大白天现身呢？” 　　思及至此，陈猎户心中不禁再次升起了一丝疑问。 　　鬼怪的主场是在夜晚，哪怕就算是逆转了自身属性的美人首也不例外，她只是不惧阳光，而非如真正的旱魃那样以“火”为源的巨孽。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美人首这次突然白天现身，都有一种莫名诡异的感觉。 　　“刚刚忘了问那小子了，李秀才家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 　　与裴文德、陈猎户身处的那个鬼蜮不同，在真正的内屋中，此刻的李秀才已经完全迷失在了美人首为他构筑的“梦境”里了。 　　“云英……” 　　只见一脸困顿的李秀才一步步越过门槛，径直朝着自己床榻的方向走去，任由外界刀戈激战之声不断，也不愿再回头看上一眼。 　　化作巨蟒的青衣少年？漫天飞舞的美女头颅？在此时的李秀才眼中，那都比不上自己日思夜想的妻子。 　　“云英……我来找你了……” 　　不过片刻过后，依旧呢喃细语的李秀才已经躺在了床上。 　　旁观者直到这一刻才看清楚，就在李秀才静卧的另一侧，还躺着一具已经干瘪、冰冷的无头女尸。 　　那是一位穿着绿色长裙、身披锦华披帛的女性，虽然她的身体已经干瘪、腐朽，可仅从这华贵的衣容来看，就可以看得出刘秀才对其身前的宠爱和喜欢。 　　这一点，哪怕在其死后十余年里，李秀才也没有削弱分毫。 　　“云英……” 　　伴随着轻缓在咛喃声，躺在床上的李秀才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妻子曾经的“温暖”，嘴角不禁扬起了一抹安心的笑容。 　　哗…… 　　就在这时，本来还静静躺着的无头女尸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豁然起身“看”向了一侧的李秀才。 　　“李朗……” 　　那是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天籁之声，温柔中夹杂着些许的平静，平静中又好像透露出淡淡的哀伤。 　　只不过，发出声音的并不是李秀才身边的这具无头女尸，而是那位一直静默屹立在内屋入口处的美人首。 　　“李朗，云英已经死了。” 　　嘴角微微嗫嚅了一下，身材窈窕的美人首缓缓的转过身来，声音温柔而哀婉。 　　“当初的云英只陪了你三个月，而现在的我……陪了你足足十年。” 　　随着美人首的声音越发低沉、阴森，李秀才一侧的无头女尸也逐渐散发出了一种妖异、邪魅的诡异之气。 　　在这股阴气的影响下，沉睡中的李秀才只是略微挣扎了一下，身体就不自觉的松懈了下来，就连呼吸也变得轻微了。 　　这就是和人鬼之间的殊途，两者就算只是无意间的相处，阴阳之气的交汇和侵蚀，也会要了接触者的性命的。 　　对鬼怪来说，生灵身上的阳气是致命的。 　　可对生灵来说，鬼怪身上的阴气何尝又不是致命的呢？ 　　尤其是当美人首真正“苏醒”之后，那种无意识的阴气汇聚，足以在数年之内耗尽李秀才的所有阳寿了。 　　事实上，这还是在美人首有意识克制自己身上阴气，并且用“秘法”为对方续命的情况下，不然李秀才早就因为阳气耗尽而猝死了。 　　“云英，不要离开我！” 　　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危险处境，深陷梦境的李秀才只是一味的吟喃着，然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眼神中怨恨只是一闪而过，美人首默默注视着熟睡的李秀才，声音依旧温柔而哀婉，。 　　“只要得到了那张‘画皮’，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说这话的时候，美人首的目光不由的在对方脖子上流转了一下，转眼就又深情款款的望向了他的睡脸。 　　“李朗……等我。” 　　******************************** 　　PS:求点弹幕啊！ 第二十二章 大破鬼蜮 　　“人类……果然都很奸诈！” 　　在不算宽敞的院落中央，已然打通喉窍、炼化横骨的青鳞大蛇正口吐人言，冷漠的语气中充满了被骗后的愤怒。 　　自幼生长于荒郊野岭的青蛇并不相信李秀才刚刚的说辞，哪怕对方的说辞中的确有一部分是真的。 　　在青蛇看来，李秀才、或者说李秀才身后的那位美人首只是看重了自己的“画皮”，这才不惜在正午时分现身抢夺。 　　至于李秀才先前承诺的“修行秘法”，不是信口齿黄，就是缓兵之计。 　　最关键的是，自己居然还真相信了对方的说辞，这才导致现在被美人首困在了这方鬼蜮之中。 　　“狂书生，你的死期到了！” 　　思及至此，盘踞起来足有一人多高的青鳞大蛇猛然回转自己的身体，周身的鳞片也赫然竖起射出。 　　肃！肃！肃！ 　　宛如数百道尖锐的利器撕裂空气，坚韧的青鳞配合着大蛇本身的回旋之力，顷刻间就消灭了漫天飞舞的美人首。 　　“啊！” 　　凄厉的惨叫从屋内传来，完全没料到青鳞大蛇如此果决、凶残的美人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分身消散，却无力阻止。 　　“区区一介精怪……你这是在找死！” 　　凄厉的惨叫之后是美人首那愤怒的咆哮，之后只见漫天的阴气以内屋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恰好将内屋保护了起来。 　　擦咔…… 　　刹那间，无数的青鳞崩裂破碎，血肉模糊的青蛇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股忽然刮起的阴风吹出了院落。 　　这还是美人首为了保护屋内的李秀才，刻意削弱了自己的力量。 　　不然失去了鳞片护身的青蛇现在就已经被这煞风蚀骨削肉，变成一团烂泥了。 　　说到底，青蛇就算已经成精百年，可终究也只是一只精怪而已，而非真正蜕变修行的妖怪。 　　以一介精怪之身对抗妖魔，并且还逼得对方不得不全力以赴，这已经足以说明青蛇的天赋和能力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蛇类的身体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 　　青蛇能以肉体凡胎之身施展出近乎于术法的神通，这已经是一般修行者无法理解的事情了。 　　就如同现在的美人首一样，她在聚集阴气护住内屋的同时，也失去了继续追杀青蛇的可能性。 　　起码在如今的正午时刻，美人首已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为所欲为了，更别说放弃李秀才去追杀已经逃离院子的青蛇。 　　“咳咳……” 　　而另一边，眼看美人首的鬼蜮被破，刚刚蹿出院落的青蛇立即就地一滚，就再次变成了之前青衣少年的模样。 　　“幸好‘画皮’还能用……” 　　明明本体已经身受重伤，可在化作青衣少年之后，青鳞大蛇却奇迹般的没有表现任何妖类的特征。 　　这一点显然是不正常的，因为无论是裴文德的前世故事中，还是这个世界流传的传说里，“妖怪受伤就会暴露原型”可是一个不变的“铁则”。 　　然而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现在的青衣少年都看不出任何异类的痕迹，甚至就连之前受伤的迹象都被完美的掩盖了。 　　——画皮·青衣皮囊。 　　这就是“画皮”除修炼九窍之躯外的另一种妙用，一种丝毫不逊色于“九窍之躯”的辅助功能。 　　因为本就是人类受抽骨扒皮之刑而诞生的妖物，画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因此，当青蛇披上画皮的那一刻起，它就和人类没有任何的区别。 　　妖气？煞气？邪气？ 　　别说普通的人类了，就算是修炼有成的修行者，也很难从此刻的青衣少年身上看出任何异类的气息。 　　也许只有传说中的照妖镜、或者天眼一类的神通才可以看穿青衣少年的真身。 　　要是换做裴文德能理解的概念，这张画皮其实就是青蛇的“小号”，一个专门用来隐藏身份的“小号”。 　　因而当青鳞大蛇在本体受伤之后，它就果断把自己的“大号”下线，切换成了状态更加良好的“小号”。 　　事实上，这也是美人首这么看重画皮的原因。 　　只要有了这件宝贝，她就可以完美的收敛自己的阴气，以“正常人”的身份陪在李秀才身边了。 　　………………………………………………………………………………………………………… 　　“跑了？” 　　并没有看到青鳞大蛇化作人形的瞬间，刚刚从鬼蜮出来的裴文德只看到了青衣少年跌落院外，然后果断起身离开的一幕。 　　“跑得还挺快……” 　　苦笑的转身重现面对内屋，因为现在还有比“青衣少年逃跑”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裴文德。 　　“陈叔，这下该怎么办？” 　　扭头看了一眼同样一脸懵逼的陈猎户，裴文德感觉自己这个问题算是白问了。 　　陈猎户显然和刚才的自己一样，都迷失在了“鬼打墙”制造的虚假鬼蜮之中，直到鬼蜮被青衣少年打破，这才得以脱身的。 　　“接下来，我们要对付的恐怕就不是十几个‘分身’那么简单了。” 　　于是在沉默半晌之后，一直打量着内屋的陈猎户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选择直接将自己腰间的酒囊递给了裴文德。 　　“我知道你没剃度，但喝点酒应该没事吧？” 　　伸手接过陈猎户递来的酒囊 裴文德虽然有些疑惑对方嘴里的“十几个分身”是怎么回事，可也来不及细问了。 　　毕竟裴文德之前就一直好奇，李秀才口中的“四两酒”到底是什么。 　　加之后面又亲眼看着陈猎户将这个酒囊别在腰间，一副视若珍宝的模样，对此也早有了些心里准备。 　　裴文德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所谓的“四两酒”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酒，应该和除妖驱鬼一类的事情有关。 　　“四两酒只是李秀才的叫法，这酒的真正名称叫‘壮阳酒’。” 　　说到这，陈猎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语气不由的顿了一下，然后强调道。 　　“嗯，是专门壮大生者‘阳气’的酒，尤其是对你这种阳气十足的少年特别管用。” 　　了然的点了点头，前世“阅片”无数的裴文德自然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壶酒的来历。 　　再联想到陈猎户经常上山打猎，他甚至可以猜得出这壶酒的酿造原料，不外乎就是虎鞭、人参之类大补之物酿的酒吗？ 　　“嗯，我知道。” 　　十分诧异的看了一眼淡定异常的裴文德，陈猎户觉得对方应该是没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而且还是由和尚带大的，能了解到这壶酒的“妙用”才是见了鬼了。 　　那怕这是由道观的道士开过光的“壮阳酒”，也无法掩饰其本质。 第二十三章 阳刚之气 　　“咕噜……咕噜……” 　　直接一口气将“壮阳酒”喝了一大半，裴文德双眼瞪大了好一会，这才恋恋不舍的重新把酒囊重新扔给陈猎户。 　　“酒”这东西在古代可是个好东西，哪怕前世不是什么好酒之人的裴文德，也能够尝出这壶“壮阳酒”的美妙。 　　也许论烈度，它远不及后世的高度酒，但这种醇厚的口感简直就是一种另类的享受，甚至不自觉的让裴文德想起了后世的那些果酒饮料。 　　“你小子……真浪费！” 　　见此情形，陈猎户不自觉的抽 动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壮阳酒”。 　　饶是如此，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求来的“壮阳酒”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陈猎户还是不免感觉自己有些心疼。 　　“等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要李秀才那家伙赔我一壶才行。” 　　当陈猎户再次把目光对准内屋的时候，之前那席卷院落的阴气已经彻底归于美人首了。 　　只留下墙壁上那些零零散散，还镶嵌着的青色蛇鳞的裂纹，似乎述说着刚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呼……我们现在进去吗？” 　　另一边，一口气二两酒下肚的裴文德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不说别的，“酒壮怂人胆”对此时的他来说就不再是什么形容词了，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现象。 　　要是换做之前的裴文德，他就算不畏惧美人首的诡异和恐怖，也绝不对作死的提出去对方“老巢”的提议。 　　况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文德总感觉这种“壮阳酒”壮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阳气，还有一种潜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特质。 　　何为“阳气”？ 　　那本就是生灵所特有的一种力量，一种与鬼怪阴气相对的力量。 　　正常的妖魔鬼怪会因为阴气而变得残忍诡谲，那么极致的阳气自然也不会对生灵毫无影响。 　　勇敢、果决、意志坚定…… 　　在常人眼中，这就是阳气的人带给人的正面影响，就如同现在的陈猎户一样。 　　然而裴文德却有些不同，他本就是一个后备的修行者，修的又是至刚至阳的密宗苦修者一脉，阳气带给他的变化只会比常人更加明显。 　　“你小子……” 　　尽管陈猎户让裴文德喝“壮阳酒”的初衷就是希望再闯一次内屋，但看着对方现在这种明显不对劲的状态，他还是不免流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该不会趁机撒酒疯吧？” 　　想到这，陈猎户忽然有些后悔让裴文德喝酒了，因为这小子明显就是那种喜欢借酒撒风的主。 　　“我心里有数，还是说你打算看着那个美人首把先生害死？” 　　虽然被过剩的阳气影响了自己的性格，但裴文德的脑子还是十分清晰的，起码没忘记自己的最初目的。 　　“害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猎户中总感觉裴文德此刻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怪异，那是一种似乎有点恍然中又夹杂着新的困惑的眼神。 　　“那个美人首虽然之前是先生的妻子，可自从她变成鬼怪之后，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也不待陈猎户继续思考下去，裴文德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放下了心中的犹豫，转而露出了一抹豪迈的笑容。 　　“你说的没错，小子。我突然发现你很有天赋，以后跟着我学打猎怎么样？” 　　………………………………………………………………………………………………………… 　　就在裴文德和陈猎户接着酒意、阳气打算硬闯内屋的时候，已经走远的青衣少年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不自觉的回头望了一眼李秀才的院子。 　　“假和尚？” 　　哪怕和之前后山的那股戾气有所不同，但青衣少年还是第一时间确定了自己“心悸”的源头——裴文德。 　　当初在后山遇到画皮的时候，裴文德就是凭借着那昙花一现的力量击杀了对方，让自己捡了个便宜。 　　而现在，就算裴文德表现出来的力量远不如当初的爆发，可那毕竟是能一拳击杀画皮的力量，再弱也不可能弱到哪里去。 　　“……” 　　脸色迟疑的沉默片刻，思索再三的青衣少年忽然再次转身，朝着李秀才的家里走了回去。 　　【我就在旁边看一看，万一那个假和尚真的杀了美人首呢？说不定还有漏可拣？】 　　之前的画皮让青衣少年成功突破精怪之限，打通喉窍、炼化横骨、口吐人言，相信美人首死后留下的遗产只会比这更加宝贵。 　　青衣少年固然不是什么贪财亡命之辈，可它对裴文德体内潜藏着的那股力量却有着一种谜一样的信任。 　　【能让灵祐老和尚以自身的菩提佛光镇压，假和尚体内那东西应该不会比美人首差上多少。】 　　如此思索着，青衣少年的身影再一次的返回到了李秀才的家门口，只不过这一次它的表现比之前谨慎太多了。 　　青衣少年再怎么说也是一条活了百年的蛇精，精怪们应有的机警、敏锐还是有的。 　　更别说还是在现在这种本体受到重创的情况下，青蛇敢重返这栋诡异的院子，就已经是一种极为大胆的表现了。 　　“嘶……嘶……” 　　于是，只见青衣少年在门前犹豫了一下，就再次脱下画皮，重新化作一条两米多长的“粉 嫩”大蛇。 　　没错，这次现身的大蛇再没之前那一身耀眼的青鳞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刚愈合的粉嫩肉质。 　　这还是得益于蛇类精怪特有的“蛇蜕”能力，因而它只用了很少的时间，就弥补了鳞片缺失导致的创伤。 　　要不然这种相当于“剥皮”的行为，早就让它死上不止一百次了。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射出青鳞算是青蛇的一种主动性攻击行为，对其自身造成的伤害比较小，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获得行动的能力。 　　可饶是如此，在青蛇下次蜕皮长鳞之前，它也不比一般的蛇类强上多少，更别说和其它精怪相比了。 　　“嘶……” 　　青蛇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变出原型的瞬间，就缩小了自己的身形，变成了一条只有一尺来长的粉 嫩小蛇。 　　对于已经打通喉窍，并且正在摸索根窍的青蛇来说，这种简单的身形变化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能力。 　　毕竟青蛇的目标可是构建、打通周身九窍，变成最适合修行的九窍生灵。 　　因此和变成真正的人类相比，这种单纯放大、缩小自己体型的能力只是它化形过程中的一个附属产品，并不值得深究。 　　而且由于“画皮”自带的遮蔽妖气的功能，现出原形的青蛇只要不自己暴露身份，它在外人眼中就是一条普通的无鳞小蛇。 　　******************************** 　　PS:这一章需要人工审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出去…… 第二十四章 绿衣夫人 　　“这鬼屋，比我想象中的普通多了……” 　　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当裴文德再次踏入内屋之后，发现现实中的内屋和鬼蜮里内屋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同样的简陋的房间、同样摆满了医书的书架…… 　　这里和裴文德之前进入的那件内屋相比，唯一多出来的，就是那个还在深情款款凝视着李秀才的美人首。 　　“李朗……” 　　寄宿的身体已经完全干瘪，美人首索性放弃了自己现在身体，打算重新回到自己那具彻底尸变的身躯之上。 　　咯……咯……咯…… 　　于是乎，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声响，美人首的头颅骤然起飞，转瞬间便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上。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首”——绿衣夫人！ 　　要知道，美人首之所以叫“美人首”，就是因为她的“原型”是自己的头颅，身体对她来说只不过是随时可以替换的“衣物”。 　　之前的那具纯阴之体固然宝贵，但绿衣夫人迟迟不愿离开的根本原因，还是为了在李秀才面前保持住自己身为女人的“曼妙之躯”。 　　而事到如今，既然那具身体已经被吸干了精气，变成了一副丑陋、干瘪的女尸。 　　那么暂时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上，对绿衣夫人来说同样也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选择了。 　　“普通？你是不是对‘普通’有什么误解？” 　　强忍着心头的惊惧，紧跟在裴文德身后进屋的陈猎户眼珠子一转，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到了个那具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的绿衣女尸。 　　尽管一再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可在看到头、身归位的美人首之后，陈猎户还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颤栗。 　　“还有，你下次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 　　每每思及至此，陈猎户就不由的心疼自己那半壶“壮阳酒”的效力。 　　要说裴文德的胆量小，陈猎户从不这么认为，因为他要是真的胆量小的话，自己也不可能让对方跟着自己来驱鬼了。 　　但要说裴文德的胆量有多大，陈猎户同样也不认同，要不然当初第一个走进院落的就不会是自己了。 　　然而就是一个胆子不算太大的裴文德，在喝了“壮阳酒”之后，性格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很难不让陈猎户不想到自己“壮阳酒”的功效。 　　“什么叫我这么突然，明明就是你自己一惊一乍的。” 　　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裴文德矢口否认自己刚刚是在“故意”吓对方。 　　谁让陈猎户说自己撒酒疯来着？ 　　裴文德只是在证明自己不仅没有发酒疯，并且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李秀才、青衣少年、陈猎户、乃至于美人首此前的种种表现，此时此刻都如同“倒放”般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说到底，美人首虽然是先生的夫人，但也同时也是个恶鬼，没理由会主动放过两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类。” 　　裴文德固然不清楚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可从墙壁上那些青鳞，他还是可以大概猜出这里刚刚发生了战斗。 　　那么……美人首为什么在青衣少年逃走之后，没有选择继续追击呢？ 　　并且还放任两个凡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大放厥词？ 　　“你受伤了，对吧？” 　　抬头凝视着已然起身的绿衣夫人，裴文德此刻的声音异常的笃定。 　　鬼蜮被破、阴气消散、再加上正午阳光的照射，裴文德一点都不相信美人首现在是毫发无伤的。 　　因为要是对方真的有这么恐怖的话，恐怕也不会常年隐匿在内屋之中，直到半年前才不得已暴露自己的真身。 　　更何况裴文德早就发现，绿衣夫人虽然表现出了十分强大的力量和能力，真身却始终没有离开这间屋子，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还有……你刚刚在鬼蜮中的那个‘分身’说要我的身体，应该也不是随便瞎说的吧？” 　　说到这，裴文德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现在前所未有的活络，之前那些一闪而过的破碎信息在这一刻被重组了起来。 　　美人首是女性，而且是极度爱美的那种女性鬼怪。 　　这一点从她放弃自己的身体，随时维持着一具美丽女子的身体就可以看出来——绿衣夫人并非那种荤素不忌的“无性别”鬼怪。 　　真要说起来，别说一般男子的身体了，恐怕就连姿容稍逊一点的女子，都不在她的“狩猎”范围之内。 　　想到这，裴文德脑海中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新的疑问，那绿衣夫人为什么要抢夺自己的身体？ 　　她又为什么会选择将自己和陈猎户分别关在两个不同的鬼蜮之中，而不是直接杀掉两人？ 　　直接杀了两个额外的闯入者，这对于当时能够击退青衣少年的绿衣夫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起码裴文德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两人会比青衣少年更强。不然李秀才也不会借故支开自己，让自己去找陈猎户帮忙对付那个妖怪了。 　　“你之前刻意将我和陈猎户隔开，似乎不为杀了我们，而是为了‘抓捕’我制造机会？” 　　抓住了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裴文德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煞了起来，那是一种因“恍然”而产生的愤怒情绪。 　　美人首其实早就盯上了自己，甚至早在青衣少年到来之前，对方就盯上了自己的“身体”。 　　也就是说，早前那抹从内屋中传来的目光并非自己的错觉，而是藏于内屋的妖魔窥视自己良久的证据。 　　要是想的更多一点，自己之所以能察觉到那抹诡谲、窥视的目光，恐怕只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修行有了成果，而非对方“刚刚”才开始盯上自己。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一个月前？半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 　　换而言之，此前李秀才看似无意的阻隔了裴文德的窥视，其实并不是在遮掩绿衣夫人的存在，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 　　明白这一点之后，裴文德对于美人首和李秀才之间的关系又有了一种新的推测。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鬼蜮，出现在陈猎户面前的‘分身’是十几个，而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有一个的原因？” 　　无视了陈猎户惊愕的目光，裴文德缓缓吐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你是在为先生寻找新的‘换头术’对象吗？师娘？” 　　*********************************************** 　　PS:今天下午上推荐，我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变成双更…… 　　PS2:这本书的成绩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差一点，果然在书客写这种题材就是吃力不讨好。 　　PS3: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个怪圈，明明之前写其它书的时候很少在意成绩的，现在却非常在意这本书的成绩，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上一次因为成绩把剧情写“爆炸”的事还历历在目，这次得吸取教训！！ 第二十五章 身首异处 　　“其实我之前就很好奇，陈叔和先生在半年前到底是怎么从你手里逃出来的。” 　　不自觉的瞥了一眼还在愣神的陈猎户身上，裴文德终于明白张屠户之前那种欲言又止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了了，陈叔应该就是你实施‘换头术’的第一个实验品吧！” 　　明明是一个疑问的句式，裴文德在这里却用了一种肯定的语气。 　　“等等，小子……你在说些什么？！” 　　猛然扭头看向了一脸淡定的裴文德，陈猎户只感觉对方此话一出，自己周遭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然而站在陈猎户身边的裴文德却发现，当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陈猎户的脖子上却骤然出现了一条狰狞的缝合伤口。 　　看上去就好像有人将陈猎户的头砍下来之后，又用针线将其缝上了一样。 　　甚至于，当时的缝合者还有心思在伤口周围玩点花，绣上了一些明显不必要的针线，看上去就像是在练手一样。 　　更恐怖的是，随着这道狰狞的缝合口的出现，陈猎户的脸色也顷刻间变得苍白了起来，就宛如一具早已失去生机的尸体。 　　反观他的身体，却在其脸色苍白的那一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的健壮了。 　　“陈叔，你自己摸一下脖子就知道了。” 　　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缕不忍的神色，但裴文德还是拆穿了对方苦苦维持的“假象”。 　　“你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或者说已经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活尸’。” 　　正是因为这样，张屠户之前才会欲言又止。 　　因为他估计早就发现了陈猎户的异样，毕竟绿衣夫人的“换头术”并不完善，只要细心观察，就不难发现陈猎户这半年来的变化。 　　脸色越发苍白、身体却越发见状，这分明就和绿衣夫人之前吸取身体精气的情形有些类似。 　　差别只是在于陈猎户的变化和绿衣夫人的恰恰相反，他是身体吸收了头颅的精力、气魄、乃至于神魂，而非头颅吸收身体的精气神。 　　“不可能，我刚刚还喝了‘壮阳酒’！” 　　本能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陈猎户那张略显僵硬的脸不由的抽 动了一下，并且第一时间找出自己不是“活尸”的证明。 　　“所以我才用来‘半死不活’这个词……” 　　说到这，裴文德的声音突然顿了顿，然后采用一种深沉的语气反问道。 　　“更何况，你真的确定是‘自己’喝下的那壶酒吗？” 　　听到裴文德的轻声质问，头颅已然僵化的陈猎户不由的再次愣住了。 　　“我没有喝‘壮阳酒’？你在……” 　　对方明明是亲眼看着自己喝下那壶救的，陈猎户十分确定自己没中什么障眼法。 　　自己固然心疼“壮阳酒”的消耗，可那也得分情况来看，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节省”，那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平时虽然财迷，但更加惜命的陈猎户可不会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栽跟头，因此他十分肯定自己喝下了“壮阳酒”。 　　“对，你是喝了一口，但你真的确定那酒‘进’了你的肚子吗？” 　　微微叹了口气，双目如炬的裴文德不忍再看脸色铁青的陈猎户，而是转头看向了静静躺在床上的李秀才。 　　“姑且不说‘壮阳酒’是不是真的只是用来壮阳的，反正我敢肯定的是，你之前喝的壮阳酒肯定都进了先生的肚子里去了。” 　　………………………………………………………………………………………………………… 　　【那两个人的身体……早就互换过了？】 　　透过虚掩的门缝，小心翼翼躲藏着的小青蛇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尤其是头颅已然僵化的陈猎户，以及看似熟睡的李秀才…… 　　在被裴文德点醒的青蛇看来，他们俩人分明就已经被某种诡异巫术换过了身体，各自顶着不属于自己的脑袋活了半年之久。 　　这样也就解释了裴文德刚刚的问题，陈猎户确实喝了“壮阳酒”，但壮阳酒壮大的阳气却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而是那具被绿衣夫人移植给他的身躯。 　　也就是说，早在半年之前的那个夜晚，李秀才和陈猎户的头颅就已经被“互换”了。 　　当然，这其实只是通俗一点的说法。 　　实际上在，陈猎户的脑袋只不过是绿衣夫人用来“养”那具身体的“鼎炉”，以防止李秀才原本的身体死亡罢了。 　　就像绿衣夫人用陈猎户的身体养分，来“供养”李秀才那颗垂死的脑袋一样。 　　【好歹毒的手段，那猎户分明成了给李秀才‘续命’的灵药。】 　　兴致勃勃的注视着似乎明白过来的陈猎户，青蛇很好奇对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自己的身体“供养”了一颗垂死的头颅，自身的头颅也化作了对方身体的“食粮”…… 　　这种比妖魔更妖魔的手段足以击溃任何一个人的三观，更何况那个“对方”还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至于绿衣夫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逆天而行、令人悚然的事情来，青蛇的内心深处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无外乎李秀才在半年前就寿元将近、生机已绝，迫不得已之下，绿衣夫人不得不以未成熟的邪术夺陈猎户的寿元和生机，为自己丈夫续命。 　　这样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隐匿了这么久的美人首会在半年前忽然现身，并且奇迹般的没有杀死见过她真面目的陈猎户了。 　　【不过那个狂书生终究没有她的机缘，这种邪术只能为其续命，而不能使其成为妖魔。】 　　妖精鬼怪的诞生都有着自身不可复制的机遇，青蛇不清楚绿衣夫人是为什么而诞生的，可它却非常清楚李秀才不可能成为第二个落头氏。 　　李秀才为了复活亡妻而涉猎邪术，最终导致美人首的出现。 　　而美人首的出现却又耗尽了李秀才的阳寿，让其不得不以“换头秘法”为丈夫续命。 　　这是一个因果的闭环，也是导致这次事件发生的本因。 　　【这就是她不惜正午时分也要现身，夺取画皮的原因吗？】 　　青蛇心知，就算美人首最后成功夺得了“画皮”，充其量也只是让李秀才多活一段时日，并不能真正将其转化为鬼怪。 　　甚至李秀才在苏醒之后，得知了这一切事情的真相，究竟会懊恼、悔恨还是其它什么都不得而知。 　　唯一清楚的是，绿衣夫人、或者说云英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哪怕这种扰乱纲常、颠倒生死的行为迟早会招来阴司鬼神的干涉、丈夫的憎恨也是一样。 　　************************************** 　　PS:第二更。 第二十六章 怒目金刚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果然不愧是拥有‘宿世灵慧’的人。” 　　声音婉转而温柔，仅从这温婉的声线来听，完全听不出对方会是一手主导了这次“换头事件”的强大鬼怪。 　　“要是以你的肉身为李朗续命的话，他应该可以多坚持些年吧？” 　　声音依旧温婉而动听，可在裴文德看来，这个“头身归位”的绿衣夫人却比自己之前遇上的青衣少年还要恐怖。 　　“妾身云英，如无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你的师娘了。” 　　只见随着精气的倒灌，那具本来干瘪的绿衣女尸迅速恢复了以往的美丽，而绿衣夫人那张精致的脸庞上更是时刻充盈着笑意。 　　此时此刻，美人首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头、身分裂的鬼怪，而是宛如真正活人一般的“绿衣夫人”——云英。 　　“李朗对你有师恩，而现在正是需要你‘报恩’的时候，不知你愿意借出身体给你师娘用用吗？” 　　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裴文德不知道是自己遇到的妖、鬼变态一点，还是天下的妖魔鬼怪都是这幅德行。 　　前有喜怒无常的青衣少年，后有心狠手辣的绿衣夫人…… 　　裴文德只觉得这些家伙通通都是那种心理有病的大变态，放在二十一世纪妥妥都是必须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疯子。 　　“抱歉，我可不打算步陈叔的后尘。” 　　果断拒绝了绿衣夫人的提议，裴文德挥刀斜摆、将陌刀置于两人之间，另一只手则拉了一下还处在愣神阶段的陈猎户。 　　尽管陈猎户被云英置换了身体，可他的意志县显然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豪迈猎户，裴文德自然不会对其置之不理。 　　肃！ 　　电光火石之间，一袭绿衣轻纱的云英就已经出现在了裴文德的面前，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越过了斜摆的陌刀。 　　“身为一名学生，‘忤逆’可是大罪。” 　　只是轻描淡写的伸出自己的手掌，宛如千古寒冰般的阴气就顺着云英的纤纤玉指，蔓延到了裴文德的身上。 　　面对美人首这极致阴森、鬼魅的阴气，陌刀自带的凶煞之气完全无法与之匹敌，顷刻间就被冻结了起来。 　　汹…… 　　近乎本能的，裴文德下意识的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淡淡的寒霜随之便从他的胸口向四肢蔓延开来。 　　这还是裴文德提前喝下了“壮阳酒”，自身能在一定程度上够抵御阴气的侵蚀，不然那柄被冻结的陌刀就是他的下场。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不可能坚持太长时间，因为这种来自于阴气的侵蚀根本就不是寻常人所能承受的了的。 　　“这就是……邪祟吗？” 　　和第一次遇见青衣少年时的感觉一样，裴文德能清楚的感到一种莫名的“诡异”正在压迫、侵蚀自己的神经。 　　明明身处正午阳光之下，却感格外“阴冷”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仿佛前世流传的“催眠术”一样，是一种忽略现实情况，直接从意识攻击人类的手段。 　　【不，这比催眠更加高明。】 　　裴文德非常清楚，如果只是普通的“催眠”可没办法让陌刀产生实质化的冰霜，更何况自己现在身体感受到的寒冰，也不是简简单单的“错觉”可以解释的。 　　“人有三把阳气之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这个妖物现在就是在灭你的阳气之火！” 　　见此情形，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陈猎户终于回过神来了，厉声大喝道。 　　“生者阳、死者阴！小子你记住了，阴气能熄灭阳火，但阳火同样也可以驱散阴气！” 　　说话间，神气具散、脸色僵硬的陈猎户就一把将自己身前的裴文德推出了大门，并且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自己身后背负的长弓。 　　蹦！ 　　雕弓满月、射无虚发！ 　　刹那间，书架、瓦石、空气、乃至于时间都在已然消失，此时陈猎户的眼中只有自己手中的一弓一箭。 　　比自己任何一次射箭都还要全神贯注，“人弓合一”于陈猎户而言已经不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而是一个事实。 　　嗖！ 　　箭矢离弦、快如闪电！ 　　这是陈猎户此身最巅峰的一击，也是他能为裴文德争取的最后一点时间了。 　　因为陈猎户的身体早就被夺走，聚集了精气的头颅也成为“鼎炉”，他的寿命早在半年前就被终结了。 　　要不是云英需要用他的“生机”来掩盖阴司鬼神的追捕，她根本不会费劲心力的为其遮掩换头之后的种种异样。 　　尤其是在云英决心利用裴文德这位“宿世灵慧”替李秀才续命后，陈猎户已经不值得她大费周章了。 　　“蠢货，别忘了你现在这具身体是谁给你的！” 　　此时此刻，杀意已决的云英颦眉一皱，那支凝聚了陈猎户最后的精、气、神的箭矢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将其身后的墙壁贯穿了一个大洞。 　　轰隆！ 　　开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在陈猎户最强的一箭之下，整栋屋舍都为止一震…… 　　被陈猎户一掌推出大门的裴文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内屋坍塌，然后把陈猎户、李秀才和云英通通掩埋在了其中。 　　“陈叔？！” 　　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的裴文德面色一狞，一种压抑着的愤怒随即冲破了阴气的压制，爆发出了恐怖的潜力。 　　………………………………………………………………………………………………………… 　　“陈叔？！” 　　从青蛇的视角来看，当屋舍坍塌之后，裴文德就再没有之前那种桀骜、笃定的表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的愤怒。 　　【怒目金刚？】 　　不其然的，青蛇想起了同庆寺大殿两则的佛教护法使者，那种不怒自威、庄严可怖的模样和如今的裴文德是何其的相似啊！ 　　“妖孽！你这是自寻死路！” 　　然而还不等青蛇细思下去，悲极而怒的裴文德就猛地发出了一声怒吼，三道实质化的火焰顿时冲天而起。 　　汹…… 　　在这股至刚至阳的火焰冲击下，青蛇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重伤身体正在崩溃，甚至有变回大蛇的趋势。 　　好似一切妖邪魔怪的克星，三道冲天而起的虚幻火焰明明没有任何的温度，却让青蛇、云英这样的妖怪产生了身处火炉的感觉。 　　这并不是什么错觉，因为在“壮阳酒”和“阴气压迫”的双重刺激下，阳气本就被正常人强盛许多的裴文德终于觉醒了自己的第一项伏魔神通——纯阳真火。 　　********************************** 　　PS：这一卷再埋几个伏笔就差不多可以写完了。 　　这一卷的灵感来自于聊斋和某部灵异短篇视频《美人首》，最终想写的书生和妖怪生活在一起之后的事情，类似于“王子与灰姑娘婚后生活”的这种感觉。 第二十七章 忿怒之相 　　汹…… 　　和云英之前利用阴气侵蚀、制造的错觉一样，裴文德此刻展露出来的纯阳真火也不是什么真实存在的火焰。 　　这一点从四周没有任何事物被点燃、炙烤就可以看得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纯阳真火就是什么虚假的幻觉。 　　倒不如说，裴文德利用阳气具现出的火焰，已经强盛到就连一般的普通人都能看到的地步了。 　　要是换做平常，裴文德肯定不可能施展出这种近乎于“神通”一样的手段，因为他迄今为止就连最基本的“入定”都做不到，更别说修行了。 　　可唯独现在是个例外，毕竟神通和法术是不同的。 　　法术讲究的是撬动天地鬼神之力，是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和锻炼的秘法，只有掌握各种诀窍和禁忌才能使用。 　　而神通说白了只不过自身精气神的变化，是修行者增强、调整自己的精气神的外化表现。 　　也就是说，只要裴文德满足了精气神的某种变化，相应神通自然而然的就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就像现在这样…… 　　【以精为本、以气为体、以神为源。】 　　尽管灵祐禅师只教了裴文德一些基本的入静、练体口诀，并没有教授他相应的神通法术。 　　可是对于法术神通的基础原理，灵祐禅师却没有一丁点的隐瞒，尤其是涉及到精气神变化和影响的部分，更是讲述的十分清楚。 　　汹…… 　　正是因为这样，当过剩的阳气和自身的情绪产生共鸣之后，长时间修行的“无心定”让裴文德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灵光，进而觉醒了自己的第一项神通——纯阳真火。 　　这是由阳气凝聚、怒火点燃的神通，对一切妖邪之物都有着天然的克制，就连一般心有鬼祟的人都无法直视纯阳真火。 　　“妖孽，你这次死定了！” 　　头顶、双肩的三团火焰还在熊熊燃烧，裴文德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了坍塌的内屋废墟，一点也不畏惧云英这个诡秘莫测的绿衣夫人了。 　　阳气化焰、纯阳真火，这就是裴文德现在对付绿衣夫人的最大依仗。 　　不，就算没有觉醒纯阳真火，裴文德恐怕也不一定会畏惧对方，之前内屋发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喝了“壮阳酒”的裴文德和没喝“壮阳酒”的裴文德简直就是两个人，前者无畏彪悍，后者谨慎桀骜，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内心的坚持不变罢了。 　　嘭！ 　　就在裴文德即将靠近内屋的时刻，一阵巨响忽然从废墟中传出，便见绿衣薄纱的云英缓缓从砖瓦石木中走了出来。 　　“看来你和这个不自量力的蠢货一样，打算与我为敌？” 　　不紧不慢的从废墟中走出，云英先是深情款款的撇了一眼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李秀才，然后才浑然不在意的将陈猎户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踢到裴文德的脚下。 　　“你就不怕先生苏醒之后知道这一切吗？” 　　愤怒的表情一闪而过，心下早有决定的裴文德沉声质问道。 　　“……” 　　似乎没料到裴文德还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绿衣薄纱的云英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随后脸上便浮现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淡笑。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好，或者说他要是真的能‘看’到我为他做的一切，我反而会觉得很开心。” 　　一直以来李秀才的心思都在自己的亡妻身上，哪怕云英是从他亡妻身上诞生出的鬼怪，他也从没有真正把对方放在心上。 　　美人首早就不满意这种“代替品”一样的身份了，她要取代真正的云英，成为李秀才货真价实的妻子。 　　既然两人无法以“人”的身份成为夫妻，那么索性就以“鬼”的姿态重新来过吧！ 　　就算为此杀了李秀才的朋友、学生，就算为此把李秀才变成不人不鬼的活尸，已经近乎疯魔的美人首也在所不惜。 　　“如果杀了你们能让李朗更加记得我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们的。” 　　平静而婉约的声音中透露着令人战栗的杀机，因为云英说的是实话。 　　她不会放任阴司鬼神带走李秀才的，她会用尽一切办法为其续命的，直至对方真正变成和自己一样的鬼怪为止。 　　“只要我们能长久的相处下去，我不在乎他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默默听着云英那似怨似哀的吟喃，一直悄悄躲在旁边窃听的青蛇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这就是……真正的人吗？】 　　人性之复杂，哪怕就是这条百年蛇精也无法理解，这种带着强烈自毁倾向的“交配欲望”，似乎已经超出了生物应有的本能。 　　“贪嗔痴怨，人生百态。众生沉沦，阿弥陀佛。” 　　罕见的低吟了一声佛号，裴文德那种沉静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浓浓的杀意，那是他重生到这个世界十六年来从未流露出的神色。 　　“我也是众生一员，所以我今天即不是降妖除魔，也不是替天行道，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复仇’。” 　　为死去的陈猎户复仇，为生死不知的李秀才复仇，同时也是为那位不知名的居士之女复仇…… 　　“生而为人，总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裴文德头顶的三团火焰随着他的意志开始显化、变形，几个呼吸就变成如人脸一般的岔怒形态。 　　——纯阳真火·岔怒之相！ 　　正所谓佛也有火，佛也有金刚手段，而这三张岔怒之相正是裴文德怒火的具现，也是他降妖伏魔的手段。 　　嘭！嘭！嘭！ 　　裴文德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武术大师，所以他并没有再试图和美人首近战搏斗，而是驱使纯阳真火所化的外相御敌。 　　哪怕他心里知道，对方肯定也不擅长什么近身搏杀之术，甚至不一定比正常的弱女子强上多少。 　　但关键是对方可是“美人首”，身体对她来说只是一件“衣物”。 　　云英的身体对美人首来说或许确实珍贵，但绝对不至于让她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趁对方不注意……】 　　浑身筋肉紧绷，裴文德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脖子，随时准备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第二十八章 黑白无常 　　嘭……嘭……嘭…… 　　远远望去，三团似真似幻的火焰化作了三张愤怒的人脸，与从云英身后飞出来的头颅们发生剧烈的碰撞。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纯阳真火的霸道之处，和云英身后那源源不断的美人首相比，纯阳之火所化的法相只有三个，却能毫不费力的将它们驱散、燃点。 　　这还是在云英自身阴气强盛到近乎实质的情况下，那些类似于“分身”一样的美人首才能正面抵御阳气的侵蚀和焚烧。 　　要是换做一般的鬼怪，别说和纯阳真火正面碰撞了，恐怕从裴文德祭出岔怒之相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魂飞魄散、魂归九幽了。 　　饶是如此，这些能在大白天出现的头颅也无法与纯阳真火媲美，云英那越发苍白的脸孔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就是现在！” 　　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好像是在分散对方的注意力，眼见云英周身的阴气被岔怒之相压制，一直没有行动的裴文德突然发出一声爆喝。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趾骨断裂声，裴文德后足发力，如老虎一般凶猛的扑了上去。 　　在这一刻，裴文德辛苦锻炼了十几年的身体素质发挥了作用，让他不至于在击败云英之前就因为伤势过重而倒下了。 　　说实话，也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才明白，前世那些顶级运动员因为比赛拉断韧带、震伤骨头之类的传闻并不是瞎说的，而是确有其事。 　　尤其是在潜力爆发的情况下，如何让自己的骨头、肌肉、韧带不被上百公斤的力量伤到，其实是一个很有学问的难题。 　　“妖孽！去死吧！” 　　数米宽的距离被裴文德瞬间跨越了，而他的拳头也在挥出去的那一瞬间，爆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蛮力。 　　嗤！ 　　刹那间，云英的身体本能的一缩，就好像一个正常弱女子面对暴力时的反应一样，试图用闪躲的方式躲过裴文德的一拳。 　　说到底，云英本身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却并不是那种擅长战斗的类型。 　　面对陈猎户这样的凡人，她可以凭借着超凡的力量戏弄、完虐他们，可一旦自己所持的法术被破，她的反应并不是初次战斗的雏儿强上多少。 　　这也是云英明明在力量方面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却被区区一条成精不过百年的青蛇重创的原因。 　　“果然！” 　　眼神中不禁闪过一抹喜色，抓住机会的裴文德不仅没有止住自己的去势，反而如同真正的猛虎一样越过了对方的身位。 　　噗通！ 　　果断一个打滚翻身，裴文德终于在云英惊怒的表情中，握住了之前遗留在屋内的陌刀。 　　那现阶段是唯一有可能真正伤到这个鬼怪的东西，也是裴文德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拿到的武器。 　　咣…… 　　好似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汹涌的煞气在阳气的催动下，直接抵消了环绕在对方周身的阴气壁障，来不及再次闪躲的云英直接被裴文德一刀斩中的肉身。 　　“要糟！” 　　明明是打算一刀斩断对方的首级的，可由于阴气壁障的干扰，裴文德这致命的一刀虽然命中了云英，却只劈在了对方的胸口位置，并没有攻击到对方的真正本体——头颅。 　　“小子！你在找死！” 　　肉眼可见的黑色血液瞬间从胸口的刀伤中涌出，不过这却并不是云英惊怒的原因。 　　真正云英感到愤怒的是，自己的薄纱绿衣也被这一刀划破了，白皙如凝脂般的肌肤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身体的损伤云英不在乎，但她在乎自己被除李秀才之外的人看到了肌肤，更在乎李秀才唯一一件送给自己的衣物被损坏了。 　　那可是在真正的云英死后，李秀才送给自己的衣服，也是唯一一件属于“美人首”这个鬼怪的礼物。 　　“嗷！！！” 　　思及至此，被彻底激怒的云英仰天长啸一声。 　　此时此刻，那张已经狰狞到变形的脸孔再无之前的秀美，而是如真正的魔怪一样脱离自己的肉身，扑向了力竭的裴文德。 　　“唉！”X2 　　也就在这一瞬间，两声忽然幽幽的叹息从云英身后传来。 　　然后便见一条漆黑的铁链从无到有缠住了她的脑袋，及时制止了对方继续逞凶的可能性。 　　“阳间乱事不管。” 　　“阴间祸事不断。” 　　无视了表情呆愣的裴文德，只见一黑一白两个淡淡的影子分别出现在云英身体的左右，然后像是唱双簧一样低声的吟叹道。 　　“又是凶物作祟。” 　　“奈何情深无常。” 　　白色的那个影子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却又面带笑容，其头上一顶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 　　“鬼物夺人阳寿。” 　　“需得地府受判。” 　　黑色的那个影子则身宽体胖，面容凶悍，表情肃穆而悲苦，其上那顶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黑白无常……” 　　眼看到那两个身影逐渐成型，哪怕就是再无知的人也认出了这两尊阴神的身份，更何况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裴文德。 　　“这才是这个恶鬼一直不敢离开内屋的原因吗？” 　　为了复活自己的妻子，李秀才内屋的选址自然不是随便选的，不然也不可能瞒着阴阳两界养出美人首这种逆天的魔物。 　　而在美人首成形之后，云英能瞒着阴司地府替李秀才续命，靠的同样也是这间屋子的特殊风水和布局。 　　甚至毫不客气的说，和后者这种夺人阳寿的行径相比，区区一介鬼怪的诞生和成形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说如今这种藩镇割据的战乱年代，就算是太平盛世，鬼怪妖魔的诞生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因而除非旱魃那种级别的妖魔出现乱世，不然根本不可能引起阴司地府的注意，更别说让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种级别的阴司鬼神亲自出马了。 　　现在的黑白无常之所以出现，就和他俩一出场说的那判词一样，美人首夺人阳寿续命，已经严重扰乱了阴阳两界的平衡，他们也已经追捕对方半年有余了。 　　“多管闲事的鬼差！放开我！” 　　脸色狰狞、青面獠牙的云英仍然奋力的嘶吼着，那颗被硬生生定在半空中的头颅散发出惊人的戾气，却始终无法动弹半分。 第二十九章 长生久视 　　哗啦啦…… 　　完全无视美人首猖狂的长啸，那根漆黑、幽暗的铁链从黑无常手中伸处，直接套在了云英的头颅上，任由其将铁链崩的笔直也无法挣脱。 　　“鬼物已然受擒。” 　　“还阳之人何在。” 　　稍稍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眼珠子，白无常把目光投向了一旁愣神的裴文德，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些许惊异的神色。 　　“宿世灵慧转生？” 　　“未成形之凶物？” 　　黑无常同样也看到了裴文德的身影，不过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那条因为阴司鬼神现身而瑟瑟发抖、竭力隐藏自己身形的无鳞青蛇。 　　“凶物？” 　　不由的顺着黑无常的目光望去，裴文德赫然发现一条受伤的小蛇正盘在残屋瓦砾之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模样。 　　那正是直面了裴文德的纯阳真火，之后被他和美人首的战斗波及，已然大限将至的青蛇。 　　“喂喂，黑白无常两位大爷，那条蛇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还阳之人’吧？” 　　凝视着青蛇眼神中那抹人性化的惊惧和颤抖，裴文德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悸动，然后他便在“壮阳酒”的残余效力下，不知死活的开口了。 　　“您二老只是来带走鬼怪的，应该不会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吧？” 　　微微抬了下眼皮，眼神凶恶的黑无常自然识破了裴文德的激将法，于是只见手中的锁链骤然一紧，仿佛下一刻就要连同裴文德一起带回阴司一样。 　　“无关事无需管。” 　　“无关人无需判。” 　　就在这时，满脸笑容的白无常及时开口了，也算是从黑无常手里救了裴文德一命。 　　“宿世灵慧胆大包天。” 　　“缘起缘灭自有天定。” 　　短暂的沉吟了片刻，黑无常选择相信白无常的判断，转而把目光投向了裴文德身后的方向。 　　“唉，拙荆之事让二位差神受累了。” 　　于是乎，伴随着一声无奈的长叹，不知何时从肉身脱离的李秀才散去了阳魂、聚集了阴魄，以鬼魂的姿态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凶物成形，尔算首犯。” 　　“孽缘果报，自有天算。” 　　淡淡的白色身影没有任何实质，化身鬼魂的李秀才非常平静的就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他只是有些无奈绿衣夫人为自己付出的一切。 　　“谢谢两位差神了。最难消受美人恩，早知道云英对我的执念如此之深，当初就不该在这里定居的，平白害了陈兄弟一条性命。” 　　缓缓走到被黑无常拘束的美人首身边，李秀才这才第一次惊觉自己的无情。 　　绿衣夫人为了自己夺人阳寿、违逆天道，最后引来阴司鬼差的干涉，结果自己却一味的沉浸在亡妻的往事之中，最终才导致了现在的结局。 　　“李朗，别看……” 　　似乎有些害怕李秀才看到自己如此凶恶的面目，本来还一脸狰狞的云英在发现李秀才的鬼魂之后，又害羞的重新变成了之前那副秀美的面容。 　　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一颗悬浮在半空的头颅，和一个没有身体的鬼魂深情对望，感慨之余未免也有一些滑稽。 　　“唉，李兄，多余的自责就不必了，只希望咱们下辈子再见的时候，尊夫人不会如现在这般凶残。” 　　同样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陈猎户的鬼魂在也白无常的帮助下迅速成形，然后出现在了房屋的瓦砾之中。 　　“小子，我之前说教你打猎的事，现在恐怕办不到了。” 　　拱手像白无常作揖了一下，随后陈猎户便在对方默认的情况下，踱步来到了裴文德的面前。 　　“谁叫你乱立FLAG来着……” 　　轻声的咛喃了一声，裴文德略显悲伤的瞥了一眼这两位陪伴自己长大的熟人，内心却隐约间升起了些许不甘。 　　如果自己够强的话……也许可以试着从黑白无常的手里抢走两人的魂魄，然后像美人首一样为二人续命也说不定？ 　　“小子，生死自有天命，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下，我那柄弓送你了。” 　　“至于具体的打猎之事，只能你自己今后慢慢摸索了，我相信你的天赋。” 　　………………………………………………………………………………………………………… 　　当黑白无常拘着绿衣夫人、李秀才、陈猎户正式返回阴曹地府的时候，已经时值旁晚黄昏了。 　　“生死有命吗？” 　　出神的凝望着夕阳西下的余晖，见到此情此景的裴文德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哀伤。 　　生命就是这么的脆弱，尤其是在这个妖魔横行、战乱不断的古代社会，生或死完全就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裴文德讨厌这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就像他讨厌李秀才、陈猎户那种面对死亡时的坦然态度一样。 　　“‘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然我也不会选择修行了。” 　　不奢求如真正神仙一般长生久视，裴文德只是不希望在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时，自己依旧表现的像现在这般无力。 　　就像刚刚在面对黑无常时，裴文德尽管不服对方的做法，却没有让对方改变这种做法的实力。 　　要不是白无常的及时劝阻，恐怕现在的裴文德已经和李秀才他们一样，早就被黑无常以“扰乱纲常”的名义带回地府去了。 　　“下一次……我要让鬼神辟易！” 　　不自觉的瞥了一眼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无鳞青蛇，体内“壮阳酒”的效用尚未用尽的裴文德低声沉吟道。 　　事实上，这也是裴文德敢于将一条昏迷的青蛇缠在自己手上的原因，因为此时的他依旧受过剩阳气的影响，很难感受到畏惧的情绪。 　　之前顶撞黑无常是因为这样，如今打算饲养一条青蛇同样也是如此。 　　这就和平常人在喝了酒之后，总是会做出自己清醒时不敢做出的事情是一个道理，现在的裴文德就处在这样一个相似的状态中。 　　区别只是在于裴文德现在的脑子依旧清醒，他只不过是将自己平时不敢想、不敢做、心有顾忌的事情付诸于实践罢了。 　　“嗯，今晚就不回寺庙了，免得那老和尚唠叨。” 卷末 同胞姐弟 　　明月高悬，夜深人静。 　　就在裴文德决定暂时不回寺庙的晚上，同庆寺的正殿之内，灵祐禅师也正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对峙而立。 　　“用裴儿给你们挑的水做饭，你确定你们全寺上下吃得消？” 　　尽管是横眉冷眼的厉声质问，但女子的一举一动却又表现出了一种别样的妖异和绝美，就好像降临凡尘的天女。 　　“当初要不是我灵性全失、法力全消，你以为裴儿会跟着你来这穷山僻壤来受苦？！” 　　只听女子一声轻声的叱呵，灵祐禅师身旁的慧寂率先发出了一声哀鸣，紧接着他的肚子也发出了阵阵响动。 　　“啊！” 　　随后，只见寺庙内所有的僧众不约而同的捂住的肚子，那种难以言喻的腹痛让他们情不自禁的蜷缩到了起来。 　　“阿弥陀佛！” 　　见此情形，灵祐禅师首先念出一声佛号，然后才盘坐在地的缓缓低叹道。 　　“裴儿是女菩萨的胞弟，却也是老僧的徒弟，庙内的僧众固然无福受禄，但劣徒的一些茶水还是承受得起的。” 　　话音还未落，本来还痛苦不迭的僧众顿时不再腹痛，本来翻腾的肠胃也彻底消化了今天吃的斋饭。 　　“老和尚好手段，但我就不信你接下来还能护住他们！” 　　伴随着女子的厉喝，窗外的月光居然诡异的照进了大殿，照在了三世佛的泥像上。 　　隐约间，透过月光的反射可以看到女子身后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似乎有什么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怪物正在其中孕育。 　　“女菩萨，您严重了。” 　　平静的注视着那条从女子身后冒出来的雪白狐尾，骨瘦嶙峋的灵祐禅师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如同真佛菩萨一般的定力。 　　“当初居士为了避祸，不得不让胞弟跟着老僧来到这里，你现在难道想违背居士的意愿吗？” 　　闻言，女子先是一愣，然后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严肃了起来。 　　“老和尚，你这是在拿那老头威胁我？！” 　　女子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别说“送子为徒”是为了避祸，就算只是单纯的表现自己崇佛拜佛的诚意，他肯定也不会介意把自己儿子送去当和尚的。 　　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描述，因为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不，女菩萨，是您太偏激了。” 　　微微叹了口气，灵祐禅师忽然发现自己那个劣徒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裴文德自己就不用说了，尽管跟随自己修行十六年，其乖戾、叛逆的本性依旧存在，堪称“无法无天”的代表。 　　而他的胞姐也是如此，明明十六年前还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再次见面却变成了天狐转生的素体。 　　灵祐禅师不清楚这位“天狐”的具体来历，但他却知道“天狐”是一种极具灵性、气运的象征——盛世而出为祥瑞，乱世而出则为祸难。 　　而从女子目前的表现来看，她代表的显然不可能是什么“祥瑞”。 　　“有你的气运加持，居士位极人臣指日可待，到时候劣徒自然就不用在这里避祸了。” 　　并没有和女子争锋相对的意思，灵祐禅师只是平静的述说着自己的意思。 　　“你既然如今出现在了这里，那想必居士也已如‘潜龙’一般蛰伏，就等着武宗驾崩了吧？” 　　明明是言及世俗的最高统治者，可灵祐禅师就好像在说隔壁村今天吃什么一样，平静中又蕴含着一种诡异的平淡。 　　“果然不愧是曾经的‘狂僧’，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武宗即将罹难的事情？” 　　听到女子这么说，灵祐禅师只是面色淡然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语产生任何动摇的情绪。 　　“佛家寺院占有大量土地、侵吞官家收入，被武宗剿灭是一种必然，我当初就提醒过他们了。” 　　说到这，灵祐禅师似缅怀一般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徐徐说道。 　　“但武宗崇道灭佛、轻信方士的‘长生之法’，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佛道之争，灵祐禅师早就已经看淡了，要不然也不会跑到这穷山恶水之地，主动避开“武宗法难”的波及。 　　“皇家本就是世俗的统治者、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天下大势，如若再妄图以金丹药石之力长生，维系自身长久的统治，遭受天谴不过是必然的。” 　　“就算没有天谴，他的子孙大臣也不可能作视武宗寻求长生之道，人祸可能还在天灾之前。” 　　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个在自己父亲帮助下逃到沩山的“狂僧”还有这番见解，女子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也就是说，你在武宗继位之前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难以置信的低喃道，女子固然不愿意相信灵祐禅师的远见，可以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对方确实提前预知到了“法难”之事。 　　“是宿命通？” 　　敏锐的联想到了佛家的六神通，因为除此之外，女子想不到谁还可以如此笃定的预测几十年后的事情。 　　“宿世神通是宿世神通，般若智慧是般若智慧，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再次摇头否定了女子的想法，灵祐禅师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就好像此刻面对的不是扰乱尘世的妖狐一样。 　　“我只是从陛下的的性格中捕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并且因此提前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而已。” 　　狭长的双眼不禁微闭、凝神，女子一点都不相信这个老和尚的说法。 　　仅仅只是因为觉察到可能发生的危机，就提前离开都城？ 　　这可不像传闻中狂僧灵祐，尤其是他居然以“避祸”为由，带走了自己的胞弟，这更加不符合那个口出狂言、行事霸道的狂僧的做法。 　　【裴儿身上究竟掩藏了什么秘密？居然值得那些臭和尚、臭道士如此费尽心机？】 　　仿佛看穿了女子的所思所想，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注视着对方，灵祐禅师并没有打扰对方此刻的沉思。 　　“老和尚，反正不管你今天怎么说，我都不会让我弟弟继续呆在这山上受苦的。” 　　沉吟过后，女子果断摇头不去思考其中的隐秘，而是再度厉声叱呵道。 　　“要么你和这间寺庙僧众一起去死，要么任由我带我弟弟回家！” 　　语气坚决而果断，因为女子这次瞒着自己父亲上山，就没打算和平了结这次事情。 　　“唉……女菩萨，如今的裴文德早已非之前懵懂的孩童了，你为何不让他自己做个选择呢？” 第一章 菩提佛光 　　半个月后，转眼之间秋末冬至，四周的温度已经开始急剧下降了。 　　不过，这对于身处同庆寺后山的裴文德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此时此刻，只见上身赤裸的裴文德正一脸平静的盘坐在瀑布下的巨石之上，于寂静的丛林和喧闹的流水声中，逐渐领悟“无心定”的奥秘。 　　“呼……” 　　盘膝打坐、双手结禅定印，随着裴文德越来越接近状态，他的呼吸也变得越发悠长，直至变成如龟息一般若有若无的状态。 　　“呼……” 　　不奢求外物、不观想神佛、只求一颗让自己安定的禅心…… 　　和世俗之人、甚至一般的修道者都不同，灵祐禅师传承的密修一脉并不信奉诸天神佛，相反，他们讲究就的是以一颗禅心入定，寻求真我元神。 　　因为在密修者一脉的苦行僧看来，其它外来的“神”固然强大玄妙，但也不能影响自自心中的“神”，唯有自己才是真正主宰自己的“神”。 　　这就是所谓的“破心中神”，只有心存己神，方有资格成为与诸天神佛相提并论的存在。 　　事实上，“破心中神”一直以来都是密修一脉最难做到的一点，甚至比“无心定”更难做到，有的修行者甚至需要用自己的一生去破除心中的外神。 　　理论上来说，“无心定”固然比观想诸天神佛入定的“有心定”更加困难，但对于一些身怀赤子之心、无甚杂念的人来说，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可“破心中神”却不一样，那是一种将自身凌驾于诸天神佛之上、唯我独尊的心态。 　　尤其是在修行者明知道“神佛”是真实存在的情况下，却依旧认定自己才是本源、最强大的，那是需要何等坚毅的心灵？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限制，灵祐禅师所修的密修一脉始终无法成为主流，直到今时今日，真正能入门的也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而来自二十一世界的裴文德恰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最终“破心中神”破的最干净利落的一个。 　　【诸天神佛？域外天魔？那只不过是一些先行者罢了！】 　　没有试着观想诸佛金刚来替自己排除杂念，因而当裴文德即将进入“无心之境”的时候，无数不可名状的邪祟趁虚而入，试图占据已经这尊没有“心神”的肉身。 　　【比起借别人之手成道，我更习惯自力更生，因为这是我身为一位穿越者仅存的‘骄傲’！】 　　电光火石之间，一抹灵性之光从裴文德的内心深处冉冉升起，然后化作三道纯阳真火冲天而起，如煌煌大日照亮了他的心灵世界。 　　汹…… 　　然而这还不算完，因为就在纯阳真火出现的那一刻，无数七彩斑斓的光点迅速投入其中，如照耀万千世界的大日佛光一般驱散了那些不可名状的妖邪鬼祟。 　　那正是由裴文德的觉悟、智慧、功德和所修秘法一同凝聚而来的“菩提佛光”，也是苦行者一脉不畏神佛的底蕴。 　　并且由于破除了对神佛的崇拜、信仰之情，这抹由裴文德内心显化的“菩提佛光”比灵祐禅师的更加纯粹，完全可以祛除一切同等级的污秽邪祟之物。 　　至此…… 　　——“无心定”成！ 　　——“菩提佛光”成！ 　　………………………………………………………………………………………………………… 　　“嘶……” 　　默默盘踞在裴文德的掌心之中，无鳞的青蛇在看到裴文德脑后泛起琉璃色光芒之后，眼神中不由的流露出了羡艳的神色。 　　这就它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修行之法，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看到。 　　【如果我心有歹意，你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犹豫的徘徊了一下，无鳞的青蛇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恩将仇报的行为。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个假和尚也算是救过自己一命，自己也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便宜。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在自己完成下一次的蜕皮，彻底恢复真身力量之前，还是需要裴文德的保护才行。 　　冷酷、残忍并且十分聪慧的青蛇对这一点非常清楚，万一裴文德出了什么意外，那个灵祐老和尚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自己的。 　　【所以说，这家伙脑子有毛病吧？为什么会抓我回来？】 　　时至今日，青蛇都无法理解裴文德当时的脑回路。 　　这家伙当时究竟是犯的什么浑？才会把一条无鳞蛇抓回来当宠物的？搞得现在自己进退两难！ 　　【必须得找个机会溜走，不然迟早会被庙里那个老和尚看出端倪来的。】 　　青蛇虽然对画皮的隐匿功能很有信心，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真的喜欢现在的环境。 　　比起成为这个假和尚的宠物，然后一不留神被发现妖怪的身份，青蛇还是比较喜欢自由自在的游荡于山野之间。 　　【更何况，我讨厌这种亲昵的肢体接触……】 　　不自觉的蠕动了一下自己狭长的身体，青蛇尽可能的将自己盘起来，以此来减少与裴文德的接触面积。 　　因为自打从母胎出生以来，青蛇就从没和别的生物产生除“捕食者和猎物”之外的关系，更别说像现在这种亲昵的接触行为了。 　　要不是怕暴露自己蛇精的身份，它早就一尾巴糊在对方脸上了，哪还会忍受这样的屈辱？ 　　【无心定？无惧心魔外邪？这种心境上的修行似乎也是我所欠缺的。】 　　如此思索着，青蛇再次小心翼翼的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直到确认裴文德真的完全陷入了“冥想”的状态，青蛇这才缓缓钻出他的手心，向着不远处的水里游去。 　　身为精怪的直觉告诉它，自裴文德无心定初成、菩提佛光绽放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已经步入了真正修行者的行列。 　　接下来，以禅心入道的裴文德将开始真正的修行，也就是修炼大多数凡人眼中的“神通法术”。 　　嗡嗡嗡…… 　　在脑后菩提佛光的照耀下，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气机迅速席卷了裴文德的身体，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金色的光辉，就宛如一尊盘踞在莲花之上的佛陀。 　　而青蛇刚刚之所以钻进水里，就是为了躲避这股气机的波及，以防干扰裴文德接下来的修行。 　　青蛇终究不是真正的野兽，它十分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会对修道者产生何其重要的影响，自然不会心宽的继续呆在对方手掌之中。 　　如果要用妖怪的方式来形容的说，裴文德现在正是开启自身穴窍、转后天为先天的第一步，也是成就真正的修道之体的关键时刻。 　　【省去了开启灵智、构筑九窍的关键性步骤，直接一步登天，人类果然不愧是天生的修道之体。】 第二章 万法之基 　　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收养的小蛇会有如此复杂、人性的思绪，裴文德只知道当自己的心神重回肉身的那一刻，终于明白自己师父为什么会一直强调“三轮七脉”的理论了。 　　因为当裴文德深度入定，在没有外邪干扰、没有杂念四起的状态下，可以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体内那种规律性的“动态”。 　　五脏六腑、八大系统…… 　　三脉七轮、奇经八脉、十二正经…… 　　二百零六块骨头、六百三十九块肌肉…… 　　四万八千根粗壮的肌肉纤维、以及那数亿兆的细胞…… 　　从轮廓到细节，从物质到灵性，那些密密麻麻、几乎无穷无尽的点线构成了“裴文德”这个人类个体的存在。 　　虽然还不比真正的视觉，但裴文德却可以通过这些点线，清晰的感知到自身人体的构成，以及这些构成组件之间微妙的联动和韵律。 　　【内视？】 　　意识朦胧之间，裴文德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词汇。 　　因为这个他前世听说过的内视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通过某种微妙的感知洞悉自己身体构造。 　　区别只是在于一般意义上的“内视”仅限于武侠小说中的经脉，而自己通过入定感知到的显然已经超出了一般“经络”的定义。 　　除此之外，不管在哪本武侠小说当中，“内视”都是习武之人在意识清晰的情况下开发出来的能力，而不像自己现在这样一念不存、无心自起。 　　【七轮秘法——定脉启轮！】 　　没有去管那些自己暂时无法辨明作用的“多余”结构。 　　意识介于有、无之间的裴文德开始迅速将“三轮七脉”之外的结构排除，仅留下左、中、右三条连接了人体最重要七个节点的轮脉。 　　要是换做正常状态的裴文德，不说如此快速的找到三轮七脉的所在，就是把“经络体系”从繁杂的人体组件中单独分离出来都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事实上，这也是灵祐禅师、或者说绝大部分修行者入定必须先入静的原因，“无心定”下的潜意识思维运转效率，远不是人类清醒状态下的表意识所能比拟的。 　　尤其是在苦修者一脉秘法的加持和辨认下，裴文德很快就从那细密复杂的经络中“节选”出了贯穿人体的三条主脉。 　　然而仅仅只是这样还不够，因为裴文德这次入定的真正目的是开启自己的万法之基——根轮，也就是道学术士口中的“丹田”。 　　唯有根轮开启，裴文德才算是真正步入了修行者的行列，有资格追寻那传说中的神仙之道。 　　【通脉运气，根轮开辟！】 　　在确定左脉、中脉、右脉都已经被秘法锁定后，思维成百倍运转的裴文德果断开始了下一步——即通过三脉交汇来确定自己“根轮”的位置。 　　于是乎，四股生命之气所化的热流从四肢而起，迅速汇聚到了脊椎根髓附近，然后入海乃百川一般涌入了尚未开辟的三脉之中。 　　首先是最核心的中脉，作为所有体型对称生灵都具备的脉络，它位于脊椎正中的位置，等同于武侠小说中的任督二脉。 　　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中脉往往是修行者最容易接触辩解的一条主脉，由它延伸的支脉同样也非常重要，主导着人体的手脚根部的穴位。 　　这也是为何那四股从四肢汇聚而来的生命之气会涌入中脉的原因，中脉本就是生灵的核心命脉。 　　而当那股由周身汇聚而来的热流贯通中脉，开始由眉心位置重新向左右分流、反馈的时候，左脉和右脉的确定方位也就同时被确定了。 　　中脉之左是左脉，流经左脑，相对冷淡、平静，对于修行者的理性、逻辑思维有着极大的帮助。 　　中脉之右是右脉，流经右脑，相对热情、活跃，对于修行者的感性、创造思维有着极大的帮助。 　　左、中、右三脉几乎同时运转、顺流而下，当它们再度交汇于小腹位置之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碰撞、剧变赫然发生了。 　　轰隆！ 　　仿佛开天辟地的第一声巨响，三股截然不同的生命之力终于成功交汇了。 　　冥冥之中的裴文德可以清晰的看到，在自己腹部的丹田位置上，一个只能用灵觉感应的“器官”已然形成。 　　不存在于真实的物质之上，可也不是虚无缥缈的假象，那是依附于真实之上的灵觉，也是阴阳交迫产生的新“器官”。 　　由此刻开始，阳世、阴间都已经无法限制裴文德的前路，他成功踏出了自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第一步。 　　——万法之基·根轮开启！ 　　根轮又名海底轮、纯真轮、密轮，聚生灵的精、气、神于一处，是控制身体原始能量的基础，也是整个身体能量系统的根本和源泉。 　　裴文德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当自己的根轮被开始之后，灵魂和肉身的连接更紧密了，自己对身体的掌控也更进了一步。 　　不说达到那种控制全身肌肉的可怕水平，前世一般运动员辛苦锻炼才能获得的平衡感、协调性他还是有的。 　　这样的变化或许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超凡”，但却可以让裴文德更好的学习、掌握一些关于肉体相关方面技巧。 　　别人要用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入门的格斗技巧，如今的裴文德只需要几天、乃至于几个时辰就可以掌握精通了。 　　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裴文德从最基础身体开始蜕变，逐步成为真正超凡脱俗的修行者。 　　【更关键的是……现在的我并不惧怕一般的妖邪了。】 　　对于那些传说中的妖魔鬼怪，让裴文德印象最深的就是它们的妖气、阴气。 　　哪怕不亲自动手，妖物们散发的气息也能够侵蚀一般的人类，让他们产生持续发烧、噩梦不断的现象。 　　这种现象在灵祐禅师嘴里叫做“邪煞入体”，在寻常百姓看来则是所谓的“撞邪见鬼”。 　　正常人的阳气就算再充足，也会因为抵抗这种外邪的入侵而生病，阳气弱一点的可能就这么魂魄离体、一命呜呼了。 　　而现在的裴文德则不一样，他的魂魄和肉体已经进一步结合，别说邪气的冲撞，就算一般的鬼差恐怕都无法拘走他的魂魄。 　　至此……裴文德成功踏上“反后天为先天”的第一步，缓缓开启了人体潜藏的密藏。 　　****************************************** 　　PS:这周拿了一个大推荐，正在考虑下午要不要加更，也不知道能不能多码个两千字…… 第三章 护法之术 　　当裴文德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脑后的佛光已经消失，整个人也从入静的状态重新回到了正常的思绪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的思维才算是真正的清醒过来。 　　之前的入定虽然让裴文德进入了一种冥冥之中、思维加速运转的状态，可他的表意识却是朦胧的，就好像一个进入了深度睡眠的人一样。 　　除了入定前烙印进潜意识的目的，以及设定了某个让自己重新清醒的暗示之外，裴文德本质上和那些睡着的人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冥想’。” 　　想到这里，裴文德终于弄明白自己前世的某个疑问了——为什么在大多的小说中，一旦主角冥想就不需要睡眠了。 　　因为所谓的入定、冥想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深度睡眠。 　　一旦掌握了相应的技巧，正常人都能很快很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在极短的时间内弥补自己一天的精力消耗。 　　除此之外，像裴文德这样的修行者还可以利用这种特殊的睡眠状态，沟通、利用自身表层意识下的庞大潜意识海，达成某种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效果。 　　“呼……” 　　就和入定之前一样，从入定状态中苏醒的裴文德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五脏六腑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协同能力排除了自身的废料。 　　哗哗哗…… 　　头顶的瀑布依旧还在冲击着水面，与四周寂静的丛林形成鲜明的对比，但盘坐在石块之上的裴文德却已经缓缓站起了身来。 　　噗…… 　　赤裸着上半身的裴文德径直离开了自己打坐的地方，以一种并不优雅的姿态趟进了激流的溪水之中。 　　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游泳”，只见裴文德双足直立于河底、双手横摆于两侧，硬顶着瀑布流水的冲击一点点向前挪动自己的步伐。 　　哗……哗……哗…… 　　和之前的“静功”不一样，此时身处瀑布流水冲击下的裴文德感受到的是极致的“动功”，一种来自于河川瀑布的大自然之力。 　　那种湍急的冲击力让裴文德不得不全身发力抗衡，而他脚下那些光滑的鹅卵石则增加了抗衡这种水流冲击的难度。 　　不过裴文德并不气馁，因为早在半个月之前，他连在这片潭水中稳定站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像如今这样缓缓的前行了。 　　裴文德的最终目的是做到和自家便宜师兄那样，能垂直的挺立在瀑布之下，然后悠然、缓慢的打着各种拳法。 　　事实上，自从悟性得到极大的提升之后，裴文德就已经是常人眼中的“天才”了。 　　灵祐禅师传授的各种秘法，慧寂大师兄偶尔指点的拳法，从李秀才家里搬回来的藏书，以及裴文德自己前世阅读过的锻炼理论，在这短短的半个月内都已经被他融会贯通了。 　　和真正的武林高手、拳术大师相比，裴文德此刻就如同天龙八部中的王语嫣，差的只是实践罢了。 　　而如今，根轮的开启赋予了裴文德超越常人的根骨，让他有了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超越那些练家子的天赋。 　　………………………………………………………………………………………………………… 　　【愚蠢的家伙……】 　　睁睁看着裴文德从自己梦寐以求的“入定”中苏醒过来，在溪水中游动的青蛇不禁暗骂一声暴殄天物。 　　在寻常妖类看来，开启穴窍、重塑根骨是何其重要的事情，不说费尽心机，也不可能像这假和尚一样如此不放在心上。 　　之前当着自己的面大大咧咧开启穴窍也就算了，对方在根骨重塑之后，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放弃了审视自身的机会，选择去练一些根本就不重要的“外功”。 　　没错，在青蛇眼中，唯有无心定、破心中神这类决定自身将来成就的“根本法”才是真正重要的。 　　与之相比，格斗技巧、咒术秘法、乃至于天赋神通都只是修行道路上的“歧途”，其重要性远远不是“根本法”所能媲美的。 　　【修行的目的在于长生久视，而非好勇斗狠。护法之术可以今后再练，但重塑根骨的机会可就仅此一次啊！】 　　恨铁不成钢的青蛇暗自嘀咕着，脑海中已经无数遍的闪过把裴文德暴揍一顿的画面了。 　　想当初自己意图打通穴窍的时候，那场面是何其的谨慎、何其的艰难，直到偶然获得了画皮，这才有机会真正反后天为先天，摆脱了束缚自己百年之久的蛇类凡躯。 　　现如今，裴文德明明有更好的机会重塑自己的凡躯，却在功成之余去练什么拳法格斗，这实在是让青蛇感到万分的不甘。 　　【这就是人类……明明天生九窍，却一点都没意识到自身的宝贵之处。】 　　寻常异类在开启九窍之前，必须先构筑九窍，才能进一步的通脉运气，比天生九窍的人类多出了一个步骤，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不说别的，仅仅构筑九窍这一步就难倒了不知道多少妖类。 　　除非像青蛇这样拥有画皮这样的参考物，又或者侥幸得到了某些修行者的传承，不然绝大多数妖怪们摸索的九窍都不算完美。 　　这也是很大一部分妖怪在化形之后，或多或少都保留了自身某些野兽特征的一个原因。 　　甚至大胆一点的想象一下，龙同样是天生九窍，而且比人类更完美。 　　那么其它物种化龙的时候，往往会诞生出蛟龙、虬龙、蟠龙、应龙、鱼龙之类的亚种分支，这又何尝不是化形并不完整的一种证明呢？ 　　【只可惜龙类早已消失数百年了，要不然化龙的前景可比化人的强太多了。】 　　得陇望蜀的青蛇如此思索着，那娇小的蛇身只是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就如利箭一般蹿上了岸边。 　　如果在没有得到画皮之前，青蛇肯定是不会思索这些，因为那时候能构筑九窍化形就已经是一件天大的机缘了。 　　但是在成妖化形只差苦修的现在，青蛇忽然又开始憧憬起了那传说中施云布雨、翻江倒海的神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蛇和鱼是最接近龙类的生灵，化龙的成功几率也远比其他生物更加更大一点。 　　【算了，先不做梦了，还是等我破了心中的‘神’再说。】 　　******************************** 　　PS:今天双更，终于有勇气求点月票、刀片和推荐了！ 第四章 下山除妖 　　“女菩萨，现在您可满意了？” 　　在裴文德不知道的山林深处，灵祐禅师正带着一个妙龄女子远远打量着他，言谈中透露出若有若无的欣慰。 　　“劣徒虽然性格顽劣，但今后也不至于沦落为任人欺凌的角色。” 　　天狐素体自然听得出灵祐禅师话中的含义，以裴文德现在的能力，和自己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不说被别人欺负了，自家这位胞弟今后不欺负别人就已经是万幸了。 　　“太迂腐，他固然不可以任人欺凌，但他的为人太迂腐了。” 　　在天狐素体的眼中，自家胞弟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格被老和尚教育的过于“迂腐”了。 　　“刚过易折，尤其是像你们这种眼睛揉不得沙子，偏偏又生得一副菩萨心肠的家伙来说。” 　　平静的声音中蕴藏着浓浓倦意，天狐素体这一生见识过太多性格刚烈的人了，但他们之中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什么善恶正邪之分，区别只是在于你站在什么角度上。” 　　听到天狐素体这么居然评价自己和裴文德，一旁灵祐禅师不由的微微一愣，随即却露出一抹苦笑。 　　“女菩萨，老和尚我只是年轻时候说了几句狂言罢了，算不得什么菩萨心肠，你不用拿这个来挤兑我。” 　　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头，天狐素体并没有正面答复灵祐禅师，而是话题一转再次回到了裴文德身上。 　　“他身边那条小蛇，你应该看出它的身份了吧？” 　　眼见天狐素体忽然转移了话题，灵祐禅师倒也没继续纠结下去，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淡笑道。 　　“你说的是那条蛇精吗？它与劣徒有缘，贫僧又何必干涉呢？” 　　天狐素体一点都不信老和尚的这套说辞，毕竟老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她早在十六年前就听说过了。 　　敢于以一己之力对方整个道门势力，之后又能从司天台重重围捕中逃脱的狂僧，细数李唐一朝也就仅此一例了。 　　“不干涉也好，毕竟我好歹也算是‘妖类’，自然不希望胞弟也变得像那群牛鼻子一样偏执。”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思维跳脱的天狐素体只是眼珠一转，就又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老和尚，其实要我同意裴儿继续留在这也行，但前提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 　　七天之后，同庆寺的藏书阁。 　　“什么，你要我替你下山走一趟？” 　　错愕的看着一脸平淡的灵祐禅师，刚刚从后山回来的裴文德感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不然这个老和尚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我连正儿八经的和尚都不是，你居然叫我去帮人家操办法事？” 　　闻言，灵祐禅师却只是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裴文德除了没有剃度、不戒荤腥之外，哪一点不比寺庙里的僧侣更加像和尚？ 　　这也是天狐素体对灵祐禅师非常不满的一点，自家父亲是个崇尚佛法的居士也就罢了，自己的胞弟居然也变成了一个“后备和尚”，这未免有些太违和了吧？ 　　“我不是叫你去操办法事的，而是叫你去驱邪除祟。” 　　说这句话的时候，灵祐禅师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安安静静盘踞在裴文德身上的青蛇，言语中似乎略有所指的说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 　　略显烦躁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裴文德并不想掺和进“和尚的日常事物”中去，因为那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真的变成了和尚的错觉。 　　“卢居士是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礼佛之人，这次难得他亲自开口相求，我们同庆寺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当和尚也有和尚的难处，别说灵祐禅师还不是真正的“方外之人”，就算他真的已经避世不出，也终究逃不过“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烦恼。 　　而那位帮助灵祐禅师在沩山立足的卢乡绅就是其中之一，当初要不是对方给了他足够的盘缠，灵祐禅师根本不可能无中生有的建立起同庆寺。 　　“四大皆空、避世修行”固然是灵祐禅师这一脉的理念，但知恩图报、不惧危难同样也是他的性格。 　　“既然你继承了我这一脉的修行之法，自然也将承受我这一脉的因果，这是天道的轮回。” 　　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裴文德讨厌这种类似于“使命”一样必须完成的事情。 　　可他自己也十分清楚，既然自家师父和师兄都不打算过去，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再推脱恐怕也没有什么用。 　　“师父，我去可以，但咱们得先约法三章，万一这次驱邪捅出什么篓子来了可不能怪我啊？” 　　自家事自家清楚，裴文德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知道自己的三观和这一世的普通百姓是不同的。 　　起码到现阶段为止，除了自家师父和师兄之外，裴文德还没见过谁可以接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自由平等观”。 　　尤其是涉及到统治阶级这一块，自己既不清楚驱邪除祟的正常步骤，也不知道这个时代贵族乡绅的行事规矩，惹出事端简直就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卢居士是我的熟人，你只要不在他面前说出什么‘皇帝轮流做’之类的话来，他是不会和计较太多的。” 　　灵祐禅师自然清楚自己这个劣徒的性格，说尊卑不分已经算是往小里说的了，说大一点那就是妥妥的大逆不道。 　　刚识字启蒙就敢和先生対杠，还说出什么“必须重视商户、工匠”之类大逆不道的言论，之后更是对“士农工商”的基本阶级划分表现出了明显的鄙夷态度。 　　说实话，灵祐禅师打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宿世灵慧”，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个能够乱世的妖孽吗？ 　　“那就好，我会尽量不刺激他们的敏感神经。” 　　裴文德其实自己也不想表现得那么“突出”，但无奈前世的三观已经深入骨髓，他根本做不到动不动就向别人下跪，又或者盲目的听从乡绅官吏的命令。 　　“嗯，如果他们不找我麻烦的话，我尽量不做什么出轨的事情。” 　　说到这，裴文德还特别强调了一下，一副“通常都是麻烦惹我”的表情，全然忘了自己之前作死去招惹绿衣夫人的事。 第五章 官道 　　转眼间天色就暗淡了下来，下山的裴文德也总算是在太阳正式下山之前找到了官道。 　　和之前的山间小道不同，这是一条用鹅卵石、青石板铺成的大路，各种行人驾着马车、货物在上面奔走疾驰着，尽显一派繁荣富贵的景象。 　　“虽然还比不上前世的国道、高速公路，但也足够夸张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应该是裴文德这十六年来头一次行走在唐朝的官道上，这和之前被灵祐禅师抱在襁褓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说那个老和尚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居然真的就让我一个人下山了？” 　　裴文德迄今都还清楚的记得，当初灵祐禅师带着刚出生的自己，可是以一种近似于“逃难”的形式来到沩山的。 　　裴文德虽然不想接触自己这辈子的父母，但难免也会对自己的身世产生几分好奇心。 　　只不过成年人的特有的自制力，让他不至于因为这种好奇而破坏了自己现有的生活。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那老和尚肚子里的蛔虫。】 　　不自觉的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青蛇十分纳闷对方这种喜欢对着“宠物”自言自语的毛病究竟是跟谁学的。 　　【还是说……这家伙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缓缓从裴文德的领口钻了进去，青蛇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猜到了什么，直接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喂……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 　　哭笑不得的看着钻进自己外套里的青蛇，裴文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相信自家师父的判断，踱步走向了人来人往的管道。 　　不管十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裴文德自觉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不然自家师傅也不可能放心让自己下山的。 　　“当初要不是你一副奄奄一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才不会‘收养’你呢！” 　　说来也奇怪，裴文德其实也并非那种胆大包天的人，养一条蛇作为“宠物”的事情，他前世最多也就想想罢了，根本不可能付诸于实践。 　　要是再说深入一点，前世的裴文德虽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但也不算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 　　就算是受到这一世灵祐禅师的影响，裴文德也不至于在路边看到一只受伤的动物，就捡回家治疗。 　　只能说，这条无鳞青蛇给裴文德的感觉实在是太奇特的，那种灵性的眼神与其说是兽，倒不如说是人更加合适一点。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那分明就是一条开启了灵智，有着类人智慧的妖怪。 　　【可是如果是妖怪的话，为什么那个老和尚对它毫无反应呢？】 　　裴文德曾经一度以为这条无鳞青蛇就是自己之前遇上的青衣少年，为此他还刻意将这条青蛇带到灵祐禅师面前晃悠了几圈。 　　结果在面对这条青蛇时，灵佑禅师就好像只是在看一条普通的小蛇一样，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模样。 　　之后裴文德又偷偷摸摸的去请教了一下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师兄，得到的却是对方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因为在慧寂的嘴里，能化成人形可是真正的妖怪才有的的本事，区区一条粗通人性的青蛇根本还达不到那个级别。 　　慧寂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家师弟捡到的这条蛇或许有些许神异之处，但还远远达不到“妖怪”的标准，更别说构筑周天九窍、化作人类形态了。 　　按照这条小蛇的体型来算，它充其量这也就是一条刚刚开启灵智，智商相当于几岁儿童的初生精怪，估计连最基础的“思维逻辑”都没有形成。 　　【只是一只受到波及的精怪吗？】 　　听完慧寂的那一番话之后，裴文德这才明白一介野兽想要蜕变成妖是何其的艰难。 　　对人类而言再正常不过的“智慧”，却需要它们历经种种灾劫奇遇才能获得，而这也不过和普通人智商相当，甚至可能还是不如普通人的“弱智”。 　　如果这些有了灵智的精怪想要再进一步，不仅需要远超同类的“天才”级别智慧，还需要学习具体的修行之法，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妖怪。 　　然而修行之法何其宝贵，就算是在修行者最多的人类群体中，那也是一脉相承、不传六耳的隐秘，更遑论寻常的精怪野兽了。 　　也正是在明白这一点之后，裴文德大概就猜出了这条小青蛇会出现在战场附近的原因。 　　【是为了‘捡漏’吗？】 　　其实所谓的“精怪”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和人类无异了，并且深知修行艰难的它们对修行之法的渴望远不是正常人类所能企及的。 　　因此就算美人首再危险，只要有希望更进一步，也极有可能吸引附近察觉到异样的精怪们前来捡漏。 　　而按照初生精怪的智商来看，它们甚至可能根本就无法分辨其中的危险性，就贸然前往了战斗的中央。 　　“先是被我和美人首的战斗波及，之后又差点被黑无常勾去魂魄，也算是因果报应了吧！” 　　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行走在官道上的裴文德不再多想，而是径直向着距离这里最近的那座城池走去。 　　………………………………………………………………………………………………………… 　　与此同时，在贞观年间被赐予了“乡土安宁”之意宁乡县城，一个身着锦绣长袍，腰间佩戴着硕大玉璧的老者正满表情肃穆的望着城门的方向。 　　作为宁乡县城内少有的年长者，又是本地出了名的善男信女，即便县官见了他都得给几分薄面，因此也很少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老者表现得如此忧虑。 　　可这次发生的事情恰好就是“常理之外”的事情，要不是老者早有准备，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安然的活到现在。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者虽然在早年间资助过逃难到此的同庆寺大师，可那也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要不是这次实在逼不得已，他还真不一定会同意那位贵人的做法。 　　毕竟老者是真的信佛之人，当初帮助灵祐禅师也只是出于对大师的尊敬，并没有一定要得到回报的打算。 　　或者说，在老者看来“施恩挟报”本就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是将外人卷入这种危险的事件中，这实在是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自己做的孽，就由自己来承担吧。” 　　************************************ 　　PS:如果今天码字顺利的话，下午五点应该还可以更一章。 　　当然，要是鸽了的话也很正常，毕竟我可是铁打的一更党啊！！ 第六章 闹市 　　“这就是唐朝的县城吗？” 　　一脸讶然的看着四周忙碌的人群，裴文德本以为入了城之后，城里应该不会如官道上那么热闹了，未曾想这里的人群密度居然丝毫不逊色于官道。 　　要知道，唐朝可是有“宵禁制度”的，那些官道上的人姑且还可以视为着急回家的外乡人，可县城没理由还有这么多不着急回家的闲散人士。 　　不过细想一下，裴文德到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毕竟唐朝说到底也是中国古代的巅峰时期之一，经济发达就不必多说，生活在这个年代的百姓也是有一股子彪悍、自傲的民风的。 　　这样的风气在沩山周边的小村子里或许还不太明显，可是一旦到了县城这种级别的地方，那种盛极之后的底蕴，哪怕就是经历了战乱也是无法掩盖的。 　　“嘶……” 　　就在裴文德惊讶之际，本来钻进裴文德衣领的青蛇也悄悄的探出了自己的脑袋，一幅好奇宝宝的模样打量着四周嘈杂的人群。 　　青蛇虽然成精百年，但碍于自己的原身尚在、无法化作人类的姿态，因此它也从没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近过人类的聚居地。 　　之前借助画皮的能力化身青衣少年，跟着裴文德潜入沩山附近的小山村，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它第一次真正接触两位数以上的人类。 　　“你倒是挺小心的。” 　　微微咧了咧嘴角，裴文德敏锐的察觉到了小青蛇的举动，不由得掂了掂自己的衣领，防止别人不小心看到它。 　　经过这小半个月的相处，裴文德其实也大概摸清了这条小青蛇的性格。 　　性格高冷、生人勿进…… 　　这就是小青蛇给外人的第一感觉，就算是面对救过自己一命的裴文德，它也很少表现出亲昵的姿态。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文德总感觉这条小青蛇偶尔会用一种“这人怕不是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并且如非必要，小青蛇貌似很讨厌和别的生物进行肢体接触，更多的时候只是冷冷的躲在一旁观察、窥视。 　　“这也一想，你这家伙前世是不是属猫的？”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小青蛇对自己的排斥，裴文德再次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脑子抽筋了，不然怎么会收留这么一个“宠物”呢？ 　　【猫？】 　　默默听着裴文德的碎碎念，青蛇脑海中却不由的闪过一些灵巧、机敏的动物身影。 　　青蛇知道裴文德说的并不是被人类称之为“大猫”的老虎，而是一种被人类驯化、有着捕鼠习性的小型猫科动物。 　　狸猫、山猫、野豹某种意义上也都算是它们的同类，青蛇有好几次就差点栽在了这些猫科动物的手里。 　　【真要说起来的话，我应该是属于‘猎猫生物’才对。】 　　再次吐了一下自己的蛇信，只见青蛇的那对竖瞳稍微转动了一下，就控制着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某个人群。 　　得益于自身“眼窍”的逐渐构筑和完善，青蛇的双眼也越发灵动、敏锐了起来，就宛如真正的人类眼睛一样。 　　不，青蛇现在的眼睛甚至比一般人类的还要好用一点。 　　因为正常人的眼睛可没有一层半透明鳞片的保护，也做不到像蛇类一样主动调节、固定自己的晶状体结构，以达到近似于“望远镜”的效果。 　　“咦……那是什么？” 　　虽然没有注意到小青蛇此刻的视线，但裴文德还是仿佛心有灵犀般的望向了不远处的那堆人群。 　　那是一条小巷的入口，里面似乎正在表演着什么节目，周遭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了个水泄不通，像极了后世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 　　“吟唱诗歌？” 　　裴文德离得老远都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曲调从人群中间传来，只不过他们唱的不是后世的歌曲，而是现在比较流行的诗词选段。 　　除此之外，裴文德甚至还听到了类似于说唱捧哏的对口表演，时不时引得周遭的围观者哄堂大笑。 　　“这年头就有‘巡回演出’了吗？” 　　裴文德感觉这要是再加点猴戏、跳火圈、胸口碎大石类似的表演，这妥妥就是一个巡回马戏团的标配了。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不禁低头撇了一眼从自己领口冒出来的蛇头，裴文德倒是没想到这个一贯高冷的小青蛇会对这种类型的表演感兴趣。 　　不过看了一眼那些围绕在四周的人群，裴文德倒也能理解这种演出能如此火热的原因了。 　　毕竟在这个娱乐活动匮乏的古代，歌舞杂耍对人类的的吸引力，和后世的电影游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别说从未见过类似场面的青蛇了，就连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裴文德都对那些表演内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这是赶上了什么好日子吗？” 　　四下打量了一番后，裴文德发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人群，其实只是偌大一个人潮中的一个小圈子。 　　在那片汹涌的人潮之后，整整一条小巷都被人群给挤满了，各种不同形式的表演穿插其中，宛如一个热闹的“城中城”。 　　就是不知道这个热闹的“城中城”是常驻在县内的，还是从别的更加繁盛的地区流浪到这里来的。 　　反正根据四周这热闹的人群来看，裴文德比较倾向于这样的表演并不常有，不然也不会吸引这么多人前来围观了。 　　“走，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正好去看看。” 　　思索片刻过后，眼见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的裴文德决定先逛逛这条小巷再说。 　　自己这次好歹也算是“带薪出差”，老和尚该给的铜板还是给了一些的，正好可以好好体会一下这个时代的“夜市”。 　　“就是不知道传说中的‘青楼’是不是也在这条巷子里？” 　　除了本身对古代青楼的好奇之外，裴文德也很想看看那些传闻中才高八斗、艳压群芳的名妓是不是真的那么出色。 　　不指望碰上那种能与各种大文豪、大诗人产生交集的名妓花魁，裴文德只想看看这个时代的漂亮名妓是否能比得上后世的美女明星。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整容技术，能称得上美女的应该都是天然的胶原蛋白吧？” 第七章 名妓花魁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去，裴文德悄悄的溜进了小巷附近的某处民宅院落，然后他尴尬的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这棵大树……好像有点高？” 　　明明借道翻墙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真当裴文德站在这颗需要几人环抱的大树之下的时候，这才发现攀爬这棵树的难度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多了。 　　“早知道就直接去挤人潮了……” 　　虽然跟着人潮不一定能进入那条花街柳巷，可也比裴文德现在尴尬的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强上太多了，起码在外面的他不用担心随时可能被屋主发现的情况。 　　一想到这里，裴文德就感觉自己这个穿越者兼修行者当的有些失败，居然连一些最“基础”的飞檐走壁、入室潜行的本事都没学会。 　　“真羡慕那些第一次偷鸡摸狗就精通各种‘高端技巧’的前辈们啊！” 　　微微低叹了一声，裴文德分明从小青蛇那高冷的表情中看出了几分嘲弄的神色，让他再一次确定了这条小蛇肯定已经通了人性。 　　“还好我也不算是全无准备……” 　　熟练的从自己腰后摸出一根特别捻制的麻绳，之后裴文德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布置陷阱用的铁钩，将两者组合成了一只简陋的飞天钩。 　　得益于裴文德经常去后山给自己加餐的行为，他早就习惯在身上待上一些便携的小道具，而现在正好就用上了。 　　叮！ 　　只听伴随着一声金属钩住树干的声响，裴文德毫不犹豫的双臂一拉，整个人即刻宛如灵巧的猿猴一般迅速爬上了那近五米高的大树伞冠。 　　“好热闹！” 　　借着树冠和影子的遮挡，裴文德这才得以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一览这条花街柳巷的“真容”。 　　仅从布局结构和房屋组成来看，这条小巷和大多数这个时代的木质建筑没什么区别，都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巷街小道，一眼能从街头望到街尾。 　　然而就是这么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巷，此时此刻却安置了一群来自于长安都城的“巡演团体”。 　　要知道，这可不是交通便利、思想解放的二十一世界，背井离乡无论如何都是不得已之下的最后选择，极端一点的可能宁死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 　　因为在这个年代，离乡基本上就等同于客死异乡了，子孙后代永远无法落叶归根。 　　更何况，这支“巡演团体”可不只是简单的背井离乡那么简单，他们可是从从繁盛的长安都城，不远万里漂泊到这穷乡僻壤之地的。 　　当然了，现在的裴文德肯定没想那么多，因为他的目光已经全部被小巷里的那些表演给吸引住了。 　　从最简单的吟诗清唱，到稍微有点花哨的戏剧曲目，再到需要相当技术含量的舞剑杂耍…… 　　裴文德甚至从那些大开的院落中，看到了近似于后代皮影戏、木偶戏一样的傀儡表演，着实让这辈子没见过世面的他惊叹不已。 　　“只可惜，还是没有胸口碎大石和猴戏……” 　　短暂的惊叹过后，裴文德习惯性的自我吐槽了一句，就把目光转向了人流量最多，同时也是这条花街柳巷最核心的那个敞开院落里。 　　和前街那些唱着莺莺燕燕、春花秋月的优伶艺人不同，那间院落正中的舞台上只是安静的坐着一位双眼微闭、面带轻纱的女子。 　　这位女子不见得比后世的人造美女更美，但是她身上散出的那种雍容、淡雅的气质，却不是后世那些批量生产的明星所能比拟的。 　　而这位女子四周的观众显然也不是外面那些看热闹的普通乡民，穿着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围坐在院子之中，整体宁静的氛围和外界那喧嚣的截然不同。 　　眺目远望，裴文德隐约可以一个身材佝偻的小厮从台下的席间穿过，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五弦琵琶递到了女子的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文德的错觉，他感觉那位女子接过琵琶的瞬间，一种“和谐”的气场由然而生，就仿佛她和手中的乐器天然就是一个整体。 　　类似的感觉，裴文德迄今为止还只在参禅打坐的灵祐和尚身上看到过，就连自家那位精通佛理的大师兄也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人琴一体？以乐入道？” 　　思索良久，裴文德觉得只有“入道”这个词才能形容这位美丽女子给自己的感觉。 　　就在这时，半抱琵琶的女子也终于掀开了自己的面纱，开始弹奏起了今晚的第一首曲子——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悠悠弦动、嗓音婉转，女子的曲调与声线几乎完美贴合，以一种夸张但却并不张扬的语调发出了来自于诗仙李白的感慨之词。 　　然而下一刻，这种极致的感叹就变成了一种哀调，女子的曲调也随之一变，充分调动了所有倾听者的情绪。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明明是意境相差甚远的两种极端，在女子的曲调和李白的诗句中，两者却衔接的如此自然、和谐，让裴文德这种不懂乐曲的人都能听懂弹奏者的情绪流转。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紧接着，哀调还未散去，女子的声线却又再度高昂了起来，和奏起的旋律一同表现出了李白那种洒脱、轻快的人生感悟。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语气没有丝毫的停歇，只是短暂的转停之后，女子忽然间又声情并茂的姿态清唱了起来，就宛如李白复生、饮酒高歌一般。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曲调到此，院落里的听客们纷纷不自觉的开始附和起了女子的旋律，情到浓处甚至还有狂生显贵一同吟唱附和。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当吟唱到最后时刻，女子手中五弦琵琶骤然激昂起律，居然以一人之声压下了台下数十号人的声音。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弦声响遏行云，余音绕梁不绝，伴随着台下传来的疯狂掌声，这一刻的女子就是整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中心。 　　************************************* 　　PS:将进酒也算是屏蔽内容？！ 　　这次我是真的没辙了，总不能把李白的原文也给改了吧！ 第八章 玄门五术 　　“这就是传说中的‘花魁’吗？” 　　愣愣的注视着那位哪怕曲闭都没有睁眼的美丽女子，裴文德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 　　那并不是恋爱的感觉，而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美好景致的欣赏和憧憬，也是裴文德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这种似乎能触动人心的旋律。 　　要说单纯的音乐和旋律，来自二十一世界的裴文德什么大师的曲子没听过，可关键是女子抚琴清唱时的那种气场，让旁观者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虽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成了你的粉丝了。” 　　想到这里，裴文德低头看了一眼同样陶醉于美妙旋律之中的小青蛇，只能感慨这女子的曲调已经跨越了种族的局限。 　　和听惯了前世各种音乐杰作的裴文德不同，这条似乎通人性的小青蛇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美妙的旋律和唱调，一时间竟然往我的沉迷于其中了。 　　“糟了，被发现了！” 　　就在裴文德还打算继续听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人正笔直朝着自己走来，应该是有人发现了“非法入侵”的自己。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裴文德果断从树冠跳到了一侧的围墙上，打算在那人找到自己之前溜进巷子里去。 　　“嘶……” 　　见此情形，已然被惊醒的小青蛇也只得不甘的吐了吐蛇信，然后在被人发现之前重新钻回了裴文德的领口。 　　………………………………………………………………………………………………………… 　　“……” 　　片刻过后，当裴文德硬顶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溜进小巷的时候，一个略显消瘦的佝偻身影才缓缓出现在了他刚刚跳下来的位置上。 　　“会是谁呢？” 　　默默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消失在人群中的裴文德，消瘦的身影略显不安的望了一眼女子所在的院子。 　　“希望是我的感觉出错了，又或者来的不是那些多管闲事卫道士。” 　　随着消瘦的身影逐渐走出大树的树阴，一个面容俊美，但却身材佝偻的少年人出现在了夕阳之下。 　　如果裴文德现在看到这个少年的话，就会发现这分明就是刚刚给那位女子递上五弦琵琶的小厮。 　　“殚精走人间，潇洒了尘世。” 　　明明有着一张俊俏的面容，以及一对漂亮的丹凤眼，但少年却似乎有什么隐疾一样，根本就直不起来腰。 　　最重要的是，少年的那对狭长的丹凤眼根本就没有睁开，可这貌似一点都不影响他的正常行走和活动。 　　显而易见，这位佝偻的少年并不是什么普通人，起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厮”。 　　“在这里停留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该走了。” 　　在确定之前那个偷窥者走了之后，少年也立马转身踱步走向了人潮，一点也没有正常残疾人应有的迟缓和踌躇。 　　“嘶……” 　　然而急于离去的少年却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一条与树冠同色的无鳞小蛇正冷冷的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 　　“嘶……” 　　在青蛇的眼中，这位离去的少年不仅没有正常残疾人应有的迟缓，甚至比一般的妖怪还要神秘几分。 　　明明可以看清楚的看到对方迈出的每一步，却在落到实处的时候无法判断对方真正的位置所在。 　　要不是青蛇早已眼窍小成，可以从周遭人群那不自然的扭动看出些许端倪，恐怕连它都不知道，那个小厮居然短短几步之内就跨越了十余米的距离。 　　【黄老之术？奇门遁甲？】 　　眼珠子不自觉的转动了一下，因为青蛇想起了裴文德前些日子嘴里偶尔蹦出来的某些词汇。 　　那并不是佛经典籍应有的词句，而是裴文德在从李秀才家的杂书中看到的。 　　青蛇也是偶然间才明白，自己之前遇上的美人首就是从那些杂书中“诞生”的。 　　要知道，自从李秀才死了之后，裴文德就把他家里那些杂书，连同记载了“换头术”的笔记本一起带回了寺庙，这其中就有一本就描述了一些类似的情况。 　　那本书的名称叫《玄门五术·卜术残篇》，不过来自后世的裴文德更倾向于称其为《奇门遁甲》。 　　因为那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之法，而是是以“术数”入道、辅易经之说形成的“遁术”，偶尔才掺杂了一些关于其它四术的描述。 　　从最粗浅一点医术定穴、占卜预测、排兵布阵、道场法事…… 　　到稍微深奥一点的点石成金、隐身穿墙、水火不侵、撒豆成兵…… 　　无论《玄门五术》的学习者天分如何，都可以从中习得到自己想要的本领，堪称黄老道家的术法总领大纲。 　　不过在裴文德眼中，所谓《玄门五术》其实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法术”概念。 　　那分明就是道士们以易经理念为核心，融入了法、墨、农、杂、乃至于阴阳家技艺的“技能总汇”。 　　更神奇的是，作为《玄门五术》的残篇之一——《奇门遁甲》中记载的术法并不强调“修行”，而是注重算学之道。 　　因此只要精通“术数算学”，就算是普通人可以从中学到一些神乎其技的技艺。 　　也不知道李秀才那个狂生是怎么弄到这本书的，反正裴文德不认为会是什么正规途径，不然也不会是一本残篇了。 　　而如今，这位小厮表现出来的就是《玄门五术》中最经典的遁术之一——缩地成寸。 　　虽然还远不及裴文德提及的“天涯咫尺”那么玄妙，却也超出了一般正常人能接触的范畴。 　　【咫尺天涯？日行千里？】 　　由于只是偶尔听裴文德念叨，青蛇并不清楚眼前这个小厮的水平，但它知道“识字”肯定是自己接下来必须解决的一个大问题。 　　【那个怠惰的假和尚，明明坐拥宝山还这么粗心懒散，简直愧对他的‘际遇’。】 　　再次暗地里为裴文德的懒散叹了口气，青蛇也不知道该说对方一些什么好。 　　因为自己能知道这些就是拜对方的“懒惰”所赐，裴文德要是真的变勤快、谨慎一点，自己恐怕还真不一定能偷听到这些东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到这里，青蛇也没心思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只见那轻盈的蛇身宛如飘絮一般，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树冠之中。 　　——玄门五术之山术篇·分身有术。 第九章 闹鬼的卢府 　　“邪祟？” 　　几乎同一时间，已经顺着人潮快要出巷的裴文德扭头回望，眉头也不禁微微一皱。 　　由于先后遇到过两种鬼怪，自身又修行觉醒了专治妖邪的纯阳真火和菩提佛光，所以裴文德对妖邪的敏锐程度远不是一般的修行者所能比拟的。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裴文德也仿佛看到了一个凶恶、狰狞的脸孔在身后一闪而过——那似乎是在警告，又好像是在巡视着什么。 　　“嘶……” 　　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裴文德领口钻出来的青蛇吐了吐蛇信，那冷冷的声音似乎是在告诫他不要去多管闲事。 　　“呃……” 　　感受着小青蛇这罕见的“主动预警”，略感吃惊的裴文德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再次确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条蛇肯定是个精怪。 　　“我知道，我又有没打算去招惹那家伙，咱们只要完成此行的目的就行了。” 　　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自觉不是什么“伏魔法师”的裴文德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比起那些让自己浑身发冷的邪祟，还是四周的表演更有意思一点。 　　最重要的是，对方只是警告，又没有伤人，裴文德可不打算去多管闲事。 　　“嘶……” 　　见此情形，青蛇也不再有什么多余的行为，又一次径直钻入了裴文德的领口。 　　反正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出，要是再继续警示下去，自己就维持不住现在这种“灵智半开的青蛇”的人设了。 　　从不觉得裴文德是傻子的青蛇可不打算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它还想借助目前的人设从这懒货那多偷学点修行之法呢！ 　　“我怎么总感觉你又在骂我？” 　　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彻底钻进衣领里的小青蛇，裴文德觉得养的“宠物”太过个性也不好。 　　要是换做其他人，这条二货蛇恐怕早就成蛇羹了，哪可能像现在这样跟着自己到处“公费旅游”。 　　“算了，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快点完成任务吧！” 　　眼看太阳的余晖快要完全消失了，裴文德也不打算逆着人潮继续回小巷了，直接朝着县城最中央的区域走去。 　　………………………………………………………………………………………………………… 　　夕阳西下，余晖尽散。 　　当太阳的最后一抹光亮从水平线上消失之后，整个宁乡县城也开始逐渐安静了下来。 　　除了如花街柳巷那样的地段，绝大多数的街道都已经没有人了，仅留有一些打更、巡视人员的活动迹象。 　　不过不管是巡捕还是打更的，在经过某个地段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的绕过去，眼神也少见的充满了恐惧的神色。 　　要知道，不管是捕快还是更夫，“胆大”都是先决条件，因而能让他们都感到害怕，甚至宁愿花功夫绕远路，本身就已经说明这个路段存在的问题了。 　　更别说这片地段的家人一到天黑，就全都门户紧锁，似乎生怕巷子深处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一样的。 　　“唉，卢家还真的作孽，先是好端端的把自己闺女弄丢了，现在又摊上这种事情。” 　　在小心的绕过张府所在的街道后，两个准备换班的捕快才低声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也怪当初卢老居士做事太绝，这才招来了这场祸端。” 　　其中一个捕快听同伴这么说，也是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 　　“张老爷子好歹也算是他的远方表亲，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谁也没想到卢居士会这么的绝情。” 　　中国是血缘亲族的社会，这是哪怕后世也无法否认的一点，没有亲朋好友的关系网络，想要独自在古代社会生活下去简直就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事实上，知道那个事件的人至今都无法理解，张居士当初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家这么的决绝，结果直接导致自己儿媳惨死、家宅不安。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一脸惊恐的四下瞥了一眼，另一个捕快飞速的捂住自己同伴的嘴，然后才颇为警惕的低声说道。 　　“这里离卢府可不算远？而且她至今都还没下葬，你就不怕被‘它’听到吗？！” 　　闻言，刚刚感慨的捕快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立马嘘声不言，然后拉着自己的同伴试图快步离开这条小巷。 　　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滴答……滴答……滴答…… 　　好似雨水滴在路面的声音，又仿佛血液滴在地上的响动…… 　　就在两位捕快加速离开的时候，一种诡异、阴森的氛围已然笼罩了整个巷子，尤其是那越来越近的滴答声，简直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后脊发凉。 　　“糟了！” 　　心下暗道一声不妙，最先说话的那个捕快二话不说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当下就是一脸凶悍的转身回劈。 　　咣当！ 　　伴随着刀刃碰撞地面的声响，一个似有似无的红衣女子赫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而那滴答的声音正是她的血液滴在地上的声音。 　　“卢家娘子，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没必要缠上我们吧！” 　　与此同时，另一位捕快也终于换过神来，同样一脸凶相的厉声呵斥道。 　　“我的儿子……还我儿子……” 　　对两位捕快的反应置若罔闻，一袭红色衣裳的女子只是自顾自的低喃着，表情哀怨而阴森。 　　滴答……滴答……滴答…… 　　直到这时候，两位捕快才发现那殷红的血液是从女子的胯下滴落的，还有那身红色衣裳上也分明是被对方身上的血给染红的。 　　更恐怖的是，随着血衣女子越发接近二人，他们几乎可以看到对方那张苍白脸孔之下无尽的怨念和憎恨。 　　【吾命休矣！】 　　没有谁也比经常巡逻的捕快们更清楚张府的邪门事了，而自己眼前这位张家娘子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卢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不仅自己的父亲被公公一家举报通匪，就连自己死后也无法以卢家的儿媳妇立牌入坟，也就难怪对方会化作厉鬼回来索命了。 　　不说别的，仅仅丧生于对方手里的无关人员都已经超过十位，要不是宁乡县城地处偏僻，早就有司天台的人来处理她了。 　　而现在，这两位无意间触怒了对方的捕快显然就是她接下来的报复对象。 　　**************************************** 　　PS:感觉新书快凉了。 　　算了，我还是爆更吧！正好是五一放假，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从明天开始，200月票、200刀片、2万打赏，任意一点满足就加更，日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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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我，和一个月前的我可不在同一个级别。” 　　就像裴文德自己说的那样，如今的他可不再是一个月前那个对美人首时不堪一击的少年了。 　　不说在那场战斗中觉醒的纯阳真火，就说裴文德之后为了辟易心魔修成的菩提佛光，就有着寻常鬼怪无法抵御的威能。 　　更何况在那次战斗之后，裴文德长进的可不只是自身的道行和神通。 　　在那之后，他充分吸取自己只会“王八拳”和“夏姬八砍刀法”的尴尬处境，认认真真的向灵祐禅师请教了一些近战的防身技巧。 　　也是在那个时候，裴文德才从灵祐禅师那里得知，自己那位喜欢多管闲事的大师兄居然还是一位真正的拳法大师，而且比自己师父的造诣更加高深。 　　【骗人的吧？】 　　这是裴文德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因为他实在没办法把那个“事妈”的大师兄和武林高手联系到一块去。 　　然而，事实的真相往往比裴文德想象中的还要夸张。 　　在被慧寂和尚特训了几天之后，他发现自家大师兄不仅拳法造诣高深，就连刀剑骑射也同样精湛。 　　在这么一个拳术达人的喂招下，裴文德就算没有真正领悟拳术的真意，却也不是一般的三脚猫所能比拟的。 　　结合了纯阳神通和拳掌招式的“大悲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并且还得到了慧寂和尚的点拨与纠正。 　　“和师兄相比，你的表现差太多了！” 　　想到这，裴文德又想到到慧寂和尚经常代替灵祐禅师说经讲佛的场面，那种对文学典籍的造诣显然也不是浅尝辄止的。 　　道行修为、拳术战法、乃至于佛学典籍都样样精通，慧寂和尚这“妖孽”般的表现甚至一度让裴文德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穿越者”？ 　　和慧寂和尚相比，裴文德能胜过对方的估计也就只有前世那丰富的见识了，其它方面只是被对方单方面的吊打而已。 　　“起来吧！你这种低劣的幻术对我可没什么作用。” 　　屏息注视着自己身前的那摊血水，裴文德并没有因为血色厉鬼的消失而放下警惕。 　　因为在这一个月里，裴文德进行的不可仅仅只是战斗方面的特训，他对知识的学习同样也没有放下。 　　本身就开慧通窍，学习任何东西都如新生的赤子一般能够快速接纳理解。 　　加之李秀才死后留下的那一屋子文献和书籍，裴文德在短短一个月内就研读了正常人需要几年才能通读的知识。 　　青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跟着裴文德偷学了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并且学得比裴文德这个真正的修行者还要快。 　　对此，青蛇只能感慨这个懒货果然脑子缺根弦，明明在武学拳法方面进步神速，却在真正修行的道路上显得如此笨拙。 　　在青蛇眼中，比起一般的防身护法之术，那些道学典籍、算术巫祝之书才是真正对修行有帮助的东西，偏偏裴文德在这方面却表现得不比普通人强上多少。 　　“大悲手虽有金刚手印与阳气加持，但同样也蕴含了慈悲之意，并非什么一招致命的杀招。” 　　只一眼就看穿了那摊血液的本质，裴文德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低沉。 　　不擅长那些以诡谲、算术著称的巫法道术，并不代表裴文德就没办法看穿血色厉鬼的小把戏。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薄弱之处，裴文德在这方面下的精力甚至比拳术更多，只求不再哪个阴沟里翻了船。 　　“你果然是司天台的走狗！” 　　眼见自己的变化没办法瞒过裴文德的双眼，血色厉鬼那凄凉而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宛如从九幽传来的一样。 　　“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司天台的人。” 　　微微叹了口气，裴文德平静的看着地上的那摊血水重新化作女子的模样，表情似乎有些纠结，就好像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司天台’有多大的仇，也不清楚你是含了什么怨恨而死的。” 　　“可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你再这么继续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果换做一个月之前的裴文德，他肯定是不会说出这种近乎于“宿命”的话来的。 　　但自从亲眼见到黑白无常拘魂的那一幕之后，裴文德就已经醒悟了，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前世终究是不同的。 　　在这里鬼神是真实存在的，因果也是客观必然的。 　　要不是自己的阳气天然克制鬼怪的阴气，激起了对方生前的部分神志，自己眼前这个女子其实就只是一种近乎于“自然现象”的灾厄，而非生前的那个“人”了。 　　“放下怨恨去地府报道吧！也许来世还可以再度为人。” 　　******************************* 　　PS:200月票、200刀片、2万打赏，任意一点满足就加更，不设上限。 　　PS2:中午起来算一下数据，如果够了就加更，要是不够的话就算了。 第十一章 红衣厉鬼（第二更） 　　“放下怨恨？再度为人？哈哈……” 　　悲凉的大笑着，血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神情凄厉而凶恶。 　　“我就是因为太想当‘人’了，所以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说罢，红衣厉鬼也不等裴文德弄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就再度化作了厉鬼的模样，神色也变得异常狰狞、恐怖了起来。 　　“我佛固然慈悲，但佛陀亦有盛怒之时！” 　　眼见血衣女子所化的厉鬼如此冥顽不灵，本来就脾气不好的裴文德顿时一声怒喝，周遭的空气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冲击一样，彻底动荡了起来。 　　这就是充盈的气血全身的后果，这种情况下的裴文德比一般状态更容易愤怒，也更愿意以阳气鼎盛的姿态应对任何邪祟的冒犯。 　　“嘶……” 　　见此情形，藏身于裴文德领口的青蛇果断如利箭一般蹿出，在裴文德化身“怒目金刚”之前离开波及范围。 　　“美人首之战”的遭遇有一次就够了，青蛇可不相信现在的裴文德能控制盛怒之下的自己。 　　在青蛇的眼里，除非裴文德能真正参透禅定印和金刚伏魔印的奥秘，不然根本无法做到灵祐禅师口中“怒极而静”的无上境界。 　　嘭！嘭！ 　　而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青蛇预料的那样，只见盛怒之下的裴文德三步并作两步，在红衣厉鬼发起攻势之前，主动冲向了对方。 　　“找死！” 　　然而红衣厉鬼可不是美人首，她固然没有对方那种绝对的实力，但在战斗经验方面却远不是毫无战斗经验的裴文德可以比拟的。 　　只是简单将自身虚化，红衣厉鬼就把自身身为鬼物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一点也不闪避的扑向了裴文德。 　　嗤…… 　　阴气和阳气的剧烈碰撞令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形扭曲，而红衣厉鬼则趁机撞向裴文德的眉心，意图附身在对方的身上。 　　“到底是谁在找死？！” 　　在千钧一发之际，盛怒的裴文德居然露出了一抹冷笑，然后眼睁睁看着红衣厉鬼撞进了自己的体内。 　　汹！ 　　刹那间，三团炽热的火焰个裴文德体内冒出，以绝对碾压的态势驱散了红衣厉鬼身上的所有怨气。 　　——纯阳真火·忿怒之相！ 　　“啊！！！” 　　这一次，红衣厉鬼发出了真正的惨叫，她的魂魄也在阳气的炙烤下迅速化作了一缕青烟飘散。 　　“阿弥……啊呸！” 　　及时止住了自己脱口而出的佛号，随着敌人的消失，已经逐渐从盛怒中冷静下来的裴文德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的神色。 　　“我可没打算真的去当和尚……” 　　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裴文德心知这是第一次“杀鬼”给自己带来的心理冲击，才会让他本能的脱口而出一句佛号。 　　毕竟在此之前，裴文德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有一天会去降妖除魔，更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成功消灭了一只厉鬼。 　　说到底，哪怕在此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降妖除魔的打算，但在正式接触“委托人”之前就阴差阳错先干掉了一只厉鬼，这就未免有些裴文德的心理预期范围了。 　　“喂，边上那两位差哥，能请问一下卢府该怎么去吗？” 　　于是简单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终于散去纯阳真火的裴文德先是瞥了一下躲得远远的青蛇，之后才一脸微笑的冲着神情呆滞的两位捕快问道。 　　………………………………………………………………………………………………………… 　　【消失了吗？】 　　根本不在乎裴文德那带着嫌弃、无语的眼神，躲在一旁的青蛇只是冷冷的注视着红衣厉鬼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和初战告捷的裴文德不同，青蛇那敏锐的兽性告诉它，这件事情还不算完。 　　敢于附身一个阳气十足的修行者，这虽然可以看做红衣厉鬼对自己的自信，但同样在存在着些许的猫腻。 　　要是换做青蛇自己，就算不知道纯阳真火的情况下，也绝不可能贸然附身一位道行有成的修行者，因为那纯粹就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她是在隐瞒些什么？】 　　联想到红衣厉鬼口中的“司天台”，青蛇似乎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那个厉鬼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隐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于是青蛇缓缓蠕动了一下自己的躯体，然后朝着还在向两位捕快问路的裴文德爬去。 　　“什么？刚刚那个厉鬼就是卢府的儿媳妇？” 　　愕然的望着两个不断点头的捕快，裴文德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头疼。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自己只不过是不想看到厉鬼伤人，哪曾想那位红衣厉鬼居然会是自己这次雇主的儿媳。 　　“她该不会就是我这次要‘超度’的目标吧？” 　　难以置信的轻喃着，裴文德想起了自家师父临行前交给自己的任务——驱邪除祟。 　　据说那位姓卢的居士是宁乡县城内出了名的善男信女，在十六年前还帮助过初到沩山的灵祐禅师。 　　由于曾经的记忆过于久远，裴文德只是隐约记得貌似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更多的细节他却已经记不清了。 　　谁让那时候的裴文德还处在襁褓之中，尚未发育的大脑根本无法记住一些过于复杂的事情，他对此自然也就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卢居士好像没有他表现得那么通情达理。” 　　从捕快口中得知那个红衣厉鬼的来历之后，裴文德只觉得这次的事情貌似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作为一个当地人交口称赞的大善人，为什么会在晚年的时候做出举报自己亲家，逼死自己儿媳的事情来呢？ 　　要知道，别说是在唐朝这样在古代社会了，就算是现代的中国，能像这样大义灭亲的人也终究是少数。 　　从古至今中国都是一个人情社会，“法律之外亦有人情”可是所有中国人都认同的一个事实。 　　因此，卢居士完全没必要冒着名誉尽毁是风险，做出这样完全没必要的事情来。 　　更何况，从卢居士敢于背着“灭佛法令”，暗地里偷偷资助灵祐禅师的情况来看，对方好像也不像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迂腐之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捕快没有撒谎的话，卢家儿媳妇死了才不到两个月，怎么会化作这么强大的红衣厉鬼呢？ 　　“我总感觉这次不只是‘驱邪’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单纯的驱邪的话，裴文德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回山了，因为自己这次要驱的正主已经被自己提前消灭了。 　　“那个红衣厉鬼……到底什么来历？” 　　********************************* 　　PS:目前月票79、刀片63、打赏0。 　　要是再加上昨晚的，月票和刀片貌似都破百了。 第十二章 法师 　　在有了两位捕快的引路之后，裴文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卢府。 　　这是一间标准的唐氏宅邸，四周被一堵环绕的墙体给围住，不算太高，但胜在精致，颇有一种大家风范。 　　宅邸的中央则坐落着各种木质的建筑，园林假山点缀其间，尽显一派恢弘严谨的气魄。 　　“终于到了，这里就谢过两位差爷了。” 　　站在上述“卢府”二字的大门前，裴文德向带着自己前来的两位捕快拱了拱手，一脸真诚的说道。 　　“不客气不客气，能给法师带路是在下的荣幸。” 　　见状，两位捕快连忙摆手，神色中的尊敬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在见识过这位弱冠少年那“怒目金刚”一般的爆发之后，他们两人早就将之视作了神仙中人，更遑论对方还刚刚从厉鬼手中救了二人的性命。 　　“我真不是什么法师……” 　　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已经是裴文德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次强调这一点了，可还是无法纠正两位捕快的这种“错误认知”。 　　“算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就不再打扰两位差哥了。” 　　反正裴文德算是看出来了，如果不是自己救了两人，他们根本不会给自己带路的，就算是带着自己来到了卢府，他们也是一副随时打算撤退的模样。 　　既然如此，裴文德索性也就不再强人所难，反正他一开始就不打算把这二人搅和进来，尤其是在确定了那个红衣厉鬼的身份之后。 　　“既然如此，那我二人也就此告过了。” 　　如蒙大赦般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两人其实早有此意了，只不过裴文德不开口，他们也不好意思直接就这么走了。 　　“闹鬼的卢府吗？” 　　直到目送着两位捕快的离开，裴文德这才缓缓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那块写着“卢府”二字的匾额。 　　笃笃笃…… 　　在思索片刻之后，裴文德踱步走到大门前，然后轻轻敲响挂在大门上的铜环。 　　“来了！” 　　只不到一会儿功夫，一个老者的声音就从屋内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淅淅索索一大串的脚步声。 　　吱呀……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开门声，只见一个身穿锦服、腰佩玉璧的老者在仆人们的引导下，出现在了大门里侧。 　　这位老者显然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而且还亲自出门迎接。 　　“大师，您终于……” 　　然而在看到裴文德的一瞬间，老者眼中的喜色还未褪去就变成了愕然的神色。 　　眼前的这位少年似乎和自己印象中的“灵祐禅师”不同，而且也并非那位贵人身边的仆从。 　　第一时间排除了“认错路”的可能性，因为自从家里出了那件事之后，这条街就已经变成了人尽皆知的鬼巷，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路过这里的。 　　更别说裴文德还敲了自己的门，这明显不是什么偶然经过的路人。 　　“老夫卢世仁，请问小师傅找谁？” 　　于是在迟疑片刻之后，老者果断制止了身边仆人打算赶人的行为，转而低声的询问起了裴文德的来历。 　　“嗯，如果这里是‘闹鬼’的卢府没错的话，那我应该就是来替你们驱邪作法的人。” 　　很明显看出了老者前后态度的转变，裴文德倒也没对此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毕竟自己一副少年人的模样，确实不像是那种能够驱邪作法的大师，更何况自己也确实不懂什么驱邪作法的仪式。 　　嗯，如果“打死鬼怪”也算是驱邪作法的话，那可以就是裴文德唯一擅长的“驱邪仪式”了。 　　“您可以叫我裴文德，是灵祐禅师的弟子。” 　　微微拱手作揖，见到来者如此年轻的老者只是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表面上却再没流露出什么轻视的情绪了。 　　“原来是灵祐禅师的高徒，那里面请吧。” 　　颔首示意了一下，裴文德并没有因为老者的话而改变自己想法的打算。 　　既然厉鬼已经铲除，那么自己只要向对方阐明情况，然后休息一晚，明天上午应该就可以动身回山了。 　　“嗯，那就打扰了。” 　　………………………………………………………………………………………………………… 　　与此同时，卢府的宅邸深处，大堂之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和前院热闹的情况不同，后院的大堂之内赫然摆放着一具石制的棺椁，上面镂空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花纹，如符咒又如祭文，显得十分的诡异。 　　而在这具石棺的正前方，只见一位神情抑郁的中年男子端坐门槛上，嘴里还是不时低喃着些什么。 　　“少爷，老爷请的法师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仆人从前厅来到了后院，一脸担忧的望着中年男子低声的说道。 　　“滚！” 　　闻言，本来还低着头的中年男子忽然暴怒了，并且一脸愤恨的大声喝道。 　　“你们害死了她还不够，还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吗？！” 　　怒极的中年男子豁然起身，直接拿起身后的酒瓶就砸向了前面的仆人，并且便砸还一边咒骂着。 　　“我不会让你们过来的，你们这群疯子！” 　　就像一头护食的野狼一般，此刻的中年男子再无一点儒雅、抑郁的表现，而是仿佛入魔似的奋力嘶吼着。 　　“滚！你们通通都给我滚！我不会那些所谓的‘法师’碰我妻子一根汗毛的！” 　　见此情形，前来报信的仆人也只得一脸狼狈的逃窜了出去，似乎生怕现在的少爷会把自己撕了一样。 　　这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自从夫人过世化作厉鬼之后，自己少爷就已经和疯子差不多了，再不是之前那个苦心上进的读书人了。 　　“啊！我不会让你们接近她的！” 　　对着仆人离去的背影怒目而视，愤怒到了极点了中年男子只觉得自己内心正在被一万只虫子噬咬，那种钻心的疼是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体会到的。 　　“对……我不会再让你们接近你的……” 　　眼泪默默的顺着眼角流下，中年男子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面对石棺坚定的说道。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的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 　　PS:月票142，刀片99，打赏2576。 第十三章 石棺灵柩（第二更） 　　当裴文德跟着老者来到后院大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束冠站立在门口，眼神平静到诡异的中年男子。 　　“父亲。” 　　端端正正的向老者行了个礼，此刻的中年人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癫狂和愤怒，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你……这是劣子卢哲，前些年侥幸考了个进士，现如今闲赋在家，倒是让小师傅见笑了。” 　　颇为诧异的瞥了一眼一脸平静的中年人，老者虽然奇怪对方怎么突然不疯了，但还是礼数周到的给裴文德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进士？闲赋？朝廷没有给贵公子分配官职吗？” 　　尽管老者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可裴文德还是听出了些许的诡异，对方的语气中除了自豪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忧伤。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文德总感觉这两父子之间的对话有些别扭，这似乎并不是正常父子之间应该有的态度。 　　【等等……儿子？尚未下葬的卢家娘子？】 　　想到这，裴文德忽然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身后的大堂、或者更确切的说灵堂，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了那两位捕快之前说过的话。 　　卢老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情况，在不久前向官府举报自己的亲家通匪走私，直接导致自家儿媳妇积郁成疾，病死闺中。 　　更关键的是，在这之后卢老爷子一意孤行的不肯让自家儿媳妇入驻祖坟，至今未能下葬，这才有了之后红衣厉鬼意图报复卢家的事情。 　　换而言之，那个红衣厉鬼其实就是卢居士的儿媳妇，也是眼前这位中年男子的夫人。 　　“官职？” 　　就在这时，卢哲突然冷笑一声，然后不屑的瞟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用一种淡漠到几乎无情的声音低语道。 　　“哼，在这个家里，一般人可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说罢，卢哲也理会自己父亲一脸的尴尬，转而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缓缓说道。 　　“父亲，我同意你给蕊儿办法事，也同意她不入祖坟，但前提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沉默的望着眼神坚定的卢哲，卢老爷子也少见的流露出的凝重的神色，就像是在思考对方这是打算干什么一样。 　　“什么条件？” 　　并没有直接答应或者拒绝，卢老爷子只是如这个时代大多数“传统的父亲”一样，将自己真正的心思隐藏着平静的表面之下。 　　“我要亲自替蕊儿送行，我要风光大葬我的妻子。” 　　…………………………………………………………………………………………………………… 　　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距离裴文德来到卢府已经小半个时辰了。 　　在这段时间里，为了避免卢氏父子之间那充满了火药味的对话，裴文德主动要求府内的仆人带自己去附近转悠转悠，并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了一些外界没办法知道的情况。 　　就和外界传闻的一样，卢老爷子前段时间确实举报了自己的亲家，并且直接导致少夫人积郁成疾，一病不起。 　　为此，远在外地任职的少爷不得不连夜赶回，却始终没来得及见上少夫人最后一面。 　　也正是因为这样，卢哲回家之后此彻底和卢老爷子闹翻了，在裴文德到来之前甚至一连小半个月没和对方说过话了。 　　不过以上都只是两父子之间矛盾，真正让裴文德惊讶的是，那位被卢哲称为“蕊儿”的少夫人不仅是积郁而死，死前甚至已经怀胎十月，几近临盆了。 　　也就是说，卢府的少夫人死的时候是一尸两命。 　　“小师傅，这就是夫人的灵柩。” 　　转悠了大半天，带路的仆人在裴文德的要求下，带着他有重新转回了摆放着内厅的灵堂。 　　只是不知道是摄于卢哲的淫威，还是那位化作厉鬼的夫人，仆人根本不敢进入灵堂，只是远远地在厅外候着。 　　“一尸两命？积郁而死？难怪怨气如此之重……” 　　见此情形，裴文德倒也不强求，只是一个人凝视着自己眼前的这具石棺，内心不其然的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论阴气的浓郁水平，红衣厉鬼是肯定没办法和美人首相比的，毕竟对方可是在阴司鬼神的缉捕下躲藏了近半年的恶鬼。 　　但要是论怨气的邪恶程度，积郁而死、一尸两命，并且死后不被自己夫家承认的红衣厉鬼才是真正恐怖的。 　　裴文德毫不怀疑，一旦让红衣厉鬼也成长个十几年，那绝对是比美人首更加邪恶、恐怖的存在。 　　“幸好红衣厉鬼已经被我打死了。” 　　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裴文德只是默默的叹了口。 　　红衣厉鬼生前的遭遇固然可怜，可死于她手下的那些无辜者却更加可怜。 　　正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不管那些鬼怪们生前是如何的可怜，从它们放弃轮回，残害无辜者那一刻开始，它们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就算没有裴文德，也有其它路过的法师、道士，甚至那些专门拘捕恶鬼的阴差们也迟早会发现红衣厉鬼的所作所为的。 　　“只是可怜了你的丈夫……” 　　再次凝神注视着自己眼前的这口石棺，裴文德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卢哲在这里哭泣、悲鸣的画面。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灵觉在重现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好像那些游走于阴阳两界、拥有着通灵能力的巫婆方士一样。 　　“可怜？我可不觉得自己可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裴文德的灵觉重现，让他迅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倒不如说，我从没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平静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已经和自己父亲达成协议的卢哲缓缓从裴文德的身后走出，来到了石棺面前。 　　“听说你是灵祐大师的高徒？是专门过来为我妻子‘超度’的？” 　　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裴文德这次到没说什么出格的话，而是迟疑的点了点头。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师父派来消灭恶鬼的吧？ 　　而且还在来到府上之前，就消灭了你夫人所化的红衣厉鬼吧？ 　　真要强行解释的话，裴文德的确也算是“超度”了卢哲的妻子，只不过他采用的是比较硬核的“物理超度”方式罢了。 　　“逝者已逝，生者还得继续活下去，您节哀吧！” 　　听了裴文德的这言不由衷劝慰，卢哲一如之前那样平静，就好像真的接受了自己妻子已经离去的事实。 　　“你知道吗？她叫蕊儿，算是我们家的远房表亲，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 　　******************************* 　　PS:月票170，刀片119，打赏2676。 第十四章 卢家公子 　　卢哲和蕊儿相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起码不是裴文德概念中的青梅竹马。 　　不过他们相知相识的过程虽然不长，但期间的经历却显得颇为传奇。 　　一直以来，卢哲都是卢家一脉单传的嫡子，从小就接受卢老爷子的严厉教育，并且他也不负所望的成为了家里最杰出的子弟。 　　不说一岁能言、两岁能写，卢哲在四五岁的时候也已经大概通读了大部分的文字，只待学龄年纪就可以去私塾研读四书五经了。 　　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场突然起来的疾病却夺走了他的视力，让他从此双目失明、自暴自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束冠’的年纪……” 　　常年的失明让卢哲早已没了同龄人的阳光与活跃，性格越发阴郁的他根本就不想接触任何外界的事物，更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如同废物一般的自己。 　　直到卢老爷子擅自做主，为卢哲定了一门婚事冲喜，这样碌碌无为的日子才算真正的结束了。 　　“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喜欢蕊儿，因为那只是我父亲单方面做的决定。” 　　卢哲从不认为卢老爷子真的懂自己的心思一样，但他也知道自己父亲在这个家的权威，自己反抗只会换来更多无意义的强制“枷锁”。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卢老爷子从不问卢哲喜欢什么，他只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硬塞给卢哲。 　　“唯有这一次，我不讨厌我父亲替我定下的这门亲事。” 　　尽管一开始只是为了给冲喜才取的妻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卢哲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善良的女孩，喜欢上了对方那婉转清脆的声音。 　　人如其名，活泼、好动的蕊儿就如同一瓣盛开的花朵，给卢哲那早已失去生机的生活注入了从未体会过的芬芳与活力。 　　“可能是冲喜确实见效了，我的眼睛也从那时候开始逐渐也可以看清楚东西了。” 　　平静的声音依旧述说着，可裴文德却分明从卢哲的语气中听出了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悲伤，以及那种得而复失的愤怒。 　　“但我更庆幸的是，我找到了这辈子值得我守护的人。” 　　卢哲不清楚这是不是所谓的“爱情”，因为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他只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蕊儿这位媳妇比自己之前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了。 　　聪慧、活泼、而且还十分善解人意，除了不能生育之外，蕊儿比卢哲遇到的任何一位女性都要适完美。 　　说实话，卢哲本身并没有对子嗣的强烈渴望。 　　奈何他的父亲卢老爷子是一个传统的老人，加之卢氏一族又是一脉单纯，他对子嗣的看重甚至已经达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 　　吃药、拜佛、纳妾、乃至逼迫自己儿子休妻…… 　　在得知自己的儿媳妇没办法生育之后，卢老爷子用尽了一切自己所能想到的手段，却始终无法得偿所愿。 　　“所以即为了她，也是为了今后能安心的过日子……” 　　静静的抚摸着自己躺着自己妻子的石棺，只见一行清泪已然顺着卢哲的眼角滴在了上面。 　　“我决定考取功名，离开这个家、离开那个掌控了我半生的父亲。” 　　为了摆脱家族的束缚、为了摆脱自己那个顽固的父亲，人近中年卢哲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居然在短短几年之内就熟读科举的经学典籍，成功考取了进士。 　　“我本以为我们终于可以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了，尤其是在蕊儿成功怀孕之后……” 　　“可我万万没想到是，当我再次接到家里来信的时候，却是她病逝的消息。” 　　说到这，趴在石棺上的卢哲已经泣不成声了，本来强作镇定的情绪也顷刻间崩塌了。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在自己妻子的棺椁，以及裴文德这个“法师”面前，卢哲终于不再伪装自己的心绪，第一次将自己心中的积郁毫无保留的爆发了出来。 　　“……” 　　嘴唇不禁嚅嗫了一下，裴文德很想继续说“节哀”，但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裴文德十分清楚，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不需要任何的安慰，他现在需要的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倾听者。 　　别看卢哲现在表现的如此脆弱，但从对方刚刚和卢老爷子对峙的情况来看，眼前这个痛失爱妻的男人可能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坚强。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法师您能让亡妻走的尽可能安详一点。” 　　默默看着重现变得儒雅、平静的卢哲，裴文德第一次体会到“法师”这个词的分量。 　　逝者已逝，而生者还需要继续活下去。 　　在裴文德看来，针对死者的法事与其说是超度亡者，倒不如说是用来抚慰生者的。 　　“安详吗？” 　　想到这，裴文德忽然有些后悔那么莽撞的就消灭红衣厉鬼了。 　　也许自己可能用更好的方式“安抚”那个含冤而死的女子，而不是简单粗暴的打散对方的魂魄，让其重入轮回。 　　“我会的，您的夫人一定会走的很安详的。” 　　于是在沉默半晌之后，裴文德看着自己眼前这个悲伤的男人，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哪怕裴文德非常清楚这只是一个谎言，但他同样知道，对方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谎言，一个可以让他安心的善意谎言。 　　【幸好我不是和尚，说谎不算犯戒。】 　　心里暗自嘀咕一声，有些做贼心虚的裴文不经意间扭了下脑袋，看向了那具石棺，脑海中再次闪过了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 　　“对了，其实我有个问题刚刚就一直想问了，你们家为什么会想到用石棺葬人？” 　　这是裴文德自发现这具石棺之后，就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一个疑问。 　　为什么卢老爷子不肯让自己的儿媳妇入祖坟？而且还用了这么一具奇怪的石棺送葬？ 　　要是裴文德前面没看错的话，这具石棺似乎并不只是一具简单的石棺。 　　上面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浮雕分明就是类似于符篆、咒文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在镇压着什么一样。 　　可裴文德转念一想，如果这些符咒真的有用的话，那个红衣厉鬼又是怎么出现的？ 　　更何况，裴文德总感觉那些咒文有些眼熟，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你难道不认为那些符篆有些诡异吗？” 　　目不转睛的盯着悲伤中的卢哲，裴文德的脑海中不经意的闪过一个念头。 　　“卢少爷？你应该认识这些符箓吧？” 　　******************************* 　　PS:月票189，刀片137，打赏3264。 第十五章 痴爱成狂（加更） 　　“你说什么？！” 　　双眼骤然圆瞪，只见卢哲惊骇的望着一脸平淡的裴文德，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了起来。 　　“不用这么惊讶，毕竟我可是来给贵夫人超度的，提前了解一些情况不是很正常的吗？” 　　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弧度，裴文德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真相，一种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真相。 　　因为一般来说，正常人家都是用木材做棺椁的，很少人会专门用一块巨石做成一具整棺的，更别说棺椁表面还雕刻着类似于咒文的浮雕。 　　“其实老爷子也早有怀疑了吧？只不过碍于你的存在，他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去想那个最坏的念头。” 　　说到这的时候，裴文德不期待的想起了李秀才，那个同样在妻子离世之后，妄图以邪法复活自己妻子的男人。 　　“是谁帮你制作的这口石棺的？你又是从哪里得到这种诡异的咒术的？” 　　要不是经历了一次美人首的事件，裴文德还真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猜测。 　　为什么那个温柔的蕊儿死后，会化作怨气十足的红衣厉鬼？ 　　为什么在自己到来之前，卢哲会疯魔一般拒绝任何人靠近这间灵堂？ 　　以及最关键的一点，为什么之前那么疯魔的卢哲会突然间变得通情达理了呢？ 　　如果这具石棺，以及石棺上的浮雕都是出自卢哲之手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区区一介沙弥，休要在这胡言乱语！” 　　在听到裴文德的猜测后，卢哲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阴沉了下来。 　　不过在裴文德看样，这样的卢哲才像是仆人们口中那个癫狂、疯魔的大少爷，那个因为痛失爱妻的偏执狂。 　　………………………………………………………………………………………………………… 　　“他已经疯了……” 　　当裴文德被卢哲赶出灵堂之后，他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了。 　　初见卢哲时的情形再次从裴文德的脑海中闪过，那时候的他只觉得这位平静到有些诡异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而在之后和仆人们的交谈中，裴文德也只是认为他们口中的大少爷可能因为丧妻之痛，变得有些失常罢了。 　　然而当裴文德看发现那口石棺之后，他却忽然感觉事情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从古至今的中原地区都是以木材作为棺椁的主材料的，区别只是富贵人家会用什么样的木料，以及采用几重棺椁进行厚葬。 　　而根据李秀才收集的那些藏书记载，采用石棺进行厚葬的习惯一般都是西南地区的夷族，中原地区早就摒弃了这种繁琐、厚重的送葬方式。 　　更关键是的，在裴文德阅读过的那本书籍中，还记载了一些西南夷族利用石棺和咒文保存尸身，试图让死者复活、乃至于永生的传闻。 　　“卢哲和先生有过交流？” 　　不禁眯起了双眼，因为除此之外，裴文德实在想不出卢哲是从哪里得到类似的秘法的。 　　再加之李秀才本身就有着意图复活自己妻子的前科，要是卢哲真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什么残本记载，裴文德倒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可惜那个女鬼的魂魄已经被我打散，就算先生再生恐怕也无法令其复活了。” 　　微微叹了口气，这也是裴文德没有继续在那间灵堂待下去的原因。 　　因为蕊儿的所化的厉鬼早就已经被裴文德打散，别说卢哲那半吊子的石棺符咒了，就是真正完整的“复活术”也无法复活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嘶……” 　　就在这时，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裴文德衣服里面的青蛇忽然探出头来，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大门的方向。 　　“怎么了？” 　　被青蛇这么一闹，裴文德也迅速从沉思中惊醒，有些奇怪的瞥了它一眼。 　　随后裴文德便看到了一队穿着打扮极其奢华的女子从侧门进入，随之入内的还有一些奔前跑后的小厮和仆人。 　　“这不是那条巷子里的‘马戏团’吗？” 　　在那群奢华的女子之后，裴文德分明看到了之前在花街柳巷看到的那些优伶，从杂耍到唱曲的应有尽有。 　　“风光大葬？这就是卢老爷子答应卢哲的条件吗？” 　　惊叹之余，裴文德也不由的感慨起了卢府在这个县城的影响力。 　　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已经看到了很多眼熟的身影从侧门鱼贯而入，其中不乏那些刚刚还在花街柳巷表演的台柱子们。 　　换句话来说，卢老爷子就算没把花街柳巷的所有优伶请来，也绝对邀请了一大半，这影响力真的强到没话说。 　　“就是不知道那个弹琵琶的花魁有没有来？” 　　裴文德本来还有些遗憾没看完那位女子的全部表演，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这个遗憾貌似已经不算遗憾了。 　　“果然来了！” 　　半晌之后，当裴文德注视着府上的仆人将优伶们各自安排到相应的房间之后，果然看到了那位在佝偻小厮的搀扶下，缓缓迈进卢府的美丽女子。 　　“小心脚下……” 　　轻轻搀扶着双目微闭的女子，只听佝偻的小厮用一种轻柔、迟缓的低声说道。 　　“阿黑，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 　　见此情形，女子顿时颦眉一皱，露出了一抹风华绝代的淡笑，就仿佛天上的昙花仙子下凡一般优雅而贵气。 　　“我知道……小心前面有门槛。” 　　平静的应了一声，佝偻的小厮却依旧我行我素的说着，似乎完全没在意女子的叮嘱一样。 　　“阿黑，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笑容转瞬一变，明明是略带怒意的呵斥，从女子的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了宛如在撒娇一般的嗔怒。 　　“嗯，我知道了，阿红。” 　　一如既往的点了点头，佝偻的小厮却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是不可能任由女子任着性子胡来的。 　　“唉。” 　　如花般美丽的女子在要求无果之后，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便任由阿黑搀扶着进入内院。 　　*************************************** 　　PS:月票两百的加更。 第十六章 天罡十二法（第三更） 　　转眼间，夜深月起，时间来到了酉时。 　　被卢府从花街柳巷请来的表演队伍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搭台表演了，而裴文德这位被请来的“法师”则神情肃穆的盘坐在石棺前。 　　“小师傅，今晚就麻烦您了。” 　　卢老爷子恭恭敬敬的朝裴文德施了个礼，也算为自己儿子之前的粗暴、无礼道了个歉。 　　“没事，我能理解贵公子的心情，今晚的守灵就交给我吧！” 　　裴文德自然知道卢老爷子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害怕自己儿媳妇所化的厉鬼会在今晚现身，如往常一样扰的府宅不得安宁。 　　“只要有我在，你们今晚就可以安心的休息。” 　　反正女鬼已经被自己消灭了，石棺上咒文也被自己勘破，裴文德倒也不觉得今晚还能出闹什么幺蛾子来。 　　“对了，贵公子近段时间可能有点心绪不稳，过几天带他寺庙道观烧柱香吧！” 　　听着裴文德的叮嘱，卢老爷子尽管欲言又止，似乎心里还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地方，却也只得点了点头，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今晚……就劳烦小师傅了。” 　　不知道是不是裴文德的错觉，他总感觉卢老爷子话里有话的在暗示些什么。 　　“居士客气了。” 　　………………………………………………………………………………………………………… 　　“卢府？” 　　在银色月辉的照耀下，一个背负金色剑匣，身着青衣道袍的青年不知道何时已然出现在了卢府门外。 　　“就是这里吗？” 　　仔细聆听着府内传来的歌舞之声，青年道士眼神中不经意间闪过一抹不屑与厌恶。 　　“果然是边陲蛮夷之地，当今圣上正在提倡节俭，这里却依旧歌舞升平，不知国难将至。” 　　要不是前些日子接到司天台的内部密报，说一年前有一位司辰使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里，青年道士才不会来到这种山民的居住地。 　　因为自武宗灭佛以来，所有的道家修行者都得到重用。 　　远至藩镇镇压叛乱，近则侍奉当今圣上，任谁也不会舍弃大好的前程，特意来这湘南险恶之地受苦。 　　“不过能杀死一位司辰使，那个凶手的实力并不一般。” 　　尽管嘴上不怎么待见那些“以法乱禁”的散修妖邪，但青年道士在内心深处却十分重视那位凶手的实力。 　　司天台虽然脱胎于武则天时期的钦天监，但在经历了各种演变之后，它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测算天文时节、主持神坛祭礼的天文机构了。 　　尤其是在这个藩镇叛乱、妖邪乱世的时节，司天台比之袁天罡、李淳风时期的浑天监，又多了出几分官方钦定的暴力执法机关的意味在里面。 　　当今圣上甚至公开表示过，在在任何涉及散修妖邪作乱的事件上，司天台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也正是在这种允诺之下，司天台居然凭借着一己之力荡平了天下大多数的邪魔，成为了散修妖邪们眼中实打实的暴力执法机构。 　　【在找到真凶之前，绝对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青年道士如此思索着，本来倨傲的表情也顿时一敛，眼神中再无那种如利剑出鞘般的锋芒了。 　　此时此刻，如果不看青年道士背负的金色剑匣，他就和平时庙祝烧香、走街串巷的寻常道士没什么区别了。 　　甚至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那具金色的剑匣，主动忽略这个青年道士身上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玄门五术之山术·障眼法！ 　　砰、砰、砰…… 　　待一切变化完毕之后，青年道士这才轻轻叩响了卢府的大门。 　　“谁呀？”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卢府的仆人就一脸纳闷的开门了。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乃真元观李罡，今日见贵府正在作法事，特来化缘诵经的。” 　　十分有礼的仆人打了个稽首，此时的青年道士再无之前的孤傲与冷冽，就如一个真正想要化缘的道人一样。 　　“游方道士？” 　　在这个年代，游方道士为地主乡绅诵经祈福，以此谋求一顿酒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仆人只是有些奇怪，自己眼前这个道士难道不知道自家老爷是信佛的吗？ 　　“道长有心了……” 　　仆人有心开口便要拒绝李罡，但他的话刚一出口，就看到了对方身后背负的那柄金色剑匣，那显然不是什么正常道士该有的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仆人才注意到，自己眼前的这个道士不仅背负着一个巨大的剑匣，手中甚至连道士们常备的浮尘都没有。 　　“你是谁？！” 　　惊骇的瞪大了双眼，仆人只觉得自己眼前这个道人分外诡异，要不是这段时间闹鬼的经历让自己多了几分警惕之心，刚刚就已经着了对方的道了。 　　自己眼前这个自称“真元观李罡”的家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游方道士。 　　“这里果然有猫腻。” 　　微微皱了下眉头，李罡实在没想到自己眼前的这个仆人居然如此警觉，只是思虑的功夫就破了自己布下的“障眼法”。 　　这种在后世被称为“催眠术”的障眼法固然简单，但要不是有心人的话，寻常百姓可不会这么快就注意到李罡的异常。 　　“师父，这可不能怪我不低调了啊！” 　　只是抬手轻轻一点，李罡就将一脸惊恐的仆人定在了原地，令其变成了一尊动弹不得的“雕塑”。 　　——天罡十二法·鬼神定身术！ 　　越过结印、吟唱、呼神唤鬼等多个步骤，李罡直接引周天星辰之力，强行驱使附近鬼神为其定住自己眼前之人。 　　“放心，半个时辰之后你就能自由行动了，在这期间我就借你的‘模样’一用吧！” 　　伴随着李罡那淡然声音的离去，他径直向着院内走去，而对方的身形也在这个过程中开始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李罡背后的金色剑匣消失，然后是他身上的青色道袍变作了仆人的衣物，直到最后他的外表也变得和那个仆人一模一样为止。 　　除了个人习惯和仆人不太一样之外，现在的李罡就算是让最熟悉来辨认，也绝不可能看出丝毫的破绽了。 　　——天罡十二法·易形变化术！ 　　这才是道家嫡传的修行之法，比之流传在外，不需要道行法力的奇门遁甲之术，李罡表现出来的能力才是真正有资格力压天下妖邪的正统之法。 　　“那么……先从人最多的地方开始吧！” 　　转头望了一眼占据大半个院落的舞台优伶们，李罡没有任何的迟疑，迈步就向着人最多的院落中央走去。 　　********************************* 　　PS:今天的第三更，差点没码出来…… 第十七章 御剑斩鬼 　　与此同时，卢府某处隐秘的假山之后，一条尺许的无鳞青蛇正昂首注视着远方。 　　那是一间远离庭院的厢房，看得出已经很久没人在这里居住过了，四周的花草也已经开始杂乱无序的生长了起来。 　　“嘶……” 　　冷冷的吐着蛇信，青蛇自然看出了这里的不正常之处。 　　明明是一户热闹的乡绅富贵之家，却独独留下院落的一角没人打扫，这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正常情况。 　　和把一门心思扑在红衣厉鬼身上的裴文德不同，青蛇早就察觉到了卢府的诡异之处。 　　化作厉鬼的卢家儿媳妇？ 　　懂得石棺咒术的卢家公子？ 　　被众人视为善男信女的卢老爷子？ 　　洞悉某种规律的青蛇敢肯定，这一切都只是表象之下，一定还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自己认知的真相。 　　“嘶……” 　　如此思索着，青蛇决定在裴文德发现自己离开之前，好好探索一下这间府邸最诡异的那个角落。 　　沙沙沙…… 　　伴随着骨骼摩擦地面的声响，本来尺许的小蛇在爬行的过程中逐渐变大、变粗，最后竟变成了一条两米多长的青蛇。 　　更关键的是，随着青蛇身体的不断增长，它本来褪去的鳞片也开始重新生长了出来，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曾经那条恐怖的青鳞大蛇。 　　自从青蛇炼化横骨喉窍之后，它已经开始摸索主宰着身形变化的脐窍，并且因此有了一部分真正的妖怪才能拥有的能力。 　　令自己身形发生改变，变得比原身更大或者更小只不过是其中一种最简单的变化，更加惊人的变化还在后面。 　　哧！ 　　在宛如蛇蜕一般的声响中，体型已经超过两米的青蛇不安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一团团仿佛肉瘤般的疙瘩也随即从它的体内冒出。 　　噗……噗……噗…… 　　从骨骼到血肉，再到筋络，那一团团肉瘤就好像正在成形的器官，意图模拟出了一个人类应有的“姿态”。 　　——首先成形的是手臂。 　　只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在蛇类本来已经退化的前肢位置上，一对似爪非爪的双手赫然伸出，在青鳞的覆盖下犹如妖魔般恐怖。 　　——接近着就是上半身的完全化形。 　　只见青蛇参照着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人类女性形象，一点点的变化出一幅妙龄少女该有的各种特征。 　　修长的美颈、削瘦的肩膀、乃至于略有弧度的胸部…… 　　青蛇几乎惟妙惟肖的模拟出了自己想象中的身姿，除了那张依旧带着蛇鳞、略显狰狞的脸庞。 　　“咦？” 　　那些在正常人类女性身上显得十分“美好”的特征，在青蛇特有的蛇类脸孔的映衬下，透露出了一种异样的狰狞和美感。 　　更重要的是，当青蛇缓缓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变化仅限于上半身。 　　在这狰狞而妖艳的青鳞上身之下，一条青色的蛇尾异常显眼的拖行在地上，一点也没有变成双腿的迹象。 　　“是修为还不够吗？” 　　颦眉一皱，青蛇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现在这半人半蛇的形态，对自己这次不完整的“化形”显然不是很满意。 　　因为就算是借助画皮的力量，自己好歹也算是一个拥有了百年修为的蛇精，结果居然连最基础的“九窍之形”都无法完全变化出来。 　　“也罢，反正我现在也不急着渡劫，慢一点也好。” 　　只是轻声的低喃了一句，青蛇就又一次恢复成了自己那副冷漠的神色，然后自顾自的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厢房。 　　沙沙沙…… 　　蛇身缓缓蠕动着，青蛇那半人半蛇的姿态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消退，直至最后变成了一袭青衣的少年模样。 　　——画皮·青衣皮囊。 　　………………………………………………………………………………………………………… 　　“妖气？” 　　猛地抬头望向了青蛇的方向，变成仆人模样的李罡双目透出精光，背后的那具剑匣也开始嗡嗡作响。 　　尽管那抹妖气只是昙花一现，可还是无法瞒过精修道法的李罡，他几乎敢肯定那个方向肯定还隐藏一只擅长隐匿的妖精。 　　“这里的妖怪还挺多？”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冷笑，李罡又转头看了一眼内院正中央的那个巨大舞台——那是一位正在弹奏五弦琵琶的美丽女子。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轻盈的唱腔伴着幽幽的琴弦声，被佝偻小厮称之为“阿红”的优伶时而停顿、时而咏唱，几乎把在场所有带入了诗句中描绘的仙境。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音律起伏不定、神情悠然神往，哪怕就是对这些很不感冒的李罡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女子在音律上的造诣已经臻至化境了。 　　然而就算阿红的旋律再怎么动听，在李罡看来，那也只是一首动荡人心、霍乱世间的妖邪之曲。 　　“好一个白玉京，好一个世间乐！” 　　在所有旁听者诧异的眼神中，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李罡厉声突然高喝，以一种喧宾夺主的方式压制住了阿红的琴声。 　　“诗仙的诗是好诗，琵琶的曲也是好曲，就是你这人未必是‘好人’！” 　　李罡的话音还未落下，他背后的剑匣就已经按耐不住了，金色剑光骤然射出，笔直的射向了一脸懵懂的阿红。 　　“妖孽！现形吧！” 　　手掐天罡剑诀的李罡一边厉喝着，一边如谪仙似的飞身而起，仿佛与背后的剑匣融为了一体似的。 　　——天罡十二法·御剑斩鬼决！ 　　“贼道！尔敢！！！”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佝偻小厮及时挡在了阿红的身前，并且一脸惊怒的大声呵斥道。 　　“奇门遁甲之术？哼，班门弄斧！” 　　没有丝毫停下的举动，认出对方所用之术的李罡只是冷哼一声，便指挥着那道金色剑光斩向了对方避无可避的后撤之处。 　　“走一算三、生门不蔽、死门不遮，就这种程度的遁术，还远没资格在我面前显摆！” 　　轰隆！ 　　刹那间，金色剑光连人带舞台劈了下去，让四周还没回过神来的围观者发出一声声惊恐的惨叫。 　　他们本是应卢老爷子之邀，前来给蕊儿送行的亲朋好友，哪曾想会在这个时候碰上道士降妖的场面？ 　　别说他们想不到，就算是一般的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写。 　　******************************* 　　PS:月票223，刀片162，打赏5740。 　　PS2：关于本书的成绩就不用我说了吧？目测应该属于上架就扑的类型，我现在只祈祷别像万神纪那本扑的太惨就行了。 　　所以，这里就先谢谢那些私信叫我去py的读者们，谢谢你们的建议和支持了。 　　不过py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除了各种客观原因之外，最主要一点是因为我本人懒，认识的作者也不多，不太想花精力去搞这些。 　　榜单成绩的话，除了月初那会儿有点走火入魔了之外，我现在已经可以稍微理性的看待本书的数据了。 　　至于最重要的更新，因为之前玩的游戏改版的有些夸张，游戏苦手完全不适应了T_T，短时间内不打算去碰了。 　　这样的话，晚上大概会多出两三个小时码字（摸鱼），暂时维持一天两更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们姑且这么相信着吧！）。 第十八章 静心平杀意 　　几乎同一时间，正在灵堂静坐的裴文德骤然抬头，一脸惊愕的望着从前院传来的崩塌怒吼之声。 　　“这……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细想太多，裴文德果断起身上前，在前院的战斗波及到自己之前就出了灵堂。 　　然后裴文德就看到了一场真正属于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一场超越了正常人类想象的神仙大战。 　　嗤！ 　　首先印入裴文德眼帘的便是一道金色的剑光，以及紧随其后那抹凭虚御风的道人身影。 　　轰隆！ 　　在四周人群的惊叫声中，只见那抹金色的剑光带着通天彻地的威能，狠狠的削平了前院屋子的顶盖，并且气势不减的继续扫向天空。 　　而作为被这道金色剑光追逐的存在，之前那位佝偻的小厮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匹漆黑的巨狼。 　　或者更确切一点来说，那是一条双目紧闭、面目狰狞，而且还不断流着涎水的黑色恶犬。 　　“贼道，你欺妖太甚了！” 　　明明驮着一个女子，可那条犬牙差互的恶犬却每每在关键时刻闪过了金色剑光的追击，给人一种运气很好的感觉。 　　然而，这都只是不懂行的普通人的看法。 　　因为在道门出生的李罡看来，那条凶恶的犬妖能连续躲过自己的数次攻击，靠的根本不是什么运气，而是以“数算”见长的奇门遁甲。 　　“身为一介妖物，居然擅自偷学道门秘术，真正该死的是你吧！” 　　不是那种流传甚广的粗浅版本，这条犬妖分明得到了奇门遁甲之术的真谛，能以测算之法预测自己每一次攻击的落点，才做到了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步。 　　就算还达不到真正测算天机、窥探万物变化的终极境界，可这头犬妖也比那些只懂勘测风水、推算运势凶吉的半吊子强太多了。 　　“贼道！我本来不想招惹你们司天台的，可这是你逼我的！” 　　名为“阿黑”的犬妖愤怒的嘶吼着，被李罡以御剑斩鬼之术逼入绝境的它终于不再顾忌什么，决定要让这个多管闲事的贼道葬身于此。 　　“阿红！” 　　思及至此，只见阿黑猛然仰天长啸一声，一股漆黑的火焰顿时从它的四肢升腾而起，宛如火云一般驱散了四周的水汽。 　　“道长，贱妾得罪了。” 　　微微叹息一声，手持琵琶、轻纱蒙面的阿红见状也睁开了自己的双眼，露出了自己那双如野兽一般恐怖的血色竖瞳。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和之前那些优雅、洒脱的旋律截然不同，睁开那对兽瞳的阿红起手便是铮铮杀意，那冷冽的琴弦简直比夜间的寒风还要刺骨。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只是眨眼的功夫，阿黑周身的火焰已然化作了漫天的兵刃，之后更是在阿红的驱使下毫不留情的射向了李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见此情形，背负剑匣的李罡一如之前那般高声呼喊道，试图以自己的厉喝压下对方的琴声旋律。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刹那间，李罡驱使的金色剑光开始分化，正好对上那些由黑炎所化的兵刃。 　　——天罡十二法·御剑斩鬼诀之分光剑阵。 　　轰隆隆…… 　　然而还没等三位交战的修行者决出胜负，他们身下那些屋脊房梁就已经开始塌陷，引得周遭的人群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 　　“妖怪？”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妖怪打交道的裴文德很快就明白前院发生了什么，并且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顾不上旁人诧异的目光，裴文德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灵堂的门槛前，然后双手叠在小腹结成禅定印。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周身的元气在裴文德的咛喃声中鼓荡、涟漪，一点点将他的声音传播到整个宅邸之中，就好像一根“定海神针”及时镇住了人群中慌乱的情绪。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在裴文德的诵经声中，本来慌乱的人群开始逐渐平静了下来，尽可能减少踩踏事故发生的概率。 　　更重要的是，随着裴文德周身阳气之火的点燃，他的声音甚至压下了阿红的旋律和李罡的厉喝，重新还给了这间府邸一个宁静。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裴文德固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和尚，但作为一个半吊子的佛家修行者，背诵《般若波若密心经》只是他的一项入门课程罢了。 　　尤其是在接触到专门用于“静心”的禅定印之后，背诵各种有利于参禅修道的经文更是成了一种家常便饭。 　　而现在裴文德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重复他自己之前入定的过程。 　　区别在于，这一次裴文德不光只是自己入定，他还打算将四周所有能听到自己声音的人一起带入入定的状态。 　　“糟了，那个法师居然也是位修行者！” 　　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四周空气的变化，化身恶犬妖身的阿黑万万没想到，那个一直在灵堂做法事的法师居然也是个修行者。 　　尽管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似乎并没有插手双方之间战斗的打算。 　　但说到底，那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修行者，对异类妖物的态度怎么想都不可能太友好。 　　“阿红！我们走！” 　　想到这里，阿黑也不想继续再纠缠下去，挺身硬抗了李罡的一记剑光。 　　“嗷！” 　　在这一瞬间，殷红的鲜血从半空中洒下。 　　而身负重伤阿黑则趁此机会，背着阿红从分光剑阵中脱困而出，顷刻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妖孽休走！” 　　事已至此，杀心已起的李罡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两个妖怪，也果断化作一道长虹飞向了远方。 第十九章 青衫宝纱 　　时间退回到李罡和阿黑大战之前，也就是青蛇化作青衣少年的时候。 　　“爹，放我出去吧！” 　　不再是外人面前那种生疏的称呼，卢哲看着自己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之感。 　　“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子啊！” 　　注视着被仆人们牢牢绑在椅子上的卢哲，卢老爷子却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再无面对裴文德时的那种淡然和平静了。 　　“居然妄图令死人复活，你难道忘了那个书生的下场了吗？” 　　一年前以“求医”的名义找上卢府，结果却是为了收集各种巫术邪典，卢老爷子至今都还记得那个狂傲、自负的李秀才。 　　“你妹妹因他而死，难道你还想重复一遍一年前的遭遇吗？” 　　面对卢老爷子越发严肃的厉声质问，卢哲却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的父亲，神情惊愕之余又夹杂着些许的恍然。 　　“你……果然知道这一切。” 　　不经意间想起裴文德之前说过话的话，卢哲发现似乎真的被对方说中了，自己的父亲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所做一切。 　　无论是秘密研究那个书生留下来的笔记也好，暗中策划“复活”蕊儿也罢，对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闹鬼之事影响如此之大，你我二人却始终没有被厉鬼所害？！” 　　微微叹了口气，要不是卢老爷子早有准备，身为整个事件的中心——卢府怎么可能如此的平静？ 　　之前那位红衣厉鬼之所以只敢在卢府之外杀人泄愤，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卢老爷子事先做的种种准备。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悲凉的抬起头来，卢哲仰望着自己年迈的父亲，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掌控着整个卢府的老人一般。 　　“为什么要阻止你？阻止你就能让你死心吗？” 　　没有谁比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更加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卢老爷子心里更是通透的跟明镜似的。 　　自家这个孽子从小就长于深闺，性格孤僻倔强，对带着他走出失明阴影的妻子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感情。 　　“那现在呢？你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里？你就不怕我恨你一辈子吗？！” 　　愤怒的嘶吼着，卢哲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明明都到了这一步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索性成全自己的妄想。 　　成也好、败也好，不管事情最后会变得怎么样，起码自己不会在牵怪于任何人了。 　　“你要恨就恨吧！反正你也已经恨了我小半辈子了，也不差这最后几年了。” 　　闻言，卢老爷子眼中的光彩稍微暗淡了一下，但是他的话语却依旧坚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儿子现在的心情。 　　………………………………………………………………………………………………………… 　　“这里果然藏着什么秘密……” 　　另一边，就在卢氏父子相互交谈的时候，化身青衣少年的青蛇也悄悄潜入了那片无人打理的厢房。 　　这似乎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各种梳妆用品、胭脂水粉整齐的码放着，就好像它们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一会儿，还会再回来一样。 　　然而看着那些积压已久的灰尘，青蛇却只是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因为她知道这里的主人永远不可能在回到这里了。 　　“这是那个厉鬼生前的闺房？” 　　青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只被裴文德消灭的红衣厉鬼，可她随即就排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因为就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蕊儿是在两个月前抑郁而死的，但这间闺房显然已经停用了不止两个月。 　　仅从这些积压的灰尘、以及外面的杂草来看，这里少说也已经有超过半年时间没人打理了。 　　“啊……” 　　就在青蛇打算更进一步探索这间厢房的时候，一阵耀眼的青光忽然从梳妆台上传来，一时间竟让她发出了痛苦的呻 吟声。 　　更重要的是，随着那抹青光的出现，青蛇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双眼正在被“灼烧”，然后不受控制的直接变回了明黄色的蛇瞳。 　　“那是什么？！” 　　连忙几个后退撤出了这间诡异的厢房，青蛇这才敢睁眼直视那个还在散发着青光的宝物。 　　那是一件挂在梳妆台上的衣衫，通体呈现出一种碧绿的宝青色，隐约间可以从上面看出云纹隐匿、波浪汹涌的图案。 　　“法宝？” 　　这明显不是什么凡物，而是一件对妖邪厉鬼有着天然克制的宝物，哪怕就是青蛇这种并没有沾上太多戾气、邪气的妖物也无法抵御它的光芒。 　　要知道，此时的青蛇可不是人身蛇尾的妖怪形态，而是披上了画皮的青衣少年模样。 　　也许在护身法术、攻防能力方面，画皮无法给予持有者太多的加成，充其量也就是多一层防御膜，其作用可能还没有青蛇自身的鳞片管用。 　　但要说到对妖怪道行修行、隐匿行踪方面的帮助，画皮的珍贵程度可就不是一般的法宝所能比拟的 。 　　不说别的，在青蛇披上画皮之后，只要她自己不暴露自己妖怪的特性，就算是李罡那样修行天罡除魔之法的道士，也无法看穿她的真身。 　　理论上来说，披上画皮的妖怪其实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寻常人类应有的气脉、穴窍它们都有。 　　可就是这么一件能让妖怪完美伪装成人类的宝物，在宝纱青光的刺激下，却差点暴露了青蛇的妖怪身份。 　　尽管在最后的时刻，青蛇控制住了自己的变化，没有暴露出真身，但也足以说明这件宝纱的神异之处了。 　　事实上，“照妖”只是这件宝纱最基础的一件功能，它目前最大的作用就是镇守这间宅邸，让红衣厉鬼那种带着惊人戾气、恶意的妖邪无法入侵。 　　别说像红衣厉鬼那种自带邪气和恶意的凶灵，就算是如青蛇、阿红、阿黑这种极擅伪装，可以自由在人类社会活跃的妖怪，也难逃宝纱的“法眼”。 　　除非这件宝纱的主人重新归来，不然这种针对一切妖邪魔怪会一直持续到它灵性全失为止。 第二十章 悟道者 　　轰隆！ 　　就在青蛇犹豫该怎么应对那件有着降妖伏魔之力的宝纱之时，一声巨响忽然从前院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道金光射向天际。 　　那正是李罡和阿黑正在战斗的场面，奇门遁甲和天罡之法的斗争波及了小半个府邸，引得无凡人惊叫不已。 　　然后还不等青蛇回过神来，一阵熟悉的琵琶声也从战争的中心传了出来，同时传出的还有隐约可闻的《侠客行》的诗句。 　　“犬妖？道士？” 　　瞳孔不自觉的紧缩了起来，视力极佳的青蛇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两者之间斗法的余韵。 　　前者是算天、算地、算苍生，将一切变化之道纳入算术之道的奇门遁甲，“化不可能为可能”只是它基础的变化应用。 　　而后者则是纳日月精华、周天星斗、四时变化之力于己身，直通天人界限、得道长生的天罡秘法，战斗力之强力冠天下。 　　在青蛇这种粗通遁甲之术，本身又是妖怪成道的修行者看来，这两者之间的战斗简直就是一场难得的盛宴。 　　“原来日月精华和奇门遁甲还能这么用的吗？”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观战，青蛇就从李罡和阿黑的战斗中看出了些许门道，破解了自己修行之路上的数个难题。 　　不过还不等青蛇从顿悟中清醒，一阵低沉的诵经之声忽然压住了旋律琴声，并且还以一种浩瀚的佛法禅意涤荡斗法的余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这正是以禅定印、般若波若密心经引人入静的裴文德，他正在以一己之力平复李罡、阿黑、阿红三大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余波。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青蛇甚至感觉裴文德就在自己耳边诵经一般，给人一种安详、宁静之感。 　　这是……入定的感觉！ 　　尽管裴文德还没有能力像灵祐禅师那样，主动带着他人进入禅定状态，可这种静心凝神的状态无疑是进入冥想之境的第一步。 　　“那个懒货……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简直比初见宝纱时还要惊讶，因为在青蛇的印象中，裴文德一直以来对诵经念佛这类“静功”不怎么感冒，相反拳术武功之类的护法“动功”才是他练得最勤快的。 　　可如今从这篇《般若波若密心经》来看，裴文德的静功不说臻至化境，却也得了其中三味，远不是她印象中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有的境界。 　　“这就是‘慧根’的重要性吗？” 　　这一刻，青蛇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一朝顿悟，而有的人却需要千年苦修了。 　　灵祐禅师会收裴文德为徒，并且十几年如一日的教导、传授其学识和道理，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裴文德本就对人生、对世界有着与众不同的认知，而这种认知在灵祐禅师长久的引导下，成功成为了他修行路上的底蕴。 　　从悟性的提升到根轮的开启，裴文德这一世早就有了成为修行者的根基，前世的经历和见识只不过是将他的这种潜力发挥到极致，辅助其成为真正的修行之人。 　　不是那种照本宣科、重复前人之道的后来者，而是在任何条件、任何环境下都有着自己独立的想法，并且将之付诸行动的真正悟道者。 　　嗡嗡嗡…… 　　似乎是受到裴文德诵经之声的影响，屋内那件本来还在大放光彩的宝纱突然发出了低鸣的声音，周遭的青光也为之一敛，引得一旁的青蛇侧目不已。 　　…………………………………………………………………………………………………………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当四周嘈杂的人声逐渐平息，盘坐在地上的裴文德才在周围人敬畏的神情中缓缓睁开双眼。 　　以禅定印为法、以心经为咒，强行抚平方圆小半个卢府的慌乱人群，对如今的裴文德来说太过勉强了。 　　好在裴文德并不是真的想让这里的人都入定开悟，因而在人群的慌乱稍微平息之后，他就果断放弃了继续诵经念咒的打算。 　　“法师……” 　　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来，之前给裴文德带路的仆人没有再用“小师傅”这个称呼他，转而用了“法师”这个肯定意味更浓的叫法。 　　“外面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裴文德那略显疲惫的声音才传到仆人的耳边。 　　“多亏法师救助及时，外院的人只是稍微受了一些惊吓，没有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见状，给裴文德带过路的仆人微微躬身，用一种压抑着兴奋的语气的缓缓说道。 　　“没有伤亡就好。” 　　并不太过在意仆人的称呼变化，因为从裴文德决定代替灵祐禅师来这里作法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打算隐瞒过自己“修行者”的身份。 　　毕竟这里和后世不一样，这个时代的神仙妖怪之说可是非常盛行的。 　　因此比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掌握着超自然力量的修行者在这里显然更容易被别人重视。 　　裴文德不在乎外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就像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些道士和妖怪是为什么打起来的一样。 　　但裴文德心里清楚，想要真正解决这次事件，完成老和尚交给自己的任务，那么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让别人重视自己。 　　【没错，如果想要真正解决这次事件的话……】 　　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裴文德示意仆人不用在意自己，然后转身便朝着身后的灵堂大厅走去。 　　【红衣厉鬼、黑色犬妖、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道士，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吱呀…… 　　在身后那些仆人们惊愕的眼神中，裴文德笔直的走进了大厅，还顺手将灵堂的大门也关上了。 　　“法师……” 　　裴文德这种明显异样的举动，不得不让人产生一些不妙的想法——是不是那个厉鬼又来了？ 　　但得益于裴文德刚刚那惊为天人的表现，看到这一幕的仆人们不敢阻拦对方，只得先一步跑出去向自家老爷禀报。 第二十一章 犬妖祸斗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看来妖怪们也是这么想的。” 　　当灵堂的大门紧闭之后，只有几盏长明灯还照耀这这片昏暗的大厅，影影绰绰之间平白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你说对吗？犬妖？” 　　平静的仰视着那根空无一人的房梁，裴文德已经透过自己的灵觉，隐约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之处。 　　说实话，要不是裴文德之前诵念经文的时候感知到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他恐怕还真想不到那个妖怪会躲在灵堂大殿之内。 　　“该说你们无知呢？还是胆大包天呢？” 　　明明前一刻还和那个金光道士大战，下一刻却以“金蝉脱壳”之计躲到了灵堂之中。 　　别说像李罡那样刚烈耿直的莽夫，就算是智计百出的智者恐怕也无法想象，那两只妖怪居然敢躲进另一个修行者所在的地方。 　　“你以为你能像骗过那个道士一样，骗过我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文德其实自己也有些心虚，因为在这之前他还真的没想到对方会往自己镇守的灵堂里躲。 　　只能说一切都是巧合，裴文德的诵经声激起了妖怪的本能反抗，这才让其露出了一丝破绽。 　　“唉……” 　　伴随着一声幽幽的长叹，只见一个头戴面纱、手持琵琶的女子先是凭空出现在房梁上面，然后又缓缓飘落到了地上。 　　“小师傅，得罪了。” 　　面对裴文那德略带审视的目光，阿红就好像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侧身施了个礼，言语中透露着浓浓的歉意。 　　“妾身阿红，如果不是事急从权，妾身绝对不会冒犯大师和这位姑娘的。” 　　说到这，已然显露身形的阿红还十分虔诚的向石棺鞠了一躬，一点也看不出一个妖怪应有的乖戾和霸道。 　　“既然如此，你的那个同类呢？叫它也一起出来吧！” 　　眼见阿红如此配合，裴文德也不禁眯起了双眼，内心开始思量起对方现在的模样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要说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裴文德其实并没有特别强烈的人妖对立观念，甚至可以说是好奇传说中的妖怪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可是之前碰上的青衣少年、美人首、红衣厉鬼无不明确告诉了他，妖怪之所以被人类列为“妖邪”，并非是空穴来风的。 　　性情诡异的青衣少年、情深似魔的美人首、以及怨气冲天的红衣厉鬼…… 　　细数裴文德这段时间碰上的妖怪，就没一个是可以正常交流的，并且各个都有害死他的想法，也就难怪他会对妖怪们这个群体产生如此大的偏见了。 　　“法师多虑了，妾身的那个同伴并不在这里，而是孤身引走了那位道长。” 　　似悲伤又似幽怨，心思通透的阿红自然看出了裴文德的戒备，于是再次开口解释道。 　　“阿黑虽然精通奇门遁甲，却也只得到了部分真传，远没有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在这一点上，阿红没有隐瞒裴文德的必要，更何况她也不打算在这种一眼就可以看穿的事实上隐瞒对方。 　　“加之那位道长虽然性格粗犷，但却战力无双、道法通神，如果只是区区障眼法的话，是根本无法瞒过他的感知。” 　　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裴文德没有对阿红的说辞表示出明确的态度，因为信或不信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另外，妾身要纠正一下您的一个错误认知，妾身不是妖怪，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 　　“贼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与此同时，单独引走李罡的阿黑正狼狈的穿梭于山野之间，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也在这一刻睁开了。 　　只不过出乎李罡预料的是，那双狰狞的眼眶里上并没有自己想象瞳孔，取而代之的是两只漆黑的窟窿，以及随着双目的睁开喷涌而出的黑焰。 　　汹…… 　　远远望去，就好像那只黑色的恶犬本就没有双眼一样，或者说那些暴虐、炽热的黑焰就是它的双眼。 　　“贼道受死！” 　　——以炁为源、以眼为法。 　　这种以燃烧黑色巨犬精气神为代价出现的火焰，不仅能融化接触到的大部分物质，就连那些并非真实存在的气运、福源也能够销毁。 　　在这种黑焰之下，不存在什么巧合、命运之类的侥幸，唯有而死亡与厄运会紧紧跟随着被它附着的生物。 　　“祸斗？你居然是祸斗？！” 　　见此情形，李罡终于把自己眼前的这条无眼黑犬和名为“祸斗”的妖怪对上号了。 　　那是一种传说中会带来厄运的妖怪，据说但凡与之接触过的都会霉运缠身、诸事不顺，很少有能例外的。 　　更重要的是，李罡自身与祸斗也有部分渊源，他如今能有这样的成就，很大程度上还是拜对方所赐。 　　“现在才发现？晚了！” 　　骤然仰天长啸一声，并不知道李罡在想什么的犬妖愤怒咆哮着，四周顷刻间升腾起熊熊燃烧的黑色烈焰。 　　汹！ 　　双眼喷出烈焰、脚下踏着火云…… 　　那头黑色的恶犬转瞬之间就消失在李罡的视野之中，逼得他不得不调回自己的金色剑光，在周身布下重重剑阵。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是你这只妖孽！” 　　脚踩七星罡步、手掐御剑仙诀，御风而翔的李罡只是不屑的笑了笑，一点也没把祸斗的威胁放在心上。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周天星君借我神力！” 　　刹那间，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辉，那道从天而降的天罡之力甚至让月亮的光芒都为之一暗。 　　“吾辈司掌天地法令，尔等鬼神还不速速听令！” 　　修行天罡之法已经二十余载，大小战斗也经历了百余场…… 　　要是单独战斗经验的多寡，李罡可不逊色于任何的专职战斗修行者，就像现在他驱使周遭的山魈鬼神为自己探明祸斗的方位一样。 　　以周天星斗之力拘束天地元气为己用，配合着周遭阴魂邪祟的残余意志，李罡只是一瞬间就探查出了阿黑的真正位置。 　　“御剑斩鬼！敇！” 第二十二章 长安名妓 　　“你不是妖怪？那你的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颇为诧异的瞥了一眼阿红，或者更准确的说，裴文德是在看对方那双隐藏在面纱之下的双眼。 　　哪怕只有之前一刹那的昙花一现，但裴文德分明看到了那是一双如野兽般赤红的眼眸，而非什么正常人类所能拥有的眼珠。 　　“你……不打算赶我走吗？” 　　微微抿了下嘴唇，似乎没想到裴文德居然没有直接赶走自己，阿红的表情显然有些惊讶。 　　毕竟红衣厉鬼的是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是来到这里没多久的裴文德都略有耳目，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我在这里不会打扰到大师的做法吗？” 　　说到这，阿红还不由的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具石棺。 　　要是她听到的传闻没错的话，自己眼前这个小法师就是专门为了超度红衣厉鬼而来的， 　　这也是裴文德之前关门的时候，阿红没有把对方的这种异常和自己联想到一块的原因。 　　因为就和门外的仆人小厮一样，阿红也把裴文德紧闭灵堂大门的行为，当成是是为了防止厉鬼现身害人的准备。 　　“我对妖怪没有什么偏见，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安全性’。” 　　并没有正面回答阿红的问题，裴文德只是淡淡的凝视着对方，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意思。 　　阿红是人类吗？又或者说她是妖怪吗？ 　　这个问题对裴文德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他的确十分好奇这一点也是如此。 　　无论阿红是妖怪还是人类，对方所表现出的能力都明显超越了“正常人”的界限，因此确定对方的安全性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就像之前那样，裴文德完全可以装傻充愣，当做没发现阿红的存在，和对方相安无事的渡过这一晚。 　　然而裴文德内心的良知告诉他，这个隐藏在灵堂之内的存在，极有可能是和红衣厉鬼近似的妖邪。 　　也许自己可以装傻充楞的混过去，但难保对方不会如红衣厉鬼那般，把自己的怨恨发泄到旁人身上，那可就违反了自己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 　　裴文德固然不是金光道士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卫道士，可他同样也不是那种可以坐视妖邪害人的伪君子。 　　因而在确定的确有人藏在灵堂之内的时候，裴文德的第一反应就是紧闭这里的大门，必要的时候甚至消灭对方。 　　至于自己能不能消灭这两只妖怪？ 　　这并不在裴文德的考虑范围之内，或者说他有十足的信心解决他们。 　　“还真是傲慢的回答……” 　　听到裴文德那语气坚定的声音，阿红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露出了自己那倾国倾城的微笑。 　　因为阿红能感觉到的出来，裴文德并不是那种贪图自己美色的浪荡子，而是真真正正有着自己原则和坚持的修行者。 　　对方虽然没有之前的道长那样极端，却也不可能放任妖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害人性命。 　　“既然法师想知道妾身的来历，那妾身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 　　阿红原名孙秀明，是生于长安都城的一户平常人家，这是她的幸运，但也是她的不幸。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平常的百姓之家可没有什么小康、中产之说，能吃一口饱饭、活到成年就已经是很难能的可贵了。 　　在这一点上，阿红是幸运的，因为她虽然被自己的父母买给了牙行，然后又被牙行转卖给了青楼，却也得以在青楼里渡过了一个比较安稳的童年。 　　甚至因为容貌秀丽的缘故，阿红不仅吃穿不愁，还得到了比一般大家闺秀更好的教育和培养，成为了青楼里当之无愧的花魁。 　　不过由于青楼本身的特殊性，阿红除了接受日常的琴棋书画等才艺学习之外，还得额外学习一些揣测人心、修身养性的知识，这才有了之后才貌双全、名动长安的名妓——枫红叶。 　　琴棋书画、歌舞诗句无一不会，三教九流、人情往来无一不通…… 　　对每个人都笑容以待，不轻慢任何一个才子王公，当红时的阿红简直就是“名妓”这个词的最好诠释。 　　最关键的是，就算自己的追求者再多花言巧语、再多才情富贵，她也从不动情，更不对那些沉迷于自己姿色下的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这一点上，绝大多数的花魁优伶都做不到枫红叶的地步。 　　偏偏也就是阿红这种看透人情世故、不愿涉足其中的态度，最终却给她带来的一场毁掉其一生的灾祸。 　　“我做梦都没想到，那位一直养育我长大、教育我男人不可轻信的‘妈妈’，最后居然会伙同一个男人来糟蹋我……” 　　痴痴地低吟着，沉寂在往事之中的阿红这才有了几分世俗凡人的气息，而非之前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昙花仙。 　　“才情无双不如平平凡凡，洁身自好不如庸庸碌碌。”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阿红明白只要自己还待在青楼里，不管自己如何惊才绝艳，终究只是一只被狼群环顾的羊羔罢了。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阿红果断自戳双目、收敛才情，以一副“不甘受辱、厌世颓圮”的形象自绝于青楼之中。 　　没人会对一个有着强烈厌世、自残倾向的瞎子感兴趣，这一点就算是那些自诩浪漫、温柔的达官显贵也是如此。 　　“阿黑……就是从那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 　　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尽管当时的阿黑并非佝偻小厮的形象出现在阿红面前，但那股迥异于任何人类的味道却瞒不过已经成为了瞎子的她。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听到的阿黑有些尴尬，可阿红其实一开始就认出了这个不断变换身份、默默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妖怪。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有些好奇，这个伪装成各种达官显贵，每天晚上都点名要和自己谈曲吟诗的妖怪，究竟打算干什么？ 第二十三章 奇门遁甲 　　阿黑这种每天换着身份，点名要阿红陪自己过夜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三年。 　　“那一天……应该是他第一次以‘真身’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一日，阿红如往常一般期待着那个妖怪今天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就好像这三年间一如既往的期待一样。 　　因此，当阿红发现那条伤痕累累的黑犬疲倦的依靠在房门外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早就不知不觉间重新焕发了对生活的希望。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样的日子可以永远延续下去。”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解释，阿红微笑的将满身鲜血的黑犬引进房间，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神情中为其清洗、包扎了伤口。 　　自那以后，曾经那些不同身份的客人再没出现在阿红的生活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有些佝偻的少年成为了她的门童小厮。 　　“我的这双眼睛，就是他那个时候送给我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红还十分温柔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似乎十分诊视这对来自于犬妖阿黑的双眸。 　　不过“换眼”这种似曾相识的行为，却难免让裴文德想起了自己的先生——李秀才，因为对方生前也研究过与之类似的“换头术”。 　　【这是巧合吗？】 　　思及至此，裴文德又突然想起了那只黑色犬妖在和金光道士战斗的过程中表现出的“好运”。 　　如今看来，那貌似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运气好”能解释得了的，反而有点像李秀才收藏的那本《玄门五术·卜术篇》中描述的“卜术”。 　　根据那本书的描述，道家秘术可以分为五个部分，分别是山、医、命、相、卜五大分支。 　　“山术”亦被称为“仙术”、“道术”、“方术”。 　　是修行之人通过符箓、丹药、练炁等手段，调节自身精神状态的变化，以求达到玄能通神的境界，对修行者的资质、天赋要求最高的。 　　“医术”则是道家结合医家的部分理念，出现的一个分支。 　　简单来说就是修行者通过方剂、针灸、穴位等方式，驱除肉体上的病灶和祸根，保持自己身体的健康，进而延年益寿。 　　“命术”则更一步，超脱了一般意义上的“时间”概念。 　　是道家修行者通过生辰八字、天干地支、阴阳五行之数，来预测某个人过去、未来可能发生的一些事情的方法，也就是俗称的“窥探天机”。 　　而“相术”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命术的延伸。 　　因为所谓的“相术”其实就是修行者观测固定的“相”，来推测某类固定人物、固定布局的气运走向，常见的也就是手相、面相、星相、风水之说。 　　“卜术”则更好理解了，因为后世那些纷繁复杂的各种“占卜”其实都算是这一脉的分支。 　　和讲究避祸自保的“命术”不同，修行“卜术”的人一般都相信人定胜天。 　　因此他们也喜欢采用占卜、易经、布局、战阵等方式，强行扭转天地阴阳的规律，最终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三国时期点燃七星灯、试图续命救蜀的诸葛亮…… 　　唐朝时期画出推背图、预言李家王朝的袁天罡…… 　　明朝时期斩天下龙脉、强续大明国运的刘伯温…… 　　这些人可以说都是“卜术”的集大成者，也是裴文德坚持称呼那本残篇为《奇门遁甲》的原因。 　　因为在后世的传说中，这些大佬貌似都擅长《奇门遁甲》，诸葛亮更是从中研究出了传说中的八阵图。 　　“在那之后，你们又是为什么离开长安的？” 　　不知不觉间，裴文德似乎相信了阿红的说辞，转而又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因为阿黑盗用了这么多人的身份，早就引起了司天台的注意，我们是被迫离开长安的。” 　　阿红虽然没有详细说明自己和阿黑是怎么离开长安的，可裴文德能想象的出其中的艰辛，尤其是在其人一“人”还是瞎子的情况下。 　　“司天台是什么？刚刚那个道人是司天台的吗？” 　　然而比起阿黑、阿红这段跨越种族的人妖恋，裴文德其实更好奇“司天台”到底是个什么机构。 　　因为之前那个红衣厉鬼在消失前也提到过这个词，而且还把自己错认成了司天台的人，并且嚷嚷着要找自己报仇。 　　从这也可以看出，卢家那个的化作厉鬼儿媳妇，乃至于整个卢府都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司天台的前身是钦天监，是朝廷专门用来抓捕四处作乱的妖邪、散修的一个机构，对‘乱法之事’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利。” 　　并不清楚裴文德现在在想些什么，阿红只是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 　　“至于之前那位道长，应该是追踪我们而来的司辰使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阿红自己心里也没底。 　　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一位如此强力的司辰使为什么会离开自己的管辖地，特意往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赶。 　　“那个道士是追着你们来的？你确定？” 　　再次想起了红衣厉鬼消失前的种种诡异之举，裴文德不由的微微挑了挑眉头，然后轻声问道。 　　“难道那位道长不是追捕我们而来的？” 　　好像从裴文德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什么端倪，阿红不禁愕然的抬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这里应该有人知道。” 　　话音未落，裴文德的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卢老爷子的身影，那个自己到来之后就表现得十分有气度的卢府家长。 　　“因为这一切事情的起源，都是由他开始的。” 　　举报自己亲家通匪，害得自家儿媳一尸两命，并且还一直不肯让她入自家祖坟…… 　　要说这卢老爷子不知道些什么，恐怕就是个白痴都不会信。 　　“而且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说话间，裴文德的目光逐渐从阿红的身上转移到了她身后的那具石棺上，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石棺表面的那些咒文上。 　　“既然卢老爷子一直都知道卢哲在做的事情，那他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卢老爷子可不知道自己半路上就消灭了红衣厉鬼，那他究竟哪来的自信能阻止红衣厉鬼的复仇？ 　　又或者更进一步想一下，这具石棺里躺着的真的还是红衣厉鬼的尸身吗？ 　　******************************** 　　PS：写这段的时候，我的思绪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各种武侠小说中的“魔教”。 　　然后想想一开始给祸斗、花魁的角色定位，桀骜、自负、行事诡秘……这妥妥就是唐朝时期的“魔道”了吧？ 第二十四章 妙玉真人 　　“这就是那个红衣厉鬼一直在卢府之外游荡，却始终没有进入卢府的真正原因吧？” 　　之前的种种细节在这一刻被串联了起来，裴文德现在十分怀疑这具石棺内躺着的人是不是卢哲的夫人。 　　好在裴文德虽然怀疑卢老爷子的用心，但却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 　　自己只是一个被卢府请来的超度法师，而非什么捕快侦探之流，所以他并没有冒犯死者，开馆验尸的想法。 　　然而裴文德不想冒犯馆内的死者，却并不意味着石棺内的死者会放过外界的生者。 　　咯……咯……咯…… 　　只见在阿红和裴文德诧异的目光中，一阵仿佛骨头摩擦石板的声音忽然从石棺内传出。 　　并且那种渗人的声音还越来越清晰，让人有种毛骨悚人、脊背发凉的阴森感，似乎下一刻就要掀棺而出了一样。 　　………………………………………………………………………………………………………… 　　“这件宝纱的主人叫‘卢萱儿’？” 　　轻轻抚摸着已经完全“安静”下来的青衫宝纱，青蛇这才发现，这件类似于道袍一样的宝纱背后赫然写着“卢萱儿”几个字。 　　在这里要强调一下，青蛇并不识字，这里的“卢萱儿”几个字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汉字，而是一种更加深奥的通玄文字。 　　更重要的是，就在青蛇接触这间宝纱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某个风骨偏偏、神色冷然的道姑背影。 　　那正是这件宝纱的原主人，道号“妙玉”的卢家二小姐——卢萱儿。 　　“妙玉？” 　　微微皱起了眉头，要是青蛇没记错的话，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是那本奇门遁甲的原作者？” 　　修行者那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青蛇很快就从自己那繁杂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名字的出处。 　　要是当时翻阅《玄门五术·卜术篇》的裴文德没有念错的话，那本书的注释之人就叫“妙玉真人”。 　　“那个狂书生的书来自卢府？”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那本被裴文德称为《奇门遁甲》的手记来自卢家二小姐——卢萱儿，那些关于术法的注释就是她一笔笔的添上去的。 　　如此一来，青蛇心中又出现了一个最大疑问，这件宝纱的原主人，那位极有可能是道家最正统传人的妙玉真人上哪去了？ 　　按照正常的理论来看，这件青衫宝纱分明就是对方借以成道的法宝，其重要性自己青蛇手中的画皮相差无几，她可不相信对方会平白无故的把这件宝物扔在这里。 　　“一年前到底发生的什么事情？” 　　犹豫的望了一眼灵堂的方向，已经听不见裴文德诵经声的青蛇显然迟疑了。 　　因为这件青衫宝纱当初是因为听到了裴文德的诵经声才“安静”下来的，青蛇可不敢保证这种“安静”会持续多久。 　　毕竟青衫宝纱和真正的生灵还是有区别的，裴文德诵念的心经不一定能让它那抹灵性长久的安定下去。 　　想到这里，青蛇也不再犹豫，果断化作了一条青色巨蟒，直接将这件青衫宝纱吞入腹中。 　　【暂时先回懒货那里去，然后再说其它的也不迟。】 　　不过须臾，吞食了青衫宝纱的青色巨蟒转身盘旋了一圈，身体居然再度缩小，又重新变回了尺许的小青蛇。 　　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青蛇那身重新长好青鳞再也无法褪去，变不回之前那种无鳞小蛇的无害模样了。 　　“嘶……” 　　可是青蛇显然不在意这些细节，因为那种无鳞的状态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到让她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而在原身恢复之后，重新长出来的青鳞无疑给予了她极大的安全感，让她重新拥有了食物链顶端猎食者的自信。 　　至于因此可能引起裴文德的怀疑？ 　　青蛇表示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大不了自己不偷学那些修行秘法就是了，反正画皮和青衫宝纱足够让她省去几百年的苦修了。 　　说句不好听的，青蛇本身就是那种性格冷冽、孤僻的妖怪，之前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恢复争取时间。 　　要是换做平常的状态，就算是灵祐和尚，他要是敢把自己当做“宠物”来养，青蛇也一定会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妖怪。 　　“嘶……” 　　如此思索着，灵巧的青蛇越过门栏假山，以一种正常蛇类完全无法企及的速度赶向了灵堂的方向。 　　“什么？刚刚的动静是两只妖怪和一个道士弄出来了？之后小师傅把灵堂的大门给关了？” 　　就在青蛇即将接近后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 　　“是的老爷，而且在那之后，灵堂里面好像还隐约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来不及细想太多，见势不妙的青蛇迅速钻入一旁的草丛之中，目送着卢老爷子在仆人的带领下急冲冲的赶往裴文德所在的灵堂。 　　“女子的声音？你听清楚是谁的声音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青蛇总感觉卢老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忐忑的语气要大于惊恐、害怕之类的情绪。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不像是遇到厉鬼复仇的人该有的情绪，反倒有点像近怯乡情的故人，害怕中又夹杂着淡淡的期望。 　　“嘶……” 　　若有所思的望着卢老爷子离去的方向，青蛇又瞥了一眼他们来时的位置，那似乎离自己刚刚离开的那间厢房并不远。 　　这种种的巧合，让青蛇不由的想起了被自己吞入腹中的青衫宝纱。 　　因为卢老爷子在这个时候，选择呆在能够驱邪除魔的青衫宝纱附近，很难不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 　　很明显，卢老爷子没有对裴文德说实话。 　　或者说因为来到的并非他想象中的灵祐禅师，所以这个老头对裴文德隐瞒了一些什么，就比如说这件青衫宝纱的情况。 　　但是青蛇相信，在见识到裴文德那能够安抚人心的诵经之后，他一定会如实向对方说出自己隐瞒的情况的。 　　这并非什么毫无边际的瞎猜，只要这个老头还想家宅安宁，那么对目前唯一有能力解决这次事件的裴文德再继续隐瞒下去，可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 　　于是，现在的问题就来了…… 　　自己到底是该去跟着他前往灵堂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还是去对方刚刚藏身的地方去瞅瞅呢？ 第二十五章 消失的司辰使 　　“卢居士，现在应该把你之前隐瞒的事情告诉我了吧？” 　　一刻钟之后，裴文德正一脸严肃的站在石棺前方，低声向着匆匆赶来的卢老爷子发问。 　　至于有着祸斗部分能力的阿红，此刻则早就借助奇门遁甲之术隐藏了起来，就如同之前隐藏在灵堂房梁上一样。 　　阿红此前的描述或许还有些许不清楚的地方，但是比起眼前这具“诈尸”的石棺，她的安全程度无疑更高。 　　起码在解决掉这具石棺之前，裴文德不想再节外生枝，惹恼了那个引走了金光道士的犬妖阿黑。 　　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裴文德已经越来越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这具石棺里躺着的绝对不是卢哲的夫人。 　　“这具石棺里……躺着的究竟是谁？” 　　姑且不说蕊儿化作的红衣厉鬼早就被自己消灭，就从目前这石棺中闹出的动静来看，这可不是幽魂一样的厉鬼，而是有着实体存在的尸怪。 　　两者虽然同为“鬼怪”的范畴，但僵尸一类活尸的形成难度可比寻常的厉鬼要高的多。 　　就拿裴文德之前遇上的绿衣夫人来说，她可是李秀才经过了十几年的培养，本身就吸收了天地煞气才最终形成的美人首。 　　没有绿衣夫人那样的机缘，看看同样被实施了换头术的李秀才和陈猎户，他们一直到被黑白无常带走的时候，也没有丁点尸化的迹象。 　　“小师傅，实不相瞒，这具石棺里的确实不是蕊儿……” 　　在见识了裴文德的能力之后，卢老爷子也终于完全放下心中的顾虑，敞开心扉的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事实就和裴文德猜测的那样，现在的这具石棺里躺着的确实不是自家的儿媳妇，而是卢老爷子自幼就被送去道观修行的亲闺女——卢萱儿。 　　或者更确切的说，现在“躺”在这具石棺里的是卢萱儿仅剩的一颗头颅。 　　事情的起因还得追溯到一年前，也就是自幼在道观修行的卢萱儿回乡探亲的时候。 　　那是自卢萱儿修行有成以来，第一次主动回家探亲，也是她成年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哥哥的妻子——蕊儿。 　　可能是自幼就被父亲送去长安的道观修行的缘故，卢萱儿其实对这个家的感情并不太深。 　　她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小时候经常带着自己四处玩耍，长大后又借着去长安科考的机会，给自己带了一大堆特产的哥哥。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夫就应该注意到了……” 　　也许是卢萱儿的表现太过冷清，又或许是被父女重逢时的欣喜冲昏了头脑，那时候的卢老爷子并没有发现卢萱儿看向蕊儿时的那种异样的眼光。 　　就和普通的寻常人家一样，卢萱儿在得知哥哥去外地任职之后，再没表现出初见时的异样了，反而很快就和自己嫂子熟络了起来。 　　也正是那个时候，卢老爷子才知道自己的闺女这次不单单只是回家探亲那么简单，还秘密肩负着扫荡本地妖邪散修的任务。 　　“她管自己叫‘司辰使’，一个专门隶属于天子管辖的朝廷机构。” 　　语气中既有骄傲也有悲伤，因为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卢老爷子当初一定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背井离乡，跟随她的师傅去长安修行了。 　　在崇信因果业报的卢老爷子看来，人生不过百年，自己前半生的辛苦已经为子孙后代打下了足够的基业，自己的儿女完全没必要再去过那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那个狂书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卢老爷子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天杀的书生是哪来的，他只知道自从那家伙出现之后，自己的闺女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仅为其到处求书借经，还常常不顾男女之防为其讲道解惑，对书生的欣赏和仰慕之情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但要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卢老爷子固然无奈，却也就当自己多了一个上门女婿，不会想太多。 　　“然而那个狂书生却养了个妖怪，一个身首分离的尸怪。” 　　当卢老爷子满怀恨意的说出这句话时，裴文德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些，因为他好像从中听出了些什么。 　　“那个狂书生……叫什么名字？” 　　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裴文德的脑海中却不经意间浮现出了李秀才和绿衣夫人的样子。 　　从卢老爷子话中的描述来看，那个一年前出现在这里的狂书生，应该就是带着绿衣夫人的李秀才无误了。 　　“他叫李航，一个有着经纬之才，却沉迷于怪邪巫术的疯子！” 　　说到这的时候，卢老爷子明显是气急了，一时间居然没注意到裴文德那怪异的表情。 　　【果然如此，时间也对上了，原来一切的源头在这里啊！】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裴文德终于明白“美人首”的诞生是怎么回事了。 　　在一年前，李秀才固然接触过诸多诡异的邪术，但究其根本也只能让云英的尸体不腐，距离真正的鬼怪还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直到李秀才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宁安县城，并且遇上了自幼修道的卢萱儿，从她那里得到了真正的法术典籍。 　　甚至进一步的联想猜测，如今这颗躺在石棺中的头颅，和之前那具被绿衣夫人吸干了所有精气的肉身，应该都是同属于“妙玉真人”这位修行者的一部分。 　　这样也就解释了，绿衣夫人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从一具不腐的尸身变成骇人耸闻的美人首的了。 　　换句话来说，那个狗屁不通的“换头术”只是个引子，真正让绿衣夫人发生蜕变的那具属于修行者——妙玉的肉身。 　　“卢萱儿……妙玉真人最后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文德望着那具刻满了咒文符篆的石棺，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些东西有些眼熟了。 　　因为那分明就是记载在李秀才那本“病例”最后几页上的符箓，只不过那些符箓远比石棺上的咒文更加完整，这才导致裴文德一时间没认出来罢了。 　　“一年前，李秀才和妙玉真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深深的呼了口气，裴文德的眼神也随着这个问题的问出，变得越发犀利了起来。 　　“妙玉真人又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第二十六章 情深似魔 　　时间回溯到半年之前，也就是李秀才和卢萱儿在庭院中探讨道法玄妙的时候。 　　“阴极而阳生，如此一来，赋予死者‘生机’就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一脸狂热的看着自己笔下的符箓咒文，李航似乎完全忽略了自己身后那道清冷、淡雅的身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自己的构想之中。 　　“书生，你可知你现在所做的事是违背天地纲常的，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一定能赎清你的罪孽。” 　　面对卢萱儿这诚恳的劝诫，一门心思想着复活云英的李航却只是不屑的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中。 　　“‘生死轮回’如果真是天地间不变的纲常，那你们修的又是什么道呢？” 　　听李航这么说，早就熟悉对方性格的卢萱儿固然无奈，却没有更进一步劝诫的打算了。 　　毕竟如果不是李航的执着和才华打动了自己，卢萱儿也不会犯下玄门大忌，助对方研究死者复生的法术了。 　　【希望我不会后悔自己今天的行为吧！】 　　微微叹了口气，卢萱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利用自己对道学典籍的精通，弥补了那些符箓咒文的不足之处。 　　………………………………………………………………………………………………………… 　　“成功了！我这次的思路是正确的！” 　　看着云英那具成功“动”了一下的尸体，李航此刻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大声笑道。 　　“以泰山府君的尊名集聚九幽之气，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脸上同样露出淡淡的微笑，可卢萱儿还是习惯性的开口打击了一下他的自信。 　　“无知吗？我只是在尽我自己的极限罢了！” 　　听到对方这自负而深情的低叹，卢萱儿脸上的笑容顿时一窒，表情似乎也暗淡的几分。 　　【妙玉啊妙玉，你也又是何必呢？】 　　………………………………………………………………………………………………………… 　　“这次……是成功了吗？” 　　凝视着正在缓缓“睁眼”的云英，李航这次的声音显得异常的颤抖。 　　“你之前的‘换头术’对尸体的损害太大了，能让它重新睁眼已经是这次的极限了。” 　　遗憾的摇了摇头，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卢萱儿一如往常般的安慰道。 　　“没关系的，能保存头颅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头当做一个个体来‘唤醒’。” 　　尽管已经失败了上百次，但卢萱儿每每看到李航那锲而不舍的神情时，总会不自觉的再次走神。 　　【如果未来有一天，你也能这么待我就好了……】 　　………………………………………………………………………………………………………… 　　“糟了！那颗头颅居然变成了鬼物！” 　　眼看那颗狰狞的头颅在腾飞的瞬间，就将一侧李航撞飞了出去，卢萱儿近乎本能甩出自己身上青衫宝纱，及时裹住了已然陷入昏迷状态的李航。 　　“这次是哪里不对呢？” 　　来不及思索太多，一道巨大的太极阴阳鱼直接将美人首镇压了下来，而卢萱儿本人则一脸吃惊的望着那张正在朝自己嘶吼的脸庞。 　　【这鬼物……有自己的意识？！】 　　………………………………………………………………………………………………………… 　　“我虽然早就想到自己迟早会遭天谴的，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眼睁睁看着已经完全“苏醒”美人首夺走自己的身体，以元神姿态存在着的卢萱儿神色肃穆而庄严。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得偿所愿’了吗？” 　　尸首分离，头颅寄宿着残破的元神，肉身则被鬼物占据，此情此景之下的卢萱儿居然莫名的笑了起来。 　　“哈哈，狐妖！我知道你正看着这一切，如果你还念及姑嫂之情的话，就帮我把这个书生救出去！” 　　话音未落，只剩下头颅和元神的卢萱儿骤然飞身而起，迎向了已经彻底恶鬼化的美人首。 　　【李朗，也许你醒来之后不一定会记得发生的这一切，但我一定会继续陪你走下去的。】 　　………………………………………………………………………………………………………… 　　“什么？您的儿媳妇是妖怪？！” 　　尽管心里早有就有了一万种猜测，可是当听到卢老爷子亲口说自家儿媳妇是妖怪的时候，裴文德还是不由的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因为这个“答案”可不在裴文德的猜想之列，他甚至无法把卢哲嘴里那个“贤惠、善良的妻子”与一位法力高强的狐妖联系到一块。 　　“那个狐妖自以为隐藏的很深，但她却不知道，萱儿死前留下了一件可以看穿她真身的宝贝。” 　　神情悲痛而绝望，卢老爷子至今都还记得自己接到噩耗时的那种心情。 　　自己的女儿被一个面目可怖的鬼物夺走了身体，仅余下一颗头颅不肯瞑目。 　　而那个引发这一切的书生却被一个狐妖救走，这让卢老爷子第一时间把仇恨转移到了那个多管闲事的狐妖身上。 　　“也就是说，这才是你始终不肯让她入祖坟，并且还举报她们一家通匪？” 　　听到这，裴文德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之前的一个疑问——卢老爷子为什么会如此介意蕊儿入祖坟？ 　　并且还以不符合时代标准的“大义灭亲”之举，举报了自己亲家通匪的事情。 　　如果说一切都源自于“蕊儿是狐妖”这个事实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在得知狐妖的真实身份之后，可能是害怕对方对自己的儿子另有所图，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报复，卢老爷子选择借用官府的力量铲除那一家子狐妖。 　　“等等，这么说来蕊儿也不是抑郁而死的？”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裴文德骤然瞪大的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了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卢老爷子。 　　要是蕊儿并非自己和卢哲想象中的“弱女子”，而是一位法力高强的狐妖，那么“积郁而死”这种可笑的死法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没错，是老夫趁哲儿外出任职的时候，偷偷那在狐妖的饮食中下了符水。” 　　从时间上来看，这件事情发生在“举报亲家通匪”之前，也就是说卢老爷子是在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之后，这才着手准备消灭狐妖一家的。 　　“原来如此，难怪以那些狐妖之能，也无法逃脱官府的追捕和围剿……” 　　恰好在这时，灵堂的大门被推开了，而站在门口的赫然就是一脸惊骇的卢哲。 第二十七章 为人父 　　“爹？！您刚刚说什么？！” 　　完全无视了灵堂中央那具还在巍峨颤抖的石棺，听到全过程的卢哲一脸激动的冲到了卢老爷子面前。 　　“您说是您用符水害死的蕊儿？这一定是骗人的吧！” 　　同样惊异的看着突然现身的卢哲，卢老爷子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心痛，随即就变成了满满的无奈。 　　“那只是一只狐妖……” 　　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卢老爷子似乎又恢复了自己“大家长”式的威严，用一种平静中夹杂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强调道。 　　“但那也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取回来的媳妇！” 　　愤怒的咆哮着，卢哲简直恨极了自己父亲这幅“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 　　在卢哲看来，自己前半生的种种坎坷都是因为父亲所谓的“为了你好”，而现在就连自己的妻子也成为了这种莫名其妙东西的牺牲品。 　　“知道萱儿为什么会看上那个洒脱、放荡的李书生吗？因为那就是她对你的一种反抗！” 　　不顾周遭仆人的劝阻，卢哲仿佛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力气在嘶吼，语气中那股不甘和愤怒之情足以让任何围观者慨然。 　　“我们不是您的傀儡！也不需要您替我们做出抉择！” 　　神色平静的凝视着声嘶力竭的卢哲，卢老爷子微微颌首示意仆人松开对方，然后才缓声徐徐说道。 　　“我是你们的父亲，我有义务保护你们。” 　　颓然的跪在了地上，卢哲听着自己语气依旧高高在上的父亲，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妄图带着蕊儿逃离这个家的想法是何其的可悲。 　　因为卢老爷子根本就不可能放任两人离开这个家，更不可能放任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起。 　　“那您可知道，蕊儿已经怀上了我的骨肉？” 　　一生的情绪在这一刻都燃尽了，卢哲只是绝望的跪在地上，然后抬头仰望着自己的父亲——那个主宰了自己一辈子的男人。 　　“就是因为她怀上了那个孽种，我才更不可能留下她。” 　　从卢哲现在的视角看去，卢老爷子此刻的神情是那么的决绝而冷然，就好像他说的不是自己的孙子，而是一个怪物一般。 　　“为了我们卢家祖辈清明，我是绝对不会让那种妖孽污了卢家的祖名的。” 　　卢老爷子的话音还未落下，卢哲就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一种对自己、对父亲、对家族的无言悲凉。 　　“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的，可谁叫你偏偏要跑出来呢？” 　　眼看卢哲露出了如此绝望、悲凉的神色，老老爷子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一抹隐隐的不忍，但随即就被习惯性的严肃取代了。 　　“来人，把少爷带下去，这次一定绑结实了。” 　　………………………………………………………………………………………………………… 　　嗡嗡嗡…… 　　一刻钟过后，石棺的颤抖已经越发剧烈了。 　　而裴文德则像是第一次认识卢老爷子一样，总是不自觉向其投向了不解的目光。 　　“这样真的好吗？” 　　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上，裴文德能理解他对自己儿女的苛刻和管束，因为灵祐禅师常常也对自己恨铁不成钢。 　　但站在一个为人的角度上，裴文德自觉无法接受对方这种把儿女视为傀儡的态度，更无法接受对方这种已经超越了“父亲”界限的人生干预。 　　“让小师傅见笑了，劣子的资质远胜于我，就是这个性格还得打磨打磨。” 　　似乎没看出裴文德话中的含义一样，卢老爷子只是一如往常的沉声说道。 　　“这个我倒是相信，毕竟只根据妙玉真人生前的残本，就能复原出石棺上的咒文，这确实需要不菲的学识见博。” 　　不由的挑了挑眉头，眼见卢老爷子不打算接话，裴文德倒也没有继续管对方家事的想法。 　　说到底，自己只是被对方请来驱邪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的预期，卢老爷子的避而不谈并非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反正根据灵祐禅师临行前的交代，像这种大家族或多或少都有些藏污纳垢之事，身为一个法师首先要做的观而不语、过儿忘之。 　　尽管这不怎么符合裴文德的性格，但却是一个法师应有的“职业道德”。 　　【只管驱邪，不管其他，这可比想象中的难多了。】 　　暗地里叹了口气，眼尖的裴文德已经发现自家的青蛇正偷偷摸摸从门缝中溜了进来，也不知道它刚刚到底干什么去了。 　　“嘶……嘶……” 　　明显察觉到了裴文德的注视，青蛇却毫不在意的扭动了几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那具颤抖的石棺。 　　“卢居士，既然这具石棺里的并非您的儿媳妇，那您这次请我师父来，应该也不只是简单的‘驱邪’那么简单吧？” 　　当初的卢老爷子可是以“驱邪”的名义请自己师傅下山的，虽然因为种种原来到这里的是自己，却也可以看出对方的目的并不简单。 　　或许彻底消灭蕊儿所化的厉鬼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卢老爷子真正的目的还是这具石棺中的那颗头颅。 　　“逝者已逝，不管是您儿子，还是你自己，执着于复活死者都不是什么好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文德想到的依然是李秀才，那个为了复活自己妻子，最终却导致自己和绿衣夫人一同被押往地府的狂生。 　　“小师傅所言甚是。” 　　苦笑的摇了摇头，人老成精的卢老爷子自然看出了裴文德心中的恶感。 　　不管这种恶感是来源于自己的种种行为，还是单纯对死者复活这件事的厌恶，都说明裴文德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感。 　　“实不相瞒，将萱儿头颅放入石棺内的并非老夫，而是一位来自于长安的贵人。” 　　说到这，卢老爷子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身材妙曼、举止优雅的少女身影，那正是将那只狐妖和萱儿尸身替换的贵人。 　　“她自称是萱儿的师叔祖，也是她提出让灵祐禅师来府上祈福驱邪的。” 第二十八章 杀心骤起 　　“师叔祖？” 　　万万没想到这中间又突然冒出了个来自长安的贵人，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的裴文德颇为困惑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是的，那位贵人发现劣子正在偷偷研究那些符箓，因此刻意将狐妖的尸身和萱儿的头颅调换了。” 　　在这一点上，卢老爷子显然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尽管直到现在为止，卢老爷子都不是很明白那些咒文对修行者的含义，但为了自己女儿能够复活的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还是同意了那位贵人的做法。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直接找上我师父？而是那位长安的贵人拜托我师父的？” 　　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近一个月的记忆，裴文德可以肯定，这半个月来绝对没有什么长安的贵人来过同庆寺。 　　别说千里迢迢从长安过来的贵人了，就算是一般的乡绅农夫也不可能在这个秋末冬初的时节上山上的。 　　【那个老和尚到底隐瞒了什么？】 　　强压自己内心的不安和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的裴文德索性摇了摇脑袋，决定先搞定卢府的事情再说。 　　“那位贵人您请我……师父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文德本来是想说找自己来干什么的，但后来想想对方应该是冲着灵祐禅师去的，自己只不过是临时替老和尚背了锅而已。 　　裴文德不清楚灵祐和尚是不是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可他知道对方既然让自己来处理这次事情，肯定是有其道理的。 　　好歹也一起生活了十六年，裴文德对那个亦夫亦师的和尚早就有了超越一般血缘亲情的信任。 　　“准确来说，应该是老夫有一事相求。” 　　卢老爷子口中的“一事相求”显然不是指之前法事那么简单，或者说那才是他想找灵祐禅师前来的真正原因。 　　之前只不过是因为信不过裴文德的能力，所以卢老爷子才一直没告诉他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这可以说是家丑外扬，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何尝卢又不是老爷子不希望牵连更多的无辜者的表现呢？ 　　善？恶？正？邪？ 　　对于一位已经活了几十年的老者来说，他的一切行为都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善恶来总结了。 　　在外人面前，他是崇尚佛陀的善男信女，而在家人面前，他又是专治蛮横的一家之主。 　　他可以为了的自己家人，不惜一切代价排除他眼中的妖邪鬼怪，哪怕这会招来自己亲生儿子的愤怒与憎恨也在所不惜。 　　但同样的，为了亲眼见证自己女儿复活，就算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会尽全力去争取的。 　　“如果石棺内的真的是老夫的‘女儿’，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该给的谢礼我会如数奉上的……” 　　语气依旧沉着而威严，然而裴文德却从卢老爷子听出了些许颤抖的感觉，因为对方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可要是复活的只是一个妖物，老夫希望小师傅能重新让萱儿的亡魂安息。” 　　听完卢老爷子的全部要求，裴文德不由的微微咧了下嘴角，原来这才是卢老爷子找自家师父前来的真正原因。 　　卢哲复原的“复活之术”成功了还好，在早已被调换了尸身的石棺里，复活的只会是卢萱儿，而非那只名为“蕊儿”的狐妖。 　　可要是那个“复活之术”失败了，由此诞生的鬼物就交给灵祐禅师来解决。 　　好的坏的全给卢老爷子占了，这做事水平简直高超的可以，充分的考虑到了每一个可能发生的细节。 　　裴文德甚至怀疑，就算自己不能对付那妖化的卢萱儿，他也肯定还有其它的后手。 　　就比如说，他之前提到过的，帮助他勘破狐妖真身的那件法宝，对方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出来过。 　　“这个你不用担心，十六年前你助我师徒二人安居于此，我这次帮你自然也是在情理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裴文德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话锋一转，言辞犀利的说道。 　　“但这次之后，我同庆寺与你再无半点瓜葛，更不会再帮你助纣为虐。” 　　说到底，裴文德还是有些不齿卢老爷子毒害自己媳妇的事情，就算对方是一只如假包换的狐妖。 　　这就是古代人与现代人思想观念的不同，在卢老爷子眼中，不管蕊儿是多么的贤惠，终究是一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狐。 　　反观裴文德，在他的观念中，只要不是如青衣少年、绿衣夫人、红衣厉鬼那种丧失了理智的魔怪，任何有智慧的生灵都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出生”而被杀死。 　　“谢谢小师傅的通情达理。” 　　深深的向裴文德鞠了一躬，年过半百的卢老爷子没有在多说什么，而是像那具颤抖的石棺投向了忧虑的目光。 　　无论卢老爷子事前准备的有多么全面，在面对那个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女儿的妖物时，他的内心深处依旧还保持着些许的期望。 　　不然对方也不会说出，只要复活的还是自己的“儿女”，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的说法。 　　从内心深处，卢老爷子依旧寄希于“复活之术”的玄妙，可以让自己的女儿成功的复活，就算被复活的卢萱儿将彻底失去“人类”这个身份也是如此。 　　事实上，这也是裴文德心里对卢老爷子的不齿同时，却又感到无奈的地方。 　　亲疏有别固然是人伦纲常，但对方毒死狐妖蕊儿的事迹还历历在目，在面对已然妖化的卢萱儿时，却又表现出了如此通情达理的一面。 　　【这就是偏见啊！】 　　一直隐藏在灵堂内的阿红此刻突然微微叹息一声，面色有点复杂的凝视着卢老爷子。 　　【只要还是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妖物也没关系吗？】 　　手中的琵琶悄然竖起，阿红的拇指也已然紧扣住了琴弦。 　　【我突然为那只狐妖感到不值，她究竟是为什么还对这样的‘家人’抱有期待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阿红那淡淡的杀意还没有彻底蔓延，裴文德就貌似不经意的向前迈了一步，恰好拦在了她和卢老爷子之间。 　　几乎同一时间，青蛇也骤然转头望向了阿红的藏身之地，眼神中充满了冷冽的杀意。 　　************************************** 　　PS：终于写到花魁暴露本性了，在我初设中她可不是现在这样的乖乖女，只不过写着写着就发现自己就写偏了。 　　毕竟一个深知人性黑暗、擅长捧场做戏的名妓，怎么想都不会那种“柔弱”到需要别人保护的角色。 　　PS2：另外，这周向桂圆美少女要了个推荐，不知道收藏会不会增加一点…… 第二十九章 重玄道 　　“妖孽受死！” 　　宁乡县城的郊外荒野之地，道士李罡和祸斗阿黑的战斗还在胶着着。 　　咒法、剑诀、遁术…… 　　各种令人的眼花缭乱法术自金光、黑炎中的交锋中激射而出，在荒芜的土丘和山林之中轰出一道道可怖的焦痕。 　　阿黑自不用多说，光只看其周身那熊熊燃烧的黑色烈焰，就能看出其充满了破坏性的战斗方式。 　　别说自己脚下那些土丘荒林，就算是山川大河也不一定能经得起这堪比天灾的黑焰的侵蚀。 　　尤其是在地脉元气被动荡的情况下，自然龙脉的修复速度根本比不上祸斗的破坏速度，短时间内就形成了一片漆黑的焦土。 　　然而祸斗形态的阿黑固然强势，可作为它的对手，修行了道家天罡秘法的李罡却更加具有压迫性。 　　嗤嗤嗤…… 　　漫天的金色剑光化作一个巨大的八卦阵，以天罡北斗之势将阿黑团团围住，任其如何挣扎也无法逃出金光剑阵的范畴。 　　——天罡十二法·御剑斩鬼诀之分光剑阵。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八卦阵恶狠狠的压制住了黑焰的蔓延，将那片漆黑的焦土牢牢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祸斗！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面对在自己剑阵中苦苦挣扎、奋力反抗的祸斗，李罡只是冷笑一声，然后大喝道。 　　“十年前你祸乱长安，伤我师父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有这一天吧？！” 　　李罡至今都还记得十年前那场席卷了整个长安的“祸斗之乱”。因为那是继十六年前的“狂僧乱道”之后，唯一一场波及了整个道教的祸乱。 　　那场“祸斗之乱”虽然没有如“狂僧乱道”一样，横扫终南山的大部分道教分支，却也让诸如妙真道、太玄道、方仙道等微末的分支彻底断了传承。 　　唯有正一道、金丹道、天师道、符箓宗这些源远流长、能人辈出玄门大宗幸免遇难。 　　而李罡，恰好就是那个时候被道门隐世嫡传之一的“重玄道”，选为了真传弟子。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进李罡这么一提醒，祸斗显然也认出了对方的传承来历。 　　不追求尸解成仙、也不追求金丹入腹、甚至不注重自身的元神飞升…… 　　李罡修的分明就是融入了道、释、儒、阴阳、乃至于兵家剑道思想，只身追求天地大道的的“重玄道”。 　　而且他修的还是“重玄道”中最注重杀伐的杀戮之法——天罡十二法。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取天罡煞气杀鬼降魔，将北斗之力融入己身，使修行者本身如杀星降世，这就是说为的“天罡十二法”。 　　“原来你是那家伙的传人？！” 　　要说在十年前的那场长安大战中，有哪个家伙能够让精通遁术的阿黑也感到棘手的话，那么那个“非僧非道、非男非女”的家伙肯定是其中之一。 　　除了两者本身的因果纠缠之外，对方那种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太上忘情之境”，简直就是以诡谲、虚幻著称的奇门遁甲的克星。 　　“你师父追杀了我三年都没追上我，你小子难道还想杀了我不成？！” 　　在意识到仅凭自身的能力无法抗衡金光剑阵，阿黑果断幻化出无数道残影，如利箭一般四散而套，一时间竟然让剑阵动荡不已。 　　——奇门遁甲·化身万千。 　　轰！轰！轰！ 　　不同于青蛇之前那简陋的分身之法，阿黑此刻施展的法术可是堂堂正正的玄门秘法，每一个分身都是它辛苦祭练出来的，是有着它一部分能力的实体。 　　“哼！班门弄斧！” 　　见此情形，李罡果断运转剑阵，居然以一己之力控制着数百道剑光分别追向了不同的分身。 　　“自从被你逃走之后，师父他老人家就一直在研究各种遁术的破绽，因此你这区区分身之术根本无法逃过我的剑阵绞杀。” 　　伴随着李罡的一声厉喝，他背后的剑匣骤然大开，势以自身元力供养那数百道金色剑光的消耗。 　　“哼哼，谁说我要逃了？” 　　然而出乎李罡意料的是，就在他全力驱使剑光斩杀那漫天残影的时候，阿黑的声音却忽然从他耳边传来。 　　“论道法精妙，你确实远胜你师父，但论及对敌我局势的判断，你还是不如你师父。” 　　来不及思考太多，李罡近乎本能的一个回身，印入眼帘的却是阿黑那双燃烧着黑色烈焰的眼窟窿。 　　轰！！！ 　　在这一瞬间，剧烈的爆破从剑光剑阵中央传来，那爆炸的声响甚至直接炸散了附近的周天星斗之力。 　　……………………………………………………………………………………………………………… 　　“咳咳咳……” 　　片刻过后，当尘埃散尽之时，血管爆裂、精疲力竭的阿黑和李罡先后从天空中跌落，依次狼狈的摔在了焦黑的土丘之上。 　　“疯子！” 　　首先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的是阿黑，只见他看着自己这满身的伤痕，神色不断的变化，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师父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自杀的吗？” 　　面对阿黑的咒骂，同样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李罡却只是露出了一抹冷冷的笑容，就好像刚刚选择自爆阵眼的不是自己一样。 　　“尔等妖孽邪祟，人人得而诛之！” 　　无语的凝视着身受重伤却缓缓起身的李罡，阿黑所化的黑色犬妖只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身体表面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起来。 　　“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那个牛鼻子的性子还是如此的火爆，就连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一样的执拗。” 　　明明比李罡更快的站起了来，阿黑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攻击对方，反而像是熟人一样开口劝诫道。 　　“小道士，这个世界上可不只有人和妖的区别……” 　　说话间，黑色的犬妖已然人立而起，再度化作了之前佝偻少年的模样。 　　而在他的身后，一具酷似狐狸的“干尸”也缓缓从它的影子中走出，然后遥望着卢府的方向，发出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声悲鸣。 　　“呜！！！” 　　下一刻，凄厉而哀恸的叫声响彻了整个宁乡县城。 　　“呜！！！” 　　天空骤然阴云密布、雷霆闪烁…… 　　在这声哀恸的长啸声中，整个县城以卢府为中心，赫然出现了九道漆黑的光柱。 　　这九道“漆黑之柱”是以卢府灵堂的石棺为原点，由无数细微的结构连接的巨大法阵，而这个法阵最终构成的却只是一个简朴而通玄的文字。 　　明明没有任何笔墨文献的记载，但是任何一个看到这个字的生灵，都会本能的发出那个字的读音——泰！ 　　“泰？那是泰山府君？！” 　　双目圆瞪的望着那个笼罩着全城的“泰”字，李罡第一次觉得事情可能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你们……在干什么？！” 　　艰难的咧了咧自己的嘴角，阿黑并没有正面回答李罡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更加重大的命题。 　　“常人都说人有人道，妖有妖道，鬼亦有鬼道，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 　　PS:这一章不断的修改，从最初的两千字修到了三千字，然后又删减到了两千三百字…… 　　结果还是没写出我想要的那种感觉，有些恼火。 　　这本来是我预想中的一个高 潮的，结果完全没写出那种大场面来！ 第三十章 棺材子 　　“这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吗？” 　　伸手将脸色煞白的卢老爷子拦在身后，裴文德面色冷峻的注视着屹立于石棺、或者说黑色光柱之前的阿红，内心莫名的产生了一种和李罡类似的挫败感。 　　那是一种自以为掌控一切、胜券在握之后，结果却发现自己了解的只是最表层的一部分“真相”的挫败感。 　　“长安花魁——枫红叶，你是来为那只狐妖报仇的吧？” 　　裴文德本以为自己这次下山，只不过是简单的超度、驱除一个正在作恶的厉鬼。 　　然而在到了卢府之后，裴文德才发现自己机缘巧合中消灭的红衣厉鬼另有内幕，对方似乎并不只是简单的含冤恶鬼。 　　在接触到其丈夫卢哲之后，裴文德又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也对抑郁而死的蕊儿有了一定的了解的时候。 　　可接下来和卢老爷子的一番对话，却再度打破了裴文德的的这份从容的自信，让他惊愕之余也有些感慨人性的复杂。 　　直到阿红由静转怒，对卢老爷子露出杀意的瞬间，裴文德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知道。 　　卢哲是从哪里得到的咒文残本？ 　　这具明显特制的石棺又是从何处而来的？ 　　城中的其它八个阵眼是否也是八具形制近似的石棺？ 　　中毒而死、一尸两命的狐妖蕊儿，她被换走的尸身现在又所在何处？ 　　还有这支来自于长安的杂耍团体，为何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宁乡县城？ 　　又或者更进一步，卢老爷子口中的那位“贵人”又是谁，“他”真的只是妙玉真人的师叔祖吗？ 　　以及最后也是重要的一点，宁乡县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突然从石棺上冒出的黑色光柱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面色复杂的望着重现带上面纱、身份成谜的阿红，裴文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们这次来卢府表演并非只是一个偶然。 　　“妖行妖道、人走人途，这本是两条完全平行的线。可总有人和妖不甘寂寞，妄图跨越了这条禁忌的线。” 　　温婉的轻笑一声，阿红并没有否认裴文德的猜测，而是淡淡的抚摸起了自己的琵琶琴弦。 　　“而我和阿黑只是看不惯这条‘界限’的存在，顺手想要帮助那些不甘寂寞的人、妖打破这条自古以来就存在的‘界限’罢了。” 　　从入城的第一天起，阿黑就发现了城中有人在借助“泰山府君”的力量复活死者。 　　只可惜那股力量并不完善，不能真正打通九幽与人世的隔阂，然后从六道轮回之中强夺死者的灵魂。 　　于是，对这一切十分好奇的阿黑开始时偷偷调查起了这一切，并且很快就从化身红衣厉鬼的蕊儿那里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不管是自己被公公下毒害死的过程，又或者是自己的尸身被替换的经过…… 　　红衣厉鬼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掌管着“厄运”与“死亡”的黑色犬妖——祸斗，并希望它能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这一切都是那只狐妖的愿望，而阿黑只不过是帮助她完成心愿罢了。” 　　以相同的形制在城中其它八个地方摆下了相同的石棺，然后以混乱阴阳、颠倒无形的九宫阵混淆阴司鬼神的视听，这就是阿黑在这半个月里所做的事情。 　　“以那残缺的石棺咒法为基石，以从九幽之地夺取灵魂为目标，阿黑管这个阵法叫‘九宫聚魂阵’。” 　　在修行了奇门遁甲之术的修行者眼中，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不允许做的，因为他们笃信“人定胜天”，逆天行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别说只是假借“泰山府君”的名义从九幽冥府骗取个把灵魂，就算是天神重临人间，在他们眼中那也不过是稍微强大一点的生灵罢了。 　　“从地府夺取灵魂？谁的灵魂？那个红衣厉鬼？还是妙玉真人？” 　　来不及惊叹于这两个家伙的狂妄和自大，裴文德很快就从阿红的话里听出了“破绽”。 　　阿红她们应该不知道自己消灭了红衣厉鬼的事情，更何况从时间上来看，对方的布局分明是在红衣厉鬼还没有消散之前就开始了。 　　“当然不是。” 　　微微拨动了一下自己的琴弦，阿红似乎因为裴文德的这个问题产生了些许情绪上的波动。 　　“那只狐妖已经化为厉鬼，此世复活无望。而那位道姑则早已魂入地府，转生投胎去了。这个阵法自然不是为她们布置的。”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阿红仿佛又回到了红衣厉鬼带着自己找到那具残破的尸骸的时候。 　　那是一具被遗弃在城外的乱葬岗之中，足足有半人多高的狐狸尸骸。 　　似乎是因为喝下了符水而死的缘故，蕊儿的尸身并没有腐烂多少，却由内而外散出了强烈的妖气，让附近的鬣狗豺狼不敢靠近。 　　但是真正让阿红叹息的并不是那浓重的怨气和妖气，而是狐妖那依旧在起伏蠕动的腹部。 　　“未生而死的弃婴、非生非死的鬼怪，那个不容于人、妖、鬼三者的‘棺材子’才是狐妖真正希望达成的‘愿望’。” 　　这也是阿红最为狐妖感到不值的地方，因为对方至死都没有报复卢家的打算，而是全身心牵挂着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裴文德终于明白红衣厉鬼之前嚷嚷着“还我孩子”，以及最后那于自杀无异的“附体之举”的原因了。 　　那只名为“蕊儿”的狐妖之所以“自杀”，只是不希望裴文德通过自己的阴魂找到尸身的位置，从而伤害到自己那未出生就已经死掉的孩子罢了。 　　“从‘棺材’中出生的孩子……吗？” 　　裴文德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比起重情重义的狐妖蕊儿，顽固不化的卢老爷子毫无疑问是整个事件的“丑角”。 　　可站在卢老爷子自己的立场来看，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妖邪害人是这个时代的共识。 　　“一个害死了自己儿媳的糟老头子……不该死吗？” 　　轻轻拨动着自己的琴弦，站在颤抖的石棺之前的阿红如此轻喃道。 　　“一个努力想要让自己孩子‘活’下去的母亲……有错吗？” 第三十一章 非人非妖 　　“一个努力想要让自己孩子活下去的母亲……有错吗？” 　　看着颤颤巍巍试图再次站起来的李罡，佝偻的少年却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转而用一种十分轻慢的声音缓缓说道。 　　而在他的身后，那具似人似狐的“干尸”此刻正虎视眈眈注视着李罡，似乎下一刻就要撕碎对方一样。 　　“身为半人半妖亦半鬼的邪物，棺材子想要‘出生’就必须先从九幽夺回自己的阴神，这是一种必然。” 　　说到这，化身佝偻少年的阿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少见的流露出了些许暗淡的神色。 　　“我十年前欠你师父一命，所以这次就暂时饶你一次，希望你在这次之后真的能够悟透‘众妙之门’的真谛。” 　　话音未落，阿黑就已经带着棺材子消失在了李罡的面前，就好像两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母亲？棺材子？众妙之门？” 　　凝望着阿黑消失的身影，已经看出棺材子“真身”的李罡有生以来头一次感觉到了迟疑。 　　这只犬妖祸斗是怎么知道重玄道一脉的“总纲”的？ 　　还有……对方为什么会刻意强调“众妙之门”？ 　　………………………………………………………………………………………………………… 　　“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注视着阿红那隐藏在面纱之下倾城美颜，沉默良久的裴文德忽然长舒一口气。 　　“这确实是一个好理由，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要杀卢居士的借口。” 　　不得不说，裴文德刚刚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迟疑了，因为卢居士的某些行为着实有些超出了他的三观底线。 　　狐妖蕊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卢家人的事情，甚至还救过李秀才的性命，却因为自己的妖怪身份而被害死。 　　而在面对很有可能妖化的卢萱儿时，卢老爷子却说出了“如果‘卢萱儿’还是曾经的那位卢萱儿，那么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这种话来。 　　这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不仅仅只是“人妖有别”的差距，也是人情冷暖的体现，。 　　然而在仔细思考片刻过后，裴文德却发现自己的这种“迟疑”简直有点可笑！ 　　自己又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上帝，也没有完全权衡一切利弊关系的能力，为什么要去思考这些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 　　人心之复杂就算是圣人都看不穿，更何况自己这个升斗小民。 　　更何况扪心自问一下，就算自己真的理清了这理不断、剪还乱的复杂关系，就能眼睁睁的看着阿红在自己面前杀人吗？ 　　这个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不可能放任你害人。” 　　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观点，裴文德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的严肃了起来。 　　裴文德此前选择将阿红留在灵堂，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确定对方的“安全性”，保证对方不会危害到卢府的其它人。 　　因此在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不管阿红再说些什么，裴文德都不可能放任她杀害卢老爷子的。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和阿黑果然是同类。。” 　　见此情形，一直淡笑着的阿红终于放下了属于“花魁名妓”的优雅与和善，显露出了自己那“非人非妖”的冷酷本质。 　　“帮助狐妖之子降生是阿黑的承诺，而我……只是单纯看不惯卢老爷子的‘偏心’罢了。” 　　阿红从没说过自己会帮助棺材子“出生”，因为那是犬妖祸斗的承诺，而非花魁枫红叶的承诺。 　　虽然遇见金光道士，被逼躲入灵堂只是一个巧合，可阿红对卢老爷子的杀意却是真实不虚的。 　　狐妖蕊儿不想复仇，并不意味着阿红会放过卢府上下的相关人员。 　　自幼生长于下妓院酒肆之中，之后又成为了介于人妖之间的存在，阿红早已见惯了人世冷漠、不再拘泥于所谓的人情世故，如今的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阿红就只想杀了那个躲在裴文德身后的糟老头子。 　　“琴弦冷冽似寒光，剑气如虹斩不平！” 　　与之前的清幽、洒脱的词曲截然不同，阿红这次刚一开口，吟唱出的便是一阵森然的杀机。 　　“快走！” 　　果断将自己身后的卢老爷子一把推出灵堂，见识过阿红战斗方式的裴文德第一时间就冲向了对方。 　　汹！ 　　刹那间，三团呈现忿怒之相的火焰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了阿红。 　　——纯阳真火·忿怒之相！ 　　“纯阳法相驱妖邪，奈何妾身非鬼怪。” 　　根本不惧裴文德祭出的纯阳真火，阿红只是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就将这三团对正常妖魔有着莫大杀伤力的忿怒法相驱散了。 　　“不是妖怪又如何？！我会的可不只有法术神通。” 　　双目骤然圆瞪，浑身气血运转周天的裴文德猛地发出一身怒吼，一股无法用言语的生命之力随即从根轮丹田的部位涌出。 　　砰！砰！砰！ 　　顷刻间，脚下的尘土肆意飞扬。 　　在这股力量的加持下，本就有着超常体质的裴文德更是几个跨步就瞬移到了石棺面前，然后一记直拳狠狠砸向了自己面前的阿红。 　　砰！ 　　本来颤抖的石棺在这一拳之下，居然诡异的停止的颤动。 　　而本来屹立于石棺前的阿红则如真正的鬼魅一般，毫无预兆的化做了满屋的泡影。 　　“移形换位？” 　　一眼就认出这道出自奇门遁甲的法术，裴文德近本能的止住了前倾的趋势，任由那些泡影穿过自己的身躯而不动。 　　要是李秀才的那本《玄门五术·卜术篇》说的没错的话，那些泡影只是一种虚假的幻象，其真实目的在于“隐藏”施术者本身的形体移动。 　　所以破除这种法术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自身保持不动，然后仔细观察周遭环境和空气的变化。 　　肃！ 　　不得不说，裴文德这种“硬核”的破解方式确实十分有效。 　　因为就在下一刻，一股惊人杀意就忽然从他的背后涌现，并且带着一道由旋律所化的气劲，射向了来不及进行任何闪过的裴文德。 　　“嘶……”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直默默隐藏在某个角落的青蛇终于现身了。 　　只见一条青色的小蛇趁着阿红显露真身的那一刻，迅速从地上弹出，然后狠狠的一口咬向了对方脖颈的位置。 　　“啊！”X2 　　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只是相较于早有准备的裴文德，被青蛇偷袭的阿红的声音显然更加的凄厉。 　　毕竟青蛇可是自带神经性毒素的毒蛇，其毒性之猛别说身为人类的阿红了，就算是猛虎野禽之类的大型动物也不一定能承受的了。 第三十二章 心咒 　　“蛇妖？！” 　　惊怒之下的阿红一下子掀开自己的面纱，睁开了那双能带给别人厄运与灾祸的双眸。 　　似乎是巧合，又好像是是真的厄运缠身…… 　　轰隆！ 　　几乎就在阿红睁开双眼的瞬间，裴文德身前的石棺突然爆裂，无数的碎石由内而外爆射而出。 　　而其中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恰巧射向了青蛇的位置，逼得其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毒牙，在被拦腰斩断之前重新落到地面上。 　　“嘶……” 　　直到这个时候，青蛇才发现那具刚刚还在颤抖的石棺已经彻底爆炸了。 　　而在石棺原本的位置上，一个漆黑仿佛连接着九幽的入口凭空显现，却并没有什么“卢萱儿的头颅”存在。 　　更令人惊讶的是，随着那个漆黑的洞口的出现，鬼哭狼嚎般的凄厉惨叫也隐约从中传来，似乎下一刻就有恶鬼要重临人间一般。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见此情形，裴文德再不敢藏私，一抹淡淡的七色佛光忽然从他脑后浮现，并且伴随着他那越发响亮的怒吼声，迅速照亮了大半个灵堂。 　　——菩提佛光·金刚界！ 　　“啊！” 　　在这股足以净化一切邪祟的菩提佛光之下，那些妄图冲突幽冥的恶鬼往往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攻击性的行为，就被迫退回到了九幽之地。 　　“这里可是人间尘世，不欢迎你们这些来自的地狱的恶鬼！” 　　声音煌煌如雷音，佛光赫赫如珠晖…… 　　在脑后那绚烂佛光的照耀下，此刻的裴文德就如同一尊降世的罗汉金刚，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不岔而尊的庄严之感。 　　“心咒？！” 　　只是一瞬间，睁开双眼的阿红便认出了裴文德现在的咒语。 　　那并非什么佛经典籍、也不是什么咒语法术，而是一种更加高级、全面的“心咒”。 　　要知道，寻常的咒语再强大，也不过是借助天地鬼神的力量行事，必须严格遵循某些要诀和规定，不然很容易招来天地鬼神之力的反噬。 　　但“心咒”却不同，那是具备了神通的修行者对自己神通进一步开发的结果，是一种完全随心所欲的力量。 　　至于阿红是如何认出“心咒”的，那还得归功于裴文德刚刚诵念的那句咒语。 　　因为在阿红的印象中，不管佛家还是道家，一般都将咒语分为四段。 　　第一段是鬼神的真名，第二段是使用的口令，而第三段、第四段则是真正可以驱使天地鬼神的秘令。 　　就拿道教最出名的那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来说，前一句就是借力的对象，后一句则是使用的口令。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指挥一支军队一样，首先你得先喊出军队的名称番号，然后叫他们在什么地方快点集合，又或者怎么集合。 　　唯有当军队阵列集合完毕之后，接下来的第三段、第四段、乃至于更多的“命令”才是指挥他们的关键。 　　驱邪、避凶、趋吉、延寿等等，之后这一系列“命令”才是每个流派的不传之秘，也是法术的真正力量之源。 　　而裴文德刚刚的那段咒语，乍听下去是没什么异常的。 　　可仔细一想，对方虽然诵念了“不动明王”的尊号，但后一句却没有借助不动明王的力量的意思。 　　相反，裴文德这两句咒语与其说是召唤鬼神之力“咒语”，倒不如说是一种对自我的暗示。 　　暗示自己的潜意识，裴文德将和传说中的“不动明王”一样，以“慈悲之心”行“金刚手段”，无限度的发挥出菩提佛光的潜力。 　　一个向外部借力、一个向自己借力，这就是普通咒语和心咒的最大区别，也是一般法术和神通最大区别。 　　心咒乃心声，只要心静通神，就算是随口骂人的脏话也有着降妖伏魔的威能。 　　心不静神不通，就算你高呼诸天神佛的尊名，也无法动用任何法术。 　　“居然是神通者？！” 　　和那些掌握了强大法术的修行者相比，如裴文德这样的神通者或许不算强大，但却胜在一个随心所欲。 　　尤其是对阿红这种修炼奇门遁甲、专行逆天之事的流派来说，无论天地鬼神的力量如何强大，都远不及自身的力量靠谱。 　　“枫红叶，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趁着阿红惊讶之际，裴文德已经凭借着菩提佛光克制妖邪的天然属性，硬生生将那个黑洞的影响范围局限在了一米以内。 　　“为了自己的执念，将整座县城的生灵置于危险之境？” 　　只听裴文德一边低语着，一边弯腰将爬到自己脚下的青蛇捞了起来。 　　而作为承受了裴文德全部敌意和气势的阿红，她那双如血般殷红的兽瞳不断收缩、调整，却始终无法再干涉对方周身的“运势”了。 　　这不仅仅只是因为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力量，在这个小法师的身上，还有一种凌驾于一般人之上的“位格”。 　　“宿世灵慧……” 　　阿红难以置信的低吟着，因为除了那种带着前世因果转生、天生拥有灵智的存在之外，她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宿世灵慧？也可以这么说吧！” 　　裴文德上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在和绿衣夫人对峙的时候，在那之后他也刻意查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 　　根据李秀才收藏的那些书籍的记载，所谓的“宿世灵慧”其实就是指那些从小就表现出超常人的天赋，有着寻常人不可能拥有的能力的人。 　　推及到修行界，那就是特指某些继承了前世部分特性，极有可能是某些大能转生的人物。 　　道家的夺舍移魂、元神附体，佛家的转生之法、宿世神通，其实都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 　　从这一点上来看，继承了前世所有记忆、通晓古今的裴文德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宿世灵慧”。 　　只可惜他并非阿红想象中的佛门大德转生，而是一个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心咒再度念起，宛如不动明王忿怒化身的裴文德已然向前迈步，由纯阳真火升华而来的菩提佛光更是展现出了自己的全部威能。 第三十三章 我不是秃驴 　　“啊！我的眼睛！” 　　在琉璃色佛光的普照之下，阿红的双眼首先开始流出了血泪。 　　而由纯粹的“厄运之气”所化的黑烟，更是不断从她的双眼中冒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失了一样。 　　“你的这双眼睛……能招来厄运？” 　　菩提佛光的威能远比纯阳真火更加强大，也更加霸道。 　　别说阿红这种半吊子的人类，就算是一个再正宗不过的纯人类，只要对方心怀邪念，也无法逃过菩提佛光的直射。 　　更何况，在裴文德此刻的灵觉感知中，阿红的那双血瞳可算不上什么正道之物。 　　肆意操控别人的运势，无论在裴文德接触过的何种书籍中，这都属于那种“违逆天数”的BUG技能。 　　最关键是的，阿红和她的那双“厄运之眼”并不匹配，因此她并不能如祸斗那样随意自如的操控厄运。 　　这也是为什么阿红明明有了双眼，却常年闭目不睁的原因。 　　就像现在这样，阿红本来只想借助“厄运之眼”的力量摆脱青蛇，结果却直接让石棺炸裂、卢萱儿的头颅消失，搞出了一个通往幽冥地狱的通道。 　　“秃驴！休得放肆！” 　　就在裴文德双手结成金刚印，打算一举镇住那对诡异的血瞳的时候，一声怒喝忽然从屋顶传来。 　　轰隆！ 　　刹那间，整个灵堂的屋顶被掀翻…… 　　青蛇抬头仰望天空，密布的黑云和雷霆已经笼罩了县城的上空，给人一种阴郁压抑的不适之感。 　　“秃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秃了？！” 　　眺目远望那位悬浮在半空中的佝偻少年，感受到对方那股惊人压迫力的裴文德几乎本能的反驳道。 　　然而话刚出口，裴文德就露出了后悔的神色。 　　因为就在自己被阿黑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阿红原本所在的地方就冒出了无数的泡影，而她的本尊也如幻灭般瞬间消失了。 　　——奇门遁甲·移形换位。 　　这就是修炼奇门遁甲的修行者的难缠之处，也许论战斗力他们比不上别的修行者，可要是只论逃跑和搞事的能力，别的修行者就算是拍马也及不上他们。 　　“嘶……” 　　见此情形，不说阿红、阿黑两位敌人，就连缠绕在裴文德手臂上的青蛇也不由的翻了个白眼。 　　青蛇能理解阿黑那种大妖给常人带来的压迫感，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裴文德在这个时候居然还纠结“秃不秃”的问题。 　　说句实在话，除了不是光头之外，现如今佛光附体，呈现忿怒之相的裴文德哪一点不比寻常和尚更像和尚？ 　　“闭嘴，你的事过后我再找你算账呢！” 　　似乎听懂了青蛇的嘀咕一样，裴文德先是尴尬的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才轻声喝道。 　　事到如今，裴文德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收养的这条青蛇的确是只精怪了。 　　而且还不是那种粗通人性的精怪，而是一只有着接近成年人智慧，并且有志于在踏上修行之道的“后备妖怪”。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青蛇的种种神异之处，以及对方刚刚为了救自己而偷袭阿红的果断、机智。 　　这也是裴文德觉得尴尬的地方，因为在此之前他只是觉得青蛇有可能是精怪，最多也不过是那种初通灵性、有着几岁儿童智力的精怪。 　　但就青蛇刚刚那一瞬间的表现来看，自己这只偶然捡来的“宠物”不仅有着成年人的智力水平，对局势的审视、判断更是一般修行者都无法企及。 　　因此，每每想到自己在一个“成年人”面前经常性的自言自语，还说出了那么多羞耻的话，裴文德就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简直太丢脸了……” 　　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深吸一口气的裴文德再度把目光投向了天空中的佝偻少年。 　　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才发现，天空中飞过来的不止只有那位佝偻少年，还有一只仿佛干瘪尸体的狐狸状生物。 　　“嗷！” 　　那是一只面目狰狞恐怖，周身散发着惊人煞气和戾气的魔物。 　　尽管有着近似于人类的面庞，可它那扭曲的表情，以及那如野兽般匍匐的姿态却说明了对方妖魔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被菩提佛光刺激到的它并没有如阿黑那样退缩，反而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样，愤怒的嘶吼了起来。 　　“棺材子？” 　　不用阿黑开口，裴文德就认出了那只恐怖妖物的真实身份。 　　那赫然就是半人半妖、非生非死的妖狐之子，也只有这种介于人、妖、鬼三者之间的魔物，才能一定程度上的无视菩提佛光的威能。 　　就和身怀“祸斗之眼”的阿红一样，“半人半妖”的特殊身份，帮棺材子抵消了菩提佛光的最大伤害。 　　反观更加强大的犬妖祸斗，他固然有着一举逆转天象的威能，却在菩提佛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的谨慎。 　　“小师傅，我们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又何必替卢府强出头呢？” 　　伴随着一声悄然的低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阿黑身边的阿红如此的说道。 　　那衣襟裙摆飞扬的模样，简直像极了一位降临凡尘的昙花仙。 　　只可惜，阿红接下来的一句言论却暴露了她的漠然、冷傲，以及不把他人性命放在心上的本质。 　　“只要让我杀了那个糟老头子，我保证这座县城再不会有其它的人员为此受伤了。” 　　亲身体会到裴文德强大一面的阿红先是制止了跃跃欲试的棺材子，然后又瞪了一眼全程面无表情的阿黑。 　　因为阿红的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眼睛和阿黑是相通的，自己看到的他肯定也早就看到了，甚至让石棺炸裂很有可能就是这家伙故意这么干的。 　　反正阿黑一向都不会考虑自己的意愿，我行我素才是这只犬妖的本性，就和性格冷清、高傲的自己一样。 　　“这听上去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但是请容我拒绝！” 　　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气急而笑的裴文德突然的扬天长啸一声，然后厉声喝道。 　　“我从来都不打算拿人命做交易，更不打算向伤人性命的妖怪妥协！” 　　在漆黑的天幕之下，手臂缠绕着青蛇的裴文德傲然屹立于九幽黑洞之前，与天空中一人、一妖、一鬼怪的组合产生了激烈的气机碰撞。 　　真正的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十四章 众妙之门 　　砰！砰！砰！ 　　在仆人的搀扶下，逐渐远离灵堂的卢老爷子望着那片被掀开屋顶，发自内心的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哀。 　　“萱儿……果然没办法复活吗？” 　　虽然内心深处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可真当他看到这一幕之后，卢老爷子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石棺已经被炸、灵堂也已经被掀翻…… 　　就算自己的女儿真的复活了，恐怕也无法在交战双方的波及下幸存。 　　之前那对能与金光道士鏖战的“雌雄双妖”就先不说了，就连之后出现，那个名义上算是是自己孙子的怪物，也展露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怖。 　　幸亏那个名叫“裴文德”的小法师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居然能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不露任何颓势。 　　这期间固然有那条青色灵蛇的功劳，但更大的原因还得归功于那琉璃色的佛光。 　　哪怕就是如卢老爷子这样的凡人，也能够看出菩提佛光对妖物的克制，尤其是对犬妖祸斗这种纯粹的妖物而言，那七色的琉璃佛光更是不可触及的“禁忌”。 　　唯有如青蛇这般得到了裴文德的承认，本身又在专研“破心中之神”的妖类，才能在菩提佛光的照耀下保持自己的心智，留有自己的坚持。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没有丝毫的迟疑，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化身忿怒尊者的裴文德再次念动了心咒。 　　这一次，菩提佛光的范围不再局限于灵堂了，而是通过屋顶的窟窿，直接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轰隆隆…… 　　上方是黑云密布、雷霆闪过的穹顶，下方是金光普照、琉璃七彩的佛光…… 　　在天威和人势的双重压迫下，再度化身黑色犬妖的祸斗顿时面露凶光，远超之前的恐怖妖气也刹那间汹涌而出，与天威、佛光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嘶……” 　　趁机良机，不再掩饰自己精怪身份的青蛇骤然腾空而起，化作水桶粗的青蛇巨蟒扑向了对面最弱的阿红。 　　“你果然还有隐瞒……” 　　来不及惊诧青蛇的变化，同样抓住机会的裴文德双手结成金刚伏魔之印，以顶天立地之势狠狠砸向了猛扑过来的棺材子和祸斗。 　　——金刚伏魔印·大摔碑手！ 　　裴文德不再留有一丁点的余地，劲力由地而起、佛光汇于掌中，汹涌的阳气与生命力更是不断助其突破了身为“人”的极限。 　　砰！！ 　　尽管青蛇从心底里瞧不起裴文德这种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举动。 　　但在现在这个的特定时间点上，青蛇还是不得不承认，要是单论御敌防身之术的话，自己已经比不上裴文德这个懒货了。 　　神通、法术、拳术三者合一，裴文德此刻展现出的战斗力震惊的可不止青蛇，还有堪堪从城外赶来的李罡。 　　………………………………………………………………………………………………………… 　　时间退回到几分钟之前，也就是在灵堂的屋顶被掀掉之后。 　　因为恢复能力并不如妖怪那么强，所以当李罡重新站起来，并前往那座被就有煞气笼罩的县城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些如行尸走肉一般蒙昧、沉睡的百姓。 　　由于九宫聚魂阵的缘故，这里短暂的变成了泰山府君的宅邸，成为了连接阴阳两界的中间地带。 　　李罡上一次见到这种地方，还是跟随师父去鬼城酆都的时候，那里也是如此的阴气肆意、鬼怪横生。 　　现在的宁乡县城固然还没到那种夸张的地步，但如此阴郁煞气的氛围，迟早也会给居住在这里的生灵带来无法逆转的伤害的。 　　“如果这就是棺材子‘出生’的代价的话，那我情愿终生不入‘众妙之门’！” 　　所谓的“众妙之门”是《道德经》首章的尾句，也是重玄道一脉修行者的总纲。 　　道德经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简单来说，在重玄道的修行者看来，“道”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述的事物，或者说一旦用语言描述了，“道”已经不是道了，就已经偏离了“道”本身的含义。 　　就像“有”和“无”，它们表面看似对立，其实本身就是同一种事物的不同称谓。 　　而所谓的“众妙之门”就是勘破正常事物常规表现，从更加深层次的角度去看待万物规律的变化的“总纲门户”。 　　换而言之，祸斗临行前的那句话其实是在点醒李罡，说他行事太过偏执，失去了重玄道“一视同仁”的本质。 　　就像祸斗之前遇上的那个非僧非道、非男非女的修行者一样，“他”就永远将自己置身于“众妙之门”的太上忘情之境。 　　要不是祸斗窃取长安气运、扰乱道门命数，“他”也不会被迫出手，更不会因此破功成为废人。 　　“妖、鬼、人的确都是天地所生的生命，本质上也确实都是相似的存在……” 　　表情一如往常的刚烈、坚定，已经明白祸斗用意的李罡眼神悲悯而愤怒，一点都没有被“点化”的意思。 　　“可我只是一个人，而非鬼怪妖魔，更非玄之又玄的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是我的本能！” 　　李罡虽然出生于重玄道，却并没有如阿黑猜测的那样，修炼他师父赖以成名的“太上忘情之境”。 　　相反，取天罡煞气降妖、借周天星斗伏魔才是李罡的主修之道。 　　这也是他的师父破功之后，苦心专研、探索出来的杀伐之术。 　　脱胎于重玄道的“天罡十二法”，却又摈弃了其对“太上忘情”心境的依赖，修行这种秘法的李罡自然也就不会像他师父那样，被阿黑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心境。 　　倒不如说，在勘破了阿黑意图扰乱自己心境的真相之后，李罡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怒。 　　因为阿黑这种直击“人性弱点”的卑鄙的行为，只会让李罡联想到了自己那个沦为道门废人、苦苦挣扎于病榻之上的师父。 　　“犬妖祸斗，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缓缓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这座城市唯一的光亮处——卢府，心有决断的李罡不再有任何停顿，整个人御风飞向了那里。 第三十五章 狐妖蕊儿 　　当李罡重新赶到卢府上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裴文德鏖战棺材子、犬妖祸斗的画面。 　　至于青蛇和阿红，前者是有意藏拙，而后者只不过是天生凡胎，她们之间的战斗根本就无法引起李罡的注意。 　　尤其是裴文德那种神通、法术、拳术三者合一的战斗方式，更是超出了一般修行者不止一个档次。 　　起码现在的李罡就没办法在施展御剑术的同时，以咒法、武功攻击对手，不然他之前也不会被阿黑偷袭成功了。 　　神通、法术、武功…… 　　这三者无论哪一种就是需要投入全部精力，才能发挥出最大限度的威力，三者合一的难度更是远比简单的分心三用要难太多了。 　　“佛门修行者？” 　　震惊之余，李罡很快就认出了裴文德的真实来历。 　　那正是在武宗法难之后就日益减少的佛道修行者，而且从对方的年龄来看，似乎还是某支潜修佛道的佼佼者。 　　碰上裴文德这种佛门修行者，按照朝廷的法令，李罡本应该是执行“必杀”的命令。 　　可是看着裴文德以一己之力迎战棺材子、祸斗两大妖魔之余，还不忘以自身佛光镇压身后的九幽隧道，李罡迟疑了。 　　这显然不是那种聚敛钱财、蛊惑百姓的修行败类，而是真正有着自己信念和坚持的修行者。 　　更何况，祸斗之前的话还隐隐在李罡的耳边回荡着，要他这个时候在趁机偷袭、铲除异己，也未免太小看这位重玄道的嫡传弟子了。 　　【现在的一切以降妖为重！】 　　思及至此，李罡背后的剑匣猛地放出百丈毫光，恰好与裴文德周身的佛光构成两面夹攻的掎角之势。 　　“是那个金光道士？” 　　身处战场最中央的裴文德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位外援，尤其是对方那幻化无形、分光无数的金色剑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居然没死？” 　　虽然不明白阿黑和李罡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裴文德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砰！ 　　只见裴文德轻身腾挪了一下，转瞬间摆脱了棺材子和阿黑的纠缠，然后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跃而起。 　　“那边的那个道士，帮我争取一下时间！” 　　伴随着裴文德的高声呼喊，他整个人也如离弦的利箭一般，笔直的冲向了来不及闪躲的阿红。 　　常言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而裴文德现在就是打算集自己、青蛇两人的力量，率先击杀敌方最弱的阿红。 　　“嘶……” 　　似乎早有准备，又好像只是单纯的默契，就在裴文德一跃而起的刹那，化身青色巨蟒的青蛇恰好盘旋腾空。 　　远远望去，只见那条青色巨蟒的上半段蛇身遮住了阿红的视角，下半段蛇尾则垂直而下，给了即将力竭的裴文德一个借力的“平台”。 　　“谢了！” 　　只来得及轻声低喃一句，裴文德借助青色巨蟒甩尾的力量，成功跳跃到了数米高的半空中。 　　“阿红小心！！！” 　　见此情形，一直没怎么出手的阿黑再也顾不上佛光对自己的侵蚀，用一种无比凄厉的声音大叫道。 　　汹…… 　　顷刻间，漆黑的火海笼罩了灵堂，那些本来被佛光压制的九幽厉鬼也趁机冲出黑洞，妄图重新降临人间。 　　“天罡转生，杀星附体，九天九幽，神魔避退！” 　　下一刻，金色的剑光带着强烈的杀机席卷云层，无数道介于虚实之间的利刃从天而降，将大半个卢府化作了绝对的禁区。 　　——天罡十二法·御剑斩鬼诀之天罡北斗阵！ 　　………………………………………………………………………………………………………… 　　“蕊儿……” 　　无精打采的望着窗外的“神仙大战”，又一次被自己父亲牢牢绑在座椅上的卢哲尽显疲态和绝望。 　　自从在灵堂门外偷听到一切之后，卢哲的心就已经死了。 　　事实上，卢哲并不惊讶自己的夫人是狐妖的事实。 　　毕竟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要说没察觉到蕊儿的异样那才不正常，更何况自己的眼疾还是在对方到来之后才好的。 　　说句不好听的，蕊儿能瞒过府内上下这么多年，卢哲是绝对居功至伟。 　　甚至卢哲最后打算带蕊儿离开卢府，很大程度上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夫人“狐妖”的身份被曝光。 　　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卢萱儿的突然回家，以及卢老爷子的果断与绝情，这都是卢哲没有想到的“意外”。 　　更让卢哲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妻子居然怀孕了？ 　　“如果你早点和我说这事的话，我怎么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上离开你的。” 　　默默的流着眼泪，卢哲的声音悲呛而无力，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粗心大意。 　　要是自己选择不在那个时候离开的话，事情无论何如都不可能发生到现在这一步，蕊儿更不会含冤而死。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正当卢哲逐渐沉溺于自己的悲伤不可自拔的时候，一阵阴冷的凉风忽然从窗口吹进了屋子。 　　“你居然哭成了这幅大花脸，这可一点都不像是我认识的卢家大少爷呀！” 　　只听伴着一声轻吟的笑声，本来空无一物的屋子忽然多出了一阵清香，一道窈窕秀丽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卢哲的面前。 　　“蕊儿？！” 　　悲喜的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卢哲本能的脱口而出一句呼唤。 　　“这才对嘛！我才是我认识的夫君。” 　　轻纱白裙、面如嫣红，眼下这个被卢哲称为“蕊儿”的女子，赫然与裴文德之间遇见的红衣厉鬼有几分相似之处。 　　或者说，眼下这位女子本就是红衣厉鬼褪去怨恨与执念之后，变成正常鬼魂的模样。 　　“夫君，你变瘦了。” 　　轻轻的虚抚卢哲的脸颊，蕊儿深情的凝望着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眼角也不禁常含泪水。 　　“你也是……不过你瘦了也很漂亮。” 　　痴痴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蕊儿，刚说完这句话的卢哲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用一种近乎于怯懦的语气低声询问道。 　　“蕊儿，你这次是来带我走的吗？” 第三十六章 一缕执念 　　“蕊儿，你这次是来带我走的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卢哲的脸上既有期待，也有犹豫，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决然。 　　父亲的独裁让他倍感压抑，妻子的死亡让他心生绝望，因而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眼前的妻子到底是人是鬼，只要能让自己离开这个名为“家族”的炼狱就行了。 　　“带我走吧！就像你第一次带我翻过高墙，去逛闹市一样……” 　　轻声的低喃着，卢哲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蕊儿刚来卢府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就是如此的野性、洒脱，一点都没有被人世间的忧愁与烦恼侵扰。 　　“夫君，我已经死了。” 　　同样想起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但蕊儿还是语气坚定的说出了一个事实。 　　“人鬼殊途，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缕不消的执念，真正的灵魂早已经前往地府了。” 　　在道家的观念中，人有三魂，名曰天魂、地魂、命魂，而这三魂又被一部分修行者称为阳神、阴神和元神。 　　其中天魂、地魂常游离于体外，唯有出生与死亡之时才会与肉体相交，产生拥有灵智与意识的命魂。 　　道家的千里眼、顺风耳，佛家的天眼通、宿命通，其实本质上就是修行者对天地二魂的重聚和应用。 　　而人们常说的“鬼”则是七魄消散、命魂不再的情况下，由地魂继承了死者生前的执念、记忆的产物。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般来说鬼物都很少拥有理智的，有的只是一些极致疯狂的执念。 　　理论上来说，在裴文德打散了自己的地魂之后，蕊儿就应该已经忘却一切前尘执念，魂归地府重新投胎去了。 　　奈何蕊儿并非凡人，而是一位修行有成的百年狐妖。 　　就算因为缺乏正统的修行秘法，蕊儿却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将七魄重聚，显化出了命魂的进化形态——元神。 　　而蕊儿现在的状态，就是她利用自己最后的元神之力，沟通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阳神与卢哲对话。 　　“说实话，要不是萱儿留下的宝纱被人取走了，我还真不一定有机会和你再次见面。” 　　听到蕊儿忽然提起自己的妹妹，卢哲先是一愣，随即就想到了裴文德的那条青蛇。 　　因为之前自己被仆人绑在屋内的时候，就是那条通人性的青蛇咬断了自己身上的绳索，让自己重获自由的。 　　“是那条蛇，那条青色的蛇拿走了萱儿的宝纱！” 　　卢哲本来还不清楚青蛇是来干什么的，可听到蕊儿这么一说，他立马明白那条青蛇之前到底干了什么。 　　“哦？这么看来，你我二人得以‘重见’还得谢谢那条青蛇了。” 　　微微挑了挑眉头，蕊儿倒是不在意到底是谁偷走的那件宝纱。 　　毕竟自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自己那个小姑子要背很大一口锅。 　　要不是为了救那丫头的心上人，自己也不会被美人首重创， 更不会被自己公公偷偷用符水毒死。 　　就连自己死后迟迟无法与卢哲相见，也是因为那丫头死前留下的青衫宝纱导致的。 　　虽然就实际情况而言，如果没有那件青衫宝纱的庇护，自己所化的红衣厉鬼恐怕在怨念消散之前，就将卢府屠了个干净。 　　毕竟那可是一个修行者的阴魂所化的恶鬼，除了裴文德、李罡这类专门修炼了战斗秘法的修行者，一般的道士和尚还真不见得是它的对手。 　　然而不在意归不在意，却并不意味着蕊儿就对自己那个超能惹事的小姑子没有任何怨言。 　　这一点，和蕊儿相处这么多年的卢哲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蕊儿，你恨我吗？” 　　嚅嗫的几下嘴唇，卢哲在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开口了。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现在应该还在山中修行吧？” 　　听着卢哲这充满自责的吟喃，形体几近虚无的蕊儿短暂的楞了一下，然后便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轻笑。 　　“咯咯……后悔，为什么不后悔？” 　　看不出是悲愤还是自嘲，只见随着蕊儿的情绪起伏，一条赤色的狐尾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那雪白的裙摆之下。 　　“要不是你，我又何至于放弃百年修为？” 　　百年苦修前功尽弃、元神命魄就此消散，蕊儿不甘心啊！ 　　“要不是你，我的父母又怎么会无故遭劫？” 　　入世历练变成不磨情劫，连累得狐族子弟也跟着死伤惨重，蕊儿很后悔啊！ 　　“要不是你，我未出生的孩子又怎么会变成‘非生非死’的魔物？”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结果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保住，蕊儿很愤怒啊！ 　　“但是……谁叫我真的爱上了你呢？” 　　话音至此，蕊儿的语气微微一顿，那尖锐的声音也于此刻重新变得平静了起来。 　　“都说人妖结合不得善终，我本来是不信这一套的，可现在我信了。” 　　修为、家人、乃至于元神都因为一场情劫而消散，这其中的酸楚，恐怕也就只有亲身体会过这种滋味的修行者可以理解了。 　　“我不甘心，我是真的很不甘心啊……” 　　似笑似悲的啜泣着，蕊儿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重入轮回的父母，想起了自己那未出生的孩子，。 　　“人道之阻我无力反抗，但天道的那一线生机我一定要抓住！” 　　此时此刻的蕊儿固然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她还可以干涉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情。 　　“夫君，救救我们的孩子。” 　　说话间，身体开始逐渐涣散的蕊儿指着外面还在进行的战斗，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低喃道。 　　“它是无辜的，它还没有出生，它绝对不应该遭受这种‘天谴’。” 　　卢哲顺着蕊儿的所指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一只似狐非狐的狰狞魔物正在咆哮、嘶吼，散发出惊人的戾气。 　　“我们的……孩子？” 　　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卢哲语气有些颤抖的低声问道。 　　“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仿佛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一样，卢哲凝望着窗外那个在金光剑阵中苦苦挣扎的棺材子，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油然而生。 　　“是的，我们的孩子还‘活着’。所以你也一定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然后把它带大！” 第三十七章 青衣鬼王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愿你来生不再是妖魔吧！” 　　怜悯的神色一闪而过，李罡在行动人却没有一丁点的迟疑，驱使着漫天的金色剑光狠狠扎向了悲嚎中的棺材子。 　　“阿红！小心！” 　　一方是被裴文德、青蛇围攻的阿红，而另一方不过是自己随手所救的弃婴，孰轻孰重阿黑自然心里有数。 　　别说此刻被剑阵绞杀的是棺材子了，就算是自己是剑阵的主力输出对象，他也不可能放弃营救阿红的可能性。 　　“贼道士，你就是这么争取时间的吗？！” 　　反倒是腾空而起的裴文德，在看到阿黑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咬杀自己的时候，气的不禁破口大骂的来了。 　　“哼，邪魔外道！” 　　尽管内心对裴文德的天真嗤之以鼻，可李罡在诛杀棺材子之余，还是稍微转动了一下剑光的走向，将周身燃烧着熊熊黑焰的阿黑也一同卷了进去。 　　哪怕这对李罡来说压力会很大，甚至有可能吸引阿黑、棺材子的全部仇恨，他也依旧这么做了。 　　至于这样做的结果如何？ 　　从阿黑强顶着佛光、剑阵的双重攻击，不惜身陨也要突出重围的情况下来，这似乎意义不大。 　　“嘶！” 　　几乎同一时间，察觉到阿黑那惊人杀气之后，青蛇也果断放弃了继续围攻阿红的打算。 　　嘭！ 　　于是乎，只见那条青色的巨蟒一记神龙摆尾，先是一尾巴将裴文德甩向了灵堂大殿之内。 　　紧接着自身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了一条小蛇，径直钻到了裴文德的袖口，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转瞬即逝。 　　“嘶……” 　　对于青蛇来说，这场战斗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她又不是裴文德这种正义感泛滥的烂好人，明哲保身才是身为妖物的本能选择。 　　之前肯冒着危险去救裴文德，已经是青蛇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会主动吸引阿红的注意力，给裴文德的脱身制造机会。 　　而现在，既然围杀阿红不成，青蛇自然不愿意再冒风险的搅和进那个战斗中去了。 　　【希望这个懒货不会继续干什么傻事。】 　　在钻进裴文德袖口的最后一瞬间，青蛇的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然后她整条蛇就陷入了某种莫名的沉寂之中。 　　“喂，你怎么了？” 　　来不及呵斥李罡的无耻，刚跌落到地上的裴文德就察觉到了青蛇的异样。 　　只见化作尺许小蛇的青蛇盘绕在裴文德的手臂之上，一抹淡淡的青光从她体内涌出，貌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破体而出一样。 　　只可惜那抹青光终究不如青蛇本尊那么灵性，在短暂的躁动之后，就被青蛇的意志镇压了下去。 　　不过，作为镇压那抹青光的代价，青蛇不得不将自己的大部分意识转移到体内，仅留部分本能维持着身体的基础运转。 　　这种状态类似于“冬眠”，又有点像“冥想”，是青蛇利用自己的本体特征、结合这段时间所学所见研究出来的未成形秘法——蛇蜕！ 　　说实话，要不是裴文德之前遭遇危险，青蛇根本就不会暴露自己的力量，自然也就不会引起刚刚“收服”的青衫宝纱躁动。 　　作为一件自带灵性的法宝，青衫宝纱的能力并不比任何一位修行者逊色多少，青蛇之前的取巧根本无法真正慑服它。 　　尤其是在它真正主人即将回归的现在…… 　　………………………………………………………………………………………………………… 　　“原来是你取走了我的宝纱……” 　　伴随着一声幽幽长叹，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无论是狰狞愤怒的棺材子，还是劫后余生的阿红、阿黑，又或者操控着漫天金光剑阵的李罡……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定格了一样，风雨雷电、万象众生都停止了动作，变成了一副只存在于画中的“风景”。 　　“能在‘钦天文书’的威能之下依旧保持自我，小师傅不简单呐！” 　　在裴文德惊骇的注视之下，一抹青色的倩影徐徐从他身后的九幽同道中走出，紧随其后的还有无数幽黑的鬼影。 　　手持钦天文书，身穿青衣道袍，背后又有百鬼跟随…… 　　就算实力天差地别，可要是单论气场的话，青色倩影比裴文德之前见过的黑白无常还要威严、霸气几分。 　　【大妖？鬼王？】 　　脑海中在这一刹那闪过万千个念头，可裴文德的这些念头最终都衍变成对那抹青色倩影的恐惧、颤栗。 　　那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修行者、鬼物，尤其是她手中持有的那本明黄色文书，更是寻常的法宝无法匹敌的。 　　一展开便“冻结”了整个卢府，天地星辰、日月轮转的正常规律在这里都行不通了，唯有文书持有者的意志才是这片领域的绝对权威。 　　这已经不是什么法宝、灵物之流可以拥有的能力了，那分明就是传说中神器！ 　　“你是……妙玉真人？” 　　面对那道青色倩影越发紧迫的压迫，裴文德不仅周身的佛光化作祥瑞金莲，就连皮肤不自觉的散发出了如佛光一般的琉璃色。 　　“我是妙玉，但也不是妙玉……” 　　微微颌首行礼，自称“妙玉”的鬼王目光流转了一圈，并没有在意裴文德的挣扎，而是直接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狰狞、恐怖的魔物——棺材子。 　　“嫂子，既然你愿意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取侄儿的‘新生’，那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似乎在和谁对话，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青色的鬼王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就将一抹被拘禁的魂魄投入了棺材子的体内。 　　轰！！！ 　　刹那间，那个连通九幽的黑洞开始逆向旋转，隐约间还可以听到从冥河深处传来的沸腾之声。 　　“哞！” 　　似牛叫又似马鸣…… 　　透过那个逐渐消失的黑洞，裴文德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一只山岳般巨大的兽蹄从天而降，把连同连青色鬼王在内的数百只鬼物，一起狠狠的砸进了十八层地狱。 　　“哈哈……牛头！你来迟了，通往人间的通道已经被关闭了！” 　　刀山、火海、铁树、蒸笼、铜柱、油锅…… 　　宛如世间一切恶意与灾刑的具现，十八层地狱的痛苦就算是拥有“纯阴之体”的青色鬼王也无法抵御，发出了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声哀鸣。 　　“你就等着判官的责罚吧！我在无间地狱等你！” 第三十八章 天谴 　　当“时间”再次恢复流动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什么的黑色犬妖已经带着阿红消失在了裴文德的视野之中。 　　因为没有谁比修行了奇门遁甲，并且主导着九宫聚魂阵的阿黑更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万物被冻结、秩序被更改…… 　　一种比九宫聚魂阵更加恐怖的“事物”昙花一现般出现在了这座小县城里，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股更加强大的阴气。 　　前者阿黑不清楚是什么，但后者的气息却瞒不过执掌“厄运”与“灾祸”的祸斗。 　　那分明就是正统阴神的气息，而且还是凌驾于一般鬼差之上，属于十大阴帅级别的鬼神！ 　　也就是说，就刚刚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侥幸没死完全是因为九幽通道被强行关闭了。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九宫聚魂阵的主阵者，阿黑自然不敢再强行维系下去，生怕被借用了名号的“泰山府君”会顺藤摸瓜的找到自己。 　　毕竟假借府君威名，和直面府君威严可不是一个级别上的难度。 　　就连擅长隐匿的阿黑都不敢肯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府君给发现了，趁早溜了才是现阶段最应该做的事情。 　　至于棺材子？ 　　如果阿黑没猜错的话，刚刚这一切的异变都是因它而起的，因此他现在和棺材子摆脱关系都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再作死的去招惹对方了。 　　“嗷！！” 　　于是，在李罡诧异的眼神中，阿黑抛下了嘶嚎中的棺材子，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天罡北斗阵之中。 　　轰隆隆…… 　　随着阿黑、阿红的消失，九宫聚魂阵也因为没有了主阵之人，迅速消散在了天威之下。 　　远远望去，只见那股由庞大的阴气引来了漫天的乌云、雷霆开始聚焦，并且很快就“锁定”了此次事件的最大元凶——棺材子。 　　轰！ 　　李罡那漫天的金色剑光甚至还来不及发力，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直接劈散。 　　“天谴？！” 　　见此情形，李罡一声惊呼，果断手掐剑诀，将那无数的剑光回收到自己背负的剑匣之中。 　　现在已经不是李罡除不除魔的问题了，而是被卷入了这次天地异变的自己能不能安全脱身的问题了。 　　天谴并非妖物化形是的天劫，而是某块地区的阴气、煞气、鬼气太过集中，引起的一种天道自然“反馈”现象。 　　如果说前者只是石子投入水中产生的涟漪，那么后者就是整条河流的决堤，两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裴文德也只来得低吼一声，就带着青蛇直奔坍塌的墙壁，向天谴笼罩的范围之外跑去。 　　战斗进行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从妙玉真人化身的鬼王现身的那一刻起，棺材子就已经不再是“非生非死”的魔物，而是一个逆天而生的生灵。 　　就如同传说中不容于三界、不入六道的僵尸一样，同时兼具着生与死的特征，是介于人、妖、鬼之间的存在。 　　………………………………………………………………………………………………………… 　　“嗷！！” 　　另一方面，得到了青色鬼王的“馈赠”之后，终于拥有了“自我”的棺材子抬头仰望穹顶，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的惊恐的神色。 　　天地之威绝非凡物所能理解的…… 　　就算是棺材子这种非人非妖的魔物，在面对象征着“天罚”的雷霆时，也不比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强上多少。 　　踏踏踏…… 　　仓皇离开的李罡和裴文德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各自逃离天谴的笼罩范围之后，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缓缓走进了灵堂。 　　“孩子，我们来了。” 　　那是附身于卢哲身上的蕊儿，她为了帮助自己的孩子真正蜕变成为生灵，带着孩子的父亲来到了棺材子的面前。 　　轰隆隆…… 　　闪烁的电光将天空照耀成了白昼，而直面这些电光的“卢哲”却只是深情的望着自己的孩子，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母爱。 　　“青丘弃狐有苏氏，今天愿以自身为‘灯引’，请尊者出手相助！” 　　肉体陨灭、元神涣散…… 　　此时此刻，蕊儿纯粹就是凭借着自身的一己执念，以及最后一抹元神之力附身卢哲。 　　这还是在卢哲自愿成为蕊儿“载体”的情况下，不然别说在天谴的范围内行走了，只要被附身之人稍有反抗之一，她这最后一抹执念都无法留存。 　　不过蕊儿既然敢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天谴之下，自然是有把握庇护自己的孩子的。 　　“还请尊者现身，有苏氏所言绝无半分虚假，愿为‘灯引’替尊者受劫！” 　　神情坚毅、语气决然，因为早在红衣厉鬼附身裴文德未遂的时候，蕊儿就察觉到了那股与自己同源而出的气息。 　　那是一位修为几近通神的天狐，只可惜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转世重修，历劫人间。 　　“唉……” 　　就好像在回应蕊儿的呼唤一样，一声幽幽长叹忽然在她耳边回响了起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位身着白衣长衫的妙龄女子。 　　“你愿意成为我的‘灯引’？” 　　本尊元神在千里之外，仅仅凭借着天地间的纯粹的元气就显化出“阳神”的姿态。 　　天狐素体凝望着被蕊儿附身的卢哲，心中不由的生出一抹好奇——自己眼前这只狐妖究竟知道多少？ 　　“你难道不知道是我替换了你的尸身？导致你功亏一篑，无法还阳的？” 　　就好像早知道了天狐素体的所作所为一样，蕊儿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用一种轻喃的语气低吟道。 　　“如果还阳之事真那么容易，那么萱儿也不会堕入地府化身鬼王了。” 　　蕊儿不否认是自己“入梦”引导卢哲才找到那些石棺咒术的，可她同样不认为那些残破的符箓能够帮自己起死回生。 　　之所以如此行事，只不过是继承了自身执念的红衣厉鬼不甘心就此消亡，在绝望中做出的最后挣扎之举罢了。 　　“事到如今，我唯一的执念就是我的丈夫和孩子了。” 　　说到这，蕊儿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匍匐在自己脚下、正在微微颤抖的棺材子，脸上的神色因此显得格外温柔。 　　“只要尊者愿意成全我的心愿，别说区区‘灯引’，就算是生生世世化作您的伥鬼，蕊儿也在所不惜。” 　　似早有所料、又似满心遗憾…… 　　天狐素体最终只是以一抹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平静的接受了蕊儿提出的“交易”。 　　“如卿所愿。” 第三十九章 九尾白狐 　　“我这应该算是有史以来最狼狈的‘穿越者’了吧？” 　　好不容易逃出了灵堂，感觉压力骤减的裴文德这才有机会回首望向天空。 　　天空中，本来因为九宫聚魂阵而汇聚起来的乌云已经彻底遮蔽了星月的光辉，银色的电光如蛇在办云层中穿梭、闪耀。 　　而且似乎是因为棺材子的“诞生”的缘故，大地之下的龙脉也躁动了起来，之前从九幽中涌出的阴气正源源不断的被转化为煞气。 　　天上有至阳至刚的九霄雷霆，地面有至阴至邪的就有煞气…… 　　仅仅只是站在灵堂的外围，裴文德就能感受到天地之威的可怕，那种凌驾于任何生灵之上的绝对力量，足以震慑住任何心怀叵测的邪道。 　　再联想到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裴文德忽然感觉自家师父还真不是一般的坑徒弟。 　　这种明显不属于“新手村”的BOSS和任务，他也敢交给一个刚刚步入修行者行列的新人？ 　　裴文德都不知道该夸赞灵祐禅师对自己的信心？还是该吐槽对方这不靠谱的行事风格？ 　　“难怪苦修者一脉的继承者这么少，恐怕除了修行的艰难程度之外，还有一大半都是被那些不靠谱的师父给坑死的吧？” 　　之前的犬妖阿黑、花魁阿红、妖狐之子棺材子，乃至于精修道法金光道士，他们好歹都还算是在“正常”的范畴之内。 　　可之后出现的青衣鬼王、阴神牛头、以及这天地异变的夸张景象，显然就已经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能应付的了的了。 　　“嘶……” 　　就在裴文德习惯性用吐槽排遣心中压力和恐惧的时候，之前一直缠绕在他手臂上不动的青蛇也终于苏醒过来。 　　“你醒了？！” 　　可能是因为强行从“蛇蜕”中惊醒过来的原因，重新睁开双眼的青蛇显得异常的疲倦，对于裴文德的惊呼更是不耐烦的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嘶……” 　　身为妖类的青蛇比裴文德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天地之力的恐怖，一想到自己化形的时候也得经历类似的天劫，她就不由的浑身发抖。 　　嘭！ 　　然而还不等裴文德、青蛇从天谴中缓过神来，同样刚从灵堂中飞出的李罡就直接由半空跌落了下来，整个过程再无之前的威风可言。 　　“啊！” 　　由于是被身后巨大的剑匣裹挟着砸入地面，李罡大半个身子都被压在了剑匣之下，仅剩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不停的抽搐着。 　　那副狼狈的模样，别说目睹了全过程的裴文德和青蛇，就算是一直在卢府之外围观的仆人、小厮也看的一清二楚。 　　“呃……我怎么感觉，这道士醒来之后一定会羞愧到自杀呀？” 　　无语的注视着已然陷入昏迷状态的李罡，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对方一把的裴文德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猛然抬头望向了天谴的最核心未知。 　　轰隆！！！ 　　只见一道巨大的霹雳化作鲜活的雷龙从云层中劈下，势如破竹的穿过了重重障碍，顷刻间就抵达了灵堂的正上方。 　　“嗷！” 　　千钧一发之际，作为天谴的首要目标——棺材子在一股莫名力量的驱动下跨越了开窍、通脉多个层次境界，直接以阳神之力显化出了一只擎天撑地的九尾白狐形象。 　　宛如一头吞天噬地的巨兽，比灵堂还要庞大的白狐一跃而飞，毫无躲避的正面迎上了劈下来的天谴。 　　——阳神显化！ 　　轰隆！ 　　刹那间，银色的电光化作紫青色的雷霆在白狐表面雀跃、跳动，却始终无法伤到处于核心位置的棺材子。 　　这就是真正“元神大成、阳神显化”的道家修行者的威能，哪怕就是千里之外投射而来的一缕神魂，也有着逆天行事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借助九霄雷霆的至刚至阳之气，棺材子那抹从地府中抢夺而来的魂魄正在被洗去曾经的戾气、怨气，和今生的肉体完美的融合到了一块。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本来还是一具“干尸”模样的棺材子开始飞速的长出血肉、皮毛，那双充满煞气的双眼也变得灵动了起来。 　　只不过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曾经的“棺材子”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如火焰般赤红的“狐狸”。 　　之所以在“狐狸”这次词上打引号，是因为棺材子现在的形象并非真正的狐狸。 　　赤色蓬松的毛发、犬科动物的爪牙、四肢伏地的姿态…… 　　如果只从身体的外在特征来看，除了那张与人类近似的脸庞之外，棺材子就是一只标准的赤狐。 　　但是在这看似正常外表之下，棺材子却有着和一样人类的经络气脉、器官组织，以及那超越一般动物的智能和慧根。 　　“谢……谢……” 　　缓缓从半空中飘落下来，棺材子先是十分恭敬的朝庇护着自己的九尾白狐拜了拜，然后才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卢哲”。 　　“娘……” 　　磕磕巴巴的声音中透露着无限的倾慕、舔犊之情，因为棺材子知道，要不是自己的母亲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自己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来到这个世上。 　　“孩子……我的孩子……” 　　轻轻的蹲下身子，“卢哲”眼含热泪的抚摸着棺材子的头颅，心中最后的一抹执念终于消散了。 　　“孩子，你记住了。就算未来的你不被三界所容，娘依旧会爱着你、接纳你的。” 　　说罢这最后一句话，“卢哲”已经徐徐的闭上了双眼，而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就不再是“狐妖蕊儿”了。 　　“娘……” 　　呜咽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卢哲，棺材子固然焦急的围在他身边打转，却又怯懦的不敢更上一步。 　　天生的灵智终究是有极限的，只要不是那种生而知之的圣人、穿越者，任何一个生灵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会表现得和棺材子一样手足无措。 　　“呜呜呜……” 　　说不清是哭泣还是悲鸣，棺材子犹豫再三之后，还是轻轻的钻进了卢哲的怀中，之后便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对于一个刚出世的孩子来说，父母的怀抱无疑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在他们的怀抱中，棺材子可以完全不用去理解外界的纷扰和复杂。 卷末 新的家主 　　第二天天明，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卢府，裴文德正在和卢家的新家主说话。 　　“小师傅，这次实在是辛苦您了。” 　　十分恭敬的给裴文德递上了几串大钱，一袭灰衣长袍，腰间配着一块大碧玉的卢哲面带微笑的如此说道。 　　此时此刻，卢哲再无昨天之前的叛逆和癫狂，而是如同卢老爷子的翻版一样，稳重、平静，身具一家之长的威严与肃穆。 　　“过些天我会亲自去贵寺祈愿的，到时候卢府还另有重谢。” 　　闻言，裴文德微微挑了挑眉头，不由的偏过头看向了卢哲身后的卢老爷子。 　　卢哲的这种变化显然也超出了卢老爷子的预料，不过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对这样已经“懂事”的卢哲显得十分的满意。 　　只有裴文德，在面对这样看似变得更加稳重的卢哲的时候，却总感觉没有之前那样自在了。 　　【这就是‘成长’吗？】 　　曾经那个为了自己妻子愿意对抗一切的卢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认清现实，不再追寻那些无意义之事的卢家长子。 　　“那么，小子就在这里就先替师父谢过卢少爷了。” 　　没有拒绝卢哲的谢礼，因为裴文德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一种假象，一种被卢哲刻意隐藏起来的假象。 　　就像卢哲此刻急着送自己出门一样，对方亲自送自己出门并非出于对自己的尊重，他只是单纯的不希望自己再多管卢府的闲事了。 　　比起受到“礼遇”的自己，昨天晚上就被小厮们抬出卢府的金光道士才是真正的可怜。 　　明明为卢府解决了这么多麻烦，结果却是在昏迷的时候直接被人抬了出去，连一点也没有修行者尊严都没有。 　　“嗯……如果之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来山上找我。” 　　犹豫再三，已经走到门口的裴文德还是轻声的冲卢哲说了一句，只不过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语音，没有让跟在两人身后的卢老爷子听到。 　　“……” 　　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卢哲就再度恢复了平静，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轻语道。 　　“谢谢小师傅的关心，卢府今后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您帮助的地方了。” 　　说罢，卢哲也不等裴文德回话，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门口，然后亲自为他推开了紧闭的卢府大门。 　　“小师傅请慢走，恕卢某还有事要处理，恕不远送。” 　　情谊、礼节都已经非常到位了，但裴文德分明从卢哲这一系列的行动中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排外情绪，一种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感受的到的排斥感。 　　“唉，你……好自为之吧！” 　　事已至此，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裴文德当然也不会再坚持什么，径直跨过门槛就向外面走去。 　　………………………………………………………………………………………………………… 　　“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妖孽？” 　　就在裴文德离开卢府不久，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你应该察觉到了吧？昨晚的那个妖孽并没有死在天谴之下。” 　　随着裴文德缓缓转身，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就是昨晚被抬出去的金光道士——李罡。 　　“你不也没选择杀棺材子吗？” 　　裴文德心里清楚，要是自己眼前这个道士真的想的话，就凭他身后的那具剑匣，就没人任何凡人可以挡得住他杀戮的决心。 　　“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样这都算人家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可没什么资格插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文德想起了同样“饲养”妖怪的李秀才。 　　尽管长期受到阴气的侵蚀，但李秀才自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自己的行为，哪怕这让他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也是如此。 　　“只要那个妖孽没有害人，我就不会打着‘降妖除魔’的名义去滥杀无辜。” 　　在这一点上，来自后世的裴文德和接受传统道家教育李罡明显是两个极端。 　　裴文德的人生观告诉他，仅仅因为别人可能“犯罪”而提前杀掉对方，本身就是一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暴力。 　　就连圣人都曾经说过“论迹不论心”，更何况自己这种连圣人都比不上的凡夫俗子。 　　“没有害人……吗？” 　　罕见的陷入了沉思，这次的事件带给李罡的触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李罡本以为这次只是简单的寻找司辰使消失的原因，结果却意外发现了流窜了十余年的犬妖祸斗。 　　之后又亲眼目睹了棺材子的诞生，以及卢哲与棺材子之间的亲情羁绊，李罡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更重要的是，通过事后的回忆，李罡还发现了某些潜藏在事件表面之下的异样。 　　棺材子为什么突然就拥有了魂魄，并且引来天谴？ 　　那只祸斗又为什么突然不顾一切的逃走了？ 　　还有，那位失踪的司辰使现在究竟在哪里？ 　　“万一那只妖孽之后失控杀人了，你不会后悔现在放过他的行为吗？” 　　似乎是在质问裴文德，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在说服自己，李罡身后剑匣随着他的情绪微微颤动了起来。 　　“只要现在杀了它，今后就有可能避免成百上千人的死亡，就算这样你也会选择放过它吗？” 　　李罡那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矛盾，他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自己应该在妖孽要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但另一方面，李罡又觉得裴文德说的很有道理，如果现在杀了棺材子，自己又和那些仅凭心意便杀戮无常的妖物有什么区别呢？ 　　“为什么要想这么长远的事情？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老天爷？” 　　十分洒脱的甩了甩脑袋，裴文德倒是对李罡的困惑很是不屑一顾，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万一棺材子被卢哲的父爱感化了呢？仅仅因为一种坏可能，而否定了其它的无限可能，你这思维本身就已经偏离了正道。” 　　其实裴文德是很不屑所谓的“正邪”之说的，因为他从自己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派的人士。 　　自己会恐惧、会害怕、也有自私的一面…… 　　在裴文德的心中，只不过是一个偶然踏上了修行之道的凡人，根本没资格去评判其它人的所作所为。 　　但是在面对李罡这种偏执狂的时候，裴文德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批判对方一番的。 　　“人和妖……注定是不能长久相处下去的。” 　　没有再多说什么，李罡只是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隐藏在裴文德衣物之下的青蛇，然后便转身向后走去。 　　********************************* 　　PS:本来这周五就可以上架了，不过想了想了，我还是决定下周五——24号上架！ 　　到时候这本书应该能有个17、18万字的免费章节了吧？ 　　然后我看看这几天能不能多码几个字，到时候上架那天爆更一下，凑个二十万整，也算是对得起大佬们这段时间的打赏了。 　　至于上架之后，看看到时候订阅数多不多吧！ 　　多的话就长写一点，如果没什么人看的话就摸点鱼，因为这一天4000多字对我这种咸鱼来说是真的亚历山大。 第一章 美人涧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又到了春耕的时节。 　　裴文德在完成了自己的早课和晨练之后，一如往常般向着后山的瀑布草庐走去。 　　至于去山下挑水做饭的任务，裴文德已经有小半年没做了。 　　这倒不是裴文德不想做，或者灵祐禅师突然善心大发了，而是同庆寺已经不需要他去山下挑水做饭了。 　　事情的具体细节还得从裴文德刚回到同庆寺那会儿说起。 　　那时候的裴文德才刚刚解决完宁乡县城发生的事情，回来之后自然第一时间向灵祐禅师说明了自己碰上的情况。 　　狐妖蕊儿、名妓阿红、犬妖阿黑、金光道士、棺材子、妙玉真人、阴神牛头、乃至于最后那昙花一现的九尾阳神…… 　　裴文德事无巨细的将自己遭遇的所有事情都说给了灵祐禅师听，并且想从他那里打听一下那位来自长安的贵人到底是谁？ 　　在整个事件中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说到底，整个事件的起源都是从那个神秘的贵人开始的，并且裴文德一直到最后都没搞明白对方的目的所在。 　　对此，一贯很洒脱的灵祐禅师却表现的讳莫如深，只是一脸淡笑的说着“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之类忽悠性质的话。 　　“所以说……那个贵人到底是什么人？” 　　不禁瞥了一眼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青蛇，百思不得的裴文德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后山附近的那条“渠涧”。 　　这是一条自上而下、贯通整个沩山的水渠。 　　正是因为它的出现，裴文德才能不用每日下山挑水，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修行上。 　　“美人涧？” 　　虽然裴文德自始至终都没见过那位贵人的真容，但这条被慧寂师兄称为“美人涧”的水渠，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修起来的。 　　就这一点而言，裴文德是十分佩服那位贵人的财力和魄力的。 　　毕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修筑一条横贯沩山的渠涧，不说其中的花费，单这魄力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了。 　　唯一让裴文德感到疑惑、不爽的是，每次当自己问慧寂大师兄，那位贵人为什么要帮寺庙修水渠的时候，对方总是会用一种看二傻子一样的眼光看自己。 　　“总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思及至此，裴文德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因为唐朝虽然民风彪悍，甚至历来都有乡绅贵女包养和尚的传统，但和自己相比，俊秀的慧寂才更像是那种被包养的对象才对？ 　　“和大师兄比起来，我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裴文德固然不知道那位贵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可“她”既然能专门为同庆寺修一条水渠，减轻自己的任务负担，那就姑且相信对方没什么恶意吧。 　　“嘶……” 　　就在这时，一直盘踞在裴文德手臂上的青蛇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在表示自己被吵醒的不满。 　　…………………………………………………………………………………………………………… 　　“我这个小师弟……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目送着裴文德走入后山，从藏经阁踱步出来的慧寂只是微笑的摇了摇头，脑海中却再次闪过那个妖媚、霸道的女子身影。 　　慧寂不清楚对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来历，但他知道对方是裴文德的亲生姐姐，同时也是一个手握大权的达官显贵。 　　仅仅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弟弟受累，就花费大量财力和物力从后山引流出一条水渠，这种行为已经不能用宠爱、关心来形容了，这分明就是一种无度的溺爱。 　　更何况在裴文德的述说中，最后那只昙花一现巨型九尾灵狐也极有可能也是对方所化的，从这也不难看出这位女子对自己胞弟的重视程度。 　　最重要的是，以上的这些都还只是慧寂和尚看的到的。 　　那位天狐素体私下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做出的种种“保护”行为只会比这更多。 　　不说别的，敢于以狐妖之身前往同庆寺，然后以一己之力慑服庙内所有僧众，迄今为止也就只有那只天狐素体一个了。 　　当然，慧寂和尚也知道这是灵祐禅师看在裴文德的面子上。 　　不然区区一只九尾妖狐的力量，自己那个曾经被誉为“狂僧”的师父还不让在眼里。 　　想到这，慧寂忽然想起了那只九尾天狐离开沩山前前所说的话，那句似乎看穿了自己的思想，成功打动自己心念的话。 　　“让朝廷承认同庆寺的正统地位吗？” 　　只要朝廷不承认同庆寺的合法性，同庆寺就只是一个山野小寺，而且还是那种想要获得度牒都得大费周章的山野小寺。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这里的佛法讲义再高深，也不可能得到朝廷的认可，更不可能得到广泛的传播。 　　这显然不符合慧寂那“佛经我注、我注佛经”的夙愿，更不符合他变革现有佛法的计划。 　　因此，慧寂想要实现自己的夙愿，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离开寺庙清修之地，前往庙堂俗世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力”。 　　“如果师父和天狐的对话属实，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再无之前那种嬉笑的神色，此刻的慧寂显得平静而庄重，就好像那些发下大宏愿、势要逆天而行的佛门大德一样。 　　“师父，弟子的机缘来了。” 　　慧寂的声音坚定而肃穆，听不出一丁点的迟疑，因为这就是他的毕生夙愿。 　　精通佛典又怎么样？道法通神又怎么样？ 　　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于世，习得一身好本领，却无法一展抱负，就算寿与天齐也不过是一块顽石罢了。 　　“痴儿……” 　　几乎同一时间，静坐于正殿之中的灵祐禅师像是听到了慧寂的话一样，突然从入静的状态中惊醒，随后便一脸无奈的望向了藏经阁的方向。 　　“这就是我们这一脉的宿命吗？” 　　前有自己的师尊——怀海禅师立“百丈清规”。 　　中有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僧“长安乱法”。 　　而现在，就连自己的大徒弟慧寂也不甘寂寞，动了“我注佛经、变革佛法”的妄念。 　　“从四年前开始的灭佛之事，还没让你尝到苦头吗？” 　　微微叹息一声，灵祐禅师再度闭上了双眼，只不过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在进入古井不波的入定状态了。 第二章 梦中证道 　　哗啦啦…… 　　就和之前一样，来到后山的裴文德径直盘坐到了瀑布之下。 　　只是和半年前不一样的是，裴文德再也不是那个连“入定”都需要花很长时间的萌新了，而是一位真正步入了修行之道的修行者。 　　“呼……” 　　只是简单的几个呼吸，裴文德的表意识就已经沉入了庞大的潜意识，就如重归大海的鱼儿一般，畅游在无数碎片化的思维念头之中。 　　最关键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裴文德已经可以逐渐在潜意识海中大概保证自己的意志“清醒”了，拥有完整的记忆和思考能力。 　　比起之前那种近乎于做梦一样的禅思冥想，此刻的裴文德正更像是处在一种“清醒梦”的状态，可以肆意控制自己潜意识中的一切，成为无所不能的上帝。 　　前世今生阅读过的所有书籍，此前经历过的种种事迹…… 　　但凡种种，只要是裴文德潜意识中有的，都可以在这种状态下重现、补完，无论他还记不记得其中的细节。 　　这就是深度冥想的强大之处，它可以完全激活自己的潜意识，将裴文德所见所闻的一切都清晰的记录下来。 　　在佛家的记载中，人天生就有八识，分别为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 　　其中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等前五识分别对应色、声、香、味、触五种不同的感官，是人类用来区分万事万物的一种方式。 　　而第六识——意识则可以视为前五识的综合、升华，也是“人”之所以为人，感知外物与自己区分的关键性识感。 　　眼识只能看、耳识只能听、鼻识只能嗅、舌识只能觉味、身识只能触摸…… 　　唯有意识的存在，让前五识拥有了分辨功能，能分辨出色彩、音量、香臭、甜苦、以及疼痛，让人能够意识到“自我”的存在。 　　佛家常说的“六根清净”，通常指的就是这六种不同的识感。 　　只有跳出这六中识感的限制，从更深层次的方面感知万事万物，方有脱离人世苦海，达到轮回彼岸的可能。 　　而在六识之上的末那识、阿赖耶识，其实是由此延伸出的一种佛家观念。 　　前六识帮助世人认清世间万象，由此汇聚而来的记忆、感情、善恶、忧虑便形成了一种固化的“执我”——末那识。 　　它是由人的一生记忆和经历汇聚而成的一种“印象”，贪财、仗义、怕死、勇敢、好色、清高等等不同人的不同性格，都是由末那识来决定的。 　　比末那识更进一步的则是阿赖耶识，它是超脱于一般个体之上、永恒不灭的事物，人之一生的所作所为、所悟所感、所造因果皆存储于其中。 　　只要阿赖耶识不变，纵然转生亿万次，改变的也只是末那识中的“印象”，“你”这个本质依旧是不变的。 　　在道家的来看，佛教所谓的“阿赖耶识”其实就是他们概念中的阳神、阴神，也是道家修行者凝聚元神、畅游天地的必要条件。 　　硬要换做裴文德自己的理解的话，阿赖耶识就是灵魂，是潜藏在人类意识之下的潜意识海。 　　不管是前世接触的动漫、小说、或者其他资料，还是今生学习的修行知识都告诉裴文德，所谓的“自我”只不过是庞大的潜意识海的冰山一角。 　　【阿赖耶识？】 　　裴文德不清楚将这种潜意识的能力开发到极致，到底是不是就是佛家常说的“阿赖耶识”。 　　他只知道，自己在这种深度冥想的状态下，可以重现自己见过的所有事物、经历过的所有事情，甚至可以实现“一梦千年”之类的逆天操作。 　　如果只是普通的修行者，他们或许会利用这种深度冥想的状态，加速自己学习的速度、重复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某些战斗，。 　　但身为一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裴文德对这种深层次冥想状态的利用更加大胆，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拟的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无比清晰的意识在汹涌的意识海中具现，那是裴文德的意志，也是他为了测试自己的极限而扩展的潜意识领域。 　　在这个领域之内，无数个宛如气泡般的虚影幻灭幻生，其中每一个气泡都是裴文德经历过、见到过、或者想象出来的场景。 　　然而不管这些气泡里的场景如何，总有一个与裴文德有几分相似的小人出现其中，它们的生死就决定了气泡的存在时间。 　　或是沙场归来的士兵、或是化身厉鬼的冤魂、或是执剑天涯的剑客、或是纵横汪洋的海盗、又或是嗷嗷待哺的小兽…… 　　每当这些气泡内的“绝对主角”死亡之时，便是这个气泡幻灭的时候，新的气泡随之出行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梦中证道’吗？” 　　凌驾于所有小人之上的意志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因为这样的感觉让裴文德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一样。 　　不过这种比VR游戏更加真实的体验固然有意思，却不是裴文德这次实验的真实目的。 　　他之所以冒着人格分裂的危险进入潜意识海，终究还是为了更好的解决自己修行上的难题。 　　噗…… 　　于是乎，伴随着裴文德这个念头的兴起，气泡内的无数个小人迅速消失，而新生的气泡统一都是以他现实中的环境为原型展开的。 　　哗啦啦…… 　　只见那些精致的小人儿静坐于瀑布之下，和现实中裴文德一样开始开始悟道冥想。 　　片刻过后，或七窍流血、或气脉爆裂、或化作妖邪、或迅速老化，这些小人很快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火入魔而死。 　　但它们的死亡并非完全毫无意义的，因为作为凌驾于众多小人之上的“绝对意志”——裴文德吸收这些小人死亡的经验，为自己接下来的修行做准备。 　　这才是裴文德这次冒险开辟潜意识海的真正目的——即模拟自己在现实中遇到的修行难题，然后利用识海中一梦千年、不惧死亡的特性，为自己摸索出一条真实可行的修行之道。 　　就算这条道路只是一种可能、一种拟真程度极高的假象，对于毫无经验的裴文德而言，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经验了。 　　不需要百分之百的拟真，也不需要百分之百的探索…… 　　在裴文德看来，这个秘法只要能帮助自己避开一些修行上误区，就很有研究下去的必要。 　　****************************** 　　PS:这个“外挂”本来是打算后期给主角的，不过我已经不打算慢慢写主角升级了，所以先让他升下级再说。 第三章 连破三关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就好像一个以现实为原型的虚拟游戏一样，裴文德通过作弊一样的SL大法，很快就从小人们的失败经验中汲取到了足够多的教训。 　　【通脉运气，腹轮、脐轮开辟！】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裴文德骤然睁开双眼，一股磅礴的生命之力以根轮为基础，由周身气脉汇聚而来，迅速冲向了肚脐之上的位置。 　　轰隆！ 　　首先是连接着腰、腹、脊椎的六十四条气脉被贯通，磅礴的阳气转化的生命力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由左、中、右三脉涌入了腹轮和脐轮。 　　然而这还不算完，得益于那些小人儿的贡献，一口气打通两处轮脉的生命之力并没有损失多少，径直冲着胸口正中央的心轮冲去。 　　【通脉运气，心轮开辟！】 　　轰隆！ 　　刹那间，连接着心轮的八条气脉也被瞬间贯通。 　　汹涌的生命之力滋润、扩张着气脉的宽度和厚度，并且将根、腹、脐、心四大轮脉连为一体，构成了一个并不算完整的生命能量循环。 　　从灵觉的视角看去，只见裴文德那个完全由点、线构成的人体轮廓已经被点亮了一小半。 　　尤其是以根、腹、脐、心四大轮脉为中心，足足一百零八条气脉连接着手足关节等重要位置，散发出只有修行有成之人才有的灵性光辉。 　　【这就是……极限了吗？】 　　只可惜由于小人模拟失真的缘故，裴文德在贯穿心轮四条气脉气脉时消耗了太多的元气，没有如他所愿，再一鼓作气的继续突破下去了。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打破了苦修者一脉连续突破三脉七轮的最高纪录，在短短半年度时间里就接连开辟了根、腹、脐、心四大轮脉，一举踏入了真正的神通者行列。 　　和之前侥幸觉醒的纯阳神通不同，在根、腹、脐、心四大轮脉打通之后，就算还有喉轮、眉心轮、顶轮三个最重要的轮脉没有打通，裴文德却也有资格修行真正的神通法术了。 　　从佛家最基础的五眼六神通，到密修一脉的高深秘术，对如今的裴文德而言都只是顺水推舟的事情罢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潜意识海中的思维只是稍微转动了一下，那些气泡中的小人儿顿时幻灭幻生，就仿佛是时间被加速流逝了一般，很快就又出现了一批截然不同的环境与小人儿。 　　而刚刚开辟的心轮，在这个时候则展现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帮助入定中的裴文德进入了更深层次的意识海中。 　　心轮本就是智慧与觉悟之轮，“入定”只不过是它最粗浅的一种使用方式，强化浅层次的意志、深化识海中的潜意识才是它真正的能力。 　　就像现在的裴文德一样…… 　　【我出生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裴文德这个念头的出现，那些曾经被掩盖在潜意识之下的记忆逐渐开始回放。 　　不管是裴文德记得的还是不记得的，只要他的确经历过，在这片浩大的潜意识海中就肯定留存下“残影”，而心轮就是这件找寻这些“残影”的路标。 　　一扫而过的路人、苏醒即忘的春梦、无意识间的低喃…… 　　只要发生过，无论裴文德本身是否有印象，他都可以通过心轮来搜索、重现那段记忆和经历。 　　现在裴文德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刚刚开辟的心轮能不能追溯到出生的婴儿时期，追溯到那段连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记忆。 　　——梦中证道·识海拾遗！ 　　………………………………………………………………………………………………………… 　　“嘶……” 　　并不知道裴文德具体在干些什么，青蛇正如往日一般畅游在溪水中的时候，只觉得自身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摄人心魄的元气动荡，紧接着她就看到了令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轰！ 　　只听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元气震荡，半年还是刚入门菜鸟的裴文德就打破了修行界的常理，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连破三大穴窍，几乎快要追上了青蛇现在的修行进度。 　　要知道，青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拥有半人半妖的形态，其中固然有画皮和青衫宝纱的帮助，但更重要的是她百年修行积累起来的道行。 　　饶是如此，青蛇也只能化作人身蛇尾的半妖模样，而无法真正打通浑身气脉，形成一个完整的周天循环。 　　可是裴文德呢？他从正儿八经开始修行到现在，最多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别说和妖怪相比了，就算是在人类之中也属于修行周期比较短的类型了。 　　当然了，这是在排除了灵祐禅师在此前十六年来，对裴文德意志、精力、以及心境磨炼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 　　可在某种程度上，这也能看出裴文德的现在修行速度有多快，做法有多么的疯狂了。 　　涡……涡……涡…… 　　从青蛇此刻的视角来看，天地在这一瞬间骤然变色，无量的元气也化作了一个遮天的漏斗，带着常人无法想象中的能量倒灌而下。 　　而处在这个旋涡中心的，赫然就是结禅定印静坐于瀑布之下的裴文德。 　　【那家伙……是疯了吗？！】 　　内心的惊怒一闪而过，因为只有苦苦修行百年的青蛇才知道，一连突破三大穴窍究竟意味着什么，其中又蕴含着大多的危险。 　　根窍是“万法之基”，只有开启了根窍的人才能启动自身的能量循环体系，走上超脱之路的第一步。 　　而腹窍则是“修行之根”，修行者今后无论修行金丹之道还是元神飞升，都要在这个阶段打下根基的，道家在这个阶段甚至有“百日筑基”的说法。 　　脐相对而言比较不那么重要，但那也是整个身体的中枢穴窍，上接心窍、下通腹窍，是连接着整个身体最多的气脉、神经的一处穴窍。 　　哪怕就是提倡肉体是皮囊、灵魂可以转生的佛家显宗，在这个阶段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生怕在灵魂转生之前，肉身自带的周天循环就崩解了。 　　心窍就更不用说了，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穴窍直接关系着人体最重要的八条支脉。 　　一旦这个穴窍稍有损伤，别说继续入定修行了，恐怕只是盘腿静坐一会，人就已经不受控制的大口喘气了。 　　【那个莽夫到底在干些什么？！】 　　青蛇完全无法理解那个莽夫哪来的信心，居然一脸突破修行路上的三道关隘，就像她无法理解那道巨大的元气旋涡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一样。 　　她敢打赌，就算是自己今后突破化妖练形、引来天劫干涉，也绝对不会比裴文德现在的动静更大。 第四章 十七年前 　　涡……涡……涡…… 　　元气正在沸腾，瀑布已然断流…… 　　静心盘坐在瀑布之下的裴文德就好像一团人形的烈焰，将四周的元气和水流纷纷煮沸，形成了一道冲天而起的雾柱，正好和天空中汇聚的云气相对。 　　生灵在颤抖、大地在震动…… 　　嗤嗤…… 　　也不知道是不是青蛇的错觉，她总感觉那道由元气与流水构成的“雾柱”有着自己的生命，如活物一般肆意扭曲、蚕食着周遭的一切。 　　【宿世灵慧？！】 　　只见那道并非直冲云霄的“雾柱”扭曲、盘旋着，以裴文德为中心一点点扩张自己的界域，就好像一直正在划归自己地盘的野兽。 　　最重要的是，青蛇从那道从天而起的雾柱中看出了“蛇”的形态。 　　那道“雾柱”就宛如一条以山峦为界、吞吐天地云气的巨蛇，在青蛇骇然的目光中，缓缓侵蚀大地上的一切事物。 　　如果不是对方的身躯完全是由水雾构成，青蛇甚至毫不怀疑那就是一条“活着”的巨蟒。 　　【这个假和尚的上一世究竟是什么妖孽？！】 　　………………………………………………………………………………………………………… 　　“这就是老和尚一直不肯告诉我的‘真相’吗？” 　　浩瀚的潜意识大海深处，裴文德已经通过一些琐碎的记忆片段，逐渐拼凑起了十七年前自己出生时“记忆”。 　　时值秋冬交替之际，事情发生在一座雄立长安之南的连绵山脉之中。 　　那正是历代道家的修行圣地——终南山。 　　只见那仙云缭绕的雾气笼罩了大半个山脉，偶尔露出的峰尖也尽显一派缥缈、洒脱之意，使其就如同一条匍匐在地表的巨龙。 　　不过在十七年前，也就是裴文德刚刚出生的那一天，这条横贯大陆东西的“巨龙”被惊醒了。 　　“狂僧，你今天休想带走灵童！”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怒喝之声，十余号穿着统一制服的修行者跨越山川河流，冲着前方还在奔逃的和尚吼道。 　　“阿弥陀佛，这种大话还是等你们追上贫僧再说吧！” 　　比裴文德印象中年轻二、三十岁，宛如少年般稚嫩俊秀的灵祐和尚回身嘲讽道。 　　“灵祐狂僧，陛下新任继位，正需要祥瑞显圣，你又何必与陛下为敌呢？！” 　　听到身后的追兵这么说，怀抱婴儿的灵祐却只是撇了撇嘴，用一种极度不屑的语气反问道。 　　“陛下为什么需要献祭灵童？不还是听信了你们的鬼话吗？” 　　明明继位之时放出内府宫女三千、五坊鹰犬无数，灵祐本以为自己终于遇上一个难得的明君，结果却还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不想方设法削弱宦官和潘镇权利，却反而听信所谓的‘祥瑞’之说，李昂迟早哪一天也会死在所谓的‘祥瑞’之下的！” 　　高声怒吼一声，灵祐头也不回的向终南山深处逃去，他还就不相信这些司天台的走狗敢在山中与自己为敌。 　　“放肆！你居然直呼陛下名讳！” 　　被灵祐临走前的话这么一激，本来有些迟疑的司天台一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马紧随其后的闯入了终南山之中。 　　【又是司天台？】 　　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潜意识大海中的裴文德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追杀老和尚的人不仅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穿着不同道袍的能人异士也参与了追踪行列。 　　只不过和那些顾忌伤到灵童的司天台人员不同，那些陆陆续续加入追杀行列的道士下的可都是死手，根本就不顾忌还在襁褓之中的裴文德。 　　【老和尚这是捅了什么马蜂窝？居然这么招人恨？】 　　裴文德一度怀疑，老和尚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泡到三清像上撒了泡尿？不然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道士像有深仇大恨似的追着他不放？ 　　反正裴文德是看出来了，这场追逐战到了最后，追杀二人的其实是两拨人。 　　其中一波是想要抓住自己，拿自己去给皇帝当“祥瑞”的司天台一众，他们相当于后世的编制内人员。 　　而另一波则纯粹是落井下石，想借着人多势众的优势，趁机干掉不知道干了些什么的灵祐和尚，他们相当于编制外的各大势力。 　　前者人多势大、配合默契，后者则能力出众、下手狠毒，而他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非常难缠。 　　裴文德不清楚这种逃亡的日子到底持续了多久，因为通过那些零碎的记忆根本无法组合出一条正常的时间线。 　　裴文德只知道，就在灵祐和尚即将逃出终南山的最后一刻，一个身着金锈符箓道袍的道士给拦住了他们去路。 　　“符箓道？赵归真？” 　　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灵祐和尚双手不自觉的抱紧了襁褓中的裴文德。 　　“赵道长，你我好歹也算是道友一场，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还是说你也是为了灵童而来的？” 　　闻言，剑眉星目、符箓上身的赵归真只是平静的挥了挥手，一只巨大的仙鹤顿时从他的道袍中飞了出来。 　　“道友？你在长安乱我道法、辱我道派、为皇帝收集秘法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道友？” 　　昔年文帝刚刚登基之时，正是道家争取帝宠、兴盛派系的大好时机，结果却被横空杀出的灵祐搞得异常狼狈。 　　不止辩论方面被对方碾压，就连武力法术方面也没有击败对手，彻底失去了广传道统的机会。 　　但要只是这样的话，道门各个派系固然不甘，却也不至于至于太过恼怒。 　　因为佛盛道衰、道兴佛亡本就是一种趋势，道门各大派系最多也只是静静等待下一次崛起的时机罢了。 　　然而谁知，这个狂僧不仅趁机发表了一系列“佛道无用”的言论，还以绝对的武力硬闯终南山，强行“借阅”各大道派的不传之秘。 　　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气急攻心、不治而亡，更不知道有多少道派因此事彻底绝迹。 　　毕竟被人打败不算什么，被人打败了还被“偷学”了本派秘法，然后又被当事人一顿挑剔、嘲讽本派秘法的无用和缺陷，这就颇有点杀人诛心的意味了。 　　“灵祐狂僧，都说你辩才无双、神通广大，今天贫道就特意来领教一下。” 　　话音未落，赵归真身前的那只仙鹤就已经飞扑向了灵祐，而他本人则驱使着道袍身上的金色符箓，幻化出了更多的珍奇猛兽。 　　“要么用你的辩才说服我，要么就用武力强行闯过我这关，今天再无第三个选择！” 第五章 狂僧灵祐 　　“阿弥陀佛，那道友就休怪贫僧不讲情面了。” 　　面对赵归真的步步紧逼，本就是暴脾气的灵祐和尚也不再多言，果断将襁褓中的裴文德背到身后。 　　汹！ 　　在这一瞬间，无量的佛光从灵祐身后涌出，然后化作一直擎天巨掌直接拍向了飞扑过来的仙鹤。 　　以菩提佛光为根基，以天地元气为骨架…… 　　这只兼具了心理、生理两方面杀伤力的擎天巨掌，就是灵祐在参考了佛道两家的各种秘法之后，专门研究出来的一项战斗神通。 　　——菩提佛光·掌中如来！ 　　轰隆！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尊巨佛的手掌从天而降，顷刻间将仙鹤镇压在了五指山下一样。 　　“果然不愧是佛家三百年一出的人物，单单这‘武法合一’的路数，就已经超过那些庸才不知多少倍了！” 　　千钧一发之际，同样置身于巨掌之下的赵归真却只是冷然的一笑，然后四周那些由金色符箓幻化而出的珍奇异兽便前赴后继的迎了上去。 　　嘭！嘭！ 　　尽管每一只奇珍异兽在接触巨掌的瞬间，都会被灵祐以佛光巨力碾压成最初的符箓状态。 　　但望着赵归真道袍上不断生成、显化的金色符箓，灵祐知道，除了自己能以绝对的力量一次性消灭所有的符箓。 　　不然佛光巨掌会在触碰到对方的真身之前，就被那无穷无尽的奇珍异兽消耗掉完了。 　　毕竟巨掌的本质并非实际存在的物质，而是由元气和佛光一同构成的拟真事物，对这种纯粹消耗性质的手段根本做不到最好的应对方式。 　　“所以我才讨厌符箓道的道士……” 　　要是换做一般的修行者，灵祐绝对有把握在自己力竭之前，把对方碾成渣渣。 　　可精通金篆符箓的符箓道却有所不同，他们的战斗手段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符箓，在实际战斗中对自身的消耗可谓少之又少。 　　修行界甚至有这么一种说法，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些符箓道的修行者事先准备了多少符箓，和他们在战斗中拼消耗就是一种慢性自杀的行为。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和其他的修行者不同，符箓道的修行者擅长的是以金篆符箓描绘天地万物，因此他们身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们日常撰写的，相当于一次性的法器。 　　和这么一个人形法宝量产机战斗，灵祐此刻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不讨厌和尚，但我讨厌你。” 　　就像是在回应灵祐一样，正在控制那些珍奇野兽的赵归真忽然抬起自己手臂，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声音吟唱道。 　　“内修金丹、外炼符箓，上清灵宝、赐我神雷！” 　　骤然瞪大了双眼，灵佑在赵归真咒语念诵完之前本能的向一旁逃窜开去，之后他便看到一道雷光从对方的手掌中劈出，直接将自己的佛光巨掌劈散。 　　轰隆！ 　　宛如九霄神雷荡平人间一般，耀眼的电光甚至让灵祐一时间看不清周遭的事物，只能以灵觉进行闪避。 　　“掌心雷？！” 　　当电光再度消失的时候，灵祐发现自己刚刚所处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焦黑色的雷光余留，隐约间还可以看见电弧闪烁。 　　“你居然修成了符箓道的‘掌心雷’？！” 　　在灵祐的认知中，“掌心雷”是道家的不传之秘，每一个流派都有自己使用“掌心雷”的不同方式。 　　从本质上来说，“掌心雷”其实和其它的咒术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利用事先准备好的法印、咒语向天地鬼神借力。 　　唯有符箓道的稍显不同，因为他们是以金篆符箓的形式驱使天地鬼神，可以直接越过结印、吟唱、呼唤鬼神等步骤，直接驱使九霄神雷为自己所用。 　　而作为在战斗中快速使用“掌心雷”的代价，符箓道的修行者往往要承受天地鬼神的反噬，只有那些金丹入腹、元神大成的顶级修行者才有可以避免这种反噬。 　　换而言之，此刻的赵归真就算还没有元神大成，也相差不远了，是货真价实的道门大能。 　　“这就惊讶了吗？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根本不在意灵祐惊骇的表情，只见赵归真双目微闭，再次在自己的掌心汇聚起了神雷符箓。 　　轰隆！ 　　又是一声雷鸣划破空气，耀眼的电弧带着辟易诸邪的霸道再次射向了灵祐。 　　而且这一次，随着掌心雷射出的还有数十道幻化成各种野兽的金色符箓，它们不求杀伤灵祐，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限制对方的移动范围。 　　“臭道士，这可是你逼我的！” 　　就在这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怒从心起的灵祐猛然大喝一声，双手结成密宗金刚法印挥出。 　　——菩提佛光·大威德金刚手印！ 　　不再有任何的留手与迟疑，漫天的佛光再度凝聚成一只巨掌，只不过这次巨掌之后似乎有一尊巨大佛陀降世。 　　轰隆…… 　　延绵不绝的爆破声在这一刻响彻小半个终南山，山间的鸟儿更是因为这连绵的惊爆飞出森林，仓皇的向着更远处的山里飞去。 　　在灵祐和赵归真战斗的百里范围之内，云雾伴着惊雷消散，大地随着巨掌轰鸣。 　　嘭！嘭！嘭！ 　　从天空俯瞰大地，若隐若现的佛陀在金色兽禽的围攻下尽显忿怒之相，而那双近乎实质的佛掌更是与漫天的惊雷发生着激烈的碰撞。 　　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天威，也是寻常修行者无法直视的大能。 　　虽然还比不上那些传说中移山倒海、神通广大的神仙诸佛，可灵祐和赵归真这一战还是刷新了围观者对“武力”的认知。 　　本来还在追踪灵祐的司天台和道家修行者们纷纷止步，再不敢贸然追上去了。 　　那连绵不绝、几成雷云的掌心雷法姑且不说，那尊金色的大佛毫无疑问就是他们此前正在追杀的狂僧灵祐。 　　但在此之前，那个狂僧固然表现的十分惊人，却也只在一个正常的修行者范畴之内，并没有表露出这种能够影响百里山川的恐怖力量。 　　【那个狂僧……居然一直没有使出全力？】 　　这是所有看到这场战斗的修行者们一致的想法，然后他们这才惊觉，灵祐和尚居然在之前的战斗中手下留情了。 第六章 琉璃金身 　　“狂僧灵祐，你再这么下去可不是我的对手。” 　　面无表情的射出一道道惊雷，赵归真仿佛有着无尽的元气和精力一样，硬生生将菩提佛光所化的巨佛一点点打散。 　　不过赵归真却并不以此为傲，因为就像他说的那样，灵祐之所以被他一点点逼入下风，纯粹只是因为对方在战斗之余还要保护身后的灵童。 　　“放下那个灵童，不然你们俩都得死在这里。” 　　听到赵归真的警告，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灵祐却一反之前的愤怒，神情坚毅而悲悯。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既像是某种咒语，又好像是某种心境描述…… 　　伴随着灵祐那并不算高昂声音，半空中那尊若隐若现的巨佛也再次浮现出，并且流露出一抹充满了禅意的微笑。 　　“佛又说，千灯万盏，不如心灯一盏。” 　　似乎是灵祐在低吟，又好似巨佛在传道…… 　　一直漠然而视的赵归真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惊容，开始全力驱使着道袍上的金篆符箓镇守心神，以防止自己被对方的梵音度化。 　　这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赵归真见过太多与佛家修行者战斗时，因不重视梵音佛语而被度化为的妖怪们了。 　　那种霸道的梵音吟唱简直比任何洗脑之术都还要厉害，并且意志越薄弱的人就越容易被洗脑成为佛教信徒。 　　赵归真虽然不认为自己比不过那种连理性、逻辑都没有妖物，可他也不打算被灵祐动摇了自己的杀意，让对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终于拿出底牌来了吗？” 　　眼看着那尊巨佛逐渐缩小，最后居然完全融入了灵祐的身体，赵归真终于确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狂僧灵祐……果然突破天人界限！ 　　“阿弥陀佛！” 　　当佛光完全散去，曾经的肉体凡胎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行走于凡间的金身罗汉。 　　——菩提佛光·琉璃金身！ 　　轰！ 　　脚踩舍利莲花、脑后佛光金轮，整个人宛如透明黄金铸就的一般。 　　此刻的灵祐再无之前的颓势，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拳就打碎了劈过来的神霄雷霆。 　　“三脉七轮之法果然玄妙，居然能使凡躯抵达真仙之境。” 　　慎重凝视着七轮全开、三脉运转的灵祐，赵归真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神正在颤抖，体内的金丹也遏制不住的飞速运转了起来。 　　“今天就让我看看，你这个乱道狂僧究竟有没有资格离开终南山！” 　　思及至此，赵归真不再有任何留手，一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虚影骤然从天灵盖飞出，然后迅速聚集天地元气化作“纯阳之神”。 　　——阳神显化！ 　　轰隆隆…… 　　一方是佛光普照、金身行走人间的佛门大德，一方是惊雷缠身、元神修至大成的道家高人。 　　两者之间的战斗已经超越了所有围观者的想象，彻底将方圆百里的山川化作了死亡的“禁区”。 　　………………………………………………………………………………………………………… 　　“师父……” 　　这是裴文德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这么威严的灵祐和尚，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看清过自家那个老不羞的师父。 　　七轮全开、三脉运转，以菩提佛光成就罗汉金身。 　　常人或许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度，可对于刚刚连破腹、脐、心三大脉轮的裴文德来说，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其中的难度了。 　　别看裴文德似乎一口气就打破了腹、脐、心三大脉轮的极限，成为了密宗苦行者一脉最快突破桎梏的修行者。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些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小人儿的基础上的。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修行者，三大轮脉中的任何一道关隘都足以卡住他们数年的时光，乃至于更长时间。 　　饶是如此，通过SL大法提前摸清种种危险的裴文德也只能止步于心轮，而无法进一步突破。 　　反观十七年前的灵祐和尚，不仅七轮全开、三脉运转，甚至还成就了不垢不净的琉璃金身，实力远非如今的裴文德所能比拟的。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灵祐和尚也始终没忘记护着他背后的裴文德。 　　对于一个素昧平生的婴儿都能如此，灵祐的确无愧于天狐素体那句“金刚手段、菩萨心肠”的评价。 　　裴文德不清楚灵祐和尚到底是为什么如此重视自己的，他只知道看完这段记忆之后，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正视那个一直“坑”自己的师父了。 　　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教导之恩…… 　　尽管灵祐和尚有时候的一些做法让人无法理解，可他确实做到了让裴文德这个“穿越者”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归属感。 　　说句稍微感性一点的话，正是灵祐和尚让裴文德这个“异类”融入了现在的人类社会，而不是被别人当成祸乱世间的妖孽。 　　轰隆！ 　　就在裴文德还在思考之际，气泡内的战斗场面也已经进行到最后了。 　　毕竟无论灵祐和尚如何战力惊人，在保护裴文德的用时，还要力战一个同等级的赵归真，终究还是超出了他的能力极致了。 　　哪怕赵归真根本没有针对裴文德的意思，可就算只是偶尔一道金篆符箓、或者雷霆电弧也足以逼得灵祐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优势。 　　因此，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比裴文德想象中的还要短，短到他几乎还没缓过神来，灵祐和尚就战败了。 　　“狂僧灵祐，你已经输了。” 　　就在灵祐又一次为了保护裴文德而硬接赵归真的一记掌心雷时，对方那聚散无形的阳神已然化作一道金色符箓贯穿了他的心轮位置。 　　噗…… 　　一声仿佛漏气般的轻响过后，灵祐的琉璃金身重新变作肉体凡胎，而他周身的佛光舍利也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的便消散了。 　　“你的佛，说过现在这种情况吗？” 　　面色复杂的盯着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灵祐，赵归真只觉得和这样一个无心战斗的家伙打到现在，根本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金身被破、心轮受损，你今生恐怕都无缘长生了。” 　　没有及时回赵归真话，灵祐只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襁褓中的裴文德再次抱到怀中。 　　“呼……呼……” 　　直到看见裴文德依旧还在安稳的睡觉，灵祐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转头冲着赵归真笑道。 　　“佛曾曰过，人不争、事不比、心不求，世间自无烦恼。你说对吗？” 　　说罢，灵祐禅师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赵归真，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对方趁机出手。 　　“待会儿记得帮我拦一下后面那些追兵，赵道友！” 　　默然凝视着灵祐和尚逐渐远去的背影，赵归真这次没有再继续阻拦对方，只是用一种不知道是长笑还是叹息的语气说道。 　　“呵呵……不争？不比？不求？我可没听说过有哪尊‘佛’说过这种话。” 　　**************************** 　　PS:这章写的很有感觉，结果字数不知不觉就写超了。 第七章 花痴少女 　　“呼……” 　　当裴文德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周身的元气巨蟒已然消失，断流的瀑布再次再度恢复了流动。 　　哗啦啦……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前的时候，除了小溪两侧那些狼藉的草木之外，后山依旧那么平静、自然，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 　　什么水雾巨蛇、什么元气暴动…… 　　除了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青蛇之外，谁也不知道裴文德刚刚身上发生的异变，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裴文德只知道，他刚刚冒险突破三大轮脉的做法成功了，并且还成功借助刚刚突破的心轮力量，重现了自己出生时的一些记忆碎片。 　　【金身被破、心轮受创？这就是老和尚如此消瘦、苍老的原因吗？】 　　脑海中不自觉的再次浮现出灵祐和尚年轻时的模样，裴文德实在是无法把那个俊秀的少年与现在这个骨瘦嶙峋、肉消神褪的老和尚联系起来。 　　但是事实告诉他，要不是为了保护还在襁褓中的自己，那个在终南山威风凛凛的狂僧才是灵祐和尚的真面目。 　　【老和……不，师父……】 　　出生在这个世界近二十年，裴文德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出了想要主动做某件事的觉悟。 　　不是之前那种面对危机时的随波逐流，裴文德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这一世修行的目的了。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伤势的！】 　　………………………………………………………………………… 　　“蛇啊！” 　　就在裴文德还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一声惊叫忽然从不远处中传出。 　　裴文德闻声望去，便看见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子正从一旁的林间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件尖叫着提起裙摆，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喂，那边那个大哥哥，快来救救我啊！我这边有蛇！”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穿着明显的异域服装，手腕和脖子也带着各种镶金镀银的首饰，跑起来还可以听见清脆、响亮的金饰碰撞声。 　　“啊！好恐怖啊！” 　　只见那个少女一脸惊恐的朝着瀑布中央的裴文德跑着，整个过程中还不忘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 　　近乎本能的瞥了一眼流淌的溪水，裴文德发现那条时常躺在水中央嬉戏的青蛇果然不见了。 　　然后还不等裴文德转移自己的目光，他就发现在那位少女的身后方向，一条已经长到两尺多长的青蛇正冷冷的注视着尖叫中的少女，一副“这丫头好烦”的模样。 　　“唔，如果你说的蛇是你身后的那条的话，我觉得你现在闭嘴，可能活下去的概率更大一点。” 　　颇为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正坐在大石头上的裴文德也来不及思考这个少女是怎么进入后山的，连忙开口说道。 　　“啊！有蛇！我身后有蛇！救命啊！” 　　不过裴文德的这些话，对于一个正处在惊恐状态的花季少女显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唉……” 　　不由的叹了口气，裴文德只好改变交谈对象，把目光投向了少女身后那条高冷的青蛇。 　　“小青，别吓这位姑娘了，快过来吧！” 　　虽然不见青蛇有什么具体动作，但裴文德分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一抹淡淡的无奈，似乎是在无奈人类的大惊小怪一样。 　　“咦？” 　　于是在岸边那少女惊讶、好奇的眼神中，自己之前碰上的那条青蛇骤然潜入水中，然后不一会儿功夫就出现在了瀑布下那位少年的身边。 　　“那条蛇是你养的？” 　　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青蛇从水里钻出，然后昂首吐信的凝视着自己，少女不禁露出愕然、羞怯的神色。 　　因为她这时才注意到，那个盘腿在瀑布之下打坐的年轻男子似乎没有穿上衣，那肌肉分明的胴体此时正毫无保留的展露在自己的面前。 　　“现在没事了吧？” 　　完全没意识到少女的羞涩，眼看对方逐渐恢复了冷静，裴文德也就带着青蛇重新下水，游到了岸边的草庐旁。 　　“嗯……大哥哥……衣服！” 　　见此情形，少女娇羞的指了指裴文德那沾满了水渍的上身，脸上的红晕越发的明显，甚至一度压下了青蛇带来的惊恐。 　　毕竟少女虽然大大咧咧惯了，但如此近距离看到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还是她有生以来的头一次。 　　更何况久经锻炼、又步入修行之道的裴文德可比一般的武夫更加精壮，尤其是那分离度极高的肌肉，更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特色。 　　“呃……” 　　注意到少女的言行，刚刚上岸的裴文德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不好意思，一个人在山野间待习惯了，都忘了自己没穿上衣了。” 　　说罢，裴文德也不待少女回过神来，一溜烟就跑进了旁边的草庐之中，独留下青蛇冷冷的注视着对方。 　　“……” 　　小心翼翼保持着自己和青蛇的距离，少女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早知道又要独自面对这条吓人的青蛇，自己刚刚就不该提醒刚刚那位大哥哥衣服的事。 　　再说了，那位大哥哥看上去虽然不算五大三粗的，但那一身的肌肉是真的养眼，自己多看看其实也没啥坏处的…… 　　“嘶……” 　　默然的注视着逐渐陷入“花痴”状态的少女，青蛇微微吐了一下自己的蛇信，脑子里满是问号。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己只不过是不想被那条元气大蛇波及到，才刻意躲到林子里去的，为什么事情发展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还有，这不是同庆寺的后山吗？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人类女子？ 　　【难道说……她是妖怪吗？】 　　思及至此，青蛇那明黄色的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终于开始认真的打量起了这个与自己时刻保持着距离的少女。 　　和青蛇之前见过的那些人类女子都不同，眼前这位略显娇媚的少女似乎并非自己印象中的中原人士？ 　　在青蛇的回忆中，人类社会除了那些在田间劳作的农妇，但凡有些家底的女子都是那种弱不禁风、行为收敛的“弱女子”。 　　就算受到唐朝统治阶层的影响，她们私下里或许有着不一样的放荡行径，可在表面上起码保持着相当程度上的涵养、矜持。 　　裴文德将之称之为“大家闺秀应有的风采”，可在青蛇看来，那就是一群放弃自身优势，甘愿让雄性圈养的“傻子”。 　　而眼下这位少女，无论是那身异样的穿着和打扮之外，还是从其它角度来看，居然没有那种“大家闺秀”的感觉。 　　这完全打破了青蛇对“人类女性”的认知，也就难怪她怀疑对方是不是妖怪所化的了。 　　*********************************** 　　PS:咳咳，新角色登场。 　　还没想好给这个新角色安排什么戏份，纯粹就是想写这么一个异域特色（花痴）的角色。 　　PS2: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抖M，一天两更居然也坚持了一个月，而且还渐渐习惯了。 第八章 昔日恩仇 　　“怎么了？” 　　当裴文德重新穿上衣服，缓缓从草庐中走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脸警惕、冰冷的青蛇，以及在她的注视下瑟瑟发抖的异族少女。 　　“大哥哥！这蛇好可怕！” 　　见状，少女也顾不得自家老爹说的什么男女之防了，第一时间就抱住裴文德的手臂，躲到了他的身后。 　　“呃……没事的，小青不咬人的。” 　　好几次想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都无果之后，裴文德只得没好气的瞪了一旁的青蛇一眼，然后才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咳咳，姑娘，都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无奈的轻声问道，和活了上百年都没出过中原的青蛇不一样，裴文德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少女可能并不是这里的人。 　　同庆寺虽然建在湘南险恶之地，但这里自秦汉以来就直接归中央统属，这里的百姓不是由中原迁徙过来的，就是被中央同化过的汉人、唐人。 　　就算偶尔有些少数民族、甚至西域诸国的人来到这里，也不是青蛇这种常年混迹在山野之中的妖怪所能碰上的。 　　别说山里的精怪山魈之流，就算是居住在山下的村民，其实也很少能接触到像少女这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异族。 　　更何况裴文德并不知道的是，青蛇其实也并非这里的原生精怪，而是知道这里有佛门大德之后，悄悄从中原腹地溜过来的精怪。 　　“我叫卓玛，当然你也可以叫我阿月，这是我的中原名字。” 　　讪笑的从裴文德背后冒出一个脑袋来，少女先是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青蛇，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是跟老爹出来跑商的，听说灵祐禅师有位弟子在后山修行，所以我想来看看……” 　　………………………………………………………………………………………………………… 　　“灵祐禅师，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女给您添麻烦了……” 　　同一时间，同庆寺后院的禅房里，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满脸歉意的冲着灵祐禅师说着什么。 　　“这丫头的娘亲去世的早，我又常年在外经常，实在是家教不严。” 　　仅从壮汉脸上的熟络来看，似乎完全看不出这只是一个今天才上山借宿的“陌生人”。 　　“施主严重了，贵千金如果只是去后山玩耍的话，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灵祐禅师同样也有些纳闷，先不说在这远离丝绸之路的边缘之地，为什么会有一支藏族商队到来。 　　就说这个突然上山拜访的壮汉，他就不确定对方的真实来意。 　　然而出于自己的“职业习惯”，灵祐禅师还是本能的安慰起了壮汉，就像他在面对那些上山祈福的乡绅显贵一样。 　　“我家劣徒这段时间正在后山闭关修行，他要是看到了贵千金，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原来如此！” 　　壮汉显然很相信他眼中的“灵祐禅师”，因此在听到对方的一番说辞之后，果然不再询问自己女儿的事了。 　　这干脆利落的反应，反倒是让打算继续解释些什么灵祐禅师有些不知所措了，。 　　“哈哈！禅师可能不记得了，但你我在二十年多前可是有过一饭之恩的。” 　　很明显看出了灵祐和尚心中的困惑，心思缜密的壮汉顿时哈哈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二十多年前？” 　　经壮汉这么一提醒，灵祐禅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骤然瞪大了双眼。 　　“你是……邹栖梧？那个差点饿死在长安街头的乞儿？！” 　　在灵祐禅师的印象中，自己在长安的时候确实救过一个被藏族商队遗弃的乞儿。 　　可那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要不是壮汉突然提起，他根本无法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禅师果然好记性，邹某当初为禅师所救，又幸得禅师赐名，之后便改了运数，开始四处行商，如今倒也算是薄有家财了。” 　　听到邹栖梧这么一说，灵祐禅师先是一愣，随即便淡淡的摇了摇头，可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起来。 　　“这个名字是你当初硬从我这‘抢’走的，可不能算我‘赐’的。” 　　记忆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长安，灵祐禅师至今都还记得那个饿晕在寺庙门口的倔强少年。 　　明明被自己的族人抛弃在长安，却没有一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反而硬生生将自己的一口藏语改成了流利的官话。 　　“栖梧……栖梧……你如今倒也算是凤凰栖梧桐，得偿富贵了。” 　　闻言，同样会想起那段时光的邹栖梧也不禁摇了摇头，脸色也露出了些许追忆的神采。 　　“哈哈……如果不是禅师深夜高唱‘凤凰非梧不栖’，邹某又如何能从禅师手中‘抢’走这个名字呢？” 　　大笑过后，邹栖梧又略显伤感的看了一眼骨肉嶙峋的灵祐禅师，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壮汉形象的声音低喃道。 　　“谁曾想，当初那位以一己之力禁绝佛道两家的大师，如今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呢？” 　　一想到二十年多前那位曾经主张“回收寺庙道观的田地以充国库”的狂僧，居然变成现在这个肉消神弱的老和尚，邹栖梧就不由的悲从中来。 　　虽然自文宗病逝之后，新登皇位的武宗的确采用了当初灵祐禅师的建议，可过于信奉道教的他却也开启了长达四年的“武宗法难”。 　　邹栖梧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才得知，十七年前违逆文宗法令，带着“祥瑞灵童”逃走的狂僧竟然出现在了湘南险恶之地。 　　“是啊！转眼间，距离文宗逝世也有四年时间了……” 　　也是在四年前的这个时候，被“武宗法难”波及的慧寂找到了沩山，试图说服自己的师傅灵祐和尚重新出山，以完成佛法更替的大愿。 　　“看来我这个‘养老’的地方选的确实不怎么样。” 　　微微叹息一声，灵祐禅师平静的注视着满脸疑问的邹栖梧，却没有试图再解释什么了。 　　【先有裴家的天狐素体出现，后又有昔年旧友登门，今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恩恩怨怨会找上门来。】 第九章 改茶换种 　　后山的草庐旁，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架起的烧烤架已经开始翻转了起来，上面的雉鸡配合着各种香料，散发出了迷人的香气。 　　“那个……卓玛，你能不能先松手？你这样我很不方便的。” 　　一边翻转着烤架，一边扭头看了一眼还抱着自己胳膊不放的少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还没有过类似经历的裴文德不禁低声说道。 　　况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裴文德总感觉青蛇正在用一种冰冷、嘲讽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似乎是在对两人之间表现出的亲密关系十分不屑。 　　【说到底，还不是你故意吓人家。】 　　思及至此，裴文德冲着烤架另一边的青蛇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对方故意占据了那个位置，这个名为“阿月”的异族少女又怎么可能抱着自己的胳膊不放？ 　　至于青蛇是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废话吗？ 　　裴文德又不是傻子，青蛇作为一个精通人情世故、有着成人智慧的精怪，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少女的那些小心思？ 　　或许阿月之前的确对青蛇有些恐惧的情绪，可对方现在的举动更多只是一种顺水推舟的行为。 　　相信青蛇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故意用那种嘲讽的眼神盯着二人，就好像是在嘲笑人类的幼稚和矫情一样。 　　因为在动物和精怪的世界中，看上了某个异性直接表达就是了，完全不用采取这么拐弯抹角的行为。 　　“好的，裴哥哥，我想吃那个鸡腿！” 　　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盘踞在自己对面的青蛇，阿月貌似很不情愿的松开了双手，然后才半真半假的撒娇道。 　　“唉……” 　　默默的叹了口气，紧接着裴文德便在青蛇那恶狠狠的眼神中，直接把雉鸡最肥的那只鸡腿给撕了下来。 　　“给，小心点注意烫。” 　　裴文德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可他相信“颜值即正义”，尤其是对于阿月这种十五、六岁，又没接触过什么男性的古代女子。 　　“谢谢裴哥哥。” 　　就如裴文德预料的那样，阿月十分开心的从他的手中接过鸡腿，就连对面青蛇那恶狠狠的眼神都忘之脑后了。 　　“别……千万别这么叫我，叫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微微咧了咧嘴角，裴文德看着明显不在意自己说话的阿月，只觉得自家师父又给自己扔了个麻烦过来。 　　因为通过和阿月之前的短暂交流，裴文德发现对方的父亲好像并不是单纯的来沩山行商那么简单的。 　　事实上，裴文德也不认为沩山这穷山恶水之地，有什么是可以让丝绸之路上的大商队看上的东西。 　　再结合阿月语气中的热络，裴文德觉得对方的父亲应该很熟悉自家师父，或者说熟悉灵祐禅师周遭发生的一切。 　　【是师父仇家人？还是熟人？】 　　不经意的瞟了一下眼睛正在放光的少女阿月，裴文德首先否定了“仇家”这个想法。 　　毕竟要是换做自己去寻仇，肯定是不会带上自己的子女的，而且还是这种心里根本藏不住事的天真丫头。 　　“对了卓玛，你老爹叫什么？还有你们这次来这里是打算干什么的？” 　　………………………………………………………………………………………………………… 　　“茶叶？” 　　禅房之内，当二十多年未见的俩人在短暂的熟悉之后，邹栖梧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最终目的。 　　“没错，正是茶叶。” 　　看着满脸惊异的灵祐禅师，邹栖梧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同庆寺和周遭村户的温饱问题发愁……” 　　“而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似乎是怕灵祐禅师不相信自己一样，邹栖梧还刻意从自己的腰包中拿出一小盒茶籽，然后才缓缓解释道。 　　“我常年游走于西域诸国，发现那里除了丝绸瓷器之外，最受欢迎的就是中原的茶叶了。” 　　正所谓“在商言商”，邹栖梧说到这的时候，也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全部想法。 　　“其中又以蒙山顶之茶为尊，湖、常二州的产量为最，但这些通通无法满足西域那边的供求。” 　　轻轻的敲了下自己手中的木鱼，灵祐禅师没有插话，而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而根据我的观察，沩山这里虽然环境恶劣，却意外的适合种植茶桑，可以为西域那边提供充足的茶叶。” 　　听完邹栖梧的述说，灵祐禅师还是没有说话，而是一边闭目冥思，一边敲打起了木鱼。 　　笃、笃、笃…… 　　见此情景，邹栖梧立马就知道灵祐禅师心动了。 　　因为对方这种一碰上大事就喜欢轻敲木鱼冥思的习惯，就算过了二十多年前还是没变过。 　　“放弃良种，改种茶桑，你还真是一来就给我出了个难题呀！” 　　片刻过后，重新睁开双眼的灵祐禅师不由的长舒一口气，表情既有欣喜，也有苦涩。 　　欣喜的是，困扰自己二十多年的难题终于找到了解决的方案， 　　但他苦涩同样也源于此，因为对于世代务农的农户来说，放弃可以直接食用的良种，改种以经济作物为主的茶桑，这无疑是一种非常冒险的尝试。 　　“你可知道，一旦改种失败、或者茶种没卖出去，会有多少百姓熬不过来年的冬天？” 　　灵祐禅师说的并不夸张，就算是在如今这种年份，每年被饿死的农户都不再少数，更何况在改种了茶桑之后。 　　这其中只要稍有不慎，沩山地区的人口起码会减少一半以上。 　　“所以我来了！” 　　郑重的看着灵祐禅师，邹栖梧的声音中少见的流露出的自负的神色。 　　“在你们改种的前三年，我会以高出市价一倍的价格收购你们的茶苗，而且可以直接以‘粮食’的方式交付给你们。” 　　毫无疑问，邹栖梧的这个承诺体现了他绝对的诚意，也表现出了他对改种的十足信心。 　　“并且为了保证你们的改种顺利，前期的茶种我们也可以替你们进行试种。” 　　听着邹栖梧这诚意满满的答复，灵祐禅师忽然惊觉，自己可能得重新审视一下这位故人的身家了。 　　“栖梧栖梧，凤凰栖梧桐，我看你这是直接变成‘凤凰窝’了吧？” 　　**************************** 　　PS：看到有人吐槽我这段时间错别字特别多，我也很绝望啊！ 　　一天两更下来，别说检查错别字了，我就连重看一遍都不想看了。 　　所以如果之后章节有错别字或者语句的话，麻烦大家指正一下，我要是看到了肯定改。 　　唔……如果没看见就算了（心虚）…… 第十章 仇家 　　因为阿月的到来，裴文德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这次修行，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回到了同庆寺内。 　　然后他这才发现，就在自己离开寺庙不到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同庆寺的前殿和后院居然多出了不少的行李、人员。 　　“师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伸手拦住了刚从山门外走进来的慧寂和尚，裴文德指着那些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员，一脸纳闷的问道。 　　“哦，是小师弟，卓玛姑娘，还有小青！” 　　被裴文德拦住的慧寂和尚先是一愣，随即就露出了一抹从容的微笑，先后和裴文德、阿月、乃至于从裴文德领口中钻出来的青蛇打起了招呼。 　　“你说这些东西啊？这是师父接受了邹东家的建议，打算在开春之前将寺内的作物都改换成茶种。” 　　说到这，慧寂和尚还打开了某箱被放下来的行李，里面放着的赫然是各种不同品种的茶种。 　　“不过因为他老人家不清楚什么茶种的走势比较好，所以打算先把这些不同的品种都试种一遍，来年再确定品种。” 　　“都种一遍？” 　　愕然的看着那些还在往山上抬的行李，裴文德有些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句。 　　“就咱们寺院的那几亩地够用吗？” 　　这也难怪裴文德这么问，因为就他看到的那些行李来看，这些茶种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 　　而自家寺庙内开垦的田亩，充其量也就只能满足百余名僧众的吃穿问题，就这还得灵祐禅师经常性接待各种乡绅显贵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也就是说，一旦改种，姑且不说来年的收成如何，起码同庆寺今年就熬不过去。 　　“这个你就得去问问师父他老人家了。” 　　慧寂明显知道些什么，却只是笑眯眯的回答着裴文德的问题。 　　“正好师父也叮嘱我，说要是你回来了，先去他那一趟。” 　　话音未落，慧寂突然话题一转，又看向了怯生生躲在裴文德身后的阿月、 　　“还有卓玛姑娘也是，邹东家因为你私自离队的事，已经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闻言，一直努力把自己当做透明人的阿月不禁吐了吐舌头，满脸的不情愿，就差没直接说我不想去了。 　　“知……道……了……慧寂大秃头！” 　　故意拖着长音冲慧寂做了个鬼脸，阿月也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立马转身向着大殿的方向跑去。 　　“裴哥哥，咱们待会儿再见，我先去搞定我那个顽固的阿爹。”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银铃声，阿月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仅有她那活泼、欢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呃……大师兄，你们认识？” 　　这次裴文德是真的惊讶到了，因为从阿月和慧寂之间的表现来看，他们显然不是今天才认识的。 　　“你说卓玛那丫头啊？我勉强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兄长吧！” 　　并没有多说什么，慧寂只是一如既往的摇了摇头，之后便一脸淡笑的调侃着。 　　“话说，师弟你如今也快到了束发及冠的年龄，如果之后不打算剃度出家的话，那丫头倒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嘶……” 　　听见慧寂这么说，裴文德还没做出什么表示，青蛇就已经敏锐的抬起头来了。 　　因为她总感觉慧寂和尚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若有所指，而且这个过程中貌似还隐蔽的瞥了一眼自己。 　　“咳咳，大师兄，你在乱说些什么呢？” 　　反观裴文德，先是被对方这一番言辞呛得连连咳嗽，随后便是一脸无奈的看着窃笑不止的慧寂和尚。 　　………………………………………………………………………………………………………… 　　“同庆寺……” 　　就在同庆寺的一众人在各自忙碌的时候，沩山山脚下的某个村庄里，一个面容苍老、鬓须皆白的老者也正从农夫们打听同庆寺的位置。 　　“灵祐，我终于找到你了。” 　　迈着老迈的步伐缓缓向着山腰走去，老者一边低喃着，一边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明明只是很正常的在走路，可随着老者的不断前行，四周的草木山石却莫名的开始枯萎发黑，就好像被莫名的力量侵蚀了一样。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侵蚀沩山的过程中，老者是四周开始出现数个与之相似的身影。 　　——玄门秘术·身外化身。 　　并非青蛇那种简陋的幻术，也不是祸斗那种只有本体一部分力量的分身，这些都与本尊有着同等级力量的身外化身。 　　这里的每一个化身都是修炼者的一条性命，因此只要化身不死，老者就有无数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在二十多年前“狂僧乱道”的开始之初，老者就是凭借着自己出神入化的分身神通，侥幸逃过一劫。 　　而在经过二十年的修行之后，老者的身外化身之术早就步入了化境，只待破除最后一道心魔屏障，就可以进入那畅游天地、无处不在的阳神之境了。 　　阳神——那可是限制了无数修行者的天人界限，唯有突破那一步，修行者才能真正有资格称被得为陆地神仙，长生久视。 　　而如今的老者，离那最后一步就只差临门一脚了——二十年前乱法变法的狂僧就是他最后的一脚。 　　“今时今日，我倒要看看该如何从我的手掌心里逃出。” 　　事实上，自从知道灵祐被赵归真破了心轮、捣毁金身之后，老者就一直在寻找对方的踪迹，为的就是能有早一日亲自雪恨报仇。 　　要知道，自己这一脉当初在道家中也算的上比较辉煌的一系了，以化身为主的修行替劫方式，替他们躲过了不知多少灾劫。 　　可唯独在灵祐这个横空出世的狂僧手中栽了跟头，不仅修行要诀泄露，就连本脉大兴的趋势也被中断，变成了如今阿猫阿狗两三只的小宗小派。 　　“灵祐狂僧，只要杀了你，我化身一脉一定会大兴的！” 　　现如今，杀掉狂僧灵祐已经不止是老者自己的心魔，更是他扬名天下、重振己道的唯一途径。 　　为了这个，老者不惜放弃自己二十多年来的辛苦经营，赶在其它人找上灵祐和尚之前，找到了对方隐居的湘南之地。 　　哪怕……对方曾经是自己的好友！ 　　************************************* 　　PS:今天520，祝你们节日快乐，不过节的吃吃狗粮也行（笑）。 第十一章 渡一切可渡之人 　　“师父，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一连转了好几个大殿、静室之后，裴文德终于在接近屯田的某间禅房附近，找到了灵祐禅师的身影。 　　此时的灵祐禅师并没有往常一样参禅打坐，而是神色平静的注视着那片已经被开垦出来，但却还没有开始播种的田地。 　　尽管从表面上来看，灵祐禅师似乎对“改种”之事已然下定了决心，可熟悉自家师父的裴文德还是从一些细节方面看出了些许的端倪。 　　面对这种注定影响深远的事情，就算是狂傲、自负如灵祐禅师，内心也难免有些忐忑不安的情绪。 　　“文德，你说为师突然决定改种茶叶，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将寺内百余名僧众的“生死”交于一人的承诺之上，如果不是实在别无他法，灵祐禅师实在是不想进行这么一场豪赌。 　　“我和邹栖梧毕竟二十余年没见，为师现在的决定是不是太轻率了？” 　　一点也没把裴文德当成孩子的意思，灵祐禅师就像是平时讲佛一样，语气平静的和对方述说着这一切。 　　“师父，您还记得您当初带我来带沩山时的情形吗？” 　　没有直接回答灵祐禅师的问题，裴文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罕见的用上了敬语。 　　“那时候的同庆寺荒芜一片、野兽横行，别说寺内的僧众了，就连山下的百姓都很少。” 　　裴文德说的是事实，因为就在十七年前，这里还会一片人烟罕见、荒野山里的地方，直到灵祐禅师带着襁褓中的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 　　是灵祐禅师以一己之力驱散了周遭的野兽，在后山的瀑布旁搭建起了第一个草庐。 　　也是灵祐和尚带着逐渐长大的裴文德，在这荒凉的山坡上开辟了第一块可以种植的良田。 　　在那之后，才陆陆续续有迁移过来的百姓、僧侣选择在这个地方定居，进而在沩山附近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聚落。 　　“是您在这个荒凉的地方开辟出了一片‘桃园’，也是您领导着这里的僧众修建了同庆寺。” 　　语气没有丝毫的停顿，裴文德发自肺腑的尊重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而这些话也早在他的心里埋藏了许久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您变得瞻前顾后、变得畏畏缩缩，最后居然连自己的‘本心’都坚持不下去了！” 　　其实早在四年前，慧寂师兄刚来沩山的时候，裴文德就发现自己的师父突然变得不再那么果断、自信了。 　　从那时候开始，灵祐禅师就好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一样，从心理上开始慢慢变老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那股果敢和冲进了。 　　“您难道忘了？如果没有您的话，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定居，也不会有看上这块地方，更不会有人千里迢迢赶来让您换田改种！” 　　裴文德的话掷地有声，就像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桀骜一样。 　　一方面，裴文德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心目中那位近乎无所不能的师父，变成一个优柔寡断的老人。 　　但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清楚，灵祐禅师是真的在变老，不管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来说，他都在逐渐变成一个真正的老人。 　　“退一万步来说，换田改种本就是您自己的权利，您其实完全不用顾忌寺庙内的僧众，又或者和山下的那些农户的。” 　　裴文德现在要做的不是给灵祐禅师什么具体的意见、建议，他要做的只是坚定的支持自己的师父，让对方重新拥有年轻时的豪情壮志。 　　“无论是那些追随您的僧众，又或者迁徙而来的百姓，他们既然能在您到来之前活下去，自然也有办法在您失败之后，继续找到更合适的生活方式。” 　　不得不说裴文德的思想固然有些自私，却也表达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裴文德的“心”没有灵祐禅师那么大，他的“心”只能容得下寥寥数人，在有余力的他不介意去帮助一下外人，以体现和维护一下自己心中的善良和公道。 　　但在涉及到自己家人的时候，裴文德只会站在家人的角度上去考量这一切。 　　就连圣人都曾经说过：修身、齐家、治国、方能平天下。 　　只有那些无情无欲、或者别有用心的人的才会将几者的顺序颠倒，用以实现自己的图谋。 　　“您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您自己的想法来，如果改种之事确实可行，自然会有人继续跟随您的脚步……” 　　说到这，裴文德瞟了一眼面色依旧平静的灵祐禅师，语气这才稍微顿了一下。 　　“而要是改种之事失败，大不了咱们师徒三人重新回到采果打猎的生活。” 　　“反正这同庆寺本来就是您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即使败光了也无所谓。” 　　话音到此，灵祐禅师那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就仿佛看到自家的孩子终于长大的家长一样，欣慰的表情中又夹杂着些许的错愕。 　　“是啊！当初的我能花十几年时间，从无到有的建立同庆寺，现在居然连‘重建’的勇气都没有了，还真是个笑话啊！” 　　直接一巴掌拍在裴文德的后脑勺上，灵祐禅师根本不顾对方惊愕的眼神，慢慢悠悠的继续开口说道。 　　“不过你刚刚说的话可不对，什么叫为师变得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了？有你这么说自家师父的吗？” 　　无视了裴文德那恼火的表情，重拾往日信心的灵祐禅师只是若有所指的继续说道。 　　“毕竟我们现在的情况和十七年前可不一样，那些愿意追随我们的僧众，那些因我们而来的农户，都是我们必须考虑的。” 　　“佛说，渡一切可渡之人。为师虽然没有佛祖那样的心胸和度量，却也不至于故意把别人带进沟里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灵祐禅师想起了邹栖梧，想起了那个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会以市价两倍的价格收购茶叶的故人。 　　“而且为师之所以同意改种，自然也是准备了后路的。正好你也来了，我也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第十二章 漏尽通 　　“不是那些安慰我的话，我想听听你对‘改种’这件事的真正看法。” 　　再没有之前的迟疑和犹豫，灵祐禅师既然下定决心去做，自然会把整个事情做到最好。 　　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一种高要求，也是对那些信任自己、跟随自己的人的负责。 　　“我的看法？” 　　虽然灵祐禅师从小到大都没把自己当真正的小孩看待，可让自己参与这么重大事件的决定，在裴文德的印象中好像还是第一次。 　　“对，你觉得这次改种之事能不能成功？” 　　凡事都有目的，而灵祐禅师这次之所以同意邹栖梧的改种计划，也是因为这几年沩山的附近的收成确实不行。 　　同庆寺还好，得益于灵祐和尚的威信，附近的乡绅贵族往往会给这里捐些香火油钱，倒也还能过的下去。 　　可定居在沩山附近的那些村庄就不同了，这里的险山恶水最多也只能保证饿不死人，这还是建立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 　　要是一旦出现了什么自然灾害，孩童早夭、人口锐减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为此，灵祐禅师早就思索着改善土地、水质、乃至于良种，后山的美人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才修建的。 　　只是出于自身的局限性，灵祐禅师思考的范围都还局限于粮食作物，也就是直接种在地里就可以吃的东西。 　　要不是邹栖梧这次的偶然拜访，灵祐禅师还真没想到可以通过种植茶桑的方式，和外界交流以获取必要的物资。 　　更何况有了邹栖梧的承诺，灵祐禅师完全可以不用顾虑茶叶的销量，渡过改种后最艰难的几年。 　　“这种事……难道就不能一点点的来吗？” 　　并不清楚灵祐禅师私下里的考虑，裴文德只是从一个“穿越者”的角度来看，种植茶叶这种能远销西域的经济作物确实有利可图。 　　可是从未经过商的裴文德并不能肯定其中的风险，就像他不敢肯定沩山种出的茶叶是不是真的会受欢迎一样。 　　“或许我们可以先试种个三分之一？然后慢慢推广？” 　　裴文德并不反对灵祐禅师的决定，他只是有些疑惑，是否真的有必要这么快的推行“改种计划”。 　　因为这件事到底没有没谱都还不一定，根本没必要这么急，更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进行孤注一掷的豪赌。 　　“慢慢推广确实是个好想法……” 　　没有一口否定裴文德的想法，灵祐禅师只是悲凉的望了一眼天空，用一种近乎无奈的语气低声叹息道。 　　“可惜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你难道都没注意到今年的天气有些异常吗？” 　　明明都已经到了正常的雨季，沩山附近却还没有一丁点下雨的迹象，灵祐禅师不用想就知道，今天肯定又是一个灾年。 　　往常的丰年都只能面前维持不饿死人，今年要是再真如自己预料那样是个灾年的话，恐怕附近的村子是熬不过去了。 　　这也是灵祐禅师想要一次性推广改种计划的原因，毕竟为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邹栖梧这样的“狗大户”来接盘的。 　　就算真的改种失败，以市价两倍的价格收购种植的茶叶，也足够附近的山民渡过这个难熬的灾年了。 　　相反，如果不全面改种的话，今年就算到了丰收的时节，恐怕收割的粮食也不一定能满足农户的需求。 　　“今年是灾年？” 　　一语惊醒梦中人，本来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裴文德顿时瞪大了双眼，露出的难以置信的神色。 　　因为他从灵祐禅师的话里还听出了更深层次的意思，“灾年”就意味着就算以对方的能耐，也无法扭转这场即将到来的旱灾。 　　这在裴文德的记忆中还是很少见的，起码往年说是什么乡绅需要祈雨的时候，灵祐禅师都只是笑眯眯的念上几段《海龙王经》就可以呼风唤雨了。 　　“也许换做全盛时期的我，可以勉强开坛求雨，保这一方收成……” 　　微微叹了口气，灵祐禅师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再次转移了话题。 　　“算了，昔年往事就不提了，现在和你说说我叫你过来的原因吧！” 　　脸色重新郑重了起来，只见灵祐禅师一边拍着裴文德的肩膀，一边缓缓的开口说道。 　　“既然改种之事已经确定，那么为了防止错过最佳的播种时机，为师需要你下山一趟，去替我通知山下的那些村民。” 　　………………………………………………………………………………………………………… 　　“居然在这个时候支走师弟，师父您老人家这做法就有点不太厚道了！” 　　半个时辰之后，依旧是屯田附近的禅房，慧寂此刻正一脸嬉笑的蹲在灵祐和尚身边，百无聊赖的望着那片田地。 　　“你不是还没走吗？看来你的‘漏尽通’也算是有所小成了？” 　　闻言，正蹲在一旁的慧寂脸色一正，用一种裴文德从未见过的语气沉声道。 　　“托师父的福，我的‘无漏金身’已成，正好需要一场历练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神通。” 　　双眼穿过那重重的迷雾，慧寂仿佛看到了数百位老者与自己战斗的画面，而交战的地点赫然就是沩山的同庆寺上空。 　　“师弟乃宿世灵慧转生，天生自带因果孽债，不宜在未成长起来之前与道门有过多纠缠……” 　　无数的战斗片段在慧寂的眼中一闪而过，可他却依旧保持着自己特有的洒脱与豪迈。 　　“然而弟子可没有这种顾虑，正好可以替师父挡下这场‘人劫’。” 　　洞悉无尽智慧、观测因果纠缠…… 　　修成“漏尽通”的慧寂只是一遍遍在脑海中重复着那场发生在“未来”的战斗，试图从中找出最优的解法。 　　因为对于“诸漏已尽、智慧通达”的慧寂来说，这天下间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困住他的难题。 　　别说是模拟区区一场还没有发生过的战斗，只要慧寂想，就是算尽天下大势也并不非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阿弥陀佛！” 　　似乎察觉到了慧寂的行为，灵祐禅师脸色骤然一变，紧接着便以一声佛号打断了他对“未来”的模拟。 　　“慧寂，‘漏尽通’乃圣人神通，你必须慎用。” 第十三章 是不是妖怪？ 　　“裴哥哥，你这是要下山吗？” 　　刚刚摆脱自家那个烦人的阿爹，此刻的阿月正一脸兴奋的跟在裴文德的身边，就连自己对青蛇的“畏惧”都暂时忘掉了。 　　【所以说，你现在为什么不怕蛇了？】 　　不经意间撇了一眼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青蛇，裴文德也只能暗地里吐槽一下女人都是骗子，就算是小丫头也不例外。 　　“卓玛，你这也是要下山吗？” 　　上下打量了一番带着各种工具，明显也打算下山的阿月，裴文德忽然问了一个在他看来更加重要的问题。 　　“对啊！老爹叫我下山去通知一下村里的伙计们，正好咱们俩有个伴一块下山吧！” 　　说到这，阿月好像突然想起自己怕蛇的“人设”了一样，先是尴尬的冲青蛇吐了吐舌头，然后熟练的抱着裴文德的胳膊，躲到了他的身后。 　　尽管阿月心里明白，自己这种现在的举动只是一种“亡羊补牢”的行为，可女性特有的娇羞还是让她选择了这么做。 　　更何况，阿月的确是有点害怕青蛇的。 　　虽然在得知对方是裴文德“饲养”的之后，她已经不再恐惧对方的外貌。 　　可面对青蛇那时不时投来的冰冷注视，还是让她有一种身在虎穴、脊背发凉的感觉。 　　那不是人类对蛇这种生物的天生恐惧，而是“阿月”这个个体对“青蛇”这只生物的恐惧。 　　青蛇那种冰冷、漠然、高高在上的目光，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条普通的青蛇类所能拥有的目光，反倒是有点像传说中的“妖怪”。 　　“裴哥哥，你养的这条蛇是妖怪吗？” 　　想到这，心直口快的阿月立马忘了之前的恐惧，转而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起了青蛇。 　　“不怕蛇了？” 　　见状，裴文德的嘴角也微微勾勒出一抹弧度，用一种近似于调侃的语气问道。 　　阿月现在这种连撒谎都圆不过来的样子，着实很难让普通人产生恶感，尤其是在对方明显对自己抱有好感的情况下。 　　“嘿嘿……裴哥哥，原来你早看出来了？” 　　依旧抱着裴文德的另一条胳膊不肯撒手，阿月这次倒也不伪装了，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闭目养神的青蛇。 　　只是在青蛇偶尔不耐烦的睁开双眼瞪她的时候，她总是能及时的移开视线，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无辜模样。 　　“嘶……”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青蛇也懒得搭理这个小丫头片子，索性直接钻进裴文德的袖口，眼不见心烦。 　　“能让小青主动退让的，你算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的第一个人了。” 　　颇为惊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裴文德是真的有些震惊于阿月的胆量。 　　要知道，就算没有蛇类的这重身份，青蛇眼神中那特有的冰冷、肃杀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用慧寂和尚的话来说，妖物本身就是阴气、煞气的聚合体，除非偶然得到了玄门正宗的道统传承，不然它们身上的煞气与戾气甚至可以通过眼神、气势去感染、侵蚀凡人。 　　虽然就目前为止，青蛇还没表现出任何蜕变成妖的迹象。 　　但在宁乡县城见识过对方化身青色巨蟒的那一幕之后，裴文德再也不可能把她当做一只普通的野兽精怪来对待了。 　　毕竟裴文德又不是真正的傻子，更不是前世小说中那些装傻充愣的主角…… 　　他现在十分怀疑，自己捡到的青蛇很可能就是自己之前碰上过的那位青衣少年。 　　也许就和隐匿在人类社会的犬妖祸斗一样，青蛇可能也掌握了某种隐匿的技巧，这才能在灵祐禅师、慧寂和尚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要说裴文德在最初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感到恐惧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个青衣少年可是他第一个遇上的妖怪，而且对方还曾经试图吃掉自己。 　　然而在最初的惊惧过后，神经有些大条的裴文德才缓过神来——自己现在可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修行者了。 　　别说青蛇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伤害自己的意向，就算青蛇真的是那个青衣少年，裴文德也有十足的把握打的对方叫爸爸。 　　【更何况……小青真的是那个青衣少年吗？】 　　除了同样的青色特征、以及同样出现在沩山和李秀才家之外，裴文德并没有更加确凿的证据去证明青蛇的身份。 　　而在在卢府的那场战斗之后，裴文德也有试着和青蛇摊牌。 　　但不知道是对方真的不会说人话，还是单纯的不想和自己讨论这个问题，裴文德的多次尝试换来的却是对方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这让裴文德在挫败之余，又不禁想起了李秀才说过的“此青衣少年非彼青衣少年”的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变成一团浆糊了。 　　“裴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察觉到了裴文德的心不在焉，阿月顿时颦眉一皱，随后便不依不饶的摇起了他的胳膊。 　　“你还没告诉我小青是不是妖怪呢？” 　　听到阿月这不依不饶的追问，刚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的裴文德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以一抹淡淡的微笑。 　　“也许是吧？不过这并不重要。” 　　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臂，裴文德没有继续在“小青是不是妖怪”和阿月继续纠结，而是一马当先的走在崎岖的山道上。 　　“如果你要下山的话，那就快点跟上，到天黑了那会儿再下山就麻烦了。” 　　一点也不理会哭丧着脸的阿月，走在前面的裴文德轻笑着如此说道。 　　“正好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比你们上山的那条道更快下山。” 　　那可是裴文德往常用来溜下山混吃混喝的“秘密道路”，除了离山下的村庄稍微远了一点之外，其它方面可比僧众们开辟出来的道路强多了。 　　当然，这是在不考虑行径人数的情况下，要是人数一多的话，肯定还是走大路方便一点。 　　“等等我啊！裴哥哥……” 　　见此情形，紧跟在裴文德的身后的阿月连忙大喊着，生怕被对方丢下的她也不管什么妖怪不妖怪的了，急忙一个小跑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 围山 　　“漏网之鱼？” 　　与此同时，山腰上步伐迟缓、沉重的老者们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了那条远离大道的小路。 　　嘭！ 　　脚下的青石骤然炸裂，距离山道方向最近的一位老者果断脱离了还在壮大的队伍，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裴文德的方向冲去。 　　在这个过程中，草木山石瞬间崩塌化灰，一个象征着“死亡”的禁区以老者为中心，迅速侵蚀着周遭一切可以侵蚀的事物。 　　“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座山。” 　　所有的老者异口同声的低吟着，然后他们的身影四散开去，眨眼间就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军阵一样的法阵。 　　在这个过程中，老者的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很快就增长到了数百之数，将所有可能通往山下的道路通通截断了。 　　——都天大阵！ 　　万众一心、结阵护法…… 　　这本是需要多位修行者相互熟悉、演练才能形成的一种战斗方式。 　　哪怕在以默契、统一著称的司天台中，能有十二位道友一起结阵御敌就已经算是一种非常奢侈的战斗规模了。 　　再多的话，不说个人的默契和配合问题了，就算是财大气粗的司天台，也没那么多修炼同一法门的修行者啊！ 　　然而现在的老者却仅凭自己二十年来炼化的化身，就布下一个足足数百人规模的庞大阵法，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万法同流”。 　　不只是修炼同一脉的法门那么简单，老者还根据都天大阵的不同需求，让不同的化身修炼了各种互补的秘法，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数量”的优势。 　　而且因为这些化身在本质上都是老者一个人的原因，这个阵法并没有所谓的“阵眼”之说。 　　或者说，老者的所有化身都有着“阵眼”的作用，除非能够杀死他的所有化身，不然都天大阵就不可能因为缺人而崩溃。 　　“灵祐……我来了！” 　　………………………………………………………………………………………………………… 　　“嘶……” 　　另一方面，就在裴文德带着阿月绕过大道，即将抵达山脚的时候，一直在他外衣里侧休息的青蛇忽然钻出了领口，一脸警惕的望向了身后。 　　“……” 　　紧接着察觉到异样的便是四轮齐开、灵觉小成的裴文德，只见走在山路前面的他先是一怔，随即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 　　“怎么了？裴哥哥？”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走在裴文德身后的阿月才发现了两“人”的异样，不自觉的也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方向。 　　“唔，我突然想起，我下山的时候忘了带师父给我的信物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裴文德在阿月困惑的眼神中如此说道。 　　“裴哥哥，你真是太粗心了，阿爹让我带的工具我可都带全了。” 　　听到裴文德这么一说，阿月立刻得意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各种工具包，连同她手腕上银铃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卓玛真是好记性！” 　　顺势夸了一句眼睛都笑眯起来的阿月，裴文德忽然指着自己身后的山路说道。 　　“可惜我记性没卓玛好，现在还得回去一趟，不然师父交给我的任务就完不成了啊！” 　　闻言，刚刚还笑眯眯的阿月顿时垮了脸色，声音也变得沮丧了起来。 　　“啊？我们还得回去啊？爬山好累的……” 　　看阿月那百变的神色，裴文德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是很累，但是太阳都快下山了，不回去也不行啊？” 　　说到这，裴文德貌似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犹豫的轻声说道。 　　“要不这样吧？反正这里离村子也不算远了，你先去村子里招呼好伙计们，我一个人上山很快就能跑一个来回……” 　　“不行！” 　　裴文德的话音还未落，阿月就果断的摇头表示不同意，脸上也浮现出了倔强的表情。 　　“我要和裴哥哥一块回去，我一点都不累！” 　　这下轮到裴文德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会选择和自己一起回去。 　　“可是卓玛……” 　　不过好在裴文德的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 　　“你阿爹还在山上等你完成任务吧？你难道想让你阿爹失望？” 　　“还是说……你害怕一个人下山？” 　　一直在偷听两人对话的青蛇听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因为裴文德的这句话对任何一个要强的小姑娘来说都是“必杀技”。 　　“谁说的？！” 　　而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青蛇所料，裴文德的这话一出口，刚刚还一脸不愿的阿月立马改口了。 　　“我可是邹月儿，草原上的卓玛，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人下山呢？” 　　说罢，阿月也顾不得自己在裴文德面前的形象，直接从他身后蹿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跑到了最前面。 　　“看吧！我一个人下山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连跑了数十米的距离，直到快要接近山脚了，阿月才一脸得意的转过身来，冲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裴文德大声喊道。 　　“裴哥哥，你太小瞧我的！” 　　对此，裴文德却只是轻描淡写的抬了抬眼皮，故意用一种不带任何语气的声调回应道。 　　“这才多远的距离？你那个位置离村里可还远着呢！” 　　不得不说裴文德确实摸清了阿月的性格，因为他这话刚一说完，阿月就气鼓鼓的转身向村子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不忘一边高声的喊道。 　　“我可不像某个记性不好，还不会说话的大笨蛋，我自己先去村子里了！” 　　目送着阿月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裴文德脸上那种略带戏谑的笑容这才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金刚一般威严、庄重的表情。 　　“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缓缓转过身去，裴文德仰望着看似平静的山腰，内心却徒然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通过自己的灵觉，裴文德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笼罩了十余米范围的“死亡半径”正在从山腰向山脚移动。 　　“死亡半径”所过之处草木枯黄、山石成灰，就好像受到了某种强烈能量的辐射和侵蚀一样。 第十五章 杀生护业 　　“你是谁？” 　　在原地警戒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裴文德和青蛇终于看到了那个“死亡半径”的源头——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身穿灰色的异种道袍，粗糙的手背直接裸露在外…… 　　老者哪怕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裴文德都能感觉到一股致命的煞气从对方那里传来，无时无刻不威胁着周遭的生灵。 　　“辐射源？” 　　这是裴文德在看到老者时的第一反应，因为对方现在的状态和自己印象中的“辐射源”实在是太像了。 　　身体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强烈辐射的能量，虽然仅限于自己周身方圆十余米的范围，可对于万物的破坏却显得异常的惊人和纯粹。 　　没有什么别的多余的特性，只是单纯的以惊人的能量侵蚀周遭的事物，让它们自身的物质无法承受这种级别的辐射，进而导致形体的崩坏。 　　“辐射？你是这么称呼‘金乌神煞’的吗？” 　　听到裴文德的低喃，老者只是平静从夕阳的余晖下走出，露出其隐藏在常人视野之外的真容。 　　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才发现，自己眼前这位老者的苍老并非有道全真那种童颜鹤发的“苍老”，而是真正寿元将近、肉体腐化的“苍老”。 　　明明修行的道家秘法，也懂得延年益寿之术，却依旧呈现出这种模样的老态，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状态。 　　因为在裴文德的印象中，别说真正的修行者，就算只是懂得些许养生常识的道长，在寿元将近之前也能保持着相当的活力。 　　而像老者这样，明明已经神态苍老、却一举一动宛如常人一般的表现，只能说“反常即妖”，是和他那“死亡半径”一样的异常。 　　“你是谁？来沩山干什么？”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老者的问题，裴文德只是面色凝重的盯着对方，内心的警惕已经提高到了临界点。 　　接下来只要老者稍有异动，迎接他的便是裴文德雷霆万钧的一击，而且绝对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你就是灵祐的小徒弟？” 　　老者并不在意裴文德的警惕。 　　或者说，作为狂僧灵祐最后的关门徒弟——裴文德要是没有这样的警惕的性格，那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不用这么紧张，我也算是你师父的老朋友了，这次只是来找他叙叙旧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者还刻意在“叙叙旧”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似乎真的只是来在灵祐禅师叙旧的一样。 　　“老朋友可不会带着一身煞气上山，更何况你要是来叙旧的话，又何必来阻拦我下山呢？” 　　一点都没被老者的花言巧语骗住，裴文德越发警惕的注视着对方，言辞凿凿之余，又透露出无限的轻蔑。 　　姑且先不说裴文德两辈子加起来的年龄有多大了，就他前段时间经历的那些事情，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少年应有的阅历。 　　因此，想要蒙骗裴文德的难度，简直比直接蒙骗灵祐禅师还要大。起码灵祐禅师不会轻易的对某人产生敌意。 　　但是裴文德却有所不同，受过二十一世纪教育的他固然没办法将“杀戮”当做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却也不会如真正的和尚一样将“杀戮”视为孽障。 　　真要有那个必要，裴文德也有把敌意转化为杀意的决心，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留下任何的隐患。 　　“老道士，如果你现在下山的话，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不然的话……我也不确定你还能不能完整的多活几年。” 　　裴文德的话音还未落下，老者就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决意，脸色的平静也逐渐变成了惊容。 　　“为护业而杀生？” 　　这一次，老者是真的惊讶了。 　　因为他能看出裴文德的“杀意”是真的，而且还是那种兼顾了决心和夙愿的“杀意”。 　　与之前红衣厉鬼那次半自杀性质的“杀戮”不同，此时此刻的裴文德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也愿意为此承担所有可能导致的后果。 　　不逃避杀戮的罪行，也不否认杀戮的行径，更不会沉溺于杀戮的快感之中…… 　　一旦开杀戒就得一辈子背负杀人的罪孽，只有拥有了这样的觉悟，然后永远直面内心的道德，才有资格将“杀戮”作为守护的最后手段。 　　未来的道济禅师说过：酒肉穿肠过 ，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坠魔道。 　　裴文德其实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杀戮是他道德的最后底线，但保护自己珍爱的家人同样也是他生而为人的不变信念。 　　因此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裴文德愿意放弃自己所有的坚持和原则，只为了能保护自己珍爱的事物。 　　这也就是所谓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没想到……灵祐那个狂僧居然培养出了一位‘明王’！” 　　空气中杀意愈发浓烈了起来，裴文德能感受到老者那平淡语气的杀机，就像对方也看穿自己此刻的杀意与决心一样。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而且你果然是来找师父报仇的！” 　　语气中充满了肯定的意味，因为裴文德说的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在看到老者的那一瞬间，裴文德就已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可能是自己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 　　也许全盛时期的灵祐禅师不惧对方的威胁，可在明知自家师父金身被破的情况下，裴文德无论如何都无法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下山去躲祸。 　　能把阿月提前支开，然后独自面对这未知的敌人，已经是裴文德在紧急情况下能想到的最好解决办法了。 　　“如果换做二十年前，我肯定会珍惜你这个人才，甚至破格将你纳入我派门下……” 　　脸色怪异的扭曲着，心知已经无法骗过裴文德的老者一点点的缓步向前，而那死亡的辐射半径也一点点的在向对方靠近。 　　“可谁让你是狂僧的弟子呢？” 　　“本来我还想让你死的轻松一点，既然你如此的不识时务，那我也只好一点点的抹杀你的肉体、摧毁你的灵魂了！” 　　********************************** 　　PS:明天估计就应该上架了，看了一下字数，应该有接近19万字的免费章节，也算是做到了自己之前的承诺了。 　　至于上架之后还能写多少字，这一方面看到时候的订阅的数，另一方面也得看我自己还有多大的热情。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其实还是蛮想写这种快意恩仇的仙侠的，因此只要看的人不算太少，我应该还是会继续写下去。 　　嗯，起码会写到主角的觉悟转变，从裴文德变成法海（?ò ? ó?）。 第十六章 圣佛之相 　　砰！ 　　脚下的山路骤然崩裂，早已做好准备的裴文德全力运转起周身所有轮脉穴窍，一股沛然大力随即以他的脚掌为中心猛地迸发而出。 　　“哈！” 　　电光火石之间，裴文德就已然跨越了数米的距离，主动闯入了老者周身十米的“死亡半径”。 　　哧…… 　　只见先是三团纯阳之火从裴文德的天灵盖、肩部的位置冒出，紧接着又是一道七彩琉璃色的佛光其脑后照耀四方。 　　——纯阳真火！ 　　——菩提佛光！ 　　没有任何的迟疑，裴文德一出手就祭出了自己的两大底牌，为的就是打老者一个措手不及。 　　砰！！ 　　然而战斗比裴文德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因为几乎就在他闯入老者的“死亡半径”的刹那，一股可怕的能量就以辐射的形式侵蚀了他的肉体。 　　澎湃的血气就宛如被扎破的气球，顷刻间就削弱到了一个连正常人都不如的地步。 　　头上的三把纯阳之火更是直接熄灭，仅留脑后的菩提佛光还在顽强的坚守最后一道防线，让裴文德肉身不至于像那些山石草木一样所化灰飞。 　　“哼！” 　　在这种血气被压、阳气被熄的情况下，就算意志坚强如裴文德也不禁脸色煞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小子，我这可是截取正午炽阳之力修成的‘金乌神煞’……”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双手背负于身后的老者只是平静的如此说道，就像是在说某个既定的事实一样。 　　“这个世间除我这具肉身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它人能承受的了这股煞气的。” 　　汹！ 　　下一刻，老者伸出自己那双形如枯槁的手臂，一道完全由金乌神煞汇聚而成的死亡射线，随即射向了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的裴文德。 　　——金乌神煞·归元一指！ 　　“呵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即将被金乌神煞命中的裴文德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身形居然如泡沫般消失了。 　　——奇门遁甲·移形换影！ 　　“什……” 　　骤然瞪大了双眼，还不等老者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条几乎被青色宝光覆盖的青蛇已然从他的身后冒了出来。 　　“嘶！” 　　没有一丁点的犹豫，仗着青衫宝纱庇佑的青蛇一口就咬中了老者的脖子，剧烈的猛毒更是像不要成本似的往对方体内灌输。 　　轰…… 　　下一个瞬间，老者那腐朽的身躯崩坏了，而那象征着“毁灭”的金乌神煞更是毫无保留的爆发了出来。 　　………………………………………………………………………………………………………… 　　“卜术？成精的毒蛇？” 　　同一时间，在已经被老者数百名化身团团围住的同庆寺外，最外围的一个老者化身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抬头望向了山脚下的方向。 　　之后也不再管其它化身在干什么，这位老者径直就朝着裴文德上山的方向走去。 　　“还真是不能小瞧灵祐的任何一个弟子……” 　　“就算只是未剃度的小沙弥也是如此。” 　　老者之前下山阻截裴文德的那个化身，可是为了这次沩山之行，专门修炼了传说中的“金乌神煞”。 　　汲取正午炽阳之力时的痛苦姑且不说，单单为了修成“金乌神煞”的威能，老者就足足浪费了数十位身体素质强壮的化身。 　　饶是如此，修行“金乌神煞”的过程也耗尽了那具化身的大部分寿元，而且连最简单的运用自如也做不到。 　　可就是这么一具被老者给予厚望的攻击型化身，却仅仅因为自身的一个小小大意，就出师未捷先死在了青蛇的手里。 　　要说老者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他更在意的是，那条毒死自己化身的青蛇是怎么做到无视“金乌神煞”的煞气的？ 　　前面裴文德佯攻，还可以说是老者过于小瞧这个连“先天之路”都还没有走完的小沙弥。 　　可之后青蛇趁机接近、乃至于无视化身的煞气，直接毒死自己化身的举动，却让老者有点诧异了。 　　菩提佛光是灵祐一脉的看门绝学，裴文德能够借此抵御“金乌神煞”的侵蚀，老者并不感到意外。 　　但那条青蛇呢？ 　　那条突然现身的青蛇身上分明没有菩提佛光的庇佑，它是怎么做到在“金乌神煞”的辐射下幸存的？ 　　“看来那小子身上隐藏的秘密还不少。” 　　如此思索着，老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裴文德上山的必经之路上，而在他身后由数百名化身构成的“都天大阵”也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展开了。 　　“灵祐狂僧，化身遗脉——丹辰子今天前来赐教！” 　　数百名老者异口同声的喊道，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哪怕隔着老远也能听见，更别说近在咫尺的同庆寺众人了。 　　轰隆隆…… 　　霎时间，夕阳余晖下的天空在这一刻彻底暗了下来，漫天的乌云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带着无尽的雷光直接笼罩了山巅。 　　“师父，您说‘漏尽通’是圣人的神通？” 　　同一时间，同庆寺内的慧寂先是望了望欲言又止的灵祐禅师。 　　然后又看了一眼禅房之外那些愕然、惊慌的僧众和伙计，最终露出了一抹熟悉而又洒脱的淡笑。 　　“那么何为圣人？” 　　似乎是在质问自己的师父，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在自言自语。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知行合一谓之圣人？还是有教化功德之人，才方有资格被称之为圣人？” 　　慧寂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脚步，渐渐的如雷音般扩散开去，一时间竟然压制住了老者的高喊和漫天的雷霆之声。 　　“在我看来，心怀天下是圣人，能人所不能是圣人，而忠于已道同样亦是圣人！” 　　在寺内僧众伙计骇然的目光中，一朵金色的莲花不知何时悄然的在慧寂脚下盛开，将之染成了一尊金色的佛陀，而他脑后的佛光更是化作了一道实质化的功德金轮。 　　——菩提佛光·无漏金身！ 　　“小僧不求度化世人，也不求名传千古……” 　　“小僧只希望过往先贤的功绩不被埋没，经义不被扭曲……” 　　“这便是小僧心中的‘圣’！小僧心中的‘道’！亦是小僧心中的‘佛’！” 　　此时此刻，慧寂再不是裴文德眼中那个“事妈大师兄”，也不是灵祐禅师眼中那个骄傲狂纵的“惹祸精”，而是一位真正在贯彻自己言行的在世佛陀。 　　“密修苦行僧一脉——慧寂，今天就在这里替师尊接下化身遗脉的所有因果！” 　　********************************* 　　PS:咳咳，目前的主场还是大师兄的。 　　至于丹辰子的那个化身？他充分说明了为什么反派死于话多。 上架感言（求一波自动订阅！） 　　又到了上架的时间了，没啥说的。 　　反正人气这东西从每天吐槽量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只求一波订阅，如果能自动订阅那就更好了。 　　然后就是之前说过上架的时候20万字，现在已经有18.5万字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之后，多爆更几章应该可以完成。目测起码需要七章以上，我已经做好爆肝的准备了。 　　另外，这本书下个月貌似还是新书期，所以推荐、月票、刀片什么的，能多投点就多投点吧！ 　　新书期一过，那些东西对我这种咸鱼来说就没多大作用了。 第十七章 动情（第一更） 　　“这就是我心中的‘圣佛’！” 　　隔着老远，裴文德都能听到慧寂和尚那霸道、决然的声音。 　　那是裴文德从未见过的慧寂和尚的另一面，也是慧寂和尚在历经法难，决定再度出山之前一直隐藏的狂傲一面。 　　“阿弥陀佛！” 　　远远望去，只见一尊巨大的金身佛陀由虚到实、从无到有迅速凝结，很快就出现在了漫天的雷云之下。 　　而在那尊巨大佛陀的身后，则是十万诸佛口吐真言、脚踏莲花的万界法相，映衬的沩山就宛如一片真正的极乐净土一样。 　　——菩提佛光·极乐净土！ 　　金身无漏、万法难侵…… 　　这正是慧寂在四年的法难之后，从无数藏经秘典中悟出的金身法相。 　　比之灵祐禅师的琉璃金身，慧寂的无漏金身明显更胜一筹，不仅具备了完整的诸佛法相，就连自身的金身也因为融入了无漏神通而破绽全无。 　　“小僧慧寂，在此恭候多时了！” 　　“漏尽通”乃佛家五眼六神通的最后一种神通，也是无数佛道修行者所祈求的无上境界。 　　“漏”乃八识所生的烦恼之根，唯有八识通慧、烦恼尽除之人，方能证得漏尽智、恼尽除、得解脱、威德具足的境界 　　不过慧寂显然不是以正常手段修成的“漏尽神通”，不然他现在就已经是真正的佛陀化身，而非刚刚证得“阿罗汉果”的漏尽者了。 　　但就算如此，面对慧寂那近乎实质化的如来法相，一般的修行者恐怕在正式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被这威武的场面给吓破了胆。 　　毕竟证得罗汉、菩萨的佛道修行者很多，但敢像慧寂这样用“如来”作为自己法相金身的实在不多。 　　尤其是在配合着算无遗漏的“漏尽通”，显化佛陀法相的慧寂就如同真正的如来降世一般，一出手便是万千变化的集大成者。 　　砰！砰！砰！ 　　每一次出手都是十方诸佛力量的总汇，每一次低吟都是三世如来的梵音…… 　　金身、法相、武道、神通再不分彼此，以一种臻至化境的状态完美呈现在了慧寂显化的佛陀法相手中。 　　“丹辰子！此处禁止通行！” 　　明明是威严宝气的如来法相，可慧寂化身的佛陀却一点都没有如来法相应有的慈悲——出手果决、下手之狠辣丝毫不逊色任何以“战斗”著称的明王。 　　………………………………………………………………………………………………………… 　　“哈哈哈……” 　　伴随着老者那张狂的大笑，上百名化身冲天而起，居然硬生生以阵法之力硬扛下了慧寂数记擎天巨掌。 　　“早听说狂僧手下有一名天资更甚他一筹的弟子，但我没想到你居然也走到了这一步！” 　　上百位老者异口同声的大喊道，语气在惊笑之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酣畅。 　　“只可惜你终究没有抵达天人之境，距离你师父曾经的境界差远了！” 　　话音未落，老者上空的乌云开始逆时针旋转，漫天的雷霆化作了落雷劈向山巅…… 　　轰隆隆…… 　　霎时间，慧寂化身的金色法相被无数的闪电劈中，而老者那数百位化身更是趁此机会，结阵扑向了对方。 　　砰！ 　　双方的战斗普一交手，就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威能。 　　一方是以佛陀法相为核心，借用十方诸佛之力汇聚而来的极乐净土，里面的一花一木皆是佛经禅理的显化，有着度化世间一切不忿之物的能力。 　　一方则是身外化身之术的巅峰修行者，以诸多化身结成都天大阵，并且每一位化身的能力都可以和整体产生互补，堪称道家降妖伏魔之术的集大成之势。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者之间的战斗已经算是天人界限下的巅峰之战了。 　　轰！ 　　雷霆在咆哮、山川在动摇…… 　　小半个沩山都在两人的交战下颤抖了起来，漫天的乌云更是那些骤然上升的气流，产生了不合时节的云雨。 　　哗啦啦…… 　　只是眨眼的功夫，密布的云气就化作了倾盆暴雨，并且还有逐渐向整个沩山蔓延的趋势。 　　“师父，这下你不用担心今年雨水不够的问题了。” 　　见此情形，裴文德一边强顶着从山上冲下的暴雨，一边还不忘自嘲似的笑了笑。 　　“嘶！” 　　然而面对裴文德的自嘲，精疲力竭的青蛇却只是颇为无语的犯了个白眼。 　　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二货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在与自己合力击杀那位神秘的老者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趁机逃走，而是继续顶着突如其来的暴雨继续向山上前行。 　　更让青蛇感觉不对的是，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也被驴踢了？ 　　居然会主动暴露自己学会了奇门遁甲的事实，帮助这个二货隐藏踪迹？ 　　之后更是冒险配合他的突击，亲身犯险毒死那个神秘的老者？ 　　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妖怪应该做的事情。 　　“谢谢你了，小青。” 　　再没有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警惕了，尽管知道青蛇偷学了自己之前研究的秘法，裴文德却也只是淡淡的一笑而过。 　　不管青蛇究竟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青衣少年，对方之前冒死咬杀老者的行为已经足够说明它的立场了。 　　再加上对方之前在卢府时的表现，裴文德已经大从心底里接受这个可能是妖怪的“宠物”了。 　　虽然就事实来看，青蛇貌似很不认可“自己是宠物”这一点，但那也已经无关痛痒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一个人吧！” 　　敏锐的察觉到了山上有人正在下来，裴文德也不顾青蛇那愕然的目光，直接将其放到了地上，然后以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迎面而上。 　　沙沙沙…… 　　暴雨之中，草木之声并没能掩盖裴文德的脚步，更不可能掩盖其孤注一掷的决心。 　　“嘶！” 　　默然的看着顶着暴雨，一步一个脚印缓缓上山的裴文德，青蛇似乎感觉自己心中的某种东西被触动了。 　　那绝不是一个成熟的妖怪应该有的东西，可青蛇却从中感受到了自己之前百年生涯都没有感受过的触动。 　　【情？】 　　***************************** 　　PS:接下来还有九更，不过修修改改总得花点时间，所以设置成一个小时更一章。 　　目前已经修改到了第四章。 　　PS:推荐不出所料的是上架强推，不知道效果大不大，能不能抢救一波。 第十八章 九字真诀（第二更） 　　哗啦啦…… 　　当上山的裴文德和下山的老者在山腰上相遇的时候，倾盆的暴雨已经淹没了石台，仅留下寸许的小草在水中摇曳。 　　“那条青蛇呢？被你放生了吗？” 　　傲然屹立在石台之上，一个和模样与之前那位老者近似的存在拦在了裴文德的面前。 　　只不过和那个因为修炼“金乌神煞”而体衰人老的化身不同，此刻拦住裴文德去路的老者就像一个真正的有道全真一样——童颜鹤发、仙风道骨。 　　哪怕是在倾天暴雨之中，一股微风也随时环绕在老者的周身，让其置身于雨水的冲刷下也没有丝毫淋湿的迹象。 　　——九字真言·避水诀！ 　　精通各种道门法术，无论在各种情况下都能稳定的发挥自身实力，这就是老者这具化身的最强能力。 　　别说只是在这种暴雨天战斗了，就算是把他扔到火山大海之中，这具化身也有办法发挥出自己最强的力量。 　　而且只要法诀咒术合适，老者甚至可以借助那些暴走的自然之力，超越自己平时的极限，达到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奇效。 　　就像现在这样…… 　　“通玄微妙化身咒·斗！” 　　老者只是双手结成外圆玄印，然后口吐“斗”字真诀，那漫天的暴雨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拧在了一起。 　　“法师？！” 　　从裴文德的视角来看，就仿佛从天而降的雨水在落到地面之前，就化作了一条水龙扑向了自己。 　　来不及进行过多的思考，裴文德本能的结出金刚伏魔印，三团炽热的阳炎顷刻间就蒸发了附近的雨水。 　　昂！ 　　以无穷的雨水为后盾，强势的水龙直接和纯阳真火碰撞在了一起。 　　噗……噗……噗…… 　　以周身轮脉运转全部的气血，宛如火神再生一般，裴文德毫不犹豫的穿越了炽阳的烈焰，然后狠狠将手中的金刚印砸向了老者。 　　——金刚伏魔印·大摔碑手！ 　　决然的杀意在水火之间喷然而出，那浩然的水龙根本就无法阻止裴文德前进的步伐，在正式接触他的身体之前，就重新变成了水汽蒸腾而上。 　　“挡我者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浑身戾气的裴文德就和老者开始了近战。 　　砰！砰！砰！ 　　刚猛、凶戾、暴虐…… 　　一切可以用来形容杀意的词汇都可以用在现在的裴文德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挥洒着炽热的纯阳真火。 　　与之前只有根轮开启时的纯阳真火不同，在开启腹、脐、心三轮之后，本来只是阳气显化的纯阳真火已经拥有了灼烧真实的能力。 　　尤其是在裴文德满气血运转身躯劲力的情况下，纯阳真火就如同真实的火神附身于他一样，不仅赋予其了燃烧一切的能力，还能够大幅度的强化他的体能和魄力。 　　——纯阳真火·火神梵咒密令（未完成）！ 　　并非简单的纯阳神通，也不是单纯的佛家秘咒…… 　　这是裴文德利用自己所学的咒术常识，从自己那庞大的潜意识中，提取出来的有关于自己最乖张、最暴力的一部分本性。 　　这种“心咒”的灵感来自于李秀才藏书中的神打术，具体则参照了前世的催眠理论，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裴文德自己都无法理解和想象的力量。 　　虽然由于没有借助诸天神魔的意志和力量，裴文德不能像传统的道家神打那样，可以无中生有的施展出自己并不会的技巧。 　　但要是借助自己已有的纯阳神通的话，裴文德却能模拟出一部分真正的火神职能，较之真正的神打术而言方便、简洁太多了。 　　“如此年纪就习得了心咒神通，我真的是越来越看好你了。” 　　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弧度，面对裴文德那气势汹汹的攻势，一直没没有动静的老者再次双手结出大冲虚宝印，然后缓缓吐出道家的九字真言决。 　　“文始真人无心咒·兵！” 　　电光火石之间，裴文德脚下的石板忽然炸裂，就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底钻出一样，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顾不得之前与另一个化身战斗时留下的伤情，裴文德在倒地的一瞬间，以无量的菩提佛光硬生生驱散了那股从大地之下钻出来的力量。 　　——菩提佛光·金刚界！ 　　………………………………………………………………………………………………………… 　　“那个蠢货！” 　　听着山腰上不断传来的战斗之声，一直滞留在原地的青蛇终于还是忍不住口吐人言、破口大骂了起来。 　　对于喉窍早就修成的青蛇来说，能吐口人言简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甚至在第一次与美人首交战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口说过话了。 　　之后一直不肯在裴文德面前说话，一方面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实在是不想搭理那个蠢货。 　　然而事已至此，青蛇就算再掩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毕竟裴文德现在根本就注意不到这边的情况。 　　“山上明明有慧寂和尚在那里，这个蠢货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如果说在慧寂和尚展露自身力量之前，裴文德急忙上山，青蛇还可以理解为他对自家师父、师兄的担心。 　　但在见识到慧寂和尚那宏伟的法相之后，裴文德还是坚持上山，青蛇就有些无法理解了。 　　这次前来沩山的敌人分明已经强到超出了自己等人的理解范围，裴文德为什么要坚持去送死？ 　　像自己和裴文德这样的“弱者”，明明等待着战斗的结束，或者趁机逃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才对吧？ 　　“那个蠢货，脑子就没一刻正常过！” 　　不经意间想起了裴文德收留自己后的林林总总，犹豫再三的青蛇最终也只能低声咒骂了一句，之后便紧追随对方留下的痕迹冲上山去。 　　沙沙沙…… 　　在这个过程中，本来寸许的青蛇开始逐渐膨胀、变大，很快就变成了一条十余长的青鳞巨蟒。 　　“蠢货，我碰上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在青鳞巨蟒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她的上半身骤然人立而起，随后便在狂风暴雨中彻底化作了一条半人半蛇的狂傲女妖。 第十九章 法武合一（第三更） 　　“你在击败我的第一个化身时，立即逃走才是当时最正确的个选择。” 　　傲然屹立在狂风暴雨之中，老者看着被风雨雷电各大元素之力攻击的裴文德，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欣赏。 　　要知道，作为修行了道家九字真诀的化身之一，老者现在的这具身体对天地元气的感知和操作绝对是所有修行者中数一数二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裴文德的两种心咒都没有借助任何天地鬼神的力量，甚至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心咒。 　　前一种火神心咒姑且不说，那明显属于未完成的类型。 　　除了借助纯阳真火的力量模拟出火神的部分职能之外，本身可能还不如一些普通的法术。 　　但之后的菩提心咒显然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仅咒法完善、气脉通畅，本身对除自己之外的任何力量都有着强烈的排外属性，对邪祟鬼煞之力的排斥更是所有咒法中名列前茅的。 　　“只可惜，我的这具化身并非什么修炼阴邪煞气的鬼物，佛光的力量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话音未落，老者又一次结印，而且这次是以日月印驱使着周遭动荡的天地元气，爆发出超越原本力量层次的天灾。 　　轰隆隆！ 　　首先是之前被驱散的水龙再次凝聚，紧接着便是被裴文德镇压的大地之力在颤抖…… 　　“陈抟老祖心咒·在！” 　　在老者的九字真诀之下，天地间的各种元素正式化作了鬼神之态，如真正的生灵般嘶吼、咆哮了起来。 　　“我讨厌没有蓝条的法师……”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已然将“金刚界”显化到极致裴文德咧了咧嘴，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汹！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团透露着七彩琉璃色的金色结界力抗各种天灾，地火水风的任何一种元素都无法真正侵蚀到金刚界内的裴文德本尊。 　　“喂，老道！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自说自话，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说话间，刚从地上站起来的裴文德就已经发起了冲锋，只不过这一次有金刚界护身的他，真正做到了真正的“心咒不止、万法不侵”！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以一己之力镇压天地元素的暴动，裴文德的狂妄简直让显化的鬼神们为之震怒，进而使得他上空的风雨雷电更加狂暴化了。 　　………………………………………………………………………………………………………… 　　“那个蠢货！” 　　离得老远，化作半妖形态的青蛇就看到了裴文德与老者之间的战斗。 　　和老者那出神入化、咒法通神的九字真诀相比，裴文德战斗方式粗暴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修行者。 　　以菩提佛光镇压天地间暴走的元素，以纯阳真火强化自身的体能…… 　　除此之外，裴文德的战斗方式再也看不出任何修行者应有的痕迹，反倒是像极了那些擅长拳脚武功的绿林人士。 　　可以看得出来，正在与裴文德战斗的老者也很忌讳这种“法武合一”的战斗方式，一直不敢真的让对方接近自己的周身三尺。 　　“不擅长近身战斗？” 　　不到一会儿功夫，一直默默隐藏自己踪迹的青蛇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现在的这个老者和之前出现的那个虽然模样相似，可战斗方式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修炼了“金乌神煞”的老者是一个强大的辐射源，那么专精“九字真诀”的另一个老者就是移动的元素天灾。 　　两者的区别不仅仅在于修行法诀的不同，就连战斗的方式也迥异，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的不同化身。 　　比起擅长用“金乌神煞”形成死亡半径削弱敌人，然后与之进行肉搏战的老者，眼下这位老者化身的战斗方式明显属于正常的法师范畴。 　　“不同的化身吗？很棘手的战斗方式。” 　　青蛇看得出来，老者只是表面上张狂，实际上却比之前的那个化身更加小心谨慎。 　　不近身、不接触，只在安全的范围之外放大招…… 　　尽管裴文德已然拼尽了全力，老者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单纯的利用九字真诀持续消耗对方的力量。 　　这一点从裴文德逐渐开始动摇的金刚界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是个蠢货……” 　　不敢再有丝毫耽搁，青蛇强忍着剧痛从自己身上剥下一块青色的鳞片，随后扔到了半空中。 　　“嘶！” 　　短短一瞬之间，半空中的青色鳞片就扭曲、幻化成了一条青色的小蛇，而青蛇本尊则在老者发现自己之前再次隐藏了起来。 　　——玄门秘法·分身有术！ 　　【希望这些化身之间真的能够共享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这么一个想法，重新隐藏踪迹青蛇抬头忽然望了一眼山巅的巨佛和都天大阵，眼神中的冷然和杀意怎么都隐藏不住了。 　　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 　　既然决定真正插手这场不属于自己的战斗，那么青蛇自然会考虑好一切，就如同正欲捕食的毒蛇一样，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即将到手的猎物。 　　………………………………………………………………………………………………………… 　　“妖孽，果然还想偷袭！” 　　而另一边，在又一次将试图靠近自己的裴文德逼退之后，老者骤然转身探手，将周身的微风化作一只巨掌探向了自己的身后。 　　啪！ 　　似乎全然没料到专心战斗的二人会发现自己一样，青色的小蛇见势不妙果断放弃偷袭的打算，却还是不敌老者的巨掌，被直接拍按在地上。 　　“小青？！”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惊呆了裴文德，尤其是老者接来下将要做的事情更是让他彻底暴怒了。 　　“你这条蠢蛇，我不是叫你走了吗？！” 　　面对裴文德的怒吼，老者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后就控制着巨掌将挣扎的青色小蛇彻底捏碎了。 　　咔嚓…… 　　像是故意在刺激裴文德一样，清脆的骨骼摩擦声从地面传来，随之传来的还有老者那森然的杀气。 　　“毁我一具化身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想故技重施，你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 　　PS:这几章写得有点匆忙，没太多的修改时间，结果导致战斗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酣畅淋漓。 　　PS2：感谢大佬kkz枫的10W打赏！(?ω?)hiahiahia 第二十章 地龙升天（第四更） 　　“老道！你去死吧！” 　　悲愤交加的裴文德双目圆瞪，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这股极端情绪的刺激下，忽然从他的脉轮之中涌出。 　　汹…… 　　在这股莫名力量的帮助下，裴文德只觉得自己的三脉七轮瞬间被强化了无数倍，近乎实质化的戾气爆发更是让原本琉璃色的佛光染上了一层血色的光辉。 　　这是曾经帮助裴文德一拳击溃青衣少年，之后又被灵祐禅师以菩提佛光镇压的戾气。 　　这股戾气来源不明、身份不明，却是从裴文德一出生就自带的，其霸道、乖戾之处远比所谓的妖气、邪气更加恐怖。 　　当初也是因为这股戾气的第一次爆发，这才让佛道两界知道，有一位疑似大能转世的“宿世灵慧”诞生在了长安。 　　“地龙升天？是你？！” 　　时至今日，老者依旧那天从长安中心爆发出的惊人力量。 　　那是股几近天人，让当时的皇帝也为止垂涎三尺的元气波动。 　　而今天，那股足以令凡人直抵阳神之境的力量再度现世，并且还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个狂僧居然没有杀了你？” 　　惊愕的望着再次直冲过来的裴文德，老者在错愕之余也对灵祐产生了一丝敬佩的情绪。 　　因为只有数次突破阳神之境未果的他才清楚，一位应势而生、有着天人资质的“宿世灵慧”对自己这些修行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比起将之培养成一位阳神、罗汉之境的继承者，选择直接吸收对方的力量和资质，才是一位真正渴望长生的修行者最正常的选择。 　　就像老者自己，如果让他抢到了裴文德，他可不会选择把对方培养成自己的徒弟，更大可能是直接将其炼化为成化身。 　　毕竟对于每一个能从古代延续到现在的宗门来说，或多或少都遇到过大能转生的事情。 　　而在寻求长生之道的修行者看来，那些转生的灵童无疑是长生的捷径。 　　因而关于如何夺取灵童们的力量，修行者们自然也有其对应的秘法，差别不同的修行者因秘法的不同，所能够继承的力量也有所不同罢了。 　　“我突然有些佩服那个狂僧的胸襟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老者本以为当初被灵祐抱走的灵童已经死了，就和大多数落入修行者之手的灵童一样。 　　相信这也是当初那群追杀灵祐的修行者们的想法，那股直抵阳神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人疯狂，更何况灵祐这种并不严格遵守戒律的狂僧。 　　然而令这群修行者万万没想到的是，心轮被破、隐居在此的灵祐和尚居然没有趁机夺取灵童的力量，反而将其培养成了一位“明王”。 　　“难怪你能以如此低下的修为击杀我的化身，果然不愧是‘地龙升天’的祥瑞灵童！” 　　不敢再有丝毫的轻视，老者猛地将双手合十，九字真言第一次全力催动了起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不需要再考虑隐藏在暗处的偷袭者，自觉杀了青蛇、再无后顾之忧的老者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裴文德身上。 　　就算灵童已经长大、错过了根骨重塑的最佳时机，一个有着“明王”潜质的化身对老者来说也是一件不错的收藏品了。 　　“万物通灵，化身鬼神！” 　　首先是暴雨所化的水龙在咆哮…… 　　然后是周遭的大树拔地而起，化作了顶天立地的树巨人…… 　　最后居然连裴文德脚下的青石泥土翻腾塑化，变成了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猛兽…… 　　唤醒游荡在天地之间的鬼神，随后赋予它们真正的实体，这才是老者对九字真诀真正的利用方式。 　　尽管这样的化身并不稳定，也不如自己修炼出来的化身强力，但在应对临时的战斗方面，却有着一般化身没有的适应性。 　　“只是区区一些没有智慧的傀儡罢了！也想阻挠我？！” 　　见此情形，受到自己心中那股戾气影响，裴文德果断放弃所有防御的手段，竭尽所能的将血色佛光扩散到百米开外。 　　——菩提佛光·血染大地！ 　　汹！ 　　在裴文德心中戾气的作用下，本来防御性大于攻击性的菩提佛光，彻底变成了大范围攻击的地图炮。 　　嗤嗤嗤…… 　　血色佛光所过之处，任何鬼神元素之力都无法幸存，只能如同真正的妖邪一般被还原成了最本质的元气。 　　仅有那些已经拥有了实体的化身才侥幸逃过一劫，却也无法阻止裴文德继续冲刺的步伐。 　　砰！砰！砰！ 　　暴雨所化的水龙被一拳打爆…… 　　大树所化的巨人被一拳打倒…… 　　泥土所化的野兽被一拳打散…… 　　恍惚间，老者仿佛看到了一条恐怖的血蟒正在动荡的元气中成形，而正在疯狂前行的裴文德就是这条血蟒的“头颅”。 　　【临阵突破？开什么玩笑？！】 　　看着这分明只有戏文中才会出现的一幕，只感觉自己三观遭受前所未有冲击的老者也来不及细想太多，再次主动发起了攻击。 　　汹……轰！ 　　巨量天地元气在他的控制下迅速化作一只擎天巨掌，意图像捏死青蛇一样，捏死这头尚未成形的“地龙”。 　　“身为一个战斗修行者，你还是太嫩了点！” 　　放弃所有防御手段进攻，这固然能最大限度的伤到敌人，但也会让自己的肉身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敌人面前。 　　尤其是在老者这种久经战场的老家伙眼中，此刻的裴文德甚至不比刚刚那条青蛇难杀多少。 　　轰隆！ 　　于是乎，巨大的爆炸瞬间粉碎了山腰上大半的青石路，而战斗的胜负也在巨掌和血蟒交汇的刹那被决定了。 　　“怎么……可能……” 　　当漫天尘埃在暴雨的冲刷下散去，战斗的确如老者预想中的那样快速结束，可结果却似乎并不是他预料的那样。 　　——老者赢了，可他貌似也输了。 　　“咳咳……” 　　顾不得擦拭嘴角留下的血液，只见老者缓缓低头看了一眼昏死在自己面前的裴文德。 　　然后又瞥了一眼那条贯穿自己胸膛的狰狞手臂，眼神中透露着难以置信的神采。 　　“蛇……妖……” 　　“呵呵……” 　　闻言，老者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之后便见一位半人半蛇的妖娆女性悄然从老者的身后冒出，而刚刚贯穿老者胸膛的那条手臂赫然就是她的。 　　“抱歉，老道你好像又失算了。” 　　无力的垂下了脑袋，老者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青蛇挖出自己的心脏，然后将之捏爆的血腥画面。 第二十一章 万法皆吾（第五更） 　　“丹辰子……居然真的是你？” 　　并不知道山腰上发生的战斗，此刻的灵祐禅师只是愣神的注视着在自己上空战斗的诸佛法相、都天大阵，一种发自内心的苦涩油然而生。 　　成就无漏金身、显化佛陀法相的慧寂就不说了，对方显然已经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四处闯祸、最后需要自己来收拾烂摊子的孩童了。 　　就现在这样，慧寂赫然以一己之力，把同庆寺内的所有人员庇护在极乐净土之下。 　　只要他的佛陀法相没有彻底被毁、菩提佛光没有全部消散，同庆寺里面僧众小厮就不会受到都天大阵的波及。 　　因为菩提佛光本就是以防御为主的神通，配合着漏尽通的算策无疑，慧寂完全不怕老者放弃自己转功同庆寺。 　　不知道为什么，在明白这一点之后，灵祐禅师就和所有看见自己孩子终于长大的家长一样，欣慰中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然而，真正让灵祐禅师内心波澜不宁的却还是丹辰子——那个一口一个“狂僧”乱叫的入侵者。 　　灵祐禅师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隐居之地泄露后，迟早会有曾经的仇家陆陆续续找上门来，他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不过任由灵祐禅师如何想象，他都想不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居然会是丹辰子。 　　“那是……丹辰子？那个曾经在长安号称‘万法皆吾’的丹辰子？” 　　被屋外的战斗惊扰，早就从内屋走出来的邹栖梧听着灵祐禅师的悲叹，同样愕然的仰望那些漫天的老者化身。 　　“可是丹辰子不是早就死在了终南山吗？” 　　要是邹栖梧没有记错的话，在二十多年前的长安，自己曾经在灵祐禅师下榻的寺庙内见过丹辰子——如果对方真的是那个少年模样的丹辰子的话。 　　“而且……你和他的关系好像没有达到势如水火的地步吧？” 　　………………………………………………………………………………………………………… 　　时间回到二十多年前，也就是文宗刚刚登基的时候。 　　那时候的灵祐和尚还只是一个寄居在京外小寺的云游和尚，丹辰子同样也只是一个才从终南山出来的小道士。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纯粹只是一个巧合，因为那时候的丹辰子正在用法术戏弄一个凡人。 　　就好像故事中那些凡间游历的神仙一样，丹辰子在路经一个小集市的时候，打算向当地的卖水果的果农讨一个水果解渴。 　　辛苦了大半年、正打算靠这些水果赚钱的果农自然不想理会这些白吃白喝的道士，因此语气毫不客气的让对方走开，不要打扰自己做生意。 　　如果换做一个正常的道士，看到这一幕就算心有不满，恐怕也只有悻悻离开。 　　奈何丹辰子可不是那些寻常的道士，他是一位修行者，而且还是一位修行有成的神通者。 　　于是在果农震惊、围观者起哄的眼神中，丹辰子当场表演了一幕“凭空变水果”的戏法，然后一脸笑嘻嘻的送给集市上所有路过的路人。 　　哪怕之后的果农选择换个地方卖水果，丹辰子也会在同样的地方表演“凭空变水果”的戏法，送给路过的人们。 　　事情要只是这样的话，灵祐和尚就算看到了，这只能感慨一句这个小道士有够顽劣的，居然这么卖弄自己修行的法术。 　　只可惜，事情到这远远还没有结束。 　　因为就在果农欲哭无泪的打算收拾摊子回家，改天再卖水果的时候，他却突然现在自己摊子上的水果变少了。 　　没错，之前丹辰子那无中生有的“戏法”并不是真的。 　　他只是利用简单的障眼法从果农那里取来了水果，然后分发给路过的行人。 　　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果农哪肯放过这个贼道，立马拉住对方不让对方走，还嚷嚷着要让对方去见官。 　　灵祐禅师恰好就在那个时候路过集市，并且从过路人的嘴里得知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 　　“仅仅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气，就糟践了人家一年的成果，你这小道的行为简直可笑！” 　　当时还十分年轻气盛的灵祐和尚哪里看得惯这种事情，立马拦住了打算施法遁走的丹辰子，并且和对方大打出手。 　　由于那时候的灵祐和尚不是突破天人之境的罗汉，所以他并不能在武力方面碾压丹辰子，尤其是在顾及到修行者的破坏力的时候。 　　而另一方面，丹辰子虽然道行低微，但神通法术却异常的玄妙，竟然一时间和灵祐和尚打了个平手。 　　那场战斗一直持续到司天台的介入，将这两位影响都城治安的散修通通抓回府衙，事件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丹辰子固然讨厌这个喜欢向自己说教的秃驴，可是对于对方表现出来的神通法术还是十分佩服的。 　　一来二去，本来就是少年心性的丹辰子也就死皮赖脸的蹭进了灵祐禅师暂居的寺庙，为的就是“偷学”对方的法术神通。 　　丹辰子在心性、道行等方面或许不行，但唯独对法术神通的兴趣和天赋是无人能及了，要不然也不会在之后闯出一个“万法皆吾”的尊号。 　　对此，灵祐禅师表面上显得十分无奈，但私下里却并没有阻挠丹辰子跟着自己学习修行。 　　相反，在那次斗法之后，灵祐禅师发现丹辰子真的只是一个少年人的心性，捉弄果农也是真的没有想太多。 　　“比起神通法术，你现在更重要的是磨炼自己的心性。” 　　从那个时候就表现出“好为人师”一面的灵祐禅师，经常如此对丹辰子说道，换来的往往却是一脸“这和尚又要说教”了的无奈表情。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丹辰子和灵祐禅师是亦师亦友的道友关系。 　　真要说起来的话，丹辰子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算是慧寂和裴文德的半个师兄，这也就难怪如今的灵祐禅师会如此悲叹了。 　　曾经的道友纷纷反目，就连自己教导过的丹辰子也在第一时间杀伤了沩山…… 　　这对灵祐禅师打击，远比肉体上的伤势更加让他心痛。 第二十二章 口吐人言（第六更） 　　“为什么会这样……” 　　完全无法理解那个和自己亦师亦友、并且早已死在终南山上的丹辰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灵祐禅师的表情越发的苦涩了起来。 　　“为什么？” 　　似乎听到了灵祐禅师的低吟一样，天空中摆下都天大阵的老者、或者说丹辰子们异口同声的厉喝道。 　　“当然为了替我化身一脉师兄弟们复仇！” 　　丹辰子至今都记得，当自己利用化身一脉特有的秘法“脱劫”重生之后，得到的却是灵祐横扫终南山所有道派，意图强行将道观寺庙的土地收归中央的狂举。 　　最关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不仅道家的世俗势力深受打击，就连道家的秘法也被灵祐和司天台盗取了不少，直接导致不少派系的衰落。 　　而秘法独特的化身一脉，当初就是因此销声匿迹，沦落为现在这种只剩下三两只阿猫阿狗的小宗派。 　　“灵祐狂僧！也许你不记得你自己当初横扫道派的威风，但我可一直记得我化身一脉消亡的仇恨！” 　　虽然是被慧寂的法相金身压着打，可丹辰子们的声音却依旧自负、狂傲。 　　不过丹辰子确实也有自己自傲的资本，那数百具、甚至更多的化身就是他今天一定要杀了灵祐的底气所在。 　　他就不相信，慧寂在应对数百个同级别的高手围攻的同时，还能从自己手下护住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不成？ 　　轰轰轰！ 　　在漫天暴雨、雷云和狂风的呼啸之下，孤注一掷的丹辰子于此时疯狂燃烧起了自己所有化身的潜力，一时间竟打破了极乐净土的限制。 　　“狂僧，你去死吧！” 　　只听伴随着一声愤怒的高呼，一个面如枯槁、浑身血色的丹辰子瞬间从都天大阵中脱颖而出，猛地扑向了慧寂身后的灵祐禅师。 　　面对此情此景，面目威严的佛陀法相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神采，而身为法相核心的慧寂更是惊怒交加的爆喝了起来。 　　“丹辰子！你敢！” 　　只可惜，数百个丹辰子组成的都天大阵及时拖住了暴怒的慧寂，给冲进同庆寺的那个化身制造了机会。 　　“阿弥陀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灵祐禅师面色悲苦的凝视着那个俯冲而下，已然没有了少年模样却依旧保持着少年性情的丹辰子，只得无言以对。 　　因为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夙愿，他当初的确得罪、消灭了不少的道派，当时司天台更是借助自己的名义搜刮了不少的秘法。 　　灵祐禅师从不否认这一点，就像他一直不否认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和罪孽一样。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这条老命的话，就拿去吧！” 　　轻缓的闭上了双眼，灵祐禅师面对近在咫尺的丹辰子化身，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只希望至此之后你的心中再无仇恨，重归正道。” 　　………………………………………………………………………………………………………… 　　当裴文德从昏睡中苏醒的时候，山中的暴雨已经停歇，点点星光也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向大地，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下山之前的模样， 　　“咳咳……我这是在哪？” 　　费力的爬开自己身上的皮草，浑身筋骨酥麻酸疼的裴文德不由的咧着嘴，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位于半山腰上的树洞，干枯的树枝和稚嫩的花朵交相辉映，配合着周遭的雨露，尽显一派生机的模样。 　　“小青？” 　　透过半遮掩的洞口，裴文德隐约间还看到了一条青色的身影在外面一闪而过——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嘶……” 　　然而还不等疼痛欲裂的裴文德细思下去，一条陌生而又熟悉的青鳞巨蟒就缓缓从树洞之外探进了一个头颅。 　　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这条青鳞巨蟒并非裴文德印象中的寸许青蛇，而是一个仅仅头颅就有近一丈的巨蟒。 　　而说到熟悉，则是因为裴文德见过这种状态下的青蛇。 　　那还是几个月前在卢府的时候，裴文德就曾借助青色巨蟒的力量，与祸斗那些妖怪们战斗。 　　比之那个时候的巨蟒，再度显化出妖身的青蛇显然更加庞大了，也更加强横了。 　　“小青！你没死？” 　　内心的欣喜刚刚涌上心头，裴文德就看见到那头巨蟒用一种似曾相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随后便不屑的转头离去。 　　【这怕不是个傻子？】 　　明明还没来得及修炼佛门他心通，可裴文德还是仿佛听到了青蛇那冷然、孤傲的心声。 　　“呃……” 　　无言的看着用行动表达自己鄙夷情绪的青蛇，裴文德忽然觉得那种能看穿别人心声的能力其实也没什么好修炼的。 　　尤其是碰上青蛇这种高冷、寡言的性格，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对方气个半死。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迟疑了好一会儿，裴文德最终还是苦笑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青蛇这是在埋怨自己的莽撞和自私，但要是让他无视陷入危机的同庆寺众人，自己一个人逃生的话也不是他的性格。 　　至于放生青蛇，那也只是裴文德不想把对方卷入这场必死的战斗中去，就像他之前把阿月忽悠下山一样。 　　“还知道道谢？看没还没傻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就在裴文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清冷、高傲的声音突然从树洞外传来，同时出现的还有青蛇那充满了鄙夷了眼神。 　　“谁是傻……等等，你会说话？！” 　　骤然瞪大了双眼，裴文德望着口吐人言的青色巨蟒，只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傻子。 　　“我又没说我不会说话。” 　　简单的吐了吐自己蛇信，只见树洞外的青蛇摇身一变，顷刻间化作了一条寸许的小蛇钻进来了树洞。 　　而且青蛇此时的嘴里还含着各种止血化瘀的草药，一看就知道是为裴文德准备了。 　　“那你也没说过你会说话啊？！” 　　惊愕的看着熟练的咀嚼着各种草药，然后把它们均匀涂抹在自己伤口上的青蛇，裴文德感动之余又有些尴尬。 　　但是还不等裴文德心中的感动蔓延，青蛇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的这种感动变成了无言的沉默…… 　　“因为我不想和傻子说话。” 第二十三章 青蛇的转变（第七更） 　　“谢谢！” 　　随着身体传来的阵阵酥麻感，脑子逐渐清明过来的裴文德由衷的感谢道。 　　他不知道青蛇这段时间到底给自己敷了多少草药，但就从自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数量显然不会少。 　　起码在裴文德的认知范围之内，刚刚那些草药中就包括了止血、化瘀、活络等等不同功效的品种。 　　至于那些生长在山林之间，他并不认识的珍贵草药则更多。 　　换句话来说，恐怕在自己苏醒之前，青蛇就是在用这些珍贵的草药在给自己续命。 　　如果没有青蛇耐心的救治，裴文德这次恐怕又得穿越再“穿越”一次了，而且还是那种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穿越”。 　　“那老道……到底什么来头？” 　　不得不说老者的强悍确实超出了裴文德的想象，他本以为四轮全开，又领悟了纯阳真火、菩提佛光两种神通的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小高手了。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神秘老者居然只动用了两具化身就差点杀了自己。 　　要是裴文德的眼睛没出问题的话，在山顶结成大阵与巨佛对峙的老者，可是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那应该算是分身术吧？” 　　想到这，裴文德忽然有些不太确定的沉吟道。 　　他本以为这次是自家师父年轻时的仇家结伙上门寻仇了，可那两位老者近乎相似的模样，以及谈吐间透露出来的事实告诉他，这次上门寻仇的仅仅只有老者一人。 　　数百具化身，而且每一具都有着碾压自己的战斗力，裴文德简直无法想象这究竟是何等逆天的化身之法，才能达到老者这种境界。 　　“嘶！” 　　然而此时的青蛇却根本不想理会裴文德的话，更不打算解答对方心中的疑惑。 　　因此在替对方敷好草药之后，青蛇索性直接翻了个白眼，然后便灵巧的钻出了树洞，很快就消失在了裴文德的视线之中。 　　强行使用还没完善的秘咒——火神梵咒密令，就算不是借助天地鬼神之类的外力，对使用者的伤害也是不可避免的。 　　更何况在那之后，裴文德还强行爆发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没当场横死就已经算是青蛇救援及时了。 　　而现在，躺在树洞里动弹不得的裴文德明显需要更多的药物，那些临时采集的草药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对此，青蛇也只能暂时决定先去去山下抓个人类大夫来看看，反正以她现在的速度也花不了太长的时间。 　　“呃……你走之前好歹也告诉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无奈的望着青蛇远去的方向，身体已经恢复些许的裴文德心虚的嘀咕道。 　　“还有同庆寺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你好歹也说一下呀！” 　　………………………………………………………………………………………………………… 　　另一方面，直到确定远离了裴文德的视线，青蛇这才摇身一变化做了青衣少年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四周的一切。 　　这并不是裴文德熟悉的那个沩山，而是在越过同庆寺后山那片瀑布之后，通常更加遥远山脉的深山老林之中。 　　在这里，百年大树随处可见，各种危险的生物也随时穿梭在密林之间，形成了一个完全没有人类干涉的紧密生态链。 　　比之被同庆寺开发过的那片前山，这里才是精怪妖类们的天堂，也是青蛇在得到画皮之前一直生活着的区域。 　　哪怕就是得到了画皮、青衫宝纱两件宝物，又修行了百年的青蛇，也不敢说自己在这片深山老林之中是绝对安全的。 　　这片森林里蕴藏了太多未知的事物，稍有不慎就算是真正的妖怪也得在这里栽跟头，更别说青蛇这种还不是真正妖怪的蛇精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片森林的特有的危险性，青蛇才会把身受重伤的裴文德带到这里，并隐藏在自己之前栖息的树洞之中。 　　青蛇就还不相信了，就算那个神秘老者战胜了慧寂和尚，难道还敢跟着自己进入这片深山老林不成？ 　　要是对方真这么不知死活的话，青蛇不在乎凭借着自己对这片森林的了解，再坑杀那家伙十几具化身。 　　“没有跟来。” 　　警惕的绕了两圈，在确定没有任何生物尾随自己之后，化身青衣少年的青蛇这才悄悄的舒了口气，迅速朝着山下的方向奔去。 　　就如前文中说的那样，青蛇在本质上其实还是那种冷血、漠然的妖物，她并不在乎同庆寺发生的一切。 　　之前屡次犯险救的裴文德，这在青蛇自己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而要想她再多管一些其它的事情，那就未免太瞧得起她的本性了。 　　不论那个老者是为何而来的，也不管同庆寺的众人现在怎么样了…… 　　只要不确定危机彻底解除，青蛇就不打算返回同庆寺所在的那片区域，更不打算冒险再去招惹那个神秘的老者。 　　在青蛇的潜意识中，自己屡次犯险救裴文德那个蠢货，还可以说是为了报答对方的救命与传法之恩。 　　至于同庆寺的其他人，那就真的免了吧！ 　　青蛇从头至尾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灵祐禅师也好、慧寂和尚也罢，在她的眼中都远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事实上，直到现在青蛇都弄不明白，裴文德为什么执意要卷入这场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战斗中去。 　　“呵……我这算是被那个蠢货感染了吗？” 　　思及至此，青蛇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稍微有点明白裴文德的心情了。 　　就像现在这里，明知道裴文德藏身之地一旦被老者发现，他肯定是难逃一死的，就算自己立马赶回去也无济于事。 　　可青蛇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回望那个树洞的方向，似乎只是为了寻找某种心灵上的安慰。 　　“这就是那个蠢货经常说的‘人之常情’吧？” 　　青蛇不确定自己的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但她清楚肯定不会像裴文德那么冲动。 　　就算裴文德藏身的地方真的被老者发现了，自己也不会像他之前那样莽撞的跑回去，更不会不自量力的去迎战一个深不可测的强敌。 　　比起那种无畏的牺牲，如何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最多自己变强之后再去杀了那个老者就是了。 第二十四章 咒法反噬（第八更） 　　“呼……” 　　并没有一味地等待青蛇的救治，只见树洞里的裴文德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摆出了盘坐的姿态。 　　“呼……” 　　随时呼吸节奏的逐渐减缓，裴文德的心思也慢慢沉静了下来。 　　不再去思考同庆寺发生的一切，转而开始抽离自己的心神，试图以一种“旁观者”姿态感知自己身体的状态。 　　心神被放空、精神被集中、感知被扩大…… 　　只不过须臾的功夫，裴文德就熟练的将自己的主体意识就沉入了潜意识海中，任由千般思绪、万般烦恼于脑海中浮现，也无法动摇他此刻的信念。 　　——心存己神、外魔不侵，空思冥想、无心入定！ 　　【我现在的身体状态，还真不是一般的糟……】 　　当裴文德在潜意识海中重聚自己的意志，并以“清醒梦”的状态审视自己的肉体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状态似乎远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首先是因为强行使用“火神梵咒密令”导致的肉体崩坏，哪怕有青蛇寻来的各种草药救治，也只能勉强让其保持一个“人”的形体。 　　至于在这个形体之下的五脏六腑、骨骼血管都已然被破坏，裴文德甚至怀疑某些器官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细胞可能都已经完全坏死了。 　　这并非什么虚假的猜测，因为裴文德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一小部分没有在跳动了，就好像心脏本来就没有那一部分一样。 　　【不过细想一下，能在咒术的反噬下活下来，我现在的这种伤情其实也不算太严重了。】 　　要知道，寻常的修行者一旦被法术反噬，不说肉体上的重创了，恐怕就连元神都不一定能完整的保留下来。 　　尤其是在涉及到火神、战神、杀神这类明显不是善类的鬼神时，就算有各种仪式、咒法的辅助，也得小心翼翼才行。 　　哪像裴文德，他居然在没有完整心咒咒语的情况下，仅凭一腔怒火就把纯阳真火升华成了“火神梵咒密令”。 　　哪怕那是以他自身的纯阳神通为基础，没有借助任何外来的力量的心咒，也足够令人惊讶了。 　　不过不完整的心咒终究还是不完整的，“火神梵咒密令”对“火神之力”的模拟根本算不上炉火纯青，更别说用于实战了。 　　没有借助火部正神、又或者其它火神之力的帮助，裴文德那半吊子的“火神梵咒密令”完全不是正常的生灵所能使用的。 　　肉体的崩坏只是开始，要是没有青蛇的及时救治，现在的裴文德恐怕早就变成了一堆焦尸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一直强调，千万不要随便修行来路不明的法术了。】 　　惆怅的叹了口气，这是裴文德第一次使用法术遭到反噬，他今后估计再也不敢乱用自己不熟悉、或者说不完整的法术了。 　　除非像“菩提佛光·金刚界”那样经过数代人的完善，又或者本身没有太大缺陷的法术，不然裴文德绝对不会考虑将其列在战斗序列中。 　　然而肉体的崩坏固然让裴文德无奈，但真正令他震惊的还是自己修行的根本——三脉七轮的异变。 　　【这是……怎么回事？！】 　　从灵觉的角度看去，裴文德的身体是由无数点、线构成的巨大组合。 　　从轮廓到细节，从物质到灵性，那些密密麻麻、几乎无穷无尽的点线构成了“裴文德”这个人类个体的存在。 　　而三脉七轮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几条主线和节点，中间任何一点出了问题，都会导致裴文德不再是生物意义上的“裴文德”。 　　可是现在，在裴文德的根、腹、脐、心四大轮脉的位置上，一股莫名的黑色戾气正顺着左中右三条主脉的流向侵蚀着其它的经脉。 　　那些本来构成“裴文德”这个个体的轮脉，也在这个过程中被转化成了一种未知的形态、或者说生命模式。 　　【化形？！】 　　猛然想起妖怪们所必须经历的化形，裴文德感觉自己现在就和它们一样，都是在向另一种莫名的生命模式“化形”。 　　【开什么玩笑？我这是要化成什么鬼？！那个老道口中的‘地龙’吗？】 　　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些正顺着根、腹、脐、心四大轮脉入侵、改造其它经脉的黑色戾气，裴文德只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从来都只听过妖怪们化形成为人类的，还没听说过人类会化形成为什么其它的物种，这简直是在挑战裴文德的常识。 　　更何况，在排除一系列的惊讶和恐惧之后，裴文德也不认为这种把自己异化成为其它生物的“化形”是什么好事。 　　毕竟人类天生九窍、经络繁杂，只需要稍加修行就能“反后天为先天”，成就天人化生的无上境界，完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去先修改自身的经脉。 　　【必须先阻止这种变化！】 　　思及至此，裴文德毫不迟疑的调动自己体内残存的生命之力，硬生生将涌出根、腹、脐、心四大轮脉的黑色戾气压了回去。 　　在这个过程中，裴文德现实中的肉体貌似也出现了明显的异化现象。 　　先是腰腹位置生长出了一片片黑色的鳞甲，随后这些鳞甲顺着裴文德的躯干向四肢蔓延开去，就仿佛是“反抗”他的逆化一样。 　　好在这种“反抗”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黑色的鳞甲就在裴文德的攻势下，重新隐藏了起来，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是裴文德自己心里清楚，这样的异化只是表面上被自己阻止了。 　　只要自己没搞清楚轮脉中的那股黑色戾气是怎么出现的，这样的异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地龙升天……吗？” 　　默默的睁开双眼，意识重新回到现实的裴文德如此轻喃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火神梵咒密令”反噬的时候，自己的肉体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崩坏，反而被青蛇之后以草药抢救回来了。 　　“我现在的身体……还有几成是人类？” 　　出神的凝视着自己的手掌，裴文德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这种明显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就是被“地龙”赋予的，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罢了。 第二十五章 人衰心老（第九更） 　　几乎同一时间，同庆寺的后院之中。 　　“老头子，你没事吧？” 　　慧寂默然的看着丹辰子的所有化身都因燃尽生命力而消亡，这才有机会散去金身法相，赶到灵祐禅师的身边。 　　不得不说丹辰子的手笔确实很大，就刚刚那燃尽所有化身的力量，仅仅只为了让其中一个化身突破极乐净土，攻击灵祐禅师的魄力就十分的骇人了。 　　姑且不说培养这上百具化身所需要的精力和时间，单就说这种一口气牺牲这么多化身的决心，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了。 　　更何况，别人不清楚极乐净土的强大，但作为修行了无漏神通的慧寂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也许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丹辰子的最后一击只是突破了慧寂布下的结界，然后硬生生闯入了同庆寺之中。 　　可在慧寂的眼中，丹辰子那分明就是突破了自己观测到的亿万种可能性，从无解的死局中生造出了一条生路。 　　这心智、这种手段、这种法力、这种气魄…… 　　要是丹辰子一心和慧寂正面对决的话，他还真不确定自己一定能赢得了对方。 　　“我……没事。” 　　悲怆的捂住自己的心口，灵祐禅师此刻就如同一个真正的老人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沧桑、凄苦的神采。 　　是的，丹辰子的最后一击并没有杀了灵祐，但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因为就在丹辰子即将接触到灵祐禅师的那一瞬间，他的那具化身就因燃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化作了灰烬。 　　丹辰子的化身之法固然强大，可终究还没有抵达无形无相的阳神之境。 　　以他的能力或许可以生造出一条生路，但他的化身却不一定能走完那条生路——这就就无漏金身的可怕之处。 　　“老头子……” 　　望着悲怆、苍老的灵祐禅师，慧寂欲言又止的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慧寂不清楚灵祐禅师和丹辰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清楚灵祐禅师最后看到了什么，他只知道现在的灵祐禅师不需要安慰。 　　或者说，心境到了灵祐禅师、丹辰子这种境界的人，他们心中的创伤和郁结，单靠别人的劝慰是没办法治愈、化解的。 　　这一点不仅慧寂知道，就连灵祐禅师自己也十分清楚。 　　“年少的一时狂妄，最终导致了好友的反目……” 　　尽管灵祐禅师直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但他强行借阅道家秘典、害的丹辰子偏执入魔却是不争的事实。 　　“慧寂，你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缓缓的吐了口气，灵祐禅师看着自己这个一意孤行的大徒弟，只希望对方不会重蹈自己年轻时的覆辙。 　　“放心吧！老头子，我和你可不一样。” 　　微微的耸了耸肩膀，眼见灵祐禅师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慧寂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担忧，一如既往的讪笑道。 　　“比起这个，我倒觉得你担心一下师弟现在的情况比较好。” 　　隐晦的瞥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邹栖梧，慧寂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 　　“我刚刚好像看见他重新上山了。” 　　“什么？” 　　果然如慧寂预料的那样，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灵祐禅师还没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一旁的邹栖梧就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那阿月呢？她也跟着上山了？” 　　自家的女儿自己是最清楚的了，要是裴文德真的选择冒雨上山的话，邹栖梧可不觉得阿月会老老实实的下山。 　　“这倒没有，师弟好像发现这里的情况。所以他是在护送卓玛到了山脚之后，才选择重新上山。” 　　说实话，慧寂并不是很确定裴文德的情况，但是他知道对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在到达山脚之后重新上山的。 　　而之后发生在半山腰的战斗也说明了这一点，丹辰子貌似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下山的裴文德。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丹辰子的报复应该只是针对我而来的，卓玛肯定会没事的。” 　　简单的安抚了一下神色变得慌张的邹栖梧，灵祐禅师倒是认为按照丹辰子的为人，他就算心怀仇恨，也不可能随意杀害无辜的。 　　只可惜的是，灵祐禅师并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对于一个背负着仇恨的人来说。 　　“嗯……” 　　邹栖梧同样不认同灵祐禅师的观点，他现在的一心只想快点下山，然后亲眼确认自己的女儿安然无恙。 　　“既然邹居士不放心的话，就让小僧陪你走一趟吧！” 　　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散去的乌云，慧寂显然看出了邹栖梧的迟疑。 　　他倒是不介意这个点陪邹栖梧下山一趟，顺便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毕竟丹辰子可是以化身之法闯入沩山的，要说刚刚那些化身就是对方的全部化身，恐怕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都不会相信吧？ 　　“这……那就先谢谢了。” 　　本不想麻烦慧寂的，可思考再三之后，邹栖梧还是无法放下对女儿的担忧，也就厚着脸皮应承了下来。 　　其实真要说的话，邹栖梧和慧寂的关系也不算陌生。 　　在四年前武宗刚刚继位之时，就是邹栖梧给了慧寂足够的盘缠，让他一点点的从长安来到沩山，这才最终找到了隐世许久的灵祐禅师。 　　在此之前，邹栖梧也因为灵祐禅师的关系，对生活在长安寺庙内的慧寂多有照顾。 　　“没关系，阿月的性格我也知道，她可不是那种能安分下来的人。” 　　淡笑着摇了摇头，慧寂好歹也是看着阿月、裴文德长大的兄长，就算没有这码事，他也打算下山去看看。 　　“正好我也去找找我那上了山的师弟，他似乎在和丹辰子化身的战斗中失踪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慧寂情不自禁的就把目光投向了后山那条新建造的“美人涧”——那条由天狐素体出资，连通了小半个沩山的水渠。 　　有这条“美人涧”在，别说裴文德本身就是觉醒了两大神通的修行者，哪怕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也不可能死在丹辰子的手里。 　　这也是慧寂和尚在知道裴文德冒雨上山之后，虽然有些错愕，却不怎么替对方感到担心的原因。 　　【天狐转生……吗？】 第二十六章 修行隐患（第十更） 　　“灵祐狂僧，你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就在慧寂决定和邹栖梧连夜下山的时候，在沩山山脚下的某片密林之中，丹辰子那张狰狞、愤怒的脸庞赫然浮现在了一颗大树上。 　　就仿佛这颗高大的苍树成精了一样，巨大的人脸活灵活现的蠕动着，那须发颤动的模样简直和真人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丹辰子的另一个化身，一个精通土木遁法、专门用于隐藏和追踪用的辅助化身。 　　不得不说慧寂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丹辰子的预料，他本以为自己这种无限接近阳神之境，又修炼了无数化身的存在已经是天人之下的最强者了。 　　但令丹辰子万万没想到，那个四年前还需要他人帮助，才能逃脱“法难之劫”的小和尚，今天居然拥有了不逊色、甚至超越自己的实力。 　　那种算策无疑、以守代功的战斗方式简直就是自己的天然克星，除了少数的几个化身之外，其它化身根本就无法靠近对方的无漏金身。 　　每每思及至此，丹辰子就恨的牙痒痒的，自己牺牲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化身，居然只是近距离的接触到灵祐，却无法伤及对方分毫。 　　“如果那两个化身还在的话，今天那个狂僧就死定了。” 　　想到这里，丹辰子就想起了修行了金乌神煞、九字真言的那两具化身，那两具战斗力惊人的关键性化身。 　　如果他们没有被裴文德、青蛇合力杀死，自己又何至于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呢？ 　　“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伴随着丹辰子咬牙切齿的低语，高大的苍树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缩小、变化，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童颜鹤发的老道模样。 　　“地龙、青蛇，你们是真的该死！”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丹辰子的眼中却透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慧寂和尚的实力的确是丹辰子没有预料到的，那种近乎于天人罗汉，匹敌自己的战斗力也足够打乱他之前的所有准备。 　　然而真正让丹辰子觉得震惊、乃至于恐惧的却还是裴文德。 　　对方明明就是一个还没有褪去后天之体的凡人，却一连击杀了自己两具战斗力超强的化身，导致最后的功亏一篑，这在丹辰子看来比慧寂和尚的无漏金身还要让他惊讶。 　　“这就是地龙的力量吗？” 　　联想到裴文德那一刻的爆发，丹辰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无比可怕的念头。 　　“要是灵祐和尚被自己的徒弟背叛，是不是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心痛？” 　　如此思索着，丹辰子的嘴角慢慢扬起了一抹狰狞的微笑。 　　正所谓“杀人诛心”，比起直接杀死灵祐，丹辰子突然发现让对方被自己的徒弟杀死，好像是一个比直接杀了对方更好的选择。 　　“哼哼……师徒之间互相残杀？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轻声的低语了一句，丹辰子果断放弃继续隐藏的打算，转而向着沩山之后的深山老林走去——那赫然就是裴文德现在养伤的地方。 　　………………………………………………………………………………………………………… 　　“地龙升天？” 　　肆意穿梭在山林之间，青蛇化身的青衣少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极速奔跑着。 　　“这就是那股力量的名字吗？” 　　只见青蛇一边奔跑着着，一边不由的回想裴文德之前修炼时场景。 　　在丹辰子的化身说出“地龙升天”这个词汇之前，她一直不清楚那条以山峦为界、吞吐天地云气的巨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蛇只知道，那个可能就是绿衣夫人、花魁阿红她们口中的“宿世灵慧”。 　　而在目睹了裴文德的爆发之后，青蛇突然发现自己貌似小瞧了对方的潜力和能力了。 　　宿世灵慧、地龙升天…… 　　不管那股力量的真正名称是什么，能够让丹辰子这种级别的修行者惊惧，裴文德身上的秘密可能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 　　别的暂且不说，在和丹辰子战斗之后，裴文德的身体一度濒临崩溃，青蛇当时甚至已经做好放弃治疗的打算了。 　　但让她觉得惊讶的是，自己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的在伤口上简单涂抹了一些草药，裴文德的身体居然就开始自动恢复了。 　　这种远超人类、乃至于妖怪的恢复力，很显然就是丹辰子嘴里的“地龙”力量的体现。 　　青蛇不知道这对裴文德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这种神秘的力量远不是自己这种“弱小”的精怪所能窥视的。 　　“隐秘越多、麻烦越大……” 　　无奈的低叹了一声，青蛇并不羡慕裴文德身上的那股力量。 　　也许在普通人的眼中，拥有一个可以在危机关头爆发的“外挂”，或许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可在青蛇这样有志于长生之道的修行者眼中，这只能意味着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完全掌控。 　　要知道，在任何一位成熟的修行者的眼中，完美控制自己的身体与意志才是“长生久视”的第一步。 　　无论是打坐冥想，还是通过锻炼肉体，实际上都是以完美协调、控制自己为核心展现的。 　　前者控制自己的思想与意志，后者控制自己的身体与本能，最终实现灵与肉的超脱，摆脱后天之躯的种种限制。 　　换句话说，只要裴文德一天不搞清楚那股“地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就一天无法反后天为先天，成就先天之体。 　　这也意味着，就算裴文德最后战力天下无双，也终究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寿元不过百岁的凡夫俗子。 　　“地龙……到底是什么？” 　　时间很快就在青蛇的沉思中过去了，转眼间她就已经穿越了大半个山林，来到了山下的某座小城附近。 　　不过这并不是青蛇之前去过的宁乡县城，而是一个范围更大、人口更多的大型郡县——长沙郡。 　　毕竟裴文德现在需要的是一个顶级的大夫帮他疗伤，青蛇可不认为像宁乡那种小县城有能够治疗修行者的大夫存在。 　　****************************** 　　PS:十更完了，这一卷的剧情也进行的差不多了。 　　PS2:这十章里面要是有什么错别字，或者语句问题，你们说我改。 　　但要我一个人再一句句的去检查，那我是真的没那个精力了。 第二十七章 鲁大夫 　　鲁柱是长沙郡内出了名的神医，不仅因为他医术高超、收费便宜，还因为他时常在自己的病坊里坐诊，但凡有疑难病症的都来者不拒。 　　对于生活在古代的百姓来说，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要，因为这个时代多的是那些看不出任何病症，只能慢慢等死的疑难杂症。 　　在这一点上，曾经在长安任职太医，之后又回到自己故地的鲁大夫有着绝对的优势。 　　不说那些药石无医的绝症，一般的疑难杂症还是难不倒鲁大夫的，他也因此被郡内的百姓视为活人性命的神医。 　　不过今天，这位被郡内百姓尊重的神医算是遇上麻烦了。 　　“这位少侠，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看着连夜闯入自己府邸的青衣少年，还躺在床上的鲁大夫也顾不得自己多余的礼节，连忙起身作揖道。 　　“你就鲁柱鲁大夫？” 　　微微皱了眉头，青蛇倒是不在乎对方这幅衣冠不整的模样，反正她又不是人类，人类的那一套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在下正是鲁柱，少侠如若有事，能否让老朽先穿好衣物再说？” 　　很明显不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了，鲁大夫无奈之余，也是好声好气的从青蛇解释道。 　　因为自从鲁大夫神医之名传遍郡县之后，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物会在三更半夜闯入府邸，惊扰他的休息。 　　对此，除了第一次有些惊慌失措之外，天生一副好脾气的鲁大夫也逐渐习惯了这些“梁上君子”。 　　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或许在外面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可在面对能主宰着自己生死的鲁大夫，再大的威风也不敢使出来。 　　事实上，青蛇就是通过与那些在夜间四处溜达的地痞们的“交流”，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位远近闻名的神医。 　　不得不说，得益于鲁大夫那高超的医术，以及那副老好人的脾气，他在那些地痞无赖们的眼中还是颇有威名的。 　　就说那几位分别和青蛇“交流”过的地痞，在得知对方是在寻找大夫疗伤，不仅第一时间报上了鲁大夫的地址，还刻意强调千万不要对鲁大夫动粗。 　　要不是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实在没什么说服力，青蛇甚至有点怀疑这几人是不是串通好了，专门给鲁大夫当医托的。 　　然而在看到鲁大夫的真人之后，青蛇发现自己是想多了，这位被人交口称赞的“神医”的确有两把刷子的。 　　不说别的，那身近乎实质化的功德金光，就是鲁大夫为人的最好证明。 　　自从青蛇重构眼窍、习得法眼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在某个人类个体身上看到如此显眼的功德金光。 　　也许这些功德金光并不能帮鲁大夫抵御天灾人祸，却能保他一世平安、长命百岁。 　　青蛇现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位大夫的医术，是否真的有那些地痞们说的那么高超。 　　………………………………………………………………………………………………………… 　　片刻过后，当衣冠整洁的鲁大夫从房间出来之后，看到的便是站在院子中央，一脸冷清、傲然的青衣少年。 　　“这位少侠，不知道您是哪里不舒服？” 　　上下打量一番自己前方的青蛇，鲁大夫发现自己眼前这人似乎并没有哪里受伤的迹象。 　　他本以为这次上门的又是那些练家子，毕竟大半夜找上门来的除了地痞流氓之外，也就只有那些舞刀弄枪的侠客们了。 　　而能瞒过前院的护卫，悄悄直接溜进自己的房里，更是只有那些功力深厚的高手才能办到。 　　“受伤的不是我。” 　　青蛇自然看出了鲁大夫的困惑，随即便开口解释道。 　　“这次冒昧上门打扰，实在是因为我有个……‘伙计’身受重伤，恐怕得劳烦神医出趟诊了。” 　　说道“伙计”这个词的时候，青蛇明显迟疑了一下，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裴文德的身份。 　　说是饲主？姑且不说裴文德那边是什么反应，就青蛇自己而言，也绝对不会认可这种称呼的。 　　说是朋友？青蛇也不认为那个愚蠢的莽夫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朋友。 　　于是在思来想去一番后，青蛇还是决定用“伙计”来代称裴文德，这个称呼对普通人而言也不算突兀。 　　“出诊？” 　　迟疑的看了一下时辰，鲁大夫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方才问道。 　　“不知出诊的地点在哪？” 　　鲁大夫本来是想拒绝这次“出诊”的，可一想到青衣少年会在这个时间点上找到自己，恐怕那个伙计受的伤应该不轻。 　　再加之鲁大夫也很有自知之明，既然自己眼前这位青衣少年提出了“出诊”的要求，可以容自己选择、拒绝的余地大概也没多少了。 　　“老朽也今年已经年近六十了，实在不宜舟车劳顿。” 　　鲁大夫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出诊可以，但必须就在附近才行。 　　这倒也不是鲁大夫在故意刁难青蛇，因为他说的也是个事实，这么大年纪如果真的走太远，可能还没等到给伙计看病，他自己就先累倒了。 　　“这样吗？” 　　眉头再次皱起了起来，因为在这之前，青蛇的确没考虑过路程的问题。 　　别说像鲁大夫这样年近六旬的老人了，就算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壮汉，也不一定能翻越这么多山林，前往裴文德的栖身之地。 　　体力上的消耗暂且不说，仅仅只是时间上就完全来不及。 　　这也是青蛇身为精怪的盲点，长时间接触的都是山野猛兽、又或者裴文德这种修行之人，她完全忘了普通人类可没有自己这样的体质。 　　“这样吧！不如你把那伙计的病症说给我听一下，我先给他开点药，稳定一下伤情。” 　　人老成精的鲁大夫哪还看不出青蛇的心思，不由的再次开口提出了一个暂时性的解决方案。 　　“等他的伤势稍微稳定了一点，你明天再带他来我这，我到时候给他具体治疗一下。” 　　勉为其难的减了点头，青蛇心知是自己莽撞了，没考虑到一般的大夫可没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 　　“也行，那就尽量快一点吧！” 第二十八章 青囊术 　　“怎么回事？” 　　明明能感受到地龙爆发之后的残留戾气，可在丹辰子真的深入这片森林之后，却意外的再也找到不到裴文德留下的任何痕迹了。 　　要知道，在丹辰子的所有化身中，就属这具精通土木遁术的化身最擅长隐匿和追踪了。 　　前者能帮他逃脱大部分陷阱机关，也是他能够得罪这么多大佬之后，依旧没被打死的重要保障之一。 　　而后者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是他盯上的目标，很少有被逃脱的，当初他正是凭借着这具化身的能力，才追踪到隐匿了十七年的灵祐禅师。 　　“居然真的消失了？” 　　缓缓从湿润的土层中钻出，丹辰子又把自己一只手融入了一旁的古树之中。 　　整个过程完美的体现了土木遁是的精髓，就好像他本身就是大地和古树的一部分，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它们所经历的一切。 　　然而无论丹辰子的遁术如何的出神入化，他却始终没办法从大地、古树之中获取更多的信息，会仿佛裴文德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一样。 　　“不可能……这是谁在干扰我的遁术！” 　　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因为丹辰子是追着地龙残留气息赶到这里的，如此突兀的消失反而证明这里确实存在着猫腻。 　　只可惜，对于任凭丹辰子如何呼唤龙脉的力量、加强自己的感知，都无法再次搜索到裴文德的踪迹。 　　这种种的异样只能证明一点，这片地区还有一个比慧寂更加强大的人物在保护裴文德。 　　“是谁？用的什么手段？” 　　仔细思量了片刻，丹辰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立马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那条水渠。 　　要说在这片自然的环境之中，有什么东西是最异常的，那么无疑就是这条人工修成的水渠——美人涧了。 　　从后山的瀑布引流而下，流经同庆寺僧众开垦的田地，之后又绕过寺庙的门口，直至最后与山脚下的溪水河川重新汇聚到一块…… 　　起初丹辰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异样，这条“美人涧”的存在除了证明同庆寺的奢侈之外，并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地方。 　　直到丹辰子离开同庆寺的范围，打算深入山林寻找裴文德的时候，他才惊觉这条水渠并没有那么简单。 　　地龙爆发残留的戾气，正是从这条水渠汇入河川的地方开始逐渐消失的。 　　“这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想到这里，丹辰子不由的闭上双眼，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复盘整个沩山的龙脉走向，以及这条“美人涧”的整体流经路线。 　　然后他这才惊讶的发现，这条“美人涧”的作用并非简单的引流水源的，这分明就一个构建在山川走势之上的庞大“阵法”。 　　“这是黄石宗的‘青囊术’？！” 　　以山川走势为基础、以地脉龙气为源流，利用天时地利篡改阴阳生死之事，这就是所谓的“青囊术”。 　　如果硬要算的话，“青囊术”可以视为玄门五术之一——相术风水学的一大分支，专门就是研究如何利用天星地理的一门学派。 　　但要是丹辰子没有记错的话，青囊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因为“狂僧乱道”事件而失传了。 　　“不……‘青囊术’还没有失传……” 　　忽然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因为丹辰子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乱道之事。 　　二十年前发生在长安的“狂僧乱道”固然导致诸多的道学流派衰落，可他们各自的典籍却并没有完全的失传。 　　首先一个就是乱道之事的始作俑者——灵祐。 　　当初他就以“借阅”的名义，强行闯入终南山，记下了道门的诸多妙法——“青囊术”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而另一个有可能藏有道门典籍的，则是当今朝廷的司天台。 　　如果说，当时的灵祐只是想借助佛道两派的秘法，突破自身极限的话，那么朝廷的司天台就是完完全全的在抄阅、收集、复制那些道门的典籍了。 　　要不是灵祐本身就出自佛门，那些佛门大佬在面对这个“三百年一出的不世之材”时又倾囊相授的话，丹辰子毫不怀疑朝廷当时就会上演“法难之事”，以此来收集佛家秘术。 　　饶是如此，在灵祐失踪之后，灭佛之事也提上了议程，这才形成了“武宗灭佛”的法难之说。 　　经此一役，佛道两家都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再也无法干涉世俗皇权的更替，方才有了如今威慑一切散修妖邪的司天台。 　　“布下这‘阵势’的灵祐？还是司天台？” 　　这个世上要论及学识的渊博，恐怕除了少数的大能之外，再没人比得过曾经号称“万法皆吾”的道家新秀——丹辰子了。 　　因为就算是鼎盛时期的化身一脉中，能拥有数百具化身，并且每具化身都修行不同秘法的也就只有丹辰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丹辰子只用了几个呼吸不到的功夫，就在脑海中找到了和“美人涧”近似的阵势。 　　“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赫然睁大了双眼，丹辰子发现这个阵势与其说是隐藏地龙气息的，倒不如说是用来隐藏运势的。 　　正是因为运势被隐藏，丹辰子才没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裴文德的行踪，最终错失了找到对方的最佳时机。 　　“不对，不仅仅只是‘潜龙勿用’，这条水渠之下肯定还隐藏着其它什么东西。” 　　就在丹辰子费心破解这个“潜龙之局”的时候，他骤然警觉，这条水渠似乎不止改变了沩山的山势走向，还隐藏了另外一些更加可怕事物。 　　嗷…… 　　从天空中往下俯视这条水渠，可以清晰的看到随着丹辰子的破解进度加快，本来缓慢流逝的溪水开始加速，并且很快就形成了汹涌的浪涛。 　　尤其是沩山后山那座瀑布，更像是某种被惊醒的猛兽，发出了宛如天地轰鸣一般震耳欲聋的咆哮之声。 　　“这是……气运显化之术？！” 　　下一刻，双目圆瞪的丹辰子就再也顾不得继续搜索裴文德的踪迹，转眼间猛地遁入地下，意图借助龙脉的力量迅速逃离这片地区。 　　************************************ 　　PS:虽然早就做好了凉凉的准备，但订阅数果然还是少的让人有点扎心。 第二十九章 天地大势 　　嗷…… 　　在通往山下的路上，正在与邹栖梧交谈的慧寂同样听到那声野兽般的咆哮。 　　“天狐……” 　　转头望向了同庆寺后山的方向，慧寂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只 “白狐”已然睁开了自己眼睛。 　　他知道那不是自己错觉，一只庞大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白狐”被激怒了。 　　那一贯平静的溪水骤然掀起的波涛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这只“白狐”并非凡人肉眼可以看到的实体，而是某种山势、气运、命数被触动之后显露的化身，是一种近似于龙脉的事物——肉眼不可见却真实存在。 　　同庆寺周遭的山势是它的身体、环山而绕的“美人涧”是它的气脉、而后山的那个瀑布则是它的命门…… 　　“居然将气运逆化为活体，她还真不是一般的护犊子。” 　　看到这一幕，就连一贯淡定的慧寂都情不自禁的嘀咕了一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气运显化祥瑞的情形，心中不由对裴文德那位胞姐的丧心病狂的程度又有了一种新的认知。 　　裴文德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值得这位天狐转生的存在如此重视？ 　　“慧寂，怎么了？” 　　看着突然自言自语的慧寂，邹栖梧同样诧异的回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邹栖梧虽然看不见那虚幻的“白狐”身影，却能看到四周突然湍急的溪水了起来，脸上茫然一览无余。 　　“没什么，只是日常感慨一下我那师弟的好命。” 　　心中默默放下了对裴文德的担忧，慧寂转头便笑着对邹栖梧说道。 　　“看来不用担心我那个师弟的安全了，咱们还是快点下山去看看卓玛吧！我总感觉她又要闯祸了。” 　　………………………………………………………………………………………………………… 　　并不知道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此刻的裴文德依旧在震惊于自己身体发生的异变。 　　因为在从入定状态清醒之后，裴文德赫然发现自己的伤势又好了几分，这种超乎常理的自愈速度根本就不符合最基础物质守恒定律。 　　修复身体的物质是哪来的？ 　　这种超自愈能力消耗的能量又是哪来的？ 　　最重要的是，之前那昙花一现的黑色鳞片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因为在这之前从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势，裴文德甚至不清楚自己这种超然的自愈能力是先天就有的？还是在自己修行之后才出现的？ 　　裴文德现在唯一清楚的就是，那股被丹辰子称为“地龙”的力量来自于“宿世灵慧”这一身份。 　　“地龙不就是蚯蚓吗？难怪自愈能力这么逆天！” 　　“我怎么突然感觉自己这一世的‘身份’变得不简单了？”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除了刚出生时因为大脑发育并不完全的缘故，没有留下完整的记忆片段，之后只要稍微重要一点的回忆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在开悟修行之后，裴文德就连早已模糊的前世记忆都记了起来，可就是没找到任何关于“地龙”的相关线索。 　　轰隆！ 　　就在裴文德仔细思考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甚至打算“梦中证道”之法再度回溯儿时记忆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从外面传来。 　　………………………………………………………………………………………………………… 　　“九尾白狐？这里会什么会有九尾白狐留下的阵势？！” 　　巨大的丛林深处，只见丹辰子一边穿梭在土壤、草木之间，一边愤怒的低吼着。 　　和一般的阵法不同，青囊术本身讲究的就是利用天地大势，与他们战斗就相当于是和整个自然界战斗一样。 　　战斗到最后的输赢姑且不论，任何一个与之战斗的敌人，首先就得考虑大自然的反噬。 　　尤其是在融入了九尾祥瑞的力量之后，丹辰子可不敢肯定自己破解这个阵势之后，会不会直接导致沩山的气运消散，遗祸万里。 　　这么大的因果，别说正统的道家嫡传修行者了，就算是那些无法无天的邪道散修也不敢背负。 　　因为传说中的酆都，就是因为一场大战导致当地的气运、龙脉失衡，才会变成如今一年四季再无春夏，只剩彻骨阴寒的鬼城的。 　　“布下这个阵势的人是疯子吧？！” 　　丹辰子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比较疯狂的修行者了，毕竟敢修行化身之法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神问题。 　　而修炼了数百具化身、修行了无数秘法的丹辰子更是疯子中的疯子，没有人格分裂就已经是他意志强大的证明了。 　　但直到他看见了这个利用山川走势、气运命术布置的“阵势”之后，丹辰子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加疯狂的存在。 　　嗷！ 　　仿佛整个山林都变成了自己的敌人，在丹辰子的感知范围内，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在本能的排斥着他。 　　这还是因为丹辰子本身修行了土木遁术，对大地和植物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不然他现在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这就是青囊术的另一个无解之处了，一旦阵势形成，它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实体存在。 　　哪怕就是丹辰子、慧寂法眼所看到的那只“白狐”，实际上也是不存在的。 　　那只“白狐”只是整个沩山对丹辰子敌意的显化，本身并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 　　或者更确切的说，“美人涧”所流经的地域、龙脉、生灵，全都是“白狐”身体的一部分，而丹辰子只不过是祂身体上的一只不起眼的“跳蚤”罢了。 　　嘭！ 　　在又一次遁地“被拒”之后，丹辰子不得不回身一掌，直接拍死了一头扑杀过来的山猫。 　　然而这并不能缓解丹辰子的尴尬处境，因为他现在的敌人是整个沩山，是这片地区的“厄运”。 　　比起来势汹汹的猛禽走兽，那些更加微小的虫豸，以及无时不刻不发生的“意外”才是更大的危机。 　　“这种恶心的青囊术到底是谁开发出来的？活该他传承不下去！” 　　再次随手捏死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水蛭，丹辰子也不敢过多的停留，选择附近的一颗大树试图遁入，而且这一次他成功了。 　　【驱逐我？这就是你的真正目的吗？】 　　丹辰子从没有这么无奈过，但他目前也只有这唯一的选择了。 　　因为只要离开了这片区域，他就不用再应对这种仿佛来自整个自然的“恶意”了。 　　这也是青囊术的一个不足之处，它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阵法，因此自然也没有什么困住敌人的特殊功能。 第三十章 尴尬的相遇 　　“是那个老道？！” 　　隔的老远，树洞中的裴文就看到了那位时而遁入树木、时而遁入大地的丹辰子。 　　此时的丹辰子再无之前横扫沩山、结成大阵的威风了，那身本来干净的道袍也因为长时间的“意外”而染上了各种污秽。 　　因为“美人涧”的缘故，这片区域所有拥有灵性的四（通假）物都在本能的排斥丹辰子的存在。 　　无奈之下他只得遁入那些龙脉薄弱的土层，或者老朽枯死的古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丹辰子逃遁的方向居然是裴文德藏身的方向。 　　更不巧的是，裴文德现在所在的树洞，赫然就是一株枯死的老松。 　　“是你？” 　　于是乎，正在躲避阵势波及的丹辰子近乎本能的融入了老松之中，然后他就发现了躲藏在树洞之中的裴文德。 　　“……” 　　无言的注视着树洞内凭空浮现的脸孔，裴文德、丹辰子几乎同时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轰隆！ 　　恰好就在这时，一道晴天霹雳划破寂静的长空，吓得丹辰子那张由大树构成的脸顿时缩了回去。 　　在这个已经彻底“活化”的沩山之中，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哪怕那道闪电在下一刻直接劈中了树洞，在丹辰子看来也是有可能的，因为这就是已然成型的青囊术的可怕之处。 　　不过丹辰子的退缩也只是短暂的，下一个瞬间他又重新浮现在了树洞里。 　　“居然是你？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到对方雷电被吓到的那一幕，裴文德可能还真就信了丹辰子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 　　“如果你刚刚没缩回去的话，说不一定我现在已经吓破胆了。” 　　面对裴文德的直言嘲讽，丹辰子的那张树脸顿时一僵，颇有些尴尬的语塞了。 　　毕竟自己刚刚被雷电吓到的那一幕是事实，也难怪裴文德会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换做自己看到敌人这么畏首畏尾，还敢大放厥词，肯定也会出言讥讽的。 　　“小子，灵祐有没有告诉你，千万不要挑衅能随时杀死的人？” 　　好在尴尬过后，丹辰子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忽然间面露凶光的说道。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话音未落，丹辰子的身体已然大树上剥离了下来，径直扑向了身受重伤的裴文德。 　　现在的丹辰子也顾不得什么隐藏踪迹、青囊术之类的事情了，因为他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落到如此境地的。 　　只要能夺得裴文德的身体，将其炼化成自己的一具化身，如今的困局自然游刃而解了。 　　甚至借助裴文德的身体，丹辰子还可以趁机接近灵祐和尚，寻找机会痛下杀手。 　　这可比单纯的杀了裴文德、或者灵祐和尚更加解气，丹辰子十分期待自己用裴文德的身份杀死灵祐之后，对方能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杀人不过诛心，比起单纯从肉体上摧毁灵祐，丹辰子现在更希望看到对方心灵上的绝望。 　　“呔！菩提佛光！” 　　面对此情此景，裴文德毫不犹豫的厉声大喝一句，脑后刹那间冒出一轮驱逐外邪的佛光金轮。 　　“嘿嘿，小子，我的秘术可不是什么邪法！” 　　完全无视菩提佛光对自己的侵蚀，擅长遁术的丹辰子这一瞬间转化出了数百种不同的形态，最终毫发无伤的接触到了裴文德的肉身。 　　“怎么……可能？！” 　　尽管早就知道区区一道佛光无法阻挠对方的攻势，可裴文德万万没想到的是，丹辰子居然会采用如此巧妙的办法突破自己的防御。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丹辰子之前的两具化身虽然各有不同，但走的都是以力破巧、大势压人的路子。 　　像现在这种利用巧妙的变化，让自己拥有与佛光近似属性的手段，简直大大超乎了裴文德的想象。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天赋秉异的人吗？ 　　居然可以同时修炼三种截然不同，甚至互相冲突的秘法，并且还达到了各自的巅峰？ 　　“啊！” 　　更令裴文德没想到的是，丹辰子在接触到他的一刹那，整个人就如同一个虚幻的影子般，直接融入了他的身体。 　　就像丹辰子之前利用遁术遁入大地、草木之中一样，此刻的他只不过把自己的遁术目标换成了裴文德而已。 　　不需要完美的符合遁入对象的所有特质，丹辰子只是以此为媒介施展出自己真正的核心大法。 　　——化身图录·移魂夺舍！ 　　“啊！” 　　眨眼的功夫，丹辰子就已经完全融入了裴文德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的体内好像突然多出一个人似的，头疼欲裂的感觉也越发强烈了。 　　“老道！你休想夺走我的身体！” 　　很明显能感受到丹辰子的意志打算主宰自己的肉身，裴文德强忍着青筋暴起的感受，结出禅定印重新入定。 　　………………………………………………………………………………………………………… 　　嗷！ 　　就在丹辰子拼着舍弃这具化身，也要同化裴文德的时候，由流经了大半个沩山的“美人涧”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样，流淌的溪水变得更加急促了。 　　而由整个山势所化的“白狐”更是仰天长啸，把本来早就散去的云层再次汇聚。 　　轰隆隆…… 　　不再是晴天霹雳，而是密布的雷云开始闪烁，银白色的电光将黑夜彻底照亮。 　　恍惚间，整座山川仿佛化作都活过来了一样，庞大的天地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树洞的上空汇聚。 　　嗷！ 　　沩山上发生的一切显然已经惊动了天狐素体，让身处千里之外的她不惜消耗大量元气，也要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在这里搞事。 　　汹…… 　　漆黑的云层、银色的电光、暴走的元气、活化的运势…… 　　在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以上的种种异象就在天狐元神之力的统合下，迅速结成了一个真正的实体。 　　那是一只由纯粹的元气、电光、运气以及运势组成的白狐形象…… 　　祂的身躯傲然盘踞在天空之上，九条由电光构成白色巨尾更是肆意拨弄、煽动山间的风雨，宛如九天之上的雷神一般。 　　——阳神显化！ 　　**************************** 　　PS:四通事，不然没法过审！ 第三十一章 真正的妖魔 　　“元气汇聚？” 　　敏锐察觉到了天地元气的暴动，正在安抚僧众、伙计的灵祐禅师转头望了一眼后山的那片密林。 　　那是比后山的瀑布更加幽深的山林，也是人类尚未涉足的沩山深处，隐藏于其中的精怪妖魔才是那里真正的主人。 　　哪怕就是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灵祐禅师，也不敢肯定自己真的明白沩山之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或许是积怨而生的画皮、或许是来自中原腹地的青蛇…… 　　除了被灵祐禅师开辟的同庆寺，以及后山的那片小树林之外，沩山这个地方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不过此时此刻，真正吸引灵祐禅师注意力的却并非沩山之后那些隐藏的秘密，而是那股忽然暴动的元气。 　　“那是道家阳神？” 　　如此短暂的时间、如此剧烈的元气波动…… 　　除了道家特有的阳神显化之外，灵祐禅师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秘法可以造成类似的动荡了。 　　再联想天狐素体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搭建的“美人涧”，以及刚刚那忽然运转起来的九尾阵势，灵祐禅师很容易就猜到是谁在那里聚集阳神了。 　　对此，除了感慨一下天狐素体的博学多才之外，灵祐禅师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汇来形容对方的这种行为了。 　　因为借阅过“青囊术”秘典的灵祐禅师，远比丹辰子更清楚青囊术的本质和运用范围。 　　要知道，天狐素体以青囊术搭建的“美人涧”仅仅局限在同庆寺周遭，就算借助山川和溪流的扩张，也绝对不可能延伸到沩山之后的密林深处。 　　那已经超出的青囊术的涉猎范围，反而更像是融合了龙脉、阵法、运象、乃至于元气学说的阴阳大成之术。 　　尤其是相隔相隔千里，却能借助这个阵势聚集处如此强大的阳神之姿，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普通青囊术的局限了。 　　以元神之力沟通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元气，然后在任意指定的一个地点显化出自己的阳神姿态，这对于专精元神之道的道家修行者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真正困难的是，在显化出阳神的同时，还得保留着相当程度的战斗力，这就非常考验修行者的能力了。 　　“是文德在那里吗？” 　　微微皱了下眉头，灵祐禅师略显不安的轻声低喃道。 　　天狐素体天性冷漠，对自己以外的事情漠不关心，能让她如此震怒的除了裴文德之外，灵祐禅师想不出其它的可能性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迟疑再三之后，灵祐禅师还是决定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先去阳神显化之地看看。 　　至于可能还隐藏在沩山附近的丹辰子，灵祐禅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他早就做好了偿还因果的准备了。 　　灵祐禅师唯一担心的是，丹辰子千万不要因为刚刚的失败，把自己怒火宣泄到其它人身上。 　　直到现在，灵祐禅师依旧固执的认为，丹辰子还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耿直少年，那个虽然脾气顽劣火爆，但却心底善良的少年道士。 　　从不以最坏的角度去揣测别人，这是灵祐禅师的优点，但也是他的缺点。 　　当初襁褓中的裴文德是因此活下来的，可现在的丹辰子也有可能因此杀害无辜。 　　………………………………………………………………………………………………………… 　　另一面，随着丹辰子以遁术融入自己的身体，入定之后的裴文德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身的异样。 　　强行将自己的身体转化为与敌人近似的属性，然后趁机融入对方的体内，这相当于在同一具身体里塞下了两个人的质量。 　　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丹辰子完全可以保证自身的独立性，就像他在使用土木遁术的时候一样。 　　只可惜现在的裴文德并不是“一般情况”，由于身体受到的创伤太重，他体内的“地龙之力”已经开始逐渐失控了。 　　因而随着丹辰子遁入他的体内，本来就只是被勉强镇压的漆黑戾气再次汹涌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多出的那部分质量吞噬、转化。 　　【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质量被地龙吞噬，丹辰子想要终止“移魂夺舍”的秘法，再次遁出裴文德的身体却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漆黑的戾气从裴文德的四轮气脉中极速的涌出，就仿佛一头跳出樊笼的魔物一般，顷刻间就将多出来的那部分质量转化为了纯粹的元气。 　　在这股突然多出来的元气滋补下，裴文德本来已经接近崩溃的肉体开始重生。 　　缺失的器官开始生长，凋零的细胞重获生机，裴文德的肉身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形式再度换发了活力…… 　　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丹辰子果断选择放弃自己现有的身体，把修行多年的元神彻底转入裴文德的识海之中，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果然是妖魔本性，灵祐应该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吃人’的本事吧？！” 　　随着丹辰子那惊怒的声音在裴文德的识海中咆哮，他的元神也随之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只不过因为“移魂夺舍”的秘术尚未完成，肉体就已经先一步被吞噬的缘故，丹辰子意图将裴文德炼化的想法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如今之计，丹辰子唯有放弃炼制化身的意图，以自身稳固的元神强行夺舍对方的身体。 　　这样一来，虽然不能完整的得到裴文德的一切，却也好过自己这具化身彻底沦为对方的“盘中餐”。 　　“吃人？这挺形象的一个形容词……” 　　幽幽长叹一声，本以为在劫难逃的裴文德同样显化在了自己的识海之中，脸上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庆幸。 　　要是没有那股“地龙之力”的帮助，自己今晚恐怕已经死了两次了。 　　尤其是刚刚那次，裴文德甚至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然模糊，灵魂也不受控制的转化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 　　幸亏丹辰子并不清楚“地龙之力”的本质，就在失去裴文德压制的那一瞬间，它就再次爆出了自己的力量，并且一下子就把意图炼化裴文德的丹辰子给“吃”掉了。 　　“不过要说到吃人的话，你这种连受害者魂魄都不放过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妖魔吧！” 　　*********************************** 　　PS：如果待会儿中午有空的话，我就再加更一章。 　　嗯，如果没有就算了～( ˙?˙ )～ 第三十二章 三千世界（加更） 　　“不过要说到吃人的话，你这种连受害者魂魄都不放过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妖魔吧！” 　　浩然的潜意识海洋中，丹辰子正与裴文德相视而立，周遭则是无数碎片化记忆、思维所化的泡沫幻影。 　　这中间既有裴文德自己的，也有丹辰子的。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者之间可以相互看到的记忆也越来越多，直到他们中的一方最终消失为止。 　　化身一脉是如何修炼化身的？ 　　丹辰子又是如何拥有数百具化身的？ 　　在这片纯粹的意识汪洋中，裴文德看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在传统的认知中，无论是佛家应身显化之法，又或者道家的阳神出窍之术，想要练就真正的身外化身，就必须先突破天人界限，成为行走于陆地的神仙。 　　不过当初化身一脉的开创者却另辟蹊径，从佛家的三头八臂法身中得到启示，结合道家一脉的分身术，成功创造出了几乎与“一气化三清”同等级的化身大法。 　　正统的身外化身必须先从自己的血肉中提取最纯粹的精血，然后利用种种秘法将其烙印上自己的元神意志，最后才是把它培养成一具与本尊无限契合的化身。 　　这样的化身之法虽然强大，但对修行者的精力消耗异常的大，不说精血的损失会导致进一步突破无望，就连自身的寿元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就像丹辰子明明拥同级无敌的战斗力，却始终无法真正成就阳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化身之法的这个缺陷。 　　某种意义上来说，化身一脉最后的衰落，也是因为这种无法弥补的缺陷所导致的。 　　但是这种化身之法也有自己的优点——那就就是替劫受死。 　　要知道，在追求长生的道路上，“如何活下去”是比“怎么活久一点”更加困难的一个问题，大多数修行者最后的死都不是因为寿元将近，而是遭灾受劫了。 　　只要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中，总会有各种意外中断你的生命，尤其是在战乱的年代，这一点哪怕修行者也不例外。 　　天劫、人劫、乃至于情劫…… 　　不管修行者是怎么称呼这种“意外”的，这些突如其来的灾劫才是修行者长生之路上的最大杀手。 　　而化身一脉的秘术则相当于多修炼出了一条性命，必要的时候完全不畏惧死亡，求生的几率反而会大得多。 　　在这样的前提下，尽管明知道修炼化身会拖慢自己的修行进度，却也还是有无数的修行者愿意修炼这种秘法。 　　其中更有如同丹辰子这样的天纵之才，在修行前人秘法的同时，研究着怎么改进身外化身的缺陷。 　　——夺他人之躯，直接跳过培养精血的步骤，这就是其中一个改进方向。 　　“转化他人的身体与灵魂，以夺舍、同化之术强行将别人炼成自己的化身……” 　　随手抓过身边漂浮着的一个记忆泡影，裴文德看到的就是灵祐和尚指点丹辰子，教对方凝神静气、壮大内神的画面。 　　“如果老和尚知道你是这么利用他教你的法术的话，他该有多伤心啊？” 　　听到裴文德这么说，丹辰子先是一愣，随即就露出了一抹冷笑。 　　“伤心？那是他还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虽然“移魂夺舍”失败了，自己的肉体也已经消失了，但就算只剩下了一道元神，丹辰子也不相信裴文德能够战胜自己的意志。 　　“就算没有任何法术的辅助，我也有信心夺舍你的身体！” 　　说话间，丹辰子已经猛地扑向了裴文德，他那近乎实质化的元神更实在对方的识海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夺舍一个修行者？还是一个修炼了菩提佛光的修行者？” 　　同样冷笑一声，七彩的琉璃色佛光顿时从裴文德脑后绽放，如同驱除所有心魔一样直接照射在了丹辰子的元神之上。 　　嗤嗤嗤…… 　　肉眼可见的记忆碎片从丹辰子元神上剥落下来，之后便融入了脚下那片浩瀚的识海之中，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 　　“啊！” 　　丹辰子痛苦的哀嚎着，却也仅限于哀嚎。 　　作为一个修成了元神的修行者，他固然没有裴文德的主场优势，但在对魂魄、元神的理解方向却远不是对方这样的修行萌新所能媲美的。 　　“地龙的力量……是我的！” 　　只见丹辰子的元神骤然化作一道长虹，居然硬拼着记忆受损的代价，触碰到了裴文德的意志化身。 　　“那种麻烦的东西我才不想要呢！” 　　毫不犹豫的选择和对方刚正面，裴文德在战斗之余也不忘吐槽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懑。 　　砰！砰！砰！ 　　每一次的交锋都是双方意志与思维的交战，每一次的受伤都意味着忘却自己的一部分记忆…… 　　意识与意识之间的战斗远比现实中的战场更加险恶，交战的双方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变成白痴，成为对方成长的养分。 　　在这一点上，修成了道家元神，又拥有着诸多化身的丹辰子无疑是占了大便宜的。 　　哪怕这具精通土木遁术的化身陨落于此，丹辰子至多再花几年时间培养一具就行了，只要自己的化身还剩一个，他就有无数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反观裴文德就不一样了，一旦这场战斗输了，他的身体就会被对方夺舍，他的一切也将成为丹辰子暗杀灵祐禅师的基础。 　　就算裴文德最后真的侥幸赢得了这场战斗，他恐怕也会因为丢失太多记忆而变成一个白痴、傻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裴文德在一天前连破三关、开启了心轮，从而拥有了“识海拾遗”的能力，不至于真的忘记一切。 　　思及至此，裴文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等等……我好像有办法对付你了！” 　　伴随着丹辰子骇然的目光，裴文德周遭的那些记忆泡影赫然闪烁了起来，然后他便看见无数个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的身影缓缓从中走出。 　　或是潇洒飘逸的青衣剑客，或是狂放不羁的海盗船长、或是野性难驯的钢铁猛兽、或擎天撑地的机甲巨人…… 　　不管有这些身影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和设定，在此刻他们都只是裴文德一抹意志的化身。 　　——梦中证道·三千世界！ 　　***************************** 　　PS:加更，求月票和刀片！ 第三十三章 域外天魔 　　轰隆！ 　　随着裴文德、丹辰子在识海中的战斗逐渐加剧，他盘踞在树洞之中的肉身也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因为吞噬了丹辰子的肉身，裴文德的身体得到了足够的物质和能量供给，本来严重的伤情得到了缓解，皮肤表面也在再次现出了那种恐怖的黑鳞。 　　以腰腹脊椎为中心，黑色的戾气迅速从根、腹、脐、心四大轮脉中涌出，开始将裴文德的身体转化成为另一种可以契合地龙力量的新形态。 　　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硕大、黝黑的鳞片就已经蔓延到了裴文德的脖颈和四肢，随时有可能彻底同化他的整个身体。 　　随后便是那些黑色的戾气，和之前仅仅存在于气脉之中的形态不同，当裴文德大半个身体都异化的时候，那可怕的戾气就已经涌出了身体，变成了一种实质化的黑雾。 　　依稀可以看出那，那些黑色的戾气构成了一条“黑蟒”，一条以裴文德的身体为核心，正在迅速向外扩张、侵蚀的乖戾“黑蟒”。 　　嗤嗤嗤…… 　　最先被“黑蟒”侵蚀的就是树洞，肉眼可见的腐朽从在树洞中蔓延，本就是失去了生机的树干更是直接崩解化作了尘埃。 　　昂！ 　　似有似无的嚎叫也在这个时候从“黑蟒”的嘴里发出，恰好吸引了天空中“九尾白狐”的注意力。 　　轰隆！ 　　漫天的雷光顷刻间照亮了这片区域，宛如雷神一般的“九尾白狐”从云层中探出头颅，正好和破树而出的“黑蟒”对视了起来。 　　下一刻，九道至刚至阳的雷霆从云层中显露，正好构成了“九尾白狐”的九条尾巴。 　　………………………………………………………………………………………………………… 　　“你这是什么神通？！” 　　疲于应付那些被裴文德召唤出来的化身，丹辰子错愕之余也有一丝不解。 　　要说在整个修行界，丹辰子也算是那种见多识广的那种修行者了，各种秘法神通，各种类型的敌人，他什么没遇到过？ 　　然而这一次的战斗绝对是他碰到的最新奇的一次，种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想象不到的攻击手段频繁出现。 　　那些迥异侠客、异界兽人、生化丧尸、猎龙战士、乃至于使用机械枪炮的“裴文德”都还好，他们固然有些新奇的手段，却也勉强还在丹辰子的理解范畴之内。 　　可像是天空龙、变形金刚、机械高达、光之巨人，又或者其它来自裴文德前世游戏、电影中的著名角色，他们的存在就有点打破丹辰子的认知了。 　　最夸张的是，裴文德甚至在自己的潜意识海中，具现出了一台来自星战世界观的大杀器——死星。 　　只能说，幸好识海并不是真实的物质世界，这里的战斗除了靠想象力之外，还得遵循着战斗着本身的意志强弱。 　　因此尽管那颗媲美星球的庞然大物出现之时，的确吓了丹辰子一大跳，却也在之后的战斗中被他一道掌心雷击碎了。 　　饶是如此，裴文德那些层出不穷、几近无限的意志化身也累的丹辰子够呛，随时有可能损失太多记忆而变成白痴。 　　毕竟每一个不同角色就意味着每一种不同的战斗模式。 　　上至钢铁铸就的巨大猛兽、下至神奇玄妙的游戏能力，仅靠这些古人想象力无法触及的存在，就足以抹杀丹辰子在元神方面的优势了。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默然屹立于无数记忆泡影之后，裴文德似笑非笑的回应了丹辰子刚刚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之外，到底还存在着什么样的世界？在这方天地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天地存在？” 　　闻言，丹辰子的瞳孔骤然紧缩，内心忽然升起了一种浓浓的不详预感。 　　“你不是转世灵童！你是域外天魔！” 　　惊恐的望着一脸淡笑的裴文德，丹辰子终于“明白”这些超出自己常识理解的事物究竟来自哪里了。 　　然后下一刻，丹辰子的内心便就有了新的决断。 　　肃！ 　　一边是是胜负未知、不一定能够夺舍成功的战场，而一边是足以颠覆常识和认知的惊天秘闻…… 　　这种对于丹辰子这种拥有无数化身、近乎不死的修行者来说，这两种选择孰轻孰重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才想逃？晚了！” 　　听到身后裴文德的如此大声的厉喝，丹辰子遁走的速度更快了。 　　此情此景之下，丹辰子已经不打算孤注一掷的夺取裴文德的身体，现在最重要的是联系上其它的化身。 　　只可惜，由于“移魂夺舍”之术失败的缘故，再加上裴文德有意隔绝了意识与肉体的联系，丹辰子化身之间的天然元神共鸣早就被短暂的切断了。 　　因此他想要重新联系上其它的化身，就必须先离开这片识海。 　　为此就算是以付出大部分元神为代价，也是值得的。 　　事实上，这也是裴文德敢于在丹辰子面前暴露自己“穿越者”身份的原因——对方早就已经被孤立了。 　　“呼……” 　　眼见丹辰子的元神真的放弃夺舍的想法，并且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潜意识海中，裴文德这才敢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色厉内荏也瞬间变成了苍白的后怕。 　　“幸好吓走他了……” 　　自家事自家最清楚，别看裴文德貌似在刚刚的战斗中占了上风，但代价却是前世的记忆在不断丢失。 　　每一个精神化身的死亡，都意味着裴文德失去了关于这个化身的记忆。 　　一旦失去了所有关于前世的记忆，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曾经那位穿越者，会不会变成这个世界真正的土著。 　　对此，裴文德只能庆幸自己在这之前就开启了“智慧与悟性之轮（心轮）”，拥有了“识海拾遗”的能力，可以反复从这片浩瀚潜的意识海中提取出自己忘记的回忆。 　　“不……不仅仅只是前世的回忆而已。” 　　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入了自己脚下的识海，裴文德分明看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气泡正从识海中升起。 　　那是丹辰子的记忆，也是他为了彻底离开自己的识海所付出的代价。 　　这里面既有丹辰子这个化身修行的绝大部分元神之力，也有他这么些年收集的各种见闻、秘法。 　　如果换做普通的修行者，也许他们只能看着这些记忆泡影望洋兴叹。 　　但是对于裴文德来说，这些记忆泡影只不过是花点时间就能消化的战利品，其中蕴含的修行知识更是可以省去他几十年的摸索过程。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抹逃走的元神了。” 　　抬头仰望天际，裴文德的目光仿佛看穿了现实与虚拟的界限，看到了那抹逃逸的元神——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那个化身泄露自己的信息的。 第三十四章 神水还丹 　　昂！ 　　当丹辰子的元神即将离开裴文德的肉身的时候，那股黑色的戾气也仿佛察觉到了危机，第一次主动配合自己的宿主，意图留下了那抹逃逸的元神。 　　“一念无生，一念无奇，吾与自然，和谐一体！” 　　毫不犹豫的使用遁术心咒强化自己的意念，丹辰子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哪怕就是拼着不要这道元神，也要将“裴文德是域外天魔”传出去。 　　对于丹辰子这样的修行者来说，区区一介化身可比不上这等隐秘的信息。 　　轰隆！ 　　然而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就在丹辰子的元神即将逃出升天的那一刻，九道耀眼的霹雳骤然从天空中落下。 　　“不！” 　　神州大地之上，数十位有着不同身份的人几乎同时睁开双眼，然后恐惧的大声叫道。 　　只可惜面对盛怒的“九尾白狐”，阳神未成的丹辰子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就如同真正的凡人一样，被无数道从天而降的神雷给劈死了。 　　轰隆隆…… 　　化身之间的联系在这一刻成为了杀死丹辰子的致命因素，无论他的化身此刻身处何地，都将直面“九尾白狐”的愤怒。 　　任何一位修成元神的修行者都有杀人于千里之外的手段，更何况天狐素体这种元神大成、阳神显化的顶级强者。 　　只要天狐素体愿意，她完全可以通过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在任何自己指定的地点显化出阳神的姿态。 　　要是丹辰子那些擅长战斗的化身还在的话，情况可能还会麻烦一点，毕竟阳神显化的强度也是有距离限制的。 　　奈何丹辰子为了向灵祐复仇，早就把所有战斗力超然的化身都聚集到了一起。 　　留在其它地方的不是那种修行时日尚浅的化身，就是没资格参与这次围剿行动的辅助型化身。 　　毕竟修炼诸多化身已然消耗了他太多的寿元，这是他最后一次冲击阳神心劫，再不孤注一掷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在这种种巧合之下，丹辰子这位化身一脉的最强者，竟然就这么被天狐素体利用天雷给彻底劈死了。 　　嗷！ 　　好似不屑，又好像只是单纯的低鸣。 　　在确定丹辰子的所有化身都被自己劈死了之后，云层之中的“九尾白狐”就好像不经意间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 　　只是轻轻的晃了晃脑袋，就重新化作漫天的雷云消失在了半空中。 　　至于“九尾白狐”脚下那条由戾气显化而成的“黑蟒”，除了刚开始的一撇之外，她从头到尾就根本没看过对方一眼，就好像对方根本不存在的一样。， 　　………………………………………………………………………………………………………… 　　“呃……这是发生了什么？” 　　当裴文德的意志紧跟着丹辰子的元神回到肉身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崩坏的树洞，以及天空中那逐渐消散的乌云。 　　至于先自己一步遁出体外的丹辰子元神，就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抹杀了似的，裴文德已经完全察觉不到对方存在的痕迹了。 　　“是谁消灭那个老道的元神？” 　　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中正在燃烧的纯阳真火，裴文德感觉自己准备的后手似乎有些多余了。 　　从黑色戾气吞噬了丹辰子的肉身与元神的那一刻起，裴文德就发现这种戾气对元神有着非同一般的杀伤力。 　　如果再配合上足以灼烧灵魂的纯阳真火，裴文德有十层的把握在丹辰子元神逃离自己之前，将对方一举消灭。 　　这也是裴文德在识海中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惊走丹辰子的原因。 　　比起一尊要和自己玩命的元神，一个失去战意、随着想着怎么离开的化身显然更加容易对付，尤其是在裴文德事先准备了后手的情况下。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裴文德发现准备的后手已经用不上了，貌似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抹杀了丹辰子逃逸的元神。 　　想到这里，裴文德忽然扭头看了一眼盘踞在自己周身的黑色戾气，心里居然不自觉的生出一股烦躁、愤怒的情绪。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裴文德心中一惊，第一时间开始默念心经，打算利用心经和禅定印的力量，彻底镇压那股不知名的暴虐情绪。 　　昂！ 　　受此的影响，由黑色戾气构成的“巨蟒”本能的嘶吼了起来，最终却不敌裴文德的那颗坚定禅心，再次消散在了空气中。 　　而在这个过程中，已经蔓延至裴文德脸颊上的黑鳞也开始渐渐褪去，重新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 　　没有掉以轻心，裴文德依旧盘腿诵念着心经，把黑色的戾气一点点的压回了自己的轮脉深处。 　　裴文德不需要这股不受控制的暴虐力量，他需要的是能够百分之百被自己利用，可以随心所欲施展出来的神通法术。 　　【等等……这是什么？】 　　当裴文德根、腹、脐、心四大轮脉同时发力，将所有的戾气尽数回收之后，他赫然发现一坨金灿灿的东西正“盘旋”在自己的根轮丹田附近。 　　从灵觉的视角来看，那是一团介于有、无之间的“灵性之物”。 　　此时此刻，那团金色的“灵性之物”如宛如“活物”一般，缓缓吞吐着裴文德周身气脉中的生命之力，然后一点点将之转化为晶莹的金色液体。 　　【神水还丹？金汁玉液？】 　　就和那团金灿灿的“灵性之物”一样，那些金色的液体并非真实存在的事物，而是以五脏之气、肺腑汁液为载体而孕育的真气元力。 　　凝视着这些金汁玉液，裴文德的意志仿佛也融入其中，化作了一道道活跃的生命元气，畅快流淌于气脉经络之中。 　　在这种水乳（(*￣0￣)）交融、神游周天的玄妙氛围下，裴文德开拓气脉穴窍的速度提升了何止一倍。 　　更关键的是，除了贯通周身气脉穴窍之外，裴文德分明感觉这股真气元力还在温养、修复自身所受的创伤。 　　【难道真是金丹？！】 　　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 　　金丹者又名“内丹”，是道家修行者以自身为炉鼎，以体精、气作药物，用神识来熔炼而成的不磨圣胎。 　　正所谓“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道家修行者丹成九转之日，便是性命合一、元神初成之时。到时候不仅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会变得非常敏锐，就连自身的寿元也会得到了极大的延长。 　　毫无疑问，这个突然出现在裴文德体内的“灵性之物”完全符合道家对“金丹”的描述。 　　“文德？” 　　不过还不等裴文德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回响了起来——那是远在数百米之外的灵祐禅师的声音。 卷末 慧寂出山 　　第二天，同庆寺后山的小草庐之中。 　　“静气凝神、壮大内神。” 　　此时此刻，裴文德正在慧寂和尚的帮助下，进一步提纯自己的菩提佛光。 　　汹！ 　　宛如一轮七彩的“太阳”从草庐的缝隙间照射而出，那种本就万法不侵的菩提佛光，在这一刻又多出了一种“唯我独尊”的霸道之意。 　　“嘶……” 　　游淌在瀑布小溪之中的青蛇看的分明，那琉璃色的佛光已经不再是一种单纯的秘法，而是融合了修行者本身性格、气运、功德的唯一神通。 　　要知道，所谓的“神通”本就是修行者修行到一定程度的道果证明。 　　而根据所修秘法的不同，不同派系的修行者最后能成就的神通也各不一样，“菩提佛光”毫无疑问就是苦修者一脉独有的神通。 　　最初阶段的菩提佛光是以“破心中之神”为理念，融合了自身觉悟、灵性、智慧、乃至于功德的神通，天然契合修行三脉七轮之法的苦修者们。 　　而且根据修行者的悟性、智慧、功德的不同，菩提佛光在成形之初就有了各种截然不同的属性。 　　比如灵祐禅师那种悲天悯人、度化一切的梵音，又比如慧寂和尚那种诸佛显化、万法不侵的净土…… 　　同出一源，却又迥然不同，这就是菩提佛光的奇妙之处。 　　如今的裴文德固然没有达到重返先天、成就金身的境界，可在一位几近天人的大佬辅助之下，将自己佛光中的特性放大，提前具备法相特征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苦修者一脉都是那种天赋异禀的选手，越级什么的都只是一些常规操作。 　　说实话，要不是裴文德这次先是地龙之力爆发、又是丹辰子夺舍附身、最后还莫名其妙多了一枚道家金丹。 　　灵祐禅师还真不想揠苗助长，让慧寂和尚助他提前修成第二阶段的菩提佛光。 　　用灵祐禅师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什么本事的时候都能闯出这么大的麻烦来，等修行有成了那还不反了天了？ 　　“那个死老头子还真是喜欢瞎操心……” 　　当然了，说归这么说，正在引导修行裴文德的慧寂和尚还是看出来了，自家师父这是一贯的口是心非。 　　换做裴文德的话，那就是典型的傲娇、口嫌体正直。 　　“不过师弟的佛光居然是以‘破心中神’为主导，还真是有些意想不到！” 　　双目微闭，只见慧寂和尚以自身的佛光为引，引导着裴文德从那些纷繁复杂的灵性中提取出自己最强大的一面。 　　那并不是灵祐禅师那悲天悯人的善心、也不是慧寂和尚那一往无前的决心，而是一种无视诸天神佛、唯我独尊的桀骜！ 　　尽管每一位苦修者一脉的修行者都知道，只有破除了心中之神、树立“天上地下、已神独尊”的意志之后，才能真正发挥出菩提佛光的潜力。 　　但实际上，自从苦修者一脉开辟以来，真正藐视诸天神佛、不把一切魑魅魍魉放在心上的，也就只有这一脉的开辟者了。 　　在这种情况下，之后的继承者们大多都是另辟蹊径，或以善心、或以决心、或以宏愿进阶第二阶段的菩提佛光。 　　古往今来，敢以“如来法相”喝令十万诸佛的慧寂和尚，已经算是其中比较接近“唯我独尊”之意的修行者了。 　　饶是如此，他也是在经历了法难之后，又决意效仿儒学大家、重释佛典经意的前提下，才有了这种近圣近佛的决心。 　　以圣心近佛心、以圣道代佛道…… 　　这才是慧寂和尚觉得自己不弱于任何诸天神佛、有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的本钱所在。 　　然而他根本无法想象，年纪轻轻的裴文德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甚至做得比自己还要完美。 　　就像他无法想象，灵魂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裴文德，究竟是在三观受到了何等冲击的情况下，才勉强接受了修行者、妖怪、神魔是真实存在的这一事实一样。 　　“可惜我是看不到师弟成就金身法相的那一幕了……” 　　内心不禁开始期待起了裴文德就成金身的场面，慧寂和尚很想知道，以自己这位师弟的个性，究竟会凝聚出什么样的法相。 　　………………………………………………………………………………………………………… 　　时夜，当裴文德从深入冥想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慧寂和尚早就已经离开了后山的小草庐，只有一脸不耐烦的青蛇盘踞在一个小角落里。 　　对于任何一个妖怪来说，待在裴文德、灵祐和尚这种修行了菩提佛光的修行者身边，都无异于一种折磨。 　　就算这两人都没有对青蛇产生任何敌意，可单单凭借着菩提佛光那“万法不侵”的排他属性，就让她无法静心修行。 　　更何况也不知道是不是青蛇的错觉，她总觉得慧寂和尚早就发现自己在窥探二人的修行，只不过没有明着说出来罢了。 　　“小青，早……嗯，晚上好啊！” 　　不由的低头看了一眼洒在地上的点点星光，裴文德把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早上好”，及时改成了“晚上好”。 　　只可惜，面对他的殷勤献媚，青蛇却只是默默转身离去，一点也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 　　“等等……你不是会说话吗？好歹回应我一下啊？” 　　自从知道青蛇可以吐口人言之后，裴文德就很难再把对方当做一只单纯的“精怪”来对待了。 　　尤其是在对方连续救了自己几次的情况下，裴文德发现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凶恶的，起码青蛇很符合自己前世对“妖怪”这一超自然生物的浪漫幻想。 　　“谢谢你了，小青！” 　　直到目送着青蛇缓缓离开草庐，裴文德脸上嬉笑的神色才略微收敛了一下，然后起身捡起地上青蛇留下来的草药。 　　“师兄……已经走了吗？” 　　感受着自己体内已经彻底被镇压下去的黑色戾气，裴文德略微出神的凝视着自己手中的草药，表情难得的露出了一抹伤感。 　　比起自己尚未痊愈的伤势，得知慧寂和尚打算跟着邹栖梧的商队离开同庆寺，前往长安的消息才是真正让裴文德感到感伤的原因。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灵祐禅师完全没必要这么揠苗助长。 　　凭借着慧寂和尚的能力，压制区区一介地龙之力的暴走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面对去意已决的慧寂和尚，别说裴文德找不到什么理由留下对方，就算是灵祐禅师也没有任何理由干扰自己弟子的选择。 　　“祝你一路顺风了，大师兄……” 第一章 鲁氏病坊 　　“早啊，阿辽！” 　　从官道上下来，裴文德笑着朝药店里的伙计打着招呼。 　　这里并不是沩山，而是距离沩山同庆寺近一百公里之外的长沙郡，也是潭州地区治下最大的一个郡县了。 　　而目正在和裴文德打招呼的这个少年，就是长沙郡内“鲁氏病坊”里唯一学徒兼伙计。 　　“你怎么又来了？” 　　哭丧着脸看着裴文德，名为“阿辽”的少年可一点都不待见对方，尤其是在对方每次来都会导致自己工作量猛增的情况下。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毕竟我可是鲁大夫的病患啊！” 　　一点也不介意阿辽的排斥，裴文德只是顺手将自己从山上采集的各种草药扔给对方，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 　　“注意清点一下，我走的时候记得给我结账。” 　　话音未落，裴文德也不用阿辽招呼，自顾自的就朝着病坊内部走去，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伙计一样。 　　“你这家伙，哪有隔三差五就往病坊跑的病患？” 　　直接的冲裴文德的背影竖了个中指，阿辽无奈的开始清点起了柜台上的各种草药，然后按照各自的价格和计量，算出收购这些药材所需要的铜钱。 　　起初阿辽并不明白“竖中指”的含义，奈何裴文德这一年里经常往病坊跑，阿辽接触的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对方的一些手势和口头禅。 　　“每次看病还顺带卖草药的病患，估计放眼整个潭州都没多少吧？” 　　嘴里依旧含糊不清的嘀咕着，阿辽虽然表现的很不情愿，但手里却很快的算出了这些药材的价值。 　　“这次居然值一百三十四钱？那家伙该不会把哪座山上的草药都采光了吧？” 　　算完之后，阿辽颇为震惊的回望了一眼已经进入内屋的裴文德。 　　要知道，裴文德第一次来病坊看病的时候可还什么都不懂，带来的药材也多是一些没什么太大药性的普通草药。 　　而如今不过一年的光景，裴文德带来的药材就越发珍贵了起来，有时候珍贵到阿辽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毕竟高等药材这东西，无论哪座病坊都是稀缺的，有能力进山采集这些珍贵药材的采药客更是少之又少。 　　不说别的，就说裴文德每次来都能带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就足以看出对方的能力了。 　　“还说自己不是猎户，这谁信啊？” 　　………………………………………………………………………………………………………… 　　“鲁大夫，我又来了。” 　　在踏入内院之后，裴文德的脸上的嬉笑的表情顿时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因为就在裴文德的前方，一个头发花白、面带微笑的老者正坐在胡椅上给患者看病。 　　在看到裴文德进来之后，老者也只是点头示意对方自己找个地方先坐一下，等自己看完这个病患再说。 　　这就是这间“鲁氏病坊”的主人，长沙郡内远近闻名的神医——鲁柱。 　　在一年前，也就是“丹辰子围山”事件发生之后，裴文德身受重伤，足足修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逐渐缓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全靠青蛇一次又一次的往返同庆寺和长沙郡两地，在鲁大夫这里配置各种不同的药方，才让裴文德能这么快的痊愈。 　　不然按照灵祐禅师的诊断，就算有着超强的自愈体质，以及金丹元力的滋养，裴文德最起码也得在病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才行。 　　仅从这一点来看，裴文德对鲁大夫的医术也是十分佩服的。 　　起码在裴文德的认知中，能让博学多才的灵祐禅师自叹不如的人，迄今为止也没几个。 　　之前的研究复活秘术的李秀才算一个，如今的鲁大夫同样勉强也算一个。 　　“嘶……” 　　就在裴文德思考之际，从他下山开始就在睡觉，就连马车的晃动也无法惊醒的青蛇，在这个时候也终于醒过来了。 　　“嘶……” 　　只见青蛇小心翼翼的从裴文德的领口探出脑袋，在发现这里是“鲁氏病坊”之后，二话没说又重新钻进了衣服里，似乎不怎么想和鲁大夫接触一样。 　　【所以说，你当初究竟对鲁大夫干了什么？】 　　不清楚青蛇三更半夜闯进人家的卧室的事迹，裴文德只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也算是默认了青蛇躲起来的行为。 　　反正裴文德这次过来又不是翻青蛇旧账的，就连当事人之一的鲁大夫都没有追究的事情，自己又何必深究下去呢？ 　　真要说好奇的话，裴文德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青蛇当初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鲁大夫面前的？ 　　鲁大夫又是怎么相信一条蛇所说的话的？ 　　偏偏在这一点上，不止鲁大夫表现的讳莫如深，就算青蛇本身也是以“嘶嘶嘶”的蛇信子应付自己，就好像她根本就不会说话一样。 　　【不会说话才怪！我可没忘记树洞发生的事情。】 　　每每想到这里，裴文德就郁闷的说不出话来。 　　明明已经炼化了喉窍横骨，也曾经在自己面前口吐过人言，却依旧是一副“我只是一只普通精怪”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青蛇这副模样，裴文德总是不自觉的想起对方说过的那句——“我不和傻子说话”。 　　【你才傻子，你全家都傻子！】 　　郁闷的叹了口气，裴文德选择不再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而把目光看向了鲁大夫的病患。 　　那是一位身上长满了脓疮的农夫，满脸的痛苦只有在鲁大夫的针灸治疗之下，才勉强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暂时只能这样了，待会儿我再给你开服药，你去柜台拿就是了。” 　　“要是现在钱不够的话，下次来付账也是一样的。” 　　微微点了点头，鲁大夫在确定对方的病情得到了缓解之后，方才轻声的说道。 　　“药的话，记得一日两次，多则十天半个月，少则三五七天，你这病也就好了。” 　　说罢，鲁大夫便在农夫千恩万谢、感激涕零的眼神中站起身来，笑着看向了等待良久的裴文德。 　　“你这次来刚好，再早一点的话我估计还真抽不出时间来。” 第二章 医者仁心 　　“您严重了，是文德冒昧打扰先生您就诊了。” 　　不敢有丝毫轻慢，裴文德也连忙起身说道，言谈中的恭敬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这一点不止鲁大夫看的出来，就连一直藏在裴文德衣领里的青蛇也看的明明白白，甚至比他还要清楚。 　　裴文德自负吗？ 　　这是一个想都不用想的问题。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又修行了无视诸佛的无心定、菩提佛光，裴文德的自负是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傲然。 　　虽然没有“龙傲天”那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妄，但真能让裴文发自内心尊重的人，这个世上除了灵祐禅师之外，鲁大夫恐怕还是第一个。 　　是的，就连裴文德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的确很傲气。 　　就和自己那个表面上看风轻云淡、实际上比谁都孤傲的慧寂大师兄一样，裴文德也有自己自傲的一面。 　　毕竟不是谁在第一次在面对妖怪的时候，都有勇气向对方挥出自己的拳头。 　　也不是谁在刚刚踏上修行之路的时候，就有魄力另辟蹊径、连破三大轮脉。 　　不过，裴文德的傲气是建立在自己的能力之上的。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应该干什么，也清楚的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在面对真正有能力的人的时候，裴文德往往会表现出自己格外谦虚的一面——那是一种对“能人所不能之人”的钦佩之情。 　　正是因为自己也有着超越常人的一面，裴文德才知道，那些站在各自领域巅峰的人在背后究竟付出了怎么的辛劳和汗水。 　　尤其是像鲁大夫这种既有能力、又有道德的人的时候，裴文德更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他们。 　　医术高超的人很多，但在医术高超的同时，又有着很高的医德，达到真正“医者仁心”的境界的医者却很少。 　　毫无疑问，鲁大夫就是这么一位“医者仁心”的神医。 　　“文德呀！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谦逊过头了。” 　　轻轻的摇了摇头，并不清楚裴文德本性的鲁大夫只能如此的低声叹息道。 　　“这次又是遇上了什么难题？还是关于‘心疾’方面的吗？” 　　早在一年前，裴文德病好之后第一次来到病坊的时候，鲁大夫就知道对方并不是来看病的。 　　你见过谁家的病人会一天跋涉上百公里？ 　　就算是坐在马车上，对于半个月前还躺在床上的病患来说，也是一件几乎无法想象的事情。 　　毕竟唐朝可不比后世，这个时代的官道和未来的高速公路也不是一码事，其中的颠簸恐怕也就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青蛇化身的青衣少年提前打了招呼，鲁大夫当时差点就把裴文德当成来捣乱的地痞给赶了出去。 　　饶是如此，鲁大夫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裴文德和青蛇口中那位“重伤不愈的伙计”联系到一起。 　　自那以后，裴文德就经常隔三差五的打着“看病”的幌子来到病坊。 　　时间一长，鲁大夫自然也就知道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这少年分明就是以“看病”的名义来偷师的。 　　“不是，您上次让我看的关于‘心疾’的书籍我已经看完了。” 　　没错，裴文德正在学习医术，这也是他近一年来不断来往于同庆寺、鲁氏病坊两地的原因。 　　其实裴文德很想光明正大的向鲁大夫学习的，奈何对方似乎有所顾忌，只是偶尔点拨一下，却从没有成体系的教过他。 　　“我现在只是有些疑问还没有解决，想向您请问一下。” 　　微微皱了下眉头，裴文德并没有注意到鲁大夫的表情变化，他只是颇为疑惑的问出了自己的难题。 　　“先生，您说要是一个人膻中穴受创之后，是否还有办法治愈？” 　　膻中穴也就是佛家的心轮，裴文德近一年除了日常的修行之外，就是一直在研究这东西。 　　“膻中穴？那可是周身气脉的交汇之穴，受创者非死即伤，根本不可能活下去的。” 　　直接出言否定了裴文德的方案，因为鲁大夫行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膻中穴受了重伤还能活下去的人。 　　那可是“心窝”的位置，别说受创了，常人稍有触碰有可能导致晕厥。 　　“呃……” 　　被鲁大夫一言否定的裴文德满心都是郁闷，他哪知道灵祐老和尚用的什么办法活下来的？ 　　甚至还健健康康的活了十八年？ 　　但自家师父金身被破、心轮受损却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思及至此，裴文德又不得不感慨一下那个老顽固的保密工作做的真好，要不是自己偶然间拥有“识海拾遗”的能力，恐怕还真被对方瞒到死去了。 　　裴文德可以理解自家师父不希望自己担心的想法，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对方的牺牲。 　　“等等……” 　　看着裴文德那一脸的无奈，鲁大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上下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方才略有所悟的说道。 　　“不过如果真有人膻中穴受伤未死的话，我倒是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尝试一下用‘针灸之法’活络经脉，同时辅以药膳补足元气精血。” 　　说到这，鲁大夫的语气再次顿了顿，眼神中也闪过一抹迟疑。 　　“然而针灸、药膳之法可不比寻常的医术，所需要的精力也远不是看几本医术可以比拟的……” 　　“你真的做好学习的准备了吗？” 　　难得看到鲁大夫如此郑重，裴文德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再难的医术不都是用来学的吗？我当然有信心了！” 　　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鲁大夫看着裴文德，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那个立志于踏上医术巅峰的自己。 　　“既然如此，那你跟我来吧！” 　　………………………………………………………………………………………………………… 　　“医术……可不是那么好学的东西。” 　　亲自把裴文德送进自己那藏有各种医术的阁楼之中，站在院子中的鲁大夫不禁长叹一口气。 　　“希望我这一念之差不会教出什么害人的妖物。” 　　诡异莫测的青衣少年，超强的自愈速度，以及莫名想要治愈膻中死穴的想法…… 　　要说裴文德是什么普通人？打死鲁大夫都不信。 　　这也是他明明看出裴文德天资聪颖，又诚意十足，却始终不肯传授对方真正医术的原因。 　　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自己此刻所做的只不过成全一个年轻人的梦想，同时也让自己的医术后继有人罢了。 第三章 阁楼内的藏书 　　“这藏书……简直和李秀才有的一拼！” 　　一脸惊叹的看着这满屋子的藏书，第一次进入阁楼的裴文德发出了自己感慨。 　　要知道，裴文德在此之前虽然看过几本医书，但那些医书要不是来自李秀才的收藏，要不就是鲁大夫直接借给他看的。 　　说起这间藏满了医书的阁楼，裴文德还真是第一次进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鲁大夫承认他的一个证明。 　　“这算是有强迫症吗？” 　　比其喜欢收藏各类杂书的李秀才，鲁大夫在医书上的收集明显就专业太多了，整整一个阁楼全是各种不同类型的医书。 　　从最基础的草药辨认，到稍微复杂一点的人体经络，再到各种齐全的药方 …… 　　不仅分明别类的摆放着，而且还有特殊的标注，让进入这间阁楼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自主的挑选医术。 　　这种种人性化的配置，让裴文德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后世的图书馆。 　　井然有序、类别清晰，裴文德甚至在某些书籍中看到了类似于“书签”一样的纸片，上面貌似还做了笔记。 　　显而易见的，鲁大夫并不是单纯的在收藏这些医书，他自己确确实实的把这里的每本书都读过了。 　　“那么……先从人体经络开始吧！” 　　虽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修行者，可是由于自己所修之法并不太重视人体经络，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裴文德都不算太了解经络相关的知识。 　　除了自己经常会用到的那几个穴窍脉络之外，裴文德对人体经络的认识其实并不比普通人强上多少。 　　在这一点上，哪怕就是青蛇也比他强上不少，毕竟青蛇拥有着画皮，又必须构筑人体九窍化身，在穴窍经络方面的了解远胜裴文德不知道多少。 　　………………………………………………………………………………………………………… 　　与此同时，内心惴惴不的安鲁大夫回到了病房内，打算继续为之后到来的病患看病。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是否正确，但就他这一年的观察来看，就算裴文德是妖怪，也不是那种喜怒无常、恶意满满的邪魔。 　　别说裴文德了，就算是那个行踪诡异、神色冷傲的青衣少年，除了第一次找自己的时候夜闯了自己的房间，在其它时候的表现也完全不像是一个邪魔应有的样子。 　　“那个少侠和文德究竟是什么关系？” 　　鲁大夫本以为裴文德真的是青衣少年的伙计，可他发现自从裴文德来了之后，那个青衣少年就没有露过面了。 　　再加上从自己对裴文德的试探来看，对方好像也不太清楚青衣少年的存在，只知道有“人”帮他在自己这拿药，但更具体的一些细节都不太清楚了。 　　“少爷！不好了好了！” 　　就在鲁大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叫打断了他的沉思——那是来自病坊外的声音。 　　“谁是你少爷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伙计，一个穷的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病坊伙计！” 　　隐约间，鲁大夫仿佛听到了前台学徒——阿辽那有气无力的反驳。 　　“……”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鲁大夫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懒惰的学徒一脸不快的表情。 　　“少爷，您就别和老爷闹脾气了！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哭丧着脸的年轻仆人趴在柜台前，一举一动竟和之前见到裴文德时的阿辽有几分相似。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结果呢？” 　　有气无力的挥了挥自己的手，阿辽现在可不相信自己仆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因为作为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仆人，对方和自己的关系早就超越了一般的主仆情谊，更像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弟。 　　也正是因为这样，上次这家伙才敢瞒着自己偷偷泄露了行踪，并且还伙同自家那老头子把自己骗回家去。 　　“上一次你把我骗回去，然后让那老家伙揍我一顿还不够？这次还想把我骗回去？” 　　闻言，仆人同样是一脸的无奈。 　　自从上次之后，自家少爷不仅不再相信老爷的话了，就连自己的话也同样不相信了。 　　要是有的选择，仆人也不想这个时间点来找自家少爷。 　　起码在对方气消之前找上他，他是完全不想过来找罪受的，奈何这次是真的出事。 　　“少爷，我这次说的是真的，咱们家来了很外多人，其中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头领，所以我才瞒着老爷来通知您的。” 　　看着仆人如此认真的表情，阿辽半信半疑的抬了下眼皮，内心升起了一股不确定的疑惑。 　　难道家里真的出事了？ 　　尽管内心还在犯嘀咕，但阿辽在思量了片刻之后，还是选择暂时相信自己仆人一次。 　　“真的出事了？这次要是再骗我，我就在那老头子揍我之前先把你揍一顿。” 　　说话间，阿辽已经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随后转身打算先去和鲁大夫打声招呼，再跟着仆人回家去看看。 　　“既然家里有急事，那你就先回去一趟吧！” 　　不过还不等阿辽走进内屋，听到外面动静的鲁大夫就已经出来了。 　　“还有，什么叫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我可不记得自己克扣过你的饭食。” 　　看着从内屋走出来，一脸调侃的鲁大夫，阿辽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刚刚逞一时口快，居然忘了鲁大夫还在内堂看病，这下算是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 　　“谢谢先生，我先回家一趟。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事的话，我待会儿再回来。” 　　似乎生怕鲁大夫不再收留自己一样，阿辽在离开之前还刻意强调了一下，自己如果没事的话，还会继续回来帮忙的。 　　“你这小子，不回来给我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哭笑不得的冲阿辽摆了摆手，鲁大夫倒也没一口否决对方。 　　在自己这里待着，也总好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鬼混好，起码自己还能帮忙看护一下。 　　“对了，你这次回去正好帮我向李员外问声好，上次那批草药真是多亏了他了。” 　　*************** 　　PS：不好意思，定错了发布时间…… 第四章 四九天劫 　　“终于看完了！” 　　和鲁大夫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裴文德在得到对方的同意之后，以一种近乎于“翻书”的速度将阁楼内的大部分医书都看了一遍。 　　这并非什么不可能的奇迹，而是一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看惯了快餐讯息的“穿越者”的最普通的一项能力——速读。 　　要知道，笔墨和纸张在古代可是十分珍贵的，就算是鲁大夫、张秀才这种爱书之人，家中所藏的书籍也不过后世任何一个学生的课本数量。 　　尤其是在网络信息技术得到充分的发展之后，小说、资讯、快报、杂文等等不同渠道讯息更是数不胜数，对阅读速读的要求更是日益提升。 　　用裴文德听过的一句话来说就是，现代的书籍通常都是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文字说明，去解释剩余的百分之二十观点。 　　然而古代社会则完全不同。 　　鉴于笔墨纸张的珍贵性，著书之人往往要以最简短的语句去概述最多的内容，这才有之后各种解释前人观点、文字的“解释性”书籍。 　　说的再简单一点，就拿裴文德浏览的这些医书来看，其中最多的也不过三五万字，碰上那种带有画图说明的书籍，字数最少的时候甚至可能只有几百上千字。 　　区区几万字的书籍，放在后世的网络文学时代，不过是一个正常读者半个钟头，甚至于更短时间的阅读量。 　　当然了，如此快速的阅读也就引申出了另一个问题。 　　由于这些医书实在是太言简意赅了，相关的说明部分也太少了，裴文德花在“理解”上的时间远比“阅读”要多得多。 　　在这个时候，裴文德“修行者”的身份就派上用场了。 　　他并不大打算像正常的学习者那样，一边阅读一边理解、领会书中的意思，而是囫囵吞枣一般先把所有书籍的内容过一遍，然后再利用“识海拾遗”的能力重现那些内容。 　　这样一来，裴文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医书内容“记”下来。 　　至于理解方面？那就以后慢慢再去研读去了。 　　再加之别看鲁大夫这里的藏书挺多的，但是在排除那些颇具争议、或者重复度太高的书籍之外，真正可以让裴文德学习的内容其实不算太多。 　　因此，赶在太阳快要下山之前，裴文德就已经完全“记”下了自己想要的内容，剩下的就是慢慢理解其中真意了。 　　“如果我前世能够这种记忆力，高考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就过了。” 　　习惯性的自我吐槽了一下，裴文德放下手中最后的一本医书。 　　这倒不是裴文德已经把阁楼里的全部医书都看完了，而是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到了回去的时间了。 　　反正剩下的那些书籍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内容重复的释义，裴文德通过鲁大夫夹在书本中的“书签”，也大概也了解了一些。 　　更何况，既然鲁大夫这次能让自己进阁楼寻找资料，那些下次自然也还有机会，没必要急于一时的。 　　“走了！” 　　如此思索着，裴文德向一旁早已苏醒许久，正如人类一样盘踞在某处认真看书的青蛇招了招手。 　　“嘶……” 　　不悦的吐了吐蛇信子，书页才翻到一半的青蛇很不耐烦的瞥了裴文德一眼，终究还是放弃了继续看书的想法。 　　因为在刚刚才识字没多久的青蛇看来，这些字一个个分开她还勉强能认出来，可一旦它们组合到一块，她就完全是一脸的懵逼了。 　　对青蛇这种妖怪们来说，认识人类的文字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如何正确理解书中的含义才是继续修行下去的必要步骤。 　　毕竟比起零零散散、不成体系的妖物，天生灵智、修行者众多的人类所拥有着诸多修行典籍，才是妖怪们通常长生之路的捷径。 　　就算是为了这个，青蛇也得慢慢学会人类的文字，通晓人类的典籍。 　　“现在怎么不装了？” 　　蹲在青蛇面前戏谑的调侃了一句，裴文德发现自从自己知道对方能口吐人言之后，这家伙就越来越嚣张了，现在居然连在自己面前伪装一下都懒得伪装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裴文德可一点都不知道青蛇还会看书的。 　　尤其是从对方半天都没翻一页的情况来看，她好像还是最近才学会认字的。 　　“什么偷学的？是在我抄写经文的时候？” 　　思来想去，裴文德觉得除了自己被灵祐老和尚罚去藏经阁抄书的时候之外，青蛇应该没有其它机会接触和学习人类的文字。 　　“嘶……” 　　根本懒得搭理裴文德，更不想和这家伙说话，青蛇轻车熟路的顺着对方的手臂就钻进了衣袖之中，然后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比起和裴文德斗嘴，青蛇只想快点消化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关于人体穴位的知识。 　　画皮自带的穴窍气脉只是让青蛇知道它们的大概位置，可它们的具体作用，以及相关的联系还得她自己一点点的去琢磨。 　　青蛇本以为自己在这一步上还得卡上数年、乃至于数十年的光景，才能琢磨透人体穴窍的奥秘，完成对周天大循环系统的搭建。 　　但是在看了这些关于人体医书的记载后，青蛇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将先天九窍连接起来，形成大周天循环的底蕴了。 　　也许是几年后、也许是数个月后、甚至可能是几天之后…… 　　青蛇时至今日距离化形只差最后一步了，就看她什么时候有那个机缘，能成功反后天之躯为先天之体了。 　　不过在真正化形之前，青蛇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有待解决——化形劫、又或者叫四九天劫。 　　那是修行者们在摆脱自己凡躯之前最后一道劫难，成则长生有望，败则化为灰飞。 　　“四九天劫”在本质上是修行者自身精、气、神高度凝聚后的产物，是他们将自身元力暴露在外时，引起的一场关于天地元气的反馈与暴动。 　　换而言之，渡劫者精、气、神越庞大，渡过劫难的难度就越高。 　　而不巧的是，尽管小青已经在竭力控制自身的体型增长了，可她的本尊还是长到了近二十米的夸张长度。 　　“小青？” 　　似乎察觉到了青蛇那一闪而过的躁动，并不知道对方化形在即的裴文德试探性的开口叫了一声，回应他的却只是一阵沉默。 第五章 滑稽的鬼脸 　　“那些医书能看懂吗？” 　　夕阳西下，站在柜台前的鲁大夫沐浴着今天的最后一缕阳光，随后冲着刚从内屋出来的裴文德问道。 　　“还行，大概能看懂一些。” 　　并没有说自己已经把阁楼内的大部分医书都“记”了下来，裴文德只是如此谦虚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考考你吧！人体的三十六处死穴分别叫什么？” 　　没有直接问“死穴”的具体位置，因为鲁大夫知道那是必须经过实践过才能知道的东西，而他现在只是在考较裴文德理论和认真程度。 　　“百会穴、神庭穴、太阳穴……” 　　完全没想到鲁大夫会突然考自己，裴文德不由的眨巴了一下眼皮，然后才开始吞吞吐吐的回忆自己脑海中的知识。 　　得益于修行之后那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就算只是简单的速读，裴文德也依旧可以回忆得起书中的一些简单内容。 　　至于更进一步的研读，那或许只有借助“识海拾遗”的能力才能继续下去了。 　　“记性很不错啊！那经外奇穴又是指什么？一共有多少处？” 　　似乎很满意裴文德的回答，鲁大夫再次开口继续问道，就好像是在考较自己的入室弟子一样。 　　“经外奇穴是指那些不在十四正经之内，随着阵痛位置的不同，自身也有所变化的穴位。” 　　“根据《肘后方》和《千金要方》的记载，它们具体……” 　　很明显看出了鲁大夫的心思，这下不仅裴文德兴奋了起来，就连藏在他衣袖之下的青蛇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鲁大夫这明显就是把裴文德当做真正的徒弟在教了，是真的打算传授对方自己所学的医术了。 　　“自学”和“有人教”，这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尤其是在“医术”这种稍有偏差就谬之千里的学科上，就算是修行者，在没有人指导也很难取得太大的成就。 　　“很好，看来你确实比我想的要有天赋多了。” 　　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鲁大夫没有再多问，而是从柜台下拿出两串铜钱，直接递给了裴文德。 　　“这是两百文铜钱，是你之前采药的报酬。” 　　说到这，鲁大夫的语气忽然顿了顿，转而用一种十分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 　　“但是下一次你来的时候，我不希望再从你采的草药中看到那些没什么药性的杂草了，能做到吗？” 　　没有问鲁大夫为什么突然间改变了主意，，裴文德只是兴奋的大声回答道。 　　“没问题！” 　　………………………………………………………………………………………………………… 　　“老头子，家里又怎么了？” 　　与此同时，刚一到家的阿辽猛地推开了李府的大门，一边走还一边朝着府内大声的叫嚷道。 　　“还是说你又在骗我？” 　　然而回应阿辽的却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就好像家里根本就没人似的。 　　“咦？” 　　此情此景，别说阿辽觉得奇怪了，就连偷偷跑出去通风报信的仆人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老爷？夫人？阿福？秋月？你们在吗？少爷回来了！” 　　一连叫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回应仆人的依旧是一片无人应答的死寂。 　　“出事了！” 　　眼神中的警惕一闪而过，阿辽却只是轻轻的拉了仆人一下，没有大声张扬。 　　自家虽然不算是什么豪宅大户，但好歹也是有着百八十个仆役的小富之家，绝对没可能出现这种少爷回家，却没人有任何回应的情况。 　　更何况，之前阿辽还没注意到，可进府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没有任何仆人接应的情况下，一下子就推开了府门。 　　阿辽本以为是自己的丫环心疼自己，偷偷给自己留了门。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事情好像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少爷？” 　　同样诧异的望着宅邸内幽暗的走廊，仆人第一次觉得这条熟悉的道路是如此的令人毛骨悚然。 　　“你之前说有个凶神恶煞的人到了咱们家，你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听到阿辽突然这么问，仆人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抹恐惧的神色。 　　“少你，你是说……” 　　仆人的话音还未落下，那条幽暗走廊的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 　　踏、踏、踏…… 　　就好像是在刻意吓唬阿辽两人一样，那诡异的脚步声以一种符合心脏跳动的节奏声踩踏着，不会一会儿功夫就清晰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耳畔。 　　嗵！嗵！嗵！ 　　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阿辽能感觉到随着脚步声的接近，自己的心跳也越发的急促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了一样。 　　嘭！ 　　刹那间，一阵轻闷的爆炸声从阿辽身边传来，随之猩红的鲜血便染红看他的大半个身子。 　　“啊！” 　　回首望去，映入阿辽眼帘的赫然是已经承受不住这诡异的脚步声，整个人都炸成了一团血雾的仆人。 　　“嘻嘻……” 　　就在阿辽惊恐万分之际，一声诡异的嬉笑再次打破了李府的宁静。 　　“谁！” 　　来不及多想，阿辽本能的再次转身凝望走廊的深处，只感觉一股沁人心脾的阴冷之感瞬间涌上心头， 顷刻间化作了森森的寒意。 　　咯咯咯…… 　　情不自禁的发起抖来，阿辽的牙齿更是不受控制的磕碰了起来。 　　“嘻嘻……” 　　见此情形，走廊深处的鬼物又一次笑了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邪魅、诡异的感觉，就宛如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只会发出嬉笑的玩偶一样。 　　【跑！】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阿辽还没还得及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一阵鸡皮疙瘩就从他那被血液染红的半个身子传来。 　　“嘻嘻……” 　　眨眼之间，心跳骤然加剧的阿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和自己的仆人一样瞬间炸成了一团面目全非的血雾。 　　“你是……谁……” 　　在阿辽倒下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就是一个滑稽、怪异、兼具着狰狞模样的恐怖鬼脸。 　　**************************** 　　PS：今天三十一号了，明天就是月初，这本书应该还能在新书榜上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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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总算凭借自己那远超常人的听觉，从小吏的宣读和四周人群的议论声中，拼凑起了一个大概的来龙去脉。 　　反正那张告示上的内容大意就是说，城外发现了什么猛兽的迹象，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暂时不宜出城。 　　到了明天白天的时候，郡守大人会组织相关的衙役小队，专门去城外猎杀那些野兽，请大家稍安勿躁之类的。 　　不过以上都只是小吏嘴里的官方说法，根据周遭人群的议论来看，事情好像并没有官府说的那么简单。 　　城外确实发现不明生物留下的痕迹，但有人说那可并不是什么大型的野兽，而是更加恐怖的妖邪，并且极有可能早就混入了城内。 　　甚至郡守大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提前关闭城门，为的就是不让那只妖物趁机跑出去。 　　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杀人强盗正在城外劫掠”之类的谣言。 　　虽然不多，却也正在人群中慢慢流传开来。 　　“唔……真的只是些谣言吗？” 　　裴文德不清楚这些说法到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在故意散布谣言。 　　仅仅从他能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大多数围观似乎只是把这些说法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有谁把它们放在心中。 　　事实上，除了那些着急出城的商队和旅人之外，堵在城门口的群众更多只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围在这里。 　　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他们并不关心，就好像后世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一样。 　　“早知道就该同意鲁大夫的建议了。” 　　废了好大的功夫才重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裴文德望着那越发拥挤的城门，不由得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既然今天出不了城，那么今晚住哪就是一个很要命的问题了。 　　裴文德首先否定了会“鲁氏病坊”借宿的想法，姑且不说现在的鲁大夫还在不在病坊里，就他自己也拉不下面子重新回去借宿。 　　毕竟自己前脚刚意气风发的拒绝别人的要求，后脚又厚着脸皮去找人家借宿，裴文德还没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更何况自己和人家非亲非故的，人家肯教自己医术已经是欠了很大一个人情了，裴文德可不想再欠对方更多。 　　“幸好身上还有点闲钱。” 　　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裴文德突然觉得，自己没来得及把所有的钱用来吃喝真是太好了。 　　刚到手的那两百文铜钱先不算，就算没有那两百文，裴文德身上也有了百八十文的铜钱，一晚上的住宿也算是够了。 　　“嘶……” 　　隐藏在衣物下的青蛇显然听到了裴文德的话，无奈的从他的领口露出一小节头来。 　　她都不想吐槽裴文德这种一文钱都留不下的“豪侠作风”了，这到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底是跟谁学的？ 　　对此，裴文德不予置评。 　　自己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唐朝人，对铜钱的认可度远没有古代人高。 　　再加之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裴文德什么花样没见过，除了吃喝之外，他根本想不到这个时代还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自己花钱的。 　　衣食住行各方面，除了吃这方面稍微可以讲究一点，其它方面完全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走吧！去附近的客栈看看。” 　　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到青蛇的嘲讽似的，裴文德只是笑着拍了拍青蛇的脑袋，随后便朝着最近的一个客栈走去。 　　他现在必须趁着城门口那些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找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下，也省的之后和他们争地方了。 第七章 他乡遇故知 　　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还敢在外旅行跑商的人，就没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从西城门到郡中民巷，裴文德几乎把自己所有看到的客栈、酒家问了个遍，很少有符合他条件的住宿旅舍。 　　不是只有下等间或者柴房，就是价格高到裴文德根本无法接受的地步。 　　显而易见的，和裴文德抱着相同想法的行商早就把客栈住满了，剩下的就算没住满，店家掌柜也肯定已经跟着涨价了。 　　“嘶……” 　　见此情形，青蛇再次发出了一声嘲笑的蛇鸣，似乎是在嘲讽裴文德的后知后觉。 　　就连自己这种不是人类的精怪都知道手里留些钱财，偏偏裴文德身为一个正儿八经的人类不知道给自己留点后路。 　　“你再叫，那以后我买的东西你有本事就别吃！” 　　再次瞪了一眼青蛇，裴文德也觉得现在挺尴尬的。 　　他本以为自己身上的二三百钱已经算是比较多的了，哪曾想那些客栈、酒家居然临时涨价，搞得自己如今连一个住宿的地方都住不起了。 　　至于下等房和柴房？裴文德打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 　　姑且不说那种房间的环境如何，就是那种多人杂居、人来人往的形式就不符合裴文德的意愿。 　　真要比较起来的话，如果说一般的上房是星级酒店的客房，那么下等房就是青年旅社的合租间，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尤其是对裴文德这种带着青蛇，自己晚上又盘腿打坐习惯的修行者来说，一个相对安静的住宿环境才是他的首选。 　　“难道真的要回去找鲁大夫？” 　　思索了片刻之后，站在某件客栈外的裴文德苦恼的抓了扎自己的头发。 　　“裴哥哥？” 　　就在这时候，一声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裴文德的身后传来，随之传来的还有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真的是你啊？裴哥哥！” 　　十分轻快的跑到裴文德的身边，只见声音的主人熟练的环抱住他的胳膊，用一种惊喜而欢快的语气大声喊道。 　　“阿爹！真的是裴哥哥，裴哥哥在这里！” 　　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才有时间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抱着自己胳膊的这个丫头。 　　“卓玛？” 　　这正是一年前在同庆寺待了几天的阿月，在她后面的则是身材魁梧、和颜悦色的藏商领队——邹栖梧。 　　“邹叔？” 　　同样有些惊讶于阿月和邹栖梧他们的出现，因为在裴文德的印象中，他们应该早在一年前就和自家大师兄去长安了。 　　“好久不见了，文德。” 　　点头打了打招呼，邹栖梧虽然没有自家闺女表现的那么惊喜，脸上去也流露出了亲切的表情。 　　“邹叔，你们这是？” 　　疑惑的歪了歪脑袋，裴文德发现在邹栖梧的身后，还有一大队驮着各种物资的马匹车辆。 　　而那些受雇于商队的伙计、小厮们正利索的把物资从马匹上卸下来，然后一点点的运进客栈的后院之中。 　　“看来你也是因为封城的缘故，没办法出去了吧？” 　　人老成精的邹栖梧一下子自然就看穿了裴文德的窘境，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愿意，直接拉着他的另一条胳膊就往客栈内走去。 　　“走！正好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也趁机叙叙旧。” 　　触不及防之下，一只手被阿月抱住，一只手被邹栖梧拉住的裴文德就连一丁点的反抗余地都没有，就被拖走了。 　　“等等……我自己会走路……” 　　于是伴随着裴文德无奈的惊呼声，他已然被这对热情的父女拖进了客栈里。 　　………………………………………………………………………………………………………… 　　“不够……不够……还远远不够……” 　　就在距离西城门不算远的李府之内，那个滑稽、狰狞的鬼影在杀了阿辽两人后，没有选择立刻消失，而是歇斯底里的嘶吼了起来。 　　“我还要更多的血……更多活人的血……” 　　这是一只有着近似于人类的四肢和翅膀，嘴角却仿佛被强行撕扯出一张“滑稽笑脸”的妖物。 　　它整个形态有有些像人立而起的豺狼，配合其背后那对蝙蝠式的肉翼，给人一种阴森而恐怖的感觉。 　　只可惜，似乎是曾经被某位恶趣味的强者击败过一样，它那本来同样狰狞的脸孔硬生生被撕裂成了一张“笑脸”——一张无时无刻不在狂笑、让人觉得滑稽之余又倍感阴森的笑脸。 　　“活人的血……” 　　浓郁的血腥之气时刻从这头妖物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而四周则是两具已然被吸干了所有血液，只剩下了残肢碎片的尸身。 　　踏……踏……踏…… 　　由于血液被彻底吸干，阿辽和仆人的尸体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了，只有一些暗褐色的碎肉还均匀地涂抹在地面的每一个角落。 　　踏……踏……踏…… 　　无言的恐怖随着妖物的脚步还在扩散，它的每一次行走都会将本来就碎片化的尸身踩得更加稀碎。 　　肠子、内脏、肉块、碎末…… 　　失去了浑身的血液之后，这位用来维持“人”的事物并不比木屑强上多少，很快就在妖物的脚步声中侵染到了石阶的缝隙之中。 　　简直比后世最专业的绞肉机还要专业一百倍，阿辽和仆人的尸体完全失去了“人”的形体，变成了遍布整个幽暗走廊的“装饰物”。 　　“我要活人的血！还有……我的血菩提！” 　　一点点的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理论上”没必要将尸体弄成这幅模样的妖物奋力的嘶吼着，竭尽全力的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憎恨。 　　是的，这头妖物理论上只需要“吸血”就可以维持自己的活力了，完全没必要把现场弄成这么炼狱一般的模样。 　　然而就像人有自己的爱好和喜恶一样，这头曾经被“人”折磨过的妖物只想将自己的愤怒、仇恨宣泄到同为“人”的存在上。 　　踏……踏……踏…… 　　就在狰狞的妖物即将踏出府门的时候，最后的那抹夕阳也消失了。 　　“哈哈哈！” 　　就好像被解开了最后的封印一样，妖物毫不犹豫的张开自己背后的翅膀，朝着屋外飞去。 　　**************************** 　　PS:六一快乐！(￣▽￣) 　　另外，求点月票增加曝光度！ 第八章 灭佛令 　　“什么？这家客栈是你们家开的？” 　　错愕的看向了一旁笑而不语的邹栖梧，本打算吃完饭就告辞的裴文德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准确的说，我们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买下了这家客栈的所有权。” 　　阿月自豪的补充道，言语中透露出着“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豪气。 　　不过邹家的豪气程度也确实震惊了裴文德，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阿月他们上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前吧？ 　　也就是说，他们在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买下了一家经营多年的客栈，以备自己日后随时可能到来？ 　　【难怪师父叫他们家‘狗大户’……】 　　此时此刻，裴文德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有钱，什么叫做豪气了。 　　难怪对方敢一口气包下同庆寺及其周边农户三年的茶叶产量，而且还是以市价两倍的价格承包的。 　　“那么……你们这次回来是为了那些茶种？” 　　思及至此，裴文德想起了之前那些马匹上驮着的物资，要是他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货真价实的米粮了。 　　因为当初邹栖梧曾与灵祐禅师约定过，一旦茶叶试种成功，就会直接以粮食换取沩山附近种植的茶苗，保证附近农户的吃饭问题。 　　从时间上来算的话，现在虽然稍微早了那么一点，却也算是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了这里。 　　“这只是一方面……” 　　微微点了下头，邹栖梧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和裴文德详细说一下长安发生的事情。 　　“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当今圣上下达了正式的‘灭佛令’。” 　　说到这的时候，邹栖梧还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四周都没有外人才刻意压低嗓音的说道。 　　“灭佛？” 　　不由的楞了一下，裴文德不禁重复了一遍邹栖梧的话，语气中透露出难以理解的困惑。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灭佛之事不是从五年前就开始了吗？ 　　慧寂也正是在那个时候逃难到沩山的，之后还是裴文德带着对方，这才找到了隐居在同庆寺的灵祐禅师。 　　尽管慧寂和尚从没说过自己经历了什么，但裴文德又不是傻子，早就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以及山下的农户们那里弄清楚了“法难之事”的由来。 　　据说上一任皇帝病逝之后，便由他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武帝继承了皇位。 　　这位新上位的皇帝和先帝不一样，他十分的宠幸道教、排斥佛教。 　　加之他本身又有着极大的抱负和野心，从他上位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削弱宦官、藩镇和僧侣地主的势力。 　　现如今的天下能保持这短暂的和平，完全离不开这位新皇的励精图治。 　　说实话，尽管自己出生寺庙，可因为受到前世记忆和灵祐禅师的双重影响，裴文德从不认为削弱宗教、宦官、以及藩镇的势力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尤其是在“修行者”这种超自然个体真实存在的情况下，皇帝能容忍宗教势力的扩张才是真的不正常的。 　　别看现任皇帝如此排斥佛教、宠幸道家，那可是建立在道教已经被上一任皇帝削弱过的基础上。 　　裴文德毫不怀疑，等到佛教势力衰退之后，下一个倒霉的肯定就是现在十分受宠的道教了。 　　“法难之事不是从五年前就开始了吗？” 　　敏锐的察觉到事情可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裴文德颇为疑惑的开口追问道。 　　“法难是法难，灭佛是灭佛，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再次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邹栖梧也不知道用一种什么样的语气低声的说道。 　　“灭佛之事一旦传播开来，不仅现存的所有佛寺、佛像都要被捣毁，就连信仰佛教的僧侣也得强制还俗。” 　　听到这，哪怕无知如裴文德也明白了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 　　如果说当初的“法难”只是削弱佛教在全国的影响力的话，那么现在的“灭佛”无疑就是彻底从根源上断绝这种信仰。 　　“他疯了吧？这种事也能蛮干的？！” 　　要是说单纯的削弱僧侣的数量、严格控制在籍和尚的人数，裴文德还可能理解为佛教势力太大，已经影响到了世俗皇权的稳定。 　　但这种强迫僧侣还俗、捣毁佛寺佛像的举动就已经不能简单的理解为集中皇权了，这分明就是希望佛家的信仰、文化彻底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在裴文德的记忆中，古今中外但凡敢做出这种“灭人信仰”之事的人，好像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修行者可是真实存在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刺杀现任的皇帝？ 　　“嘘！” 　　连忙的捂住裴文德嘴，邹栖梧忽然有些后悔把这件事提前告诉裴文德了。 　　这小子就果然和灵祐禅师说的一样，就是一个口无遮拦的混世魔王，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当今圣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 　　同样从震惊中醒悟过来，裴文德也赶紧压低自己的声音，可言谈中还是充斥着不可置信的语气。 　　“这件事，说到底可能还和你师兄有点关系。” 　　微微摇了摇头，邹栖梧只能庆幸自己早就买下了这间客栈，里里外外都没什么外人。 　　“慧寂大师兄？” 　　经邹栖梧这么一提醒，裴文德终于想起自己貌似没再这支商队中看到自己的师兄慧寂。 　　“他不是年前和你们一起去的长安吗？这期间到底发生了？” 　　闻言，邹栖梧皱了皱眉头，因为自己也说不出各种缘由，只能说一下自己的猜测。 　　“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件事和慧寂有没有关系，但‘灭佛’之事确实是在他到达长安之后才发生的。” 　　一年前，邹栖梧带着想要再度“入世”的慧寂离开了同庆寺，前往了京都长安。 　　只不过那时候的邹栖梧只知道慧寂打算重振佛法，除此之外的更多事情他却并不清楚。 　　而慧寂本人也在到达长安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商队，全程没有再和邹栖梧进行联系，似乎是不想过多的牵连到对方。 　　直到邹栖梧得到皇帝大怒、并且打算捣毁全国佛寺的消息时，他才惊觉这极有可能就是慧寂打算重振佛法所导致的。 　　大惊之下，邹栖梧在确定了信息的真假之后，也顾不得多想，就带着自己的一支商队提前赶来了沩山。 第九章 夜话 　　是夜，裴文德坐在客栈的前院大树下，内心的情绪久久无法平静。 　　他无法想象慧寂和尚在这一年里做了什么，就像他无法想象当今的皇帝为什么要如此决绝的灭佛。 　　“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独自坐在前院的大树之下，裴文德仰望着这片与前世一般无二的星空，内心却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按照邹栖梧的说法，他是在得到“灭佛令”的第一时间就往沩山赶了。 　　所以，理论上等皇帝的“灭佛令”传到这里的时候，大概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对方这次除了是来收购沩山的茶叶之外，同时也是为了给同庆寺的灵祐禅师通风报信的。 　　不管怎么说，裴文德对于邹栖梧的义气的佩服的。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敢违抗皇命、通风报信的。 　　不过裴文德同样不担心这场灭佛的风波会持续多久，甚至可能在波及到湘南这个险恶之地之前，这场风波可能就已经结束了。 　　因为无论是从前世历史的角度，还是站在裴文德自己的立场来看，他都不认为这场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会彻底剿灭佛教。 　　如果皇帝只是像之前那样，极力削弱佛道两家的世俗权力，不止皇帝本人，就连一直以来和他作对的地方藩镇势力也不一定会反对。 　　然而一旦说要彻底铲除某个宗教，恐怕第一个反对的同样也是那些各地的藩镇势力。 　　甚至大胆的推测一下，裴文德毫不怀疑就连长安的本土势力都不一定支持这种想法，这纯粹就是皇帝的一己之见。 　　邹栖梧的通风报信，以及“灭佛令”的传播延迟，都可以看做是这种倾向的证明。 　　“裴哥哥？你还没睡呢？” 　　就在裴文德沉思之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阿月也笑嘻嘻的从大树后面冒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摇晃着自己手腕上的铃铛。 　　“卓玛？你怎么在那里？” 　　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模样看着阿月，其实早就发现对方的裴文德也乐得满足对方那点好胜心，就和之前在沩山的时候一样。 　　“嘻嘻，虽然知道裴哥哥你是故意的，但我还是很开心。” 　　说话间，阿月也不嫌这个地上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裴文德旁边的石阶上。 　　“裴哥哥，你刚刚是在担心灵祐大光头吗？” 　　听着阿月对慧寂的“昵称”，裴文德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就像哄小妹妹一样戏谑道。 　　“那个大光头？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他，我反倒有点担心被他盯上其它人。” 　　虽然语气充满了不正经的笑意，但裴文德话中的意思却是真的。 　　别人或许不清楚慧寂的性格和能力，可作为他的师弟，又经历了“丹辰子围山”一战的裴文德又怎么会不清楚慧寂的本性呢？ 　　对于无漏金身已经小成、能够一定程度上的预测过去未来，本身又有着广博的智慧和学识的慧寂和尚来说，这天底下能难倒他的事恐怕还真不多。 　　尤其慧寂本身还是那种自负、自强的性格，比起担心他，裴文德更担心被他盯上的人——就比如说当今的皇帝。 　　时至今日，裴文德依旧清晰的记得，当初慧寂决定下山时那幅坚毅与决然的表情，以及那种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气魄。 　　为了达成“佛经我注、我注佛经”的夙愿，慧寂一定会不折手段获取世俗权力，以达到广泛传播自身佛法与信念的目的的。 　　“是这样吗？” 　　并不清楚大人世界那套规则的阿月只是懵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来找裴文德的目的。 　　“当当当！裴哥哥，你看看这是什么！” 　　突然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拿出四五个小瓷瓶，阿月一脸献宝似的朝裴文德炫耀着。 　　“这是什么？” 　　很配合的露出好奇的神色，裴文德在阿月身上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情。 　　不是灵祐禅师、慧寂和尚那种近似于长辈一样的关爱，而是弟弟妹妹那种想要宠溺、作弄对方的情绪。 　　“这可是我从长安特意给你带来的顶级香料哦！” 　　知道裴文德喜好口腹之欲，因此阿月特意从长安那些西域商人那里弄到了很多天然香料，就是为了好好在对方的面前显摆一下。 　　“有了这些香料，咱们下次就可以烤出很多更好吃的肉了吧？” 　　至今都还记得裴文德在同庆寺后山烤的那只野鸡，阿月觉得要是当时能有这些香料的话，那味道一定还会更棒的。 　　“原来你还记得啊！” 　　这一次，裴文德脸上的惊讶是真的了。 　　他万万没想到，只和自己相处了几天的阿月居然会记得自己的爱好，还刻意弄到了这些价值连城的香料。 　　要知道，自从李秀才死了之后，裴文德就很长时间没有补充过自己的调料瓶了，原来的存货也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毕竟精盐、花椒、豆油之类的东西，裴文德还能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弄到一些。 　　可像是孜然、茴香这种顶级的香料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这些东西应该很贵吧？” 　　难得的皱了下眉头，如果裴文德没记错的话，这种顶级的香料古代甚至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要贵。 　　“唔，是挺贵的，这些东西可花了我半个月的零花钱呢！” 　　骄傲的挺了下自己那“一平如洗”的胸脯，阿月倒是没有隐瞒这些香料的价值，只是她的语气好像并不认为这些东西有多么珍贵一样。 　　再联想到邹栖梧那“暴发户”一样的花钱方式，裴文德只能感慨，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古代富人的享受水平。 　　就算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这个时代的统治阶层依旧有着自己的享乐方式，不比自己这个“穿越者”差上多少。 　　“那这些香料我可不能收，太贵重了。” 　　笑着把阿月手里的那些小瓷瓶硬塞回对方的荷包里，随后裴文德像哄小孩一样冲着对方说道。 　　“不过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饭菜了，下次倒是可以带一点过来。” 第十章 先天灵胎 　　“那个大木头……又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当裴文德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被他三言两语哄得心花怒放阿月这才醒悟到，自己之前其实是想把这些香料送给对方的。 　　“哼！大木头！” 　　气哼哼的朝裴文德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无奈之下的阿月只得放弃自己之前的想法，满脸沮丧的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这丫头……” 　　见此情形，在楼上目睹了这一切的邹栖梧也只是好笑的摇了摇头，却一点都没有插手的打算。 　　因为早在去年沩山的时候，邹栖梧就发现裴文德其实和灵祐禅师、慧寂和尚一样，都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着傲气的角色。 　　而自己之前废了好大口舌，才说成功服对方入住客栈的经历，也同样说明了这一点。 　　“不想多欠因果？还真是禅师这一脉的特色。” 　　在邹栖梧的印象中，一般的方外之人，无论和尚还是道士，开口不是施舍就是化缘。 　　很少有像灵祐禅师、裴文德这种，自尊心极强的到不想欠任何人人情的存在。 　　尽管裴文德到现在都还不认为自己是和尚，可在邹栖梧眼中，裴文德的性格、行为以及形式作风都像极了年轻时的灵祐禅师。 　　“慧寂也是如此。” 　　想到这，邹栖梧再次想起了抵达长安之后，就再没和自己联系过的慧寂和尚。 　　明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却在独立性上继承了灵祐一脉特有的固执，就和他的师弟一样不太情愿欠别人的人情。 　　不然的话，以邹栖梧的财力，帮助慧寂和尚联络达官显贵，攫取权力简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偏偏这个死脑筋的孩子却没有选择这条捷径，反而是走了一条最艰难道路。 　　“希望只是我的瞎猜，这次的‘灭佛令’与你无关吧！” 　　如此思索着，邹栖梧也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打算明天一早就赶往同庆寺。 　　………………………………………………………………………………………………………… 　　“嘶……” 　　眼看着裴文德要开始日常的打坐修行了，青蛇也第一时间从他的领口钻出，盘踞到了窗前的月辉之下开始了自己的修炼。 　　和裴文德的修行方式不同，青蛇除了参考画皮构筑自身穴窍之外，她最主要的修行还是吸收日月精华，借此来提升自己的法力道行。 　　尤其是这个时辰的月光精华，更是最符合青蛇本身阴性特质的能量，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她修行的效果。 　　“嘶……” 　　恍惚间，裴文德仿佛看到了一枚若隐约现的“宝珠”从青蛇嘴里吐出，然后不断以周天之数旋转、吞出着周遭的天地元气。 　　“尚未成型的内丹？” 　　那并非真实存在的物质，或者说以青蛇目前的道行，还没办法真正结成物质化的内丹。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依稀可以看到，在这颗虚幻的内丹表现浮现出了明显的气脉、穴窍的流动痕迹。 　　九窍十八孔，三百条六十条气脉，以及四万八千个穴位…… 　　但凡先天生灵身上应有结构，都可以在这颗虚幻的内丹上看到，就好像一个“内丹版”的青蛇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旦这颗内丹结成之后，它就相当于青蛇的第二条性命，其的珍贵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你这是在告诉我，真正的‘内丹’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好歹和青蛇相处了这么久，裴文德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此种行径背后的含义呢？ 　　青蛇现在摆明了是在告诉裴文德，真正的内丹是需要以“九窍生灵”为蓝本孕育的，在本质上就是一个未成形的灵胎。 　　唯有灵胎成形、化作金丹之时，修行“结丹之法”的修行者才有资格褪去自己的凡体，以金丹灵胎之力孕育出那真正不灭的元神。 　　“谢谢。” 　　低声向修行中的青蛇道了声谢，因为裴文德知道这是对方在担心自己。 　　自从一年前的那次事件之后，裴文德就没向青蛇瞒过自己身上出现的异常——不管是地龙之力的暴走，又或者是那颗突然多出来的金丹。 　　前者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再加上它都藏在自己身上十八年了，裴文德也不觉得情况还能再坏下去。 　　而后者就不一样了，那是裴文德在消灭丹辰子的化身之后，莫名出现在他体内的东西。 　　“呼……” 　　如此思索着，裴文德将青蛇那颗未成形的内丹形态默记了下来，随即便盘腿打坐了起来。 　　手结禅定印，默念静心咒…… 　　早就习惯了冥思禅定的裴文德很快就进入了修行状态，波动的生命元力伴随着韵律的呼吸起伏涌动着。 　　虽然并非青蛇所需要的日精月华，但生物本身的元气也算是天地之力的一种存在形式，自然也能引起附近的元气动荡。 　　更何况裴文德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简单的“三脉七轮之法”所能解释的了。 　　自从那颗疑似“金丹”的事物出现之后，裴文德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本能的吐纳天地元气，加速他吸收、转化生命元气的速度。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带了一个“外挂”，裴文德再也不用费尽心思的去提取、消化食物中的能量，就能直接从天地间获取元气，加快自己通脉开窍的速度。 　　这本应该是一般修行者重返先天之后，才有可能获得的能力，此时却提前出现在了裴文德的身上。 　　“嘶……” 　　不一会儿功夫，青蛇就感觉自己那枚未成形的内丹吸收了太多的日月精华，不得不加速自转，以此来消化其中的能量。 　　在这个过程中，不止内丹本身越发的实质化了，就连青蛇的本体也因为日月精华的温养，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壮了。 　　然而比起来者不拒、任何繁杂的天地元气都能转化为生命元力的裴文德来说，青蛇消耗掉的日月精华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嘶……” 　　缓缓的睁开双眼，正在帮助内丹吐纳元气的青蛇知道，这是因为裴文德体内那枚道家金丹的品级太高了，远不是自己这枚未成形的内丹所能比拟的。 　　【丹成九转、元神自现？这就是我渡劫的希望吗？】 第十一章 九转金丹 　　通常意义上的道家“金丹”，并非裴文德前世小说中描述的纯能量集合体，而是一种汇聚了修行者本人精、气、神的道行证明。 　　如果硬要说“金丹”是能量核心其实也行，但实际上，生命元气只是构筑金丹的三大要素之一。 　　在道家所有派系中都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的说法，说的其实就金丹、元神的修炼步骤。 　　在道家的观念中，人一生都在泄露、消耗自己的精气。 　　或因生病、或因劳累，当人体的元气消耗殆尽之日，便是一个人寿命终结之日。 　　因此在所有道家修行者眼中，“固本培元”都是步入修行之道的第一步，就好像“三脉七轮之法”强调开启自身的轮脉一样。 　　虽然因为派系的不同，“固本培元”的方式也有所不同，但无外乎以“丹药膳食之法”外补，又或者用“固精养神之术”内练。 　　只有当一个人的精气足够充盈的时候，道家修行者才算是踏入了“炼精化气”的第一步。 　　将自身的精力化作元力，聚胸中五气成就真气，然后一点点在体内的经络气脉中流淌、扩张，这才是真正的“炼精化气”。 　　到了这一步之后，修行者要做的就是将自身的“神”也融入其中，使那些真气元力能变得如自己的手脚一般灵活。 　　神气合练，让命元气变成自己意识的一部分，以达到元气不再泄露、进而延年益寿的境界，这也就是所谓的“炼气化神”了。 　　事实上，直到周天穴窍，任督二脉被彻底贯通之前，道家修行者都没有什么瓶颈，差得只是水磨功夫罢了。 　　在这一点上，裴文德修行的“三脉七轮之法”显然就没有这么方便，每一次突破轮脉都是一次冒险，一次堵上性命的冒险。 　　唯有当道家修行者真正打通任督二脉，让自己体内的真气元力形成一个周天循环之时，才算是遇上自己修行之道上的第二个瓶颈——结丹。 　　把凝结了自身精、气、神的真气元力还于丹田气脉之中，并且以不同的妙法结成自己独有的内丹。 　　根据结丹之法的不同，这些内丹又有功成九转、大小还丹、金汁玉液之分，分别对应了不同派系的不同秘法。 　　因此，这一步又有“神水还丹，丹成九转”的说法。 　　至于在这之上的境界，那就是汇聚体内七魄命魂，以金丹元胎之力孕育元神的“炼神还虚”之境了。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修行就能达到的境界，而是必须具备足够天资、机缘才能突破的元神之境。 　　………………………………………………………………………………………………………… 　　【我这显然不是正常状况……】 　　意识沉于丹田，裴文德明显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金丹要比青蛇的要复杂的多。 　　这也算是侧面证实了裴文德的猜测，自己体内这颗金丹很有可能就是丹辰子的。 　　或者说，这颗金丹是黑色戾气在吞噬了丹辰子的肉身之后，没办法继续消化，不得已留在自己体内的“残留物”。 　　【丹辰子的金丹吗？】 　　如果说青蛇所结的内丹只是在一张纸上画出了一个生物的大体结构，那么自己体内的金丹就是一个已经完成的立体微雕模型。 　　以九宫八卦之序排列的九窍，以周天星斗之阵模拟的气脉…… 　　自己体内的这枚金丹，不仅在能量结构上比青蛇的内丹要高出很多个层次，在一些微末细节方也远不是一般妖怪的内丹所能比拟的。 　　理论上来说，“内丹”都是修行者按照自身的大周天循环构筑的元胎，是专门用来孕育元神的紫府。 　　因此无论是大还丹还是小还丹，那都是修行者突破后天的局限，成就先天九窍之躯才能拥有的道果证明。 　　也是道家修行者汇集七魄命魂、成就不灭元神的基础。 　　然而如今的裴文德显然是个特例，因为他迄今为止只打通了四个轮脉，就连周身的穴窍也还没有完全摸索清楚。 　　换做道家的境界类比的话，他现在连结成金丹的最低条件——打通任督二脉、构成周天大循环都还没做到。 　　可偏偏就是这么没有结丹资格的人，他却拥有了一枚完整的金丹，而且还是那种超越了一般结丹之法的“九转金丹”。 　　——丹成九转、元神自现。 　　在道家的记载中，往往把青蛇那种只有一个大周天循环的内丹称为“小还丹”。 　　在这一步的基础上，初步孕育出元神的才可以称之为“大还丹”。 　　可不管是大还丹还是小还丹，它们都只能算的上“结丹之境”，距离真正成就元神的“元神之境”还需要漫长时间的温养和修炼。 　　要知道，道家修行者本就在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阶段上花费了太多时间，远不如其它派系的修行者那么精进勇猛，。 　　现在又得花这么长的时间去炼神还虚、重聚命魄元神，一般人根本就没那么长的寿命等到元神初成的那一天。 　　不知道有多少道家的修行者是在结丹之后，由于寿元的问题而不得不兵解重修的。 　　这也是道家修行者唯一的弊端，他们虽然长寿，却也需要花上同等的时间去弥补自己修行之路上的不足。 　　于是针对这种情况，有一部分逆天而行的道家修行者开创了跳过结丹之境、直接孕育元神的结丹之法——九转金丹。 　　比一般的结丹之法更加看重练气阶段的积累，哪怕这会导致他们比一般的结丹者的进度更慢，好处却也同样巨大。 　　拥有九转金丹的修行者最直观的一个优势，那就他们在结丹成功之后，可以直接跳过漫长的结丹期，重聚命魄元神。 　　除此之外，由于丹成九转的缘故，拥有九转金丹的修行者等于是同时结丹了九次。 　　论及元气和法力的浑厚程度，可谓是冠绝整个道家，乃至于修行界也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的。 　　换而言之，九转金丹之法其实就是专门针对那些天资聪颖，在结丹之前完全不用考虑寿元问题的天才开创的结丹秘法。 第十二章 佛道双修 　　丹辰子是天才吗？ 　　这是母庸质疑的，毕竟能够拥有这么多身外化身，丹辰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位十分有天赋的修行者。 　　在有了数百具化身经验的基础上，哪怕是个傻子都熟能生巧的结丹了，更何况丹辰子这样的天才。 　　在这种前提下，他最重要的化身要是没有一枚品质极高的九转金丹反倒是件怪事了。 　　【这果然是枚九转金丹？】 　　在反复观摩了近一年之后，裴文德终于敢确定，自己体内的这枚金丹就是道家最高品级的金丹之一——九转金丹。 　　是那种“丹成九转、元神自现”的九转金丹，也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至宝。 　　至于金丹中原本存在的元神？ 　　裴文德想起了那个死的有点莫名其妙的丹辰子化身，那显然就是这颗金丹中消失的元神。 　　【也就是说，我平白捡了枚道家至宝？】 　　裴文德看着自己体内不断旋转的金丹，内心在窃喜之余更多的还是无奈。 　　作为道家品级最高的金丹之一，关于这枚九转金丹的其它妙用，裴文德可能还暂时体会的不够深切。 　　就他目前能体会到的，就有自动吞吐真力元气、扩展气脉穴窍、以及顺带宁静心神、镇压戾气的作用。 　　裴文德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样被迫“佛道双修”的种种弊端。 　　说到底，不管这枚九转金丹的功能多么逆天，裴文德终究还是一个修行了“三脉七轮之法”的佛家子弟。 　　姑且不说裴文德今后会不会剃度成为和尚，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自家的修行之道和道教的理念就截然不同的。 　　“三脉七轮之法”讲究灵肉合一、成就法相金身。 　　而道家的“内丹之术”讲究的可是聚七魄命魂、成就无上元神。 　　两者从根本上就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最明显的就是裴文德只有一个灵魂。 　　要不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有九转金丹辅助的裴文德早就突破了自己现有的境界，步入了更高层次的生命阶段。 　　【所以说，到底是肉身成圣？还是元神飞升呢？】 　　思及至此，才思敏捷如裴文德也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的神色。 　　无视自己体内的金丹，仅仅把它当成一个提纯元力、拓张气脉的辅助道具，这无疑是现阶段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但是眼睁睁看着金丹待在自己体内，坐拥宝山而不发掘，这又有点不符合裴文德的性格。 　　【说到底，不管是佛还是道，都是前人走出来的路，我为什么不能走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呢？】 　　眼神中闪过一抹坚定的神色，裴文德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体内的那股黑色戾气。 　　既然自己的两条路都想走，那么在保证灵肉合一的同时，如何修炼出一个元神就是首先必须先解决的问题了。 　　【我记得丹辰子的记忆中应该有分化元神、修炼化身的秘法吧？】 　　想到这，裴文德又一次转移了目光，望向了自己脚下那片浩瀚的潜意识大海中。 　　汹…… 　　刹那间，识海中掀起了万丈波涛，无数的记忆泡影随即从海洋中漂浮了起来。 　　这其中既有裴文德自己的，也有丹辰子留在他潜意识海中的，尤以后者的数量比较多。 　　【丹辰子的元神碎片吗？】 　　就如同往日一样，裴文德开始将这些气泡化作虚拟的现实，试图重现、提取气泡中蕴藏的记忆和讯息。 　　只不过这一次，裴文德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浏览丹辰子的回忆，而是有意识的开始搜索起了对方记忆中残留的那些秘法和道术。 　　——梦中证道·识海拾遗！ 　　………………………………………………………………………………………………………… 　　“嘶……” 　　另一边，正在吞吐日月精华的青蛇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只见她先是抬头望了一眼还在打坐的裴文德，随后便将自己那未成形的内丹吞入腹中。 　　就和裴文德猜测的那样，对于把内丹视若第二生命的妖怪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时候修炼都会将其暴露在体外的。 　　暴露在体外、直接吸收日月之精华固然可以加速内丹的成形速度，却也增加了不必要的风险。 　　尤其是像青蛇这种已然构筑了九窍的精怪来说，她完全没有必要和那些新生的妖怪一样，直接利用内丹吞吐天地元气。 　　周天穴窍完善的青蛇并不比正常的人类修行的慢，加之她本身就积累的百年道行，内丹成形之时就是她化形渡劫之日。 　　所以比起一味的加快自己的化形速度，青蛇现在更多的是考虑如何度过四九天劫。 　　而通过这一年的观察，青蛇发现自己渡劫成功的关键，极有可能就是在裴文德的那枚九转金丹上。 　　何为丹成九转？ 　　按照青蛇的理解，无外乎在自己原有的内丹大周天循环体系之外，再构筑八个不同的大周天循环体系。 　　这样一来，不仅能减缓了自己化形渡劫的时间，也可以大幅度提升自己化形之后的实力。 　　然而青蛇的想法固然很好，但如何实现这种“妄想”却是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要知道，青蛇那枚未成形的内丹才仅仅构筑了一个大周天循环体系，而且这还是在参照了画皮结构的情况下，才能如此迅速的“丹成一转”的。 　　换而言之，如果青蛇想要“丹成九转”的话，那就意味着在除“人类”这个先天穴窍之外，她还另找到八种能够直通先天的穴窍构图。 　　毕竟青蛇不是正统的人类，更不是正统的道家嫡传，自然不可能照搬人类的“九转金丹之法”。 　　不然以青蛇和裴文德现在的关系，直接让对方从丹辰子的记忆中，找出真正的“九转金丹之法”也并非什么难事。 　　又或者，青蛇索性放弃自己这百年的修为，放弃自己已有雏形的内丹，转修正儿八经的道家秘法、重新通脉结丹，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嘶……” 　　不过青蛇显然不打算走“重修”这条道路。 　　因为谁也不知道一个非人的妖怪转修道家秘法究竟会出现什么状况，指不定到时候遇上的问题比现在还多。 　　【更何况，丹成九转是不是意味着化形九次？可以拥有九种不同的形态？】 　　如此奢望着，青蛇没有再继续吞吐元气，而是试图在那枚尚未成型的内丹表面，再次构筑出一个迥然不同的大周天循环。 　　陷入思维盲区的青蛇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做法是有多么的危险。 　　因为就算是正统的九转金丹，也不是真正构筑出九种不同的先天结构。 　　他们只是把人类的皮、肉、骨、血、五脏六腑的气脉穴窍分为不同层次，让本来的平面的“画”变成了更加立体的“微雕”罢了。 　　同时化形成为九种不同的先天生物，这也许只有传说中那些精通变化之法的真正神仙才能做得到。 　　要是让裴文德知道青蛇现在的想法，肯定会联想起后世流传甚广的两位神话人物——杨戬、孙悟空。 　　据说他们就擅长以变化之道著称的“七十二变”，可以变化成任何自己想要变成的事物。 　　尤其是那位有着“齐天大圣”美誉的孙悟空，他最初修行“七十二变”的初衷，也是希望和青蛇一样躲灾避劫、长生不老。 　　说实话，要不是裴文德清楚“西游记”只是小说中虚构的一段故事，他早就忍不住跑长安去看看传说中的“三藏真经”了。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去长安的慈恩寺瞻仰一下玄奘法师留下的经文。 　　************************************* 　　PS:虽然没能加更，但写了一章2500字的大章。 第十三章 灭门惨案 　　“是这里吗？” 　　就在裴文德、青蛇琢磨着怎么跳出前人的桎梏，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的时候，他们居住的客栈门口也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是的，陈大人。” 　　这是一支数十人的衙役小队，为首的是一个头戴管帽、身体略微发福的中年人。 　　而刚刚说话的则是跟在中年人身边，一位腰间佩戴着大刀和拘役，身穿青衣衙役服饰的的青年。 　　很明显，这个身材壮硕的青年就是那些衙役们的头头，也是深得中年人信任的得力助手。 　　“据我们的调查，这家客栈的幕后老板……就是最后一个到过李员外家的人。” 　　说到“李员外”的时候，青年的眼中明显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恐惧，可他却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言辞凿凿的说出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因为邹栖梧那五大三粗的模样真的是太显眼了，但凡见过的人很难会忘记他的存在。 　　尤其是在涉及到“凶杀案”的时候，居住在李府四周的百姓更是对邹栖梧的相貌有着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青年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查到了对方的身份和住址。 　　“邹栖梧吗？” 　　和一直待在本地的衙役们不同，曾在长安任职的陈大人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据说对方是长安、乃至于大唐首屈一指的富商，要不是他本人并非正儿八经的唐人，地位绝对不像现在这么尴尬。 　　更重要的是，和一般富贵之后就很少走动的商人们不同，尽管邹家麾下有近百支商队常年行走在大唐的疆域上，可邹栖梧本人还是非常喜欢带队行商。 　　因此，哪怕邹栖梧本人并不喜好名声，他在大唐的名气也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 　　“他应该不可能是凶手。” 　　陈大人如此笃定的说着，比起相信一个富甲天下的商人会亲自杀人，他更倾向于这是一种巧合，或者栽赃。 　　“可是……大人……” 　　尽管依旧恐惧，但青年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能理解陈大人如此笃定对方不是凶手的原因。 　　“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来看，除了他，没有人再有时间去行凶了。” 　　闻言，陈大人没有继续解释什么。 　　因为这已经与真相、学识无关了，纯粹是两人之间的视野差距。 　　在青年看来，一个偶然经过这里的行商，与本地的一个乡绅发生冲突，然后一怒之下杀人逃走并非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可站在陈大人的角度上，一位有能力买下整个郡县的富商，会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经济纠纷就杀人吗？ 　　要知道，就算经历过连年的战乱，“杀人”在大唐律法中依旧是不容侵犯的一条铁律。 　　“孙挥，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在简单的强调了一下之后，陈大人轻轻的拍了下自己身上的尘土，便淡定的向前方的客栈大门走去。 　　事实上，这也是这位陈大人为什么亲自跟着衙役们前来抓捕案犯的原因——他有意结交这位富甲天下的商人。 　　不然李府固然算是长沙郡内有数的乡绅显贵之家，却也不可能惊动本地的太守亲自立案调查。 　　………………………………………………………………………………………………………… 　　“掌柜的，不好了，出大事了。” 　　当商队的伙计手忙脚乱的叫醒邹栖梧的时候，他才刚刚入睡没多久，脸上也满是疲倦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忘了我教你们要随时随地保持冷静的吗？” 　　满脸不悦的瞪了自己的伙计一眼，邹栖梧这才缓缓起身，一边问一边向外走去。 　　“说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放眼望去，邹栖梧发现不止自己身边的这个伙计，就连常年跟着自己跑商的那些二把手、三把手也同样表现的有些慌张。 　　“掌柜的，好像是李府那边出了问题。” 　　畏惧的瞥了一眼自家的掌柜，伙计发自内心的佩服对方这种无论无时无刻，都一副镇定自若的表现。 　　在邹栖梧的影响下，本来还有些慌乱的伙计也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开始一点点讲述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说李府全家都被人杀了，所以本地的太守连夜抓捕真凶……” 　　“我们商队是最后一个和李员外接触的外人，太守已经带着衙役们封锁了整个客栈……” 　　“那个太守好像想见掌柜的您一面，正在大厅等着您……” 　　尽管伙计的描述不算清晰，但邹栖梧还是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事情的大概起因。 　　【李员外一家都死了？】 　　只见邹栖梧表面上还保持着一副天塌不惊的平静，可内心深处却早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涛。 　　自己才刚从李府出来，对方一家都惨遭灭门，这是“巧合”的概率可不算太高。 　　【是谁想陷害我吗？】 　　就和得知事件原委的陈太守一个想法，邹栖梧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在栽赃自己。 　　比起单纯的“巧合”，这个概率就大太多了。 　　毕竟自己行商这么多年，总会有些仇家敌人看不过眼，想要看自己栽跟头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真的是个巧合，一旦自己的商队卷入这样的麻烦里，想要快速脱身也不太现实了。 　　“慌什么慌？不就是配合太守调查一下吗？看把你们吓的。” 　　虽然内心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可邹栖梧表现上还是得装出出一副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断批评着自己这一路上碰上的伙计们。 　　邹栖梧心知，这里谁都可以乱，唯独自己不能乱。 　　就像在战场上打仗的将军一样，要是自己也乱了话，距离全军溃败也就不远了。 　　“是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来了！” 　　就如同邹栖梧想象中的那样，随着他的出现，整个商队就好像有了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刚刚还手足无措的伙计们迅速的切换到了平时的状态。 　　无数次行商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自家掌柜的解决不了的麻烦。 　　只要自己掌柜的出现了，别说区区一个太守的调查，就算是皇帝来了，他也有办法应付对方。 　　在这一点上，商队的伙计们还是和那些惧怕官府衙门的平头百姓有所不同的，因为他们早已见识过太多的“奇迹”了。 第十四章 血鹰 　　“裴哥哥……” 　　当修行中的裴文德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厅中央眉头紧锁的邹栖梧和陈太守。 　　而一旁同样被惊动的阿月则一脸紧张的抓住裴文德的衣角，脸上满是担惊受怕的表情。 　　“没事的，你阿爹的本领难道你还不清楚？” 　　轻轻拍了下阿月的胳膊，裴文德这次倒没急着挣开对方，而是耐心的安慰着这个明显被吓到了的小姑娘。 　　“他们只是在商量对策罢了，不会把你阿爹关起来的。” 　　不得不说裴文德在得到了金丹之后，听觉等各方面的感官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哪怕隔着小半个客栈，也能清晰的听到大厅中央邹栖梧、陈太守二人的对话。 　　………………………………………………………………………………………………………… 　　“你是说，在你们离开李府之前，李府上下还好好的？” 　　虽然不是很信任邹栖梧的说辞，但是看在陈太守的面子上，捕头孙挥倒也没过多的质疑对方的说辞。 　　“其实按照你们之前的描述，我倒是说觉得这件事是‘人为’的可能性比较小。” 　　很明显听出了孙挥语气中的不甘，常年在外行商的邹栖梧哪还看不出对方的心思，立马笑着补充道。 　　“这不是我在为自己开脱，而是我真的不认为这次的事件是‘人’做的。” 　　说到这，邹栖梧还刻意在“人”这个字上强调了一下，像是在暗示什么一样。 　　“不是人？” 　　似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不止是一直旁听的陈太守，就连亲眼到过现场的孙挥也露出了一抹迟疑的神色。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见状，见多识广的邹栖梧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无论杀人者是谁，都是为了得到自己的需求和利益，这一点放眼天下也是如此。” 　　“而我刚刚听你们说，李府并没有任何失窃的痕迹，只是府内的人被……被人用一种残忍的方式放血肢解了。” 　　说到“放血肢解”这个词的时候，邹栖梧的表情中闪过一缕困惑。 　　因为没有亲自到过现场，邹栖梧不清楚是到底怎么样一副“放血肢解”的场面，才能让孙挥这样的捕头不时露出恐惧的表情。 　　可这并不妨碍他把自己的推测说下去。 　　“府内没有任何财务丢失的情况，李员外近期也没得罪什么人，那么杀人者究竟是为什么选择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屠杀李府一家呢？” 　　并没有急着摘脱自己，邹栖梧此时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说服力，就好像被怀疑的不是自己一样。 　　“为了什么？” 　　经过邹栖梧这么一提醒，身为捕快衙役的孙挥还没反应过来，陈太守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插言说道。 　　“孙挥，你之前说过李员外一家都被放血肢解了？现场却没有发现任何血液对吧？” 　　和什么都不清楚的邹栖梧不同，听孙挥大概描述过现场的陈太守，颇为镇定的追问起了案件的细节。 　　只不过一直在观察陈太守的邹栖梧却发现，对方的这种镇定中似乎隐藏着些许的恐慌。 　　“你能更详细的给我描述一下现场的情况吗？” 　　闻言，还在思考中的孙挥也只得放弃继续思考下去的打算，转而描述起了自己看到的那地狱一幕。 　　“李府上下几十口人……” 　　眼中的恐惧再次一闪而过，孙挥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接到报案的那个时候。 　　“那死相是真的惨不忍睹……” 　　………………………………………………………………………………………………………… 　　孙挥接到报案的时候，刚好是阿辽带着自己的仆人回到李府的时候。 　　由于阿辽临死前的那声惨叫，以及李府那扇诡异敞开的大门，察觉到异样的街坊四邻第一时间就到府衙报了案。 　　因此当孙挥赶到现场的时候，阿辽和仆人残留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那些仿佛被绞肉机搅过一样的残肢也还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呕……” 　　那惨烈的一幕，直接让当时进入现场的几位捕快吐了出来。 　　身体的血液已经完全被放干了，剩下的残尸也支离破碎，只有一些暗褐色的碎肉还均匀地涂抹在地面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还只是孙挥这些衙役们刚进门看到的情景。 　　在正式进入李府的大堂之后，真正惨烈的一幕才算是显露在他们的面前。 　　首先是那些死法和阿辽没什么区别的仆人们，他们的血液一样被放干，残破的肢体带着肉沫洒在墙壁和地面上。 　　然后就是被杀死的李员外，他的死法可以说是整个案件中最骇人耸闻的了。 　　血液同样被莫名的抽干，但他的身体却没有被肢解，而是被另一种近似于“刑罚”的方式死死的钉在了树干上。 　　“刑罚？什么样的刑法？” 　　没有被孙挥那身临其境的描述给吓到，一直默默听着的邹栖梧强忍着呕吐感，替陈太守问出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是‘鹰’……一只由人做成的‘鹰’……” 　　语气稍微有些颤抖，孙挥敢用自己的人品做赌注，这个世界可能在没有比那更恐怖的刑罚了。 　　事实上，这也是孙挥此前一直阻止陈太守与邹栖梧见面的原因——能犯下这种案件的凶手，绝对是一位凶残极致的狂徒。 　　“‘人’做的鹰？” 　　同样强忍住了自己心中的反胃感，陈太守不禁重复了一遍孙挥说的话。 　　“没错，那是一只由人做出来的‘鹰’。” 　　在孙挥等人发现李员外尸体的时候，他背部血肉已经被活生生的切掉了。 　　然后脊椎两侧肋骨连骨带肉也被强行折断、拉开，呈现出一种“翅膀”的模样。 　　而他本来置于肋骨保护之下的肺部，则更是直接挂在了这对“翅膀”上。 　　最重要的是，根据孙挥等人的事后调查，他们在死者的伤口上发现了盐巴和草药的成分。 　　也就是说，死者极有可能在死前就被做成了“血鹰”，之后在活着的情况下被行凶者一点点抽干血液而死。 　　那凶残、恐怖的场面与其说是“杀戮”，反倒像是一场复仇意味更浓重的“仪式”。 第十五章 退役的司辰使 　　【血鹰仪式？被抽干了血液的尸体？】 　　隔老远听着孙挥对案发场景的描述，哪怕胆大如裴文德也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冒出，其血腥、残忍的程度直让他后牙床都不断的打冷颤。 　　要是裴文德没记错的话，在后世的记载中，这种像极了“血鹰仪式”的刑法其实来自于古老的维京人。 　　据说，那是一种比中国的“凌迟”更加折磨受害者的刑罚，尤其是在事后还要抽干受害者血液的情况下。 　　“这是得有多大的仇……” 　　情不自禁的低喃了一声，裴文德完全无法想象凶手到底是有多痛恨李员外，才会在灭其满门的情况下，还活生生把对方做成了一只“血鹰”。 　　“裴哥哥？” 　　轻轻的拉了一下裴文德的衣角，没有裴文德那么敏锐听力的阿月只是不安的叫了他一声，似乎是想知道他听到了什么。 　　“呃……你阿爹正在和太守他们商量案情呢！他已经没事了。” 　　听着裴文德笃定的语气，阿月先是一愣，随即就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就知道阿爹他肯定没事的，真是太好了。” 　　………………………………………………………………………………………………………… 　　“这……应该是复仇吧？” 　　邹栖梧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的说着。 　　他本以为李府的灭门惨案是某种不知名的鬼怪所为的，可是李员外那悲惨的死法，怎么看都更像是一种复仇。 　　也只有“复仇”才能解释的了，为什么凶手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方李员外一家。 　　“所以我们才先锁定了刚刚和李员外有过交集的你。” 　　不知不觉间已经相信邹栖梧不是凶手的孙挥如此说道，言语中同样充满了困惑。 　　“因为这段时间除了你之外，再没人有理由杀害李员外了。” 　　据孙辉所知，邹栖梧此行带来的巨量的粮草，并且和李员外也有庞大的金钱往来，有着很大的作案嫌疑。 　　更何况邹栖梧本身的“行商”身份，也很适合杀人后立马逃逸的凶手特征。 　　说实话，要不是城外忽然出现了莫名的野兽，恐怕邹栖梧现在已经离开了长沙郡，再想要抓住他就难了。 　　这也是孙挥不惜大半夜叫醒陈太守，也要把邹栖梧这个嫌犯堵在客栈的原因——他怕凶手趁夜跑了。 　　“我想我知道理由。” 　　沉默片刻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太守开口了。 　　“李员外是司辰使，一位退役的司辰使。” 　　话音未落，邹栖梧脸上就闪过一抹恍然的神色，反观孙挥则一脸茫然的看着二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这次的案件得先联系司天台了。” 　　没有做过多的解释，陈太守转头就对邹栖梧说道。 　　“还有邹掌柜，虽然大概可以确定你不是凶手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 　　与此同时，李府大宅的院外，两位年过百半、分别一僧一道两种打扮的人正凝视着府内。 　　“秃子，是这里吗？” 　　首先开口说话的是二人中的道士，只见他面露难色、语气迟疑，言谈中似乎充满了不确定性。 　　“是的。” 　　反观二人组中的和尚，虽然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张嘴说话，却用沉闷、沙哑的腹语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事实上，因为日常说话用的都是腹语术的缘故，和尚的腹语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根本不影响他和道士的交流。 　　只是出于自身木讷、沉默的本性，除非必要，和尚并不像道士那样话多。 　　“只是可惜了老李，明明已经退出司天台那么久了。” 　　没有怀疑和尚的判断，老道只是悲叹一声，随即双目便露出了精光，一点也不像他这个年纪的老人一般迟钝。 　　“秃子，必须在那魔物彻底恢复之前找到它！” 　　说话间，道士已经先一步向院内走去，而沉默寡言的和尚也没多说什么，跟着也走了进去。 　　沙沙沙…… 　　明明没有任何隐藏自己踪迹的举动，但四周那些负责看守案发现场的衙役们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任由这一僧一道的组合进入了内院。 　　——玄门五术之山术·障眼法！ 　　面对这些没有任何灵觉的凡人，身为修行者的僧道组合根本不用施展什么法术，就能自由进出李府如入无人之境。 　　其实本来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一僧一道是需要和当地的衙役们进行交接，才能进入案发现场的。 　　奈何这次前来的二人都不是那种死守规矩的呆子，比起那些繁文缛节，如何快速找到那头逃逸的魔物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阿弥陀佛！” 　　当两人穿过那些惨烈的修罗场景之后，看到被做成“血鹰”的李员外时，哪怕心境高如和尚，也不禁念出了佛号。 　　“妖孽！安敢如此放肆！” 　　双目欲裂的盯着那只“血鹰”，脾气火爆的老道更是直接咒骂了起来。 　　对曾经的司辰使做出这样令人惊悚的事情，别说道士这种感同身受的亲身经历者了，就算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修行者，他也绝对不会再放任那头魔物肆虐下去了。 　　“秃子，这次你可千万别劝我，我一定宰了那家伙！” 　　没有言语，和尚只是轻轻的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念珠，在心中默念起了往生咒。 　　“老李，你放心，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尽管很想把李员外的尸身放下来，但老道心里十分清楚，现在把现场维持原样才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而且他也相信，身为曾经的司辰使，李员外也肯定能理解自己如今的做法。 　　“得罪了！” 　　手掐道决、脚踏七星…… 　　灵觉全开的老道猛然在自己眉心点了一下，一抹只有修行者才能看得见的金光瞬间照亮了李员外的尸身。 　　——玄门秘术·天眼！ 　　在眉心天眼的追溯下，道士仿佛看到了生前的李员外和那头魔物对峙的画面，也看到了那位老当益壮的司辰使是如何一点点被魔物折磨而死的。 　　“哼！” 　　宛如亲身经历了“血鹰之刑”一样，肋骨断裂的疼痛、肺部被扯出来的绝望，老道只觉得自己的身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不过好在老道所受的折磨不算白受，因为他很快就从那些过往的“经历”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找到了！李老果然在那头魔物身上留下的‘痕迹’！” 第十六章 黑暗中的阴影 　　“阿月，我先和太守他们去处理一下李府的案子，所以客栈和商队就暂时先交给你来照看了。” 　　在临出客栈之前，邹栖梧把裴文德和阿月拉到自己跟前，认认真真的交代着接下来的一切。 　　“阿爹，我想和你一起去……” 　　一脸担忧的看着打算动身离去的邹栖梧，阿月毫不掩饰自己的害怕和依赖。 　　“你这丫头，我平时就是太宠溺你了，结果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虽然阿月平时也没怎么听邹栖梧的话，但看着自己阿爹这幅严肃的表情，她还是颇为不甘的松开了对方的胳膊。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微笑的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邹栖梧这才冲着没怎么说话的裴文德说道。 　　“还有文德，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一下阿月了。” 　　邹栖梧心知，裴文德是和灵祐禅师一样的修行之人，对妖邪的感知远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 　　因此，在现如今这个“妖孽现身复仇”的长沙郡内，自家女儿待在裴文德身边，比任何其他人身边都要安全一万倍。 　　“我会尽我所能的。” 　　没有给邹栖梧一个明确的承诺，可裴文德语气中透露出的诚意却远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也可媲美的。 　　“谢谢，事后我会帮同庆寺塑一座佛祖金身以表答谢的。” 　　低声了道了一句谢，以邹栖梧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裴文德的本性，对此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用急着拒绝我，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面对豪气十足的邹栖梧，裴文德不由的张了张嘴。 　　他其实很想说，不用给同庆寺塑什么金身佛像，只要给自己一点当保镖的“报酬”就行了。 　　然而话到嘴边，裴文德又把这句给咽了下去，因为这实在是太影响自己“伟光正”的形象了。 　　尤其是在阿月这个仰慕者的面前，裴文德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嘶……” 　　似乎察觉到了裴文德的心思，藏在他衣物之下的青蛇适时的发出了一声嘲讽。 　　“邹叔，你和那位陈太守认识？”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向邹栖梧索要报酬，但这并不妨碍裴文德问出自己心中的一个疑问。 　　由于出来的时间太晚，裴文德并没有听到邹栖梧、陈太守和孙挥对话的全部内容。 　　可就陈太守亲自来和邹栖梧商谈案情，以及对方言谈间透露出的亲密来看，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早就认识了。 　　“认识？” 　　微微愣了下神，似乎没想到裴文德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邹栖梧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嗯，也算是认识吧！我和陈太守在长安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并不太想在阿月、裴文德面前讨论官场和生意场上的事情，因为邹栖梧总不能说自己为了免去一场牢狱之灾，答应回京之后给对方联络高官，疏通关系吧？ 　　“钱权交易”在任何时代都是隐秘而晦涩的，为人父母的邹栖梧并不想在孩子们面前暴露自己的“劣迹”。 　　哪怕孩子们迟早会长大，迟早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哦。” 　　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和自幼生长在父亲羽翼下的阿月不同，有着二十一世纪灵魂的裴文德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你这一路上一定要小心。” 　　说这话的时候，裴文德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客栈外的黑暗小巷之中——他现在只希望自己此刻的不安只是一种错觉。 　　“嗯，明白了。” 　　顺着裴文德的目光望去，邹栖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他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语气饱含深意的答道。 　　“一切小心为上，我会注意安全的。” 　　………………………………………………………………………………………………………… 　　片刻过后，在把不情不愿的阿月送回客房之后，裴文德这才有机会来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莫名的灭门惨案、恐怖的血鹰之刑、以及正在追捕真凶的衙役们…… 　　“今天下午城门的那个告示说，城外好像出现了凶猛的野兽？” 　　裴文德总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偶然，潜入城内的那个不知名的凶手，很可能就是那头闹得沸沸扬扬的“野兽”。 　　“是有人在追捕‘它’吗？” 　　尽管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人是妖，可对方无疑是从城外逃进城内的。 　　而且那个凶手固然对李员外一家表现出了复仇、憎恨的意图，但从对方在城外就开始杀戮的行为来看，它貌似是一个有着杀人习惯的惯犯。 　　杀死李员外一家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复仇，但更多的可能还是为了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 　　“是单纯的兴趣？还是一种生理的需求？” 　　不经意间想起邹栖梧之前说过的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裴文德总觉得那个凶手杀人是一种心理、或者生理上的需求。 　　再联想到所有死者身上的血液都被抽干，裴文德感觉好像触摸到了什么真相。 　　“吸血鬼？还是僵尸？” 　　要是换做前世，裴文德绝对不会有这么荒谬的猜测。 　　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裴文德已然把那些牛鬼蛇神当做了这个时代的一部分，就和前世的外国人一样。 　　生活在国内的外国人很少，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存在，这个时代的妖怪们也是如此。 　　“嘶……” 　　缓缓从裴文德的衣领中探出头来，青蛇显然也认同裴文德的猜测。 　　因为就算是生活在丛林中的野兽妖怪，也很少进行没必要的杀戮。 　　或者更确切一点的说，精怪妖魔们的“杀戮”其实比一般的人类更加需要理由。 　　或是为了生存、或是为了复仇…… 　　无论那个理由是多么的脆弱，终归是有一个范例可寻的。 　　“我怎么发现自从遇到你之后，什么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习惯性的吐槽了一句，裴文德就再度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客栈之外的黑暗小巷。 　　而这一次，裴文德真切的看到了某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第十七章 追凶 　　“那家伙果然盯上了这里！” 　　来不及感慨自己的乌鸦嘴，裴文德近乎本能的站起身来，试图看清楚那道一闪过而的黑影。 　　尽管那道黑影只是昙花一现，一般人可能连脑子都没转动起来，它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无奈裴文德并不是一般人，而是一位小有所成的修行者。 　　因此尽管黑影消失的速度极快，可裴文德还是通过半“冥想”的状态，从自己的潜意识中提取出了黑影的真面目。 　　——梦中证道·残影重现！ 　　就好像是在玩前世的照相机一样，眼睛微闭的裴文德通过沟通自己的潜意识，将一闪而过的黑影残像截取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只见随着裴文德不断调整图像中的亮度、色素，然后把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下的阴影补全时，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长相酷似豺狼，背部却长着一对不符合比例的巨大蝠翼的怪物。 　　然而滑稽的是，在这个怎么看怎么像是怪物的脸上，居然有一道几乎将它嘴巴撕裂的伤疤，形成了一个怪异“笑脸”。 　　“嘶……” 　　显而易见，青蛇也看到了那个诡异的黑影，并且看的比裴文德还要清晰一点。 　　因为就算练成眼窍，拥有了人类的视力，青蛇本身的热视力也没有半点的削减，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好用了。 　　在青蛇的眼中，此刻隐入黑暗之中的那只怪物简直就像是一盏黑夜中的明灯。 　　浑身都如尸体般僵硬、冰冷，唯独心口火热的仿佛一团烈焰…… 　　这种怪异的热量分布，在青蛇的眼中比任何生物都还要显眼。 　　“嘶……” 　　不过此时此刻，青蛇并不打算主动找那个怪物的晦气，哪怕她看出对方是冲着陈太守、邹栖梧他们的方向去了也是如此。 　　长达百年时间所养成的冷傲性格，根本就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改变的。 　　尤其是青蛇本身还是冷血的蛇类妖怪，想让她主动去猎杀一头危险性极高的魔物，那完全就是在强人所难。 　　“小青！” 　　然而青蛇固然不打算去找那头怪物的晦气，却并不代表裴文德能坐视邹栖梧他们陷入危险。 　　别说邹栖梧这种勉强能算得上自己长辈的熟人，就算是一个偶然碰上的陌生人，裴文德也不会坐视他们被一头嗜血、残忍的怪物杀害的。 　　这无关什么善恶正邪，纯粹只是裴文德二世为人所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危险性不大的情况下，裴文德才会第一时间想到去救人。 　　也许之后的某些年后，裴文德会成为那种戏文小说中舍己为人、大慈大悲的英雄，可他现在只是一个稍微有点担当、有点能力的普通人。 　　“嘶！” 　　抬头望了一眼神色坚定的裴文德，青蛇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二货又犯傻了。 　　“你想干什么？” 　　这是青蛇近一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而且一张口就是那种严厉、斥责的语气。 　　“干什么？当然是请你帮我个忙呗！” 　　稍微咧了咧嘴角，只见裴文德在青蛇无奈的注视中，用一种嬉笑、轻佻的口吻轻声说道。 　　………………………………………………………………………………………………………… 　　“嘶……” 　　客栈的天字一号的客房内，此刻的阿月正焦虑的坐在凳子上，一点也没有入睡的意识。 　　这倒也不出裴文德的预料，毕竟三更半夜有官府的人到来，然后又带走了自己的父亲，阿月要是真的能睡着才是心大。 　　更何况阿月和裴文德不一样，她并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她的意识中，自己只不过是半夜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之后便得知自己父亲貌似卷入了一起案件之中，必须跟着太守去府衙一趟，自证清白。 　　“小青？” 　　于是，当坐立不安的阿月打算打开窗户透气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条尺许有余的青蛇赫然从窗户上垂直落下，倒挂在了自己的面前。 　　“嘶！” 　　无视了阿月那又惊又喜的表情，青蛇顺着窗户径直朝着屋内爬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小青，是裴哥哥叫你来陪我的吗？” 　　再没有第一次见到青蛇时那种恐惧，阿月看着青蛇那熟悉的背影，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涌上了心头。 　　事到如今，阿月也顾不得在裴文德面前表现出的那种“怕蛇”的人设了，而是不断追着青蛇提问道。 　　“小青，裴哥哥呢？他是不是担心我睡不着，所以才叫你来陪我的？” 　　面对阿月那喋喋不休的追问，青蛇只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果断盘住了自己的身子，一副“我不想搭理你”的样子。 　　事实上，要不是裴文德用“事成之后，我专门给你做一顿鸡肉大餐”做诱饵，青蛇才不会接下贴身保护这丫头的麻烦任务。 　　“嘶……” 　　想到这，身体已经完全盘起来的青蛇再次吐了吐自己的蛇信子，随即就进入了深度冥想的状态。 　　——青蛇秘法·蛇蜕！ 　　这是青蛇结合了自己的蛇类本能、破心中神的理念、苦修者一脉强调的“无心定”、以及诸多的道家法术之后，最终研究出来的一种保命、预警的秘法。 　　在这种状态下，首先是青蛇身体的活性会大幅度的消退，进入一种类似于冬眠、龟息、假死的状态，保证自己最后的一缕生机。 　　与此同时，青蛇的意志、神识、悟性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大幅度的加强，可以最大限度的提升她修行的效果，堪称参悟法术、修炼元神的不二法门。 　　更重要的是，处于这种状态下的青蛇感知极为的敏锐。 　　各种与大脑交汇的身体器官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运转，对危机的预知也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巅峰。 　　这就是为什么青蛇屡屡在裴文德警觉之前，就提前察觉到了危机的出现。 　　野兽特有的直觉，结合常年沉浸于“蛇蜕”秘法的影响，青蛇往往能在真正危机发生之前，就提前预知了。 　　这也是裴文德让青蛇来到阿月房间的真正原因——没有任何妖怪可以在不惊动青蛇的情况下，直接伤害到阿月。 　　*********************************** 　　PS:今天应该可以发间帖了吧？ 　　这几天的各项数据是真的低，低的我都绝望了…… 第十八章 五眼六神通 　　“啊嚏！” 　　与此同时，已经出了客栈，正在搜索那头吸血怪物踪迹的裴文德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不由的打了个喷嚏。 　　“绝对是小青那家伙。”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是心里咒骂自己，裴文德在觉得好笑之余，也不免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不论那个怪物究竟是为什么出现在客栈附近的，也不管它是触目什么目的杀人吸血，裴文德都已经决定前去阻止对方了。 　　“更何况……我总感觉邹叔似乎隐瞒了些什么。” 　　整个长沙郡这么大，裴文德可不相信那个吸血的怪物来到客栈附近只是一个巧合。 　　前脚刚刚灭了李府的满门，后脚就跟着邹栖梧来到了客栈…… 　　这怎么想，都像是那头吸血怪物早已盯上了商队，并且尾随着他们的踪迹找上门来了。 　　再联想到邹栖梧之前那种不愿意多说什么的表现，裴文德总感觉事情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我讨厌这种打哑谜的感觉。” 　　姑且不说陈太守所说的“以防万一”是不是正常的流程，就算他真的要求邹栖梧回衙门一趟，邹栖梧也完全有借口拒绝的。 　　裴文德相信，以陈太守对邹栖梧的礼遇，肯定不会一介意在客栈多待一段时间的。 　　相反，陈太守只是刚开口提了一下，邹栖梧就立马同意跟着去衙门录口供，这怎么看到都像是他在故意引走那个吸血怪物一样。 　　“那头怪物……在寻找什么？” 　　一头正在被追杀的吸血怪物，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偷偷潜入城内，然后灭了曾经的司辰使——李员外一家数十口人。 　　裴文德觉得本性、复仇固然是其中一方面的因素，但更大可能还是因为它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泄愤。 　　尤其是之后追踪商队，又被邹栖梧引走的行为，更是在某种程度上作证了他的这种猜测。 　　毕竟按照那头吸血怪物的表现来看，对方并不是那种没有任何自我的纯粹野兽，它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自己想象不到的深意。 　　“阿弥……啊呸！” 　　思及至此，裴文德本能的念出了半句佛号，而后半句则硬生生被他咽了下。 　　“这该死的习惯……” 　　苦笑的扫了四周一眼，裴文德发现自己这个情绪一激动，就想要念佛号的习惯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 　　自己明明就不想当和尚，念佛号也只是为了修行时可以快速进入入定状态，有些类似于催眠术一样的“暗示”口号。 　　谁曾想，在经历了几场与妖怪之间的战斗之后，这种习惯性的“暗示”居然逐渐变成了一句口头禅。 　　裴文德不否认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念两声佛号确实有助于平复自己的心情，但他可不想因此真的变成和尚。 　　“我是真的不想打两辈子的光混。” 　　如此低喃着，只见裴文德双目微闭，一道纯粹的真元随即从腹部金丹中涌出，在绕过诸多繁杂的气脉之后，涌入了他的双眼之中。 　　——六神通·天眼通！ 　　自根、腹、脐、心四大轮脉开启之后，裴文德就有了修炼佛家五眼六神通的资格。 　　只不过受限于眉心轮尚未开启的缘故，他的天眼神通还无法借助眉心轮的气脉，升华成为真正的慧眼和法眼。 　　因此，裴文德现在只能暂时性以自己的肉眼为根基，赋予其夜视、透视、以及看穿鬼怪的灵性视角。 　　这还是他利用了自己体内的九转金丹，才投机取巧练成的山寨版“天眼”神通。 　　换做灵祐禅师的说法，以肉眼为根基诞生的“天眼”只是最基础的法术神通之一，稍微懂点修行知识的人都可以利用外物达成类似的效果。 　　唯有建立在眉心轮之上，有着洞悉万物规律的慧眼、照耀三界六道的法眼、乃至于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佛眼才是真正的无上神通。 　　“不管那老和尚怎么说，这可比单纯的肉眼或者灵觉好用多了。” 　　情不自禁的眨了眨眼睛，裴文德望着自己视角内宛如白昼一般的长沙郡，很快就看穿了前方的墙体，找到了那头狰狞的吸血怪物。 　　汹…… 　　于是乎，几近实质化的真元再次从九转金丹中涌出。 　　然后在经过根、腹、脐、心四大轮脉的转化、提纯之后，迅速取代了流淌在裴文德四肢百骸中的气血之力。 　　嘭！ 　　刹那间，裴文德的身体变得轻盈了起来，身体各处的细胞也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样，纷纷自发的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六神通·神足通！ 　　和简化版的“天眼”不同，此时裴文德使出来的“神足通”可是正儿八经的佛门嫡传神通。 　　为了修行这项神通，裴文德不仅顶着灵祐禅师那副“孺子不可教也”表情练了足足大半年，甚至还另辟蹊径，用九转金丹里的真元取代了原本的生命元力。 　　“这道家的真元还真是‘万能’，用起来也比单纯的气血强多了。” 　　越过了持咒、做法的步骤，裴文德的“神足通”远比正常修行者“神足通”快了许多，达到了近乎心咒的地步。 　　然而裴文德心里清楚，使自己身轻如燕、脚力大增只不过是“神足通”的最粗浅利用，自己远远没有达到可以自满的程度。 　　“神足通”之所以能被称为佛家六神通之一，靠的其实是它对肉身变化的解构和强化。 　　按照灵祐禅师所说，假以时日当裴文德的“神足通”达到了如纯阳真火、菩提佛光那种心咒的境界，便可以一定程度上操控自身的肉体变化。 　　要是在配合上裴文德体内潜藏的“地龙之力”，断肢重生、肉体不腐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嘭！ 　　但是如今的裴文德显然不打算想太多，而是决定先追上那头嗜血的怪物再说。 　　所以在确定了那头吸血怪物的行踪之后，裴文德果断一跃数丈高，以“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方向，冲上了他正前方的墙壁和屋檐。 　　踏……踏……踏…… 　　此时此刻，对于这位曾经连爬树都需要借助工具的少年来说，武侠小说中的“飞檐走壁、日行千里”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第十九章 祸端 　　“谁？” 　　事实证明，作为一个夜袭的嗜血生物，这头吸血怪物的感官比裴文德想象中的敏锐太多了。 　　几乎还不等裴文德靠近这个怪物的五十米范围之内，前方正在追踪邹栖梧他们的怪物就果断的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 　　“司天……台？” 　　语气中没有之前的那种迟缓，吸收了几十号人血液的怪物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活力，起码声音已经不再是李府时那种断断续续的语调了。 　　“呃……我说我不是，你信吗？” 　　尴尬的半蹲在屋檐上，本打算无声无息接近怪物的裴文德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你觉……得我会信……吗？” 　　好像好久没和别人说话了一样，嗜血的怪物声音压抑而阴沉。 　　“我就知道，但我真不是司天台的人。” 　　虽然这已经不是裴文德第一次被“人”误会成为司天台的修行者了，却依旧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替他们背锅。 　　从出道至今，但凡裴文德遇上的妖怪、散修，无不对司天台的修行者充满了恐惧。 　　这一方面可以看得出司天台的威名和强大，但另一方面也能看得出他们对妖邪散修那种斩尽杀绝的态度。 　　裴文德不是那种嗜杀好战之人，自然对于司天台这种“以杀止杀、暴力执法”的做法不予置评。 　　可同样的，裴文德也不是那种天真的圣母婊。 　　在他看来，这种国家层面上“暴力机构”只是维系社会稳定的一个必要条件罢了。 　　简单一点来说，如果没有司天台的存在，仅凭借着其它修行者自身的自觉和正义感，现在的中原恐怕就不是现在这种“稳定中透露着些许混乱”的局势了。 　　不说真正天下大乱，就裴文德先前遇上的绿衣夫人、犬妖祸斗、花魁阿红、甚至狐妖蕊儿，只要它们中的一个稍有恶意，就足扰乱一方郡县的原有秩序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讨厌那些生偷窥隐私、生杀予夺的特务机构，却又不得不承认它们的确维护了社会的稳定一样。 　　【这就是生逢乱世的悲哀。】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裴文德自认为自己是不金光道士——李罡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卫道士，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头嗜血怪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人。 　　“你信不信与我无关，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让你继续前进就是了。” 　　不经意间瞥了邹栖梧他们离去的方向，裴文德没有再多说什么，眼中的精光却瞬间化作了实质的金芒。 　　——六神通·天眼通！ 　　肃！ 　　刹那间，汇聚了裴文德血气、阳气的辟邪金光射向了嗜血怪物。 　　“嗷！” 　　比裴文德想象中的要快的多，嗜血的怪物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闪过了那道天眼神通，然后向着他的方向猛扑过来。 　　“有没有告诉过你，法爷之所以是法爷，就是因为他们近战没有对手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裴文德双手结成金刚印，汹涌的阳气随即在真元的催化下迅速化作三团炽热的火焰突破而出。 　　砰！砰！砰！ 　　以怒火为为引、以阳气为体，辅以九转金丹中蕴含的辟邪真元，这就是裴文德最初觉醒的神通——纯阳真火·忿怒之相！ 　　“嗷……” 　　面对连续三团扑面而来的纯阳之火，这一次嗜血怪兽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发出了一阵惨痛的哀嚎。 　　………………………………………………………………………………………………………… 　　“嗷……” 　　并不算太远的大道上，正在向着府衙走去的陈太守、邹栖梧等人几乎同时听到了嗜血怪兽的惨叫，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 　　“大人……” 　　第一时间握住自己腰间的佩刀，孙挥低声的喊了一声，似乎是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发出这声惨叫的明显不是什么人类，反而有点像山间的虎豹豺狼——凶戾而暴虐。 　　尽管不知道那种山林间的野兽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类聚居的城市之中，可孙挥身为捕头的职责告诉他，必须想办法除掉那头不知名的野兽。 　　“不用理会它，待会儿自会有人会去处理它的。” 　　反观陈太守，他在听到这身非人的惨叫声时，居然低声命令整个队伍加速前行。 　　“可是……大人！” 　　听到陈太守这语气坚决的命令，孙挥顿时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陈太守似乎并不是这种贪生怕死之徒？ 　　更何况自己这里还有十几号兄弟，面对区区一只野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孙捕头！听从命令！” 　　显然知道些什么的陈太守从未如此严肃的厉喝一声，表情中少见的流露出了紧张的情绪。 　　虽然那抹紧张的情绪只是惊鸿一现，但观察陈太守良久的邹栖梧注意到了这一点。 　　“走吧！听陈大人的肯定没错。” 　　上前拍了拍孙挥的肩膀，邹栖梧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已经不是你能应付的‘野兽’了。” 　　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并排走向前方的陈太守和邹栖梧，孙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遵守太守的命令。 　　“兄弟们，走吧！” 　　眼看大部队逐渐跟上了自己的脚步，走在最前面的陈太守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见此情形，一直跟在陈太守左右的邹栖梧忽然开口了。 　　“不止是司天台，就连李员外会被灭门的原因你也知道。” 　　直到这一刻，邹栖梧才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也许在猜到案情真相之前，陈太守的确是抱着结交自己的想法才连夜来到客栈的。 　　然而在听取了李府案发现场的情形之后，陈太守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这么着急忙慌的想要赶回府衙。 　　甚至进一步想一下，陈太守为什么会突然间会要自己一同赶回府衙呢？ 　　协助调查估计只是一个理由，更深层次的原因无非是对方猜到了李府被灭门的原因，想要从那头“野兽”手里保住自己的性命。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想保住自己从李员外那里购得的那件“宝物”。 　　“那东西……就是那只妖怪的吧？” 　　****************************** 　　PS:祝大家端午快乐。 　　另外，也祝所有参加高考的学生都金榜题名，如愿考上自己想上的大学。 比尔吉沃特的海盗 　　“那个混账老爹，这次恐怕是真的疯了！” 　　惊愕的站在专门用于囚禁奴隶的船舱前面，普朗克看着里面那个正朝着自己龇牙咧嘴的小丫头，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神色。 　　“居然敢绑架这里的巴茹人，他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明明只是七八岁的幼童模样，但普朗克看着那个完全无惧门外的海盗们、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咬自己的女孩，实在无法把她和正常的儿童联系起来。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绕口，可在重生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年幼的普朗克就明白了一个真理——这个世界并不是前世的法制社会，在这里拳头才是唯一的通行标准。 　　“丫头，你家人难道没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蟒蛇群岛的沿岸吗？” 　　听到普朗克这明显带着善意的话语，被关在栅栏另一头的小女孩先是一愣，随即就警惕的露出了自己那两枚尖锐的小虎牙。 　　“愚蠢的外来者，你别想从我从这里获得任何信息的！” 　　“伟大的娜伽卡波洛丝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企图亵渎神明的狂徒的！” 　　明明只是一群从符文大陆逃窜出来的流亡者，竟然胆敢脱离比尔吉沃特的中立海域，甚至胆大包天的袭击了供奉着“娜伽卡波洛丝之神”的巴茹神庙。 　　小女孩仿佛已经可以看到这群愚蠢的外来者在神明的威严下，缓缓坠入幽冥深海的下场了。 　　“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微微皱起眉头，普朗克从小女孩的话中听到的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这显然不是一个深陷海盗窝的小丫头应该有的态度。 　　“你的族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吗？” 　　闻言，小女孩顿时一阵语塞。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小男孩，居然仅凭自己的一句话，就猜到了自己族人们接下来的行动。 　　“不用这么惊讶，我只是觉得以那个疯子的性格来看，如果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他是不可能把你单独关押在这里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普朗克的情绪明显低沉了几分，因为他直到都还没办法适应这个野蛮、疯狂的社会。 　　常年的海上生活、肆意掠夺的海盗、以及那些根本不被视为“人类”的奴隶…… 　　由于从小生活在这艘船上的缘故，普朗克已经见证了无数类似的场面，可直到现在他也根本无法将那些野蛮的行径视为理所当然的“天理”。 　　前世文明带来的“正确三观”成为了普朗克融入这个世界最大的障碍，他也因此没少被那个“疯子老爹”教训、鞭挞。 　　“你……和外来者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这次换做小女孩用惊讶的眼神打量普朗克了，她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个男孩似乎和族人口中的“外来者”有着一个不太一样的灵魂。 　　“不太一样？原来你都看得看的出来？” 　　苦笑的瞥了一眼门外三两成群的海盗们，普朗克自己也不明白那个“疯子老爹”为什么为把自己从妓女母亲那里接走，然后带到这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海盗船上生活。 　　“可能是因为我价值三枚海妖币吧？” 　　就像普朗克现在都无法想象，那个一贯吝啬的“冥渊号”船长当初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肯花三枚海妖币“买”走自己的抚养权。 　　“海妖币？外来者的货币吗？” 　　罕见的收敛了自己那嘴牙咧嘴的模样，小女孩感受着从普朗克灵魂之中传来的温暖，然后决定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相信他。 　　“不一样的外来者，你听好了！” 　　“如果你现在及时放了我的话，我会以伟大的娜伽卡波洛丝的使者——俄洛伊的名义宣布你‘无罪’的！” 　　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副“你占了大便宜模样”的小丫头，普朗克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俄洛伊吗？我叫普朗克，很高兴认识你——天真的丫头。” 　　…………………………………………………………………………………………………………… 　　一个钟头之后，“冥渊号”的船长室内。 　　“老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站在摇晃的木质船板上，普朗克的看着自己眼前一脸淡定的大海盗——文森特，语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严肃过。 　　“不就是抓了个丫头吗？看把你紧张的。” 　　丝毫没有抓错人的觉悟，文森特一边逗着自己的鹦鹉，一边毫无悔意的说道。 　　“你可不知道我当初为了抓那丫头，到底废了多大的功夫。要是能把她卖到诺克萨斯的角斗场去的话，我们肯定会大赚一笔的。” 　　说到这，文森特的语气顿了顿，然后就露出了一抹让普朗克倍感熟悉的“奸笑”。 　　“毕竟巴茹人可是一个凶悍的种族，尤其是其中的贵族祭司，那更是以勇猛好战而著称，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角斗士的。” 　　默然不语的听完文森特的全盘计划，普朗克只得再度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你答应过我，如果我帮你绘制海图的话，你会放弃把人当做‘货物’的奴隶交易的。” 　　听到普朗克这充满了威胁的话语，文森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脸上的奸猾也变成了大海盗特有的狰狞。 　　“你这是在威胁我？威胁冥渊号的船长？威胁把你从妓院堆里带出来的父亲？” 　　没有说话，普朗克看着脸色骤变的文森特，内心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前世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在这个世界一无是处，唯有暴力与鲜血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生存的准则。 　　“您误会了，我只是建议您不要去招惹巴茹人，毕竟我才是提出去抢劫巴茹神庙的‘元凶’。” 　　识趣的低下头，裴文德知道文森特不喜欢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就像自己听不惯那些奴隶们在自己耳边哀嚎、求救的声音一样。 　　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裴文德本以为用巴茹神庙的财富，可以转移文森特对奴隶交易的兴趣。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这个想法算是失败了。 　　不仅如此，自己提议抢劫巴茹神庙的建议，貌似还给冥渊号招来了一个可怕的危机。 第二十章 血菩提 　　“血菩提……李员外就是因为这东西而死的吧？” 　　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邹栖梧将自己手中那枚有鸡子般大小、整体呈现出一种血液般晶莹的珠子递到了陈太守的面前，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的情绪。 　　“李员外卖给我这东西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东西会给持有者惹上杀身之祸。” 　　身后的怒嚎和咆哮还在继续，可邹栖梧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开始追问起了陈太守所知道的一切。 　　“果然是这东西……” 　　微微叹了口气，早有所料的陈太守瞥了一眼邹栖梧手中的血菩提，方才轻声的开口说道。 　　“从知道李员外被处以‘血鹰之刑’，李府上下又被吸干了血液之后，我就猜到很有可能是那个怪物又回来了……” 　　“那个名为‘吸血獠’的怪物，正是血菩提的最初拥有者者。” 　　并不害怕身后的孙挥等人也听到自己的话，陈太守平静的述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 　　在二十多年前，灵祐禅师还没有到达这湘南险恶之地，司天台的势力也还没有扩张到如今这种地步的时候，长沙郡并没有现在这么和平与繁荣。 　　那时候的长沙郡白天野兽横行、夜晚妖鬼肆虐…… 　　除了少数实在无法迁徙的老弱妇孺之外，大多数青壮年人都选择离开了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维护一方的稳定与安宁，当时朝廷不得不招贤纳才，在本地收编了三位“编外”的司辰使。 　　一僧、一道、一剑客…… 　　这便是陈太守被派到、或者说被贬到长沙郡之后，从当地人口中得知的关于那三位“外编司辰使”的特征描述。 　　关于这三位“外编司辰使”事迹很多，上至降妖除魔、下至舞剑算卦，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的。 　　初到此地的陈太守甚至难以想象，一贯以暴力、杀伐著称的司天台内部，居然还有这样的“任侠义士”。 　　沉默不语的和尚、脾气火爆的老道、以及浪荡随性的剑客…… 　　随着陈太守在任的时间越长，他越了解那三位“外编司辰使”在这片地区的威信与名望。 　　事实上，直至会昌三年，在司天台正式向湘南地区排遣司辰使之前，这三位能人异士都还活跃在这片地区内，是这片地域当之无愧的“守护者”。 　　只不过除了陈太守和那些亲身经历者之外，大多数人都只把这“一僧一道一剑客”当做某种神仙异闻来听。 　　“也就是说，你并不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 　　看了一眼同样表情惊愕的孙挥，邹栖梧沉声追问道。 　　“是的，直到李员外遇害之前，我都没想到他居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剑客’。” 　　在陈太守收集到的资料中，并没有任何记载这些“外编司辰使”相貌的描述，就连他们是否真实存在也是存疑的。 　　要不是长沙郡附近的妖怪鬼怪确实少于二十多年前，而后继任的司辰使也亲口承认了这些前辈们的功绩，就连陈太守都不敢确定他们是否真实存在。 　　而在这“一僧一道一剑客”的事迹中，一个关于他们联手斩杀来历不明的吸血獠的故事，却是当地流传最广的。 　　据说，那是一头不知道从何而来，专门以人血为食的吸血怪物。 　　当然了，也有人传言说那是一头来自湘西之地的僵尸王，专门吸食人血练功。 　　只是在和那位继任的司辰使交谈之后，陈太守了解到那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吸血僵尸，而是一头半人半兽的吸血怪物——吸血獠。 　　具体的战斗过程无人知晓，陈太守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并非如传言中的那样，是以“斩杀吸血獠”为结局的。 　　倒不如说，尽管那“一僧一道一剑客”拼尽了全力，却也奈何不了拥有着“不死之身”的吸血獠，只能夺其内丹、将其本体封印于石柩之内。 　　“血菩提……是那个妖怪的内丹？” 　　愕然的望着陈太守，邹栖梧难以置信的问道。 　　“可是据我说知，这东西不是疗伤圣物吗？” 　　要不是偶然听说李员外的手中有一件可以治愈任何伤情的疗伤圣物，邹栖梧怎么也不会卷入这场莫名的灾祸之中。 　　结果事到如今，自己的银子花出去了，李员外也已经死了，陈太守却告诉自己，自己得到的只是一个妖怪的“内丹”？ 　　“血菩提是吸血獠的内丹，可同样也是一件疗伤圣物。” 　　闻言，陈太守终于知道邹栖梧为什么会看上血菩提了，原来是冲着它的疗伤功能而来的。 　　“吸血獠本就是不死不灭的妖邪，它的内丹可以治愈伤情又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默默将自己手中的血菩提收起，邹栖梧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要这个疗伤的功能是真的就行了，至于李员外把它卖给自己，究竟是打算祸水东引，还是为了保证血菩提不落入妖物之手，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是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血菩提的？” 　　见此情形，反倒是陈太守产生了一丝好奇。 　　自己是因为不想吸血獠获得血菩提，让这片地区重新生灵涂炭，这才在明白事情经过的第一时间，打算将之保护起来。 　　那么邹栖梧又是为什么在知道真相之后，依旧不肯放弃持有血菩提呢？ 　　“现在只要你把血菩提交给我，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听到陈太守这么说，邹栖梧却只是冷然的一笑。 　　“邹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还从没有惧怕过什么。” 　　“更何况，血菩提可是我用千两黄金购买的重宝，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放弃呢？” 　　明显听出了邹栖梧话中的推托之词，陈太守不确定是对方不信任自己，还是真的急需要用到血菩提。 　　陈太守只知道，自己想要让对方置身之外的想法可能是达不成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看着似乎真的是在为自己考虑的陈太守，邹栖梧沉思片刻过后，最终也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管对方是不是出于好意，自己都不可能放弃血菩提的。 　　【灵祐禅师对我有再造之恩，为了报答他的恩惠，犯一次险又如何？】 第二十一章 火神心咒 　　砰！砰！砰！ 　　裴文德和吸血獠的战斗还在继续，他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对方那强大到近乎逆天的恢复能力。 　　明明脸接了自己三发纯阳真火，炽热的灼烧痕迹甚至一度烧穿了对方的脸颊，可以看到清晰的看到血肉之下白骨了。 　　但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吸血獠的身体就已经恢复如初，再也看不出任何被纯阳真火灼烧过的痕迹。 　　“如果不是你的样子太丑了，我毫不怀疑自己见到的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简单的吐槽了一句，裴文德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各种“超自然”的现象了。 　　从面对绿衣夫人时的瑟瑟发抖，到现在看见吸血獠时还能吐槽对方的模样，这种种进步足以说明裴文德正在逐渐融入修行者的世界。 　　“纯阳……真火？” 　　被迫止步于裴文德十米范围之外，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吸血獠发现裴文德不仅没有任何力竭的样子，就连之前消散的纯阳真火也重新凝聚了起来。 　　要知道，“纯阳真火”乃生人阳气所化的神通，一般的修行者能做到阳气化焰、邪魔辟易的程度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每一缕纯阳真火的消耗，就意味着生灵身上本身的阳气大量消失、体力极速消耗。 　　而像裴文德这种一次性将自己三团阳气之火掷出的举动，固然可以最快的消灭邪魔，但这对他自身的体力和阳气损耗同样巨大。 　　在吸血獠这漫长的一生中，他曾不止一次的利用自己超强的恢复力消耗那些修行者的法力和神通，最终取得的战斗的胜利。 　　然而裴文德却不一样，明明一次性消耗了这么多的纯阳真火，理论上来说就算是头大象，此刻也已经浑身冰凉、再无体力可言了。 　　哪像裴文德，不仅没有丝毫体力阳气受损的样子，就连体力也没消耗太多。 　　“不上了吗？那该我主动进攻了吧？” 　　脚下猛然踏出，裴文德之前消耗的气血在九转金丹的补充下，迅速恢复到了自己巅峰的状态。 　　砰！ 　　宛如实质的金色真元取代了体内流淌的生机，硬生生将本来处于后天境界的裴文德推上了近乎于先天的地步。 　　除了不能沟通天地元气，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支援之外，此刻的裴文德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先天生灵。 　　对于浑身充斥着金色真元的裴文德来说，别说只是简单的使用纯阳真火，就算是把整个街道都点燃了，也消耗不了他多少体力。 　　与一般的阳气、生机、体力相比，由修行者精、气、神汇聚升华而来的真元早就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生物能”概念。 　　尤其是道家真元的集大成者——九转金丹更是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至宝，是可以助他们跨越先天这道屏障的保证。 　　砰！砰！砰！ 　　就如同此时的裴文德一样，汹涌的纯阳真火已经遍布了他的周身，将其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火焰超人。 　　每一拳下去就是焦灼碳化之苦，每一掌劈中就是筋骨断裂之疼…… 　　仿佛盛怒的金刚降世一般，裴文德的每一次攻击都比上一次更加凶猛、精妙，就宛如一台正在转动的机器，随着时间的推移攻势也越发的猛烈了起来。 　　——金刚伏魔印·金刚般若掌！ 　　以金刚之印结出不灭的纯阳之焰，再辅以灵祐禅师与慧寂和尚传授的拳法真意，这就是裴文德以前世小说中的“金刚般若掌”为名而创造出来的掌法。 　　既没有“大慈悲手”那种留有余地的仁慈，也没有“大摔碑手”那种舍身成仁的决心…… 　　“金刚般若掌”可以说是裴文德结合了灵祐禅师、慧寂和尚两人的教导之后，创造出来的最适合他自己的一种攻击手段——霸道之余不失灵巧。 　　配合着裴文德自身那充沛的体力，一旦他的“金刚般若掌”完全施展开来，就算是高出他不止一次层次的高手，也会被那连绵不断、越发刚猛的掌法打懵的。 　　“嗷！”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吸血獠冒着一条手臂被裴文德的，果断强行抽身离开，暂时避开了对方的锋芒。 　　也就在这个时候，离开裴文德攻击范围的吸血獠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种族优势，猛然煽动起了自己的翅膀。 　　肃！ 　　刹那间，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击垮了周遭的几间房舍。 　　轰隆隆…… 　　只见以吸血獠腾飞的地方为原点，一个波及了方圆十余米的冲击波赫然席卷了四周。 　　“该死的妖孽！” 　　见此情形，裴文德骤然双目圆瞪，心中怒意如火山喷发一般喷涌而出。 　　因为他可以清晰的听到那些房舍中传来的悲鸣，那显然是受到吸血獠波及的普通人。 　　现在可是深夜时分，也是那些忙碌了一天的人在自己家中休息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吸血獠的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冲击到底会杀死多少人，又会给多少个家庭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火德真君，律令高悬，祝融之灾，辟易邪魔！” 　　思及至此，被怒火点燃的裴文德再无之前的潇洒与随意，取而代之的是喷涌而出的愤怒。 　　汹！ 　　汹涌的真元刹那间化作磅礴的阳气，迅速强化起了裴文德的体能，让他本来就已经被“神足通”强化过的身体素质又得了进一步的提升。 　　紧接着，那些遍布裴文德周身的纯阳真火也如同活物一般开始扭曲、变形，顷刻间塑造出了一尊“三面六臂”的化身形象。 　　正面是呈忿怒的少年相，手中的两把纯阳宝剑无时无刻不燃烧着熊熊的烈焰。 　　左面是呈慈悲的母亲相，手中的宝葫芦虽然没有被打开，却随时有可能喷出无尽的纯阳真火。 　　右面是呈威严的父亲相，手中的弓箭已然被拉满，似乎下一刻就要射向半空中的吸血獠一般。 　　——纯阳真火·火神梵咒密令！ 　　这正是裴文德在上次与丹辰子的战斗中，没有来得及完善的“火神梵咒密令”。 　　只不过裴文德现在使用可不是上次那种未完成版的“火神梵咒密令”，而是在灵祐禅师的帮助下，拥有了完整咒法和运行脉络的“火神心咒”。 　　【火德真君在此，何方妖孽胆敢放肆！】 　　恍惚间，裴文德也好像变成了一尊真正的火神，或愤怒、或慈悲、或威严的三重低吟从他的口中传出。 第二十二章 火德真君化身 　　【火德真君在此，何方妖孽胆敢放肆！】 　　在有了火神心咒的加持下，裴文德周身那些纯阳真火终于发挥出了自己真正的力量。 　　“火德真君，律令高悬，祝融之灾，辟易邪魔！” 　　伴随着裴文德的仰天长啸声，“三面六臂”的火德星君化身就好像一个真正的活人，将构成自己的纯阳真火变成了比任何法术都要灵活的天赋神通。 　　昂！ 　　首先是那对腾飞的纯阳双剑，只见它们在火德星君那少年相的驱使下，时而化作暴虐的火龙、时而化作奔腾的火马、时而又化作灵巧的火鼠…… 　　第一时间就缠住了半空中的吸血獠，为自己接下来的进攻制造时机。 　　肃！ 　　紧接着，便见威严模样的父亲相雕弓拉满，骤然射出的一道划破寂静长空的破纯阳烈箭。 　　然后是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停歇，纯阳之弓拉满之时，便自动有一支纯阳烈箭生成、射出。 　　汹！ 　　随后，就连仁慈模样的母亲相也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纯阳宝葫芦，用不断吞吐的烈焰点亮了周遭的黑暗。 　　【妖孽受死！】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尊数丈高的火神忽然降临凡尘一样，利用自己“三面六臂”的优势硬生生将吸血獠逼得不敢落地。 　　………………………………………………………………………………………………………… 　　“我刚刚就和你说过了，我可是个法师。” 　　嘴角微微咧出一抹狰狞的弧度，裴文德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杀意。 　　本就怀疑这头嗜血的怪物可能是屠杀了李府一家的真凶，现在对方又当着自己的面行凶，脾气本就不好的裴文德这下算是被彻底激怒了。 　　在火神心咒已然完成的现在，裴文德可以说就是火德真君在世间的化身，拥有着火神的大部分权柄。 　　更关键的是，“三面六臂”的火神化身并不需要裴文德去费心操作，就能熟练的运用和掌握宝剑、弓箭、以及纯阳葫芦。 　　就好像正统的道家“神打术”一样，火德真君的显化让裴文德无师自通， 直接获得了“祂”的战斗本能与战斗技巧。 　　尤其是那种将自己的思维分成三份，并且每一份都有着自己特征的思考方式，更是极大的拓宽了裴文德的眼界。 　　毕竟弓技剑术这类东西还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来获得，但像“三面六臂”的天生优势可就不是学习所不能获得的。 　　躁动灵活的少年面、勇猛威严的父亲面、以及慈悲谨慎的母亲面…… 　　这三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几乎完美的将纯阳真火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让裴文德头一次觉得战斗也能这么的“艺术”。 　　【这就是身外化身的感觉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丹辰子的化身之法，不过裴文德并没有继续分心思考下去，就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对火神化身的摸索、探知上了。 　　由于只需要保证充足的阳气，就可以长时间的维持火神化身的形态，裴文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脱离这场战斗的“旁观者”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裴文德才能从火神与吸血獠的战斗中，快速学习、获取自己一直以来最紧缺的战斗经验。 　　要说在静心修行之道方面，裴文德已经算是小有所成了。 　　而在神通法术之路上的成就，裴文德也可以说是青出于蓝了。 　　可唯有在生死搏杀的战斗这一块，裴文德的经验可谓是少之又少，仅有几次与别人战斗的经历，其中涉及“生死”的更是只有丹辰子那一次。 　　毫无疑问，来自火德真君的战斗技巧，及其对战斗局势的把握，可以最大限度的弥补裴文德的短板和不足。 　　思及至此，裴文德也不得不佩服自家师父的学识渊博，以及道家“神打术”的奇妙之处。 　　就算只是借用了“神打术”的部分原理，“火神梵咒密令”依旧能像真正的“火神附身”一样，使施术者获得自己从没有过的技能和技巧。 　　在这一点上，当初只想着用纯阳真火模拟部分火神权柄的裴文德，可比不上见多识广、而且精通诸多秘法的灵祐禅师。 　　甚至比起需要事先沟通天地鬼神、开坛做法等繁琐的步骤的“火神附身”来说，由灵祐禅师改良的火神心咒在便捷性方面明显更胜一筹。 　　肃！肃！肃！ 　　就像现在，数丈高的火神稳居于大地之上，而那宛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火箭则一次次贯穿着吸血獠的身躯。 　　哪怕是拥有“不死之身”的吸血獠，在面对那几近无穷的纯阳之箭时，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不死”不代表着没有疼痛，更何况纯阳真火所化的那种利箭，几乎从灵魂、肉体两方面在折磨着吸血獠的身心。 　　然而每当吸血獠想要迫降到地面，利用地面的房屋进行躲避时。 　　慈悲怀仁的母亲相总是先一步转动了自己的宝葫芦，吐出纯阳的烈焰逼得它不得不再次飞到空中。 　　紧随其后的两柄宝剑也会在少年相的控制下，果断化作两条庞大的火龙，以其自身体型的优势将吸血獠的腾挪空间进一步压缩。 　　汹！ 　　这三种迥然的思维模式在裴文德意志的统一协调下，竟然一时间让吸血獠这位曾经纵横潭州的巨孽束手无策了。 　　“这世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你这样的人物？！” 　　被裴文德逼急的吸血獠就连说话都利落了几分，只是那语气中的仓皇和愤怒未免有些弱了它的气势。 　　吸血獠看的分明，单论修为和道行，裴文德远不及当初将自己封印在石柩中的那“一僧一道一剑客”。 　　但对方的神通法术却出乎意料的强大，强大到根本不像是裴文德这种道行的人应该拥有的战斗力。 　　吸血獠并不知道自己碰上的是个修行界的异类，一个喜欢专研神通武功，被青蛇吐槽了很多次还是依旧不改的异类。 　　要不是吸血獠的“不死之身”实在是太恶心了，裴文德早就一箭斩杀了对方。 第二十三章 一僧一道 　　“这是哪位道友的神通？” 　　就在裴文德大战吸血獠的时候，正在追踪吸血獠的老道、和尚也看到了天空中燃烧的那片火光。 　　不止是这一僧一道，相信附近所有还醒着的人，都可以看到那片熊熊燃烧的火光——那片仿佛烧穿云层、点燃大地的纯阳真火。 　　“怪胎。” 　　惜字如金的和尚虽然没有像老道那样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可“怪胎”这两个字同样也足以表达出他此刻的心情。 　　纯阳真火乃生人阳气所化的神通，寻常人能借之驱邪除祟就已经算是阳气比较旺盛的类型了。 　　哪怕就是道家纯阳宗的道士，能将纯阳之气化作实质的烈焰的也只有其中佼佼者，而他们无一不是只差一步就可以登顶先天的嫡传弟子。 　　可裴文德呢？ 　　在尚未正式修行之时，便有幸喝了一口纯阳宗秘酿的“壮阳酒”，随后更是借助心中的怒意将其点燃为了纯阳真火。 　　在这之后，踏入修行之道的裴文德又凭借着不完整的火神心咒，硬生生将自身的纯阳真火炼成了实质的火焰，达到了大多数纯阳宗弟子们梦寐以求的“纯阳之境”。 　　不过以上的种种机缘虽然难得，却不是令和尚、老道惊叹的原因。 　　真正让这一僧一道惊叹的是，裴文德居然把本来用于护身修行的纯阳真火，变成了纯粹的攻击手段。 　　那片烧红了大半个天空、照亮了大半个夜晚的火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是“人”能达到的境界了。 　　尤其是那尊数丈高的火神，就如同真神降世一般，肆意挥洒着纯阳真火的威能。 　　“秃子，这次我认同你的观点了，那就是个怪胎。” 　　望着那尊以纯粹的纯阳真火凝聚而成的火神，老道少见的附和起了和尚的话来。 　　普通火焰构成的火德真君就已经足够恐怖了，他简直无法想象，那尊以纯阳真火为凭依现身的火神究竟有着怎样毁天灭地的能力。 　　这就是作为道家最高品级的灵胎——九转金丹的强大之处。 　　真元本就是修行者精、气、神的结合体，而“神水还丹”后的金丹更是蕴含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生命力，可以说是道家修行者上百年寿元实质化的产物。 　　更何况，裴文德体内的那枚金丹还不是一般的大小还丹，而是功成九转之后的九转金丹，其内藏的元气甚至比一百个壮汉还要充沛。 　　在这种逆天元气的支持下，裴文德以纯阳真火焚烧方圆百米的行径虽然疯狂，却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了，这个“情理之中”只是在裴文德自己的眼中。 　　在其它稍微懂行一点的修行者看来，那尊纯阳火神简直是一种奢侈到近乎丧心病狂的产物。 　　“可惜，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是杀不死吸血獠的。” 　　在屏气凝神的注视了一段时间之后，老道貌似看出了裴文德战斗经验不足的弱点，再次无奈的开口叹息道。 　　就算被自己三人联手夺取了内丹，随后又被封印在石柩之内近二十年，这头来自极北异域的吸血魔怪依旧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 　　寡言少语的和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的向着战场的方向走去，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喂，秃子，你等等我啊！我又没说不去。” 　　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言不发就朝前走的和尚，落在对方身后的老道先是一愣，随即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要说到和吸血獠战斗，怎么想都是我比你更专业一点吧！” 　　伴随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时光仿佛有重新回到了“一僧一道一剑客”意气风发、荡平邪魔的那段峥嵘岁月。 　　只可惜，曾经的那位潇洒浪荡剑客已然不在，只留下这一僧一道独自面对那以前的宿敌。 　　………………………………………………………………………………………………………… 　　“我讨厌给别人擦屁股……” 　　就在和尚、老道彻底离开小巷不到几分钟的功夫，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也缓缓从黑暗中走出，边走还边吐槽着他们不知死活的行为。 　　“老头子就得有老头子的自觉！明明大半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居然还到处乱窜，也不怕自己哪一天横死在什么角落里吗？” 　　当黑暗中身影彻底从小巷中走出来的时候，这个声音的主人这才算是真正暴露在那点点的火光之中。 　　“还是说，你们真以为我是来吃干饭的？” 　　身着一身青色的道袍，背负一具古怪的剑匣…… 　　这居然是曾经与裴文德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光道士”——李罡。 　　只不过，此刻的李罡不再是之前那位被临时派遣到宁乡县城的外派人员了，而是主动选择驻守潭州的司辰使头目，官位四品的“司天少监”。 　　“大人，需要我们阻止二老吗？” 　　几乎就在李罡现身的那一刻，他的身后同样出现在数个半跪在地上的黑影。 　　“阻止？你们阻止的了吗？” 　　没好气的反问了一句，因为刚从李府过来的李罡十分清楚，在见到自己多年好友的惨死之后，那一僧一道能听得进别人的劝才见了鬼了。 　　这也是李罡明明早就发现了二人的行踪，却始终就没有露面阻止他们的打算。 　　“当务之急是安抚全城的百姓，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法术消灭那些‘残渣’。” 　　就和所有的僵尸、吸血鬼一样，那头吸血獠在进入长沙郡之前，就已经利用自己的能力制造出了很多类似于行尸、傀儡一样的东西。 　　要不是裴文德闹出来动静太大了，李罡现在还带着众多司辰使们全城奔波，焦头烂额的处理着那些行尸伤人的事件。 　　这才是裴文德下午看到的那张“禁止人员出城”的告示的真正原因——城外早就出现了尸煞的痕迹。 　　只是为了保证城内的安定，除了少数的司辰使之外，就连作为太守的陈大人都不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那头吸血獠可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微微叹了口气，李罡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带着自己麾下的司辰使们先一步离去，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就比如说，救援、疏散附近被战斗波及的百姓…… 　　消灭吸血獠制造出来，专门用于分散司天台兵力的尸煞…… 　　又或者是顺手斩杀那些不知死活、趁机作乱的妖魔…… 　　甚至于，前去保护携带着血菩提的陈太守一行人…… 　　以李罡为首的司辰使们为了维护整个长沙郡的安定，有着太多的任务要去完成了。 　　最重要的是，李罡相信那一僧一道的能力，更相信那位那个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佛门弟子”的少年。 　　如果那家伙连一个失去了大部分能力的吸血獠都搞不定，又有什么资格成为自己的“宿敌”呢？ 第二十四章 此身只求长生 　　“火德真君，律令高悬，祝融之灾，辟易邪魔！” 　　静默的盘踞在客栈的房间内，青蛇双目半闭的凝视着已经悄然入睡的阿月，耳边回响的却是一公里开外裴文德的怒吼声。 　　那片炽热的火光，在拥有热视力的青蛇眼里是如此的显眼和宏伟。 　　虽然没能亲身靠近那片已然化作火海的战场，可这并不妨碍青蛇知道那里发生的一切。 　　无论是裴文德显化出火德真君的形态，又或者是屡屡想要逃脱、却无奈被纯阳真火镇压的吸血獠…… 　　青蛇就好像亲眼看到了那场发生在千米之外的战斗一样，对其中的细节如数家珍。 　　这并非什么神通法术，纯粹只是青蛇利用自身的敏锐感知，在脑海中重现了裴文德和吸血獠的战斗场面。 　　“嘶……” 　　不自觉的吐了吐蛇信子，青蛇发现自己居然少见的无法再静心沉思了。 　　明明知道裴文德现在占据着绝对的上风，那只明显受到受到重创的吸血妖物根本无法与之抗衡，青蛇的内心却还是生出了一缕不安的情绪。 　　【我这是在担心那个傻子吗？】 　　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被类似情绪困扰过的青蛇不禁昂起了头，把目光转向了火光的发生地。 　　和“丹辰子围山”时的情况不同，尽管青蛇明确的告诉了自己，那只吸血的妖物完全不可能是裴文德的对手。 　　可淡淡的忧虑还是不知不觉间缠上青蛇的心头，让她有些无法再保持之前那种“超然于物外”的冷静心态了。 　　与生死无关、与胜负无关，现在青蛇只是单纯的放心不下裴文德。 　　【乱我心境、阻我成道，这就所谓的‘情劫’吗？】 　　思及至此，青蛇的脑海中不由的回想起了卢府的那只狐妖，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和对方一样陷入了“情劫”。 　　青蛇只知道，这种类似于“牵挂”的情绪不应是自己该有的情愫，也不能是自己产生的情愫。 　　【我和那个不求长生的呆子可不一样……】 　　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冷芒，青蛇当机立断抓住这一闪而过的契机，以自身坚决的道心“斩”下了这缕还未成型、就即将消失的“牵挂”。 　　【此身除长生之外，再无任何牵挂！】 　　………………………………………………………………………………………………………… 　　“咦？”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和吸血獠战斗的裴文德忽然回首望了一眼客栈的方向，本来形成围杀之势的纯阳真火也在这一瞬间露出了破绽。 　　“嗷！” 　　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吸血獠任由那两只由纯阳宝剑所化的“火裘鼠”咬下自己的胳膊，一把将之甩出了数十米的距离。 　　而吸血獠的本尊则猛然展翅狂扇，意图在裴文德回过神来之前，飞出了纯阳真火的燃烧范围。 　　“糟了！” 　　心下暗道一声糟糕，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分神的裴文德立刻汇集精神，驱使着火神化身围堵吸血獠。 　　只可惜，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吸血獠哪还会给裴文德机会，只是眨眼的功夫就逃向了数米十之外的建筑群中去了。 　　吸血獠的意思很明显，裴文德要么放了自己，要么就连同居住在这里的几户人一起杀死吧！ 　　“想要威胁我？你也太看的你自己了吧？！” 　　裴文德毫不犹豫右腿向后一撤、摆出一个拉弓射箭的姿态。 　　汹！ 　　顷刻间，环绕在裴文德周身的那尊火神化身就崩溃瓦解，还原成了漫天的纯阳真火。 　　仅剩下一柄“纯阳之弓”仿佛有灵性般的落入了裴文德的掌中，恰好变成了最符合他体型的一张大弓。 　　“南方之精，赤帝之子，天生火德，灭尽妖邪！” 　　没有丝毫的迟疑，裴文德似念咒又似咆哮的厉喝一声。 　　汹！ 　　于是乎，只见漫天的纯阳真火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汇聚到了“纯阳之弓”上，然后便出现了一支形态怪异、并且还时刻燃烧着赤色烈焰箭矢。 　　这是裴文德的最后杀招，一支由火神变化而来的箭矢，一支可以杀敌于千里之外、不差分毫的“自动导航神箭”。 　　——纯阳真火·火神射技！ 　　肃！ 　　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熊熊燃烧的箭矢射向自己，大惊之下的吸血獠也顾不得那么多，猛地向着最近的一间民宅冲去。 　　他要用这些百姓的性命逼迫裴文德让步，为自己争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哼！” 　　然而一心逃窜的吸血獠却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支箭矢的表面居然浮现出了三张迥然不同的人相。 　　忿怒的少年相、慈悲的母亲相、威严的父亲相…… 　　此刻的箭矢赫然就是之前的火神化身，“祂”只不过是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履行自己的伏魔之责罢了。 　　嘭！ 　　电光火石之间，尚未接近民宅的吸血獠就被一箭穿胸，再也没办法继续前行了。 　　“怎么……可能？” 　　踉跄着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失去一只胳膊的吸血獠难以置信的低喃着，因为他能感觉出这一箭与之间那些箭矢的不同。 　　如果说之间那些由火神射出的箭，只是纯阳真火显化出的一种简单形态。 　　那么这一箭就是真正“活着”的一箭，每一缕火苗都宛如活物一般，疯狂一点点的燃烧着自己的每一个构成。 　　别说像刚刚那种烧穿云层的大场面了，此刻的纯阳真火就连一丁点的火光都没有泄露，全部的火力宣泄在了吸血獠的身上。 　　汹…… 　　刹那间，吸血獠就好像一团被燃尽的木炭，从里到外变成了灰飞，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呼……” 　　见此情形，数十米外的裴文德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他还真怕吸血獠的“不死之身”连这一箭都能抵御，更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把附近的民宅也给一起点着了。 　　幸好“火神化身变成箭矢”的这一构想确实可行，威力也更是大大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除了一次性消耗的阳气有些多之外，裴文德觉得这招应该可以算是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所以法术神通里，杀伤力最强大的一招了。 　　“要不是菩提佛光专注于防御的话，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 第二十五章 不死之身 　　“呼……” 　　深深的吸了口气，不需要裴文德刻意驱动，他体内的九转金丹就自发的吞吐了起了元气，以弥补刚刚那一瞬间的阳气消耗。 　　此时此刻，在裴文德的视界中，那枚九转金丹就好像一个大功率的“转换器”，将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金汁玉液重新化作最纯粹的元气，然后倒灌入自己的体内。 　　“呼……” 　　只不过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裴文德的体力就已经恢复到了巅峰状态，因为本来缺失阳气而苍白脸色也随即变得红润了起来。 　　不仅仅只是精气上的恢复，随着磅礴的元气滋润着裴文德的身体，就连他的大脑都回到了最清醒的时刻。 　　这就是道家金丹的逆天之处，作为修行者精、气、神的升华产物，它自然也可以从精、气、神三个方向反补自己的宿主。 　　不说成就金丹的修行者了，就是只是那些懂得一点道家吐纳之法的武夫，他们在战斗时的续航能力也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 　　气息悠长、内劲深厚、以及寿元延绵…… 　　以上的三点，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修行道家功夫之人的共同特征，也是其它散修外道们最羡慕的地方。 　　“所以说，我这算是被迫‘佛道同修’了吗？” 　　明明还没有想出如何修炼元神的办法，可体内的金丹却已经在补足“三轮七脉之法”的不足之处了，这让裴文德在惊喜之余也有些无奈。 　　要知道在获得九转金丹之前，裴文德的体魄固然惊人，却也没达到现在这种程度。 　　如果再算上那种莫名的“地龙体质”的加成，裴文德感觉自己就算没有了九转金丹，体质方面也超越了一般修行者的想象。 　　毕竟九转金丹的元气反补可不是开玩笑的，体质的强化只是其中一方面，更多隐性的好处都还没有体现出来。 　　最简单的一点，裴文德今后的寿命肯定是得到了极大的延长。 　　就算达不到正统道家修行者的地步，也肯定超出了正常苦修者一脉的寿元极限。 　　因为苦修者一脉的强大是集中体现那“万邪辟易、有我无敌”的战力上的，在疗伤增寿方面可就远远不如正统的道家嫡传。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彻底缓过神来之后，裴文德愣神的望着四周焦黑、残破的屋舍，内心顿时生出一种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当时只是凭借着一时意气打算追上吸血獠，想阻止对方伤害到邹栖梧和陈太守他们。 　　结果没想到还不等裴文德靠近对方，吸血獠就率先发现了他，并且还和他大打一场。 　　虽然最后的结果似乎是裴文德成功消灭了吸血獠，但这也让他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而且还造成了额外的人员伤亡。 　　犹豫再三，裴文德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继续追赶邹栖梧他们。 　　“阿弥陀佛！” 　　然而裴文德同样也没有选择返回客栈，而是双手合十轻诵佛号，随后向着四周的残垣断壁走去。 　　无论如何这场战斗都是因自己而起的，那些被战斗波及的百姓也是真实存在的。 　　也许在前世的小说或者电影中，他们只是一些创作者笔下背景和数字，但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他们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起码裴文德无法做法视他们如无物，对回响在自己耳边的惨叫没有任何反应。 　　………………………………………………………………………………………………………… 　　“好一个阿弥陀佛！好一个佛门弟子！” 　　在距离裴文德并不算远的大道上，老道望着那个朝着残垣断壁跑去的少年，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声。 　　“善哉善哉！” 　　同样看到了裴文德跑去救人的身影，一贯少言寡语的和尚也不禁发出了自己的赞叹。 　　在修行有成之后，这一僧一道已经很少见到像裴文德这么有人情味的修行者了。 　　别说那些本就是精怪成道的妖魔，就算是在人类的修行者之中，在修行之后不把自己是做“人类”一员的也不在少数。 　　比起那些喜欢用活人、生魂修行的邪魔外道来说，立志长生的道家、又或者追求来世的佛家都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类型了。 　　饶是如此，也有相当一部分的道佛中人视众生如蝼蚁，认为修行就应该断绝情绪牵挂，一心追求长生或者来世。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微微挑了挑眉头，老道也不管和尚那嗔怒的表情，直接就开口说道。 　　“秃子，我看上这小子了，这次你可千万别和我争。” 　　由于是散修得道，老道一直都没有什么正统的传人。 　　这次难得遇上了一个自己欣赏的少年，他也顾不得和和尚的交情，打算先确立一下名分再说。 　　反正他是一介散修人士，也不在意对方是否是什么师门传统，他只是单纯的欣赏裴文德的为人罢了。 　　“那也得他看得上你才行。” 　　难得的多说了几个字，和尚一脸鄙夷的瞥了老道一眼，方才说道。 　　“此子乃佛门嫡传，自有其修行之法，你可别耽误了人家。” 　　听和尚这么一说，老道先是一愣，然后才不甘心的砸了砸嘴。 　　尽管和尚说的话有些难听，可对方说的却是一个事实——修行之道远不是得了两本道书，听了几句箴言就可以行得通的了。 　　尤其是像老道这样的散修，他自己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真要叫他教别人那纯粹就是在误人子弟。 　　“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心里虽然认同了和尚的观点，但老道嘴上还是颇不认输的嘟囔了几句。 　　“阿弥陀佛！” 　　轻声诵念了一声佛号，和尚倒也不与老道争辩，转而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某处。 　　“施主哪里走？” 　　仿佛雷音贯耳、又好似梵音入秘…… 　　啪嗒…… 　　伴随着和尚的一声令喝，阴影中忽然掉出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臂。 　　只见在那只手臂的断口处，焦灼的烧伤正在被一点点抹除，紧接着新鲜的血肉正顺着伤口生长了出来。 　　这赫然就是被裴文德以“纯阳宝剑”斩落，之后又被吸血獠甩出纯阳真火燃烧范围的胳膊。 第二十六章 尸煞成潮 　　“没有人？” 　　当裴文德急冲冲的赶到最近的一家院子时，却惊讶的发现，这里本来发出惨叫的百姓却神秘的消失。 　　不，这里用“消失”这个词可能不太正确。 　　因为这里受到裴文德、吸血獠战斗波及的百姓，似乎是被某些神秘的势力提前救走了。 　　这一点，从那些残垣断壁中的翻动痕迹可以看出。 　　救走这些百姓的势力不仅任务分明、行动迅速，甚至极有可能还是一些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修行者。 　　起码在裴文德的印象中，没有什么普通的人类或者机构可以在瞒过自己敏锐五感的情况下，提前救走这些百姓。 　　“司天台？” 　　行动有序、救人为主，而且疑似人人都是修行者的组织…… 　　在裴文德的记忆中，只有“司天台”这个大唐唯一的官方修行者机构符合以上的所有条件。 　　而对于人人都是修行者的司天台来说，想要在裴文德的眼皮子底下救出这里的百姓，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倒不如说，比起营救这些被战斗波及的百姓，这些司天台的修行者居然没趁机找自己的麻烦，这才是裴文德觉得最奇怪的一点。 　　“这机构……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和善’一点。” 　　在裴文德此前接触过的事件中，司天台无一不是扮演着诸邪除妖、先斩后奏的“暴力执法机构”，鲜少有例外的。 　　这也就导致裴文德对这个机构的仅有印象，就是一个用暴力和杀戮来解决问题的“莽夫组织”。 　　再加上得知这个机构在十八年前，也就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就追杀过自己，裴文德就对司天台平白又多了一丝厌恶的情绪。 　　但这一次，司天台的行为却打破了它在裴文德脑海中的固有印象，平添了几分好感。 　　冒着被自己和吸血獠战斗波及的危险，选择救助附近的百姓，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只会暴力执法的“莽夫机构”的所作所为。 　　更何况从对方刻意瞒着自己救援的情况来看，司天台好像不打算和自己冲突。 　　这固然可能是因为“火神梵咒密令”的威慑，但更大可能还是它因为并没有裴文德想象中更多那么“暴力”。 　　联想到自己之前遇上的那个“金光道士”，裴文德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也许在面对非人类的妖魔鬼怪，或者那些作恶的邪修，司天台习惯了以纯粹的暴力手段去处决它们。 　　可面对那些无心作恶、甚至有心为善的散修时，司天台也并非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不评价、不议论、不接触…… 　　这应该才是大多数司天台的修行者对散修们的态度，毕竟他们也是人，也有着自己的想法，而非简单的执法机器。 　　当然了，以上都是建立在裴文德使用的是纯阳真火，没有暴露自己“佛门弟子”身份的情况下。 　　不然就算有李罡的命令，恐怕也会有一些司辰使不介意犯点忌讳，拿裴文德的脑袋去换些晋升的功绩。 　　毕竟，现任皇帝对佛门的厌恶是众所众知的。 　　先有法难劫、后有灭佛令，佛家修行者的脑袋在司天台内部，可是与诸多秘法挂钩的“硬通货币”。 　　“算了，还是先去其它地方看看……” 　　思索良久之后，怎么也想不通司天台行事逻辑的裴文德索性不再多想，打算先去另一处受损的民舍看看。 　　要是那里也是和这里差不多的情况，那只能说明确实有一批属于官方机构的修行者隐藏在暗处，在替自己善后。 　　虽然裴文德直到现在都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些明显属于官方的势力会给自己这样的一介散修善后。 　　但在内心深处，裴文德却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是因为有妖邪趁机作乱？导致战斗人手不足了吗？】 　　………………………………………………………………………………………………………… 　　“他走了，华莲大人。” 　　直到确信裴文德真的离开了现场，一个穿着仿道式青色制服的人才在从黑暗中现身，然后通过司天台的秘法，低声向自己的上级汇报现场的情况。 　　“他没发现你吧？还有那一僧一道的情况怎么样了？” 　　随手一剑斩杀了一头化作尸煞的尸体，只见一位穿着同样制服、面容姣好的女性颦眉微皱，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了淡淡的不满。 　　说实话，华莲不是很理解自己那个新来的上司是怎么想的。 　　那头能够制造尸煞、被封印了近二十年依旧不死的吸血獠，不管想都不是寻常的散修所能杀死的存在。 　　别说那些山野的散修了，就算是经过朝廷精心培养、修习了专门的克制之法的司辰使，也不一定敢保证自己能消灭这种“不死”的怪物。 　　“不死”就意味着这些怪物起码活了很长的时间，经历了数次、乃至于数十次的死亡经历。 　　对于这样的存在来说，肉体上的消失并不能保证他们就真的死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又留下了怎样的后手。 　　在这一点上，那个二十年间不断入侵司天台总部，意图夺回化身一脉修行秘法的“万法皆吾”——丹辰子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二十年来，无论司天台的高手围杀对方多少次，丹辰子总是能凭借着自己不死的化身，一次次的卷土重来。 　　直到一年前，那位拥有无数具化身的修行者，不知因为何故停止了对司天台的入侵，这才司天台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华莲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被分配到了潭州的司天少监——李罡麾下，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出了长安司天台的大门。 　　“李罡……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思及至此，华莲的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厉芒。 　　紧接着，便见她以一种与“女性”身份不符的霸道，再次一剑斩杀了某头试图扑过来的尸煞，这才算正式结束了自己这片区域的“清扫”工作。 　　这些被吸血獠感染、同化的尸煞，在今天下午封城之前就已经开始泛滥了。 　　要不是华莲第一时间就通过“天人交感”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现在整个长沙郡内可能没有一个活人存在了。 　　这才是吸血獠的恐怖之处，也是华莲不认可李罡的做法的原因所在。 　　将吸血獠这种移动的生物天灾交给那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散修去处置，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冒险行为。 　　哪怕现在长沙郡内所有的司辰使都已经忙碌了起来，也不应该把消灭吸血獠的任务交给三位散修。 第二十七章 吸血獠 　　另一边，当陈太守带着邹栖梧和衙役们赶回府衙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了寅时。 　　“陈大人！” 　　隔得老远，陈太守便看见一个背负剑匣、道士模样的少年郎正站在府衙门口，语气平静的向自己打了个稽首。 　　“呼……” 　　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在看到少年的那一瞬间，陈太守总算是把自己悬着的那颗心给放了下来。 　　有这位少年在，别说什么吸血怪物了，就算是真正的妖怪追了上来，陈太守也不会在害怕了。 　　因为没人比陈太守更了解这位少年道士的能力了，第一次出现在长沙郡便斩杀了潜伏在城内的数十妖怪。 　　之后的他更是凭借着背后的那具剑匣，一连追杀盘踞在城外的槐树老妖半个月之久，硬逼得对方拔根而起，迁徙到了千里之外南疆密林。 　　“李道长，您可算是来了。” 　　颌首点头，李罡并没有询问陈太守为什么三更半夜出现在外面，也没有问对方是否知道些什么。 　　在李罡看来，要是陈太守连城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都还不知道的话，那这个太守不当也罢了。 　　别看李罡的“司天少监”只是一个正四品的官职，但论及实际的权利，他可比陈太守这个从三品的“潭州太守”大多了。 　　尤其是在李罡手底下有一群强大的“司辰使”的情况下，他甚至有着诛杀妖邪、先斩后奏的权利。 　　这也是陈太守在面对邹栖梧这种富商巨贾都傲气十足，却依旧不敢怠慢自己眼前这位少年的原因。 　　“血菩提在你手上吗？” 　　并不在意陈太守对自己的敬畏，李罡只是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了他身后的邹栖梧。 　　“呃……是的。” 　　尽管不知道李罡是怎么看出来的，可邹栖梧还是不由的点了点头。 　　就好像李罡天然有一种让人亲近的感觉，让邹栖梧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对方倾诉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等等……这不对劲。】 　　眼神中骤然闪过一抹恍然，邹栖梧连忙低下头去，再不敢仔细打量李罡了。 　　“咦？果然不愧是富甲一方的能人，居然能这么快就勘破我的障眼法？” 　　本就只是为了执行任务方便而施展的障眼法，李罡根本没想过能借此影响陈太守、邹栖梧这种意志力顽强的人。 　　但邹栖梧能这么快就察觉到异常，并且第一时间摆脱了障眼法的影响，还是大大出乎了李罡的预料。 　　“道长客气了，邹某只不过是运气使然的一介行商而已。” 　　没有继续和邹栖梧客套下去的想法，在外人面前一贯傲然的李罡也表现出了符合自己身份的霸道。 　　“把血菩提给我，在吸血獠被真正消灭之前，它都将由我来保管。” 　　根本不给邹栖梧拒绝的机会，李罡的话音未落，就已经来到了对方的面前，并且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来。 　　“道长……” 　　见状，在一旁的陈太守刚想说些什么，立马就被邹栖梧给制止了。 　　“一切都听道长的。” 　　一丁点犹豫都没有，分得清形式的邹栖梧自然知道现在谁才是“大腿”。 　　姑且不说那只冲着血菩提来的吸血獠被谁给阻止了，谁敢保证现在这个城里只有吸血獠在窥视着这枚血菩提？ 　　比起一点胜算都没有的死局，邹栖梧倒宁愿赌一下李罡的人品。 　　起码从对方和陈太守的一系列表现来看，这位突然出现在少年道士并非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 　　“放心，这次事件之后我会还给你的。” 　　很明显看出了邹栖梧的想法，然而一意孤行惯了的李罡却没有在意对方的看来，直接从对方的手里取走了血菩提。 　　“血菩提吗？” 　　看着自己手中这枚号称“可以治疗任何伤势”的血菩提，李罡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通过司天台的秘法联系上了自己的手下们。 　　“华莲，我已经拿到了血菩提，你现在过来替我保护一下陈太守他们。” 　　………………………………………………………………………………………………………… 　　“阿弥陀佛，施主哪里走？” 　　在以一声佛号道破吸血獠隐藏的残躯之后，和尚目无表情的转向了自己的身后，一股无言的愤怒随之蔓延到了空气之中。 　　“又是……你这个该死……的和尚！” 　　见此情形，吸血獠那只仅剩的胳膊也不再隐藏自己，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完整身体和脑袋。 　　“这次……我一定要……宰了你们！” 　　形似豺狼、背负双翼、就连脸上那张滑稽而狰狞的“笑脸”都原封不动的生长了出来。 　　只是作为这种快速复原的代价，吸血獠的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就宛如一具失去了所有血液的干尸一样。 　　“呸！你上次也这么说，结果呢？” 　　嘲讽的凝视着吸血獠那张滑稽的“笑脸”，老道一脸不屑的碎了一口。 　　“还是说你忘了那脸上的伤是怎么留下的了？” 　　二十多年前，在吸血獠刚刚流传到这片地区的时候，它就妄图吸食活人的血液增强自己的力量。 　　结果却被“一僧一道一剑客”的组合堵在了某个村子里，以各种不同的手法杀了不知道多少次。 　　和尚、老道还算好，就算他们再怎么愤怒，终归还是出家之人，下手没有那么歹毒。 　　可当时还是“剑客”的李员外就不一样了，他的脾气可一向是以乖戾、暴躁而著称的。 　　因此，在目睹了那些被吸食了精血之人的惨状之后，怒极的剑客居然选择将吸血獠的头颅割下，然后用自己的剑一遍遍的在上面留下伤口。 　　或许是那反复的剑伤铭刻在了吸血獠身体的本能中了，又或许是剑客那充满了煞气的杀意侵染了对方的血肉…… 　　总之，在和尚弄明白怎么提取吸血獠的精血，老道弄清楚怎么封印吸血獠的身体之前，剑客就已经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了一幅永远不可能磨灭的滑稽“笑脸”。 　　用当时剑客的话来说就是，你不是喜欢笑吗？喜欢玩弄受害者吗？ 　　那你就永远保持一副“笑脸”吧！ 第二十八章 言出法随 　　“所以……这也是……我选择……第一个杀掉……那家伙的……原因！” 　　口词不清的低吼着，剑客在二十多年伤到的可不仅仅只有吸血獠的脸，它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很大程度上也是拜那场“折磨”所赐。 　　时至今日，要说令吸血獠痛恨的人类都有那些，那肯定是这“一僧一道一剑客”的组合了。 　　而要从这三中中选出最让吸血獠仇恨、顾忌的，那位手段残忍、性格乖戾的剑客无疑是第一的首选。 　　事实上，这也是吸血獠在脱困之后，第一时间找上李员外的原因之一。 　　除了自己的内丹被剑客“保管”之外，对方那出神入化的剑法、杀伐果断的性格，才是让吸血獠忌惮的。 　　“律令！降魔！” 　　面对吸血獠的一再挑衅，和尚已经再不想和对方继续僵持下去了，而是果断沉声厉喝道。 　　砰！ 　　刹那间，巨大的重力以吸血獠为中心压了下去，直接将对方压跪在了地面上。 　　“啊！” 　　就如同和尚之前以佛号道破吸血獠真身时的场面一样，吸血獠被“镇压”的过程浑然天成、没有丝毫法术神通的征兆。 　　从外界的角度来看，就好像四周的重力、或者吸血獠自身出现了什么问题一样，才会招致这样近乎于“厄运”的结果。 　　但是曾经与和尚交过手吸血獠却清楚，这是和尚的神通，一种佛门的嫡传神通。 　　——闭口禅·言出法随！ 　　修佛之人，须得五蕴皆空，放下一切，方可成佛。 　　若不言不语，不寻不问，心无他物，心中便不会有波澜，亦不会有七情六欲，五蕴六尘。 　　一心修佛，便可成佛。 　　这就是所谓的“闭口禅”，一种需大毅力、大智慧才能修成的神通。 　　不语之时，世界无任何可以动摇自身的事物，七情六欲、五蕴六尘，在修习“闭口禅”的修行者看来都只是虚妄。 　　可是……佛亦有怒，佛亦有报身临世之时。 　　因此当修习“闭口禅”的修行者出言发声、表露心境之时，自然也有万法相随的奇迹。 　　“秃子，你这‘乌鸦嘴’的神通貌似更强大了？” 　　骇然的望着一言便将吸血獠压在地面，令其苦苦挣扎也无力反抗的和尚，本打算帮对方一把的老道已然惊的张大了嘴巴。 　　“等等……你破功了？！” 　　然而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老道忽然双目圆瞪，一幅活见了鬼的模样。 　　“你不要命了？” 　　因为老道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和尚刚刚居然是用嘴巴在说话，而非他擅长的腹语。 　　难怪这次的“言出法随”会有这么惊人！ 　　要知道，相较于其它的修行之法， “闭口禅”应该算是佛家修行者成佛的一条捷径了。 　　但作为修炼“闭口禅”的必然代价，修行者此生绝对不能开口说话，要不然就等同于破功、放弃自己数十年的道行。 　　或者说，修行“闭口禅”要么一生不开口说话，要么一开口便言出法随、天崩地裂。 　　就算和尚天资聪慧、另辟蹊径，想到通过练习腹语术绕过了“闭口禅”的限制，却也始终无法真正的开口说话。 　　“阿弥陀佛！” 　　见到老道那惊怒的表情，和尚却一点都“破功”的自觉，就像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其实我在二十年前就应该这么做了……” 　　罕见的叹了口气，没有再用那低沉、沙哑的腹语之后，和尚的声音显得格外的轻盈、淡雅。 　　“一生执着于成佛，却忘了佛心即是慈悲之心。” 　　如果二十多年前自己就有这样的觉悟，那吸血獠早就死了，自然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老李的死，还有城内外的那些行尸走肉，都是我一时‘贪生’造下的杀孽……” 　　“这样的我……已经距离‘佛’太远了。” 　　悲叹一声，和尚不后悔自己现在的做法，欲要成佛，须得有佛心，而佛心既为慈悲之心。 　　没有舍身成仁的决心，那自己始终只是一介僧侣。 　　唯有放下自己心中的恐惧、放下自己修行的“闭口禅”，方有资格成为佛。 　　“我本以为闭口不言就能放下一切、修得佛心，却没想到一味的闭口不言，同样也是放不下的表现。” 　　奢望通过修行“闭口禅”抵达彼岸净土，却忘了执着于“闭口禅”也是一种执念，和尚只希望自己顿悟还不算太晚。 　　“秃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声音中充满了悲戚的语调，老道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同一天送别自己的两位挚友。 　　“闭口禅”之所以流传甚微，是因为它一旦破功，就决不止是道行消退、功力尽散那么简单的事了。 　　起码就老道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来看，修行“闭口禅”破功的人无一例外都横死当场了。 　　“我们只需要像二十年前一样，将吸血獠封印起来就是了，为什么要选择自我牺牲？。” 　　听到老道的质问，和尚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次成功了，那么二十年后呢？当你我都已经离开人世之后，又有谁来再次封印吸血獠呢？” 　　其实和尚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在剑客已经先去的情况下，仅凭自己二人之力真的还能像上次一样顺利的封印吸血獠吗？ 　　“地藏王菩萨曾经说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吾辈又岂能让前人专美于前呢？” 　　说罢，和尚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还在奋力挣扎的吸血獠。 　　“昔有前人发下宏愿普度众人，今也有小僧愿以性命超度妖邪。” 　　恍惚间，老道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卍”字符号从和尚的嘴里吐出，并且还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变大。 　　“唵嘛呢叭?吽！” 　　当和尚以喉轮汇聚周身元气念响六字真言的那一刻，整个黑夜骤然被金色的佛光照亮。 　　汹…… 　　紧接着，只见那枚巨大的“卍”字，带着无量的元气狠狠的咂向了地面的吸血獠。 　　轰！ 　　不再是利用腹语术使出的简陋版“言出法随”了，此刻的和尚可以说是真的做到一言出、天地变的奇迹。 第二十九章 剑客之死？ 　　“这是什么神通？” 　　距离和尚他们最近的裴文德是第一个注意到那片金光的，以及那个仿佛五指山一样从天而降的“卍”字符号。 　　这明显属于佛家的神通，但它的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却远不是寻常的佛门法术可以比拟的。 　　裴文德之前的“火神梵咒密令”够强大了吧？ 　　可那漫天的火光也就照亮了附近几条街道而已，离得远一点的长沙郡百姓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个巨大的“卍”字符号就不一样了，裴文德相信，现在整个长沙郡的人都应该被这道佛光惊醒了。 　　“六字真言？” 　　隐约间，五感敏锐的裴文德好像还从那片金光中听到了“唵嘛呢叭?吽”的吟唱之声，这显然不是什么错觉。 　　然而作为一个佛家的嫡传修行者，在裴文德的印象中，六字真言乃观世音菩萨心咒，唯有修行了慈悲之法的修行者才能够使用的出来。 　　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夸张的场景，更是只有那些心怀慈悲的佛家大德才有能力施展出来的。 　　“是吸血獠没死吗？” 　　万千个念头一闪而过，裴文德很快就想到了那个“卍”字符号出现的原因，正好那片金光出现的地方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也不算太远。 　　“假死脱身？” 　　由于在前世的动漫小说中看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了，裴文德瞬间便想起，自己其实并不能算是完全消灭了吸血獠。 　　因为在自己射死吸血獠本尊之前，他就有一条手臂被纯阳宝剑所化的“火裘鼠”斩落。 　　联想到吸血獠之前表现出来的不死性，那条仅剩一条手臂也能在再生出一具新的身躯，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不！这很难理解！这个世界上哪有身体都没了还算‘活着’的生物？” 　　犀利的吐槽了一下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裴文德没有犹豫，在确定这附近的百姓早就被另一股暗藏的势力救走之后，他果断向着“卍”字符号的方向跑去。 　　“这个小小的长沙郡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只见裴文德一边跑，还一边思考起了自己内心的几个困惑。 　　姑且不说吸血獠这种妖物是偷偷入城的，又为什么要以那么残忍的方式报复李员外一家。 　　就说那些被神秘官方势力提前救走的百姓，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的结果。 　　“城里果然还有其它的妖邪作祟？”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司天台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的迅速，并且没有介入自己和吸血獠之间的战斗。 　　“情况已经严重到需要借助散修们的力量了吗？” 　　再一次联想到了昨天下午封城时那份的告示，裴文德觉得“城外的野兽”指的应该不仅仅只是吸血獠那么简单。 　　不然按照司天台的行事风格，就算不主动追捕没犯事的散修，也不至于安心的替自己善后吧？ 　　“他们应该就是司天台的人吧？” 　　想到这里，裴文德望着天空中的那个“卍”字符号，终于肯定了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测——司天台为了应付长沙郡目前的状况，已经出现了战斗力严重短缺的情况。 　　………………………………………………………………………………………………………… 　　“……” 　　驻足注视着那片照亮了整个长沙郡的佛光，已经快要赶到李府的李罡默默的叹了口气。 　　事情终究还是走上了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一面，裴文德并没有彻底消灭吸血獠，反倒是修行了“闭口禅”的和尚孤注一掷了。 　　在司天台的内部记载中，佛家的“闭口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那种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无上神通。 　　哪怕和尚取巧用“腹语术”可以使出削弱版的“言出法随”，却也始终不能真正发挥出“闭口禅”的全部力量。 　　要知道，“闭口禅”可是建立在“喉轮”基础上的神通秘术。 　　因此，理论上修行这种秘术的佛家弟子也都必须是那种七轮开了五轮，距离成就金身法相也只差了眉心轮、顶轮的高手。 　　换算成道家的境界，那就是距离成就金丹元神只差两步的强者，其力量远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可以比拟的。 　　对于这样的存在来说，和尚此前表现出来的能力固然强大，却难免有一些稍欠火候的感觉。 　　只有和尚现在这种“一言出、天地崩”的宏发场面，才算是真正符合了他这次层次的强者应有的表现。 　　或者更确切的说，从和尚决定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越过了最后两道轮脉的限制，成为无限接近于金身法相级别的大能了。 　　尽管这种力量只能维持片刻功夫，却也足以从根本上抹杀吸血獠的存在了。 　　“大师，一路走好。” 　　默然朝着朝和尚的方向打了个稽首，李罡知道，这昙花一现的佛光应该就是和尚留在这个世间最后的痕迹了。 　　求仁得仁，兮又何怨。 　　无法理解和尚的坚持，也不需要去理解对方的坚持，作为一个同道中人，李罡能为他献上的只有自己最后的一片心意。 　　“我会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给你陪葬的。” 　　低声的轻喃着，李罡骤然转头望向了那幽静到宛如地狱入口一般的李府大门，语气沉稳而坚定。 　　“你说对吧？李员外？” 　　明明是冲着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可李罡却好像是在和某个真实存在的人物对话一样。 　　“又或者叫你李剑客？李徒尘？”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奇怪了，为什么被封印了二十多年的吸血獠会突然破封而出？” 　　“先不说那具石柩是你们之中最擅长封印术的老道布下的，就说司天台私下里也一直在派人看守那处封印，没理由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让吸血獠现世了……” 　　“直到我安排华莲去封印之地看了一下，才发现当地的司辰使居然被杀了？” 　　“更让我惊讶的是，那位司辰使身上有着明显的剑伤，而非吸血獠的咬痕和爪痕。” 　　“我本以为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谁知道偏巧吸血獠脱困之后，第一个找上的居然是隐姓埋名的你，而非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行踪的‘一僧一道’。” 第三十章 坠入魔道 　　“这显然不是什么巧合，吸血獠根本就是在脱困之后，一路跟着你才来到李府的。” 　　漠然的凝视着依旧毫无动静的李府，李罡的嘴角逐渐扬起了一抹冷笑。 　　“你或许以为可以靠‘假死’脱身，但在我看来，你的死本身就疑点重重。” 　　在李罡那言之凿凿的逼供下，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终于忍不住了，缓缓从幽暗的李府深处走了出来。 　　“疑点？什么疑点？” 　　这是一个声音苍老，却容貌俊秀的青年。 　　“我自认为我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你是怎么看穿我的计划的？” 　　只见这位身着锦绣华服、腰佩软铁细剑的青年迈着沉稳的步伐，一点点从黑暗中走来，脚下全是一片猩红的血迹。 　　“这里的衙役……都死了？” 　　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李罡怎么也没想到入魔的李徒尘会如此的丧心病狂，居然对那些没有一丁点威胁能力的普通人下手。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毕竟我才刚刚‘活’过来，正是需要鲜血沐浴的时候。” 　　陶醉似的伸了个懒腰，名为“李徒尘”的青年随手拔出自己腰间的那柄细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了李罡的质问。 　　“那你可知道，他们是奉命过来保护你的官差？！” 　　李罡厉声的大喝一声，脸上的神情瞬间由难看变成了愤怒。 　　他虽然猜到了李徒尘可能没有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主动堕入魔道的。 　　“有什么区别吗？那不都是我的血食吗？” 　　看似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了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狂妄，这就是曾经性格乖张、暴戾的剑客——李徒尘。 　　“我本以为你是被‘血菩提’引诱，这才会私自放出石柩中的吸血獠……” 　　说到这，李罡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 　　“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居然是主动堕入邪道，沦为妖魔之流的。” 　　司天台镇压了无数的邪魔异宝，自然也见识过很多被邪魔异宝蛊惑而坠入邪道的修行者，李罡本以为李徒尘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李徒尘分明就是在知道血菩提邪性的前提下，依旧主动找到被封印的吸血獠，然后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以自身的死亡为契机，在骗过吸血獠的追捕的同时，也化身成为新的吸血魔物…… 　　更关键的是，李徒尘的预谋显然成功了，并且还故意引导一僧一道去追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吸血獠。 　　“呵……沦为妖魔？” 　　轻轻的笑了一声，李徒尘面对李罡的质问，表现出了自己一贯的乖张。 　　“如果你能体会到那种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衰落，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下降的感觉的话……” 　　“恐怕你也会为了延续自身的寿命，成为所谓的‘妖魔’吧！” 　　和另外的“一僧一道”不同，李徒尘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他之所以能够随二人一起斩杀妖邪，纯粹是凭借着那自己一身的戾气，以及那出神入化的剑法。 　　除此之外，在延寿续命的方面，李徒尘并不比寻常人强上多少。 　　这也是和尚、老道如今依旧能在外面降妖，而他却只能退隐幕后的主要原因，他的身体已经老到不容许他奔波找第一线了。 　　“这就是你背叛你的挚友，杀死你的后裔的原因吗？” 　　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金色佛光，李罡在心里为那“一僧一道”为之惋惜。 　　估计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二人除魔一生、殚精竭力，最好至交好友却堕入了魔道。 　　李罡不清楚他们在知道这一点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他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这个完全“没必要”的消息。 　　“为了长生，背弃自己的好友、背弃自己的亲人、最后连自己的信仰都背弃了，这样的你是注定无法‘长生’的！” 　　伴随着李罡越发响亮的声音，他仿佛又重新变回了裴文德初遇时的那位少年道士，那个古井不波的“除魔者”。 　　既然李徒尘并非被迫堕入邪道，那么自己也就没有必要想其它的“救治”办法了。 　　面对此等妖邪，一剑斩了便是！ 　　“你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假死之事’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背后的剑匣豁然开启，李罡手掐剑诀，驱使着自己匣中的神剑化作一道金光射出。 　　“身为血菩提的守护者，你居然选择将这种危险的事物交给区区一个凡人，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破绽！” 　　“原来如此……” 　　轻轻的抬起自己的手腕，神色恍然的李徒尘只是一个剑花，就挑飞了极射过来的金色剑光。 　　锵！ 　　刹那间，金铁交鸣之声在空气中回荡了起来。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我的话，确实不可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一个凡人……” 　　要是换做二十年前那个坚信“正义”的剑客，他是绝对不会让凡人接触血菩提的，因为寻常的凡人是不可能抵御异宝的蛊惑。 　　然而现在的李徒尘却没有了曾经的坚持，只要能最快的甩掉这个烫手的山芋，他根本不介意是谁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不过只要杀了你的话，也就没人会知道我‘假死’的真相了吧！” 　　明明是疑问的句式，李徒尘这里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就算李罡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 　　从李罡没有带领司天台的大部队，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前来李府的行径就可以看出，对方应该还没来得及把事情说给其它人。 　　或者说，碍于那“一僧一道”的存在，李罡不想把“剑客可能入魔”的消息传播出去，自然也就不会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其它人听。 　　“作为一个晚辈，你的考虑的确很周全。” 　　嘴角微微咧出一个弧度，李徒尘凝视着那道再次射来的金色剑光，语气略带感慨的轻叹了一声。 　　“只可惜，作为一个真正的修行者，一个合格的除魔者，你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想要在保全前辈们名望和声誉的情况下，独自解决一个新生的吸血獠，这在李徒尘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希望你下辈子投胎之后不要再选择修行了，你不适合这条路。” 第三十一章 以剑入道 　　锵！锵！锵！ 　　伴随金铁交鸣之声的不断回响，李徒尘与李罡的战斗也在李府之外展开了。 　　“李徒尘！受死吧！” 　　金色的剑光在李罡的指挥下开始分化，眨眼间就化作了漫天的剑气，笔直的射向了前方的李徒尘。 　　“这就是御剑斩鬼诀吗？真是久仰大名了。” 　　依旧只是轻描淡写的抖动着自己的手腕，李徒尘没有用出任何超越常人的速度和力量，就将迎面而来的金色剑光一一挑飞。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好像一个游走于钢丝上的杂耍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技巧完成了极具危险性的挑战一样。 　　力量、速度分明只是寻常成年人的地步，但李徒尘却却凭借着自己那出神入化的剑法，硬是把李罡的凶猛攻势给防御住了。 　　锵！锵！锵！ 　　攻其必守之处、斩其必攻之点…… 　　在李徒尘的眼中，那漫天的金色剑光就好像一张四处都是窟窿的渔网，只要他想，顷刻间就能让其土崩瓦解。 　　——五步绝杀·一剑破万法！ 　　“心眼？！” 　　在一连番的交手之后，战斗经验丰富的李罡敏锐的意识到了李徒尘的可怕之处。 　　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 　　李徒尘能以一介凡人的身份，成为与和尚、老道并称的“一僧一道一剑客”，自然是有其强势的地方的。 　　而这种出神入化、几乎达到一剑破万法境界的“心眼”，就是李徒尘这几十年修行出来的本领。 　　通过长时间的修行、锻炼，培养出惊人的洞察力，然后将这种洞察力发挥到极致，与自身的剑术相结合，使自身无惧任何神通法术。 　　只要有剑在手，就算是暂时被逼入绝境，也能冷静把握自身状况与敌人能力，并找出一剑破之的机会。 　　就算扭转乾坤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只要确实存在，他都能抓住这个机会。 　　这……才是李徒尘真正恐怖的地方。 　　手持利剑的李徒尘就是当之无愧的“剑圣”，是任何修行者都不容小视的存在。 　　锵！锵！锵！ 　　李罡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心眼”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存在于一个凡人的身上。 　　没有动用任何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却能将身为修行者的自己一点点逼入下风，这种本领根本就不是一介凡人应该拥有的。 　　“还算你有点见识。” 　　在又一次将金色剑光挑飞之后，李徒尘只是不屑的笑了一下，随即发动了自己自现身以来的第一波攻势。 　　哧！ 　　刺耳的剑鸣在这一刻震爆了李府的围墙，宛如蜘蛛网一般的裂隙迅速爬满了整个墙壁。 　　而李徒尘则趁此机会，以一种缥缈、诡异的步伐越过了重重剑光的包围，闪身来到了李罡的面前。 　　“安心投胎去吧！” 　　千钧一发之际，李罡本能的甩出自己背后的剑匣，硬生生以剑匣出色的质量挡住了李徒尘这致命的一剑。 　　锵！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只不过这一次轮到李罡开始反击了。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天罡星斗，御剑斩鬼。” 　　李罡骤然发出一声暴喝，只见那漫天的金光刹那间选择了回归，逼得李徒尘不得不放弃这次难得的进攻机会。 　　更让李徒尘惊讶的是，随着那漫天金光重新化作一柄长剑，李罡居然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御剑斩鬼诀，转而握住剑柄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想和我比剑？” 　　这一次，就连李徒尘也被对手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弄得心中一惊。 　　锵！锵！锵！ 　　然而还不得李徒尘继续思索下去，他就被迫与李罡展开了一场并不算公平的拼剑之战。 　　一方是玄铁铸就，融入了各种天材地宝的法宝，而另一方则是凡铁打造，除柔韧之外再无其它优势的细剑，这两者之间碰撞的结果可想而知。 　　要不是李徒尘的剑技确实了得，两柄剑在碰撞的瞬间，他手持的那柄细剑就已经被斩断了。 　　“还真是……惊人的战斗天赋。” 　　只在一瞬间便摸清了敌我的优势所在，并以自身的长处硬拼对方的短处，李罡的确无愧于“战斗天赋惊人”的这句评论。 　　“我还是那句话，你没想到的地方还多着呢！” 　　愤怒的李罡不再言语，而是仗着自己修行多年的强横体质，逼迫李徒尘与自己近身缠斗。 　　反正李罡算是看出来了，化身吸血獠的李徒尘固然拥有了惊人的恢复能力，可在力量和速度方面，却仍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罢了。 　　不仅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重新恢复青春的缘故，李罡总感觉对方的身体和剑术有些不协调，每每在关键时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锵！锵！锵！ 　　依然是轻描淡写的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只不过这一次李徒尘不再执着于握住剑柄，而是任由其在自己的指尖旋转。 　　身体如舞动的精灵一般轻跃腾挪，而细剑则在其指尖绕动之下，展现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灵活。 　　明明没有使出任何的御剑神通，李徒尘却凭借着自身的剑技，达到了近似于“飞剑”的奇迹。 　　尽管这种“剑域”仅限于李徒尘的周身三尺，但论及剑法的精妙，却远不是一般的“御剑术”所能匹敌的。 　　尤其是在李徒尘的身体恢复到年轻时的巅峰状态之后，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触及到了那扇名为“剑神”的屏障。 　　在这种“临界”状态的加持下，李徒尘本就出神入化的剑技更进一步得到了升华，终于达到了“以技入道”的程度。 　　“吾身忠于此剑，吾心诚于此剑。” 　　莫名的开始轻吟了起来，继周身三尺化作剑域之后，李徒尘的头顶上空赫然卷起了一阵肉眼可见的元气旋涡。 　　嗡嗡嗡…… 　　如蜂般的蝉鸣在李罡的耳边回荡， 同时回荡在他耳边的，还有那先天元胎所迎来的天地动荡之声。 　　轰隆隆…… 　　在此刻的李罡眼中，李徒尘已经再不是之前的肉体凡胎了，而是一位周身穴窍贯通天地、己身化作剑身的“剑神”！ 　　“哈哈哈哈……我终于成功了！” 　　肉身被汹涌的元气倒灌入体，一举打破后天屏障的李徒尘大笑一声。 　　随后便将自己手中的细剑化作一道银芒飞射出去，就好像李罡之前使用“御剑斩鬼诀”一样。 　　——五步绝杀·一剑飞仙！ 第三十二章 剑丸载道 　　肃！ 　　比声音还要快的细剑划破长空，仅在身后留下一连串的音爆轰鸣之声。 　　以剑入道、成就先天的李徒尘的确无愧于自己曾经的“剑圣”之名，居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摸索出了“御剑术”的真谛。 　　这天赋、这才情，如果不是执着于长生，坠入了邪道，未来的肯定会成为留名青史的伟大人物。 　　“只可惜，你的存在注定将会被抹杀！” 　　司天台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邪道天才容于世间，更不会让他成为邪道的楷模，引领更多的修行者走上歪路。 　　面对这样的存在，司天台、或者说朝廷的一贯做法都是彻底消灭对方的存在，从肉体到精神，他们的事迹绝对不会被允许流传开来的。 　　思及至此，李罡终于决定不再隐藏自己这段时间修行的秘术，而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击杀对方，不给再留任何喘息、突破的时机了。 　　咣当！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李罡冒着身体被“一剑飞仙”贯穿的危险，硬生生以一记“力劈华山”的粗浅招式劈中了飞射而出的细剑。 　　肃……轰！ 　　以音速射出的飞剑碰上玄铁打造的法宝，两者之间的撞击考验的不仅仅只是战斗双方的力量，更考验宝剑本身的质量。 　　在这一点上，李罡的法宝显然更加占据优势。 　　说句稍微不怎么好听的话，李罡这纯粹就是在欺负李徒尘各方面的硬件条件不如自己。 　　“咄！” 　　眼见细剑如自己预料的那般被劈开之后，李罡猛地张开嘴巴，一道金色的流光随即便从他口中喷出。 　　这赫然就是李罡已然成型的内丹——剑丸。 　　这并非道家传统意义上的“金丹”，而是以先天五蕴、后天精气、配合各种天材地宝培养出的剑修至宝。 　　比之寻常的大小还丹，修行“剑丸”的修行者们并不追求构筑完美的先天九窍，而是把自身的金丹、元神通通炼做一柄“剑”。 　　这样成形的内丹虽然少了些许延年益寿、增进修为的能力，却在斩妖除魔、斩伐杀戮方面有着普通内丹无可匹敌的优势。 　　就像现在这样…… 　　“啊！” 　　比李徒尘的“一剑飞仙”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那宛如流光般转瞬即逝的剑丸，在万分之一秒内，就将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李徒尘贯穿了。 　　………………………………………………………………………………………………………… 　　“……” 　　几乎同一时间，正在朝“卍”字符方向跑去的裴文德猛地扭头望了一眼李府的方向，双眼不自觉的流露出了骇人的精光。 　　这是裴文德的天眼尚未炉火纯青的表现，也是他全力运转神通的标志。 　　“好可怕的煞气！” 　　在裴文德天眼的洞悉之下，一道充满了煞气的剑光一闪而过，其霸道、乖戾的气势丝毫不逊色于那个巨大的“卍”字符号。 　　更关键是的，裴文德从那抹剑光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那个自负的金光道士？” 　　至今不知道李罡姓甚名谁的裴文德，只是如此低喃着。 　　“我记得那家伙好像也是司天台的人吧？”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那个曾经在卢府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光道士无疑是“卫道士”的典型代表。 　　仅仅因为察觉到卢府之内有妖邪的气息，便毫不犹豫的找上门来降妖除魔。 　　这种种行径，简直可以和裴文德记忆中那个让白娘子夫离子散的“法海”相提并论了。 　　哪怕找被卢府的人扫地出门之后，金光道士也念念不忘棺材子危害世人的可能性，一再找上卢哲，希望亲自教育那位狐妖之子。 　　尽管最后未能如愿，却也可以从中窥探出那位金光道士的性格。 　　如果是他的话，裴文德倒也不怀疑对方的立场和实力，毕竟那位金光道士可是少数能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同龄人”。 　　再加之对方“官方人员”的身份，他要是真的还在潭州的话，此刻不出现在长沙郡内反倒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情。 　　并不知道李罡已经选择在潭州任职，裴文德如今唯一好奇的就是，究竟是谁能逼得那个金光道士使出这么强大的神通？ 　　“是某个趁机作乱的妖物吗？” 　　裴文德难得的皱起了眉头，因为除了这种解释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了。 　　不过这也恰好证实了裴文德之前的那个猜测，现在的长沙郡内，除了吸血獠之外，还有别的妖邪在浑水摸鱼。 　　就是不知道这些作乱的妖邪，到底是吸血獠的同伙呢？ 　　还是单纯想要趁火打劫的妖魔？ 　　“应该是同伙吧？” 　　情不自禁的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四周，有着天眼神通的裴文德可以清晰的看到，已经越来越多的人从睡梦中惊醒了。 　　而这些惊醒的“人”之中，又有相当一部分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生命体征，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里隐藏在人群中的妖怪。 　　然而作为能够混进了人群中的妖怪，他们自然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在不清楚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不是什么正确的选项。 　　当然了，这也不排除有些没脑子的妖怪，会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撞在司辰使们的刀口上，然后被他们连同那些作乱的尸煞一起消灭掉。 　　………………………………………………………………………………………………………… 　　“剑丸？！他什么时候迈出这一步了？” 　　同样看到了李罡那一闪而过的爆发，站在府衙门口保护陈太守的华莲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正因为同样是擅长御剑术的修行者，华莲才清楚的知道结成“剑丸”的难度。 　　结丹本身就已经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修行过程了，在保留内丹原有属性的基础上，还得改变内丹的性质和结构，这无异于重塑了自身的九窍脉络。 　　单论结丹的难度，“剑丸”或许比不上需要精通术算的“九转金丹”。 　　可在对内丹的延伸和运用方向，另辟蹊径的“剑丸”却不是“九转金丹”所能媲美的。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内丹”，那都相当于修行者的第二条性命，是等闲情况绝对不会以此作为攻击手段的。 　　“那家伙是在找死吗？” 　　犹豫再三，华莲还是决定去李府看看，至于陈太守他们，自然会有其他的司辰使们保护。 第三十三章 反杀 　　“贼秃！” 　　伴随着巨大的“卍”字符号轰然砸下，惊怒交加的吸血獠猛然发出一声怒吼。 　　与在为和尚悲戚的老道不同，作为被和尚一言镇压的存在，吸血獠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和尚此时的表现再次向世人说明了一个问题，老实人一旦发起火来，往往比一般人更加可怕。 　　“阿弥陀佛！” 　　平静的声音中充斥着压抑的怒火，和尚的身体在这一刻被染上了金色，就宛如佛寺大殿内的护法金刚一般庄严而肃穆。 　　——罗汉金身！ 　　哪怕只是一尊未成形的罗汉金身，和尚此刻的力量也远不是重伤未愈的吸血獠所能比拟的。 　　“我……是不可能……死在这……里的！” 　　再顾不得珍惜自己辛辛苦苦掠夺而来的气血，吸血獠硬顶着自己头顶的巨大“卍”字符号，声嘶力竭的怒吼了起来。 　　汹…… 　　在汹涌如实质般的浪涛声中，吸血獠心脏中的血气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充满全身，硬生生把它的身体撑涨了起来。 　　“嗷！” 　　像极了裴文德前世电影中的狼人变身一样，只见本来如豺狼般瘦弱的吸血獠顷刻间长出了结实的肌肉。 　　而那矮小的身材也瞬间膨胀成了近三米多高的凶兽形态，它背后的那对蝙蝠似的肉翼也第一次爆发出了与自己相匹配的力量。 　　呼！ 　　只是轻轻煽动了一下自己的翅膀，吸血獠就硬扛着比堪比山峦重量的“卍”字符，艰难却又顽强的直起了身子。 　　这才是二十年前纵横潭州的吸血獠，那只张狂、嗜血的异域魔物。 　　尽管以燃烧精血的方式重回巅峰，会对吸血獠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可比起再被封印二十年、乃至于更长时间，吸血獠还是觉得这样更划算一点。 　　不就是些许活人的气血吗？ 　　只要自己能摆脱这次危机，多少活人的血弄不到？ 　　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就和离开自己故乡一样，离开中原地区，前往更加遥远的南方。 　　吸血獠就还不信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到处都是吗？ 　　总不至于每一个地方的修行者，都像中原地区的这些疯子一样，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封印自己。 　　“贼秃！你这是……在找……死！” 　　思及至此，化作高大凶兽的吸血獠猛地向前迈步，一点点托着那个巨大的“卍”字符向和尚走去。 　　在自己正式离开这里之外，吸血獠一定要让试图再次镇压自己的和尚、老道认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怖！ 　　“唵嘛呢叭?吽！” 　　见此情形，和尚再次念起了六字真言，而他周身的佛光也在这一刻化作的金色的光焰，然后将他的身体彻底点燃。 　　——观世音菩萨心咒·佛光金焰！ 　　如果说吸血獠是在透支自己今后的寿命重回巅峰的话，那么和尚就是在燃烧灵魂强化自身的力量了。 　　对于修行小乘佛法的佛家弟子来说，灵肉合一、成就金身是他们的追求。 　　而燃烧自己的肉身就相当于是在燃烧自己的修为、道行、灵性、乃至于魂魄。 　　哪怕和尚现在还没有成就金身，可一旦肉体彻底燃尽之后，他的魂魄恐怕也得经历上百世的轮回，方才有可能重新转世为人。 　　上百世的轮回，这对于任何一个修行者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牺牲。 　　“贼秃！” 　　似乎没有料到和尚居然会如此的决绝，吸血獠前行的步伐顿时一滞，脸色惊怒也终于变成了恐惧。 　　“施主，请于贫僧一同去地府走一遭吧！” 　　面色依旧愠怒而平静，可和尚话中的意思却彻底击溃了吸血獠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你们……这群疯子，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脑海中的思绪一闪而过，吸血獠就果断放弃了复仇的想法，甚至也放下了继续寻找血菩提的念头。 　　血气不足可以另想它法，但性命丢了就是真的丢了，吸血獠可不认为像和尚这样的疯子只是说说而已的。 　　呼！ 　　于是乎，只见身材高大的吸血獠眨眼间就化作了一道鬼魅的血色残影，意图遁出“卍”字符的镇压范围，向战场的最外围逃去。 　　“想逃？问过我了没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面露悲戚之色的老道突然高声长啸道。 　　“吸血獠！别忘了，当初我才是真正封印你的人！” 　　老道的话音还未落下，数道纯粹元气所化的锁链凭空显化，直接就把意图逃走的血色魅影锁死在了“卍”字之下。 　　轰隆！ 　　刹那间，一声巨响从血色魅影逃走的方向传出。 　　紧接着，来不及逃脱的血色魅影就被从天而降的“卍”字符压在了地上，并且造成了一个深达一米的“卍”字形巨坑。 　　“……” 　　这才是“一僧一道”的默契配合，也是他们真实实力的体现。 　　自从剑客退隐之后，由于少了对方那犀利的攻击手段，主攻的角色就由本来不怎么擅长进攻的和尚担任了。 　　而本来只是负责牵制、辅助的老道，则成为了二人组中的控制担当，一次次用自己的智慧消灭了妄图作祟的妖物。 　　事实上，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也是老道看出了吸血獠的本质。 　　才会在之后在设法抓住对方的时候，强行将其大部分的精血练成了如今疗伤圣物——血菩提。 　　也是因为如此，“不死”能力遭到了极大重创吸血獠才得以被三人以“石柩灵棺封”印了整整二十年之久。 　　可以说，在封印吸血獠的那场战役中，老道才是居功至伟的“主导者”。 　　“忘？我怎么可能忘记你这个元凶呢？” 　　然而就在事情看似尘埃落定的时候，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忽然从老道的耳边传来，随之传出的还有利爪撕破背脊的响声。 　　撕拉…… 　　难以置信的瞪大的双眼，老道缓缓低下头去，最后看到的便是一只凶狠的利爪穿过自己的胸膛， 　　“老道？” 　　同样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一旁的和尚看着忽然出现在老道身后的吸血獠，眼神中压抑的情绪几乎变成了实质化的怒火。 　　“嘻嘻……你以为这……二十年来……就你们在……成长吗？” 　　嘲讽的瞥了一眼和尚，吸血獠继续顶着自己那张滑稽的“笑脸”，发出了久违的嬉笑声。 　　“我本来……都打算……走了，可谁让你们……这么不依……不饶呢？” 　　假死脱身之道，可不仅仅只有李徒尘懂，身体任何一个细胞都拥有超自愈能力的吸血獠才是假死脱身的祖宗。 第三十四章 慈悲之心 　　“果然没死……” 　　当裴文德第一时间赶到战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吸血獠一爪子穿破老道的胸膛，然后与浑身燃烧着金焰的和尚对峙的场面。 　　“这算是BOSS的第二形态吗？” 　　与依然处在巅峰状态的吸血獠相比，和尚现在的状态明显就差多了。 　　“闭口禅”是一种一生只能用一次的无上神通，这一点从和尚以凡人之躯，爆发出金刚罗汉之力就能看出其强大之处。 　　然而“闭口禅”强大归强大，却也只有一击之力。 　　就算和尚以佛光金焰燃烧自己的金身，也不过多延续一点使用“言出法随”的时间罢了。 　　“大师！小心！” 　　来不及细想太多，看出和尚窘境的裴文德毫不犹豫的气灌全身，一眨眼就横跨了十几米的距离。 　　噗！噗！噗！ 　　沉重的反冲力让裴文德的脚掌发麻，可他却一点都不敢耽误，竟然在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里，就拦在了对峙的二人面前。 　　“又是……你？” 　　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吸血獠摸着自己重现长出来的身体，脸颊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那种被纯阳烈焰焚身的感觉，就算是“重生”之后的吸血獠也依旧清晰记得。 　　尤其是那种一丁点血肉都不放过的霸道，更是给它留下印象深刻。 　　“当然是我了！” 　　微微咧了下嘴角，裴文德上下打量了“似狼非狼”的吸血獠一番之后，这才用一种故作惊讶的语气说道。 　　“这才一刻钟没见，你就换了个身体？” 　　听着裴文德这充满了恶意的嘲讽，吸血獠强压下自己心中的忿怒，果断煽动翅膀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呼！ 　　毕竟裴文德可不是只有“一击之力”的和尚，对方那焚尽一切的纯阳真火至今让它记忆犹新。 　　更何况，别忘了吸血獠现在的力量是通过燃烧气血换来的，并不是真正恢复了过来。 　　因此，吸血獠目前的这种状态维持时间越长，对它今后的伤害越大，甚至有可能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一时之气”和“永久性伤害”，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吸血獠还是分的清楚的。 　　“律令！禁空！” 　　但是就在吸血獠起飞的第一时间，双目圆瞪的和尚就发出了自己此生最后的怒吼。 　　他绝对不会允许这头吸血獠再伤害到潭州的百姓，为此就算轮回百世也在所不惜。 　　嘭！ 　　触不及防之下，冲天而起的吸血獠直接一撞上了头顶的空气墙，然后颇为狼狈的又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啊！可恶的……贼秃！” 　　以最后的真言封杀了吸血獠的飞行能力，当和尚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周身的佛光金焰终于开始颤颤巍巍的随风消逝了。 　　“大师？” 　　直到这时，裴文德才看出来。 　　自己眼前这位高僧其实早就已经到达了自身的极限了，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凭借着多年修行的毅力。 　　“阿弥陀佛！” 　　不禁双手合十低喃一声，裴文德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自己对对方的敬意，只能以一声最基础的佛号替对方送行。 　　“贼秃！” 　　而另一边，当吸血獠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和尚那已然圆寂，却依旧怒目瞪眼、神情威严的“肉身佛”。 　　说实话，如果不是从和尚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气血流动的气息，仅从那栩栩若生的姿态来看，吸血獠一点都不怀疑对方其实还活着。 　　“真的……死了？” 　　饶是如此，吸血獠也是在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敢确定那个和尚是真的死了。 　　“大师确实已经走了。” 　　默默叹了口气，裴文德虽然不清楚这“一僧一道”的来历，可也看得出他们是专门为了消灭吸血獠而来的。 　　只可惜，这“一僧一道”的组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了。 　　“不过你待会儿也会给两位大师陪葬的，只有这点我十分肯定。” 　　平静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裴文德这是在自责。 　　因为要不是自己当时太大意的话，这两位令人尊敬的老者也不会死在这里。 　　修行之人固然很多，有能力的修行者也十分的常见。 　　但有能力的同时，还有着慈悲仁爱之心的修行者就并不多见了。 　　从绿衣夫人到狐妖蕊儿，再到之后丹辰子，裴文德遇到过太多强大的修行者了。 　　可这其中真正毫无功利好胜之心，重视生灵百姓、一心降妖伏魔的可谓少之又少。 　　起码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个脾气很臭的金光道士之外，裴文德就只见过这“一僧一道”的组合了。 　　哪怕对方极可能是背负着“司天台”的背景、任务而来。 　　但从和尚最后不惜燃尽自己最后的生命，也要阻止吸血獠逃跑的行为来看，这可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背景、任务之类的词能解释的通的。 　　唯有真正怀着“慈悲渡世之心”的高僧，才会在那种情况下，选择以燃烧金身的方式消灭吸血獠。 　　事实上，这也是真正让裴文德觉得触动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像这“一僧一道”的存在，在自己无法察觉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世人平静的日常。 　　“两位大师，你们未完成的心愿就交给我吧！” 　　想到这，裴文德恭敬的朝老道尸身的方向鞠了一躬，方才把目光真正聚焦在了吸血獠的身上。 　　“上次不小心让你逃走了，这次我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裴文德无意成为“一僧一道”那样的守护者，他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吸血獠”这种滥杀无辜的魔物而已。 　　就像之前阻止吸血獠一样，既然确定这头魔物真的又活了过来，裴文德自然不会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就此离开这里。 　　“一群……多管闲事……的家伙……” 　　见此情形，吸血獠只得继续口齿不清的低吼、威胁道。 　　因为在飞行能力被“限制”的情况下，它不得不再次直面这位杀死过自己一次的凶残人类。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大开杀戒……了！” 　　嘭！ 　　下一刻，十几米开外的吸血獠就已然低飞俯冲，主动发起了攻击。 　　只要不触及到和尚死前涉及的“禁空”区域，吸血獠还就不信了，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会打不过区区一介人类。 　　大不了事后自己苟个几百年，再吸取更多的活人气血恢复就是了，反正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多，就人类够多。 第三十五章 六道结界 　　“看来之前的战斗好像让你误会了什么？” 　　眼前吸血獠主动打起了冲锋，裴文德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此一时彼一时，在之前的战斗中，由于害怕吸血獠伤及无辜，再加上对方能飞的优势，裴文德一直都只是用进攻性更强的纯阳真火与之战斗。 　　可现在不一样了，四周的人群早就被司天台疏散，天空也因和尚的一道“律令”凝结成了空气墙。 　　吸血獠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与裴文德战斗，那可真是合了他的意愿。 　　砰！ 　　刹那间，两道疾驰的身影碰撞到了一起，然后掀起了一阵巨大的烟尘。 　　就好像两辆疾驰的马车不断碰撞、碾压一样，青石路铺成的官道开始炸裂，无数的碎片在二人的交锋中化作了粉末。 　　常年修行三脉七轮之法，又擅长神足通、纯阳神通的裴文德就不说了。 　　他的体质早就超越了一般的修行者，只待喉轮、眉心轮、天顶轮开启之后，就可以直接成就佛家金身了。 　　尤其是在获得了九转金丹之后，那磅礴的元气更是让裴文德有了媲美虎豹雄狮的体能。 　　只要九转金丹还在源源不断吞吐元气，裴文德就没有力竭的可能性，比之寻常的佛家金身更为强横。 　　“小子……受死！” 　　然而裴文德固然强势，但暂时回到了巅峰状态的吸血獠也同样的可怕。 　　在没有动用任何法术神通的情况下，它居然仅凭自身的体魄和裴文德打了不相上下。 　　更关键的是，在这个战斗的过程中，吸血獠还会时不时的化作诡异的血色魅影，在物理层面躲避裴文德的打击。 　　无形无质、无影无踪…… 　　这就是吸血獠的独门神通，也是它之前能从老道的锁链中挣脱出来的原因。 　　比起二十年前那还可以被元气锁链禁锢的血影，如今的吸血獠已然补全了自己神通中唯一的缺陷，变成了真正介于虚实之间的无形之影。 　　汹！ 　　见此情形，裴文德果断燃起了纯阳真火，试图以火焰之力焚毁那抹血色的残影。 　　“没有……用的，现在的我……就是……真正……的影子！” 　　任由熊熊燃烧的真火点燃附近的空气，吸血獠只是一脸狰狞的再次扑向了裴文德。 　　化身血色魅影的吸血獠丝毫不畏惧纯阳真火的威能，就算裴文德再次使出“火神梵咒密令”，它也有把握战而胜之。 　　“哼！” 　　突然冷哼一声，裴文德在吸血獠即将再次扑过来的瞬间，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菩提佛光·金刚界！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长啸，裴文德的周身骤然泛起了七彩的琉璃色佛光，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扩展成了一个近乎实质化的结界。 　　梆梆梆…… 　　紧接着，金刚界的内部开始迅速分化，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 　　直到吸血獠彻底被纳入金刚界的时候，以裴文德为中心延展开的结界已经衍化出足足六层之多，将方圆近十米的范围通通笼罩在了其中。 　　——菩提佛光·六道转轮！ 　　在吸血獠的感受中，这六层不同的结界分明就是同源而出的六种不同神通法术。 　　人间、地狱、饿鬼、畜生、天人、阿修罗…… 　　同源却又迥异的六层结界，描绘出一幅由无数曼陀罗花纹所形成的神秘图纹。 　　那是一个复杂的同心圆，嵌合形态各异的曼陀罗图纹，仿佛演化出六道轮回一般的景象，把吸血獠牢牢的锁在了其中。 　　每一次转轮都是一场轮回，每一次交织都是一局人生。 　　三界六道、芸芸众生，但凡裴文德意识中出现过的“印象”，在这六道转轮之中都有一个独立而完整的虚幻世界。 　　而凌驾于这三界六道之上的，便是拥有“梦中证道”能力的裴文德。 　　“我……是谁……” 　　只不过短短一瞬之间，吸血獠就仿佛在六道轮回中走了无数遭，忘却了自己前世今生的一切，只是呆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恶鬼……” 　　微微长叹一声，双手结成胎藏法印的裴文德是如此的说道。 　　“一个注定沉沦在地狱之中的恶鬼。” 　　………………………………………………………………………………………………………… 　　“你还真是一个恶鬼……” 　　难以置信的抚摸着自己胸前的空洞，李徒尘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恶鬼？背弃朋友、背弃亲族的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是恶鬼？” 　　重新将剑丸吞入腹中的李罡漠然冷笑一声，就仿佛刚刚一剑贯穿对方身体的不是自己一样。 　　“也是，我的确没资格这么说你。” 　　苦笑的摇了摇头，因为李徒尘敏锐的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吸血獠那里得来的“不死之身”已经消失了。 　　自己胸口那个迟迟无法自愈的伤口就是一个最好的正确，自己确实失去了“不死”的身躯，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拥有过一样。 　　“你是怎么破解我的‘不死之身’的？” 　　就在李徒尘这说话的功夫，他的头发就已经彻底白化、脱落，就连皮肤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老化着。 　　须臾之间，李徒尘就从一位年轻气盛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 　　“你是在说这东西吗？” 　　听到李罡的声音，李徒尘艰难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眼珠。 　　因为他那老化、褶皱的眼皮几乎要把整个眼珠子都盖住了，必须费尽力气才能看到前方。 　　“血菩提？” 　　足足用了近一分钟的时间，视力严重退化的李徒尘才看清楚李罡手里的那个东西。 　　没错，此刻李罡手中拿着的正是他从邹栖梧那里要过来的血菩提，也是李徒尘的“不死之身”唯一的克星。 　　“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才把这东西留在手里的，但我没想到它居然会阴差阳错的成为了消灭你的关键。” 　　在肉眼无法看到的视界，李罡手中的血菩提正在源源不断的汲取着李徒尘体内的气血之力。 　　或者更确切的说，血菩提正在从李徒尘那里“夺回”自己曾经失去的那部分精血。 　　“成也血菩提、败也血菩提……” 　　“这才是你想让邹栖梧把‘血菩提’带离这里的真正原因吧！” 　　********************************** 　　PS：这两天有大佬推荐了一本《混种》，是一个十分冷门的假面骑士世界观。 　　目前看了几章，感觉还不错，对我这种路人假面粉没什么太大的阅读障碍。 　　如果对这种题材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三十六章 初升的骄阳 　　“这才是你想让邹栖梧把‘血菩提’带离这里的真正原因吧！” 　　除了希望通过邹栖梧把吸血獠引走之外，血菩提本身对李徒尘的天然克制，也是他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之送走的原因。 　　因为李徒尘虽然不知道利用什么手段，从血菩提中夺取了一部分的精血，成功使自己重回了年轻时的巅峰状态。 　　但说到底，血菩提是从吸血獠体内提取出来的气血结晶，道士一开始就没把它当成一件宝物来炼制的。 　　比起“疗伤”这类意外延伸出来的功用，血菩提在本质上是一个封印吸血獠精血的“容器”。 　　如果是吸血獠那种天生的魔物也就罢了，它们天生拥有操控血液的能力，可以把血菩提重新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偏偏李徒尘只是偶然获得了部分气血之力的凡人，只要他稍微靠近血菩提，就会被血菩提吸回体内蕴藏的精血。 　　事实上，这也是李徒尘在被剑丸贯穿之后，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重新恢复过来的原因。 　　“千算万算，终究不如天算。” 　　默然的叹了口气，自知死期将至的李徒尘没有在挣扎。 　　或者更准确的说，从李徒尘的心脏被剑丸摧毁，气血被血菩提吸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肉身就已经“死”了。 　　之所以现在还能和李罡交流，完全得益于“吸血獠”那特有的强悍体质。 　　“你后悔吗？” 　　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但李罡依旧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再次低声质问道。 　　“后悔？这我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后悔的事。” 　　淡然的一笑，早已看透死生悲欢的李徒尘轻声答道。 　　“我只在遗憾，遗憾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终究还是没能如愿长生。” 　　在李徒尘的思想中，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等价”的，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付出什么。 　　年轻时的他，用自己付出的努力得到了“剑圣”之名。 　　中年时的他，用自己积累的财富得得到一个兴盛的家族。 　　而老年时的他，妄图用自己的一切实现“长生”的夙愿，这同样也只是一次建立在“等价”原则上的交易。 　　只不过这一次，李徒尘用错的“交易”的方式，也付不起足够的代价，最终导致自己也成为了这次“交易”的代价之一。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此情此景之下，李罡终于绝了自己最后的念头，不再奢求这位曾经的前辈回心转意了。 　　“吾心吾行，诚如明镜……” 　　反观李徒尘，他却是只是平静的说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遗言。 　　之后，李徒尘便伴随着初生的骄阳，彻底消散在这世间。 　　尸骨无存、血脉禁绝…… 　　这就是凡人觊觎魔物的力量，妄图长生必须付出的代价。 　　“太阳……已经出来了吗？” 　　略微遮挡了一下那阵刺眼的骄阳，李罡这才惊觉，原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 　　片刻过后，也就是天边的太阳逐渐露出自己全部的光辉时。 　　“这里发生了什么？” 　　看着因力竭而倒在地上的李罡，刚刚才赶到现场的华莲颦眉微皱，语气颇为不耐的低声问道。 　　“之前战斗是怎么回事？” 　　华莲看的分明，先前那阵金色的剑光姑且不说，之后出现的剑丸明显就是李罡的“内丹”。 　　尽管不知道李罡是什么时候成就“先天”的，但能逼得一位剑修使出自己的本命神通，这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那些没有神志的尸煞能做到的。 　　这就意味着，除了吸血獠和那些尸煞之外，还有别的妖邪也卷入了这场动乱——一个足以和李罡匹敌的于妖邪。 　　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华莲并不认为有什么普通的妖怪，敢冒着触怒司天台的危险，在自己等人的眼皮子底下犯事。 　　再加上李罡此前忽然离队独行的行为，华莲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事在瞒着自己。 　　“无事，就是一个想要浑水摸鱼的妖物而已。” 　　面对李罡的推辞，华莲露出了一抹明显不信任的神色。 　　能和司天台的天才、重玄道一脉的嫡传弟子——李罡打的不相上下，这显然不是什么用“浑水摸鱼的妖物”可以搪塞过去的大妖。 　　哪怕华莲再生性好强，也不得不承认李罡是司天台里百年一出的天才，是少数能够成就元神超脱之境的强者。 　　尤其是李罡本身还是剑道杀戮之术的修行者，其战斗力远不是那些用时间、或者兵解之法重修的修行者所能媲美的。 　　比起单纯的境界修为，在司天台这种朝廷的暴力机关中，战斗力才是决定一个人是否有投资价值的重要指标。 　　在这一点上，年纪轻轻便修成了内丹，而且还是剑修特有剑丸的李罡无疑前途一片光明。 　　“你说没事就没事吧！千万不要让我抓到什么把柄就是了。” 　　听着华莲这句带着些许不甘的话，地上的李罡忽然露出了一缕微笑的表情。 　　“华莲，你这话说的还真是言不由衷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罡伸手示意对方搭把手、拉自己起来，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华莲的一抹白眼。 　　“哼！” 　　不得不说，在无视了华莲那一身看不出任何女性特征的制服之后，她的白眼还是颇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 　　“喂，我好歹也算是你的上司吧？不用这么绝情吧！” 　　丝毫不介意华莲的无理，反正李罡早就习惯对方的要强和冷傲。 　　要是哪一天华莲真的开始温柔的对待自己了，李罡反而要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你上次赌博输钱的事我可没上报给总台。看在这个情分上，你是不是也该扶我一把？” 　　闻言，华莲顿时愣住了，自己眼前这个怠惰的家伙是怎么发现自己偷偷溜出进赌坊的？ 　　“你蒙我？” 　　这是华莲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结果却被李罡用事实打脸。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玩掷色子，从头到尾都没赢过一次的，你算是刷新了我对赌博的认知了。” 　　很难用一个词来形容华莲此刻的脸色，害怕？羞愤？恼怒？ 　　总之当华莲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之后，心里就算再不情愿，还是默默的走到了李罡的身边，一把将对方搀扶起来。 　　只是这个过程肯定没李罡想象中的那么惬意就是了。 　　“啊！痛痛痛……小心我的伤口！” 第三十七章 舍利子 　　“所以说……我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个‘傻子’？” 　　同样迎着东方的骄阳，裴文德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和“智障”没什么区别的吸血獠，不由的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作为裴文德以菩提佛光、梦中证道、以及各种结界术式修行而成的神通秘术——六道转轮的力量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的多。 　　吸血獠明明是在火德真君化身全力攻势下，也能假死逃脱的大妖。 　　可在面对六道转轮的“轮回”时，却硬生生被其中或真、或假的幻象给洗脑了，变成如今这幅失去神志的傻子模样。 　　“吸血獠”依旧是吸血獠，“不死之身”依旧是不死之身…… 　　但主宰着这具躯体的那个灵魂、那个意志却已经不是在曾经的它了，而是一个被硬塞了上百次轮回记忆的“智障”。 　　上百世不同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吸血獠时而认为自己是一头野兽，时而是一只虫豸，很少再有神志清明的时候了。 　　就算有，那个神志清明的人格究竟是不是吸血獠还有待讨论。 　　理论上来说，六道转轮的每一次轮回、交织都会重组出一个新的“人生”，然后在这具肉体的基础上诞生出一个全新的人格， 　　但按照裴文德事先的“预设”，在针对“吸血獠”这个个体时，六道转轮可是以最恶意的方式在消磨它的意识。 　　上百世的野兽、上百世的虫子、乃至于上百世的植物…… 　　当吸血獠的意志重新回到肉体之后，它能不能“主动”呼吸都还是个问题，更别说是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这才是六道转轮真正恐怖的地方，它能直接无视吸血獠的不死之身，以无尽的轮回消磨对方的意志。 　　“这种能力……是不是有点太恶毒了？” 　　由于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用“六道转轮”对敌，裴文德完全没料到自己偶然“脑洞”出来的神通居然会这么的霸道。 　　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对于事死如事生、讲求来生因果的中国人来说，这种从“人格”上篡改、抹杀别人的能力，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魂飞魄散也不过如是。 　　更何况裴文德修行的还是佛家之法，最重果报轮回的。 　　虽然灵祐禅师一直都在用“你这辈子都无缘净土了”、“你又不打算当和尚”之类的话调侃裴文德。 　　可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自己这个弟子能继承自己的衣钵的。 　　要是让灵祐禅师知道，裴文德居然使出了这种近乎于“魂飞魄散”的手段杀敌，就算是为了降妖除魔，一时间恐怕也会难以接受的吧？ 　　“算了，不让老和尚知道不就得了。” 　　思及至此，裴文德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因为他自己也心虚的很。 　　裴文德虽然没有什么“祸不及妻儿”、“蝼蚁尚且是条性命”之类的迂腐念头。 　　但是这种磨灭对手意志的手段，简直比杀人诛心还要恐怖，是一种比任何刑法都要极端的惩罚。 　　与之相比，李徒尘之前所受的“血鹰之刑”简直就不值一提。 　　“阿弥陀福！” 　　再次不自觉的低吟了一声佛号，裴文德发现自己最近貌似越来越适应“佛家弟子”的这个身份了。 　　“啊……” 　　听到裴文德的这声佛号，“吸血獠”终于注意到了近在咫尺的裴文德，然后现在已经和“傻子”没什么区别的它立马蹲身下伏。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身材高达三米的吸血獠竟然如孩童般蜷缩了起来，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模样。 　　“嗯……这法术果然很恶毒……” 　　裴文德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此前那个虽然狡诈奸猾、但却不失勇猛与果断的吸血獠在得知自己有一天会在敌人面前，如孩童般抱头蜷缩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就像裴文德无法接受，前一秒还嗜血好杀的恶魔，在下一秒就成了人畜无害的幼儿一样。 　　这不仅仅是对敌人的一种惩罚，也是对裴文德自身的一种考验。 　　面对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灵魂却如孩童般纯真的魔物，也许有人可以痛下杀手，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裴文德。 　　裴文德自问不是什么烂好人，可也没必要一次次的去考验自己的良心和道德。 　　汹…… 　　就在裴文德犹豫该怎么处置吸血獠的时候，他身后的和尚肉身忽然泛起一缕金光。 　　紧接着，便见一股炽热的火焰就顺着那缕金光开始蔓延，很快就把和尚的肉身彻底点燃了。 　　“火化？！” 　　蓦然回首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裴文德的眼中充满了惊愕的情绪。 　　恍惚间，裴文德好像看到了火焰中的和尚正在朝自己微笑的点头示意，那种栩栩如生的画面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活见鬼了。 　　【不，事实上我已经见过不止一个鬼了，这可比鬼罕见多了。】 　　犀利的吐槽了一下自己脑海中不靠谱的念头，现实中裴文德却并没有放下自己的警惕，而是如临大敌般凝视着火光中的和尚肉身。 　　噗！ 　　下一刻，和尚的肉身便在熊熊的烈火中燃烧殆尽，仅留下一百零八颗散发着金色佛光的珠子。 　　“舍利子？！” 　　惊愕的瞪大了双眼，裴文德望着那上百枚漂浮在空中的金色珠子，只觉得心里已经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满了。 　　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交流…… 　　裴文德知道，这一百零八颗舍利子就是和尚死前刻意留给自己，专门用来对付吸血獠的至宝。 　　“只可惜，你的馈赠来的似乎晚了一点。” 　　再次扭头瞥了一眼一旁的吸血獠，裴文德默默伸出自己的手中，内心已然有了自己的决断。 　　“来吧！让我替你实现身前的夙愿吧！” 　　仿佛感受到了裴文德的决意一样，那一百零八颗舍利子自动从火焰中飞出，然后缓缓的落到了 他的手中。 　　“啊！” 　　也就在这一瞬间，旁边的吸血獠突然惊嚎一声，本能的就煽动翅膀打算飞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然而吸血獠醒悟的显然已经晚了。 　　只见裴文德随手便把那些舍利子扔向了对方，那股能够净化一切妖邪的佛光顿时就将吸血獠彻底“净化”作了漫天的尘埃。 卷末 青鳞大蛇 　　当裴文德迎着朝阳回到客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的小半个时辰了。 　　按常理来说，现在商队的大多数成员都应该已经安然入睡，只有少数负责警戒的护卫还醒着。 　　因此当裴文德看到那些戒备森严的商队成员，以及盘踞在大厅中央的青鳞巨蟒时，难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小青？” 　　哪怕体型已经膨胀到了近二十米之巨，可青蛇那种冷然、孤傲的眼神依旧如常，就好像她如今任然是那条不到三尺的小蛇一样。 　　只是从周围那些护卫们敬畏的表情中，裴文德知道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大事情。 　　“嘶……” 　　而另一边，眼见裴文德已经回来了，化作原身的青蛇也懒得和对方多做交流，在悠悠的转了两圈之后，就再度缩小成了三尺青蛇的模样。 　　“嘶……” 　　明明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裴文德却好像从青蛇那不满的眼神中看出的抱怨的意味。 　　【说好了只去一会儿呢？这已经第二天了吧？】 　　【累死老子（老娘）了！还不过来夸一下老子（老娘）？】 　　在脑补了一番青蛇可能说的话之后，裴文德忽然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蹲到了对方的面前，熟练伸出自己的手臂。 　　“嘶……” 　　见此情形，青蛇顿时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然后就顺着裴文德的手臂，钻进了他的衣袖里。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缓缓的站起身来，裴文德四下扫视了一眼略显狼藉的大厅，向着最近的一个护卫问道。 　　因为裴文德清楚，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以青蛇冷然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离开阿月的房间，镇守在大厅之中的。 　　“公子。” 　　由于邹栖梧临走前特意交代过，再加之护卫们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自家小姐对裴文德的态度。 　　所以在面对裴文德的询问时，护卫态度显得异常的恭敬。 　　当然了，这也是建立在青蛇那强大的威慑力之上的。 　　毕竟能让如此凶残的巨蟒乖乖听话，自己眼前这位偏偏少年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寻常的人物。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在您和老爷离开之后不久，就陆陆续续用一些‘僵尸’出现在这里……” 　　并不清楚尸煞的真正来历，护卫在描述尸煞的时候，才用了“僵尸”这个意思有些相近的词汇。 　　但硬要说尸煞是僵尸其实也没错，区别只是在于尸煞的成形更为简单。 　　只需要吸血獠、尸王、旱魃这类魔物身上的一些尸毒，就可以批量制造出这些连最简单的本能都没有的尸煞了。 　　“多亏了青蛇大人及时现身，不然我们早就被那些僵尸给咬死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护卫还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那些形态可怖、无惧刀剑的尸煞简直就是一个噩梦，一般人根本无力抵抗它们的攻势。”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如果不能将它们四肢一一砍断，也无法阻止它们继续前进的步伐。” 　　“是尸煞？” 　　听完护卫的描述，在李秀才的书籍中看到类似的记载的裴文德，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那些由强大尸王们制造出来的“仆从”。 　　不过裴文德仔细一想，吸血獠勉强也可以算是“僵尸”一类的魔物，能制造出类似于“尸煞”一样的怪物倒也不足为奇。 　　反正不管是吸血鬼还是僵尸，在传闻中都有着将咬中的人类感染、同化为同类能力。 　　“那些尸煞的‘尸体’呢？” 　　思及至此，裴文德连忙追问起了那些尸煞的下落。 　　毕竟除了制造能将别的生物感染成自己的同类之外，那些尸煞的最大特点就是自带尸毒，稍有不慎就会遗祸一方。 　　更何况吸血獠究竟是不是“尸王”还有待商榷，起码裴文德不认为它制造出来的尸煞会和书中记载的尸煞是同一个品种。 　　“那些僵……尸煞大分部被青蛇大人吃了……” 　　说到这的时候，护卫明显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没人想看到长得和自己近似的“同类”被巨蟒一口一个的吞掉，可护卫也不得不承认，要不是青蛇的及时出现，自己也不会安然的活到现在了。 　　“少数没有被吃掉的尸煞也在太阳出来之后，变成了一些草灰色的粉末。” 　　说罢，护卫还及时递上了一个小袋子，好让裴文德这位“行家”能做出更加正确的判断。 　　“呃……准备的还挺充分的。” 　　无言的接过装有尸煞灰烬的小袋子，裴文德对这位护卫的细心和严谨表达了自己的敬佩之情。 　　能在战斗之余留意周遭的变化，并且第一时间收集尸煞遗留下来的灰烬，这样的人才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是无名之辈。 　　“公子过奖了，这只是我从大掌柜那里学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优点而已。” 　　没有继续和护卫谦虚，裴文德只是将自己手中的小袋子高举过头，放在初升的朝阳下细细打量了起来。 　　——六神通·天眼通！ 　　双目泛着金光，裴文德在没有打开袋子的情况下，就以透视的能力看到了里面的灰烬。 　　不仅仅只是看到那些灰烬那么简单，在裴文德此刻的眼中，那些如尘埃一般的灰烬每一粒都清晰可见。 　　数量、大小、形状、乃至于肉眼不可见的灵性…… 　　通过观测那些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灵性，裴文德可以肯定，这些类似于灰烬一样的物质确实没有什么威胁了。 　　那些微弱的灵性不过是一些微生物、或者细菌的体现，而且没有沾染上任何煞气与邪气。 　　【这些尸煞和吸血獠完全没法比……】 　　虽然心里已经确定阳光可以彻底消灭这些尸煞，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裴文德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色的舍利子。 　　嗤…… 　　只见那枚舍利在脱离裴文德的控制后，就立即悬停在了半空中，然后不断释放出了夺目的金色佛光。 　　在这股佛光的照耀下，客栈内所有残余的晦气、戾气都被辐射了出来，之后便化作肉眼无法观测的黑雾消散在了空气中。 　　至此……吸血獠在长沙郡内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已然消失了。 　　**************************** 　　PS:青蛇这个支线忘了写了，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了一下。 第一章 未来 　　半个月后，裴文德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在后山的瀑布附近修行，而是少见的跟着灵祐禅师巡视起了同庆寺四周的山田。 　　这里已经不再是裴文德熟悉的金黄色水稻麦田，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尽的茶树茶种。 　　“这是什么茶？” 　　并不懂什么茶叶品种，裴文德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些茶种的长势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强太多了。 　　哪怕像是裴文德这种不懂行的人，也能闻出这些茶叶的清香和浓郁。 　　“这是绿茶毛尖，很适合沩山的气候。” 　　灵祐禅师本来是想种植一些抗旱的茶种的，以此来度过没有收成的荒年。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丹辰子和慧寂、天狐的战斗却惊动了这片地区的地脉，直接导致沩山的雨水骤降，泛滥成灾。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沩山地区今年的荒年问题被解决了，就连同庆寺也因祸得福找到了最适合沩山地区种植的新作物——毛尖茶。 　　“我现在很犹豫，是否真的还有必要将这茶种推广出去。” 　　灵祐禅师的本意是希望通过引进茶种，来改善沩山地区的今年饥荒情况，从没考虑过真正放弃水稻的种植。 　　可是从如今的育苗情况来看，毛尖茶要比想象中的更适合这个地方。 　　而作为这一切的推行者——邹栖梧甚至觉得再等几年，让这些茶种真正成长起来之后，一定会比水稻更加适合这里的环境。 　　为此，邹栖梧愿意放弃今年种出的茶苗，让这些茶苗真正在这片地区生根发芽。 　　当然了，作为条件，邹栖梧将成为同庆寺最大的金主，在毛尖茶生长起来的头两年，负责寺内的一切开销。 　　而当毛尖茶真的从茶苗长成了树种，他则自动拥有毛尖茶的七成产量。 　　“动动嘴皮子就把同庆寺几年的成果占据七成，邹大叔还真不愧是富家一方的‘豪商’。” 　　没有和灵祐禅师究竟是否继续推广毛尖茶的问题，因为裴文德清楚的知道百姓的从众心理。 　　只要种植茶叶的收益大过水稻，山下的百姓自然会自发的去种植毛尖茶的。 　　而且比起之前的强制推广、间接渡过灾年的办法，自发起来种植毛尖茶才是真正可以让这片地区脱贫致富的办法。 　　到了那时候，邹栖梧就不用再花精力另找它地种植毛尖茶，而是直接拥有一大片足够他打通西域商路的种植基地了。 　　“论及做生意，邹栖梧确实无人能及。” 　　微微感慨了一下，灵祐禅师也没打算从裴文德那里得到真正的建议，因此很快就跳过了自己之前的话题。 　　反正灵祐禅师也十分清楚，今年的灾年因为巧合而过去了，自己自然不用再为饥荒的问题操心了。 　　至于同庆寺育出的茶苗？ 　　不管是卖给邹栖梧，还是继续种下去，对寺内的僧众们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进可坐等毛尖茶的销量，退可继续种植水稻…… 　　只要邹栖梧“前三年以市价两倍的价格回收茶苗”的承若还有效，起码三年之内同庆寺都不用再担心吃饭的问题了。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重新种回水稻，回到那种看天吃饭的年月。 　　更何况以灵祐禅师的眼光来看，种植茶叶、远销西域其实也是挑不错的脱贫路子。 　　只是安稳惯了的人们总是不喜欢冒险，除非灾祸临头、或者看到了实打实的收益，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就凭这一点，我也得让茶苗长大，让百姓们看到这条路的‘前景’……” 　　就在裴文德一脸懵逼的眼神中，灵祐禅师突然这么自言自语道，言谈中透露着一如既往的平淡。 　　“呃……师父，您说什么？” 　　浑然不在意的摇了摇脑袋，灵祐禅师看了一眼已经长得有自己高的裴文德，又一次问出了个让他倍感惊讶的问题。 　　“文德，你想出去看看吗？亲眼看看这个大千世界？” 　　………………………………………………………………………………………………………… 　　“阿爹，你说裴哥哥会选择跟我们回长安吗？” 　　与此同时，同庆寺前院的客房中，阿月正一脸撒娇的抱着邹栖梧的胳膊，问出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也许不会去吧？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不去老爹也会把绑帮过去的！” 　　一脸戏谑的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恼怒的女儿，邹栖梧顿时哈哈大笑了一声，任由阿月娇羞的捶打着自己的手臂。 　　“阿爹！我和说正经的呢！” 　　“我和你说的也是正经的呀！” 　　继续调笑着自家女儿，邹栖梧心知自己的女儿是真的看到上裴文德。 　　从长安到同庆寺，这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去年见过的那位帅气“小哥哥”，阿月的心思估计是个人都知道了。 　　【可惜，他注定与你我无缘。】 　　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邹栖梧实在不忍心拆穿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只得想办法以别的方式阻止阿月继续深陷下去。 　　【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没一次让我省过心。】 　　裴文德是一位修行者，而且是一位佛门的修行者。 　　在邹栖梧看来，这就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对方真的愿意为了阿月放弃修行，他也不可能让自家的女儿嫁给对方的。 　　入世为尘缘、出世绝情欲…… 　　邹栖梧见过太多或主动、或被动的修行者，为了让自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惜以世俗女子为“情劫”，磨砺自身的毅力和坚持。 　　邹栖梧不知道裴文德今后会不会走上那一步，但他肯定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对方的“磨刀石”的。 　　“阿爹？你在想什么呢？” 　　似乎察觉到了邹栖梧的走神，一直做娇羞状的阿月戳了戳他的脸颊，脸上写满了疑惑。 　　“想什么？当然是想我家闺女的终身大事咯？” 　　只见邹栖梧先是伸手揉了揉阿月的脑袋，随后才在对方不满的注视中，讪笑的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女大不由爹啊！你小时候明明很喜欢这样的……” 　　见此情形，阿月果断扔下邹栖梧的胳膊，随后更是拖着长音郑重的申明道。 　　“阿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第二章 长安之行 　　“什么？想让我跟阿月他们一起去长安？” 　　错愕的瞪大了双眼，裴文德凝视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灵祐禅师，嘴里再次重复了一遍对方刚刚说过的话。 　　“嗯，我想让你离开沩山，去长安那边看看。” 　　没有否认裴文德的说法，灵祐禅师望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内心不禁感慨万千。 　　前半生狂妄无知、行事乖张，后半生却收敛性情、教化弟子…… 　　这固然少不了赵归真的那一掌的作用，但更多还是灵祐禅师开始真正明白自己研修的佛法的真谛了。 　　其实在心轮受伤、金身被破之前，灵祐禅师就已经对自己强闯终南山、协助司天台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不然他也不会在最后关头，从文宗手中夺取他用以“炼丹长生”的灵通祥瑞。 　　灵祐禅师并不后悔自己年轻时的行为，他只是觉得，自己那时候可能没必要结下那么多无所谓的恩怨。 　　在这一点上，符箓道的赵归真就明显圆滑多了。 　　虽然碍于文宗的命令、以及终南山诸多道派的势力，他不得不在最后关头拦住灵祐禅师，并以阳神显化之姿破了对方的金身。 　　可出于求道者之间那惺惺相惜的情谊，赵归真在毁了灵祐禅师金身法相之后，却又以一己之力担下了放走狂僧的罪名。 　　用他当时的话来说就是，狂僧偷学了道派的秘法实属不该，但自己也毁了对方的心脉，也算是绝了对方长生的念头。 　　要是再有人敢以此事为借口，肆意寻衅滋事，那就休怪自己不客气了。 　　至于司天台与文宗那边？ 　　事情就更加简单了，既然文宗想要长生，那自己索性就入朝为官，传授其长生之法便是。 　　一个道家阳神级别的老师，相信文宗不会有什么意见，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说实话，要不是灵祐禅师突破天人界限的时间太短了，短到几乎没有人知道，文宗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介祥瑞灵童而与对方翻脸。 　　毕竟灵童固然稀罕，但中原地区这么大，总会有几个漏网之鱼会被发现。 　　相较之下，一位愿意入朝为官的“活神仙”可是千载难遇的，文宗巴结都还来不及，哪会和对方闹翻。 　　事实上，灵祐禅师能在沩山隐居将近二十年，除了他本身的行踪隐秘之外，更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在于赵归真的影响。 　　不过，此时的裴文德显然还无法理解这一点，因此他对灵祐禅师让自己前往长安的行为，充满了难解的困惑。 　　“师父，你难道忘了丹辰子了吗？” 　　自从慧寂和尚离开沩山之后，裴文德就自觉担起了保护灵祐禅师的任务。 　　这一年来，虽然如丹辰子那样强大的修行者还没遇到第二个，可裴文德也处理了好一些意图不明的外来者。 　　道士、和尚、巫师、甚至于妖怪…… 　　尽管那些外来者的实力都没有达到气脉贯通全身的“先天之境”，却也不乏一些实力强劲的对手。 　　在吸血獠事件发生之前，裴文德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应付那些外来者身上。 　　像金刚般若掌、五眼六神通、火神梵咒密令、六道转轮之类的神通法术，都是裴文德为了对付那些外来者特意修炼的成果。 　　只可惜在遇到吸血獠之前，裴文德遇上的对手大多都只是凡人级别的，稍微动用一点拳脚功夫就能解决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像丹辰子那样强大的修行者就不会到来了。 　　赵归真的威名毕竟是有限了，总有一些心怀侥幸、或者像丹辰子那样偏执入魔的修行者会前来寻找灵祐禅师的踪迹。 　　或许是为了传说中的灵童，或许是为了灵祐禅师脑海中的秘术神通…… 　　无论如何，裴文德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离开沩山、离开灵祐禅师的。 　　“劣徒，你师父什么时候脆弱到需要你保护的地步了？” 　　很明显看出了裴文德的念头，灵祐禅师顿时恼怒道。 　　“别说是区区一些毛贼了，就算是现在的你，为师也是想揍就揍的！” 　　灵祐禅师边说还边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一副要亲自教训裴文德一顿的模样。 　　“是是是，您老仍旧老当益壮行了吧？” 　　隐蔽的撇了撇嘴，裴文德懒得和这个好胜心极强的老和尚争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答复。 　　“反正我是不会去长安的。” 　　裴文德虽然没有什么“父母在不远游”的迂腐想法，但要他在这种情况下抛下灵祐禅师不管，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 　　听到裴文德这斩钉截铁的答复，正在撸袖子的灵祐禅师微微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无奈的苦笑。 　　“文德，你不要这么固执，为师能保护好自己的。” 　　说罢，灵祐禅师便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邹栖梧给的血菩提，递到了裴文德的面前。 　　“你看，这是你邹叔送给我的疗伤圣物，为师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灵祐禅师不知道裴文德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伤情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说服裴文德。 　　而这枚不知道邹栖梧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血菩提，就是灵祐禅师用来说服对方的一个凭证——他相信以裴文德的慧根，肯定能看出这枚血菩提作用和珍贵性。 　　“师父，你不用说了，我现在肯定是不会去长安的。” 　　已经开始接触“医术”的裴文德比想象中的还要明白对方的伤势情况，不过他却并没有揭穿灵祐禅师这个拙劣的谎言。 　　心轮乃心脉之根、气血之源，区区一块由精血凝聚而陈的血菩提，可没有治愈这种伤势的功效。 　　更何况，裴文德早就看出了这块血菩提的来历——这分明就是从吸血獠身上提取出来的气血结晶。 　　姑且不说其中是否还有什么妖邪之气的负面影响，就算血菩提真的可以治疗灵祐禅师的心轮，那也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下去。 　　换而言之，当血菩提消耗殆尽之时，便是心轮气脉再度再度泄露之日。 第三章 裴文德的身世 　　“难道你就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吗？” 　　见此情形，沉吟良久灵祐禅师终于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你的生身父母为什么会放弃你？” 　　“你又是怎么跟着我四处流浪的？” 　　“这些你都可以在长安找到答案的。” 　　听着灵祐禅师这一连串的反问，裴文德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想过一万种灵祐禅师劝自己的话，可就是没想过，对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身世之谜。 　　关于这一世的身世，裴文德其实早就在拥有“识海拾遗”能力之后，就一直在试图重现自己出生时、甚至出生前的画面。 　　然而不知道是有效信息太少，还是那段信息被人刻意屏蔽了。 　　总之，裴文德的所有“记忆”都只能追溯到自己被送走，然后一个小女孩神情没落的看着自己的场面。 　　至于更加长远一点的场面，不是画面不全，就是声音缺失，只能雾里看花，看不清楚全貌。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终于可以确定了一点——自己这一世的身份非富即贵。 　　当然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裴文将自己的记忆回溯到幼年时期之后才发现，自己刚出生时其实并不具备什么“地龙之力”。 　　尽管那时候的画面和声音都很模糊，但裴文德敢肯定，那时候的自己绝对只是一个普通的婴儿。 　　是某种不知名的存在，硬生生将那股所谓的“地龙升天”的祥瑞塞进自己体内的，这才导致了之后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于是，这也就揭开了裴文德当时心中最大的一个疑惑。 　　自己前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时也没遇上什么神明、外挂之类的东西，为什么穿越到这个时代就拥有了所谓的“地龙之力”了？ 　　如果这一切都有一个幕后黑手在背后推动的话，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释的通了。 　　——那个吸引了全长安目光的“地龙升天”，其实只是一个人为制造出来的假祥瑞！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裴文德曾无数次猜测那位幕后黑手的目的，最终却得出一个“自己可能只是被推出来给某人挡灾”的结论。 　　——或许真正转世的“宿世灵慧”另有他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吸引修行界的目光，被特意制造出来的一个山寨货罢了。 　　很难描述裴文德在猜出“真相”后的心情，震惊中夹杂着些许的释然、释然中有略带有淡淡的遗憾。 　　谁不想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又有谁不渴望自己能得到别人都没有的奇迹、境遇？ 　　这也就是两世为人的裴文德能看的这么开，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估计都会因为这个猜测而陷入沮丧的情绪之中。 　　裴文德虽然遗憾自己并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选手，但也排除了自己是某些大能转生的可能性。 　　自己终究只是自己，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而非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养恩大于生恩，我并不觉得自己义务去寻找那对抛弃了我的父母。” 　　犹豫片刻之后，裴文德再次摇了摇头，说出了在这个时代看来绝对属于“大逆不道”的言论。 　　“当初他们既然决定抛弃了我，那么不管这其中有多么纠葛的原因，都与我无关了。” 　　“我终归是在同庆寺长大的，你才是我真正的长辈。” 　　语气平静而坚决，裴文德和那些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要闹着去找寻生身父母的孩子不同，他有着身为成年人的认知和抉择。 　　在裴文德的眼中，自己这一世的父母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关系亲密一点的陌生人，远不能和灵祐禅师相比。 　　别说灵祐禅师现在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就算自己真的打算去一趟长安，也肯定不是奔着“寻亲”的目的去的。 　　“你这混小子，什么时候能稍微听一次为师的话？” 　　无奈之下，灵祐禅师也只得无奈的长叹一声，然后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但你师父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话音至此，灵祐禅师短暂的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让裴文德提前知道一些情况比较好。 　　“只要我不出沩山，自然有人会保护为师的。” 　　心下暗道一声“果然”，裴文德对此早有怀疑，并且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丹辰子那莫名消失的元神。 　　在一年前的“围山之战”中，裴文德在把丹辰子的元神逼出潜意识海之后，本打算以黑色戾气、纯阳真火消灭对方的元神。 　　结果对方却在遁出体外之后，莫名的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自那以后，裴文德就猜到沩山附近可能还隐藏着一个强大的修行者。 　　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对方并不打算显露真身而已。 　　“更何况，你慧寂师兄前去了长安已经接近一年，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他现在的处境。” 　　说到这里的时候，灵祐禅师想到的是刚刚颁布的“灭佛令”。 　　和邹栖梧不同，灵祐禅师几乎能肯定这就是自己那个大弟子闹出的幺蛾子，而且闹得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还要大。 　　“唉……老和尚，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能操心一下你自己？” 　　无奈的叹了口气，裴文德听到灵祐禅师提及慧寂和尚，脸上也流露出了淡淡的感伤之情。 　　要说裴文德不担心慧寂和尚是不可能的，好歹两人也算是相处了四、五年，早就有了家人一般亲密的感情。 　　奈何慧寂和尚早在离开之前就特别交代过，最近几年会有各类修行者前来了结恩怨，要求裴文德一定要保护好师父他老人家。 　　裴文德不清楚慧寂和尚此次出山，有几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又有几分是为了保护同庆寺。 　　他只知道，在慧寂和尚回来之前，自家师父前半生结下的仇家随时有可能找上门来。 　　“大师兄他吉人自有天相，根本用不着您老人家操心这么多。” 　　听到裴文德这言不由衷的话语，灵祐禅师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会成为这两个劣徒的师父，肯定是上辈子欠下了什么天大的孽债。 　　【我担心的可不只是慧寂，还有陷入魔障而不自知的你呀！文德！】 第四章 入世修行 　　隔天，裴文德少见的没有前往后山瀑布修行，而是在大雄宝殿的三世佛下打坐静思。 　　“裴哥哥……” 　　担忧的望着已经在佛像下静坐了一夜的裴文德，一直默默躲在外面偷窥的阿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阿月不知道昨晚灵祐禅师到底和裴文德说了什么，她只知道裴哥哥似乎很抗拒前往长安。 　　虽然灵祐禅师安慰她说，让那个混小子静思一晚，他自己就会想通的，可阿月还是有些不相信。 　　在阿月的印象中，裴文德虽然一直很温柔、很可靠，但实际上却很少因外界因素改变自己的决定，更没像现在这样纠结过。 　　“嘶……”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盘踞在屋檐上的青蛇终于看不下去了，吐着蛇信子出现在了阿月的面前。 　　“小青？” 　　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青蛇的发出的动静，阿月不由的露出的惊喜的神色。 　　如果说在这同庆寺内，除了裴文德之外，还有谁让阿月倍感亲切的话，那就只有这条初见时吓得自己到处乱窜的青蛇了。 　　事实上，阿月内心早已认定青蛇“妖怪”的身份，对对方也早就不是之前那种爱屋及乌的“宠物”态度了。 　　尤其是半个月前，在得知青蛇化身青鳞巨蟒守护了客栈一晚之后，阿月甚至一度对青蛇产生了一种谜一样的崇拜感。 　　“嘶……” 　　缓缓蠕动了一下自己的蛇躯，青蛇也不等阿月继续说话，便果断转越过大殿的门槛，向着裴文德爬去。 　　………………………………………………………………………………………………………… 　　“你究竟还要纠结多久？” 　　当青蛇爬到三世佛的佛像之下时，她再次发出了那种充满磁性的冷傲声线。 　　“去与不去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但别忘了你决定的越晚，选择的余地就越小，对自己身边的人伤害也就越大。” 　　说话间，青蛇还若有所指的撇了一眼阿月的方向——那丫头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小青……” 　　蓦然睁开双眼，裴文德盯着自己眼前再度口吐人言的青蛇，却再没有了之前逗弄对方的心思了。 　　“你什么时候能给他们一个答复？” 　　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的看不惯裴文德的纠结一样，青蛇厉声的质问道。 　　因为她知道，像裴文德这种开慧顿悟之后、又修行了无心定的修行者，最忌讳的就是犹豫、偏执的情绪。 　　苦行僧一脉的修行者一贯以果决、狂傲闻名于世，而一旦当他们产生了犹豫、偏执的情绪，那就是瓶颈出现的时候。 　　这些瓶颈或来自于修行路上的难题、或来自心灵深处的困惑…… 　　跨过去了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是跨不过去，修行之事事倍功半、甚至修为倒退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明显的两个例子，灵祐禅师就是受困于自己前半生造下的因缘孽果，如今不仅长生无望，就连原本的修为也难以保持。 　　慧寂和尚同样亦是如此，只是他通过这四、五年的静修，一举突破了法难之事带给他的困惑，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说实话，青蛇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裴文德可能是遇上了瓶颈。 　　毕竟裴文德正式修行才多久？ 　　满打满算也不过两，而且两年的时间里，裴文德大部分时间都还用在了练习神通法术上，专心修行的时间可想而知。 　　然而一旦产生了联想，青蛇很容易就注意到了裴文德的“异常”。 　　要知道，裴文德可是曾经在短时间内连破三大轮脉的“天才”，结果却在喉轮这一关卡住了足足一年的时间，这明显不正常。 　　也就是说，裴文德早在一年前的某个时刻，就产生了情绪上的结郁。 　　是对佛道同修的困惑？ 　　是对灵祐禅师伤情的担忧？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害怕，以为自己现在的力量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无论裴文德是因什么而产生的瓶颈，那都只会让他心生犹豫，又或者偏执的接受不了其它人的意见。 　　道行修为停滞是如此，强修各种神通也是如此…… 　　灵祐禅师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这才执意让裴文德离开自己、离开同庆寺，去见识一下大千世界的不同风景。 　　闭门造车永远都走不出瓶颈的，就算强行得证，迟早也会落入邪魔之道而不自知。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的修行道派都强调“入世修行”的原因——唯有入世才能出世，唯有见识过万般风景，才能从中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 　　“答复吗？” 　　裴文德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对，可偏执狂之所以被称为“偏执狂”，就是因为他们深陷自身的逻辑怪圈而不自知。 　　在这一点上，明白自己心态出问题的裴文德，已经算是其中比较清醒的类型了。 　　“难得你们都搬出了这么多的大道理，我要是再不出去逛逛，都感觉有些对不起你们的良苦用心了。” 　　苦涩的笑了笑，裴文德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当成懦夫、偏执狂的一天。 　　此时此刻，裴文德终于明白灵祐禅师昨天找自己谈话的真意了。 　　担忧慧寂的处境或许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自己近一年来的表现，已经完全不像曾经那个潇洒度日、冷静果敢的裴文德了。 　　【或许……的确是丹辰子的事情给了我太大的压力了吧？】 　　裴文德心里十分了然，自己的变化是在“丹辰子围山”之后才发生的。 　　九转金丹的出现，让自己开始茫然于未来的修行之路该怎么走…… 　　灵祐禅师差点被杀的事实，也让自己努力的修炼各种神通法术，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可真实的情况却是，纠结于“佛道之别”的自己已经快一年没有精进修为了。 　　而自从沉迷于神通法术之后，自己也变得越发崇尚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了。 　　【邪魔之道吗？】 　　直到被灵祐禅师点醒，裴文德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变化了这么多。 　　没有任何外来力量的影响，仅仅只是因为见识过丹辰子那无可匹敌的强大之后，自己的路就已经走偏了。 　　裴文德最初选择修行只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被天地鬼神所左右，而非追求纯粹的暴力与神通。 　　反观裴文德这一年干了什么？ 　　修为停滞？精研神通？用暴力解决遇到的问题？ 　　不管哪一项，裴文德如今的表现都不符合是一位“佛家修行者”应有的样子。 　　【修行即修心，我似乎不知不觉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第五章 借命邪术 　　“现在醒悟还不算晚。”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正盘坐在后山草庐之中的灵祐禅师忽然睁开了双眼，脸上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裴文德因为过于追求力量，而成为像丹辰子那种不折手段、偏执成魔的邪道。 　　好在裴文德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年来的变化，接下来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要明悟自己的初心，去与不去长安都将是“裴文德”这个修行者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而非偏执、或者冲动之下的不理智选择。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同样的选择、同样的行为，深思熟虑的决定和偏执冲动的选择，那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可以称之为“有勇有谋”，而后者却只能被称为“匹夫之勇”。 　　灵祐禅师借此次“长安之行”点醒裴文德，其意义不在于对方是否真的去长安，而是要他自己反思自己这段时间过于偏执的行为。 　　当然了，灵祐禅师不否认自己的确想让裴文德去一趟长安，见识一下这广袤的花花世界。 　　毕竟雄鹰总有离巢之时，一头眷恋归巢的雄鹰可算不上真正意义上“雄鹰”。 　　………………………………………………………………………………………………………… 　　“谢谢！” 　　低头向青蛇道了一声谢，裴文德发现自己貌似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对方道过谢了。 　　卢府对付棺材子的时候、丹辰子围山被重创的时候、甚至于让对方保护阿月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青蛇也已经陪伴了自己两年时间了，陪着自己从那个刚刚踏入修行之道的萌新，成为了如今登堂入室的修行者。 　　“嘶……” 　　眼见裴文德下定了决定，青蛇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转身便爬出大殿，到外面的屋檐上嗮太阳去了。 　　因为自从发现自己对裴文德产生了近似于“牵挂”的情绪之后，青蛇就一直在寻找解决这缕情愫的办法。 　　如果裴文德这次真的坠入邪道、长生无望的话，青蛇觉得这倒也算是个比较不错的解决方案。 　　对于立志长生的青蛇来说，花个百八十年的时间坐等裴文德老死，可比像狐妖蕊儿那样元神消散强多了。 　　“阿嚏……总感觉有人在背地里打着什么不好的算盘。” 　　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鼻子有些痒的裴文德如此低喃道。 　　“文德？你果然在这里！” 　　就在裴文德重新振作精神，打算再次入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大殿外传来。 　　“张屠户？” 　　颇为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裴文德循声望去，看着那那个踏入大殿的魁梧壮汉，突然有些明白青蛇为什么会突然选择离去了。 　　因为那赫然就是沩山脚下、张家村里的屠户，那个曾经在藩镇当过兵，有着一身惊人煞气的张屠户。 　　两年前，也就是初次在李秀才家遇到绿衣夫人的时候，裴文德还特意去对方家里找他借过一柄充满了煞气的陌刀。 　　在这样一个自带凶煞之气的人身边，别说像青蛇这样的妖物了，就算只是灵觉稍微敏感一点的普通人也会感到不适的。 　　“张屠户，今天可不是什么祭日时节？你怎么有空上山来了？”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张屠户一贯都不喜欢求神拜佛，就算有事也是张屠户的媳妇上山烧香祈福的。 　　“唉，实不相瞒，我这次上山实在是迫不得已，有事相求才来的。” 　　急匆匆的走去大殿，一贯洒脱的张屠户少见的露出了一副悲愤的神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裴文德似乎从张屠户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不好的意味，连忙追问道。 　　因为在李秀才、陈猎户死后，张屠户就算是自己在张家村唯一比较亲密的长辈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他的事情视而不见。 　　裴文德至今都记得，在自己正式修行之前之前，经常会跑到山下的村子里去蹭吃蹭喝，那时候去的最多的就是张屠户家了。 　　直到张屠户结婚生子，裴文德为了避嫌，这才减少了去对方家蹭吃蹭喝的频率。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两人之间的情谊就淡了，这一点从张屠户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接把自己的陌刀借给裴文德可以看得出来。 　　而如今张屠户遇到了难事，裴文德自然也是义不容辞的。 　　“唉，我家孩子‘病’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张屠户说到“病”这个字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出咬牙切齿的感觉。 　　“事情还得从那个兔崽子捡到那枚‘不干净’的铜钱说起。” 　　……………………………………………………………………………………………………… 　　张屠户家的儿子叫张宁远，今年已经有了八岁。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好奇、无知是他们的天性，也是他们各种闯祸惹事的根源。 　　而两天前，张宁远在田间山头玩耍时，就因为一时的好奇，跟着一个行踪诡异的老婆子走出了村子。 　　当孩子再次回到村子的时候，时间已经第二天了，并且手里还捏着一枚被纸钱包裹着的铜钱。 　　“要不是那个败家娘们护着，我恨不得当场就抽死那个小兔崽子！” 　　尽管言谈中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张屠户语气中透露出的关切、愤恨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因为张宁远“捡”回来的那枚纸钱上居然写着“借命七天”的字样，而那枚铜钱更是贞观元年时的古钱。 　　惊骇之下，张屠户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村里的老者，并从对方的嘴里的知，这一种名为“借命”的巫法邪术。 　　据说，要是家中有人死于非命，煞气难除的话，它们的鬼魂会在头七之日回来闹事。 　　因此，有所准备的家人往往会提前准备一个包裹了铜钱的冥币，丢到山间乡路上，让路过的人捡到这枚铜钱。 　　捡到后就表示你同意借出你七天的阳寿，帮这个事主家度过头七，成为恶鬼纠缠的对象。 　　命硬的话，无非就是重病一场。 　　可要是命薄的话，那就会成为恶鬼的替身，代替对方去幽冥地府报道。 第六章 死人钱 　　“借命？” 　　难以置信的嘀咕了一句，裴文德简直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诡异的邪术。 　　如果真的仅凭一张纸钱、一枚铜钱就能转灾移祸的话，那么修行者们的神通法术未免也有些太廉价了吧？ 　　不过看张屠户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样子？ 　　“那宁远怎么样了？”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裴文德再次开口继续问道。 　　“他生的什么病？有没有到城里找大夫看看？” 　　闻言，五大三粗的张屠户竟然哭丧起了脸，语气悲伤的说道。 　　“看过了，我前天立刻带他去鲁神医那里看了一遍，结果他还是越来越虚弱，现在甚至连饭都吃不下了。” 　　裴文德知道，在这潭州地区姓鲁，又能被称之为“神医”的也就知道长沙郡的那位鲁神医了。 　　“连他都束手无策吗？” 　　在裴文德看来，那位传授自己医术的鲁神医不仅宅心仁厚，医术也是一等一的高超。 　　要是连他都对张宁远的病症束手无策的话，那的确不可能是正常的病症了。 　　“那你这次上山是来找我师父的？” 　　裴文德第一时间想到了灵祐禅师，因为在药石无灵的情况下，一向不敬神佛的张屠户会来同庆寺祈求祷告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走！我带你去找我师父去。” 　　说话间，裴文德就要站起身来，打算领着张屠户去找自家那位在后山打坐的师父。 　　“文德……等等……” 　　见此情形，张屠户伸手制止裴文德起身的动作，然后欲言又止道。 　　“我已经找过灵祐禅师了，是他让我来找你。” 　　“找我？” 　　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裴文德完全没料到张屠户会突然间这么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文德，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的儿子吧！” 　　见状，还以为裴文德不愿意下山的张屠户立时跪了下来，并且作势磕头哀求道。 　　“等等……你这是在干什么？” 　　及时搀扶起了磕头作揖的张屠户，从没见过对方这么软弱一面的裴文德无奈的叹息了一口气。 　　“你起来！我又没说不帮你，我只是有些惊讶那老和尚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出手。” 　　眼见跪在地上的张屠户迟迟不肯起身，裴文德继续没好气的呵斥道。 　　“你再不起来，我就真的不帮你了！” 　　听裴文德这么一说，跪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张屠户只得尴尬的起身。 　　“真是的，宁远好歹也算是我的半个弟弟，你至于这样吗？” 　　裴文德明白张屠户这是爱子心切，要不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开口求人，更别说给人下跪磕头了。 　　“那枚铜钱呢？你带来的没有。” 　　无视满脸尴尬的张屠户，沉思片刻过后的裴文德突然开口问起了那枚被纸钱包裹的铜钱。 　　这一切事件的起因都是因为那枚死人钱，要是能亲眼看一下那枚铜钱的样子的话，裴文德觉得自己说不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带来了、带来了！” 　　忙不迭的从自己的衣兜里取出一个折叠的很好的油纸，张屠户小心翼翼的将他递给裴文德，随后一脸便期待的看着对方。 　　“这就是那枚死人钱吗？” 　　伸手接过张屠户递来的油纸，裴文德把它拆开才发现，这里面包裹着的才是自己要的“正主”——一团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被蹂躏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纸钱。 　　“那个……因为实在是太愤怒了，我当时差点没把它扔了，还是贱内把它重新捡回来的。” 　　闻言，裴文德不由的眨巴了一下眼皮，对张屠户的行为不置可否。 　　这才是裴文德印象中那个浑身煞气的张屠户应该有的行为，他之前种种行为实在是太挑战自己的认知了。 　　“嗯，幸好你还没把它全部撕烂了。” 　　谨慎的将那团皱巴巴的纸钱摊开，裴文德这才在这张纸钱里面找到了那枚古朴的死人钱。 　　“贞观通宝？” 　　就和张屠户所说的那样，这枚铜钱的表面赫然写着“贞观通宝”四个大字，似乎真的是来自贞观年间的铜钱。 　　但是除此之外，裴文德并没有从这枚死人钱上感觉到任何的邪祟力量。 　　“怎么样？这枚铜钱该怎么处理？” 　　眼看着裴文德把那枚死人钱翻来覆去的看了数遍，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的张屠户赶忙开口追问道。 　　“等等，我再看看。” 　　深吸一口气，裴文德的四大轮脉瞬间转动了起来，连带着体内的九转金丹也吐出了一股雄浑的真元。 　　绕过繁杂的经络气脉，极富灵性的真元如灵蛇般直接涌入了裴文德双眼之中。 　　轰！ 　　刹那间，万事万物都以另一种形态展现在了裴文德的视界中。 　　——六神通·天眼通！ 　　尽管只是暂时性的将自己的肉眼升级到天眼的程度，距离真正的法眼、慧眼、佛眼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可也足够裴文德应付接下里的情况了。 　　“果然有猫腻。” 　　双目微闭，裴文德在天眼的状态下，终于从这枚死人钱上看到了一缕淡淡的邪气。 　　那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邪祟，而是一种与现在修行界迥异的外道。 　　只见那缕淡淡的邪气不停向外扩散，明明没有表现出多么强大的属性，却让人有一种诡异、恐惧的感觉。 　　“这就是‘借命’的真相吗？” 　　裴文德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那缕邪气的影响下，自己体内旺盛的阳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影响似的，忽然间不受控制的沸腾了起来。 　　只可惜，裴文德是一位阳气旺盛的修行者。 　　因此还不等这缕邪气真正影响到裴文德的身体，他体内的阳气就自发的驱散了那种负面的影响。 　　就连千里之外的恶鬼们，也在这一刻放弃了纠缠裴文德的念头。 　　“还真是欺软怕硬……”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冷笑，裴文德虽然不知道这种莫名的邪术出自何处，却并不妨碍他找到破解的办法。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恶鬼的命硬，还是佛祖的命硬！” 　　话音未落，裴文德便在张屠户骇然的目光中，径直转身将那枚死人钱投入了身后功德箱内。 　　“区区恶鬼而已，有本事就去找佛祖借命吧！” 第七章 巫道神婆 　　“这……就算是解决了？” 　　愣愣的注视着佛像前的功德箱，张屠户神色有些木然的低声问道。 　　“算是解决了。” 　　微微耸了耸肩，裴文德通过天眼可以清晰的看到，死人钱上的那缕邪气正在迅速的消散。 　　而连接着死人钱另一端的恶鬼们，也像是受到了某种重创似的，伴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哀嚎声，消失在了裴文德的视界里。 　　“不过那个恶鬼的问题虽然算是暂时解决了，但宁远那边我还得去看看。” 　　裴文德不清楚这种所谓的“借命”是跟着死人钱走的，还是会继续纠缠上一任宿主，因此他决定还是跟着张屠户下山一趟。 　　不说别的，宁远可不是张屠户这种血气方刚的壮汉，被死人钱纠缠了那么久，邪祟入体几乎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裴文德至今都记得自己第一次面对青衣少年时，被对方的邪气侵蚀的感受。 　　要不是灵祐禅师不惜以秘法为自己驱邪，自己恐怕还不知道要病上多久。 　　“另外，你随身带着这枚铜钱这么长时间，现在最好也烧柱香、驱驱邪。” 　　虽然暂时还无法确定这个所谓的“借命”的真实性，可持有这枚死人钱的人会被邪气入体这一点，裴文德是百分之百肯定的。 　　“嗯，这次真的是太感谢你了，文德。” 　　没有拒绝裴文德的建议，因为张屠户自己也察觉到了那枚死人钱的诡异。 　　明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却在持有死人钱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产生了食欲不振的情况。 　　如果不是张屠户本身的煞气够重，恐怕他现在也已经和自己的儿子一样，躺在床上了茶饭不思、郁郁寡欢了。 　　………………………………………………………………………………………………………… 　　“噗……” 　　与此同时，几乎就在裴文德将死人钱扔进功德箱的瞬间，百里之外的某位神婆打扮的老妪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是谁？！是谁破了我的巫法？！” 　　猛然的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这位老妪身后竟然是一片尸冢堆积如山的坟地。 　　这似乎是一片贞观年间留下的古战场，各种无名的墓碑悚然的树立着，散发出阵阵的阴气。 　　“到底是谁想要害老婆子？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看着坟场中央凭空掀起的阴风，老妪神色惨然的咆哮道。 　　嗡嗡嗡…… 　　下一刻，阵阵阴风化作实质，宛如凄厉的恶鬼一般扑向了老妪。 　　“臭汉子，还不救我？！” 　　见状，老妪也顾不得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恨，赶紧厉喝一声。 　　嘭！ 　　土层骤然裂开，只见一具宛如精铁打造的石柩忽然间拔地而起，及时挡在了老妪的面前。 　　“嗷！” 　　伴随着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石柩的棺盖被逐渐打开了，并且从中走出了一具浑身长满了绿毛的恐怖僵尸。 　　“还我‘心’来……” 　　直接无视了那具形态憎恶的绿毛僵尸，由数百恶鬼聚集而成的阴风竭力的嘶吼着，数百种声音凄厉的惨叫混合在一起，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哼，老婆子纵横潭州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栽这么大跟头！” 　　眼见绿毛僵尸从棺材中出来，心神方才安定下来的老妪第一时间想到的，又是那个破自己巫法的混账。 　　至于那些由残魂厉鬼组成的阴风？ 　　它们根本无法伤及自己用“铜尸铁甲之术”炼制出来的尸王。 　　作为聚天地戾气、煞气而生的存在，无魂无魄、不入轮回的僵尸天生就是鬼怪中的王者， 　　寻常的野鬼残魂只是它口中的食粮，就算是修炼有成的鬼物也天然畏惧僵尸几分。 　　要不是老妪在这头绿毛僵尸生前，就利用青丝蛊控制住了对方，以她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控制得了这位鬼怪之王。 　　饶是如此，老妪也不敢轻易唤醒这头绿毛僵尸，生怕激起僵尸那嗜血的本性，遭到对方的反噬。 　　这也是老妪之前以死人钱转移这些恶鬼怨念的原因，她打心底里不想动用这具危险的绿毛僵尸。 　　“嗷！” 　　就如同老妪预料中的那样，面对那些毫无神志的野鬼残魂，绿毛僵尸又是一阵长啸。 　　然后便见这头僵尸以一种比恶鬼还要恶鬼的姿态，将那些残魂抓住、撕碎，就好像在撕书撕纸一样，没有一丁点的难度。 　　“嗷！” 　　片刻过后，当坟场的恶鬼通通被撕碎之后，绿毛僵尸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用那双已然长出蛆虫的眼珠子看着老妪。 　　“臭汉子，看什么看？看了一辈子还没看够吗？” 　　嘴上固然骂骂咧咧的咒骂了一通，但老妪在行动上却是熟练的割开自己手腕，将蕴含了青丝蛊的精血喂给了绿毛僵尸。 　　“嘶……” 　　就仿佛一条被驯服的恶狼，在恶鬼面前大显神威的绿毛僵尸立即乖乖的蹲了下来，贪婪的吮吸着老妪的血液。 　　也不知道是在享受“美食”的味道，还是沉浸于生前的“爱情”之中…… 　　生前被老妪以青丝蛊迷惑了心智，死后又被对方练成了无魂无魄的僵尸，这头绿毛僵尸无疑是某种极致的悲剧代表了。 　　可在绿毛僵尸自己看来，生前能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死后也能继续守护对方，这已经是自己莫大的荣幸了。 　　唯一遗憾的是，绿毛僵尸本身已经没有了自我的意志，而是完全成为了老妪手中的提线木偶。 　　“嘶……” 　　当绿毛僵尸吸取了足够精血之后，老妪的脸色也已经变得如纸般惨白了。 　　就算体内饲养了精血蛊，供养一头以血为食的僵尸也有些超出了老妪的能力极限了。 　　因为如今的老妪已经不再年轻，哪怕有精血蛊掠夺他人的气血补足自身，也不可能真正恢复到年轻时的体质。 　　也正是因为这样，自觉大限将至的老妪才会冒着触怒阴司鬼神的风险，盗取死者的心脏炼制阴神蛊，以求延寿。 　　只要阴神蛊炼制成功，自己就能摆脱这具垂垂老矣的身躯，成为无限接近于鬼神的存在了。 第八章 外道修行者 　　“小青，愿意跟我下山一趟吗？” 　　当裴文德从大殿里走出来的时候，阿月已经悄悄溜向了后山，独留下青蛇还懒洋洋的趴在屋檐上嗮太阳。 　　“这次可能会是一场恶战……” 　　“但也许会有什么的意外‘收获’也说不定哦！” 　　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告诉裴文德，那枚死人钱的主人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不过就算那枚死人钱的主人不打算追究死人钱的下落，裴文德也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对方的。 　　毕竟以邪术害人，而且害的还是自己熟悉的孩子，这已经触碰到了裴文德的底线了。 　　正好，裴文德也需要一场真正的战斗来发泄一下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郁气，重振自己的心神。 　　“嘶……” 　　冷淡的瞥了一眼夸夸其谈的裴文德，青蛇脑袋一偏，显然不打算趟这趟浑水。 　　因为张屠户和裴文德在大殿里交谈的话，青蛇其实都听到了，可她并不想与那种诡异未知的存在为敌。 　　裴文德不知道那些擅长巫术蛊法的神婆巫师，是因为他自幼接触的便是佛门嫡传的苦修者一脉。 　　之后遇上的敌人、朋友，也大多都是佛道妖鬼这些走正统路子的修行者。 　　可青蛇不一样，作为一个常年居住在山林荒野之中的精怪，她见到过太多不能归属于“正统路线”的外道修行者了。 　　这些修行外道之法的存在或许不能长生、甚至可能有害自己的身心健康。 　　可要论及修行之术的诡异程度，那就远不是正常修行者能想象的了。 　　青蛇就曾亲眼见到过，一头看似已然瘦成了皮包骨的老虎，只是踩中了别的生物的影子，就能硬生生将其收为自己伥鬼。 　　而今，那枚死人钱的主人显然也是修行了类似之法的修行者，就和裴文德曾经遇到过的能够操控别人厄运的祸斗一样。 　　“一顿烤鸡怎么样？” 　　眼见青蛇不肯上套，裴文德眼珠子一转，随即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另外，我还可以专门给你阅读、解释李秀才的那些藏书。” 　　青蛇至今都还没有学会认字，平常想看什么书还得靠裴文德一点点的给她阅读解释。 　　平日里为了找青蛇帮忙，裴文德可没少用这样的方式套路对方，并且大部分时候都会成功的。 　　“嘶……” 　　然而裴文德这次的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青蛇根本就懒得搭理他，更别说答应对方去对付那位神秘诡异的巫师了。 　　没错，青蛇平日里确实有些贪口舌之欲，对于裴文德用香料烤制的烧鸡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 　　但是区区口腹之欲比起自己的性命，青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至于那些经文书籍，青蛇自己其实已经认识了不少的字，只是有时候因为文化程度尚浅的缘故，往往不能理解其中的真意内涵。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能理解其中意思，多读几遍不就行了吗？ 　　反正青蛇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 　　尤其是在得到了“九转金丹”的提示之后，她已经不再着急自己化形的事情了，有的是时间慢慢专研那些典籍。 　　“唉，你就真忍心看我一个人独自去对付未知的强敌？” 　　眼珠子再次转了两圈，裴文德忽然做出一副悲叹的样子，引得青蛇侧目而视。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终于忍不住自己内心的吐槽欲，青蛇面露鄙夷的说道。 　　“自己找死还得让我陪着？” 　　………………………………………………………………………………………………………… 　　“什么？向佛祖借命？！” 　　另一边，当灵祐禅师从阿月口中得知大殿内发生的一切之后，智慧如他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愕然的神色。 　　他让张屠户去找裴文德，固然存在着考较对方的想法。 　　可裴文德直接把那枚死人钱扔进功德箱，让那些“借命”的恶鬼直面佛祖的“命格”，这未免也有些太大胆了吧？ 　　灵祐禅师本以为对方日常的言行已经算是非常出格的了，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高估了他对神佛的敬畏之心。 　　敢以这种“戏谑”的方式破解是死人钱中的巫术，裴文德不说是绝后的，那肯定也肯定也是空前的了。 　　不过在细想一番之后，灵祐禅师发现这种破解之法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效果确实却意外的显著。 　　敢于向神佛“借命”的恶鬼，灵祐禅师至今都还没见过一个。 　　更何况把死人钱投入功德箱的行为，不仅仅只是威慑了那些追命的恶鬼，就连施展了“借命之术”的施法者，难免也会遭到一定程度上的反噬。 　　毕竟“借命”本身就是一种涉及因果的行为，要是借命的对象是一般的孩童或者妇人还好，以施术者的道行，倒也能勉强承担得起其中的因果。 　　就算是裴文德、张屠户这种充满了阳刚之气的男人，对方恐怕也有自己的应对策略。 　　唯有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佛，一旦与祂们产生了因果，哪怕施术者的道行再深，也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我突然有些同情那个‘巫’了。” 　　灵祐禅师心里清楚，湘西一带的巫祝虽说是以诡谲、恐怖而著称，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些掌握了邪魅法术的普通人。 　　不说与裴文德这种“灵童”相比，就算是一位寻常的修行者，在“命格”的层次上也远胜他们不知凡几。 　　因为讲究“轮回转生、来生果报”的佛家姑且不说，就是道家也有着“尘缘尽了、不沾因果”的说法。 　　所以所谓的“巫祝之法”在大部分时候，都只对凡人有效，但凡有一些道行的修行者都不会畏惧那些邪法。 　　金身、金丹、法相、元神…… 　　不管修行者走的是那一条道路，从他们开始修行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脱离了肉体凡胎，从生命的形式上得到了进化与升华。 　　事实上，这也是那些外道修行者逐渐没落的原因之一。 　　不求来世、不求长生、甚至不求强身健体…… 　　牺牲如此多才修行的巫术，却连最弱的正统修行者都难以对付，只能转而去奴役那些没有任何道行的凡人，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了。 第九章 邪祟入体 　　“文德，你确定要带这位……‘小青’进去？” 　　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张屠户看着盘绕在裴文德手臂上的青蛇，表现有些欲言又止。 　　张屠户本人并不惧怕蛇类，可架不住自己家里还有婆娘孩子，他们可不一定能接受得了这种冷血的爬行动物。 　　“小青……” 　　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好不容易才把青蛇忽悠下山的裴文德尴尬的低声喊道。 　　“嘶……”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其实青蛇也不想这么引人瞩目的。 　　奈何裴文德今天为了图凉快，穿的是一件单衣，里面根本没有贴身的衣物。 　　在这种情况下，讨厌与人亲密接触的青蛇只能盘踞在裴文德的胳膊上，也算是折中的选项了 。 　　“嘶……” 　　青蛇虽然很不满张屠户这种求人还挑三拣四的态度。 　　但考虑到裴文德承诺的烤鸡和念书，她还是熟练的从裴文德手臂上下来，径直钻进了一旁的杂草堆里。 　　正好青蛇心里也不太想管这码子闲事，倒也乐得个轻松自在。 　　“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微微舒了口气，裴文德还真怕我行我素的青蛇不给面子，到那时候就真的尴尬了。 　　虽然因为害怕吓到其它人的缘故，青蛇不能跟着自己进入屋子，却并不妨碍青蛇为自己警戒。 　　裴文德这次下山之所以执意带上青蛇，除了是怕被自家师父发现自己圈养妖怪的事实之外，更多原因还是为了青蛇那惊人的警惕性。 　　无论什么风吹草动，不管什么妖魔鬼怪…… 　　青蛇都能比自己的灵觉更早一步的发现危机的存在，这才是裴文德与她相处的那么久，最佩服的一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蛇的存在就是裴文德的一个后手，一位可以在关键时刻依赖的伙伴。 　　万一自己真的不是那个外道修行者的对手，青蛇的作用也就体现出来了。 　　“小青，我这待会儿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你不用管我，立刻去向我师父求救，他不会纠结你的妖怪身份的。” 　　如此说着的裴文德其实并不知道，不仅灵祐禅师早就知道了青蛇的真实身份，就连青蛇本身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毕竟青蛇好歹也在同庆寺生活了快两年了。 　　就算有裴文德平日里帮忙遮掩，硬要说灵祐禅师一点也没察觉到蛛丝马迹，那未免也太小瞧了曾经的金身罗汉了吧？ 　　………………………………………………………………………………………………………… 　　吱呀…… 　　当裴文德跟着张屠户推门走进屋内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脸憔悴的坐在床边上，担忧的看着自家孩子的张家媳妇。 　　“当家的？你终于回来了！” 　　在听到开门声音的刹那，张家媳妇立马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脸上依稀还可以看出哭过的痕迹。 　　“没事了，我已经请到文德来替宁远驱邪了。” 　　见状，张屠户赶忙走上前去，一把将自己的媳妇抱在怀里，脸上尽是一幅心疼的模样。 　　“咳咳……” 　　触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粮的裴文德只得干咳的两声，示意自己还在这里的。 　　“是文德吗？” 　　很明显听出了裴文德的声音，张家媳妇顿时羞红了脸，随即一把推开了自己的丈夫。 　　“是的，张婶。因为我师父暂时有事不能下山，所以他让我先下来看看宁远的情况。” 　　生怕张婶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裴文德还特意向对方解释了一下。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宁远现在就全靠你了。” 　　完全没有不相信裴文德的意思，因为心思细腻的张婶可比张屠户更加清楚他的身份与地位。 　　作为灵祐禅师唯二的入门弟子，又是被对方从小抚养长大的，裴文德的到来本身就说明了灵祐禅师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更何况，张婶还从张屠户那里得知了两年前“裴文德借刀”之事，也猜到了李秀才家可能闹鬼的真相。 　　因此在张婶的眼里，裴文德除了年龄比较小之外，甚至比灵祐禅师更像是一位能够驱邪降妖的大法师。 　　当然了，或许在张婶的眼里，一位很少下山的高僧与经常到自家蹭饭的少年相比，后者的话显然更加令人信服。 　　“我会尽力的，张婶。” 　　见此情形，本来已经做好“不被张婶信任”准备的裴文德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 　　感受到了张婶那股发自内心的信任，裴文德不确定那是病急乱投医，还是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他只知道，自己貌似没办法辜负这片赤诚的信任。 　　“宁远已经多久没吃东西了？” 　　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床前，裴文德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的孩子，眉头骤然紧锁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太多了，要是只看宁远现在这骨瘦嶙峋的样子，根本无法想象他在两天前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野小子。 　　“就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他就已经瘦成这幅模样了。” 　　不等自己的妻子回应，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张屠户立马就回答了裴文德的提问。 　　“已经彻底邪祟入体了吗？” 　　体内汹涌的真元径直灌入双眼之中，开启了“天眼”的裴文德可以清晰的看到，张宁远体内的阳气已经稀薄到近乎没有的地步了。 　　本来稳居体内的七魄正在消失，自己要是再晚来一时半刻的话，估计就得去地府为他招魂了。 　　“这还没到第七天吧？是为了报复我之前的举动吗？” 　　轻声的嘀咕了一句，裴文德几乎可以肯定，张宁远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下的“借命”。 　　姑且不说自己已经把那枚死人钱扔进了功德箱，就按照死人钱上的说法，“借命”起码也得借个七天才能彻底摆脱恶鬼的纠缠。 　　而张宁远如今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坚持七天的样子。 　　借命的对象在半途中死掉，然后导致恶鬼重新找上施术者，这所谓的“借命之术”不就搞笑了吗？ 　　唯一能解释就是，张宁远此刻状态的是施术者察觉到了“借命之术”被破。 　　为了报复裴文德，那个施术者故意强化了孩子体内的邪气，这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邪气熄灭了阳火。 第十章 黑蝉蛊 　　“法术恶毒，人更恶毒！” 　　想清楚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裴文德不由的咒骂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施术者竟然会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张婶，麻烦你们站开一下。” 　　为了救治已经生命垂危的孩子，裴文德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先是把站在一旁的张屠户和张婶推开，然后就直接盘腿在了张宁远的床前。 　　“阿弥陀佛！” 　　伴随着一声佛号的念出，此刻的裴文德除了没有剃度之外，比任何和尚都还像一个高僧，尤其是接下来他念出六字真言之后。 　　“唵！嘛！呢！叭！?！吽！” 　　并不懂观世音菩萨心咒，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修行过六字真言，但裴文德每吐出一句真言，便有一个“卍”字符从他的嘴里飞出。 　　就好像传说中佛祖讲道之时，口吐莲花、梵音入耳一样，每一个“卍”字符都是一句拥有着降魔之力的真言禁咒。 　　——观世音菩萨心咒·六字真言！ 　　噗！噗！噗！…… 　　当裴文德将六字真言全部诵念完毕之后，忽然又有一百零八枚金色的舍利子从他口袋里飞出，恰好构成了一串念珠漂浮在半空中。 　　这赫然就是和尚死后遗留下来的舍利子，也是裴文德仅有的一件法宝。 　　“唵！嘛！呢！叭！?！吽！” 　　在经过这两天的摸索之后，裴文德终于找到了正确使用它们的办法，并且因此掌握了和尚身前的部分能力。 　　就像现在…… 　　“律令！驱邪！” 　　借着和尚遗留下来的舍利子，裴文德居然在自身只开辟了四轮的情况下，使出了建立在喉轮基础上的“闭口禅”神通——言出法随。 　　虽然还做不到和尚那种“一言出、天地崩”的境界，可要只是简单利用舍利子蕴含的力量进行驱邪的话，对裴文德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汹！ 　　于是乎，在张屠户、张婶二人震惊的注视下，一枚枚“卍”字符如入水的蛟龙一般，迅速融入了自己孩子的体内。 　　紧接着，那串悬浮在半空中的金色念珠也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转动了起来。 　　每转一圈便相当于诵念了一次六字真言，每念一次六字真言便有一个“卍”字自动飞出…… 　　在这源源不断的六字真言的刺激下，潜藏在张宁远体内的那股邪气很快就被驱逐了出来，化作一只完全由阴气构成的黑蝉。 　　“终于肯现身了吗？”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冷笑，裴文德心知，这只来历不明的黑蝉就是让张宁远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 　　“知了、知了、知了……” 　　好似听懂了裴文德的话语一般，只见黑蝉先是用一种极通人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挑衅似的发出了一声声高昂的蝉鸣。 　　“啊！” 　　被那刺耳的蝉鸣一刺激，阳气旺盛的张屠户、裴文德还没怎么样，身为女子的张婶就率先不受控制的抱头惨叫了起来。 　　“婆娘？你怎么了？” 　　本能的抱住忽然软瘫在地的张婶，张屠户的脸上的茫然、愤怒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亲眼看到自己最亲的两个人被邪术所害，哪怕是张屠户这种五大三粗的壮汉也有些出离的愤怒了。 　　“妖孽！安敢如此放肆！” 　　然而比张屠户更愤怒的是裴文德，他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缕邪气所化的黑蝉，居然敢如此挑衅自己。 　　轰！ 　　在裴文德意念的驱动下，半空中的念珠顿时砸向了黑蝉。 　　“知了！” 　　见此情形，黑蝉更加嚣张的鸣叫了起来。 　　以不知名的方法破了自己的“借命之术”，令自己不得不召唤那头绿毛僵尸护身，老妪早就在心里诅咒了裴文德不知道多少次了。 　　这次亲眼见到对方被自己气成这样，老妪只觉得自己心头的这口恶气总算是出出来了。 　　至于眼下的这只黑蝉蛊？ 　　送给对方杀又如何，反正被黑蝉蛊的叫声影响，本就魂消体弱的张宁远肯定是活不下去了，老妪就不信裴文德还能懂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法不成？ 　　别说本就被邪气侵蚀的张宁远了，就是一旁受波及晕厥的张婶，估计在这之后也得大病一场才能缓过来。 　　毕竟这只黑蝉本就是以阴邪之气培育出来的“无形蛊”，最擅长的就是以蝉鸣之声夺人阳气、害人性命。 　　加之它又在张宁远的体内潜伏了这么久，得到了充沛的阳气补足，“三声蝉鸣夺人性命”绝不是什么夸张的事情。 　　要不是裴文德及时用念珠镇压了黑蝉的鸣叫，老妪绝对会让对方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 　　【小辈，以后莫要在再多管闲事了，这次就全当教训了。】 　　秉着“谨慎为上、先走为敬”的原则，老妪并没有和裴文德过多的纠缠，而是试图在对方发现自己真身位置之前，先溜出沩山附近再说。 　　这也是老妪闯荡潭州这么久，作恶无数却始终没有被人抓住把柄的原因。 　　她从不在一个地方多待，尤其是和别的修行者产生冲突之后，老妪更是谨慎的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对于老妪这样的老江湖来说，她根本不怕找不到机会报复裴文德，她只怕自己停留的时间长了，会被某些仇家抓住机会。 　　起码在阴神蛊练成之前，老妪决定暂且放过裴文德，放过这么明显不是什么善茬的少年。 　　“想走？你有点想多了吧？” 　　很显然听出了老妪语气中的忌惮，裴文德也顾不得多想，直接在自己掌中汇聚起一道佛光，然后一把将那些正在消散的阴气抓在了手中。 　　——菩提佛光·掌中如来！ 　　【什么？这怎么可能？】 　　伴随着老妪的一声惊叫，不止消散的黑蝉被裴文德抓住了，就连她留在黑蝉体内的那缕残魂也同样被对方给抓住了。 　　“敢以魂魄练蛊，你果然是个疯子！” 　　反观裴文德，他却一点都不意外菩提佛光对黑蝉蛊的克制，反而有些惊讶于自己额外抓到的那缕残魂。 　　因为在裴文德的印象中，无论什么样的修行者，魂魄的重要性都是凌驾于肉体之上的。 　　不说这种分裂灵魂、操控蛊虫的丧病行为，就是魂魄稍有受损一下，也足以杜绝了修行者想要长生的念头了。 　　这一点，修行化身替劫的丹辰子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你等着，我马上就会找到你的真身了！” 第十一章 佛缘 　　“给张婶吃下去！” 　　在抓住黑蝉残留的阴气之后，裴文德没有一丁点的犹豫，直接从漂浮的念珠中摘出一枚舍利子丢给张屠户。 　　没错，就和老妪想的那样，裴文德的确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但他有和尚死后留下来的舍利子。 　　说到底，不管是张宁远还是张婶，他们都只是被邪气入体导致的阳气消散，从本质上来说都是生机不足的结果。 　　毫无疑问，由罗汉果位的高僧圆寂后产生的舍利子，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至刚至阳的宝物之一了。 　　有它们补足生者的阳气，别说区区一些邪祟鬼怪之气，就算是真的妖魔现身也不一定敢正面直视他们。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身为高僧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做法吧？】 　　事急从权，裴文德只是在心里默默给和尚告了声罪，就又果断从念珠中摘出一枚舍利子，迅速塞进了昏迷中的张宁远口中。 　　“哼……” 　　舍利子的功效比裴文德想象中的还要大，几乎就在舍利子入口的同时，那汹涌的阳气便重新点燃了张宁远的生机。 　　不仅如此，随着舍利子逐渐融入李宁远的身体，他自身的穴窍慧根也被彻底贯通了。 　　就如同裴文德第一次被灵祐禅师开悟启慧一样，李宁远此刻也进入了类似的顿悟状态。 　　“佛缘？！” 　　惊讶的看着舍利子主动帮助李宁远开悟，裴文德能感觉到，一种佛门的嫡传神通正在被对方继承。 　　那是和尚所修的“闭口禅”。 　　又或者说，那是和尚这位散修以自己一生的经历参悟出来的“言出法随”神通。 　　“这就是所谓的‘佛缘’吗？” 　　裴文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琢磨了好几天才弄明白的舍利子的用法，昏睡中李宁远居然就这么继承了舍利子中蕴藏的道行和秘法。 　　不禁分心瞥了一眼旁边同样吞下舍利子，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张婶，裴文德终于确定，这就是那位高僧为自己选的隔代传人了。 　　“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让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丝毫不心疼平白损失的两枚舍利子，在裴文德看来这只自己偶然捡回来的东西，为了救人而消耗一枚、两枚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更何况这些舍利子足足有一百零八枚之多，少一两枚又有什么影响呢？ 　　反正裴文德又不靠这东西伏魔，更不贪恋这东西蕴藏的秘法，因此念珠的多少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影响。 　　“梦中证道！” 　　如此思索着，裴文德单手抵住张宁远的额头，以自己参悟的“梦中证道”之法加速对方消化和吸收舍利子中蕴含的能量与秘法。 　　不然仅凭张宁远这具肉体凡胎，想要得到一位接近罗汉的高僧的修为，那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 　　哪怕这只是那位高僧一百零八分之一的道行修为，也不是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所能承受的了的。 　　…………………………………………………………………………………………………… 　　“那小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裴文德帮助张宁远消化“佛缘”的时候，百里之外被擒住了一缕生魂的老妪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如果仔细听的话，似乎还能听出老妪语气中隐藏的的恐惧和害怕。 　　“居然敢如此对待老婆子的蛊虫！” 　　老妪心知自己这次算是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了。 　　毕竟能无视阴气的侵蚀、空手抓住自己藏在黑蝉蛊中的残魂，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修行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尽管对方放下狠话要找到自己的真身，可为了救治那两个被黑蝉蛊波及的凡人，他一时间还腾不出空来处理自己的残魂。 　　“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掉他！” 　　眼中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老妪下一刻便决定先发制人，提前杀掉裴文德。 　　老妪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认识他的人都清楚她那睚眦必报、乖戾无常的性格，能报仇的时候绝对不会隔夜的。 　　说到底，仅从老妪把自己年轻时的情人练成僵尸的行为，就可以看出她并非什么善茬。 　　之前只是不清楚裴文德的底细，老妪不想就这么与对方撕破脸皮，才打算私下里再找机会报复对方。 　　然而事到如今，裴文德竟然抓住了自己的一缕生魂，那么为了防止对方利用那缕生魂追踪、伤害到自己的本尊，老妪也就只得提前发难了。 　　“臭汉子！给我护法，老婆子今天我一定要让那小子付出代价！” 　　思及至此，老妪再次召唤出了那头绿毛僵尸，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枚好似蚕茧一样的东西。 　　——巫祝蛊术·阴神蛊！ 　　以百虫万毒之血培育，吞鬼怪邪物之心成长…… 　　蜕变之时便有几近天人鬼神之姿，这便是湘西秘传的“阴神蛊”，也是外道修行者的最高成就之一。 　　只要练蛊者能在阴神蛊成形之际将其吞下，就有机会成为阴神鬼差那样的存在，真正摆脱肉体限制、得道长生。 　　但同样的，如果练蛊者不能在阴神蛊出生之前将其炼化，那么吞噬万鬼之心的阴神蛊便会挟一众鬼怪的怨恨反噬宿主。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了，这也是外道邪术真正恐怖、诡异之处。 　　相较于循序渐进的正统修行之道，修行外道邪术的修行者们固然可以一次性达到某种巅峰，却也同样承受着远超正道之法的危险性。 　　最明显的一点，这些修行者的上下限之大，完全不像是在一个体系里培养出来的。 　　上至可以与阴神鬼差媲美的强者，下至一些连凡人都无法应付的弱者…… 　　可以说，但凡归属于“外道邪术”范畴的修行体系，都是一种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跃进式修炼方式。 　　就像此刻正在呼唤阴神蛊的老妪一样…… 　　“阴神蛊啊阴神蛊，我养了你这么久了，也该是你回报一下我的时候了。” 　　轻轻抚摸着自己手中的蚕茧，老妪似乎感受到了里面正在孕育的强大生命，脸上不由的裂开了一抹笑容。 第十二章 隔空斗法 　　“咦？” 　　正在帮助李宁远加速潜意识“时间流速”的裴文德忽然睁开双眼，因为一股危险的气息正扑面而来，让他的灵觉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惕的信息。 　　“是那个幕后黑手？” 　　裴文德瞬间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手中的那缕残魂。 　　已经开启的“天眼”穿过重重的迷雾，仿佛看到了某个神婆打扮的老妪，正站在荒野坟场之中施法。 　　那是一处距离沩山并不算远的荒野，四处竖立着破旧的墓碑，阵阵阴气以老妪为中心，迅速席卷了大地。 　　好似恶鬼出笼、又仿佛鬼神出世…… 　　只听伴随着老妪的阵阵吟喃，她手中的那枚蚕茧赫然浮现出了无数张人脸的画面，绝望、凄惨哀嚎着。 　　嗷！ 　　虽然不能如临现场般倾听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但裴文德还是从这个画面中感受到了一股渗人的寒意。 　　如此强烈的阴邪煞气，就算比之李秀才曾经饲养的美人首也不遑多得。 　　更关键的是，那枚蚕茧中的魔物显然还没有正式成形，只怕等它正式出世之后，场面还会更加的恐怖。 　　然而阴神蛊固然可怕，但裴文德也同样不是曾经那个只能凭借着一口壮阳酒、一柄陌刀和鬼物拼杀的凡人了。 　　“不知死活！” 　　眼角不禁闪过一丝冷然，裴文德算是被老妪的行为给彻底激怒了。 　　借命躲灾在前，害人性命在后，现在又打算远程和自己斗法，裴文德还从没见过这么阴险毒辣的人。 　　“张叔，你来照看一下宁远，我现在就和那个老妖婆斗上一斗！” 　　说话间，裴文德已然再度盘腿坐下，空出的那只手则结成法印，抵住了自己的眉心天目位置。 　　——六神通·天眼通！ 　　再不是裴文德之前利用九转金丹之力开启的山寨版“天眼”，而是货真价实的以眉心轮为基础，汇聚周身气血灵力的法眼。 　　说到底，裴文德只是喜欢更加方便易用的神通，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懂得寻常修行之人必修的法术了。 　　神通乃修行之人修为道行到一定程度之后，自然壮大的内神，是真正属于修行者本身的力量。 　　而法术则是修行者在道行不足的情况下，以自身内神沟通外神，强行达成某种目的或者手段的方式。 　　就拿裴文德此刻施展的“天眼通”来说吧！ 　　理论上来说，真正的天眼神通必须是修行者在开启了眉心轮之后，才能修行的一种佛家嫡传神通。 　　不过裴文德既然能以九转金丹之力，施展出简化版的天眼。 　　自然也能借助外来的力量，临时使用真正的“天眼通”。 　　这就是所谓的“内神沟通外神”——裴文德正在借助天地鬼神之力，施展出自己尚不能使用的秘法。 　　“清源妙道，二郎真君，借令法眼，洞悉三界！” 　　和“火神梵咒密令”不同，这一次裴文德严格遵循着法术施展的全部流程，向冥冥之中的天地鬼神借力。 　　那并非真实存在的人格神，而是由百姓愿力结合中华文明流传下来的各种传说，逐渐形成的天地鬼神、自然之灵。 　　而作为借用这种力量的代价，裴文德在施展天眼神通的时候，必须严格保证自己的心神与传说中的“二郎显圣真君”一致，不能轻动妄念。 　　这还是因为传说中的“二郎显圣真君”嫉恶如仇、杀伐明断，不然需要谨记的条例只会更多、更繁琐。 　　事实上，这也是裴文德一直不怎么喜欢使用法术的原因，因为这中间需要忌讳的东西太多了，根本就不符合他的性格。 　　嗤！ 　　恍惚间，金色的亮光在裴文德的眉心绽放，随即便形成了一个威严、肃穆的“法眼”。 　　由于并没有真正修成天眼，因此裴文德眉心的那枚“法眼”只是一个近似于天眼的图案，而非真实的眉心竖目。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已经能借助这枚法眼的力量，追本溯源了。 　　【老妖婆！你这是在找死！】 　　这一次轮到百里之外的老妪面露错愕之色了，她这里可没有裴文德的“媒介”，对方是如何实现这千里传音一样的对话的？ 　　“臭汉子！救我！” 　　来不及细想，正在借用阴神蛊力量的老妪果断开始求救。 　　“嗷！” 　　刹那间，一头凶悍的绿毛僵尸破棺而出，仰天长啸一声。 　　被这股惊人的煞气一冲，本来已经顺着残魂找到老妪的裴文德顿时失去了视野，眉心的法眼也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文德？” 　　如此明显的变化，别说身为当事人的裴文德，就连一直旁观的张屠户都看出了不妙。 　　“没事，只是碰上了一些小意外而已。” 　　也不知道是嘴硬还是真的没事，只见裴文德双眼一瞪，竟然再次驱动眉心法眼的力量，意图强行勘破那片被煞气笼罩的“迷雾”。 　　嗡嗡嗡…… 　　于是乎，裴文德体内的九转金丹再次全力运转了起来，磅礴的真元绕过繁杂的经络，顷刻间涌入了眉心天目之中。 　　汹！ 　　得到了纯真的道家真元的支持，向“二郎显圣真君”借来的法眼果然获得了强化，不仅崩溃的迹象被制止，就连暂绽放的金光也更加醒目了。 　　………………………………………………………………………………………………………… 　　【那个蠢货……又在逞强了。】 　　屋外的青蛇看到那道金色的光芒，立马就知道裴文德又在使用一些没经过特别修行的法术了。 　　明明一年前强行使用“火神梵咒密令”，导致自己的身体差点崩溃的事还历历在目，结果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乱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裴文德好歹也算是吸取的教训，没有轻易使用那些乱七八糟的神通，也没有随便借用某些不知名的天地鬼神之力。 　　【这次之后，又得休息个几天？】 　　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青蛇居然开始猜测，这次“胡来”会让裴文德安分多长时间。 　　十天半个月？还是三五个月？ 　　反正青蛇敢打赌，这货肯定安分不了几天。 第十三章 元神显化 　　“清源妙道，二郎真君，借令法眼，洞悉三界！” 　　并不知道青蛇正在内心诽谤自己，裴文德现在一心只想找到那个老妪的踪迹，为此冒一点风险也算不的什么。 　　反正裴文德又不是一年前的那个自己了，九转金丹和地龙之力的存在，让他完全有资本承受些许秘法咒术的反噬。 　　【老妖婆，我看你这次往哪里逃！】 　　利用磅礴的真元强行将眉心的法眼催发到极致，裴文德硬是窥破了绿毛僵尸的煞气笼罩，重新看到了还在做法的老妪。 　　尽管相隔百里，但在已经开启了法眼的裴文德眼里，老妪和那头绿毛僵尸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更关键的是，借助法眼的力量，裴文德远在百里之外也能与老妪隔空斗法了。 　　毕竟裴文德这么大费周章的搜索老妪的踪迹，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确定对方的位置。 　　“逃？” 　　然而在裴文德继续施展接下来的法术，老妪就已经猛然抬头望向天际，似乎是在与他隔空对望一样。 　　“在老婆子看来，该逃的应该是娃娃你吧？” 　　好像是做法仪式已经完成了，只见刚刚还一脸慌张的老妪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蚕茧，随后便大声喝令道。 　　“阴神蛊，给我吃了这嚣张的娃娃！” 　　话音未落，万千恶鬼骤然从阴神蛊中涌出，然后顺着黑蝉蛊冥冥之中的那缕联系，飞向了百里之外的裴文德。 　　“什么？！” 　　这次裴文德是真的惊讶到了，不仅仅因为阴神蛊的强横诡异，更因为老妪居然敢以自身的残魂施展如邪术。 　　前文已经一再强调了灵魂对于一个修行者的作用，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因此老妪以自己的残魂为索引，强行驱使尚未驯服的阴神蛊远遁百里，这其中的危险自然也不必多说，而对方的狠辣、果决更是可见一斑。 　　不过常言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既然裴文德早就做好与老妪隔空斗法的准备，自己也是有自己的底气和打算的。 　　【地龙升天吗？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本事吧！】 　　瞬间便将自己的意志沉入了丹田紫府，裴文德驱使着体内九转金丹，以一种远超常态的速度运转了起来。 　　肉体中的气血精华肉眼可见的被九转金丹汲取，然后转化为金汁玉液反补给肉身。 　　在这个过程中，裴文德体内那股属于“地龙”的黑色戾气也被吸入了九转金丹之中，成为同样被压缩、升华的对象。 　　只是和一般的元气不同，黑色的戾气在被压缩、升华之后，并没有像金汁玉液一样反补给肉身，而是依然不断的在金丹内部汇集、凝结着，很快就形成了一条似龙非龙的黑蟒。 　　——佛道同修·元神显化！ 　　这赫然就是裴文德融合了化身之法、元神之道、以及金丹修行之术，利用“梦中证道”的能力“证”出来的新式元神。 　　正常的道家元神是聚集人体本身的命魂七魄，以金丹内的真元孕育出能够畅游天地、得到长生的元神。 　　但裴文德是一名正统的苦修者，他的命魂七魄与七个脉轮等同，强行将它们从脉轮中提取出来，无异于自毁道行。 　　那么……如何在没有命魂七魄的前提下，让自己体内的金丹重新孕育出元神就是一个迫切的问题了。 　　像化身一脉的其它修行者那样，选择分裂自己的元神？ 　　姑且不说裴文德在无法聚集命魂七魄的情况下，该如何分裂灵肉合一的魂魄。 　　就冲着分裂元神岁所带来的后遗症，他第一个否定的就是这种做法。 　　裴文德可不想像丹辰子一样，被困在元神之境久久无法突破，更不认为这样修炼出来的元神真的可以做到“佛道同修”。 　　如此一来，裴文德就把自己的目标转移到了自己体内的黑色戾气身上。 　　这股被称为“地龙”的神秘力量，曾经在自己愤怒情绪的驱使下，在现实的世界中显化出了“巨蟒”的形态。 　　仅从这一点上来看，它与道家提倡的元神就有几分相似之处。 　　而通过“梦中证道”那无数个小人儿的牺牲，裴文德更是发现，这种黑色的戾气本身就自带了一部分的灵性，是可以取代命魄升华成为元神的最佳“代替品”。 　　或者更确切的说，那些黑色戾气本身就是一种尚未成型的“魂魄元素”，一种比正常生灵更加高级的“灵性结合体”。 　　再结合丹辰子口中的“地龙升天”之说，裴文德很容易就连想到了传说中的“龙脉”。 　　何为“地龙”？ 　　在普通人的认知中，那可能之是蚯蚓。 　　但在修行界中，隐藏于地下的龙脉，又何尝不是所谓的“地龙”呢？ 　　一旦产生了这么联想，裴文德立马就察觉到了黑色戾气与龙脉的相似之处。 　　浩然磅礴，充满了生机，并且拥有着一种与生灵截然不同的灵性，这不就是龙脉最显著的特征吗？ 　　——有人硬生生把一条龙脉塞进了我的体内？！ 　　这是裴文德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在出生之后，会拥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地龙之力”了。 　　同时，这也从侧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自己很有可能是为了替某人挡灾，临时制造出来的“祥瑞灵童”。 　　真正降世的“祥瑞灵童”另有其人，“祂”现身的征兆，甚至需要用一条活生生的龙脉才能掩盖过去。 　　——我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吗？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如何利用自己体内这条龙脉修成元神，就是裴文德一直在寻找的“佛道同修”的捷径了。 　　而事实证明，裴文德体内的龙脉之力可能比一般的命魄更合适修炼元神。 　　昂！ 　　只不过须臾之间，裴文德就利用“梦中证道”研究出来的秘法，将自己内体的那些黑色戾气尽数转移到了九转金丹里面。 　　然后以此为契机，裴文德在九转金丹里孕育出了一尊正在咆哮、嘶吼的黑蟒元神。 　　昂！ 　　这是一条有着狰狞头颅、身上长满了漆黑鳞甲的大蛇。 　　威严、庄重、且以“狰狞暴虐”之形威慑天地众生，像极了传说中的八部天龙。 第十四章 临战突破 　　【这才是真正的地龙升天！】 　　裴文德不知道当初把龙脉硬塞进自己体内的始作俑者是怎么想的，但他现在的确利用道家的九转金丹，将这条龙脉升华成了一尊“天龙”！ 　　昂！ 　　从最初的黑色戾气具现成如今黑蟒形态，只见那尊漆黑的元神一边的嘶吼、咆哮着，一边贪婪的吞噬着金丹内的所有元气，其暴虐、凶残的本性一览无余。 　　其实真要说的话，现在的黑蟒还不能算是一尊真正的元神。 　　或者说，目前的黑蟒只能算是“地龙之精”与“金丹之气”的结合体，还缺少了最重要的“神”。 　　缺少了统合精、气的“神”，九转金丹与黑蟒元神之间就不能真正的匹配。 　　不管是九转金丹也好，黑色戾气也罢，它们只是各自在发挥着自己的不同功效，还远远谈不上相互协调、合作。 　　好在裴文德对此也早有预料，他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把九转金丹和地龙之力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汹！ 　　于是在确定自己体内的黑色戾气完全被金丹吸纳之后，裴文德立即将运转起周身的元气，意图把自己体内的地龙之力完全炼化。 　　昂！ 　　就和潜意识海中模拟的场景一样，随着那些烙印了裴文德意志的元气再次被九转金丹吞吐之后，他终于和金丹中的那尊黑蟒元神建立起了初步联系。 　　【这就是元神的视角吗？】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裴文德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在自己真实存在的肉体之外，又多了一具聚散无形的“身体”。 　　那是一条完全由精、气、神构筑而成的大蛇身体…… 　　它的眼睛就是能看穿灵性与生死的“天眼”，它的身体就是能触摸元气与灵魂的“法身”。 　　目之所及全是金灿灿的元气汪洋，而“祂”就是这片汪洋的主宰，可以肆意掀起一阵阵狂暴的元气浪潮。 　　更重要的是，在这片元气汪洋的孕育下，漆黑的巨蟒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一点也不像寻常生灵那样缓慢。 　　因为“祂”本身一尊超脱了肉身存在的元神，只要有足够的元气，它就可以不断的成长。 　　直至成长到能沟通阴神、阳神的地步，黑蟒元神才有资格脱离孕育自己的“先天元胎”——九转金丹，真正畅游天地人间，。 　　【原来……金丹里面是这个样子的？】 　　思及至此，藏身于金丹之中的黑蟒元神顿时抬起头，环顾了一下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周遭是金汁玉液构成的元气之海，边界则一片如晨星般运转的金色天幕，而此刻的自己则盘踞在这片金色汪洋的最中央。 　　【咦？】 　　不禁眨了眨眼睛，裴文德本能的扭动自己的身躯。 　　顷刻间，那双棱角分明的眼眸看穿了那片金色的天幕，看到了天幕外那个由无数的点、线构成的“裴文德”。 　　裴文德心知，那便是自己的物质化的肉身了。 　　只是在黑蟒元神的视角下，自己物质化的肉身是以元气、灵性的形式存在的，就好像自己每次入定、内视时看到的画面一样。 　　不说别的，就这一点上，元神初成的修行者就有着其它类型的修行者无法企及的优势。 　　同等条件下，别的修行者还在通过冥想、内视来探索自身气脉，而修成元神的修行者却已经可以精确的锁定自身的每一处穴窍了。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不是真的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任何人都可以借此突破后天的极限，成就先天九窍之躯。 　　那么问题来了，裴文德是那种蠢货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就算是最瞧不上裴文德不走“正道”的青蛇，也不得不承认裴文德在修行一道上的天赋。 　　毕竟只用短短两年时间，就拥有了接近自己百年苦修的道行。这等修行的速度，早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天才”来形容了。 　　更何况，裴文德也早就通过“梦中证道”神通，模拟了现在可能发生的一切场景。 　　因此对于黑蟒元神成形之后的情况，也已然有了自己的一套腹案。 　　【这一次……我可以连续突破几关？】 　　内心怀着这样的期待，裴文德似乎忘了外界的威胁一样，居然直接操控着黑蟒元神飞出了九转金丹。 　　昂！ 　　气随意动、意随心动…… 　　伴随着裴文德那充满期待的情绪中，黑蟒元神开始顺着气脉运转的轨迹，冲向了自己的第五大轮脉——喉轮！ 　　而在这个过程中，九转金丹也极其配合的吞出出了海量的元气，跟随着黑蟒元神冲击着那些尚未流经的经络气脉。 　　轰隆！ 　　霎时间，裴文德体内的真元气血就如同真正的地龙一样，穿过根、腹、脐、心四大轮脉之后，直接“撞”上了颈部的喉轮。 　　【通脉运气，喉轮开辟！】 　　冥冥之中的裴文德大喝一声，他周身环绕的那些舍利子也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突然间加速旋转了起来。 　　在这些舍利子的帮助下，裴文德的黑蟒元神几乎没费什么力量，就贯通了喉轮，向着正在借用鬼神之力的眉心轮涌去。 　　【通脉运气，眉心轮……开辟！】 　　和之前任何一次突破都不一样，面对黑蟒元神的到来，裴文德眉心的“法眼”却骤然绽放出百丈毫光。 　　这不止是裴文德强行破关的阻碍，也是“二郎显圣真君”对裴文德的惩罚。 　　因为裴文德此刻不仅仅只是在突破眉心轮的屏障，更是妄图借助眉心“法眼”的力量，一鼓作气修炼出真正的天眼神通。 　　如此狂妄、自负的行为，自然会招致了天地鬼神之力的反噬。 　　【区区鬼神而已！给我老实点！】 　　奈何裴文德早就做好了强行吞噬鬼神之力的准备，本来用于支持法眼的真元瞬间扭转，成为了黑蟒元神吞噬法眼力量的帮手。 　　在强敌即将降临的危机压迫下选择临阵突破，裴文德只感觉自己两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专心过。 　　极致的危机感让他有了孤掷一注的勇气和决心，终于突破了自己这一年来的迟疑和瓶颈。 第十五章 天眼神通 　　“居然选择用这么危险的方式突破瓶颈？” 　　一直在屋外注视着这一切的青蛇可能是第一个明白裴文德是在干什么的“人”，她也因此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那蠢货是脑子缺根筋吗？” 　　就像前文说过的那样，由于此前的种种困惑、郁结，裴文德产生了修行道路上的第一次瓶颈。 　　就像灵祐禅师曾经说过的那样——修行即修心，想要修行有成就必须静心守神。 　　可是因为过于担忧身边人的安危、以及对佛道同修的困惑。 　　裴文德自一年前连破三轮后，就很长时间没有在精进道行修为了，更别说再接再厉的开启其他的轮脉。 　　哪怕裴文德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早就利用“梦中证道”的能力衍化了无数种可能性、无数种突破方案。 　　但在现实世界中，裴文德却已经缺少将那些计划付诸现实的勇气——他开始害怕失败了。 　　要知道，修行之道就如逆水行舟，修为道行不进则退。 　　裴文德的犹豫就意味着迟疑，意味着他失去了尝试的勇气。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裴文德有无数种解决自身问题的办法，他也没有足够的魄力去冒险了。 　　裴文德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却始终没办法踏出那关键性的一步。 　　于是乎，在面对老妪这样足够强大的敌人的时候，裴文德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前世漫画小说中，那些“临阵突破”的主角们。 　　不得不说，把自己逼到绝境之后，裴文德的确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潜力。 　　先是利用九转金丹铸就黑蟒元神，一举解决了困扰自己已久的“佛道同修”的难题。 　　之后又借助黑蟒元神的力量，一次性突破喉轮、眉心轮，距离破开最后的天顶轮、成就金身也只差一步之遥。 　　更夸张的是，在突破眉心轮之后，他居然还打算强行炼化从天地鬼神那借来的力量，一鼓作气修成真正的天眼神通。 　　这些在寻常修行者需要数年、乃至于数十年才能做到的事情，裴文德竟然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就做到了。 　　这固然得益于裴文德事先准备好的计划，却也说明他在这一刻破除了自己的心理障碍，重新获得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就像现在这样…… 　　“区区鬼神而已！给我老实点！” 　　猛然间睁开双眼，只听屋内的裴文德赫然发出的怒吼声。 　　汹！ 　　下一刻，裴文德眉心的金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元气从眉心轮中涌出。 　　“啊！” 　　在这股汹涌元气的冲击下，裴文德眉心位置的松果体开始迅速改变了自己结构。 　　就好像妖怪们为了化形、专门修改自身的穴窍气脉一样，裴文德现在做的也是相同的事情。 　　只是他并不不像真正的妖怪化形那样，需要用大幅度的去改造自己的身体结构。 　　裴文德是在有针对性的挖掘松果体的潜在力量，意图将之改造成自己的第三只眼，一只真正有着洞悉三界六道能力的法眼。 　　对于一般的佛家修行者而言，他们在修行天眼通的这个过程中，往往会先花上数年的时间去摸索、改造松果体附近的穴窍气脉结构。 　　只有完全确定穴窍气脉的结构之后，他们才会真正修行天眼通。 　　因为作为人体的“脑上腺”，松果体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大脑功能出现异常，进而导致修行者的身体出现激素紊乱的状况。 　　更何况是如此大幅度改造松果体本身的结构，这种无异于高空走钢丝，是一种极度冒险的行为。 　　这也是为什么修行六神通的人那么多，可敢于修炼正统天眼通的人却那么少的缘故。 　　要是换做平时，裴文德也不敢轻易的修炼真正的天眼神通。 　　不过如今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因为在利用黑蟒元神的能力吞噬了“法眼”之后，裴文德就相当于提前得到了一副松果体的“改造设计图”。 　　他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按图索骥、依葫芦画瓢，按照“法眼”的结构，一点点的打通、改造松果体附近的穴窍结构。 　　对此，裴文德只能感慨黑蟒元神不愧是龙脉升华而来的元神，那自带的的“吞噬”能力是真的好用，比起正版的道家元神霸道了又何止一倍。 　　昂！ 　　眨眼的功夫，吞噬了足够元气的黑蟒元神就回到了金丹里，开始慢慢消化起了这次的收获。 　　………………………………………………………………………………………………………… 　　就在青蛇震惊于裴文德的大胆的时候，她却忽然感受到一股浓浓的阴气从不远处的天空中传来。 　　“那是什么？” 　　青蛇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在大白天都清晰可见的鬼云从天际飞来，很快就要接近这个村子了。 　　而一只只阴森、颤栗的猛鬼则不停的从鬼云中探出头来，就如同一群从地狱归来的恶客，急不可耐的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鬼王？” 　　敢在大白天现身的鬼物，除了卢府昙花一现的青衣鬼王之外，青蛇就只见过那个一度重创了自己的美人首——绿衣夫人。 　　尽管还不不知道天边那朵鬼云的身份，可对方显然也是与绿衣夫人她们一个级别的存在。 　　“我就知道不该跟着那个蠢货下山的……” 　　嘴里这么抱怨着，青蛇却罕见的露出的严阵以待的神情。 　　她不清楚裴文德在屋子里到底干了些什么，才会招来这种明显超出了一般“鬼怪”范畴的魔物。 　　青蛇只知道，裴文德这次算是惹上了大麻烦了，连带着自己也倒了血霉了。 　　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百年都难得一遇的魔物竟然变得这么常见了？ 　　而且还一只接着一只的都让自己给遇上了？ 　　最关键是，青蛇感觉自己貌似还有些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青蛇总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要是哪一天真的碰上神魔降世的场面，也不会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了。 　　“嘶……” 　　如此思索着，青蛇的体型开始逐渐变大，很快就长成了一条近二十米长的青鳞大蛇。 　　身上的青鳞熠熠生辉，高昂的蛇头则宛如标枪一般对着天边的鬼云，时刻准备迎接对方的敌意。 第十六章 元神出窍 　　“嗷！” 　　明显看到了下方的青蛇，鬼云中的凶魂们立即鬼哭狼嚎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脱离阴神蛊的束缚，扑向青蛇一样。 　　只可惜，这终究只是一个“幻觉”。 　　因为这些残魂只是被拘禁的伥鬼，阴神蛊的意志才是凌驾于它们之上的主宰，根本不可能任由它们获得“自由”。 　　哪怕，那只是一种虚幻的“自由”。 　　就像此刻被被老妪强行驱使，在自身尚未成型之时，便强行动用能力远遁百里的阴神蛊一样。 　　就算明知道老妪是在借机削弱自身的力量，为之后吞噬自己做准备，受制于对方阴神蛊也只得乖乖的执行命令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阴神蛊根本无意于青蛇战斗，它也不相信那只小妖能够伤到自己。 　　“嘶……” 　　很明显看出了阴神蛊的轻视，盘踞在屋外的青蛇却只是稍微楞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的情绪。 　　姑且不说青蛇本身就是冷血动物，很少有情绪上的起伏。 　　就她从屋内感知的动静来看，这场战斗貌似也已经不需要自己插手了。 　　肃——轰！ 　　如青蛇所料的那样，就在鬼云距离这里越来越近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光芒忽然从张屠户的家里射出，并且带着一种吞噬万物的气息扑向了对方。 　　轰隆！ 　　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都还不到，黑色的光芒便彻底融入了鬼云之中，随之传来的便是那些凶魂们凄惨的哀嚎声。 　　“昂！” 　　直到这个时候，青蛇这才看清楚那道黑色光芒的真身——那竟然是一条黑色的巨蟒。 　　棱角分明的头颅、漆黑狰狞的鳞甲，以及那在鬼云的掩盖下若隐若现的巨大身形…… 　　要不是黑蟒那半虚幻的形态暴露了它是“某人元神”身份，青蛇恐怕还不一定能把它和裴文德联系到一块去。 　　饶是如此，青蛇也不得不错愕于裴文德的无知与胆大。 　　谁曾想，裴文德不仅真的在强敌压力下突破了“佛道同修”的难题，居然还以人类的身份练出了一尊异类的元神。 　　在青蛇已知的概念中，元神乃是魂魄凝聚、精气所化的实体，是生灵本源的体现，其重要性甚至远超肉身。 　　因此但凡修炼元神的修行者，凝聚出来的元神必然是和自己的肉身相合，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接下来的修行。 　　事实上，除了那些不求长生的剑修之外，绝大部分的修行者都不会擅自去扭转自己的元神模样。 　　换句话来说，什么样生灵就修炼什么样元神，很少出现像裴文德这样的异种元神。 　　不过在排除一切的不可能之后，裴文德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青蛇，他不仅修炼出了一尊黑蟒形态的元神，那尊元神的实力也不是一般的修行者所能比拟的。 　　明明自己都还没有开启天顶轮、形成完整的周天穴窍，可裴文德硬是凭借着九转金丹和龙脉的力量，让黑蟒元神提前遁出体外，参与接下来的斗法。 　　“昂！” 　　只见那尊黑蟒元神肆意穿梭于云层阴霾之中，就如一条入海的蛟龙，任性的翻腾、吞噬着周遭的一切事物。 　　在这个过程中，任由鬼云中的凶魂如何发难，黑蟒元神都只是一口吞下了事。 　　如此嚣张、霸道的行径，自然气得百里之外的老妪指尖发抖，恨不得亲自上场干掉裴文德。 　　当然，前提是老妪有绝对的把握战胜这个坏自己事的混账才行，不然她可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原来是异类成道？难怪如此年轻就拥有这么高的道行。” 　　眼见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万鬼被逐渐吞噬，尚未到出世时机的阴神蛊不得不提前现身，利用残余鬼云的力量亲自加入战场了。 　　只是和知道真相的青蛇不同，阴神蛊显然把裴文德当成了某种黑蟒成道的妖怪了。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见此情形，感受到危机的黑蟒元神也第一次发出了人类声音，那雄浑浓厚的音量甚至穿透云层，传到了青蛇的耳边。 　　“如果你是指现在的形态的话，这只是我为了方便和你交流，特意显化出来的。” 　　伴随着声音的逐渐清晰，黑蟒元神周遭的鬼云也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类似于长虫一样“恶鬼集合体”。 　　就宛如还在蜕变中的毛毛虫，在阴神蛊那长虫般的体表之下，一张张狰狞的鬼脸不停的浮现、消失。 　　就连它正前方的那张“人脸”，也是由无数张人体构成的集合体，其阴森、可怖之处远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我的本尊还在那个疯婆子手里，这也是我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闻言，黑蟒元神不由的一愣，他似乎从阴神蛊的话中听出了些许别样的意味。 　　“你想说什么？” 　　“只要把疯婆子的那缕残魂交给我，我可以替你除去她。” 　　根本不惧怕老妪察觉到自己异心，因为老妪此刻看到的只是黑蟒元神与阴神蛊对峙的画面。 　　至于更进一步的声音，以她的目前能力是不可能听见的。 　　“帮助我？是帮助你自己吧？” 　　“在除掉那个巫婆之后，坐视一头比那巫婆更凶残的魔物诞生？” 　　嘴角咧出一道狰狞的弧度，黑蟒元神看着阴神蛊体内那成百上千的亡魂，顿时冷笑一声。 　　“比起驱狼吞虎，其实我更喜欢斩草除根！” 　　话音未落，凶残的黑蟒元神就已经再次向鬼云扑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黑蟒元神对付的不再是那些毫无理智的恶鬼，而是一位尚未诞生的阴神胚胎。 　　轰隆隆…… 　　天空在这一刹那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巨响。 　　而那片庞大的鬼云也似乎被激怒了一样，迅速形成了一张覆盖百米晴空的“鬼脸”，彻底将裴文德的黑蟒元神吞了下去。 　　轰隆隆…… 　　紧接着，连绵不绝的响声从鬼云内部传来，两者之间的战斗也越发焦灼了起来。 　　天空在轰鸣、阴风在呼啸…… 　　只能说，幸亏裴文德有先见之明，在鬼云进村之前就抢先出击了。 　　不然以阴神蛊和黑蟒元神现在的战斗情况来看，就算裴文德战胜了，这个村子也毁得差不多了。 　　哪像现在，村子里除了张屠户、青蛇这种知情人士，其它人都只以为那片乌云是变天的前奏，并没有把它太放在心上。 第十七章 大威天龙 　　“嘶……” 　　死死的盯着那片不断翻腾变化的乌云，化作青鳞大蛇的青蛇面露凝重之色。 　　尽管青蛇已经一再高估了裴文德的能力，可黑蟒元神此时展现出来的力量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成就先天九窍之前便提前修成元神，这可以看做是九转金丹的作用。 　　将刚刚成形的黑蟒元神遁出体外斗法，也能视为裴文德“佛道同修”的优势，对元神的依赖程度远小于正常的修行者。 　　可唯独黑蟒元神那吞噬恶鬼、壮大自身的能力，已经不能所谓的“元神”之说可以解释的通的了。 　　在青蛇的印象中，就算是传说中的大妖巴蛇，也不可能吞噬如此之多的恶鬼，更别说将之转化为自身的力量了。 　　“嘶……” 　　想到这里，青蛇突然有些好奇，裴文德究竟是怎么修炼出这么一尊恐怖的元神的？ 　　或者说，裴文德是如何在不放弃苦修者一脉传承的情况下，练出这明显和道家元神不是一个路子的凶戾元神的。 　　“嘶……” 　　不过还不等青蛇继续细思下去，黑蟒元神与阴神蛊的战斗就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昂！” 　　“嗷！” 　　此起彼伏的叫声伴着阵阵轰鸣，不断的在云层中回荡。 　　但细心的青蛇却注意到，本来笼罩了数百米范围的鬼云不知何时已经缩小了，而在鬼云中翻腾的黑蟒元神则正在变大。 　　不仅仅是体型成长了三分之一，随着黑蟒元神吞噬的凶魂数量越来越多，就连它本来虚幻的模样也逐渐实质化了。 　　尤其是在一口撕下了阴神蛊显化出来的半截身子之后…… 　　上百只纠缠在一起的恶鬼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被黑蟒元神吞入了腹中，成为它进一步成长的养分。 　　新的变化……也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 　　时间退回到十秒钟之前，也就是裴文德即将开启眉心轮的时候。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只见盘腿静坐在屋内的裴文德双目圆瞪、低吼一声，一种全新的、夹杂着密宗梵音的心咒油然而生。 　　不同于此前的菩提佛光和纯阳真火，裴文德如今诵念的心咒是结合了密语、梵音、道术之后，独创的心咒。 　　心咒本就是心声，只要你心灵是灵明，说出的每句话都是咒。 　　如果要是你心里暗昧，你就是把天地鬼神的名字都叫个遍，也没有任何神通可言。 　　因此理论上来说，每一个修行者的心咒都不同，哪怕就是修炼的同一种神通，也会因为各自的机缘而出现不同的咒语。 　　然而无论心咒如何变化，神通的本质还是一样的。 　　就比如说裴文德常用的菩提佛光、纯阳神通，他只是在在这两种神通的基础上，结合自身的特性衍生出了只属于自己心咒。 　　可裴文德此时诵念的心咒则不一样，它的基石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神通，而是裴文德结合了自己目前所学的一切，独创出来的一种神通心咒。 　　这种神通的基础是九转金丹、地龙之力、元神之道、佛家秘咒，表现出来的形式则是黑蟒元神。 　　当有一天裴文德真的走通了“佛道同修”这条路，并且能用清晰简洁的语言总结出其中的原理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位真正的宗师了。 　　就和把菩提佛光、纯阳真火以“神通法术”的形式传承下来的开辟者一样。 　　到那个时候，这个世上又会多出一种名为“大威天龙”的神通。 　　至于后世之人如何发挥出这种神通的潜力、能否衍生出新的心咒，那就得看个人的造化了。 　　“总感觉自己越来越像和尚了……” 　　习惯性的吐槽了一下自己的神通心咒，裴文德双手再次结成禅定印，彻底把意识投入了还在战斗中的黑蟒元神体内。 　　因为在黑蟒元神遁出体外斗法之后，裴文德也成功突破了眉心的第六个轮脉，彻底修成了真正的天眼通。 　　事实上，要不是黑蟒元神在吞噬那些恶鬼之后，会主动反馈部分力量给肉身，裴文德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的破关。 　　但是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无可否认的一个事实就是，如今的裴文德已经是开启六大轮脉、成就黑蟒元神的修行者了。 　　换而言之，无论从那个角度上来说，裴文德现在都已经算是接近、乃至突破了后天凡躯的先天强者了。 　　………………………………………………………………………………………………………… 　　“昂！” 　　另一边，在得到本尊的全力支持之后，黑蟒元神奋力嘶吼一声，随即就一口撕下了阴神蛊的小半个身体。 　　这也就是青蛇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黑蟒元神竟然一口吞下了上百只凶残的恶鬼，让自己的形态得到了更进一步的蜕变。 　　“昂！” 　　在吞噬完所有的恶鬼之后，鬼云中的黑蟒元神先是发出一声低吟，然后它音调开始逐渐升高，最后居然变成了高昂的龙吟之声。 　　“昂！” 　　随着一声更比一声嘹亮的龙吟，黑蟒元神的鳞片也开始蜕变，一根根如云鬓般的荆棘倒刺从它的脊椎上长出来。 　　更重要的是，那颗狰狞的蛇头也正在向更加恐怖的恶龙首衍变，最后甚至生长出了只有百年真龙才有的龙须。 　　“昂！” 　　片刻过后，曾经的那条黑色大蛇已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足足有十余米长的无爪恶龙。 　　除了真龙应有的没有犄角、利爪之外，黑蟒元神此刻的模样，简直像极了那些在神话传说中兴风作浪的恶蛟。 　　“地龙……” 　　默然的看着黑蟒元神无视阴神蛊的怒吼，一口一口将鬼云全部吞下，青蛇终于知道裴文德是用什么东西修炼出这尊恐怖的元神了。 　　裴文德在沩山瀑布修行时，那昙花一现的“元气巨蛇”果然不是自己错觉。 　　那东西应该就是丹辰子口中的“地龙”，也是裴文德在重伤之后，能如此迅速痊愈的真相！ 第十八章 法不轻传 　　“噗……” 　　毫无意外的，百里之外的老妪在鬼云被顿时之后，立即喷出一口鲜血。 　　就连她手中的阴神蛊，也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彻底沉寂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似的，本来就已经老态龙钟的老妪在斗法失败之后，显得更加的颓败了。 　　毕竟阴神蛊的反噬，消耗的可是老妪自身的精血与寿元。 　　更重要的是，牺牲了这么多的老妪，还没有从裴文德的手里夺回自己的那缕残魂。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裴文德想，他随时可以利用之前的那种法术，随时找到自己的踪迹。 　　又或者想的更深入一点，万一裴文德懂得什么诅咒邪术，完全可以利用那缕残魂对老妪实施咒术。 　　在看到了裴文德那黑蟒元神之后，老妪一点都不怀疑对方是否懂得类似的邪术。 　　在老妪此刻的思维中，裴文德本身就是异类黑蟒成道的妖怪，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隐藏在人群中，而自己恰好不走运的撞上了对方。 　　老妪深知，对于那些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妖怪们来说，一个知晓了自己身份的仇家，无疑是必须铲除的对象。 　　“臭汉子！快带我走！” 　　被自己的猜想吓破了胆的老妪顿时厉喝道，她要在裴文德真正找到自己之前，先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急于离开此地的老妪却并没有发现，听到命令的绿毛僵尸明显迟疑了一下，眼神中也闪过一抹只有生灵才有了灵性。 　　青丝蛊的效用、乃至于所有老妪炼制的蛊虫，都随着她的衰弱开始消退了。 　　………………………………………………………………………………………………………… 　　“文德？” 　　当一切重归平静之后，张屠户表情凝重的注视着盘腿坐在地上的裴文德，试探性的开口叫道。 　　“已经没事了，张叔。” 　　听到张屠户的呼唤神，裴文德那涣散的眼神瞬间重新恢复了神采，而他的意识随即也回归了肉体。 　　黑蟒元神还在继续吞食着残留的鬼云和阴气，但在少了阴神蛊和老妪的操控之后，那些残留的恶鬼根本就无力抵抗它的吞食。 　　不过裴文德却也从这场斗法中看到了自己的不足，那就是自己并不能做到真正的分心两用。 　　肉身和元神，想要完全发挥其中一方的力量，就必须全神贯注的把精力集中在一块，而不能两者兼顾。 　　【这并非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在裴文德看来，比起佛道同修的难题，如何分心二用、兼顾肉身、元神两个方面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问题。 　　最简单的一个做法，无疑是修炼佛家的三头八臂法身。 　　只要习惯了多个意识共存的状态，如何分心二用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实在不行，化身一脉的分神化身之术，也同样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尤其是对于强横、乖戾的黑蟒元神来说，只要不是一次性分裂出太多的神魂，以它的恢复能力很容易就能复原了。 　　“文德，宁远……他已经好了？” 　　这次开口的不是张屠户，而是被黑蝉蛊的叫声重创，一直到现在才缓过神来的张婶。 　　虽然没有如张宁远那样得到佛家的嫡系传承，但一枚舍利子的能量还是让张婶迅速恢复了过来。 　　除了神色略显恐慌之外，现在的张婶已经看不出任何阳气受损、魂魄受创的迹象了。 　　别说受伤了，在得到了一位高僧一百零八分之一的修为后，张婶的身体状况甚至直接回到了自身最巅峰的年纪。 　　只可惜，张婶并没有张宁远那样的“佛缘”，那枚舍利子只是让她恢复健康、延年益寿，而无法让她也踏入修行之路。 　　“是的张婶，宁远现在已经没什么但问题了，大概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过来了。” 　　说到这，裴文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语气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 　　裴文德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所以他也不确定得到了老和尚传承的宁远未来会如何。 　　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裴文德还是一再叮嘱道。 　　“如果宁远醒了之后，表现出了什么‘神异’的地方，记得把他送到同庆寺就是了。” 　　无论是为了保证宁远将来走入正道，又或者防止他因某些神异的表现而被同村人排挤，裴文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做好准备。 　　毕竟张宁远又不是自己这样的“穿越者”，心智尚未成熟的他不一定能抵御这个世界的恶意，更不可能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 　　“神异的表现？” 　　听到裴文德的强调，张屠户和张婶均是一愣。 　　“我明白了。” 　　比张屠户更早的醒悟过来，只见张婶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马慎重的点了点头。 　　“过些日子我就让你张叔送宁远上山，到时候如果灵祐禅师看得起的话，他就是同庆寺的俗家弟子了。” 　　张婶的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张屠户自然也明白了裴文德这么安排的含义。 　　这个世界从不缺乏小人，更不缺乏庸人。 　　自家儿子遭此一难，难免会引起一些流言蜚语，这个时候去上山避一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我会和师父提前打声招呼的。” 　　稍微瞥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张宁远，裴文德心里终于暗暗的松了口气。 　　既然张婶都如此说了，也就意味着张家人不反对孩子去山上学习，自己也就不用太担心这孩子的未来了。 　　也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才明白灵祐禅师的苦心。 　　自己只不过是偶然间给了这孩子一份传承，就有如此的担心，更遑论将自己视如己出、倾囊相授的灵祐禅师了？ 　　“法不轻传”之所以会成为修行者之间一条默认的潜规则，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强大，容易影响到人类社会的秩序。 　　更因为一旦传法就意味着多一份责任，多一份导人向善的责任。 　　比起寻常的人家，有着超凡力量的修行者注定更容易遭到世俗之人的排挤，也更容易产生某些偏激的想法。 　　如何让这些刚刚踏入修行之道的普通人清楚的认识到自身的力量与责任，才是各个派系最重视的地方。 　　和此前遇到的棺材子不同，张宁远是因自己而踏入修行之道的，裴文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第十九章 情孽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就在青蛇屏息凝视、仔细观察着天边那尊黑蟒元神的时候，裴文德的声音却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并且带着淡淡的调笑意味。 　　“不想。” 　　头也没回一下，近二十米长的青鳞大蛇用自己那冷然的声音回答道。 　　“那是你的道路，却并非我的目标。” 　　尽管青蛇承认裴文德的“佛道同修之法”对自己有着很大的诱惑力。 　　但她更清楚，像“黑蟒”这种类型的元神并非自己追求的道路。 　　不止因为自己没有所谓的“地龙”，还因为青蛇追求的是长生之道。 　　那尊黑蟒元神固然强力，可在长生久视这一方面，却并不比寻常的道家元神强上多少。 　　甚至可以说由于过于强调元神本身的战斗力，那尊黑蟒元神在其他方面可能还不如寻常的道家元神。 　　当然了，如果只是简单参考一下裴文德的修行理念的话，青蛇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啧……真是够傲气的。” 　　很显然看出了青蛇的想法，裴文德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裴文德自己都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修成黑蟒元神的。 　　真要他提供什么详细的修炼步骤法门，他自己也是一脸的懵逼。 　　事实上，要是裴文德真的能将自己“佛道同修”的理念变成一条可以重复实现的道路，那么他就和那些开宗立派的宗师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一点上，不止青蛇看的明白，就连裴文德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嘶……” 　　眼见裴文德真的借机突破了以往的瓶颈，青蛇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身子一盘又变成了那副三尺小蛇的模样。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苦笑的看了一眼再度缩小身形的青蛇，裴文德发现对方在不想交流的时候，总是会暂时性的“忘记”自己已经能口吐人言的事实。 　　“还有，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里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让你立即去找我师父。” 　　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感动，当裴文德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青蛇显化出原身的那一刻，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温暖了他的心田。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裴文德心知，青蛇当时肯定是做好了与阴神蛊战斗的准备，这才会现出自己那青鳞大蛇的本尊形态。 　　可这并不妨碍他抱怨青蛇的莽撞，谁敢保证下次遇上的敌人，一定会是青蛇应对能力范畴之内的？ 　　“嘶……” 　　而另一方面，听到裴文德这么说的青蛇明显愣了一下。 　　的确，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去沩山求援？而是本能的现出了原形呢？ 　　这并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在面对鬼云这种强敌的时候，最不济也得隐藏自己的踪迹，悄悄躲在暗处吧？ 　　为什么会……为什么自己会果断现出原身？ 　　为什么选择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呢？ 　　【情劫吗？】 　　不禁再次想起了卢府的那只狐妖，青蛇终于能肯定，自己真的已经陷入了“情劫”。 　　不然按照自己的性格来说，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主动吸引火力的“失智行为”。 　　【乱我心境、阻我成道……】 　　如果在长沙郡时，那缕尚未成型就被青蛇压下去的“牵挂”只是征兆的话，那么这次的“失智行为”就是最直接的导火索了。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察觉到这一点的青蛇顿时心乱如麻，因为她追求的是长生，而非其它妖怪们所追求的七情六欲 　　不管是友情、亲情、爱情，还是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 　　但凡修行者陷入情劫，就意味着自己会多了一个“弱点”，一个随时可能令自己失控、癫狂的“弱点”。 　　前有狐妖蕊儿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孩子，百年道行毁于一旦…… 　　后有裴文德忧心灵祐禅师的伤势，导致心理出现障碍，修为停滞不前…… 　　这两个危险的例子历历在目，本就有些忌讳这些东西的青蛇，更加急于想摆脱这些情愫对自己的影响了。 　　【那么，想要摆脱‘情劫’最简单的方法……】 　　如此思索着，青蛇不自觉的就把目光投向了一脸兴奋的裴文德。 　　霎时间，青蛇内心如潮水般起伏波动了起来，而且随着她的眼神开始变得锐利，淡淡的杀意也逐渐散发了出来。 　　“小青？” 　　并不知道对方此刻内心的纠结，裴文德只是颇为困惑的看着忽然沉默的青蛇。 　　“你……在生气？” 　　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裴文德戳了戳依旧沉默着的青蛇。 　　“那个……其实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我很高兴你没有选择在那时候离开。” 　　嘴角扬起一抹平静的笑容，裴文德虽然有些埋怨青蛇的“不理智”，但一想到对方曾经多次救自己的事实，他还是十分感激的。 　　“不过下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你一定得先通知我师父。” 　　“咱们俩都是修行界的萌新，万一碰上了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及时抱大腿才是王道。” 　　沉默的看着因为害怕自己生气，而喋喋不休的试图解释着什么的裴文德，青蛇最终还是放下了心中的杀意，略带庆幸的叹了口气。 　　【罢了！情劫这种事迟早都得经历的，下次可就没那么简单的碰上这种蠢货了。】 　　思及至此，心下一松的青蛇立马顺着裴文德伸出手臂，就再次熟练的爬到了对方的胳膊上。 　　“原来你没生气呀？” 　　见此情形，本来还有些紧张的裴文德顿时松了口气，毕竟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条生气的蛇，而且还是一条母蛇。 　　“和你生气？我是嫌自己活够了吗？” 　　然而青蛇只用一句话，就堵得裴文德哑口无言。 　　“你……” 　　无奈的瞥了一眼青蛇，裴文德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弃和对方继续理论的想法。 　　和这条毒舌的青蛇斗嘴相比，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有待解决。 　　“老巫婆，我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只见裴文德先是唤回了自己的黑蟒元神，随即又摊开自己的一只手掌，露出了他之前抓到的那缕老妪残魂。 　　这缕残魂是老妪用于控制阴神蛊、黑蝉蛊这种无形之蛊的命门所在，其重要性相当于肉身的精血。 　　只要这缕残魂还在自己手中，裴文德就不怕自己找不到那个老巫婆的位置。 第二十章 眉心天目 　　“老巫婆，我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伴随着裴文德的一声低喃，他眉心位置忽然发出一声异样的响声。 　　紧接着，只见裴文德眉心的皮肉向两侧外翻，赫然睁开了一枚与正常眼睛无异的竖目。 　　而且似乎是在适应外界的环境一样，那只眼睛里的眼球还“咕噜咕噜”的转动了两圈，这才把目光真正聚焦起来。 　　“嘶……” 　　也直到这个时时候，青蛇才注意到裴文德的眉心第三只眼。 　　与之前的法眼不同，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眼睛，有着正常眼球的所有结构。 　　从眼睑到瞳孔，再到视神经，就连最外层的眼皮都一应俱全，简直像裴文德天生就拥有第三只眼一样。 　　除此之外，青蛇甚至还从裴文德的这第三只眼睛中，感受到了一些并非正常眼睛该有的结构。 　　“天眼通？！” 　　察觉到这一点的青蛇顿时瞪大了双眼，被来有些郁闷的心情瞬间被震惊取代了。 　　青蛇发现，就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自己貌似已经被裴文德震惊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先是利用强敌压境的方式突破瓶颈，爆发出自身的全部潜力…… 　　随后又打通了佛道同修的道路，修成了黑蟒元神…… 　　而现在，对方居然一声不吭的又练成了真正的天眼神通…… 　　好歹在同庆寺待了也有两年多了，青蛇自然知道佛家传说中的“五眼六神通”——那可是无数佛门先贤智慧的结晶，也是最适合佛家修行者修行的神通。 　　寻常的佛家弟子能将其中一项修行有成，就足以借之横行中原，让妖邪避退了。 　　尤其是真正的天眼通，那可是在“五眼六神通”也名列前茅的强大神通。 　　据传修行这项神通的人，往往都有着“洞悉三界六道”逆天之能。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天眼通。”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裴文德就适应力第三只眼带给他的不同视角。 　　不用抬头就能看到自己头顶120度的事物，不用刻意运转真元气血，便能拥有千里眼、透视眼的能力。 　　这种天眼自带的能力，可比裴文德借助鬼神之力施展法术时的感受强太多了。 　　最关键的是，裴文德眉心的这只竖眼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消耗，就和他平常使用自己的双眼一样方便。 　　这也是“神通”和“法术”的最大区别。 　　神通乃修行者精、气、神到达一定程度的超能力，也是其修为道行的体现。 　　相较于借助外力才能使用的法术，神通在使用上并不需要遵守太多的禁忌，就能在很快的时间里熟练的使用了。 　　就像裴文德现在这样…… 　　………………………………………………………………………………………………………… 　　“可恶的小子！欺人太甚！” 　　就算相隔百里，正被绿毛僵尸背着逃跑的老妪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老妪知道这不是什么错觉，而是自己体内的“金蚁蛊”在向自己示警，提醒自己已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盯上了。 　　作为老妪所有蛊虫中警惕最强的蛊虫，老妪绝对相信“金蚁蛊”的能力，因为她早就借着这只蛊虫的力量躲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劫难了。 　　如果是平时的状态，就算裴文德借助“二郎显圣真君”的法眼，老妪也可以凭借着自身的诡异巫术隐藏起来。 　　奈何裴文德此刻使用的可不是什么法术，而是货真价实的天眼神通。 　　虽然就使用的威势方面，远没有之前的法眼那么的醒目，但在灵活性上却远不是法眼所能比拟的。 　　再加之老妪还有一缕残魂落在了裴文德的手中，借助那缕残魂的联系，找到正在逃窜的老妪并非什么太难的事情。 　　关于这一点，老妪在接连几次躲避无果之后，终于意识到了。 　　“臭汉子，往树林里跑！” 　　比裴文德想象中的还要果决，在意识到自己逃生无望之后，老妪立即一声怒吼，驱使绿毛僵尸调转方向，向着另一片茂密的丛林跑去。 　　既然躲无可躲，那么老妪也不介意把事情做的再绝一点，为自己争取那一线生机。 　　………………………………………………………………………………………………………… 　　噗！ 　　几乎同一时间，裴文德手中的那缕残魂骤然炸裂，一抹漆黑的烟云顷刻间涌向了他眉心的竖目。 　　这是孤注一掷的老妪直接用邪术诅咒自己的这缕残魂，意图让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去“污染”裴文德的这枚天眼。 　　尽管这种近乎于“同归于尽”的做法对老妪的伤害同样巨大，但比起今后裴文德利用这缕残魂咒杀自己，这种物尽其用的做法才是目前为止最正确的选择。 　　“啊！” 　　根本没想到那个一直表现得很奸猾的老妪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触不及防之下，裴文德的眉心竖目直接就被一股邪恶的巫术给“污染”了。 　　从眉心传来的阵阵剧痛，更是让裴文德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第三只眼，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蠢货！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忘了吗？” 　　见此情形，青蛇不禁脸色一变，冷然的声音中少见的表露看出的惊怒的语气。 　　“蠢货！快点张开眼睛让我看看！” 　　然而恼怒归恼怒，青蛇还是打算帮这个蠢货一把，不然他刚刚修成的天眼就彻底废掉了。 　　“哼……” 　　艰难的痛哼一声，裴文德也知道自己这次失算了。 　　因为成功突破了困扰自己一年的瓶颈，再加上在之前的隔空斗法中出于绝对的优势，裴文德居然忘了那个老妪可是以诡异、阴毒著称的外道修行者。 　　对于这种敌人来说，别说只是擒获了对方的一缕残魂，就算是抓住了对方本人，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还好只是一些毒雾，忍住了！” 　　眼见裴文德费力的展开了眉心的竖目，青蛇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吐出自己未成形的内丹打算为其驱毒。 　　毕竟论及对毒术的使用，曾经毒倒了丹辰子一具化身的青蛇才是用毒的祖宗。 　　要不是担心那些毒雾会废掉裴文德的天眼，青蛇甚至不用动用自己百毒不侵的内丹，就可以解决那些蛊虫之术形成的毒雾。 第二十一章 亲密接触 　　就在裴文德因为大意中招的时候，老妪体内的“金蚁蛊”也终于停止了示警。 　　这也意味着，老妪反向诅咒自己残魂，为逃跑争取时间的做法总算是成功了。 　　“咳咳……果然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傻子……” 　　尽管嘴角正在不断的咳出鲜血，可终于阴了裴文德一次的老妪却露出了一抹笑容。 　　“居然连‘不要接触任何巫术媒介’的常识都不知道。” 　　蛊虫之术本就是从巫术体系中衍生出来的一种修行方式，因此修行了蛊虫之术的老妪自然也擅长巫术了。 　　只是和需要消耗自身精血、气魄的纯正巫术相比，老妪更喜欢使用以毒虫为媒介的蛊虫之术。 　　毕竟前者是真切的损伤自己的元气，而后者则是消耗随时可以补充的毒虫蛇蚁，孰轻孰重可想而知。 　　“臭汉子，停下来！” 　　想到这，老妪立即命令背着自己奔跑的绿毛僵尸停下。 　　因为老妪不确定那头由“异蟒”修炼而成的妖怪是否受到了重创，所以她必须趁着对方恢复过来之前，先抹除这一路上的痕迹。 　　到那个时候，就算裴文德有天眼神通，在失去了残魂的指引之后，能否再次搜索到老妪也是个未知之数了。 　　沙沙沙…… 　　然而沉浸在劫后余生喜悦中的老妪却没有发现，她周遭的那些树木，似乎诡异的移动了一下。 　　反倒是理论上已经没有“自我”的绿毛僵尸，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然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树木。 　　只可惜，丧失了灵觉与自我的绿毛僵尸并没能发现什么，就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异动只是错觉而已。 　　………………………………………………………………………………………………………… 　　“啊……轻点，疼！” 　　在利用内丹的将裴文德第三只眼里的毒雾吸收之后，青蛇这才暗暗松开了口气。 　　只是为了警告裴文德下次不要再掉以轻心，青蛇在抽出最后一缕毒素的时候，故意碰了一下他的眼睛。 　　“你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无奈的捂住自己眉心的竖目，裴文德敢打赌，这最后一下肯定不是“驱毒”的必要流程。 　　“嘶……” 　　不过面对裴文德的抱怨，青蛇却只是翻了个白眼，随即便将自己的内丹重新吞入腹中。 　　以内丹为他人驱毒疗伤，这对妖怪们来说本就是一种十分耗费精力的做法。 　　更何况青蛇的内丹还尚未成型，只是一团拥有起气脉穴窍结构的虚幻之物，其消耗自然也比正常的妖怪们要大的多。 　　就像前文说的那样，要不是考虑到裴文德刚刚修成天眼，她才不可能以自身的内丹帮助其驱毒疗伤的。 　　“呃……” 　　眉心的那只眼睛稍微转动了一下，裴文德也看出了青蛇此刻的身体状态貌似有些不对。 　　在天眼的视角中，那些构成“青蛇”的点、线要比之前暗淡了几分，就好像因为电力不足而暗淡的灯泡一样。 　　而那枚尚未成型的内丹则盘踞在这些点、线最密集的地方，缓缓排出一缕淡淡的黑色之气。 　　也正是这缕蛊虫之气的存在，才导致了青蛇的周身气脉暗淡，穴窍超负荷运转。 　　“你没事吧？” 　　看着满脸写着“疲倦”二字的青蛇，裴文德立即忘了自己的抱怨，小心翼翼的将其抱入怀中。 　　“你觉得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直接把自己的双眼闭上，青蛇简单懒得回答对方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但是为了防止裴文德多想，青蛇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还是再度开口解释道。 　　“我这次算是因果得福了，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青蛇没有说谎，因为她此时的状态除了是受蛊虫之气的影响之外，更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在于她自己使用了“蛇蜕”秘术。 　　事实上，青蛇在将那缕蛊虫之气吞入腹中之后，她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条无形的“蛇”。 　　或者更确切的说，这是老妪在采集了上百条毒蛇的阴魂之后，利用“养蛊”的方式培育出来的至阴至秽的蛇蛊。 　　因此青蛇才没有把它就此排除，而是纳入自己体内加以吸收。 　　区区一条蛇蛊，青蛇并不放在心上，她看重的是那种能毒瞎天眼的毒雾。 　　只要自己能够吞噬、解析出其中的毒素成分，自己的蛇毒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为此，青蛇必须在那条蛇蛊彻底消散之前，彻底弄清楚对方的构成。 　　这才是青蛇使用“蛇蜕”秘法，降低自身活性的原因——她需要进入“蛇蜕”状态破解这条蛇蛊的毒雾。 　　“还有，你不是要去找那个什么‘老巫婆’算账的吗？还不趁现在？” 　　青蛇深知那种身怀邪术之人的恐怖之处，既然已经与对方为敌了，那么赶尽杀绝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毕竟从老妪之前的行为就可以看得出来，那绝对是一个报复心极重的外道修行者。 　　“可是……” 　　裴文德少见的犹豫了，因为他不确定青蛇说的是不是真话。 　　“别废话了，趁那个巫术修行者还没走远，立刻追上她！” 　　完全不给裴文德反驳的时机，青蛇径直钻入了他的衣领之中，那温暖的触感顿时让其为之一震。 　　要知道，裴文德现在穿的可不是此前的长袖衫，而是为了图凉快穿的单衣。 　　因此在钻进衣领的之后，裴文德体内的热量再没任何减阻，直接的传递到了身为冷血动物的青蛇上。 　　“好凉……” 　　裴文德同样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凉意，这对一贯排斥与人亲密接触的青蛇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可也正因为这样，裴文德才能体会到青蛇那冷静外表下的迫切。 　　似乎是从自己于张屠户家出来开始，青蛇的就表现得有些不太像平日里的她了。 　　先是莫名其妙的沉默，之后又故意触碰自己的伤口，而现在更是不排斥与自己的亲密接触……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平时那条高冷的青蛇会有的举动。 　　【是那个老巫婆的缘故吗？】 　　并不知道青蛇的躁动是因为察觉到了“情劫”的事实，裴文德只能猜测是那个老妪的出现，才导致青蛇的种种异常。 第二十二章 槐树老妖 　　并不知道另一边的裴文德已经重新开始搜索起自己的踪迹了，丛林中的老妪兀自在那施展蛊虫巫术，抹除自己一路上留下来的痕迹。 　　当然了，此番身受重伤的老妪也没忘记同样被重创的阴神蛊，打算重新掘几座古墓，为其寻找恶鬼之心补足阴气。 　　“只可惜，这湘南附近怕是再难找到什么战场死地了。” 　　自己辛辛苦苦培养了十几年的阴神蛊一朝回到解放前，要说老妪不愤恨是不可能的，以她偏激、狠辣的性格来看，她迟早还会如青蛇所料的那样，回来找裴文德报仇的。 　　只是老妪心里同样十分的清楚，那头疑似黑蟒成精的“妖物”肯定已经步入了先天，自己唯有吞服阴神蛊、褪去凡身才有资格谈“复仇”之事。 　　因此的当务之急是趁着裴文德找到自己之前，先溜出潭州，去其它中原腹地寻找阴神蛊恢复所需的阴气恶鬼，强行催熟阴神蛊。 　　至于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哪？ 　　老妪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目标。 　　要说到什么地方恶鬼冤魂最多，百年前爆发“天宝之乱（安史之乱）”的河朔三镇无疑首当其冲。 　　那本就是藩镇兵伐的杀戮之地，百年前又发生了动荡整个唐王朝的大乱。 　　恐怕除了传说中的鬼城酆都之外，那里就是最适合阴神蛊成长的地方了。 　　“看来只有去幽州了……” 　　轻声的咛喃着，本来还有些犹豫的老妪这下算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虽然自身的寿元已经接近了极限，可自恃有蛊虫之术续命，老妪觉得自己应该能坚持到阴神蛊真正出世的那一天。 　　“想去幽州？恐怕你现在哪都去不了了。” 　　就在老妪下定决心前往河朔三镇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她内蛊虫疯狂的示警。 　　轰隆！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老妪身后的绿毛僵尸，用身体替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是你……槐树老妖……” 　　骤然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老妪望着那条抽打在绿毛僵尸身上的粗大树根，第一时间想起了某个传说级人物。 　　据说在司天台正式入主潭州之前，长沙郡附近盘踞着一个千年老妖，其威名之强震慑了无数的妖邪。 　　事实上，哪怕无数的证据显示，这位无限接近天人界限的大妖已经被迫离开了的长沙郡，却依旧有相当一部分妖怪不信这一点。 　　毕竟作为一个无限接近于道家阳神、佛家法相境界的大妖，槐树老妖能从秦汉时期活到现在，说他会被一个刚刚突破“先天之境”的修行者打跑，谁信啊？ 　　哪怕那位少年是公认的道家天才，以弱冠之龄修成“天罡十二法”的剑修亦是如此。 　　然而作为少数知晓这位千年老妖底细的存在，老妪敢肯定，以这位槐树老妖胆小怕事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做得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 　　“等等……你不是离开这里去南疆了吗？！” 　　老妪大骇的望着这片森林，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阴森感随即向她袭来。 　　根据老妪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位槐树老妖不是早在一年前就拔根而起，远遁南疆了吗？ 　　它为什么会隐藏在这沩山附近？ 　　砰！ 　　可是槐树老妖却没有一点想要回答老妪疑问的意思，直接再次从大地之下拔出一条树根，狠狠抽向了对方。 　　“这……该死的老妖怪！” 　　直到这时候老妪才发现，四周的树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布下了一个巨大的迷（这也是敏感词？）魂阵，而数以百计的巨大树根正从大地深处涌出，不断的挥舞着试图攻击自己。 　　“嗷！” 　　于是乎，面对整个已经“活化”过来的树林，绿毛僵尸骤然仰天长啸一声，无尽的煞气伴随着杀意迅速侵蚀起了那些刚刚露出地表的树根。 　　对于这头吸食大地煞气而生的僵尸来说，它根本不在乎这些树根究竟来自何方，自己只需要把它们一根根的销毁就是了。 　　“煞气成尸？飞天遁地？” 　　见多识广的槐树老妖显然认出了这头绿毛僵尸的来头，语气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惊讶。 　　正常来说，一般的僵尸都是在死后因风水问题，吸收了大地之下的阴气、邪气而偶然诞生的魔物，它们没有灵魂，只是一具不腐的肉身。 　　但其中也有例外的，那就是生于极阳之时的男子，在壮年时死于横祸，死后又被埋入地煞之穴内部，就会诞生出一种名为“飞尸”的异种。 　　和普通的僵尸不同，这些飞尸虽然同样没有灵魂，但却不是魂魄投胎去了。 　　而是因为自身旺盛的阳气、地穴的煞气的双重禁锢，自身魂魄在转世之前就被化入了肉体之中。 　　换而言之，同样是无魂无魄的僵尸，异种的飞尸却能继承了身前的一切，甚至可能包括部分记忆和感情。 　　这也是老妪能控制绿毛僵尸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绿毛僵尸是硬生生被老妪练成飞尸的，自然也就继承了自己身前被下的青丝蛊。 　　“魂飞魄散也不过如此，湘西的邪修果然通通该死！” 　　沉稳的声音中透露出了难言的愤怒，槐树老妖虽然早就看出老妪修炼的是蛊虫之术。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身边的僵尸居然也是另一脉巫术——赶尸术的大成之作。 　　比起残杀生灵修炼的蛊虫之术，操控灵魂、玩弄肉身的赶尸术才是真正诡异、邪恶的巫术。 　　“我一直就听说过这么一个传闻，据说盘踞在长沙郡的槐树老妖曾经爱上过一个巫女……” 　　尽管那只是一个流传在湘西邪修者之间的秘闻，但在见到槐树老妖对自己的憎恶之后，老妪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个秘闻的真实性了。 　　“看来事实的确如此，你是被那位巫女下了青丝蛊吧？” 　　似乎是在有意刺激槐树老妖，老妪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用一种阴恻恻的语气说道。 　　“就像我家的这位一样……” 　　老妪的话音未落，整个森林就猛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轰隆隆…… 　　仿佛大地被撕裂了一样，怒极的槐树老妖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踪迹，竟然驱使着整片山林袭向了老妪和绿毛僵尸。 第二十三章 飞尸 　　“果然……” 　　见此情形，老妪不惊反喜。 　　因为在那个传闻中还透露了另一个信息，据说在那位巫女死后，槐树老妖为了复活对方，曾赶到鬼城酆都，与其中的万鬼之王做了一笔交易。 　　交易的过程如何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自从那场交易之后，槐树老妖以失去了自己的内丹，获得了一件可以复活爱人的宝物。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的话，结局无疑是皆大欢喜的。 　　然而让人尴尬的，随着内丹一起失去的，还有那位巫女种在槐树老妖身上的青丝蛊。 　　也就是说，槐树老妖在失去内丹的同时，也是去了自己对巫女的那份“爱”。 　　这结果就尴尬了，槐树老妖到底是复活巫女呢？还是不复活巫女呢？ 　　反正根据老妪听到的传闻来看，槐树老妖最后应该是没有复活那位巫女，而是选择独自隐居在长沙郡的荒野之中。 　　【只要我能从这头老妖怪手里得到那件宝物，就可以等到阴神蛊自然成熟的时候了。】 　　如此思索着，老妪脸上露出了一抹奸猾的恶笑。 　　至于自己是否能从槐树老妖手里夺得那件“酆都至宝”？ 　　老妪认为自己还是有一定机会的，更何况自己现在也没得选择了。 　　要是槐树老妖还处在巅峰时期，又或者阴神蛊没有受到重创，自己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绝不造次。 　　但在槐树老妖失去内丹、又被司天台赶出长沙郡的现在，老妪觉得比起去未知的河朔三镇，从对方手里抢夺“酆都至宝”的可能性好像更大一点。 　　甚至必要的时候，把那个正在追踪自己的黑蟒妖怪也引过来，来个祸水东引貌似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无论双方最后的结果如何，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臭汉子！给我毁了这块地区的龙脉！我看它还怎么隐藏！” 　　思及至此，老妪的猛地呼喊，绿毛僵尸就已然一跃而起，以一种“一飞冲天”之态冲出了粗大树根包围圈。 　　嗤…… 　　下一个瞬间，只见一对阴森、苍白的骨翼从绿毛僵尸的肩胛骨延伸出来，形成了一对由阴煞之气构成的翅膀。 　　这才是飞尸之所以被称之为“飞尸”的原因，它们早就从结构上与寻常的人类不同了。 　　纯阳之气结合地脉煞气，飞尸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已经化形的妖怪，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形态。 　　旱魃、尸妖、白凶…… 　　根据吸收地脉之气的多寡，以及身前命格怨念的高低，那些形态迥异的飞尸又被赋予了以上种种不同的称呼。 　　轰隆…… 　　只是眨眼的功夫，强行突破迷（敏感词）魂阵的绿毛僵尸就调转方向，宛如陨石般狠狠的再次砸向了地面。 　　比起阴神蛊，这头绿毛僵尸才是老妪赖以横行潭州的保证。 　　说实话，要不是每次驱使绿毛僵尸付出的代价都有点大，老妪在面对裴文德的时候，根本就不会选择逃跑。 　　饶是如此，老妪也不确定这次战斗之后，自己还能不能以青丝蛊和精血安抚住这头嗜血的魔物。 　　不过……以上的种种顾虑在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能从槐树老妖那里夺得“酆都至宝”，自己就又能重活一下，现在的牺牲根本就不算什么。 　　“宝贝们！给我消灭这些乱七八糟的植物！” 　　想到这，老妪忽然吐出一口“黑雾”，配合着从天而降的绿毛僵尸干扰附近树根的行动。 　　嗡嗡嗡…… 　　顷刻间，那些粗大的树根就好像被蝗虫啃食过一样，迅速被“黑雾”吞噬。 　　如果现在有外人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片“黑雾”其实是由一只只剧毒的蛊虫构成的。 　　只不过因为这些蛊虫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这才形成了现在的“黑雾”的状态。 　　“咳咳……” 　　反观老妪在吐出自己体内大部分的蛊虫之后，神色变得比之前更加萎靡了。 　　可是比起槐树老妖手中的酆都至宝，老妪觉得就算自己此战耗尽所有蛊虫也是值得的。 　　反正自己本就没几天好活了，能在临死前抓住一缕活下去的机会，就算冒天大的险也是值得的。 　　………………………………………………………………………………………………………… 　　轰隆！ 　　并不知道因为槐树老妖的突然出现，导致老妪决定孤注一掷，冒险抢夺对方手中的“酆都至宝”。 　　刚刚出村子的裴文德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便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震颤了起来，而震源的中心则是老妪之前逃走的反方向。 　　“反方向？” 　　恍然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裴文德发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自己之前一直都在顺着老妪逃走的方向搜索，却忘了那个老巫婆可是一个老江湖，怎么可能仍然沿着那条线路逃跑呢？ 　　“那里……发生了什么？” 　　如此思索着，裴文德再度睁开自己眉心的竖目，朝着震源的方向望去。 　　只不过裴文德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敢再直接窥探震源的中心，而是小心翼翼的从四周扫视过去。 　　毕竟老妪之前的邪术还历历在目，裴文德可不相信对方只有这一种邪术可以使用。 　　就算没有了残魂作为媒介，谁知道这世界上是否还有其它诡异的邪术，可以千里之外伤到自己的第三只眼。 　　起码裴文德不认为天眼神通就是无敌的，可以随意窥探世间的一切。 　　要不然，漏尽通就不会被誉为佛家六神通中最玄妙、最强大的神通了，天眼通仅与其它四大神通并列。 　　“咦？” 　　眉心的竖目稍微转动了两圈，裴文德就看到了一副令自己震惊的战斗画面。 　　那是一片囊括了方圆数公里的巨大森林，与老妪身边那只绿毛僵尸的战斗。 　　那头长出了翅膀的绿毛僵尸姑且不说，单单说那片巨大的森林，它就完全打破了裴文德对“森林”这个词汇的认知…… 　　只见方圆数公里的树木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就宛如一个巨大整体，构成了一个类似于阵法一样的大型结构。 　　“不……那就是一株大树！” 　　仔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视角，裴文德将目光深入大地，赫然发现这片“森林”的根系盘根错节在一起，就仿佛是从同一株大树上延伸出来的一样。 　　或者更确切的说，这片“森林”本身就是由一株庞大的植株衍生出来的衍生物。 　　而那些正在与绿毛僵尸战斗的根须，只是生长在这株庞然大物根茎上的衍生植物。 　　槐树老妖真正的本体……还隐藏在大地之下。 第二十四章 死而复生 　　轰隆隆…… 　　在那些粗壮的根须之下，庞大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根茎撕裂大地、移动山林，硬生生把绿毛僵尸和老妪围困在了森林之中。 　　哪怕隔着老远，裴文德也能听到那山川位移，大地动荡的声音。 　　裴文德不清楚所谓的“先天之境”的极限在哪里，但就他目前看到的情况来看，那株隐藏在大地之下的植株绝对超越了所谓的“先天之境”。 　　就算比起化身全在的丹辰子，这株巨大的植株也不会逊色太多。 　　“只可惜……它的弱点太明显了。” 　　并不知道槐树老妖失去内丹的事情，裴文德只是就事论事的说出自己观察到的情况。 　　不能化形的槐树老妖固然拥有着凌驾于一般生物之上的体型，甚至本身的气脉流动就能比拟一些稍小的龙脉了。 　　但在面对擅长蛊术的老妪，以及飞天遁地的绿毛僵尸时，它却并不能有效的把自己的体型优势转化为胜势。 　　就好像一个人在应对两只烦人的苍蝇时一样，它虽然能一巴掌拍死那些苍蝇，但要是拍不中也没啥用。 　　此刻的槐树老妖差不多就是处于类似的状态，“有力无处使”可以算是对它最好的描述了。 　　更何况这两只“苍蝇”还有着默契的配合，力量、速度也远不是什么苍蝇之流可以比拟的，足以对槐树老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了。 　　“嗷！” 　　在又一次闪过狠砸过来的某条根须之后，绿毛僵尸猛然煽动了一下自己背后的翅膀，竟然以一种肉眼无法看见的速度冲向了丛林最深处的核心位置。 　　身为僵尸的战斗直觉告诉它，那就是整个森林气脉汇聚的核心之地，也是这头千年树妖的“命脉”所在。 　　肃……轰！ 　　超越了声音的速度在绿毛僵尸身后留下一连串的音爆。 　　瞬息而至的恐怖气浪不仅掀翻了大地的土层，就连老妪吐出的蛊虫也被卷入了那道真空的音速通道之中，被彻底碾了个粉碎。 　　老妪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绿毛僵尸的好战本性已经被触发，体内的青丝蛊也有种即将失控的感觉。 　　这也是老妪不到生死危机的关头，绝对不肯召唤绿毛僵尸的原因——因为身为鬼怪之王的它太容易失控了。 　　如果只是对付些许的恶鬼残魂还好，可一旦真的与裴文德、槐树老妖这种能完全激发它战意的存在战斗，那么失控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至于失控的绿毛僵尸会吸干自己的精血？ 　　又或是杀了自己这位奴役了它一生的“爱人”？ 　　这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可能性还很大。 　　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哪怕是在阴神蛊受到重创的最关键时刻，老妪也不太想动用绿毛僵尸的力量为自己出气。 　　然而如今不一样了，老妪根本不怕绿毛僵尸失控，她还巴不得对方越好战越勇，最好能爆发出自身全部的潜力重创槐树老妖。 　　只有这样，老妪才有可能得到“酆都至宝”，为自己续命。 　　“对！就是这样，再疯狂一点！” 　　近乎癫狂的咆哮着，老妪毫不犹豫的割开了自己的心脉，让潜伏在自己心脏之中的“精血蛊”飞出。 　　………………………………………………………………………………………………………… 　　“嗷！” 　　就如同老妪的想象一样，正在冲锋的绿毛僵尸第一时间看到了那只宛如飞虫一般的赤红色“精血蛊”，然后一口将其吞下。 　　“嗷！” 　　霎时间，汹涌的气血灌入了绿毛僵尸的体内，让它再度扬天长啸了起来。 　　就仿佛干涸许久的江河突然天降的暴雨一样，在这股汹涌的气血倒灌之下，绿毛僵尸体表的那些绒毛开始褪去。 　　腐朽的身体也好似获得了生机一样，逐渐焕发了如活人般的生气。 　　尤其是那双已然被蛆虫吞食干净的眼眶里，更是重新长出了一对活灵活现的眼球。 　　肃……轰！ 　　再次煽动了一下自己背后的翅膀，得到充足气血的绿毛僵尸居然以一种之前完全没有的灵巧走位，及时避开了某根挡路的树根。 　　肢体不再僵硬、皮肤焕发生机、腐烂的躯体也重新长出了新的血肉…… 　　除了那对骨翼之外，此刻的绿毛僵尸就和正常人类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的了，甚至表现的比普通人还要灵活。 　　不对，这里已经不能用“绿毛僵尸”来形容这头鬼怪之王了。 　　因为随着生机的重燃，飞尸也已经恢复了自己身前的容貌，变成为了一幅三十岁左右的俊美青年模样。 　　“你在……这里！” 　　似乎不仅仅只有身体发生了变异，随着飞尸褪去了那丑恶的僵尸姿态之后，它的神智好像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提升。 　　起码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仅凭本能在行事，而是以自身的经验与智慧，肯定了之前的猜测——那个气脉聚集的“点”就是槐树老妖的弱点。 　　“不知好歹的蠢物！” 　　就在这个时候，槐树老妖的声音忽的又一次的响彻了整个森林。 　　之后便见一条四、五人环抱也抱不住的超大根须撕裂土层，从几十米深的大地深处涌出。 　　轰隆！ 　　这一次，露出自己本体一部分根须的槐树老妖，终于展现出了自己千年不死的恐怖实力。 　　“嗷！”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比精钢还要坚韧的巨大根须就把来不及闪躲的飞尸一把捆了个结实，任由其如何挣扎也无力挣脱。 　　“阴神蛊！杀了它！” 　　见此情形，另一边的老妪立即拿出了阴神蛊，竭力驱使着其中仅存的恶鬼出来战斗。 　　顷刻间，阴森的鬼气伴着阵阵的哀嚎，出现在了森林之中，让整个森林都陷入了鬼蜮一般的寂静之中。 　　“鬼神？！” 　　被阴神蛊中透露出的鬼神之气一惊，槐树老妖一时间竟失了神，任由飞尸挣脱束缚而不自知。 　　不过奇怪的是，在挣脱了槐树老妖根须的束缚之后，飞尸居然没有配合那漫天的恶鬼围攻对手，反而露出了一抹人性化的茫然之色。 　　“我……是谁？” 第二十五章 苗寨巫女之爱 　　二狗子是某个居住在湘西边远小镇上的一个少年。 　　也是隋唐年间，为了避祸的流民在湘西险恶之地留下的血脉子嗣。 　　虽说从血统上来看，这个小镇的大部分人都可以算是中原汉人的后裔。 　　但实际上除了血脉之外，生活在这里的中原后裔都已经被苗人同化了，从语言、习俗、到文化传统都已经被一点点同化了。 　　最明显的一点，由于过于接近湘西的苗乡腹地，小镇周边经常会流传着一些关于鬼狐精怪的荒诞传闻。 　　在苗人的文化传说，那些鬼狐精怪们都有着掠夺小孩，躲避牲畜的习惯。 　　因此按照当地的习俗，在自家的小孩在正式成年之前，一般都不会取正式的名称与字号，而是以一些牲畜的“贱名”称呼孩子，以防止外来鬼狐精怪缠上小孩。 　　而在扎根在这里数百年之久，当初那些流民的后裔们自然也继承了这种传统——即为自家孩子取一个好养活的“贱名”。 　　二狗子就是在这种文化环境中出生的孩子，如果没有其它意外的话，他大概会和自己的父辈们一样，在成年之后获得真正的名称。 　　或许到那个时候，他也会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与一位普普通通的女子喜结连理，然后安安稳稳的共度自己这平凡的一生。 　　奈何……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就是因为它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的面前。 　　就在二狗子即将成年的前一天，一位隐居在深山苗寨之中的苗族女子，也就是传说中的“巫女”来到了这个边陲小镇之中。 　　二狗子敢发誓，那绝对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就连青楼里那些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子都无法与之媲美。 　　如果不是二狗子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正浑身是血的躺在猪圈里，她的存在一定会引起这个小镇的轰动的。 　　好在二狗子并非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因此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他本能的选择先就救起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再说。 　　当然了，那时候的二狗子并不知道对方“巫女”的身份，他只是被对方的美色所迷惑，悄悄把她带回家疗伤。 　　当女子再度苏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明明已经三天不吃不喝、醒来之后却依旧面色如常、气血充盈，哪怕就是无知如二狗子也知道，自己可能捡了个“麻烦”。 　　事实也的确如二狗子预料的那样，女子在最初的慌乱过后，迅速露出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并且以蛊虫之术恐吓二狗子为自己取食。 　　直到这个时候，回过神来的二狗子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无意间救了一位苗女，一位擅长巫蛊之术的“苗族巫女”。 　　在这个人口不过千人的小镇上，对苗人巫蛊之术的恐惧是由来已久的。 　　因为当初那群流民在一开始迁徙到这里的时候，就曾和长久生活在这里的苗人大打出手过。 　　这其中过程二狗子并不清楚，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以某位“巫女”以巫蛊之术下咒，让这片地区发生了一场大面积的瘟疫而告终的。 　　自那以后，“巫女”在小镇的传说中，就成了比寻常鬼狐精怪还要恐怖的存在，时常被大人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 　　二狗子毫无疑问也是其中的一员，甚至因为小时候过于的顽皮，他对“巫女”的恐惧更甚于其它的同龄的孩子。 　　这种童年的阴影导致二狗子就算已经接近成年了，也依然害怕传说中的“巫女”。 　　“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只要你继续帮我隐藏踪迹就行了。” 　　似乎是看出了二狗子的畏惧，女子如此承诺道。 　　自那以后，二狗子的家里就多了一个妙龄的女子，而且由于其清秀美丽的样貌、精明能干的性格，深得二狗子父母的喜爱。 　　要不是二狗子当时还未成年，他们恨不得当场就让女子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至于唯一知道真相的二狗子，只得一边苦笑的应付着自己的父母，一边想办法送走这尊瘟神。 　　二狗子从不否认自己的好色，要不然也不会拣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家。 　　可同样的，二狗子也是真心不想这个“巫女”伤害到自己的家人，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满足对方的要求。 　　“我要和你成亲。” 　　于是乎，当女子非常直白的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二狗子感受到的却只有惶恐和无奈。 　　“我们不合适……” 　　憋了半天，二狗子才敢轻声的低头拒绝了女子的提议。 　　“我可以为了你而改变。” 　　二狗子不清楚女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单纯想要进一步让自己为其效力，因此他再次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我想和一个我爱的女子成亲。” 　　那应该是二狗子第一次从女子的脸上看到哀伤的神采，但下一刻，那抹哀伤就变成了漠然。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这次谈话之后，女子就再没和二狗子正式的说过话了。 　　然而二狗子在内心深处却一直都没敢放松警惕，因为他不知道这位来历不明的“巫女”，是否真的放弃了与自己成亲的打算。 　　“你现在爱上我了吗？”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就在二狗子已经女子忘了上次的谈话的时候，她却忽然指了指就差没把“我要让这丫头当媳妇”几个字写在脸上的二老，再次旧事重提了起来。 　　“呃……我觉得我父母和我的感受……可能还是有些差别的。” 　　尴尬的瞪了自己父母一眼，二狗子觉着这个“巫女”可能脑子缺根弦，没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是吗？” 　　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这天之后，女子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勤恳的照顾着二狗子的父母。 　　除此之外，她还会刻意在晚饭的时候，为二狗子熬上一晚药粥，说是给自己办事的报酬。 　　一开始，二狗子还会出于警惕的将其倒掉，可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每晚的药粥、习惯了女子的陪伴、也习惯了自己内心逐渐萌发的爱意…… 　　至此——“青丝蛊”算是彻底在二狗子的内心种下了。 第二十六章 这次换你追我了 　　青丝蛊又名情丝蛊、情花蛊，是修行蛊虫之术的女子以自身青丝、精血，混合毒虫、情花炼制出来的一种特殊的蛊虫。 　　它本身并不像其它攻击性的蛊虫那样，有着惊人的杀伤力。 　　相反，青丝蛊作为苗族女子以头发、精血饲养的蛊虫，青丝蛊是一种非常容易死亡的弱小蛊虫。 　　而且由于是用自身精血喂养，每一条青丝蛊的诞生都会让苗族女子虚弱一分，对修行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然而作为付出如此大代价的补偿，青丝蛊的作用也十分的玄妙，它可以有效的刺激异性的荷尔蒙，让异性对青丝蛊的主人产生好感。 　　尤其是长期服用青丝蛊的饭菜之后，那些异性会不可救药的爱上青丝蛊的主人，甚至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必要的时候，青丝蛊的主人也能通过控制异性体内的蛊虫，以达到控制对方心智、行动的目的。 　　“你现在爱我了吗？” 　　很显然，为了让二狗子真的爱上自己，女子炼制了这种一般巫女绝对不会去碰的“禁忌之蛊”。 　　“我……爱你。” 　　在得到了二狗子肯定的答复之后，女子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我们成亲吧！” 　　就这样，内心充满了矛盾的二狗子在父母欢喜的神色中，正式迎娶了这位来路不明的“巫女”。 　　也是在那个时候，二狗子才第一次得知了女子的真名——柳如絮。 　　但是二狗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对柳如絮的警惕之心，因为二狗子的心里都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 　　而另一方面，二狗子又无法压抑自己内心内柳如絮的好感、情愫。 　　只能一遍遍的自我催眠式的说服着自己——除了“巫女”的身份之外，柳如絮的确是个好妻子。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很久，久到二狗子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久到二狗子都差点忘了柳如絮曾经的过往。 　　如果不是那些追杀柳如絮的人突然到来的话，也许二狗子这辈子就和他曾经想象中的那样，平平凡凡的就过去了。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抱着垂死的二狗子，一袭血衣长裙的柳如絮缓缓的低下了头。 　　而一滴滴晶莹的眼泪则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垂直滴在了二狗子的额头上。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弥留之际，二狗子的大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过，清晰到他有这么一瞬间都摆脱了青丝蛊的控制。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过你……” 　　伴随着这略带茫然和遗憾的低喃，二狗子逐渐闭上了双眼，身体也迅速变得冰冷了起来。 　　………………………………………………………………………………………………………… 　　“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过你？” 　　莫名的低吟着，只见飞尸先是望着那漫天飞舞的蛊虫恶鬼，随后又看了一眼已经苍老的不成人形的老妪，内心的困惑油然而生。 　　“这是……蛊虫反噬？” 　　同样察觉到了飞尸的异变，正在驱使着阴神蛊攻击树根的老妪不由的一愣。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阴神蛊忽然爆发出了巨量的阴气。 　　漫天的恶鬼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立即放弃了继续攻击槐树老妖的打算，转而疯狂的冲向了老妪所在的位置。 　　【终究……还是到极限了吗？】 　　不止有飞尸和阴神蛊，此时老妪体内所有的蛊虫都开始反噬了。 　　“啊！” 　　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自身一样，老妪的身体由内而外开始腐烂、崩溃，顷刻间便露出了森森白骨。 　　“是你……” 　　艰难的低下头，老妪凝视着自己手中的那枚阴神蛊，十分不甘心的低吼道。 　　因为这次的反噬来得十分蹊跷，老妪几乎敢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而是有人在暗地里捣鬼。 　　“哈哈！疯婆子，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吧！” 　　见此情形，阴神蛊内的意识终于不再隐藏自己，在那宛如蚕蛹一般的表面浮现出了一张狰狞、险恶的面孔。 　　“明明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居然敢吐出续命的精血蛊，你未免也太小瞧我的吧！” 　　事实上，老妪的寿命早就已经达到了极限，她能存活至今，完全是靠着那只不断吞噬他人精血的精血蛊在续命。 　　要是换做平时，就算再怎么疯狂，老妪也决计不会吐出自己的精血蛊。 　　可是不知道是阴神蛊平时伪装的太好了，还是人老了就真的糊涂了，谨慎了一辈子的老妪竟然在这最后时刻忘了这一点，进而遭到了蛊虫们的反噬。 　　“去死吧！疯婆子！” 　　刹那间，恐怖的阴气化作了实质化的阴风，那些恶鬼更是距离老妪只有一步之遥，似乎下一刻就会把她撕个粉碎一样。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过你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带着困惑的声音突然在了老妪的耳边回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视漫天阴风、恶鬼如无物，径直走向她的飞尸。 　　“臭汉子……” 　　时间就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飞尸凝望着脸上已经开始腐败的老妪，脑海中再次涌现出了自己生前的所有记忆。 　　“柳如絮，我想我应该是喜欢过你的。” 　　明明没有之前绿毛僵尸状态下的威势和煞气，但阴神蛊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种致命的杀意，一种自己稍异动就会被撕成碎片的杀意。 　　在这种杀意的威迫之下，不仅阴神蛊和那些蛊虫们，就连一旁的槐树老妖也罕见的停下了自己的攻势。 　　“可你真的爱过我吗？” 　　悠悠的走到濒死的老妪面前，飞尸像抚摸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轻轻的触摸着老妪那张腐坏的已经不成人形的脸颊。 　　“我很想知道，那个身为‘巫女’的柳如絮，是否真的爱过二狗子？” 　　面对飞尸最后的质问，老妪却只是惨然的一笑。 　　“你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吗？那就去十八层地狱找我吧！” 　　话音未落，老妪身体就好像风化的砂石一样，慢慢化作尘埃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我已经追了你一辈子了，这次换你追我了……” 第二十七章 尸蛊合一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敏锐的感知到了裴文德刚刚那一瞬间的停顿，青蛇缓缓从裴文德的领口钻出，疑惑的望了一眼那片已经可以看见轮廓的森林。 　　“没什么，就是看了一出家庭苦情伦理剧罢了。” 　　稍微撇了下自己的嘴角，正如猎豹般奔跑于荒野之中的裴文德是如此回答道。 　　虽然听不到现场的声音，但就裴文德第三只眼目前看到的情况来看，无外乎飞尸与老妪生前的一些纠葛。 　　唯一让裴文德感到诧异的是，自己辛辛苦苦追踪的老妪居然就这么死了？ 　　而且还死的这么的轻描淡写？ 　　不管从理智还是感情的角度来说，老妪最后的表现都不像一个“老江湖”该有的作风。 　　要不是裴文德的眉心竖目有洞悉三界六道、辨别真假是非的能力，他恐怕还以为对方是在诈死脱身呢！ 　　不过老妪固然死的轻描淡写，可她留下来的阴神蛊、飞尸、以及那些充满了剧毒的蛊虫依然存在着。 　　再加上那只莫名其妙出现的巨大树妖，裴文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就像裴文德一再强调的那样，他自己其实并不是那种嫉恶如仇的“卫道士”。 　　但在面对那些有可能遗祸百里的妖邪时，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放任不管，任由那些妖魔鬼怪折腾下去。 　　当然了，裴文德此刻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可不敢告诉青蛇。 　　不然按照青蛇的性格，在得知老妪已死的事实后，她肯定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去“凑热闹”的打算。 　　毕竟青蛇此前之所以执意追踪老妪，是因为她深知这种外道修行者“自私乖戾、有仇必报”的性格。 　　或者更确切的说，但凡能修成外道的修行者，其性格必然有缺陷。 　　因为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去修行那些有损自身、遗祸无穷的外道的，只有那些性格偏激、行事乖张的人才会执着于此。 　　而老妪此前的一系列表现也符合了这一特征。 　　甚至在青蛇的印象中，老妪表现出来的“记仇”更胜于其它的外道修行者。 　　“嘶……” 　　半信半疑的瞥了裴文德一眼，青蛇迟疑了片刻，姑且也就信了对方的说辞。 　　反正无论对方看到了什么，只要确定在那里战斗的确实是那个疯婆子就是了。 　　事实上，除了那个老巫婆的踪迹之外，此时最让青蛇感慨的无疑便是裴文德表现出的强大追踪能力了。 　　在修为停滞的这一年中，裴文德苦心专研神通法术的行为，终究还是没有白费。 　　刚一突破便修成了威力惊人的黑蟒元神，在别的修行者元神还在稳固的阶段，他便能将元神遁出体外、隔空斗法。 　　青蛇简直无法想象当这尊黑蟒元神沟通阴神、阳神，畅游地府、人间之后，会有多么强势的表现！ 　　其次，以眉心轮为基础修成的天眼也同样强势， 　　视黑夜如白昼、观百里如咫尺，就算是老练、诡谲的外道修行者也无法逃脱裴文德的追踪。 　　也许当有一天裴文德将天眼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或许真的可以做到洞悉三界的地步吧？ 　　最后，在除去这两种新修的神通，裴文德原本的神通能力也在这次突破后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才是真正让青蛇觉得感慨的地方——裴文德现在的表现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突破的修行者，反倒像是那些六轮齐开好久的存在。 　　最简单的一点，利用神足通强化自己的身体素质，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跨越了近百里的距离，这完全超出了青蛇对裴文德的认知。 　　并不清楚裴文德已经利用“梦中证道”的能力，在在潜意识里将自己的所有神通的进化形态都演练了一遍。 　　在青蛇的概念中，裴文德就好像天生精通各种神通法术一般，只要修为足够，就能把自身的神通发挥到极致。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赋啊！ 　　………………………………………………………………………………………………………… 　　“……” 　　似悲伤又似无奈…… 　　只见飞尸沉默的伸手虚握，似乎想要留在老妪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痕迹，却最终只能无果的看着她的残骸化作飞灰。 　　这就是蛊虫反噬的结果，也是绝大多数修行蛊虫巫术的修行者的最终下场。 　　“去地狱找你？” 　　只是轻声的低喃了一句，飞尸就在阴神蛊惊恐的注视下，缓缓捡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虫蛹本尊。 　　“等等……是我救了你！是我让你从这个疯婆子的控制中恢复过来的，你难道忘了吗？！” 　　惊怒的大叫着，虫蛹的表面再次出现出那张狰狞、凶恶的脸孔，只不过这一次的神情没之前那么淡定了。 　　“我知道，但是你还是得死。” 　　说不清是仇恨还是漠然，飞尸环视了周遭那些想要靠近，却又本能的止步不前的恶鬼们，流出了一抹平静的淡笑。 　　“你是柳如絮炼制的‘长生希望’，可既然她都已经死了，那你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说罢，飞尸一口就把还要说些什么的阴神蛊一口吞下，然后任由那些癫狂的恶鬼如何撕扯自己的身体，也无动于衷。 　　“嗷！” 　　僵尸乃无魂无魄、身坚似铁的鬼怪之王，天然克制这凶残的恶鬼。 　　没有阳气就意味着不怕恶鬼的阴气…… 　　无魂无魄就意味着无惧恶鬼的勾魂手段…… 　　身坚似铁则免疫了这些恶鬼仅有的的物理伤害…… 　　这也是为什么在裴文德面前如此猖狂的阴神蛊，在面对飞尸的时候，居然一丁点的反抗都没有就被吃掉了。 　　“至阳之躯、至阴之魂……” 　　一直默默看着这场“闹剧”的槐树老妖在个时候出声了，言语中透露出了一股恍然的感觉。 　　“原来……你才是那个妖女的‘杰作’。” 　　精血蛊、阴神蛊、青丝蛊…… 　　这些蛊虫虽然都有神异之处，却并非槐树老妖印象中那些正统“巫女”该炼制的蛊虫。 　　恰恰相反，这些蛊虫更像是对飞尸缺陷的一种弥补，一种为了让飞尸能真正“活”过来而专门炼制的蛊虫。 　　在那些纯正在巫道修行者看来，这样的练蛊、练尸之法又可以被称为“尸蛊合一”。 第二十八章 酆都黑莲 　　“以精血蛊代替阳气、以阴神蛊代替魂魄，那个妖女还真是好魄力！” 　　槐树老妖无法揣测当初的老妪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才会炼制这些副作用极大，却对自身受益不大的蛊虫。 　　仅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些不同品种的蛊虫却恰好弥补了飞尸的种种缺憾，让其能活得像个正常人类、而非一具死而不僵的尸体。 　　“杰作吗？” 　　同样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的精血蛊只是让飞尸重燃生机的话，那么在吞食阴神蛊之后，飞尸就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了。 　　阴神蛊本就是巫法的最高成就之一，成形之际便有天人鬼神之姿。 　　就算这枚阴神蛊已然受到了重创，但其“人造鬼神”的本身还是没有变化的。 　　吞服者一旦压制住了其中的阴气、邪气，便能拥有近乎于鬼神的力量。 　　“我现在……算了重新活过来了吗？” 　　心跳、呼吸、脉搏、乃至于魂魄灵光…… 　　精血蛊与阴神蛊的相互配合，让本来只是一具尸体的飞尸宛如真人一般，再没有僵尸才有的僵硬感了。 　　更重要的是，僵尸本是尸体吸收煞气而成的妖魔，虽然天生不死，却并不能修行，成形之际就锁定了其成长的上限。 　　而如今的飞尸则不同，借助体内的精血蛊与阴神蛊，它可以如常人一般开始修行，甚至有望突破自己身为“僵尸”的极限。 　　当然了，以上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飞尸离开这座森林之后的。 　　“我本来只是单纯的讨厌那些修行了巫术的苗女，可没想最后竟然还有意外的收获。” 　　伴随着槐树老妖的声音，环绕在飞尸四周的树根再次移动了起来，而飞尸本来感知到的“命脉”也在逐渐消失，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显然，那并非槐树老妖真正的命门所在，而是它为了引诱飞尸、老妪犯险，刻意伪造出的一个假像。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在飞尸突破根须，被引入那个“命脉陷阱”之前，老妪就因为阴神蛊的反噬而死亡。 　　这反倒让槐树老妖的行为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不过想想也是，槐树老妖作为活了一千年的老怪物，就连本体根须就潜伏在数十米深的大地之下，又怎么会在森林中央有这么明显的一个“弱点”存在呢？ 　　“你想活捉我？” 　　思及至此，飞尸漠然的扫视了一遍周围变幻变莫测的森林环境，用一种低沉而平静的语气问道。 　　“活捉？也可以这么说吧！” 　　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恶意，因为自从失去内丹之后，槐树老妖就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只能盘踞一方。 　　如果只是小范围的挪移还好，可像这次从长沙郡迁走的行为，已经让它元气大伤了。 　　在这种情况下，飞尸的出现对它来说无疑是一件雪中送炭的好事。 　　毕竟活了上千年了，槐树老妖习得的秘法不在少数，其中就不乏一些移魂夺舍之类的神通。 　　只是因为槐树老妖本身是植物成妖，原形实在是太庞大了，一般的躯体根本无法承受得来那股媲美龙脉的元气。 　　除非槐树老妖能再修炼出一枚内丹，以内丹承载自己所有的元气，才有可能重新化形游走四方的。 　　嗯，理论上是如此的…… 　　可凡事都是有例外的，而飞尸正是这个例外。 　　极阳化煞、死后成尸，又得到老妪精心培育的精血蛊和阴神蛊。 　　要说这世界上还有另一具能承载槐树老远元气的躯体，那就非飞尸莫属了。 　　槐树老妖只是本性平和、不喜战斗的千年老妖，却并非那种不敢杀戮、性格懦弱的老好人。 　　因此夺取飞尸的肉身，对它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里负担。 　　“那正好，我本来还想着怎么从你那里‘借’到酆都至宝，现在看来不需要再找什么额外的理由了。” 　　声音依旧沉稳而平静，但随着飞尸话音的落下，它背后的骨翼再度煽动了起来。 　　汹！ 　　刹那间，实质化的煞气与元气碰撞在了一起。 　　一方是千年植株成妖，哪怕早已失去自身的内丹，又强行迁徙到此地，本身也是凌驾于一般“先天之境”的强者。 　　而另一方固然没有槐树老妖那么大的来头，却也是纯阳之人死后所化的鬼怪之王。 　　加之飞尸又得到了老妪一生培养的精血蛊和阴神蛊，其实力同样不是寻常“先天之境”的修行者所能比拟的。 　　真要说的话，就算是裴文德越过先天门槛、利用九转金丹修炼出的黑蟒元神，也不见得比现在的它们强上多少。 　　砰！砰！砰！ 　　眨眼的功夫，槐树老妖与飞尸的战斗就蔓延了开来。 　　两者之间的碰撞远比之前更加凶猛、残酷，一举一动都爆发出了毁天灭地一般的威势。 　　尤其是那些深植与大地之下的巨大根须，每每在关键时刻从大地之下涌出，宛如地龙一般及时缠住飞尸，迫使它不得不正面应对成群树根的围攻。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飞尸的强横之处了。 　　明明上百条同样粗细的巨大根须围攻，却硬是凭借着自身那比钢铁还要坚韧的身躯，活生生将缠住自己身体的根须扯断。 　　要知道，这可不是寄生在槐树老妖本体上的那些衍生植株，而是它真正的本体。 　　尽管对槐树老妖来说，那些被扯断的根须只是本体上的九牛一毛，却意味着现在的飞尸有了真正伤害到它的能力。 　　“黑莲助我！” 　　见此情形，被彻底激怒的槐树老妖也顾不得隐藏实力了，骤然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 　　轰隆！ 　　刹那间，一朵承载了槐树老妖元神的巨大黑莲从地埋中涌出，带着万钧之力砸向了飞尸。 　　“你不是要‘酆都至宝’吗？” 　　比山岳还要重的黑色莲花迅速膨胀、巨化，在即将砸到飞尸之前，就变成了一朵近百米之巨的庞然大物。 　　而在这朵黑莲之上，一株同样巨大的槐树若隐若现，隐约间还可以从树身上看到一张苍老、愤怒的脸孔。 　　“有本事就接着吧！” 　　庞大的体型瞬间掀起了百丈尘埃，那朵黑色的莲花更是在这一刻，传来了宛如恶鬼般凄厉的惨叫声。 　　就好像这朵黑莲时刻连通着幽冥地府一样，而槐树老妖就是专门看守这扇“地府之门”的守卫者。 第二十九章 鬼神法相 　　“那是什么？” 　　正在朝森林方向赶的裴文德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朵铺天盖地的巨型黑莲，其中传来的气息更是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九幽通道？！” 　　要是裴文德没记错的话，他确实曾经感受过类似的阴森之气。 　　那还是一年前在宁乡县的卢府时，由于犬妖祸斗的阵法影响，本来用于存放妙玉真人头颅的石棺莫名的连通就地府，甚至招来了一位神秘莫测的青衣鬼王。 　　而此时此刻，那朵巨大黑莲带给裴文德的感受，就和那个连接着九幽的通道一模一样。 　　“这就是‘酆都至宝’？它现在是我的了。” 　　然而还不等裴文德继续细思下去，作为黑莲首要的攻击目标，飞尸那平静而充满煞气的声音就已然从黑莲下方传出。 　　轰隆！ 　　下一刻，无量的阴气、煞气从大地之下涌出，并且在飞尸的意志下，构成了一头比黑莲只大不小的狰狞恶鬼。 　　——阴神蛊·鬼神法相！ 　　明明是介于半虚半实之间的鬼物，可那头狰狞的巨大恶鬼就好像有实体一般。 　　不仅轻易的接下来槐树老妖的攻击，那遮天蔽日的身躯更是直接挡住了太阳的光芒，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寻常鬼怪的畏惧之色。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的，毕竟阴神蛊本身就是模仿阴司鬼神炼制的蛊虫，其本质就是一尊“人造鬼神”。 　　尤其是在得到了鬼怪之王——飞尸的煞气支援之后，更是提前展露出了自己身为鬼神的一面。 　　只可惜，飞尸在阴神蛊尚未成型之际就将其一口吞下，导致它并没能真正成长起来，成为真正的鬼神。 　　现如今的这只狰狞恶鬼，充其量也就是飞尸抽取地脉煞气、阴气，短暂形成的一尊虚幻的鬼神之相。 　　就和道家的元神、佛家的法相一样，这尊鬼神充其量只能算是飞尸力量的显化，而非真正意义上的鬼神。 　　饶是如此，这头巨大恶鬼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也已经超越了此时的槐树老妖。 　　或许全盛时期的槐树老妖可以无视这头巨大的恶鬼，但现在的它却只能苦苦的在恶鬼手中挣扎。 　　嘭！ 　　仿佛山岳在移动，只见那头巨大的恶鬼一只手抓住妄图起飞的黑莲，而另一只手则在飞尸的控制下，伸手探向了大地之下的槐树老妖本体。 　　“不！” 　　槐树老妖那惊恐的大喊声瞬间传遍了整座森林，却无法阻止恶鬼的爪子深入十几米深的地下，硬生生将它的本体扯出。 　　轰隆隆…… 　　大地再次震颤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槐树老妖在地底窜动的声响了。 　　…………………………………………………………………………………………………………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突然觉得佛祖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 　　从裴文德的衣领中探出头来，亲眼见证了那尊鬼神撕裂大地、强行拽出槐树老妖本体的青蛇怂了。 　　“咳咳……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看到青蛇这罕见的认怂，裴文德一边努力躲避着因地震而崩塌的山石，一边还不忘的找对方的话里的槽点。 　　“另外，‘冤冤相报’这句话可不是佛祖说的。” 　　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青蛇突然觉得自己居然会主动和裴文德这个傻子搭话，肯定是脑子坏掉了。 　　“我只是觉得活着比死了好，还是说你打算去送死？” 　　“送死？那可不见得！” 　　裴文德心知，就算老妪意外死了，也不能改变那头绿毛僵尸是自己敌人的事实。 　　这一点，从对方吃掉阴神蛊，以及扯出槐树老妖本体的行为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头绿毛僵尸就算摆脱了老妪的控制，它肯定也会为老妪报仇的。 　　因此自己这个重创了老妪，间接导致对方被蛊虫反噬的家伙，肯定也在对方复仇的列表里。 　　差别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想到这，裴文德不再迟疑，放声念出了只属于自己的第三道“心咒”口诀。 　　昂！ 　　顷刻间，四周的元气开始向裴文德的体内倒灌，而他天灵盖也像是被某种事物冲击了一样，发出了一声近似于龙吟的低吼。 　　“什么？！” 　　察觉到异样的青蛇顿时抬其头来，赫然看到一条似龙非龙的狰狞黑蟒从裴文德的天灵飞出，然后扑向了那尊巨大的鬼神。 　　“昂！” 　　在这个过程中，黑蟒元神的体型不断变大，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一条与鬼神相当的黑色大蛇。 　　与此前十几米长的黑蟒元神相比，如今的它体长已经近百米，比之槐树老妖的元神黑莲、飞尸的鬼神法相也不遑多得。 　　显然，在吸收了阴神蛊的恶鬼之力后，黑蟒元神变比一开始更加强大了。 　　“呔！” 　　及时注意到了黑蟒元神这位不速之客，巨大的恶鬼一点都不客气的吐出一口阴气。 　　汹…… 　　刹那间，漫天的阴气化作了阴森蚀骨的煞风，毫不留情的吹向了黑蟒元神。 　　飞尸可没忘记裴文德这个“仇人”，因为正是由于裴文德的干涉，这才导致老妪找到阴神蛊的反噬。 　　至于老妪事先找裴文德麻烦的事实？ 　　那显然被飞尸选择性的“遗忘”了。 　　“昂！” 　　面对迎面扑来的煞风，黑蟒元神怒吼一声，同样不甘示弱的迎了上去。 　　砰！砰！砰！ 　　于是乎，鬼神、巨蟒、黑莲、根须四尊近百米的庞然大物正式斗到了一起。 　　当然了，说是四尊巨神斗到一起，实际上真正主导这场战斗走势的还是鬼神与巨蟒。 　　至于被鬼神抓住的黑莲？以及被连根拔起的根须？ 　　它们都已经没有力量阻止飞尸的“屠杀”了。 　　“啊！” 　　槐树老妖明显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只见它强忍着剧痛，再次从大地深处伸出了数百条粗壮的根须，意图为黑蟒元神提供一定的帮助。 　　槐树老妖虽然不知道飞尸与裴文德之间有什么恩怨，但秉持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它还是打算奋力一搏。 　　说实话，尽管槐树老妖已经活了上千年，可为了自保求生，它一点都不介意放下自己千年大妖的尊严，主动配合黑蟒元神围攻飞尸。 第三十章 先天之上 　　轰隆隆…… 　　哪怕还比不上传说中“移山倒海”的神仙，但槐树老妖、裴文德、飞尸之间的战斗还是惊动了附近的修行者。 　　尤其是那尊以一敌三也不落下风的鬼神法相，更是刷新了他们对力量的认知。 　　明明还没有达到无处无在、神游天地的“阳神之境”，飞尸却硬是凭借着阴神蛊的力量，强行显化出了一尊无限接近于阳神的鬼神法相。 　　不惧阴邪、不畏阳光…… 　　单从力量的角度来说，飞尸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突破了“先天境界”的极限，达到了道家修行者梦寐以求的“阴神之境”。 　　何为“阴神”？ 　　即跨越跨越先天屏障，以自身元神沟通地魂，进而把自己的性命从“生死簿”上勾去，成为与天地鬼神类似的存在。 　　对于踏入“阴神之境”的修行者来说，他们的元神早就已经巩固、超脱，就算肉身死亡对其的影响也不算太大。 　　换而言之，如果说“先天之境”的修行者还需要考虑自身寿元的问题，那么“阴神之境”的修行者无疑已经摆脱了寿命的限制。 　　只要自身的一抹真灵不灭，他们就可以利用夺舍、兵解之法，一次次重新踏上修行之道，最终突破天人界限，成就真正的阳神。 　　中原地区流传的所谓“灵童祥瑞”之说，很大一部分就是指的他们。 　　其实真要说的话，就算修行之法各有不同，但实际上狐妖蕊儿、鬼王妙玉、乃至于丹辰子和慧寂，都只能算是“阴神之境”的强者。 　　只不过和纯粹依靠天赋接近“阴神之境”的飞尸不一样，这些人无一例外触摸到“阴神之境”的极限，正在摸索成就阳神的方式。 　　“这就算不是‘法相境界’也已经差不多了吧？” 　　通过不断控制黑蟒元神与鬼神法相战斗，裴文德倏然惊觉，自己修成的元神居然与对方有着这么大的差距！ 　　裴文德本以为，自己的以龙脉修成的“黑蟒元神”就已经足够的天赋异禀了。 　　毕竟寻常的元神都是经过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的精心温养，才能遁出体外进行战斗，哪像自己的元神，一成形便吞食了数百只恶鬼强化自身。 　　但真的当他与飞尸的鬼神法相一比，裴文德这才突然发现两者的差距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真要比起来的话，这两者已然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事物了。 　　会好像矿石和精铁的区别一样，虽然本质上依然是相同的属性结构，可各自的硬度和用途却截然不同了。 　　幸亏黑蟒元神现在不是在孤军奋战，千年不死的槐树老妖的确有几分本领，两人合力这才与鬼神法相僵持到了现在。 　　………………………………………………………………………………………………………… 　　“居然以元神去硬拼法相，你果然是个蠢货！” 　　同样看出了裴文德的窘境，刚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青蛇立时咒骂一声，她算是对裴文德服气了。 　　“这得亏你的异种元神天赋秉异，不然你这尊元神就算是毁了！” 　　说罢，青蛇也顾不得继续埋怨裴文德的莽撞，转而冲着森林深处的方向说道。 　　“走！趁现在那尊鬼神法相被缠住，立马去消灭那个疯婆子！” 　　直到这个时候，青蛇还以为召唤出这头狰狞恶鬼的人是老妪。 　　“疯婆子？” 　　一言惊醒梦中人，青蛇的一句话总算是把裴文德从某种“尴尬”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在修成黑蟒元神之后，就算肉身还没有反后天为先天，可要单论战斗力的话，寻常的元神法相应该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事实上，要是飞尸没有吞食阴神蛊，裴文德的自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奈何飞尸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修行者”，它从被埋入煞穴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脱离了肉体凡胎的范畴。 　　吸收地脉煞气而生的飞尸，就是自然孕育的先天之躯、是真正的鬼怪之王。 　　理论上来说，只要飞尸得到了充足的精气血液，就能与修成金身、元神的佛道修行者相媲美了，甚至在纯粹的战斗力上还要领先他们一截。 　　而作为老妪用来续命的蛊虫，精血蛊中的精血又何止“充足”可以形容的？ 　　飞尸在得到精血蛊的瞬间，就摆脱了自身绿毛僵尸的新形态，蜕变成了与活人无异的模样。 　　再加上飞尸自身就有着操控阴气、煞气的能力，本已受到重创的阴神蛊在它的驱使下，不仅超越了以往的巅峰状态，甚至还能短暂的显化出鬼神的姿态战斗。 　　“对了！师兄曾经说过，‘法相’乃自身精气结合天地元气的产物……” 　　在青蛇一副“你还不算蠢到无药可救”的眼神中，裴文德恍然的朝着飞尸所在的方向走去。 　　【也就是说，只要能击败那个僵尸，我完全没必要和那尊鬼神法相继续战斗下去。】 　　如此思索着，裴文德眉心的竖目再次睁开，赫然在不远处的森林之中看到了一脸漠然的飞尸。 　　“酆都至宝……我要了！” 　　只见那位已经恢复年轻模样的飞尸正抬头仰望着天空，任由鬼神法相、黑蟒元神、槐树老妖战斗的再怎么激烈，也没有移动一步。 　　这是飞尸在全力控制鬼神法相的证明，也是其异常自负的表现。 　　就算自己正处在整个动荡战场的最中央又如何？ 　　就算自己随时可能被四个庞然大物的战斗波及又怎么样？ 　　飞尸有自信掌控战场的局势，有信心把那些与自己作为的敌人通通杀死。 　　比起这些在飞尸看来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它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从槐树老妖那里夺取那朵黑色的莲花，夺得那件传说中能复活死者的酆都至宝。 　　“柳如絮，我是不会去找你的……” 　　声音低沉而沙哑，飞尸凝视着在自己头顶上空战斗的鬼神法相，脑海中却全是老妪死前的那句话。 　　“我要你回来，从地府回来……” 　　“然后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否真的爱过我！” 第三十一章 正面应战 　　“还真是痴情……” 　　在及时闪过某条从天而降的巨大根须之后，裴文德听到的就是飞尸最后的一声感叹。 　　结合之前自己通过第三只眼看到的情形，裴文德几乎可以脑补出一幕幕肝肠寸断、生离死别的悲惨画面了。 　　“痴情？你管这叫痴情？” 　　默然转过身来，只见飞尸上空的那尊鬼神骤然发力，把意图砸向自己“本体”的槐树老妖一把扔了出去。 　　咔嚓…… 　　刹那间，数十根粗壮的根须齐齐被扯断，想要趁机偷袭飞尸的槐树老妖更是发出了一声悲鸣。 　　要不是巨型黑莲与黑蟒元神救援及时，合力缠住那尊凶恶的鬼神，槐树老妖这近千年的道行恐怕就真的要折损在这里了。 　　“难道不是吗？” 　　颇为疑惑的盯着飞尸，裴文德就好像一个偶然误入此地的路人，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元神正在与对方拼死搏杀。 　　“你说是，那就是吧！” 　　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飞尸感受着自己久违的心跳，一股激昂的战意油然而生。 　　肃！ 　　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暂停了，裴文德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飞尸就已然欺身接近了他。 　　砰！ 　　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裴文德就被飞尸一脚踹飞了。 　　超越声音的移动速度根本不给裴文德任何反应的时机，在他想要防守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噗……” 　　直接吐了一口鲜血，这还是裴文德第一次在正式战斗之前就被人重伤了。 　　幸好裴文德修行了神足通，又有着地龙体质的加成，他才能从这骇人耸闻的一击中缓过神来。 　　“战斗……已经开始了。” 　　没有趁机上前继续攻击，站在裴文德之前所在的位置，飞尸只是平静的如此说道。 　　“咳咳……那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呀！” 　　语气愤怒的回应道，只见裴文德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上的那件单衣也因为这一击彻底破碎了。 　　“火德真君，律令高悬，祝融之灾，辟易邪魔！” 　　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裴文德刚一起身，便毫不犹豫的诵念起了火神梵咒密令，借纯阳火神之力进一步强化自身的体质。 　　汹！ 　　纯阳的烈火在这一刻点燃了四周的空气，一尊数丈高的三头六臂火神形象也随即出现在了裴文德的体外。 　　正面是呈忿怒的少年相，手中的两把纯阳宝剑无时无刻不燃烧着熊熊的烈焰。 　　左面是呈慈悲的母亲相，手中的宝葫芦虽然没有被打开，却随时有可能喷出无尽的纯阳真火。 　　右面是呈威严的父亲相，手中的弓箭已然被拉满，似乎下一刻就要射向飞尸一样。 　　这赫然就是掌管着天地之火的“火德真君”形象…… 　　在这股纯阳火神之力的加持下，裴文德不仅体质得到了超常的提升，对妖邪的杀伤力也得到了巨大的增幅。 　　纯阳真火本就是世间少有的至阳烈焰，拥有着除妖降魔的功能。 　　配合着裴文德本身的战斗技巧，就算对手是飞尸这样的鬼怪之王，也不敢也丝毫的松懈。 　　【妖邪！受死！】 　　似乎是裴文德的怒吼，又好像是火神在咆哮……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父亲相手中的箭矢已经被射出，而目标正是闪躲不及的飞尸。 　　肃！ 　　只不过和裴文德相比，早有准备的飞尸一点都不慌乱，居然直接伸手去抓那根极射而来的箭矢。 　　“啊！！！” 　　比任何火焰都要凶猛的纯阳真火顷刻间点燃了飞尸的身体，让本打算无视这次攻击的它发出了有生以来的首次哀嚎。 　　“纯阳之火？！” 　　飞尸做梦都没想到，裴文德身上燃起的那尊火神竟然是以纯阳真火构筑的，这威力可比它想象中的要强大太多了。 　　一般的火神就已经足够强悍了，而一尊由纯阳真火形成的火德星君化身，那更是不能用等闲的词汇可以形容了。 　　尤其是在对付飞尸这种妖邪的时候，纯阳火神甚至比专业的茅山道术都要克制。 　　毕竟不管飞尸如何号称“鬼怪之王”，其本质依旧是一具尸体吸收天地煞气、阴气而生的邪物，天然畏惧生灵之息与纯阳之气。 　　而作为这两者结合而诞生的“纯阳真火”，更可以说是它们克星中的克星。 　　“小子！我承认你有与我一战的资格了！” 　　诸般念头在飞尸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此刻就可以看出它身为魔怪的残忍与果决了。 　　不，飞尸接下来的行为已经不能用“果决”来形容，那更像是一个充满了死志的疯子！ 　　“但也仅仅只是有‘资格’而已！” 　　像是在模仿裴文德的纯阳真火一样，只见飞尸先是一把将自己被纯阳真火烧焦的右手掌扯下，然后猛然大喝一声。 　　随即从它体内涌出的阴气也化作了一种至阴至寒的魔焰，与还在燃烧自己的纯阳真火进行着对抗。 　　汹！ 　　没有了裴文德的阳气支援，那些纯阳真火也只是一些无源之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被飞尸的魔焰给驱除了。 　　肃！ 　　紧接着下一刻，浑身燃烧着漆黑魔焰的飞尸再次冲向了裴文德，只是这一次裴文德也早有准备了。 　　——金刚伏魔印·大摔碑手！ 　　双手结成金刚印狠狠砸下，裴文德体外的三头六臂火神化身也结出了同样的法印，与疾驰而来的飞尸发生了碰撞。 　　真正的战斗……也由此展开了！ 　　轰！轰！轰！ 　　先说强悍的飞尸，它本就是由天地所生的鬼怪之王，天然拥有着驱使地脉煞气的能力。 　　飞尸虽然不像希腊神话中的泰坦一样，有着“脚不离地就永远不会败北”的FLAG，但也有着超出一般人认知的续航能力。 　　这一点可以从它一边控制鬼神法相力压槐树老妖、黑蟒元神两大强敌，一边还可以利用巨量阴气形成魔焰，持续与裴文德缠斗看得出来。 　　只可惜，裴文德敢找飞尸的麻烦,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底气的。 　　因为苦修者一脉本就是走的金身法相之路，裴文德自身又酷爱武功拳术，对肉身的锤炼与控制丝毫不逊色于钢筋铁骨的飞尸。 　　加之裴文德在机缘巧合之下又获得了一枚九转金丹，就算他还没有真正形成自己的周天循环，其续航能力也是远超同级修行者的。 　　更何况纯阳真火对妖邪的克制也远比飞尸想象中更多要强，同样的战损，它的消耗却远大于裴文德。 　　所以在这种种因素的作用下，实力无限接近阴神境界的飞尸，竟然和一位尚未突破先天的“凡人”打了个势均力敌。 　　******************************* 　　PS:码这章的时候脑子有点乱，先上传着，我之后再改。 　　话说，大夏天得感冒应该不止我一个吧？！悲剧…… 第三十二章 送你下地狱 　　“嗷！” 　　作为飞尸和裴文德战斗局势的最明显体现，正在以一己之力对方槐树老妖、黑蟒元神的巨大恶鬼第一次露出了颓势。 　　毕竟飞尸不是裴文德这种佛道同修的“双核”修行者，不管是本体的战斗，还是继续维持法相，都是需要消耗大量的阴气。 　　反观裴文德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他本身修的的“三脉七轮之法”，走的是“金身法相之路”，哪怕没有九转金丹的支援，也不影响他本来的战斗力。 　　或者说，九转金丹的存在除了提升裴文德的续航能力之外，最多也就是加速了他修行的速度罢了。 　　就连唯一需要大量消耗元气的黑蟒元神，本身也是龙脉升华而成的，天生就能吞噬其它能量强化自身的能力。 　　这也就造成了那尊鬼神法相明明有着以一敌二的实力，却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逐渐落于了下风。 　　“嗷！”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巨大的恶鬼果断改变了自己之前的战斗方式，直接松开了自己右手的巨大根须，转而试图用双手抓稳一直挣扎着想要摆脱的黑莲。 　　“竖子尔敢！” 　　眼见巨大的恶鬼就要抓住黑莲了，一直盘踞在黑莲之内的老妖元神顿时发出了一声怒吼。 　　在失去了自身的内丹之后，这夺黑莲就是槐树老妖寄托元神的“灵胎”，其作用和内丹相差无几。 　　要不是因为这朵黑莲的存在，失去内丹又迟迟没有修成阳神的槐树老妖，恐怕早就因为元神的衰落而被迫转生去了。 　　轰隆！ 　　因此在察觉到巨大恶鬼打算先夺取自己的黑莲之后，一直没怎么现身的千年元神终于按捺不住，催动黑莲的爆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 　　咔嚓…… 　　然而飞尸的决绝、果断同样不是槐树老妖所能想象的。 　　几乎同一时间，巨大的恶鬼就冒着自己半边法相被摧毁的危险，硬生生的将黑莲抓碎了。 　　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巨大的黑莲在鬼神法相的蛮力之下，居然硬生生崩碎成了无数片莲瓣。 　　“啊！竖子！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战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乎槐树老妖的预料，这让这位存活了上千年的老妖也不禁暴怒了。 　　“哼！” 　　反观鬼神法相，竟然在这时露出了一抹人性化的冷哼。 　　从黑蟒元神的视角看去，这抹冷哼和正在与自己本尊战斗的飞尸是何其的相似。 　　同样的冷傲、同样的漠然、也同样的果决…… 　　就如槐树老妖想象的那样，飞尸的确很想得到黑莲，借助其中的力量复活已经死亡的老妪。 　　但令槐树老妖万万没想到的是，比起一朵不知真假、甚至另有隐秘的黑莲。 　　飞尸更知道自己的战败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 　　所以与其让黑莲脱困，倒不如自己先一步将其打碎，尽可能的削弱槐树老妖的力量，为这场战斗定下胜局。 　　只要自己还活着，总归会找到再见柳如絮的办法的。 　　正是因为这一念之差，本以为机会到来的槐树老妖，反倒先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宝物。 　　“昂！” 　　就在鬼神法相打算进一步撕碎槐树老妖千年元神的时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到的黑蟒元神终于回过神来，立时扑了上去。 　　自己和槐树老妖联手，都才堪堪与这头恶鬼打个平手，它可不敢想象自己单独与之战斗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昂！” 　　于是乎，战斗就这么继续焦灼了下来…… 　　…………………………………………………………………………………………………………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与此同时，与黑蟒元神异体同心的裴文德也念起了自己的第三门神通心咒——菩提佛光。 　　汹！ 　　霎时间，至阴至邪的魔焰被漫天的佛光驱散，裴文德的脑后也随即浮现出了一道佛光金轮。 　　“什么……” 　　触不及防之下，直面火神威严的飞尸不得不放弃即将到手的机会，在纯阳真火彻底点燃自己之前退避到十丈开外。 　　“现在才想退？晚了吧！” 　　眉心的竖目骤然睁开，宛如明王降世一般的裴文德忽然低声咆哮道。 　　——六神通·天眼通！ 　　汇聚了纯阳之气、辟邪佛光的金光倏然从裴文德的眉心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中了飞尸的心脏。 　　噗！ 　　难以置信的低下头，飞尸那张漠然的脸上于此刻流露出了些许的错愕。 　　那道正中自己心脏的金光倒还是其次，毕竟僵尸本就是一具尸体，根本没有所谓的“弱点”存在。 　　心脏对它来说，就和其它的器官结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就算飞尸得到了精血蛊的血气加持，拥有了无限接近于活人的生机，也无法掩盖“心脏并非致命弱点”事实。 　　真正令飞尸惊讶的是，随着自己的心脏被贯穿，一条长满了青鳞的手臂正好没入其中，一下子取走了自己心脏中的精血蛊。 　　要知道，飞尸之所以能以僵尸之身，力敌槐树老妖与裴文德两大高手，靠的就是老妪遗留下来的阴神蛊与精血蛊。 　　如今阴神蛊化作巨大的鬼神法相，精血蛊又被青蛇趁机取走，它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开始衰退了。 　　“你……是怎么瞒过我的感知的？” 　　飞尸对自己的战斗直觉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它完全不能理解青蛇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我可不像某个蠢货，有向别人说明自己‘弱点’的习惯。” 　　完全无视裴文德那欲言又止的尴尬表情，不知何时化身成半人半妖形态的青蛇不屑的笑道。 　　“蛇蜕秘法”赋予的敛息能力，配合着青蛇辛勤专研的奇门遁甲之术，瞒过一个仅靠天赋战斗的飞尸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对象是一个‘死人’……” 　　一语双关的决定了飞尸接来下的命运，青蛇果断抽出自己的手臂。 　　然后只见半人半妖的青蛇摇身一变，忽的化作一条尺许的青蛇消失在了战场中，就和她出现时一样突兀。 　　青蛇可不想被飞尸的临死反扑重创，她能冒险助裴文德一臂之力，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了。 　　“抱歉，我可从头到尾都说过咱们是在‘单挑’……” 　　同样不打算和飞尸解释太多，神情略显尴尬的裴文德只是如此低声的说道。 　　“另外，尽管我知道你貌似不大愿意……” 　　“但我还是会亲自‘送’你去地狱见那个疯婆子的。” 第三十三章 求死 　　“送我去地狱吗？” 　　凝视着周身的火神之相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满天琉璃色佛光的裴文德，飞尸情不自禁的重复了一遍对方刚刚说过的话。 　　“也许……我确实不应该回到人间，但也同样也下不了地狱了。” 　　神情似惆怅又似解脱，身上正在重新长出绿色绒毛的飞尸只是感慨一声，却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性的行为。 　　说到底，飞尸生前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 　　就算硬生生被老妪练成了如今的僵尸模样，“他”的心智也依旧停留在几十年前的那天。 　　对于二狗子这样的凡人来说，身体的强大远不能弥补其心灵上的缺憾。 　　就像现在，明明还有着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他”却因为裴文德的一句话而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信念。 　　在曾经的二狗子、如今的飞尸看来，就算赢了这场战斗又如何？ 　　自己真的能救回柳如絮吗？ 　　自己两人真的还能像生前那样继续生活在一起吗？ 　　也许就如飞尸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复苏后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为了追求一个答案——柳如絮是否真的爱过自己。 　　然而……飞尸真的在乎这个答案吗？ 　　还是说，“他”是否只是在为自己继续活下去而找个借口呢？ 　　这一点，也许就连飞尸自己都不怎么清楚吧！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或许是看出了飞尸的异样，裴文德脸上露顿时出了迟疑的表情，因为他不知道对方忽然开口是想问什么。 　　“你说，如果我能回答的上的话。” 　　听到裴文德这谨慎的答复，飞尸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淡然的一笑。 　　“你放心，我已经想明白了，也不打算再战斗下去了。” 　　说话间，飞尸缓缓收敛了自身的阴气、煞气，半空中那尊巨大的鬼神法相也随即像消失不见了。 　　“还是说，你认为我现在还有一战之力？” 　　说到这，飞尸还故意用仅存的那条手臂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然后才继续笑了笑，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漠然和冷酷。 　　“也许在你们这些‘超人’眼里，这样的伤势不算什么。” 　　“可在生前只是凡人的我看来，顶着这样的伤势继续战斗下去，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半真半假的说出自己的感悟，只见飞尸突然又停顿了一下，方才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你刚刚说要‘送’我下地狱，是真的吗？” 　　语气中饱含着说不出的期待，飞尸不奢望现在的自己还能活下去，因为它本身就没什么活下去的意愿。 　　“佛家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不奢望成佛，我只想再见……我妻子一面……” 　　说道老妪的时候，飞尸明显的犹豫了一下，貌似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介绍对方的身份，可最终它还是选择用“妻子”这个词汇。 　　这是飞尸对自己生前身份的认同，也是它对柳如絮那份感情的回应。 　　“身为佛家弟子的你，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要求吧？” 　　淡淡的凝视着裴文德周身的佛光，飞尸语气虽然依旧平静，但裴文德却仿佛从中听出了某种威胁的意味。 　　“你在威胁我？” 　　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裴文德可不惧怕飞尸的威胁，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一个敌人的威胁。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咱们没必要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毕竟我虽然失去了精血蛊，但还有阴神蛊在手，继续战斗下去结果还未可知。” 　　听着对方这威胁意味越发浓重的话语，裴文德双目微闭，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张宁远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抱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佛祖说的话，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送你去见佛祖！” 　　语气坚决而果断，裴文德从没有向任何害人的妖魔妥协过，曾经没有过，今后也不可能有。 　　“直接说出你的要求，也许我们会考虑一下的。” 　　就在气氛越发僵硬的时候，青蛇那冷然的声音忽然从裴文德的身后传出。 　　“这家伙是个死脑筋，你继续威胁他，只会让事情朝着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之前那昙花一现的半妖形态已然消失，此刻青蛇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小蛇模样，一脸淡定的从裴文德身后冒出了自己的半个头颅。 　　“呃……” 　　无奈的转过头去，裴文德对青蛇的神出鬼没倒是习以为常了，他只是有些无奈对方干嘛拆自己的台。 　　“我只是不想和一个‘不想活’的家伙死战罢了。” 　　似乎看出了裴文德的心思，青蛇指着不再言语的飞尸，冷然的说道。 　　“还是说，你打算这次回去又躺上几个月？” 　　其实青蛇在知道老妪早就死了的事实之后，就隐隐察觉到裴文德貌似隐瞒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在看出飞尸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求生的意愿之后，青蛇更不愿意冒险与之为敌。 　　反正青蛇算是看出来了，飞尸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而在失去精血蛊之后，更是有了求死的打算。 　　和一个一心求死的疯子战斗，这恐怕也只有真正的疯子才敢做到的吧？ 　　“明智的选择。” 　　沉默半晌，在确定裴文德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想法之后，飞尸这才开口说道。 　　“其实，我只想成全让你‘超度’我罢了。” 　　这是飞尸才发现裴文德使用菩提佛光之后，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无意纠结拥有如此纯正佛光的裴文德为什么会有一尊异种元神，也不想知道裴文德和青蛇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飞尸只觉得以裴文德的道行，将自己超度，然后送自己的魂魄进入地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无魂无魄的僵尸，是去不了九幽的。” 　　很显然听出飞尸的潜台词，青蛇颇为困惑的摇了摇头，她可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在成为僵尸还能进入地府的。 　　更何况，一般的恶鬼都是因为怨气缠身、或者执念未消，这才不想前往地府的。 　　而像飞尸这种主动要求别人超度自己，而且还是求着别人送自己下地狱的存在，青蛇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要知道，修行者口中“地狱”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事物，而是罪恶之人死后受刑赎罪的地方！ 　　“生不如死”都不能形容那种地方的恐怖。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要答应‘超度’我就是了。” 　　“反正对你们来说，结果都没有什么区别。” 第三十四章 超度 　　“反正对你们来说，结果都没有什么区别。” 　　听到飞尸这匪夷所思的请求，青蛇的困惑暂且不提，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裴文德倒是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他不信飞尸不知道“超度”的含义。 　　说好听一点，所谓的的“超度”就是把踞留在人间的恶鬼凶魂送入九幽地府，重入轮回六道。 　　说不好听一点的，“超度”就是把那些鬼怪打的生活不能自理，强制它们去地府轮回。 　　这其中恶念不深的恶鬼，无外乎被超度者用各种手段除去戾气、了却执念，然后老老实实的听话去地府。 　　而那些罪大恶极、戾气惊人的猛鬼，那就只有等鬼差阴神亲自上来押解，然后或守等审判、或下地狱，把它们对阳间的干扰减到最小。 　　而飞尸所说的“超度”显然不是第一种。 　　起码裴文德不认为自己能够打得过对方，强行驱散对方身上的邪煞之气。 　　“你是要我为你做一场法事超度？” 　　不是裴文德擅长的“物理超度”，也不是那些忽悠普通人的“封建迷信”。 　　飞尸的意思分明是希望裴文德能够为其做一场真正“法事”，引来鬼差阴神的干预，将其押负至地狱受刑。 　　在这个概念中，所谓的“法事”其实是一种与神通、法术近似，但却更加神秘的仪式。 　　它在民间还有另一种说法——驱神役鬼。 　　虽然这个过程可能和裴文德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结果却是一样的——飞尸从此不能再为祸人间。 　　【这就是情劫……】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青蛇望着沉默以对的飞尸久久不能言语。 　　“值得吗？” 　　好一会儿，青蛇才声音低沉的开口了，语气再无之前的冷然与困惑，而是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是你妻子把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吧？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哪怕就是青蛇这种接触人类没多久的异类，也能看出飞尸此举的真意。 　　这种情深似魔的情形，很容易就让青蛇联想到了曾经的美人首、妙玉真人，乃至于棺材子的母亲——狐妖蕊儿。 　　为了所谓的“情”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是道行尽毁、形神俱灭也在所不惜。 　　“这世上没有什么值不值的事情，只有该不该的问题。” 　　径直把目光投向了裴文德身后的青蛇，飞尸像是看透了什么一样，语气异常平静的预言道。 　　“现在不懂没关系，反正你迟早也会遇到类似的抉择的。” 　　………………………………………………………………………………………………………… 　　时间退回到几分钟之前，也就是飞尸精血蛊被夺、鬼神法相骤然消失的时候。 　　只剩下一道元神的槐树老妖与黑蟒元神隔空对望、相顾无言，场面一时间竟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 　　黑蟒元神是没想到飞尸如此的果断，说不打就不打，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趁机偷袭。 　　而槐树老妖则纯粹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飞尸为什么会主动放弃与二人的战斗。 　　肃！ 　　不过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乎就是在槐树老妖回过神来的瞬间，它的元神就遁回了自己被连根拔起的本体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丁点的拖沓痕迹。 　　至于槐树老妖之前对飞尸放的狠话？那已经被它选择性的给“遗忘”了。 　　槐树老妖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近千年，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法术神通，而是它识时务的能力，以及见势不妙绝不逞强的性格。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固然是个不错的真理。 　　但要是敌人忽然消失了，它可不敢保证那头一看就十分凶恶的大蛇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要是自己黑莲尚未破碎，本体尚未被连根拔起，槐树老妖自然不会畏惧黑蟒元神。 　　奈何飞尸先是将槐树老妖的本体从大地下拔出，之后又被鬼神法相以强硬的手段撕碎了黑莲，它现在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了。 　　更别说，见多识广的槐树老妖早就看出了黑蟒元神的恐怖本质——那分明就是一尊以吞噬其它元神成长的恶魔。 　　在这条凶恶大蛇的面前，自己失去了黑莲保护的元神就是一顿大餐，唯有躲回本体之中才能勉强护住自己的千年元神。 　　“昂！” 　　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黑蟒元神望着自己下方那些残根断须，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乖戾、贪婪的神采。 　　然而这种嗜血的本性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被裴文德的意志强行压了下去。 　　之前吞噬阴神蛊释放出的恶鬼，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敌人，吃了就吃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现在刚刚与槐树老妖并肩作战，转眼就要吞噬对方那修行千年的元神，这就有完全不符合裴文德的为人了。 　　裴文德看的出来，这位潜伏在大地之下的槐树老妖并非老妪、飞尸那种穷凶极恶的妖魔。 　　起码对方并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过任何邪魅、凶煞之气。 　　这说明对方就算不是那种积德行善的好妖，也不会是以杀戮为乐的恶妖。 　　——论迹不论心，不以自身喜恶去降妖伏魔。 　　这是裴文德在见到棺材子之后，刻意为自己顶下的原则。 　　只要自己没有亲眼见到槐树老妖为祸世人，并非什么“卫道士”的裴文德就懒得追究对方是否为恶。 　　在裴文德看来，如果只因妖怪的出生就任意决定了别人的生死，那这和自己厌恶的阴司鬼神、顽固道士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它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如此思索着，黑蟒元神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那些裂开的地表上方。 　　由于鬼神法相之前硬生生将槐树老妖本体从地下拽出的夸张行为，那些巨大的根须大部分已经断裂了。 　　就算还有少部分的根茎根植于土层之上，也因为受到阴煞之气的侵蚀，开始出现在了枯萎的痕迹。 　　这一点，从那大片大片的萎靡就树木可以看得出来。 　　失去了槐树老妖的本体元气，这片森林恐怕坚持不过这个冬天，就会因为失去地脉的温养而逐渐消失吧？ 　　【养育一方水土，真是可惜了这位不知名的大妖。】 　　没有再纠结太多，在确定飞尸的确是真的想要得到“超度”之后，黑蟒元神只是最后瞥了一眼这片枯萎的山林，便又重新回到了裴文德的体内。 第三十五章 僵尸还魂 　　“这片森林……算是毁了。” 　　无视裴文德的感叹，已经与青蛇达成共识的飞尸再度燃起魔焰，将四周碍事的残树、断根一一燃烧殆尽。 　　汹…… 　　当黑色的魔焰以飞尸为中心，烧出一个方圆十余米的空地之后，那些至阴至邪的魔焰才逐渐熄灭。 　　至此，右掌被扯断、胸口也有个窟窿的飞尸这才轻轻盘腿坐下，然后自顾自的就闭上了双目。 　　“开始吧……送我下地狱吧！” 　　此时此刻，飞尸的语气虽然依旧平静，但表情中却透露出了些许眷恋与悲伤，似乎是在与这个生养自己的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裴文德知道，要是自己现在痛下杀手的话，以飞尸目前的状态，是肯定无法反抗的。 　　“所以说，你为什么答应它？” 　　听着裴文德这口是心非的抱怨，青蛇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可从来没答应过什么，我只是瓦解了这个‘不想活的家伙’的最后一缕求生意志。” 　　“至于要不要‘超度’它，那就得看你的了。” 　　青蛇说的是真心话，她一点都不在乎裴文德是就此干掉放下戒备的飞尸，还是遵循对方“临死前”的要求超度对方。 　　在青蛇看来，不管裴文德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比之前死磕一个怀有“死志”的疯子强上太多了。 　　人类的三观道德对青蛇这样的妖怪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裴文德有时候实在是太死脑筋了。 　　既然飞尸都已经主动放下了所有的戒备，那么对方就是裴文德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究竟是毁灭还是超度？那不都是看裴文德的心情了吗？ 　　“这就是‘人’和‘妖’的区别……” 　　微微叹了口气，裴文德无意纠正青蛇的三观，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是否正确。 　　“阿弥陀佛！” 　　缓缓走到静坐的飞尸面前，裴文德郑重的诵念了一声佛号，随即便同样盘腿坐下。 　　【师父，希望我现在的决定是对的。】 　　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裴文德最终还是决定用“超度”的方式送走飞尸。 　　这既是为了不违背自己、或者说青蛇的承诺，也是因为他深深感受到了飞尸对老妪的情谊。 　　心狠手辣、薄情寡义的老妪自不用多说，裴文德认为那种人就算是下地狱，也是死有余辜，不足惋惜的。 　　但飞尸不一样，它从头至尾都是被老妪卷进来的，自身从没有主观做过什么恶事。 　　对于像这种重情重义的存在，裴文德虽然有些惋惜对方的结局，却也能理解对方的选择。 　　“南无阿弥多婆夜……” 　　没有道场、没有香火、甚至没有祷告祈神…… 　　裴文德就这样盘腿坐在寂静的森林中央，开始默念起了往生咒。 　　自从卢府事件之后，裴文德就觉得自己应该学习一些正统的“法事”，而不是一味的依靠武力去驱除恶鬼。 　　往生咒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了裴文德学习的“法事”中的一项。 　　以自身善意与诸佛心咒为引，一点点净化被超度者自身的罪孽与邪煞，让其的灵魂得到片刻的安详——这就是所谓的“往生”。 　　“哆他伽多夜……” 　　在这个诵念往生咒的过程中，一枚枚舍利子也从裴文德破烂的口袋中飞出，然后环绕着飞尸开始飞速转动了起来。 　　“哆地夜他……” 　　舍利子每转一圈都会引起周遭的元气震动，净化飞尸身上的戾气、煞气…… 　　配合着裴文德诵念的往生咒，飞尸身上的凶戾之气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消失，他身体表面的绿色绒毛也开始逐渐消退。 　　只是和之前吞食精血蛊的情况不同的是，随着绿色绒毛的褪去，飞尸并没有恢复到自己巅峰的状态，而是一点点露出自己腐败的尸身。 　　这才是飞尸、或者说二狗子死后的真正模样。 　　在失去了各种超凡力量的加持之后，飞尸终于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此时飞尸的灵魂应该从肉体中蜕出，然后在往生咒的作用下前往地府报道。 　　然而飞尸早就被老妪练成了无魂无魄的僵尸，邪煞之气被驱除之后，就意味着它变成了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并没有什么灵魂可言。 　　【失败了吗？】 　　见此情形，一直在旁边默默不语的青蛇瞪大了双眼，似乎想要看出飞尸到底做了什么准备。 　　哧…… 　　而事情的发展也果然没有辜负青蛇的预期，几乎就在飞尸的身体完全蜕变成一具普通死尸的时候，一抹淡淡的灵光忽然从它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那是……阴神蛊。 　　或者更确切的说，那是一尊洗涤了所有邪气、并且拥有着二狗子所有记忆的“鬼神之卵”。 　　依旧是那副虫茧的模样，可其中的恶鬼凶魂不是被黑蟒元神吞下，就是被飞尸彻底打散。 　　只剩下一张与飞尸有几分相似的面孔，还若隐若现的显露在其表面。 　　【谢谢！】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裴文德分明感受到了对方发自内心的谢意。 　　“阳间乱事不管。” 　　“阴间祸事不断。” 　　就在青蛇好奇事情该如何发展下去的时候，两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 　　吓得这条青蛇顿时人立而起，浑身的鳞片如倒刺般根根竖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僵尸还魂，千古奇观。” 　　“鬼神现世，因缘混乱。” 　　完全无视了嘴牙咧嘴的青蛇，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迥然的身影正缓缓从树林深处走来， 　　白色的那个影子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却又面带笑容，其头上一顶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 　　黑色的那个影子则身宽体胖，面容凶悍，表情肃穆而悲苦，其上那顶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这赫然就是曾经与裴文德、青蛇有过一面之缘的黑白无常。 　　当然了，得益于黑无常差点没把青蛇、裴文德和美人首一起拘走的行为，青蛇对这两尊阴神只有浓浓的警惕之心。 　　“赤子之心尚在。” 　　“灵慧之智尚存。” 　　而当黑白无常彻底走出森林，看到的便是一脸庄严，正在诵念着往生咒的裴文德。 　　“一念之仁免一场祸事。” 　　望着似乎察觉到二位阴神降临的裴文德，满脸笑容的白无常不禁感慨了一声。 　　“一念之差造一场劫难。” 　　而表情凶煞的黑无常则凝视着那枚似有似无“鬼神之卵”，表情没有丝毫的松懈之意。 　　“福祸难言！” 第三十六章 以凡人之身驱使鬼神 　　“来的居然是二位尊神吗？” 　　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无知不同，再次见到黑白无常的裴文德表情谦卑而恭敬。 　　“这次就劳烦二位尊神了。” 　　只有正儿八经研究过“超度之法”的修行者才明白，所谓的“法事”其实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用不同的形式沟通九幽冥司的阴神鬼差。 　　裴文德本来还有些担心，由于自己第一次做“法事”，招来的可能只是一些城隍鬼差，不能胜任押送飞尸前往地府的使命。 　　然而黑白无常的亲临，无疑打消了裴文德的这种担忧。 　　显然，哪怕就是幽冥鬼府，对于飞尸这样的特殊情况也是十分重视的。 　　毕竟不说“僵尸还魂”这种逆天的操作，就是阴神蛊这种“人造鬼神”的存在，也足以惊动那里的大人物了。 　　“行者毋须多礼，此乃阴神本职。” 　　看着表面谦卑，实际上却依然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桀骜的裴文德，白无常只是欣慰的笑了笑。 　　如果裴文德没有这样发自骨子里的傲气，今天恐怕也不会做出超度一位“鬼神”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和黑无常不同，白无常并不介意凡间之人偶尔的无礼之举。 　　相反，他十分欣赏裴文德这种有能力，却也能保持初心的修行者。 　　“傲骨自然天成，祸事必然不断。” 　　同样看出了裴文德骨子里的桀骜，脾气暴躁的黑无常可就没自家兄弟那么好的心情，直接用锁链套住阴神蛊就打算走了。 　　在他看来，裴文德就是个祸根。 　　上次碰上他的时候，就逮到了一个篡改阳寿、违逆天命的美人首。 　　这次遇上他，又是因为僵尸还魂、鬼神现世这样的大事。 　　最关键的是，黑无常看的出来，如今的裴文德明显还有没踏出凡人的界域，只是一个“普通”的后天修行者。 　　黑无常简直无法想象，一旦裴文德步入先天，甚至更进一步的时候，还会招惹多大的麻烦？ 　　黑无常和白无常不一样，他脾气很暴躁、而且怕麻烦，他可不想以后有事没事的就要跑过来给裴文德擦屁股。 　　“驱鬼役神，有损富德。” 　　想到这，正欲走的黑无常突然转过身来，冲着裴文德叮嘱道。 　　“如无必要，慎重少用。” 　　黑无常的话音还未落下，一直在旁边微笑点头的白无常就及时补充了对方没有说出口下一句话。 　　“呃……” 　　闻言，裴文德难以置信的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在惊讶于黑无常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还是震惊于对方话中的含义。 　　“我可没听说过超度鬼魂，还会有损福德的？” 　　不止裴文德没听说过，相信就连教授他“法事”的的灵祐禅师也不知道这一点。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行超度法事只会增加自己的阴寿福源，尤其是在佛家修行者的眼中，那更是一场难得的功德。 　　“尔以凡人之身行鬼神之责，自有功德加身。” 　　“然以生灵之躯沾亡灵之事，亦有灾祸相随。” 　　面对裴文德的疑问，黑白无常以他俩特有的形式，一唱一和的解释道。 　　简单来说，超度亡魂有功德加身不假，但长时间的驱神役鬼，自然也会成为鬼差们眼里的“麻烦”。 　　尤其是像裴文德这样桀骜的家伙来说，居然连一点贡品、纸钱都不摆就敢沟通冥司，黑白无常行鬼神之责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第一次碰上。 　　这也亏得二人不差那么点香火，要换做一般的鬼差，估计就这就得给裴文德狠狠的记上一笔。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裴文德本就不是什么蠢人，在经过黑白无常这一提醒之后，自然也明白了他们话中隐藏的“含义”。 　　“法术”和“法事”只是看似相同，可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 　　这其实这也怪裴文德自己，他自以为明白了所谓的“法事”的本质，就可以跳过那些在他看来根本就没必要的“虚礼”。 　　却没想到，地府鬼差又不是那些没有“人格”的天地鬼神，自然有自己的喜恶好坏。 　　退一步来说，就算裴文德提前准备好了足够的贡品。 　　但要是隔三差五就请阴神、鬼差押解鬼魂，碰上脾气好的还好，万一碰上那些脾气不好的，也是一个麻烦事。 　　“我明白了。” 　　了然的点了点头，裴文德再次恭敬的向黑白无常施了个礼。 　　因为他发现在排除了第一次见面留下的霸道印象之后，这两位传说中的阴神还是很好相处的。 　　在这里，裴文德选择性的“忘掉”了黑无常那一脸暴躁的表情。 　　“阴司鬼神行事！” 　　眼见裴文德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黑无常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锁着那枚鬼神之卵缓缓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城隍土地让行！” 　　仅仅只比黑无常晚了片刻，白无常也面带笑意的瞥了青蛇一眼，也跟着消失在了阳间。 　　与自家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兄弟不同，白无常算是看出来了，裴文德的“明白”估计也只是口上的“明白”。 　　像这种见到自己二人都如此狂妄的凡人，要是真要他碰上着急的时候，恐怕还真不会顾忌寻常鬼差的面子。 　　反正只要裴文德未来成就阴神、勾销死籍，一般的鬼差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更何况，白无常早就通过冥冥之中感应发现，自己两兄弟与裴文德、青蛇貌似缘分未了，迟早还会再见面的。 　　“嘶……” 　　直到确定黑白无常真的离开了这里，一直鳞片竖立、神色警惕的青蛇才重新盘踞了起来。 　　她发誓，自己下次绝对不会这么好奇了，更不会去观摩什么法事了。 　　这样的惊吓有一次就够了，青蛇可不想再见到黑白无常这种级别的阴神鬼差，更不想被他们勾去魂魄。 　　“这就是……真正的法事吗？” 　　出神的望着黑白无常消失的地方，裴文德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法事”本就是从外道巫术中延伸出来的一种仪式，相较于正统的法术神通，并不太注重施法者本身的修为。 　　要不然以裴文德的道行，想要驱使黑白无常这种级别的阴神，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差异，让裴文德有些明白青蛇、灵祐禅师他们所说的“外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以凡人之身驱使鬼神，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做法……” 卷末 归宿与重生 　　依然是那片即将枯萎的森林，依然是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小青，帮我个忙呗！” 　　青蛇看着嬉皮笑脸的裴文德，又瞥了一眼对方就地挖出来的巨大墓坑，最终还是认命似的变回了二十多米长的原身。 　　嘭！嘭！嘭！ 　　只见现出原身的青蛇先是一尾巴拍断了附近的几株大树。 　　之后又在原地盘旋了两圈，这才按顺序把它们扔进裴文德刚刚挖出来的大坑中。 　　横竖叠交、井型自成…… 　　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青蛇就在这个墓坑里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方形墓室。 　　“嘶……” 　　直到青蛇再次转身凝视裴文德，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裴文德还是听出了这声嘶叫的含义。 　　“够了够了！” 　　不敢再有什么过多的要求，裴文德麻利的将飞尸的尸身抱起，一下子就扔进了刚刚搭建好的墓穴里。 　　随后便是简单的填土埋坑，在青蛇的帮助下，裴文德很快将墓穴内的尸身草草掩埋了起来。 　　………………………………………………………………………………………………………… 　　“这也算是这具肉身最后的归宿了吧？” 　　片刻过后，当裴文德双手合十的站在墓坑的边缘，望着面前这块粗糙的“木碑”，内心由衷的生出一抹感慨。 　　“任由你生前如何的神通广大，死后不也是身葬大地、魂归九幽吗？” 　　不想落得飞尸这样的下场，两世为人的裴文德于此刻更加坚定了自己“修行求道”的心。 　　只不过这一次，裴文德不再只是为了掌控自身的命运，也是为了求得那一缕长生久视的“机缘”。 　　“阿弥陀佛！” 　　只听裴文德低声诵念了一句佛号，那串由舍利串成的念珠也像是感应什么一样，兀自从口袋里飞出，然后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没有再入曾经那般抗拒，裴文德任由这串念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就和那些真正受戒出家的佛家弟子一样。 　　“嘶……” 　　见此情形，青蛇知道这个一直不喜欢别人把他称作“和尚”的少年，终究还是接受了自己的佛家弟子的身份。 　　“你这是打算出家吗？” 　　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青蛇看着似乎忽然顿悟的裴文德，不由的开口问道。 　　“出家？” 　　闻言，裴文德先是一愣，随即便笑着摇了摇头。 　　“孑然一身，何以出家？” 　　就像裴文德说的那样，“家”都没有，又何来“出家”一说呢？ 　　裴文德只是在看到飞尸的下场之后，觉得没必要因为外人的目光，而故意隐藏自己身上一些“佛门弟子”的特征。 　　至于其它方面？ 　　裴文德自问做不到灵祐禅师、慧寂和尚那种地步，也不打算像真正的和尚那样受戒守律。 　　“走吧！我们下山那么久了，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笑着走到青蛇的面前，裴文德熟练伸出自己的手臂，示意对方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嘶……” 　　见状，青蛇也懒纠结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恍惚，再次化作尺许小蛇的模样，缠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别忘了你之前承诺烤鸡……” 　　“还有，我昨天看了本关于‘诗经’的书，里面有两句话不太能理解……” 　　“什么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声音在逐渐变小，裴文德与青蛇的身影也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了森林深处，独留下那座无名的墓地在风中沉默。 　　………………………………………………………………………………………………………… 　　沙沙沙…… 　　寂静的森林中，树枝随着风声不断的摇曳。 　　“终究还是没能摆脱吗？” 　　在确定裴文德真的离去之后，一声苍老的叹息突然在无名的墓地上回响了起来。 　　紧接着，便见一尊缩小了无数倍的黑莲从龟裂的大地深处飘出，悬浮在了简陋的木质“墓碑”前。 　　“你是看出什么来了吗？所以才会如此果断的毁掉黑莲？” 　　伴随着声音的逐渐清晰，盘踞在黑莲中央的那个影子也渐渐显露，那赫然就是槐树老妖的千年元神。 　　只是槐树老妖现在的状态要比之前的差太多了。 　　不止本体被毁、元神崩解，就连它一直想要摆脱的黑莲也依旧如跗骨之虫般如影随形。 　　“我看守了‘九幽门户’数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苍老而悲愤的声音，槐树老妖毫不掩饰自己对黑莲的憎恨与无奈。 　　“为什么我都已经选择自毁本体、自解元神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夺走自己的内丹、困住自己的元神，只为让自己老老实实看守这尊黑莲，槐树老妖早就厌恶了这种囚徒般的生活。 　　为此，槐树老妖甚至不惜向外散播“黑莲能复活死者”之类的谣言，就是为了引来想要复活死者的觊觎者。 　　老妪此前听到的那个传闻，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槐树老妖不否认自己曾经被巫女种下青丝蛊的黑历史，也不否认自己的确前往过酆都鬼城…… 　　但槐树老妖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黑莲可没有什么复活死者的能力，它只是一座连接着九幽的门户而已。 　　如果槐树老妖的计划成功，它完全可以夺取那些强者的肉身，结束自己这数百年的囚徒生涯。 　　就算计划不成功，它也能借助那些强者的力量，短暂脱离黑莲束缚，获得元神上脱困的自由——就像飞尸干的事情一样。 　　当然了，飞尸将黑莲彻底打成碎片，还有有点超出了槐树老妖的想象。 　　它之前只是想趁着两者战斗的空隙，释放自己的元神而已。 　　奈何，黑莲的力量比槐树老妖想象中的强大太多了。 　　就算自身被鬼神之力撕碎成无数片，它也依然能借助槐树老妖的元神重生。 　　“唉……幸好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元神被困于黑莲之中的槐树老妖默默叹了口气，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毕竟黑莲就算重生了，力量在短时间内也被极大的被削弱了，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启动别的备用计划。 　　“转生重修吗？没想到最后还是得走上这条路……” 　　在槐树老妖的低吟声中，它那株枯萎的本体上忽然发生一声脆响，随后便见一抹绿色嫩芽从中钻了出来。 　　********************************* 　　PS:这一卷算是写完了。 　　突然发现我开书时想写的东西都写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两个脑洞——青蛇化龙离去，以及裴文德变成法海。 　　这本书的成绩怎么样，追到这里的各位读者大佬们应该都看在眼里了吧！ 　　所以，接下来纯粹就是因为“我想写”这个理由，在继续支持我写这本书了。 　　如果写到哪一卷真的没灵感了，我也不会强行续写了。 　　不过大伙儿暂时还不用担心这一点。 　　毕竟“沩山篇”这才刚结束，我预想中的青蛇化龙是在“长安篇”，裴文德出家是在“杭州（金山寺）篇”。 　　但是这两个篇幅里的故事，肯定就没有沩山这里的多了。 　　甚至就连这两个关键性的剧情，暂时也只是设定，写不写还不一定?乛?乛?。 第一章 驿站 　　“黔中道”是大唐帝国的十五大官道之一，也是唯一一条连通京畿、潭州的大型官道。 　　和其它各州、各郡自己修的小道不同，这条官道是由巨大的石板堆砌而成，常年有各种专业的人员进行维护。 　　而且二三十里就有一个小型的驿站，专门用来接待传递公文的差役和来访官员，让他们能在途中有个休息、换马的场所。 　　理论上来说，除了差役官员之外，那些有功名在身的书生也是可以在这些驿站中借宿。 　　除此之外，在那些稍微大一点的地方，驿站附近还会存在一些专门供路人行商休息的客栈酒家，与驿站相辅相成，构成一个独立于城乡之外的小型聚居地。 　　然而，以上的种种都建立在“繁盛”的基础上。 　　而像潭州这种统治疆域边缘的地带，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安乡驿？” 　　隔的老远，邹栖梧带领的商队就看到了那个孤零零坐落在官道旁的驿站。 　　于是乎，数十辆马车构成的商队不得不停下脚步，停泊在官道的一侧，不再继续前行了。 　　因为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了，如果继续往前的话，至少还得走二十里地，才能遇到下一个有人的驿站。 　　而夜间行走于荒凉的野外，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古代唐朝，那都是一件异常危险的事情。 　　那些盘踞在山林荒道上的劫匪强盗姑且不说，在古代社会，豺狼虎豹之类的野兽同样也会在夜间出来觅食。 　　更遑论那些虽然游离于文明的边缘，却真实存在的妖魔鬼怪了。 　　“邹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坐在后排马车上的裴文德第一时间开口问道。 　　距离裴文德跟着商队下山也不过三五天的路程，他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因此十分好奇邹栖梧会怎么解决住宿的难题的。 　　驿站肯定是不用想了，那可是差役官员住宿的地方，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没有资格去那里住宿。 　　就算邹栖梧愿意出大价钱，也不可能让驿站的管理人员腾出这么大的地方，供自家的商队停歇的。 　　“唔，前行肯定是不能前进了，最少在接近城池之前，我们是不可能在夜间赶路的。” 　　作为独自开拓了一条西域线路的强人，邹栖梧自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待我上前问问，看看附近有什么山寺野庙可以暂住一宿。” 　　说到这，邹栖梧语气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 　　“实在不行的话，就地点燃篝火、安营扎寨，争取在天黑前驱散附近的野兽。” 　　在这里，邹栖梧并没有提及那些可能存在的强盗劫匪。 　　比起那些饥饿难耐的夜间野兽，那些可能存在的强盗劫匪可不敢在驿站附近放肆。 　　毕竟劫匪强盗再怎么嚣张，也是人类的一员，深知官府的厉害。 　　平日里一些小打小闹还好，当地官府在鞭长莫及的情况下，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自找麻烦。 　　可一旦那些强盗袭击了朝廷用来传递重要信息的驿站，那就休怪当地的官府不客气，直接通知军队镇压了。 　　事实上，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官府与强盗之间的默契——你别袭击官府要地，我也别出动军队镇压。 　　“我也一起去吧！”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紧闭的车厢大门，裴文德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就打算跟着邹栖梧一起去驿站看看。 　　“也行，那丫头闹腾了这么久，现在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点头同意了裴文德的说法，邹栖梧倒也不奇怪对方会跟着自己去前方打探消息。 　　以裴文德这几天表现出的好奇心来看，能老老实实在马车上待上大半天，就已经是看在阿月的面子上了。 　　要不是那丫头实在太粘人，以裴文德的性格，估计现在正跟着某个商队护卫学着怎么骑马呢！ 　　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裴文德从小没有任何骑马的经历，邹栖梧真不敢相信那个第一次上马就能跑出数百米的少年，会是一个初学骑马的门外汉。 　　“要是你真的想学骑马的话，到长安了，邹叔送你匹西域的汗血宝马。” 　　邹栖梧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以他此前表现出的财力来看，别说西域的汗血宝马了，就算是更加稀罕的马种，他也能弄到手。 　　“这就不必了，邹叔。” 　　果断拒绝了邹栖梧的提议，裴文德只是想体验一下骑马的感觉，可没打算真的自己养一匹宝马。 　　就裴文德这两天接触的情况来看，在这个时代养一匹马，可比后世养一辆车麻烦多了。 　　那些用来喂马的上等饲料价值几何暂且不说，单单说这一路上马匹的拉撒问题，就足以劝退裴文德了。 　　养一条蛇就够麻烦了，他可以不想再养一匹更加麻烦的马。 　　“嘶……” 　　似乎察觉到裴文德在心里诋毁自己，一直藏在他衣物下休息的青蛇忽然睁开了双眼，然后从他的领口探出头来。 　　“哈哈，文德，你这条蛇倒是挺通灵性的。” 　　眼看裴文德领口探出一条蛇头，早就从阿月、商队护卫那里得知青蛇存在的邹栖梧顿时咧嘴大笑了起来。 　　“就是性格太怠惰了，明明这么好的天气，居然一直不肯出来晒晒太阳。” 　　邹栖梧行商这么多年，不说博学广识，却也有一些人生阅历了。 　　但是像青蛇这种一天到晚不爱活动，就只是藏在裴文德衣物下的“宠物”，他还是头一次见。 　　也正因为这样，邹栖梧才确定自家女儿、商队护卫在长沙郡的遭遇不是幻觉——这条与裴文德形影不离的青蛇的确是一条通了人性的精怪。 　　“嘶……”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青蛇自然听出了邹栖梧话中的调侃之意，因为对方这一路上已经不止一次的这么“旁敲侧击”了。 　　对方刚刚看似是在和裴文德说话，实则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这是一个人精……】 　　明白自己并非单纯的“宠物”，却又看出了自己不喜欢接触生人的性格。 　　于是邹栖梧便以这种“旁敲侧击”的手段提醒自己，他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并且对自己抱有善意。 　　从邹栖梧的身上，青蛇算是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第二章 九乡十八驿 　　“‘安乡驿’是连通附近‘九乡十八驿’中的其中一站……” 　　在吩咐商队做出各种应变的准备之后，邹栖梧这才带着包括裴文德在内的少数几个护卫，缓缓朝着驿站的方向走去。 　　“据说这个驿站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朝时期，是始皇帝为了出征百越而特地兴建的。” 　　只见邹栖梧一边向前走着，还一边介绍着这座驿站的由来，充分显示了其见多识广的才学。 　　“而除了这沿路的驿站之外，始皇帝还命令征调了大量民工开凿灵渠，用以沟通湘江和漓江的水系，确保了秦军的粮草运输。” 　　可能是因为常年行商的缘故，邹栖梧对于经济问题特别的敏感，因而对这些历史的认知也显得格外的清楚。 　　“秦始皇？” 　　看着在前面侃侃而谈的邹栖梧，裴文德的意识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学生时代。 　　裴文德怎么也没想到，到这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又一次接触到自己熟悉的事物。 　　那位曾经统一了中国，被誉为“千古一帝”的存在，就算跨越千年时光，也依旧存在于“历史”的记载中，被不同时代的后人所铭记。 　　………………………………………………………………………………………………………… 　　“邹某乃行至此处的客商，因日近黄昏，特来驿站询问一下，附近是否有借宿之地！” 　　就在裴文德沉浸在莫名的感慨之中的时候，已经来到驿站门前的邹栖梧左右环顾了一下，忽然大声的朝里面喊起了话来。 　　“如驿官愿指点一二，邹某必有重谢。” 　　似乎是被邹栖梧的喊声惊扰，又或许是他口中的“重谢”起到了作用。 　　只见驿站的大门缓缓推开，一个身材佝偻、面容苍老的老者从里面缓缓走出。 　　“行商？来自长沙郡的行商？是否有官府开具的路引？” 　　没有轻易相信邹栖梧的说辞，老者虽然行动略显迟缓，可言谈中透露出的精干却远不是那些毛头小子所能比拟的。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驿站”这种官设机构的形式了。 　　就裴文德从邹栖梧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驿站”的存在有些近似于他印象中的“邮局”。 　　在整个大唐疆域大概有一千七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官驿，内部的常驻人员则约有两万多人，而且都是经过官府正式认证的驿官。 　　理论上的官驿分六等，第一等驿站配驿官二十人，二等驿站配驿官十五人，三等以下递减，第六等则配驿官二至三人。 　　由于驿站各自的地域，以及传递信息的形式不同，这些驿站又可以详细的分为陆驿、水驿、水陆兼办三种。 　　这其中尤以陆驿最多，数量占据了驿站总数的八成以上还要多。 　　而裴文德他们此时接触的“安乡驿”，毫无疑问就是一间标准的陆驿。 　　仅从规格、形制来看，这里有些接近常规的客栈，但其内部却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常规客栈所没有的事物。 　　其中，尤以那数匹高大、壮硕的千里马最为显眼。 　　因为按照朝廷的规定，就算地域再偏僻，路驿之内也必须常年备有数匹千里马，以方便朝廷传递重要的信息。 　　就拿百年前的“天宝之乱（安史之乱）”来说，安禄山从范阳起兵，两地相隔三千里，消息却在六日后就传到了京城，可见其效率迅速。 　　除此之外，杜牧的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也可以看出驿站在传递事物、信息上的速度来。 　　上午刚从岭南摘下的荔枝，下午就送到了长安。 　　这其中固然有夸张的成分，却也能看出驿站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 　　“老丈，这是长沙郡守陈大人亲自下发的路引，您可以看一下。” 　　很明显看出了老者的警惕，邹栖梧倒也是习以为常的递出了自己的路引。 　　毕竟行商这么多年，邹栖梧什么状况没遇到过，别说这种警惕性极高的驿站了，就算是被官府当做流民抓起来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这就是古代行商的难处，在这个大多数人连村子都没出过的时代，一个陌生的面孔到处流窜，没被抓起来砍头就已经是官方十分开明的表现了。 　　“阿枫，去接过路引看看！” 　　见此情形，老者立即回头叫唤了一声，神色中的戒备似乎也放下了一些。 　　“好咧！老爷子！”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驿站中蹿出，一边跑还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些陌生的外来商贾。 　　“大人务怪，山野之地总得多些心眼，老爷子他没有什么恶意的。” 　　听着名为“阿枫”的少年的解释，邹栖梧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爷孙俩的做法。 　　事实上，这也是邹栖梧让大部队停留在后面的原因。 　　正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要是自己一行人真的全部停在驿站门口，就算邹栖梧再怎么巧舌如簧、威逼利诱，恐怕那位老者也不会开门的。 　　甚至指不定这个少年现在已经骑上千里马，跑去最近的府衙报案去了。 　　“可以理解，出门在外小心总是没错的。” 　　在仔细将手中的路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之后，阿枫这才冲身后的老者点了点头。 　　“呼……” 　　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老者在确定了路引的真实性后，这才将驿站的大门完全敞开。 　　“既然不是强盗劫匪之流，那就进来喝杯茶水吧！” 　　既是确定了邹栖梧一行人的身份，也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诚意，老者踱步转身，示意他们进驿站说话。 　　“那邹某就在此谢过老丈。” 　　躬身向老者行了个礼，邹栖梧可不是裴文德这种没什么江湖经验的愣头青，他自然清楚老者的此举是有多大的诚意。 　　“文德，咱们走。” 　　微微挑了挑眉头，裴文德也从老者的表现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之前自己等人路过的驿站虽然警惕，却也没有到这种草木皆兵的地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两位驻守客栈的驿官如此的谨慎？ 第三章 匪患成灾 　　“老丈，邹某见您两人如此谨慎，这里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到一行人坐定之后，邹栖梧这才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在他的印象中，设立在荒郊野外的驿站的确有些是非常警觉的，但“安乡驿”显然不在其中之列。 　　因为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并不算太远，至多半天的路程，一旦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当地的县衙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这一点，从一行人进入驿站之后，看到的那些来去匆匆的驿官们也可以看得出来。 　　这里并非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依旧还有执行公务的驿官在这里暂住。 　　“发生了什么？” 　　虽然早就料到邹栖梧会问这个问题，可老者没想到，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这固然是由于邹栖梧本性豪迈，不太喜欢遮遮掩掩，可从另一方面也着实打消了老者的猜疑。 　　毕竟按照一般的流程，如果邹栖梧等人真的怀有恶意的话，是绝对不会如此直白的追问这个问题的。 　　“唉，既然你是行游的商人，那想必你也听说过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灭佛令’吧！” 　　老者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便开始讲述起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其实这里发生的事情，就和陛下新颁布的‘灭佛令’有关……” 　　这次轮到裴文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的异常居然还涉及到邹栖梧此前提过的“灭佛令”。 　　“老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及时接过老者的话茬，裴文德此刻的表现就像一个懵懂的少年，十分好奇的追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当然了，裴文德现在的样子也不能算全是装的。 　　因为他的确非常好奇，当今皇帝一意孤行下达的“灭佛令”，在传播到治下时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 　　自新皇继位以来，他对道家的宠幸、对佛教的排斥是有目共睹的。 　　一再削弱寺庙的土地、减少度牒的发放，这都还只是一些正常的操作。 　　就算三申五令的不允许寻常百姓出家当和尚，专门抓捕寺庙僧侣的这样的事情，武宗皇帝也是干过的。 　　然而无论武宗之前的行为多么的出格，那都还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之内，就像一般人不会在乎所谓的“法难之说”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了，随着“灭佛令”的下达，官方不仅开始没收寺庙的财产土地，还有秩序、有意识的销毁佛教典籍、捣毁佛寺神像。 　　更重要的是，皇帝在这个过程中还强制那些已经出家的和尚还俗，不允许他们再呆在寺庙里了。 　　全国的寺庙何其之多、僧侣何其之甚啊！ 　　武宗的这项命令下达之后，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大量的僧侣被迫还俗，那些原本有亲族、有家室的僧侣姑且不说，他们虽然同样被波及，但好歹能活下去。 　　可那些本就是为了“活下去”而剃度的流民呢？ 　　要知道，在中国的古代社会，除了那些真正的信佛者之外，大多数选择出家的僧侣都是饥寒交迫的流民。 　　或土地被贵族兼并、或遭遇了流年天灾、或自家的子嗣断绝…… 　　寻常的普通百姓只有在孑然一身、真正活不下去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去寺庙混口饭吃。 　　那么…… 　　在这场由当今皇帝掀起的“灭佛”浪潮中，那些没有土地、没有财产、甚至没有子嗣的流民会干出什么事情，那就可想而知了。 　　“流民成灾、匪徒肆虐？” 　　难以置信的低喃了一声，裴文德虽然想过“灭佛令”可能造成的后果，可他绝对没想到后果会这么的严重。 　　“情况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 　　悲悯的闭上了双眼，在老者讲述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邹栖梧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现在正值秋冬交替之际，那些被迫还俗的‘僧侣’为了度过这个冬天，恐怕……” 　　说到这，邹栖梧突然停顿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本就是一无所有的流民，又面临过冬的难题，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别说那些本就是为了吃口饭而出家的僧侣，就算是真正大彻大悟的和尚，在这种情况下估计也很难维持住自身的人性吧？ 　　“邹居士说的没错，这也是老夫一直在担心的事情。” 　　忧虑的望着没心没肺的阿枫一眼，老者自己倒是不担心那些饿极了的流民，他担心的是自家的这个小子。 　　自家这傻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单纯了，容易同情心泛滥，进而上当受骗。 　　“这里好歹也是官府的地盘，那些流民不会那么放肆吧？” 　　深知这个时代官府的权威，裴文德觉得那些底层出生的流民，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来袭击驿站。 　　这并非裴文德的瞎猜，因为没在古代生活过的人，恐怕永远无法理解官府在百姓心中的权威——那种近乎于“神化”的威信，完全不比欧洲中世纪的那些狂信徒差上多少。 　　“如果只是一些流民的话，自然不敢冒犯天威……” 　　深深的凝视了一眼裴文德，貌似察觉到什么的老者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之后便继续轻声的解释道。 　　“可要是不仅仅只是一些‘流民’呢？” 　　骤然瞪大了双眼，裴文德听着老者这饱含深意的言谈，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乱世出妖魔？！】 　　这个世界并非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在那片平静的外表之下，早就隐藏了不知道多少超自然的异类。 　　在人类社会和平的年代，那些异类们自然乐得融入其中，享受鼎盛时期的文明成果。 　　可一旦秩序开始混乱、社会开始动荡，那些隐藏在平静日常之下的妖物们恐怕也不会放过这种绝佳的时机，出来兴风作浪。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混乱”本就是孕育妖魔的温床。 　　裴文德简直无法想象，那些饱含饥饿、愤怒、失望、怨念而死的人群中，究竟会诞生出何种妖魔。 　　“嘶……” 　　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直隐藏在裴文德衣物下的青蛇也睁开了双眼，幽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精光。 第四章 妖物伤人 　　“老丈，你说的话可有佐证？” 　　脸色少见的严肃了起来，要是这一片地区真的闹妖孽的话，邹栖梧就不得不考虑商队改道的事情了。 　　可如今真正的问题在于，在“灭佛令”正式下达的现在，其它的乡镇小道真的会比官道安全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相较于人来人往，有官府维护的官道，那些小道虽然人际罕烟，但也不排除有劫匪强盗之流盘踞在那里。 　　更何况除了人为的因素之外，走那些小道还有着其它难以预测的状况。 　　“佐证？” 　　闻言，老者苦笑一声，然后缓缓掀开自己的上衣，露出一道仿佛被某种野兽撕扯过的的伤痕。 　　“这算是佐证吗？要不是老夫手脚还算利落，你们现在在这里看到的恐怕就不是老夫了。” 　　言语中依旧透露出颤栗的恐惧之情，老者至今都记得那个“饿昏”在驿站门口的流民。 　　明明上一刻还是一个骨瘦嶙峋的人类，在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只狰狞、恐怖的妖物，其变化之大简直骇人听闻。 　　“老爷子……” 　　就在这个时候，去后院泡茶的阿枫也看到了老者身上的那道伤口，不仅露出了后悔的神色。 　　“那都怪我多管闲事，不然你也不会……” 　　阿枫的话音还未落下，老者就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轻声的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拖这个混小子多管闲事的福，我现在连走两步路都有些困难了。” 　　尽管语气中满是抱怨，可裴文德还是从老者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的宠溺，就和每次看到自己闯祸、又不得不给自己擦屁股的灵祐禅师一样。 　　“是有妖物伪装成人进行偷袭吗？” 　　不止见过类似事件，邹栖梧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由来，脸上也不由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能从妖物的袭击下存活、甚至反杀对方，这位看似虚弱的老者，在年轻时估计也是个“百人敌”的悍勇之辈。 　　“老丈，能让我再仔细看一下您的伤口吗？” 　　就在老者打算重新放下自己衣衫的时候，一直在观察老者那道伤口的裴文德却忽然开口阻止了对方的行为。 　　“我之前学过一点医术，估计能帮您处理一下这个伤口。” 　　裴文德看得出来，老者身上的那个伤口其实一直都还没有愈合，淡淡的邪气一直萦绕在伤口之上，阻止着身体的自愈功能。 　　“学过医？” 　　讶然的睁大了双眼，老者先是看了一眼邹栖梧，然后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裴文德。 　　老者之前就觉得裴文德身上有股难言的气质，似乎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而现在他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年纪轻轻便跟着邹栖梧这样的大商人行商，而且还说自己学过医术，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少年能有的机遇。 　　要知道，不管是医生还是商人，那都是需要时间和经验去积累的职业。 　　裴文德目前看上去不过十八（这也是敏感词？）九岁的模样，能跟着邹栖梧四处走商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更遑论他还说自己懂医术。 　　“老丈见笑了，文德不止懂医术，还粗通一些方外之法。” 　　虽然不是很明白裴文德到底发现了什么，但为了以防万一，邹栖梧还是提前给对方找了些借口。 　　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裴文德来自同庆寺”的这个事实肯定是必须隐瞒了，不然肯定会被“灭佛令”波及。 　　那么如何解释裴文德的某些神异之处，就是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了。 　　好在邹栖梧不是裴文德这种初出江湖的萌新，有着足够的应变能力，很快就给他编个了一十分不错的理由。 　　“老丈请放心，文德乃邹某亲辈外侄，绝非那种糊弄人的庸医。” 　　“只因年幼时曾偶遇过一个异人，幸得对方传授了一些方术医理之学，他这才有如此成就。” 　　说这句话的时候，邹栖梧的表现像极了那种以自家在子侄为豪的封建家长，一时间竟然唬的老者一愣一愣的。 　　“原来如此……” 　　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见老者恍然的点了点头，方才应声说道。 　　“反正老夫也快活不了多久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话间，老者再次撸起自己的衣物，大大方方的将自己身上的那道爪伤展露了出来。 　　“小兄弟，你只管看，就算治不了也没多大关系，你放手施为便是！” 　　和之前在外面表现出的谨慎截然不同，一旦确定了裴文德的身份可信之后，老者展现出的豪迈之情丝毫不逊色于邹栖梧多少。 　　“老丈放心，我有把握的。” 　　眼见裴文德把话说得这么满，邹栖梧还没说什么，一直藏在他衣物下的青蛇首先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要算起来的话，裴文德从正式接触医术至今也不过一年的功夫，就算有修行者的天赋加成，也只能说是初窥门径。 　　要让教他医术的鲁神医知道裴文德此刻的“承诺”的话，非得被他气死不可。 　　因为“医术之道”最怕的就是满瓶不响，半瓶响叮当。 　　世上的病种何止千万，要是侥幸治疗成功了还好。 　　万一治疗失败了，那对于那些好不容易才燃起希望的伤者来说，无异于伤口撒盐、将他们推向真正的绝望深渊。 　　“小兄弟，出门在外，就算你有十足的把握，话也不能说的这么满呀！” 　　同样有些惊讶于裴文德的自信，老者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不禁好心的提醒道。 　　“呃，谢谢老丈的提醒。” 　　听见老者的这一番好意提醒，裴文德先是一怔，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确把话说得太满了。 　　“老丈这里有什么清净一点的地方吗？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帮你处理伤口。” 　　听到裴文德这么说，老者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些什么，一旁默默听了许久的阿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后院前几天才腾出了一间客房，朝阳避阴、空气清新，可以用来疗伤吗？” 　　那是阿枫前段时间为了迎接传递“灭佛令”的驿官，而专门收拾出来的房间，正好现在能用上。 　　“可以，只要声响不大就行。” 第五章 医术治邪 　　安乡驿站后院，某间僻静的客房之内。 　　“老丈，准备好了吗？” 　　看着平静的躺在床榻上，一副“随便你怎么折腾”模样的老者，裴文德感受到的只有一股淡淡的无奈之情。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样貌终归还是太年轻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老者也许根本就不会同意自己给他疗伤。 　　不过裴文德敢打包票，就算如鲁神医那样的大夫给老者治疗，也不一定比现在的自己好使。 　　毕竟术业有专攻，论治病救人，专业的大夫肯定好过裴文德这样的半吊子。 　　但要是涉及到妖邪伤人的事件，裴文德自觉自己应该比那些单纯的大夫更专业。 　　“小兄弟，你不用担心，老夫的身体没有你想的那么虚弱。” 　　见状，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裴文德的心思，老者表示裴文德尽管动手就是了，不用有其它多余的心理负担。 　　“阿……嗯，那晚辈就冒犯了。” 　　及时将脱口而出的那句“阿弥陀佛”咽了下去，裴文德先是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然后谨慎的从中取出数枚银针。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银针”，也是裴文德在离开长沙郡之前，得知他要远行的鲁大夫专门送给他的礼物。 　　每一根都有足足一指来长，末端为了保证施针者的力道，还特意绕了几圈，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握柄”的结构。 　　“咦？小兄弟这银针可是出自大家之手？” 　　见多识广的老者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银针的珍贵程度，对裴文德的医术也平添了几分信心。 　　“这些银针乃长辈所赐，晚辈只是暂时‘借用’罢了。” 　　没有过多的谦虚，裴文德在说话间已经卷起了老者的上衣，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施针。 　　首先是为了防止伤口的进一步恶化，裴文德以银针封穴之法，将老者伤口附近的气脉流动暂时封闭，以达到止血的效果。 　　如果按照正常的步骤，裴文德接下来应该就是用银针扎住老者的痛觉神经，以达到止痛疗伤的效果。 　　或者是配置专门的麻沸散，把老者真个人麻翻过去，以方便接下来的治疗。 　　然而前者是由外向内止痛，可老者的伤势显然已经深入肺腑，普通的银针根本就没办法封锁体内的痛觉神经。 　　而后者同样不可取，姑且不说裴文德临时上哪去找熬制麻沸散需要的药草，就凭老者的伤口是由妖邪造成的这一点，他就不敢让老者彻底昏死过去。 　　谁知道伤口的那缕邪气，是否与老者本身的精神状态相连？ 　　在经历了苗族老妪的事件后，裴文德已经不敢小视任何一种邪祟妖魔的能力了。 　　“小青！” 　　于是在老者惊讶的眼神中，一条尺许的青蛇忽然从裴文德的领口探出脑袋。 　　“嘶……” 　　只见后者状似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却乖乖的张开嘴巴，从自己的毒牙中挤出一滴毒液。 　　要知道，青蛇可是真正玩毒的行家。 　　别说用于局部麻醉的毒素了，就算是那种一秒钟要人性命的毒素，在她看来也不过尔尔。 　　尤其是在吞食了老妪的蛇蛊之后，青蛇更是可以随意调节自己体内的毒腺，分泌出各种不同类型的毒素。 　　起初裴文德并不知道这一点，直到他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准备给青蛇专门做一顿“烧烤大餐”时才发现，那些被对方叼来的野鸡没有如前几次那样被毒死，而是单纯的被麻翻在地。 　　之后裴文德又以再做三顿“烧烤大餐”为代价，这才从青蛇那里，换取了这种“奇异进化”的研究权。 　　根据裴文德事后的研究发现，青蛇的毒腺其实早就已经不同于普通的毒蛇了，它似乎已经拥有了一种自主调配毒液的能力。 　　从以血液为主的血液毒素，到侵蚀神经的神经毒素，再到感染细胞的细胞毒素，甚至更加致命的混合毒素，青蛇都可以轻易调配出来。 　　用青蛇自己的解释就是，自从吞噬了蛇蛊之后，她就获得了蛇蛊内上百种毒蛇的毒液。 　　裴文德不太清楚这种奇异变化发生的原理，他只知道，青蛇的毒液自那以后就变得十分诡异了。 　　制造局部麻醉的神经毒素，只不过是裴文德对青蛇这项能力“微不足道”的开发。 　　“嘶……” 　　虽然就青蛇目前的表现来看，她貌似并不喜欢这种被人当成免费“麻醉剂”的感觉。 　　“老丈，接下来你的伤口可能会失去知觉，但除此之外，不会有其它多余的异样。” 　　小心翼翼的用银针沾了一点神经毒素，裴文德一边下针还不忘一边叮嘱道。 　　“要是你有其它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体内的真元不自觉的涌入了裴文德双眼，让他能够清晰的看到老者此刻的气脉走向，以及那缕邪气的“真容”。 　　那是一种让裴文德感觉似曾相识的邪气，他敢肯定自己绝对不止一次的接触过类似的邪祟。 　　“是尸煞……” 　　就在裴文德仔细思索着这种感觉的由来时，不知何时悄然接近他耳边的青蛇轻声的吐出了一个词。 　　其音量之小，就连近在咫尺老者都没有听到多余的声音。 　　“尸煞？没错，这是僵尸的尸毒！” 　　恍然的瞪大了双眼，裴文德终于明白自己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除了构成尸毒的成分不同之外，这缕邪气给自己的感觉，分明就和之前遇到的吸血獠、飞尸它们一模一样。 　　“老丈，你之前碰上的妖怪是不是僵尸？就是那种脸色惨白、毫无血气的活死人？” 　　生怕自己的描述不够清晰，裴文德还仔细像老者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僵尸”。 　　“僵尸？很形象的描述，袭击我的那个妖怪确实是一具死而不僵的尸体。” 　　没有否定裴文德的猜测，感觉伤口正在逐渐失去知觉的老者点了点头，也算是确定了袭击者的“身份”。 　　“既然是僵尸的尸毒，那么这个伤口就好处理太多了。” 　　悄悄的松了口气，如果是其它的邪煞之气，裴文德或许还不一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驱除。 　　可要是尸毒的话，只要确保老者接下来不会被感染成新的僵尸，裴文德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治疗对方的伤口。 　　“以银针引毒之法，应该可以彻底去除你伤口上的尸毒。” 第六章 来历不明的女子 　　“老爷子……” 　　就在裴文德给老者治疗的时候，在屋外等着的阿枫、邹栖梧一行人也眉头紧锁的望着里面。 　　尤其是身为“罪魁祸首”的阿枫，他更是无比期望着老者的康复。 　　对于自幼在这驿站长大的阿枫来说，老者就是他唯一的亲人，要是对方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死亡，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毕竟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老者的伤势原来这么严重的。 　　“你放心，文德会治好老爷子的。” 　　伸手拍了拍阿枫的肩膀，邹栖梧稍加安慰一番之后，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问出了一个困扰了自己半天的问题。 　　“阿枫，你能跟我们详细说明一下老爷子当时受伤时的场景吗？” 　　说到这，邹栖梧的语气不由的停顿了一下，表情也显得有些疑惑。 　　“那只妖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在邹栖梧的印象中，妖怪们虽然是以诡异莫测著称，但也有着自己的目的，而这只袭击驿站的妖怪应该也是如此。 　　“那只妖怪吗？” 　　经邹栖梧这么一提醒，阿枫也不禁开始重新回忆起那只妖怪从出现，到袭击的全过程。 　　………………………………………………………………………………………………………… 　　事情还得从前天晚上说起。 　　阿枫前脚刚刚送走某位驿官之后，后脚就发现了一个累趴在了驿站门口的“女子”？ 　　事实上，这里之所以在“女子”这个词上打引号，实在是因为对方的身体实在太过瘦弱，瘦弱到根本看不出任何女性的特征。 　　骨瘦嶙峋的身材、蓬头垢面的面容、再加上那对无神的双眸…… 　　要不是阿枫常年接触各种三教九流的人物，能从一些细节上勉强看出端倪，恐怕一般人还真没办法辨认。 　　饶是如此，阿枫也不确定那个“女性”是不是真的女性。 　　然而不管那位“女子”的性别如何，阿枫在看到对方晕倒在驿站门口的时候，还是二话没说的就打算过去救助对方。 　　“你没事吧？” 　　当阿枫真的看到那位女子的正面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模样是真的惨不忍睹。 　　不说因为长期饥饿而导致的营养不良，就说女子身上的各种咬痕血印，就能看出对方此前肯定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 　　无神的仰视着急冲冲赶来的阿枫，女子似乎想张嘴说些什么，却由于太过虚弱而没办法发出声音。 　　“老爷子！快来救人啊！” 　　见此情形，阿枫也顾不得其它，一把将女子抱了起来，打算把对方先抱进驿站再说。 　　至于女子身上那异常的伤口，以及混合着各种味道的恶臭，他都已经顾不得了。 　　“呜呜呜……” 　　只是女子貌似并不想让阿枫接触自己的身体一样，一见对方抱起自己，立马疯了似的挣扎了起来。 　　“啊！” 　　触不及防之下，阿枫的一只胳膊被对方挠了一下，淋漓的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 　　“我不知道你之前遭遇了什么，但我现在是在救你！” 　　见状，本来还在挣扎的女子顿时停了下来，只是那双无神的双眼中此刻却透露出了淡淡的绝望。 　　她只是想活下去，她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混小子，你又多管闲事了？！” 　　另一边，眼见阿枫从外面抱回一个一看就知道活不了多久的女子，老者先是一愣，随即便破口大骂道。 　　“你不知道这里是官驿吗？不能随便带人进来的吗？” 　　已然习惯了老者的日常咒骂，阿枫径直把女子放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又自顾自的说道。 　　“老爷子，你上次的金疮药放哪了？借我用用！” 　　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对方一眼，老者终究还是拗不过这个越来越“任性”的小子，只能没好气的骂道。 　　“你先去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伤口，这家伙让我来。” 　　骂归骂，心疼还是要心疼的，傲娇的一辈子的老者指了指阿枫的伤口，示意对方先去清洗一下，小心感染上了破伤风。 　　在这个年代，因伤口感染而导致的破伤风可是必死的绝症。 　　就算是在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每年因为不重视外伤而感染死亡的人员也不在少数。 　　“知道了，老爷子。” 　　暗自松了口气，阿枫现在最怕的就是老者不管这个女子，放任对方自生自灭。 　　好在老者只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并没有因为自己擅自救人的举动，而真正的生气。 　　………………………………………………………………………………………………………… 　　“等等，你刚刚说你也被那个妖……女子抓伤了？” 　　邹栖梧本来是想说“那个妖怪的”，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改用了“那个女子”。 　　“我这只是小伤，老爷子那才是致命伤。” 　　浑然不在意的摇了摇头，阿枫只是一脸担忧的继续望着内屋，生怕老爷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小伤？希望只是小伤吧！” 　　心内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邹栖梧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追问道。 　　无论自己的担忧是否有道理，在这个时间点说出来都只是扰乱军心，待到裴文德治好老者之后，再说出自己的担忧也不迟。 　　“那之后呢？那个女子是怎么变成妖怪的？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还有她之后又去哪里了？” 　　听到邹栖梧这么问，其实阿枫自己也是一头的雾水。 　　因为在他清洗完伤口之前，驿站内就爆发了一阵嘈杂的战斗之声。 　　所以当阿枫闻声回到驿站前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变成一只狰狞僵尸的女子，正在试图攻击老者的画面。 　　还好老爷子身经百战，又有一些察觉到异常的驿官、驿卒们及时出手，这才及时制止了对方的杀戮。 　　“关于那个女子是怎么变成妖怪的我不太清楚，就连‘那个妖怪是女子变的’事实，也是老爷子告诉我的……” 　　“我只知道那只妖怪似乎很嗜血，而且很怕阳光！” 　　“因为在那只妖怪在被制服之后，还没等第二天太阳正式出来，她就变成了灰飞……” 第七章 尸毒感染 　　“嗜血？怕光？” 　　阿枫的描述，让邹栖梧第一时间想到了出现在长沙郡的吸血獠和尸煞。 　　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没亲眼见过那些以血液为食的怪物，可从郡守、司辰使、以及自家护卫口中，他还是知晓了那种怪物的恐怖。 　　除了不惧刀剑、不怕死亡之外，那种怪物最恐怖的应该就是那非比寻常的感染力了…… 　　“阿枫，我想待会儿还是让文德看看你的伤口吧！” 　　唐朝并非没有关于“僵尸”的记载，相反，关于旱魃、活尸之类的传说早已有之。 　　只是受限于古代的知识传播速度，那些野史异闻一般只在读书人之间流传，寻常人如果不是遇上的话，很难将它们联系到一起去的。 　　就算是曾经亲身经历过“吸血獠之灾”的邹栖梧，他也没有裴文德那样重视僵尸的尸毒，只是出于某种不安的情绪好心的提醒了一下。 　　“呃……” 　　完全不能理解邹栖梧对尸煞这类妖魔的恐惧，但看在对方如此谨慎的模样上，阿枫还是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我知道了。” 　　然而此时的邹栖梧却没有注意到，就在阿枫低下头的瞬间，两枚尖锐的獠牙已经悄然从嘴角伸出——那正是是尸毒入体的征兆。 　　………………………………………………………………………………………………………… 　　“老丈，还好你体内的尸毒发现的及时，要是再晚一点就真的没救了。”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裴文德一根根拔出老者伤口附近的发黑的银针，之后便熟练的从自己腰间取出一些精致的瓶瓶罐罐。 　　“幸亏我有先见之名，提前准备了这些东西。” 　　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然后只见裴文德小心的打开其中两个小瓶子，将里面研磨好的粉末、丸子倒在自己的手中。 　　要知道，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的可不是什么香料、精盐一类的东西。而是裴文德为了这次出远门，特意采用的一些半成品中药。 　　毕竟就算裴文德再怎么贪恋口腹之欲，也不会真的蠢到一点准备都不做就出远门了。 　　最基础的衣食住行姑且不说，像这种长途的行程，准备一些基础的药品那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常识了。 　　从金疮药到退烧药，模仿后世的“中成药制剂”，裴文德专门弄了一些可能用到的药粉、药丸，以备后用。 　　这就是学医之后的好处，除非是麻沸散、镇痛剂这类特殊的草药成分，不然裴文德都可以快速的调制出自己想要的药剂。 　　“尸毒？” 　　反观老者，他则有些不解裴文德刚刚说的某些词汇，反复的咀嚼琢磨着。 　　“你是说，那个妖怪身上有毒？” 　　思索片刻之后，老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骤变的大叫一声。 　　“不好，阿枫中毒的时间比我还要早一些！” 　　闻言，本来还松了口气的裴文德顿时睁大了双眼，正在调制创伤药剂双手也停顿了下来。 　　“什么？你说那个小子也被僵尸抓伤了？” 　　老者这边还没彻底治愈，又冒出一个新的受伤者，这让裴文德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按照裴文德之前治疗的情况来看，老者的伤势已经感染了两三天了，距离最后的尸变也已经差不远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有人比老者还要先受伤的话，那情况肯定比老者要更加严重。 　　“等等……太阳已经下山了吗？” 　　猛然回首望向了正在缓缓落下的太阳，裴文德心下暗道一声不妙。 　　如果是白天的话，按照尸毒怕光的特性，恐怕阿枫还有抢救一下的时间。 　　可要是太阳一旦下山了，没有阳光的压制，尸毒入体的阿枫恐怕就真的变成了一具半死不活的尸体了。 　　“糟了！邹叔他们……” 　　裴文德话音还未落下，屋外就传来了一声声惊怒交加的怒吼。 　　“小青！” 　　伴随着裴文德的一声高喊，一直盘踞在他身上的青蛇瞬间弹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破纱窗，冲向了外面。 　　“不用管我，快去救阿枫！” 　　不待裴文德多啰嗦，已经翻身而起的老者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剂，随后大声喊道。 　　“我年轻时当过兵，能自己敷药，你现在赶快出去救那个混小子！” 　　说罢，老者快速的拔出自己伤口附近剩下的银针，一把将已经和匀的草药抹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老丈，你先不要急，我马上就去！” 　　眼见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裴文德也顾不得太多，径直朝着屋外的方向走去。 　　反正老者身上的尸毒已经被银针引出，身上那狰狞的伤口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恢复，只要对方不剧烈运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踏踏踏…… 　　当裴文德疾步追出屋外时，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也已经惊动了其它还居住在这里的驿官、驿卒们。 　　尤其是那些亲身经历过前天晚上那场厮杀的人，此刻更是惊骇的瞪大了双眼。 　　说实话，尽管前天的战斗看似轻描淡写，可其中的危险性，估计也就只有亲身参与过战斗的人才明白了。 　　明明在自己等人参战之前，就已经被驿站的老爷子重创，却依旧悍不畏死的厮杀、咆哮着。 　　要不是那位女子生前受了太多折磨，身体素质直线下滑，恐怕尸毒当时就扩散了开来。 　　饶是如此，当时参战的驿官、驿卒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具僵尸制服，硬生生熬到第二天太阳的出现。 　　“又是那种怪物吗？” 　　“老爷子在哪里？” 　　“这次是阿枫那小子变成了妖怪？” 　　“难道说那只妖怪伪装成了阿枫的样子？” 　　“那条蛇怪又是哪来的？” 　　“小心！不要被那怪物给抓伤了！” 　　一路向着动荡的源头跑去，驿站里十几号人的议论声纷纷传到了裴文德的耳朵里。 　　这其中有猜测、有预警、也有惊怒，却无一例外透露出了一种恐慌的气息。 　　不过裴文德现在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只想快点赶到现场，制止尸毒的蔓延。 　　因为从那些嘈杂的人声中，裴文德已经听到有人被阿枫化身的僵尸抓伤、感染了。 第八章 尸变 　　“嘶！” 　　几乎同一时间，比裴文德提前一步赶到的青蛇，已经现出了自己二十多米长的原身。 　　嘭！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条青鳞大蛇凭空出现，直接就把被众人压制的阿枫撞飞了出去。 　　“嗷！” 　　下一刻，面色苍白、獠牙尽显的阿枫就从倒塌的墙壁中爬出，一脸狰狞的朝着青蛇嘶吼了起来。 　　比起之前的那个僵尸，此刻的阿枫显得更加的强壮，也更加的凶悍。 　　与异域的吸血獠、人为制造的飞尸都不同，阿枫被女子同化的僵尸，是后天形成的魔物，其残忍、冷酷的秉性更胜于前二者。 　　更重要的是，青蛇看得分明，在自己正式出来之前，就已经有数名人类被阿枫抓伤——尸毒已经开始扩散了。 　　如果这其中任何一个人前往村子之中，都有可能引发一场尸煞狂潮。 　　一旦当地的司辰使察觉不及、或者能力不够，那就是一场数以百计的生灵化作活尸，疯狂攻击活人的悲剧。 　　“嘶……” 　　生性冷漠的青蛇并不在乎其它人的生死，但她知道，那个口是心非的裴文德是肯定不会放任这场灾祸的发生。 　　明明只需要静静旁观尸毒的发作，然后等着第二天的太阳出来，就可以将这些潜在威胁完全清楚。 　　可是裴文德一定会在这些人变成僵尸之前，把他们治好好的——青蛇唯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小青？” 　　与此同时，从未见过青鳞大蛇形态的邹栖梧试探性的开口喊道。 　　得益于身边护卫们的保护，邹栖梧在阿枫尸变的前一刻，就被隔离保护在了人群之中。 　　现在场中除了青蛇、阿枫之外，就只有寥寥几位对自己身手有信心的护卫、驿卒还站在战圈的战斗范围之内。 　　在青蛇尚未现身之前，就是他们联手压制了阿枫的暴走，把伤亡限制到最小。 　　“嘶！” 　　回首望了一眼邹栖梧，青蛇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熟悉的表情与神色，还是让邹栖梧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不要攻击那条大蛇，她是来帮我们的！” 　　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邹栖梧大声冲着战斗的护卫、驿卒们如此喊道。 　　“嗷！” 　　似乎察觉到了青蛇的强大，阿枫化身的僵尸眼珠子一转，居然转身就朝着坍塌的墙壁外跑去。 　　“小心！不要放跑了那只僵尸！” 　　千钧一发之际，仅比青蛇慢一步的裴文德也赶到了事发现场，并且注意到了阿枫的行为。 　　尽管有些诧异对方为什么还会有“理智”这种东西的存在，但裴文德还是第一时间一跃而起，冲向了来不及闪过的阿枫。 　　——金刚伏魔印·大慈悲手！ 　　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术，裴文德只需要将自身千锤百炼的肉体发挥到极致，就足以压制这头尚未熟悉自身力量的僵尸了。 　　砰！ 　　于是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裴文德把试图逃走的阿枫一拳砸回了院子里。 　　砰！ 　　见此情形，与裴文德配合默契的青蛇再次蹿出，以一记标准的神龙摆尾将其进一步拍在了地上。 　　“嘶！”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像早就演练了无数次一样，直看的周遭围观的人群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唔，看来我刚刚的话是白说了。” 　　同样没想到裴文德与青蛇之间的配合是如此的默契，之前还担心怎么让护卫、驿卒配合青蛇的邹栖梧只能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眼看着暴走的阿枫被青蛇、裴文德一记组合攻击拍晕死了过去，本来已经做好恶战准备的护卫、驿卒们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内心几乎同时冒出了这么个问题。 　　“刚刚在战斗中受伤的人立马去大厅，这僵尸的身上有尸毒！” 　　好在裴文德并没有让四周的驿官们迟疑太久，在确定阿枫真的晕死过去之后，他果断冲着四周的十几号人喊话道。 　　“至于剩下没有受伤的，立即找些麻绳来，把这家伙捆住！” 　　闻言，四周的驿卒们还在迟疑时，可以邹栖梧为首的几个护卫却依旧麻利的行动了起来。 　　通过这段时间的想出，他们早就信任了裴文德的能力。 　　尤其是在见识到刚刚那一幕之后，就算曾经不服裴文德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确有被大老板、大小姐看重的能力。 　　………………………………………………………………………………………………………… 　　片刻过后，当敷完药、强撑着身子的老者从房间走出来之后。 　　看到的便是被结结实实捆在院落中央的阿枫，以及那些老老实实排队等着裴文德驱除尸毒的护卫、驿卒们。 　　就和之前治疗老者的流程一样，裴文德以银针引毒的方式，把那些伤者伤口上的尸毒一一引出，然后在他们的伤口上敷药。 　　只不过由于这些伤者身上的伤势并没有老者那么严重，裴文德并没有刻意调制什么疗伤的药剂，而是用了一些驿站常备的金疮药。 　　这些普通的金疮药虽然没有裴文德调制的药剂好使，可胜在方便，不需要裴文德再去额外的调制。 　　“文德的医术真是神乎其技……” 　　惊叹的看着裴文德熟练的处理各种伤口，邹栖梧油然生出一种“自己真的老了”的感觉。 　　别人或许不清楚裴文德的底细，但邹栖梧可是十分的清楚，自己从沩山带出的这个少年并非什么真正的大夫，他的本职是“修行者”。 　　关于修行之事，邹栖梧不甚了解。 　　然而从灵祐禅师、慧寂和尚、以及青蛇的种种表现来看，邹栖梧也不难发现，裴文德在修行界中应该也属于“天纵之才”这一类存在了。 　　再加上这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要不是知道灵祐禅师从不打诳语，邹栖梧恐怕会把裴文德误认成什么返老还童的老妖怪。 　　只有裴文德自己清楚，自己的种种“天才表现”，实际上是建立在“梦中证道”这BUG般的能力之上的。 　　一次不会就两次、两次不会就三次…… 　　反复模拟了无数次相同的行为，就算是蠢货都可以熟能生巧了，更遑论裴文德这种开悟过的修行者了。 　　修行如此，医术亦是如此。 第九章 老江湖 　　是夜，裴文德站在狼藉的院落之中，仰望着已经被众人高高架起的阿枫，表现略显困惑。 　　至于邹栖梧？ 　　他已经带着没有受伤的护卫提前回到了商队里，打算安排商队的人就近安营扎寨。 　　毕竟自己等人一开始来驿站，只是想问问附近有没有借宿的地方，碰上尸毒这件事完全是个偶然因素。 　　如今既然确定附近没有什么其它的留宿之地，那么尽早升起营火、煮饭休息才是王道。 　　至于入住驿站？ 　　姑且不说驿站本来就不接待非官方的人员，就算老者真的不计较那么多，现在的驿站里也没那么多空着的房间让商队入住了。 　　事实上，能允许商队在驿站附近安营扎寨，已经是老者看在裴文德的面子上了。 　　不然按照一般的条例，为了保证驿站的安全、官道的通畅，驿站附近是根本不允许任何商队在这里停歇的。 　　“小兄弟，阿枫还有得救吗？” 　　就在裴文德对阿枫之前的表现感到困惑的时候，老者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的来到了他的身后。 　　“老丈……” 　　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担忧的老者，裴文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说出自己观察到的情况。 　　“阿枫的状况和你们都不一样，他的尸毒已经深入肺腑，恐怕很难救回来了。” 　　闻言，老者的心顿时沉了下来，脸上的担忧也变成了惨然。 　　“老夫就知道，这小子迟早哪一天会死在他的‘心软’上的。” 　　作为自己从小收养的遗孤，老者一直以来都把阿枫视作自己的儿子，他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 　　“小兄弟，无论如何还请你就阿枫一命，老夫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面对老者这近乎哀求的语气，裴文德也只得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是他不想救，而实在是他也没办法把僵尸重新变回人类。 　　要是裴文德真有这种逆天的本事，那他现在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修行者了。 　　“让他变回人类，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说到这，裴文德的语气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 　　“但如果只是让他恢复神智的话，我可以尽我所能试一试。” 　　裴文德的话音未落下，老者还没说什么，隐藏在他衣物之下的青蛇就首先探出了头来。 　　“裴文德！你这次又吃错什么药了？！” 　　这一次，错愕的青蛇甚至没有在意老者的存在，直接用自己那冷然的声音呵斥道。 　　“你可别忘了绿衣夫人、飞尸他们的前车之鉴，肆意扰乱生死纲常可是会招来阴神的干涉的！” 　　和裴文德相处的那么久，青蛇别的可能还看不穿，但唯独对方那天不怕地不怕、想一出干一出的秉性她算是看的一清二楚。 　　“咳咳……” 　　哭笑不得的戳了戳青蛇的脑袋，裴文德只觉得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貌似出现了些问题。 　　“我像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吗？” 　　无力的翻了个白眼，青蛇虽然没有回话，但裴文德分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你难道不是这样的人吗？”的反问。 　　“好吧，我承认我有时候确实有些莽撞，可在大是大非上，我还从没有犯过原则性的错误……吧？” 　　本来还一副信誓旦旦模样的裴文德，在看到青蛇那副“你继续编，我信你个鬼”的样子后，突然一下子没有了底气。 　　“算了，我这次是说真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裴文德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的有把握，转头便对老者说道。 　　“阿枫尽管已经尸毒入体，可是根据对方之前逃跑的行为来看，他的大脑好像还有救。” 　　不管是裴文德前世的传闻，还是今生接触到的记载，都说明僵尸是一种以“嗜血残忍”、“没有恐惧”而著称的妖魔，很少会出现“逃跑”这样的行为。 　　因此裴文德可以断定，阿枫的身体或许被尸毒入侵了，可他的大脑一定还保留着些许的意识。 　　“阴神？大脑？” 　　一点也不惊讶于青蛇口吐人言，老者只是若有所思的回忆着青蛇、裴文德刚刚的对话。 　　他早就看出了裴文德并非什么简单的行商，对于邹栖梧之前的说辞也只是半信半疑。 　　尤其是在看到青蛇之前种种的神异表现之后，他更是对裴文德的来历有了一定的猜测。 　　“小兄弟，你应该是佛门中人吧？” 　　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诚意，老者一口道破了裴文德的真实身份。 　　“毕竟在这个节点上，会选择隐瞒自己‘异人’身份的人，除了佛门弟子之外，应该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错愕的望了老者一眼，裴文德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老丈？此言何意？” 　　眼见裴文德没有明白自己话中的含义，甚至还隐隐生出了警惕之心，老者先是一愣，随即便默默叹了口气。 　　“蠢货！这老头的意思是，他有办法帮你更好的隐瞒身份……” 　　“但前提是你必须治好这个变成僵尸的小子。” 　　青蛇算是对裴文德的智商绝望了，老者会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选择点明他的身份，肯定不是为了与之为敌的。 　　“是的，只要你肯帮我治好阿枫，我可以给你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听见青蛇及时替自己解释了一下，老者也果断的点了点头，再不敢绕什么弯子了。 　　因为他发现裴文德果然不是邹栖梧那样的“老江湖”，根本就不懂自己话中的潜在含义。 　　老者估计自己要是再多绕两句，这位小兄弟恐怕连杀人灭口的心思都有了。 　　“老夫有个外甥，前两年得病死去了，可户籍尚在。你完全可以顶替他的身份在外行走，不用担心受‘灭佛令’的波及。” 　　“如果有人问及的话，你就说你是安乡驿曹老头的外甥，老夫会替你圆谎的。” 　　反正老者算是看出来了，裴文德这应该是第一次出门，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潭州某处寺庙的行者。 　　要换做平时，像裴文德这种未剃度的“佛门行者”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但在“灭佛令”已经波及到潭州的现在，“佛门弟子”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自然是能瞒一点是一点。 第十章 菩提佛珠 　　“老丈……你这又是何必呢？” 　　终于弄明白老者意思的裴文德愣怔了一下，然后便露出了一抹苦笑。 　　“就算你不给我任何好处，我也会救阿枫的。” 　　闻言，老者只是微不可查的瞥了裴文德肩上的青蛇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的，依据老者对裴文德这段时间的观察，对方的确并非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但“救”与“救”之间却也是有区别的。 　　就像“尽力救”和“全力救”，虽然同样都属于“救”的范畴，两者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前者只是尽力而为之，后者则是不惜一切代价，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尤其是在青蛇明确表示反对的情况下，老者生怕裴文德顾忌对方口中的“阴神”，不敢全力施为，这才有了刚刚的对话。 　　“死脑筋，这老头是怕你救人不用心，所以才这么说的。” 　　有些惊讶于老者的这份敏锐与果决，青蛇一边解释着对方的用意，一边不着痕迹的缩回衣领里。 　　“既然他已经点破了你的身份，那接下来你就不用顾忌什么身份问题，有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就是了。” 　　听到青蛇这么说，裴文德只是没好气的反驳了一句。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顾忌什么，不就是一道‘灭佛令’吗？” 　　“我又不是和尚，也不打算出家，有什么好顾忌的……” 　　裴文德说的是实话，他虽然没有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佛家观点，可要让他能救人的情况下不全力以赴，那未免有些太对不起灵祐禅师这近二十年的教诲了。 　　“那老夫就先谢过小兄弟了。”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人老成精的老者没有再过多的言语，而是恭敬的向裴文德施了个礼。 　　“唉……” 　　轻轻的叹了口气，裴文德知道这老头肯定没信自己说的话。 　　这是这些“老江湖”的老练的表现，但也是他们的一个缺点。 　　因为驻守驿站太久，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路人，老者早就不相信赤子之心、雪中送炭这类的事情了。 　　在他的眼里，在不涉及自身安危的情况下，的确有人可以做到锦上添花。 　　然而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明哲保身、冷漠旁观才是人之本性，这一点就算是裴文德这样的“热血青年”也无外如是。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怕什么‘灭佛令’。” 　　缓缓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串念珠，裴文德如是低喃道。 　　这是一串由金色舍利串成的佛珠，念珠与念珠之间并没有什么绳索连串，却显得比一般的佛珠更加紧凑结实。 　　唯一有些瑕疵的就是，本应该是一百零八枚金色念珠构成的佛珠之中，夹杂着两枚一看就知道不是“原装”的琉璃色念珠。 　　虽然与纯粹的金身舍利子相比，以念力将菩提佛光物质化的做法，并不算太强力。 　　可在裴文德的手中，这两枚琉璃色念珠却胜在一个“合适”，几乎能与他所有由“菩提佛光”延伸出来的神通、法术匹配。 　　就好像一个小型的增幅器一样，通过这两枚琉璃色念珠施展出来的神通，会比通常情况下的神通更加的强大。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裴文德甚至考虑过以菩提佛光侵染金身舍利，把这串佛珠完全变成自己神通的增幅器。 　　当然了，以上是建立在裴文德完全悟透“六字真言”的情况下。 　　不然这种做法无异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阿弥陀佛！” 　　裴文德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念珠，神色也变得肃穆了起来。 　　自从超度了飞尸之后，裴文德就已经不再排斥自己“佛家弟子”的身份了，这串象征着神通与身份的佛珠，也时常被他挂在脖子上。 　　只不过在下山之前，邹栖梧出于对“灭佛令”的担忧，让裴文德隐藏一下自己身为“佛家弟子”的身份，他这才把这串念珠临时性的收了起来。 　　【果然！】 　　而在见到裴文德手中的念珠，以及听到对方的那声佛号之后，老者也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裴文德果然与佛门有关，而且还是那种真正有神通的佛门大师。 　　“唵！嘛！呢！叭！咪！吽！” 　　早已不是第一次驱邪的裴文德熟练的念起了“六字真言”，手中的佛珠也随即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辉，一枚枚“卍”字符更是从他的嘴里吐出。 　　——观世音心咒·六字真言！ 　　“律令！驱邪！” 　　下一刻，那些拥有驱邪降魔之力的“卍”字符瞬间飞出，融入了阿枫的体内。 　　而裴文德则双目微闭，继续念动着六字真言，力图以最正宗的佛门真言唤醒对方残存的意志。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本就是专门用于降妖驱魔的神通，寻常人念起都有平心静气、祛除外邪的功用，更何况裴文德这样修行有成的修行者了。 　　哪怕从未修行过闭口禅，也从没有精研过观世音心咒…… 　　但在自己手中这串念珠的帮助下，裴文德还是重现了和尚那“言出法随”的独门神通。 　　“啊！” 　　在那源源不断的“卍”字符的净化下，本来已经昏死的阿枫再次苏醒了过来，并非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声。 　　那恐怖、非人的哀嚎甚至惊动了整个驿站，让驿站内本就没有入睡的人们纷纷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咦？” 　　似乎没想到裴文德驱邪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老者的脸色顿时微变，连忙向驿站内部走去。 　　“大伙儿不要担心，那只是阿枫变成的妖怪醒了。” 　　及时把那些打算“看热闹”的人群拦住，只听内屋的老者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请了大师帮忙照看，请大伙儿不要干扰大师做法。” 　　既是为了替裴文德隐藏身份，也是害怕嘈杂的人群真的影响到驱邪的过程，老者居然只用三言两语便安抚了受惊的人群。 　　这其中固然有那些驿官们不愿节外生枝的表现，可也能看出老者在这群人中的威信。 　　“那老头挺有眼力的？” 　　缓缓探出头来，本来还觉得裴文德的行为有些鲁莽的青蛇，也不得不服气老者的应变能力。 　　只要没有亲眼看到裴文德驱邪的过程，就算那些人有再多的猜测，也不影响老者替他圆过去。 第十一章 怎么才算死？ 　　“啊！” 　　凄厉的哀嚎依旧持续着，阿枫化身的僵尸也在一枚枚“卍”字符的力量下，逐渐散去了自身的煞气、戾气。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青蛇又一次忍不住开口了。 　　青蛇发现，自打裴文德来到这个驿站之后，自己就已经再三打破了“不说话”的原则，好几次主动开口和对方交流了。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裴文德这不安常理出牌的性格，惹得青蛇不得不侧目以对。 　　但另一方面，这也是她越发人性化的表现。 　　和裴文德相处的时间越长，青蛇就越来越不像当初那只一心只想修行、不理凡尘俗世的蛇精。 　　尤其是在涉及到对方作死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青蛇可不想因为裴文德的作死，而再次遇上黑白无常、又或者其它的什么阴神鬼差。 　　“如果再这么下去，这小子只会在浑身戾气散尽之后，由僵尸变成一具死尸……” 　　僵尸是聚天地煞气、戾气而生的鬼怪，就算只是被僵尸感染的人亦是如此。 　　对于已经彻底被尸毒同化的阿枫来说，他如今就和那些以鲜血、煞气为食的僵尸没什么区别，戾气散去便会彻底身死。 　　青蛇不相信裴文德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很好奇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还是说，你刚刚只是在骗那老头子？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救这小子了？” 　　嘴上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青蛇好奇的打量着正在逐渐停止哀嚎的阿枫。 　　“小青，你认为人怎么样才算是‘死’？” 　　就在青蛇觉得裴文德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时，他却忽然问出了一个颇有些哲学意味的问题。 　　“心脏停止跳动算死吗？还是大脑失去意识了，才算真正的死亡？” 　　在古代社会，心脏跳动了肯定算死了，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那么先进的医疗技术，在心脏停止跳动的情况下，重新让其恢复跳动。 　　就算是在医学技术先进的二十一世纪，脑电波消失也是“死亡”的一个证明，那时候的医术可没办法让脑电波重新活跃起来。 　　如果换做穿越前的裴文德，他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自从开始接触修行之后，裴文德对“生死”的认知也不再像凡人那么肤浅了。 　　在古代人眼中，心脏停止了跳动就算死。 　　在二十一世纪，脑电波消失了才算死亡。 　　而在如今的裴文德眼里，只要死者的灵魂还没有前往地府，都是可以“抢救”的。 　　“那是……李秀才笔记中的符箓？！” 　　骤然瞪大了双眼，青蛇看着突然出现在阿枫四周的虚幻符箓，一时间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尽管那些符箓已经与卢府的古篆、乃至于李秀才的原本符箓都没多大的相似之处了，可其中蕴藏着气息、意味却如出一辙。 　　毕竟不管是青衣鬼王，还是绿衣夫人，都给青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像那种因“复活符箓”而诞生的逆天魔物，有一只算一只，那都是不应该出现在人世的恐怖事物。 　　“你真的疯了？！你就不怕招来黑白无常他们？” 　　听到青蛇的这声惊呼，正在努力控制那些虚幻符箓成形的裴文德，不由的露出一抹恣意狂妄的笑容。 　　那是青蛇从未在裴文德身上见过的狂妄，也是苦修者一系一脉相承的傲慢！ 　　“在我把握之内的事情，又怎么能叫疯？” 　　三年前，裴文德就是因为见证过画皮的恐怖、以及黑白无常的强势之后，才立志成为真正能够掌握自身命运的修行者的。 　　不渴望长生久视，也不奢求举世无敌…… 　　裴文德只是希望自己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时，不再显得是那么无力。 　　而这次“复活阿枫”的行为，其实就是裴文德对自身修行成果的一种检验，同时也是他对阴司地府的一种试探。 　　但凡修行者，在逆转先天之后，迟早都会接触到天地二魂，以期步入阴神、法相之境，将自身彻底从六道轮回之中挣脱出来。 　　裴文德只不过是提前了这个步骤，在自身尚未逆转先天之前，就开始摸索起了“成就阴神”的道路。 　　“卢府那次姑且不说，绿衣夫人可不是因为这些‘复活咒’而被黑白无常带走的。” 　　裴文德在反复回忆黑白无常第一次出现时的场面之后，发现对方其实并不在意绿衣夫人的“复活”。 　　因为对方的灵魂早就投胎去了，李秀才复活的只是一具躯体罢了。 　　真正导致黑白无常出现的原因，是绿衣夫人违逆生死纲常，以“换头术”为寿元将近的李秀才续命半年。 　　至于黑白无常第二次现身，那就更好说了。 　　在抛去飞尸是否值得地府重视的理由之外，让黑白无常现身的直接原因可是裴文德的“法事”啊！ 　　在理清了这些思绪之后，裴文德判断“地府阴神”想要干涉阳世，那就必须达到一定程度上的“警戒”级别才行。 　　正好阿枫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很符合裴文德用来试探地府底线的条件。 　　“就让我看看，究竟事情到底是不是像我猜测的那样吧！” 　　没有再继续诵念经文，裴文德凝视着已经停止挣扎的阿枫，眼神中的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好奇与欣喜。 　　好奇是因为，裴文德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阿枫在被尸毒感染之后，还保留下了自己的部分意志。 　　或者更准确的说，裴文德很想知道，那个能在阿枫死后，依旧将其灵魂留在体内的东西，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东西。 　　欣喜则是因为，要是自己猜对了的话，不仅可以救回阿枫，就连自己先天之后的修行之路也有了苗头。 　　“猜测？” 　　敏锐捕捉到了裴文德话中的某些词汇，青蛇先是一愣，随即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向被束缚的阿枫投向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青蛇终于意识到，阿枫能在变成僵尸之后，依然保留下自己的部分理智和本能，不是什么巧合的事情。 第十二章 大能转生 　　阿枫是个流民，是驿站的曹老头好心收养的一个流民孩子——这是附近的村民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情。 　　由于曹老头在当兵时受过隐疾，再加之老婆又去世的早，所以他一直膝下无子。 　　同族的亲友曾提议给他过继一个孩子，以继承曹家的香火，却被曹老头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 　　用他当时的话来说就是，曹家现在就老头子一个人，也没什么田地家产，过继过来不是跟着老头子受罪吗？ 　　直到遇上了当时还是流民的阿枫，本来因为老婆去世而自暴自弃的曹老头才重新振作起了精神，拖关系找了一份看守驿站的苦差事。 　　而这时间一转眼就是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连说话都不会的幼童，好歹在曹老头的照顾下，长到了十六七岁的年龄。 　　只是因为曹老头本身脾气又臭又硬，加上他又孤家寡人了半辈子，对阿枫的照顾自然也只是停留在最基础的物质层面。 　　事实上在很多人看来，阿枫跟着这么一个脾气梆硬的糙汉子，能成功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了，其它方面就不要强求太多了。 　　然而外人、甚至曹老头都不清楚的是，阿枫能活到这么大，靠的并非什么不靠谱的运气。 　　阿枫有着前世的记忆，或者更确切的说，他经常能梦到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 　　生于豪门、长于深闺、莺燕成群、婢女环绕…… 　　随着阿枫越来越大，他梦中的人事也越来越清楚，就好像他真的在梦中活过一样。 　　初时，阿枫并不觉得这些梦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就算偶尔说给曹老头听，也只是被对方当做儿童的胡言乱语给糊弄过去了。 　　但是当阿枫开始识字学习之后，他才惊觉自己似乎和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正常人不会常年做同一个梦，也不会对深宅大院里的生活如此的了解…… 　　自那以后，早熟的阿枫就开始有意识的隐瞒自己的特殊性，然后如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慢慢的长大。 　　只不过在这个成长的过程中，阿枫有意识的探索起了自己梦中的“世界”。 　　在最初的时候，阿枫还以为自己的前世是一位女孩，毕竟从小生于深闺、成长在女儿堆里，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男性该有的生活。 　　可随着梦境的渐渐清晰，已经有了男女之别的阿枫方才认识到，原来自己梦中的那个人居然也是和自己一样男性。 　　成天悲春伤秋，还时常被身边的姐妹们捉弄，以至于哭哭啼啼的…… 　　在跟自幼着曹老头长大的阿枫看来，梦中的那家伙除了身份性别之外，根本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这样的“认知”一直持续到阿枫十五岁的那一年。 　　在那一年，现实中的阿枫已经开始跟着曹老头驻守驿站，接触各种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物了。 　　而同样也是在那一年，梦中的那家伙也长到了十五岁，并且还发生了一件足够崩坏对方人生的大事。 　　梦中的那个豪门家族被抄家了…… 　　具体发生的经过是怎样的，阿枫并不清楚，他相信那个长在温柔乡的家伙同样也不清楚。 　　阿枫只知道，自从那一天之后，梦中那些姐妹婢女便纷纷离开了“自己”。 　　或是被卖到妓院，或是成为别人家奴，曾经的豪门显贵在那一刻成为了连寻常百姓都不如的牲口、奴隶。 　　要是换做阿枫，他虽然悲伤，却也会因此发奋。 　　不管是在狱中，还是在勾栏，阿枫拼了命也会赎回、救出那些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家人姐妹们的。 　　奈何，梦中的那个人固然是阿枫的前世，却并不是今生的阿枫。 　　那个懦弱的家伙自从被忠心的仆人、朋友救出监牢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寻找自己被卖至各地的家人，而是索性找了个清净的寺庙出家为僧了。 　　废物！懦夫！软蛋！ 　　尽管阿枫不知道咒骂了那家伙多少次，却始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梦”依然继续梦下去，看着那家伙以那副“断情绝欲”的样子继续活下去。 　　………………………………………………………………………………………………………… 　　“果然是转生的灵童！” 　　眼看着一道完整命魄缓缓从阿枫的天灵盖飘出，却又被自己布下的“复活咒”牢牢束缚在原地，裴文德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并非自己这种虚假的“祥瑞灵童”，自己眼前这位变成僵尸的少年，极有可能是一位真正的大能转生。 　　唯有那些修行了漫长时间，道行超越一般修行者的大能，才有可能在转世之后依旧拥有如此强大的命魄。 　　这种强大的命魄甚至远超裴文德的地龙元神，这才能在这一世的身体死后，依旧强制停留在躯体之内，不肯前去转世投胎。 　　“就是不知道这位转生的大能走的是道家‘尸解成仙’的路子？” 　　“还是佛家的‘转世重生’的法门呢？” 　　裴文德轻声的嘀咕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感慨的意味。 　　因为无论当初转生的大能是哪一派的修行者，能保留下如此强大的命魄，其生前的道行一定超越了一般元神、金身所处的“先天之境”。 　　何为“先天”？ 　　其本质就是后天生物通过种种秘法，褪下了自身种族存在的缺陷，成为了更高层次、更高维度的新生命。 　　道家的元神、佛家的金身、外道的鬼神，其实都是这种“先天”的体现，区别只在于它们的路子各有不同。 　　而在本体蜕变之后，修行者接下来要追求的便是灵魂的不灭、精神的超脱…… 　　这也就是道家所谓的“阴神之境”、佛家所说的“法相之境”了。 　　阴神，即沟通冥府地魂、消除自身死籍，让元神蜕变成为类似于天地鬼神的存在。 　　这样一来，“阴神有成”的道家修行者便能保存灵智、转世投胎，可以在下一世凭借前生的强大元神，重新开启修行之道。 　　而佛家的法相则有所不同，它并不强求将天地二魂纳入元神，而是把自身视为“佛”在人间的化身，修成诸佛法相。 　　如此一来，“法相有成”的佛家修行者便等同于佛陀化身、慧根深重，之后就算坠入轮回无数次，也总有一天会明悟前世今生，重新修行的。 第十三章 三面魔佛 　　“他前世修的不是元神……” 　　默默注视着那缕还在挣扎的命魄，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一切的青蛇缓缓的低喃了一句。 　　和走捷径修行地龙元神的裴文德不同，专注于练成自己的“九转金丹”的青蛇可以清楚的辨认出，那道命魄之中不存在任何的元神痕迹。 　　相反，随着那道命魄挣扎的不断加剧，一股强大的念力也随之涌出，一看就是最正宗的佛家修行者才有的。 　　“法相？！” 　　同样察觉到了从命魄涌出的念力，裴文德比青蛇更清楚那东西的本质。 　　那是一股庞大到无法量词来形容的纯粹信念之力，它可以是舍利、是金身，但更大的可能是凌驾于舍利、金身之上的佛陀化身——法相。 　　【呔！尔等何妨妖邪，胆敢阻挠本座轮回！】 　　恍惚间，裴文德仿佛看到了一尊巨大的黑色石佛在自己的意识中显化，并且试图把自己从清醒状态拖到“梦中”。 　　“裴文德？” 　　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裴文德的异样，青蛇脸色微变，果断从他的衣领中爬了出出来。 　　“小青！不要动他！” 　　用尽自己最后一抹清醒的神志，裴文德勉强睁开双眼，及时制止了青蛇攻击阿枫的举动。 　　裴文德本意是想把阿枫救回来，而不是把对方变成真正的尸体。 　　他可不想自己再次清醒之后，看到的是青蛇直接干掉阿枫的画面，要真是那样就真的搞笑了。 　　“我能解决那尊……” 　　话还没说完，强撑着的裴文德就再也无法抵御沉沉的睡意，直接昏睡了过去。 　　………………………………………………………………………………………………………… 　　“嘶……” 　　眼睁睁看着裴文德陷入突然的沉眠之中，青蛇躁动的在原地盘旋了两圈，径直化作了半人半蛇的半妖形态。 　　哧！ 　　上半身近似于人类女性的模样，妖艳的青鳞如衣物般覆盖了她的身体。 　　下半身则是一条长长的蛇尾，苍白的蛇腹与青色的鳞片交相呼应，产生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不知轻重的蠢货！” 　　这已经不知道是青蛇第几次如此咒骂裴文德了，却也是她不知道第几次主动替对方护法了。 　　平常的修炼也就罢了，毕竟那都是在安静隐秘的环境进行的，青蛇根本不需要变成“半妖形态”，也能洞悉周遭的细微动静。 　　可在这人多声杂的驿站里，为了确保没有什么宵小之辈趁机惹事，青蛇自然需要把自身能力发挥到极致的“半妖形态”。 　　必要的时候，青蛇才不会管裴文德的想法，直接杀了阿枫才是最符合她脾气的做法。 　　如果说二十余米的青鳞大蛇原形，是青蛇的专属战斗形态。 　　那么半人半妖状态下的青蛇，就是能将自身道行、法术发挥到极致的形态，也是她尚未成型的“九窍之形”。 　　当青蛇的内丹凝聚、元神诞生之时，便是她的“九窍之躯”正式成型，彻底变化人形的时候。 　　…………………………………………………………………………………………………………… 　　“入侵我的识海？你还是第二个敢这么做的人！” 　　与此同时，就在青蛇护住裴文德肉身的时候，他的意识也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潜意识海洋中。 　　只是这一次，裴文德不再是纯粹的意识形态，而是以“地龙元神”的姿态显化在了这片无垠的意识海洋之中。 　　作为道家的最高成就之一，元神本就是介于有、无之间的事物。 　　于现实世界中，元神可以汇聚元气、实现一定程度上的物质化，爆发出寻常肉身无法企及的力量。 　　于精神世界中，元神同样也凝聚了修行者的精气，是其意志力量的显化，能够畅游识海、无所不能。 　　尤其是在裴文德本身就修得了“梦中证道”神通的前提下，地龙元神进入识海之后，会无限度的拔升自己的力量。 　　“佛道同修？！” 　　注意到了裴文德那尊地龙元神的异常，无形的念力开始在他的识海汇聚，迅速形成了一尊擎天撑地的巨大法相。 　　汹……汹……汹…… 　　那是一尊近百米之巨、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识海中的佛陀法相，其体型、力量较之主场作战的地龙元神也不差多少。 　　不过这都不是最让裴文德惊讶的，真正令他惊讶的是，那尊佛陀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金身佛像”，而是一尊漆黑的三面石佛！ 　　“魔佛？！” 　　明明是修行的正统佛家神通，那尊巨大的石佛却整体呈现出一种漆黑的色泽，就宛如世间最凶戾、最邪恶的化身。 　　尤其是那迥异于正常佛光的戾气，就好像一个泥潭般侵染着四周的识海空间，妄图将裴文德的识海变成自己的主场。 　　“这世间过去了多少年了？居然有人找到了佛道同修的途径？” 　　伴随着雄浑、沧桑的声音在识海内回荡着，只见那尊三面魔佛正中央的正脸赫然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一股乖戾、霸道的凶煞之气。 　　“也罢！相逢即是有缘，你的道路……我要了！” 　　那是一张仿佛天地间所有恶人脸孔的集合体，裴文德一见到那张脸，就能从心底里感到一股颤栗的含义。 　　那并非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似于“天敌”的感觉。 　　这尊来历不明的魔佛，是所有修行正统佛法的修行者的宿敌！ 　　也是天生克制佛门弟子的天敌！ 　　“逆佛成魔，你走的道路也挺稀罕的……” 　　“可惜我不想变成你这幅丑八怪的模样。” 　　没有被内心的颤栗影响自己的判断，裴文德在内心默默提高戒备程度的同时，也不忘出言嘲讽了一下这位死而不僵的“前辈”。 　　裴文德固然想通过阿枫，提前了解到先天之上是一种怎样的境界。 　　但要是以“入魔”为代价，裴文德情愿放弃这条歧途，老老实实走上成就阴神、或者显化法相的正道。 　　“哈哈哈……既然佛不能助我长生，那么成魔又如何？” 　　丝毫不介意裴文德的嘲讽，巨大的魔佛只是轻描淡写的伸出自己的手掌，就好像要捏死一只苍蝇一样，平静的抓向了前方的地龙元神。 　　轰隆！！！ 　　刹那间，识海之内掀起了万丈波澜，无形的凶煞念力随即从四面八方涌向裴文德。 　　“昂！” 　　见此情形，裴文德毫不示弱的仰天长啸一声，如天地所生的真龙一般，裹挟着漫天的虚幻之云扑向了对方。 第十四章 六甲秘咒 　　“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魔佛与裴文德的交锋，现实中的阿枫忽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从他体内溢出的命魄也适时的化作了人形的模样。 　　那赫然就是浑身漆黑，凶戾乖张的三面魔佛形态！ 　　只见那尊凶恶的魔佛虽然成形，却仅有中间那种凶恶的脸孔睁开了双眼，左右两侧的脸孔就好像“装饰品”一样，只是静默的沉睡着。 　　饶是如此，这道命魄在魔佛形态显化之后，就蜕变成了一种与道家元神近似的“命魄进化形态”。 　　“这是……法相？” 　　要是青蛇没看错的话，这尊由命魄显化出来的魔佛分明就是佛家的法相。 　　但和一般的金身法相不同的是，这尊魔佛法相没有表现出任何慈悲、仁怀的信念，反倒有一种凶戾、乖张的霸道。 　　如果不是青蛇曾经亲眼验证过飞尸的鬼神，甚至吞下了对方的精血蛊，她绝对会把自己眼前的这尊魔佛认作鬼神。 　　明明拥有佛陀的形态，却时刻散发着鬼神的气息…… 　　这样的法相简直打破了青蛇对“法相”这个概念的认知。 　　更关键的是，随着命魄的异化，阿枫的生机也正在消失，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 　　“算了，事情都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我都觉得有些可惜。” 　　也不知道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青蛇迟疑了一下之后，居然双手结成法印，开始篡改、补足起了裴文德那些古篆符箓中的缺陷。 　　毕竟研究过李秀才笔记的可不止裴文德，对于同样看过那些符箓古篆的青蛇来说，她也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理解着其中的玄妙。 　　只不过青蛇并不打算像李秀才那样，冒着被阴司鬼神拘捕的危险，去复活某人。 　　青蛇只是想借助这些有着鬼神莫测之能的符箓，一点点完善自身的修行之路，得道长生。 　　至于现在的成果？ 　　那只能说是误打误撞，是青蛇在见识了犬妖祸斗的“九宫聚魂阵”之后，忽然醒悟的一种用法。 　　“魂兮归来，魄兮聚拢，命魄成形，复生当归。” 　　只听，神秘的轻吟缓缓的从青蛇的口中传出。 　　而命魄四周那些本来只起“拘束”作用的虚幻符箓，则在青蛇这悄无声息的咒声中，变成了一个个象征着生死的符文。 　　就和曾经在宁乡县昙花一现的“泰”字一样，这些古老的符箓也超越了语言、文字的障碍，向所有能看到它的存在，传递着生与死的奥秘。 　　——复活咒·拘魂摄魄！ 　　………………………………………………………………………………………………………… 　　“蛇妖好胆！居然敢干扰本座施法！” 　　几乎同一时间，正在识海中和裴文德战斗的魔佛先是一愣，随即暴怒了起来。 　　因为它能感觉到，随着“复活咒”被完善，自己又要被重新“禁锢”在了那具已死的躯体之内。 　　如此一来，身为凡人的“阿枫”或许能继续活下去，但好不容易苏醒的“魔佛”又将再度沉睡下去。 　　肃！ 　　如此思索着，魔佛也顾不上和裴文德战斗了，整个人化作一道漆黑的魔光就打算遁出识海。 　　佛道同修对于入魔的魔佛固然有着极大的价值，可比起这千年难得一遇的“苏醒”，还是不值一提。 　　魔佛当初既然能由佛入魔，延寿三百载。 　　如今自然也能重走曾经的道路，再在世间活跃三百年。 　　有这三百年的时间，什么佛道之路不能探索？又何必与裴文德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呢？ 　　“哼！现在才想走？有点晚了吧？” 　　眼见魔佛即将遁出自己的识海，在天空中翻腾的地龙元神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动不动就抢夺人身体的家伙了，所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留下吧！” 　　自从第一次被丹辰子的元神强行入侵自己的识海之后，裴文德就明白了一点。 　　在没有真正重返先天、形成周天大循环之前，自己的肉身对那些修行过夺舍秘法的修行者来说，根本就是个可以随意进出的筛子。 　　对此，裴文德虽然无力阻止旁人强行入侵自己的意识，却能阻止别人逃离自己的识海。 　　正好作为精通化身一脉所有秘法的丹辰子，知晓一些把自己主场优势发挥到极致，反向困住夺舍者的秘法。 　　裴文德无意探究丹辰子为什么会研究这种专门克制自身的秘法，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萌新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不需要沟通那漫天的神佛，在自己的识海内就是“绝对主宰”的裴文德骤然发出一声怒吼，居然打算以道家的九字真诀彻底封住这片浩瀚的识海。 　　“昂！” 　　就宛如真正的王者真龙一般，无量的元气瞬间从识海的四面八方涌入，并且伴随着地龙元神的长啸，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九字真言·六甲秘咒！ 　　“什么？” 　　触不及防之下，漆黑的魔光还没有遁出识海，便被那些显化的六丁六甲神像给镇住了，不得不退回识海之中。 　　“‘撒豆成兵’还能这么用？！” 　　虽然和自己接触过的“黄巾力士”有所不同，但无奈再度变成三面石佛形态的魔佛还是认出了“六甲秘咒”的出处。 　　这分明就是道家最基础的“请神术”之一，只是裴文德使出的六甲秘咒，已经衍化到了佛魔完全无法理解的境界。 　　“等等，你是……‘万法皆吾’丹辰子？！”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这尊来自千年前的佛魔猛然扭头，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下方的那条地龙元神。 　　“丹辰子？！居然是你？！” 　　难怪对方居然在佛道同修、难怪对方会复活秘咒、难怪对方能把自己囚禁在识海之内…… 　　此前的种种不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如果自己眼前这家伙是丹辰子的某具化身的话，他的确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十八年前，你毁了我的转世之身，如今你还想再次赶尽杀绝吗？” 　　万千的念头在魔佛的脑海中闪瞬即逝，自以为看穿了“裴文德身份”的它也顾不得多想，径直向着识海中的六丁六甲神像冲了过去。 　　比起彻底陨落在这里，强行突破识海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第十五章 妖艳的青蛇 　　轰！ 　　并不知道识海里发生的一切，在青蛇的眼里，她只看到本来已经逐渐融入了身体的命魄，突然间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 　　“丹辰子！我会记住你的！” 　　紧接着，只听伴随着一声响彻整个驿站的咆哮，魔佛法相右侧的那张脸庞也睁开了双眼。 　　与正面那张乖戾、凶狠的恶脸不同，右侧的那张脸上透露出的是淡淡的出尘之气，就宛如一位看穿红尘的隐士一般。 　　“阿弥陀佛！” 　　似乎是由于刚从沉眠中苏醒缘故，魔佛右侧的那张脸只是本能的低吟了一声佛号，就被魔佛强行控制着爆发出了自身的全部力量。 　　轰隆！ 　　如果说之前魔佛的力量是五十的话，那么它现在的力量就是八十。 　　尽管没有另一张脸孔的支持，佛魔的恶脸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使用对方的力量，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 　　就像现在这样…… 　　“什么？” 　　眼睁睁看着魔佛震碎四周的古篆符文，然后宛如流星一般划破天际。 　　青蛇只觉得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自己就失去了那尊魔佛法相的踪迹，寂静的夜空除寥寥星辰之外，再无它物。 　　这显然不是一般的遁术，而是一种独立于佛道两家之外的邪道遁法。 　　………………………………………………………………………………………………………… 　　“小青？” 　　于是当裴文德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以半妖形态呆愣在原地的青蛇。 　　这是裴文德第二次见到这种形态的青蛇，第一次是在对战飞尸的时候，青蛇以半人半妖的形态隐藏自身气息，一击取走飞尸的精血蛊后便消失了。 　　至于更早之前的“丹辰子围山”事件中，青蛇虽然也显化出了半人半妖的形态，但那时候的裴文德早就昏迷了过去，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见到了。 　　【好漂亮……】 　　在无视一切异类特征带来的违和感之后，裴文德这才发现，半人半蛇的青蛇似乎有一种极其妖艳的美感。 　　不是宠物模样的小蛇，也不是恐怖狰狞的青鳞大蛇…… 　　此时青蛇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妖艳、冷清的绝美之感，很符合裴文德前世里那些属于“妖怪”的传闻。 　　【就是胸小了点……】 　　悄悄把目光上移，裴文德在扫过青蛇被青鳞覆盖的上身，以及那略有弧度的胸部时，不自觉的咋了咋嘴。 　　【还有表情也稍微凶悍了点……】 　　目光再次上移了一点，裴文德看到的便是青蛇那张带着蛇类特征、略显狰狞的冷艳面容。 　　虽然并没有裴文德想象中的那么美丽，也不如他前世见过的那些明星美女…… 　　可在看到青蛇那张冷艳、决然的脸庞的瞬间，裴文德油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惊艳之感，就好像这才是全天下最美的事物一样。 　　【等等……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思及至此，裴文德脑海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心跳也怦然跳动了起来。 　　【我这是……心动了？】 　　裴文德可不是什么花痴，不说前世见过的美女明星，就算是这辈子，他也曾经在宁乡县见过那位艳绝一时的花魁阿红， 　　然而无论是前世的美女明星，还是今生的花魁阿红，裴文德都从没有产生过像现在这样悸动的情绪。 　　【开玩笑的吧？我会对一条蛇‘一见钟情’？！】 　　这一刻，裴文德仿佛听到了许仙、宁采臣这些“前辈”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荡。 　　“蠢货，你在想什么呢？” 　　敏锐察觉到裴文德这一瞬间的心虚，青蛇先是一愣，随即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果断摇身一变，重新变回了尺许小蛇的模样。 　　“呃……没想什么！” 　　注意到青蛇那越发冰冷的眼神，裴文德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一定是错觉！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毒舌的妖怪呢！】 　　心下暗自嘀咕了一句，裴文德强行收敛自身的情绪，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已经彻底变成尸体的阿枫身上。 　　命魄化作魔佛法相、而且还遁走了，此时的阿枫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已经死透了。 　　“小青……”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裴文德的话刚一出口，青蛇就明白对方打算干什么了。 　　“不行！这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了。” 　　青蛇不用听就知道，裴文德肯定是打算去追踪已经遁走的魔佛，打算把对方的命魄重新塞回阿枫的尸体里。 　　毕竟按照正常的情况来看，要是魂魄离体的时间不算太长，还没来得及与地府中的地魂产生联系，阿枫的确还有“复活”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只要裴文德能在天亮之前，追回阿枫的命魄，就可以救活对方，实现自己对老者的承诺。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不想前功尽弃。” 　　真诚的恳求着一脸冷然的青蛇，裴文德心里清楚，要是没有对方为自己护法，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肯定是不会顺利的。 　　“我想救阿枫，实现自己的承诺……” 　　“我想知道‘先天之上’是什么……” 　　“我想知道元神应该如何进一步蜕变成为阴神……” 　　“我还想知道阴神、法相境界的修行者，为什么可以不受阴司冥府的管束，自由的投胎转世……” 　　常言道“不疯魔不成佛”，这个词如今用在裴文德的身上，也同样的适合。 　　因为早在不知不觉间，裴文德就已经习惯了修行、习惯了探索、习惯了自己修行者的身份。 　　而对于一位真正的修行者来说，探索修行道路上的未知是一种习惯。 　　唯有秉持着这样不断探索的精神，裴文德才能真正保持修行道路上的突飞猛进。 　　更何况裴文德可不是那种中途放弃的人，他既然答应老者救回阿枫，自然也会全力以赴的。 　　“唉！” 　　无奈的叹了口气，青蛇凝视着仿佛永远不会动摇的裴文德，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对方时的场景。 　　明明是面对“画皮”那种远超自身的魔物，却依旧敢率先出手…… 　　裴文德的所作所为简直打破了青蛇“弱肉强食”的生存观念。 　　之后与对方经历的种种，更是让青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果敢勇猛、什么叫做永不言弃。 　　“我答应你就是了，只要你事后别后悔。” 第十六章 神游诸天 　　“谢谢！” 　　嘴角微微上扬，裴文德看着一脸“你赢了”的表情的青蛇，很自然的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缕悸动。 　　【如果小青说话不那么毒舌，貌似还是挺可爱的？】 　　不待脑海中的念头继续蔓延下去，裴文德果断掐断了自己的这缕“妄念”。 　　小青不毒舌？开什么玩笑？ 　　裴文德宁远相信真的是自己的脑子烧糊涂了，以致于产生了某种错觉，也绝不相信自己收养的这条青蛇会有不毒舌的那一天。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在确定裴文德真的打算去追踪魔佛的踪迹之后，青蛇最先想的就是对方打算干些什么。 　　就像裴文德自己说的那样，青蛇也相信对方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是肯定不会冒险追踪魔佛的踪迹的。 　　如果没有一点把握就贸然去追踪魔佛，那可不是什么勇敢无畏的表现，而是货真价实的找死。 　　“我要元神出窍……” 　　和之前役使地龙元神遁出体外战斗不同，裴文德这一次是要真正意义上的“元神出窍、神游诸天”。 　　一般来说，通常的元神都需要修行者孕育数年，才能够离体不散。 　　而想要让元神无惧外界的种种威胁，遁出体外战斗、甚至远遁百里，那更是得辛辛苦苦修行数十年才有这样的道行。 　　裴文德的元神可以算是个“意外”。 　　因为地龙元神本身就是由龙脉升华而成，之后又吞噬了数百鬼物成长，一开始就有别于正常的道家元神。 　　从本质来说，地龙元神其实就是一条“活着的龙脉”，一点也不惧怕阳光、秽物、煞气等对魂魄有着巨大杀伤力的事物。 　　饶是如此，地龙元神终究还是没有达到“阴神”的境界，无法离开本体太远。 　　更别说像传说中的“阳神”那样，可以在任意地点显化出自身的力量，成为近乎无所不能的陆地神仙。 　　然而尽管有着如此度的“不可能”，却并不意味着裴文德就无法做到“元神出窍、神游诸天”的地步。 　　倒不如说，在道家的嫡传秘法中，有相当一部分的法术都是建立在“元神出窍”的基础上的。 　　而裴文德现在要做的，就是从丹辰子遗留下来的知识中，找到最合适自己的“元神出窍”法术。 　　“元神出窍？” 　　青蛇自然知道元神出窍的难度，就算裴文德本身的异种元神十分特殊，也不可能像真正阴神、阳神那样毫无顾忌。 　　但是青蛇同样也清楚，借助道家的秘传法术，裴文德的确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元神出窍、神游诸天”。 　　可这样的前提是，裴文德的元神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受到太严重的损伤，而且必须在法术结束之前，重返自己的肉身。 　　这也是“神通”和“法术”的最大区别。 　　相较于元神大成之后的种种能力，借助外力出窍的元神必须遵守各种禁忌，才能保障自身的安全。 　　最重要的是，在修行者元神出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肉身是没有任何知觉的，必须有人保护才行。 　　关于这一点，民间神话中的八仙之一——铁拐李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传说中的铁拐李本名李凝阳，天生英俊潇洒、擅长元神出窍类的法术。 　　据说他有一次为了陪老子游华山，便打算使用“元神出窍”之术出行，临行前还特意命令自己的弟子好好保护自己的肉身。 　　几日过后，当铁拐李游过华山、打算元神回归肉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弟子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还把自己的肉身给烧了。 　　迫不得已之下，为了保证自己的元神不至于消散，铁拐李不得不在山间找了一个饿死的乞丐附身，这才算重新活了过来。 　　不过，铁拐李至此也从一位潇洒英俊的美男子，变成了一个头戴金箍的跛足乞丐。 　　并且由于这个乞丐面貌极丑、双目如环，铁拐李还自嘲似的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李孔目。 　　“是的，能追上那尊法相的也就只有我的元神了。” 　　点头肯定了青蛇的质疑，裴文德倒是不在意“元神出窍”的弊端。 　　反正他又不是纯粹的道家修行者，地龙元神的作用固然重要，却也没重要到那种程度。 　　作为一位少见的“双核”修行者，单单只是元神、肉身某一方面受到重创，根本不会影响到裴文德的性命。 　　裴文德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现在并没有修行什么分神取念、三头八臂之类的神通，无法做到真正的分心二用。 　　要不然，裴文德完全可以一边和青蛇聊天，一边使用“元神出窍”的法术。 　　现如今，“佛道同修”的裴文德充其量也只比当初的铁拐李强上一点——元神出窍之后，他的肉身并非毫无感觉，但也仅限于此了。 　　“所以说，你这又是让我帮你护法？” 　　在明白了裴文德的意思之后，青蛇只得轻轻的低叹一声，那双冷冽的双眸再次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无奈。 　　青蛇发现，自从和裴文德的交流变多之后，自己貌似就一直在替对方擦屁股。 　　“嘿嘿，就这最后一次。” 　　不禁咧了咧自己的嘴角，裴文德也知道青蛇的性格一贯冷清、怕麻烦。 　　可无奈除青蛇之外，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谁可以在自己“元神出窍”之后，保护自己的肉身。 　　毕竟“元神出窍”可不同于之前的“沉眠”，裴文德这次可没有十足把握，能够在关键时刻及时醒来。 　　【下次一定要修一门能分心数用的神通！】 　　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心，裴文德随即便在青蛇的默认下盘腿静坐，开始了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元神出窍”。 　　倏！ 　　首先是眉心的竖目睁开，在裴文德的控制下开始追踪魔佛残留下来的痕迹。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紧接着，只听裴文德轻声诵念了一句“大威天龙心咒”，地龙元神便从他的天灵盖中钻出，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向了天际。 　　汹！ 　　下一刻，裴文德的双手也迅速变幻起了各种法诀、手印，以巩固、加强肉身与元神之间的联系。 　　——元神出窍·神游诸天！ 第十七章 瞬息千里 　　“昂！” 　　脱离了肉身的束缚，地龙元神肆意穿梭于天地间，转眼便跨越了十几里的距离。 　　理论上来说，以裴文德目前的修为来看，地龙元神离体二、三百米的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远的话元神就会不受控制的回到肉身。 　　但是在以“元神修行”为主的道家，有着太多强化自身元神的方式了。 　　尤其是在那些诞生过阴神、阳神级别强者的宗派里，更是记载着诸多关于“元神出窍”的法术。 　　作为曾经化身一脉的嫡传弟子，丹辰子的记忆中自然有着关于与“元神出窍”相关的各种法术神通。 　　说到底，法术是在修行者自身能力不及的情况下，借助各种外力，强行使用超越现有的能力的一种术式。 　　站在这个角度上来说，作为与元神一脉相承的阴神、阳神，它们表现出的某些能力就是元神最好的模仿、山寨对象。 　　就像裴文德现在使用的“神游诸天”，本质上就是在模拟阴神、阳神聚散无形的特征，然后借助天地之力提前获得这项能力。 　　而且比起一般的法术，模拟阴神、阳神而诞生出的各种术式，无疑是更适合元神修行者修炼的法术。 　　不需要遵循太多的戒律、也不需要在意太多忌讳……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道家修行的元神其实就是一尊尚未成型、并且拥有着“自我人格”的天地鬼神。 　　这些用来强化元神的法术，只是让元神提前具备部分阴神、阳神的特性，从而使出自己未来才能使用的神通。 　　也就是说，比起那些从无到有、纯粹借助外力才能使用的法术，道家一脉在使用“元神出窍”这类法术的时候，天然就具备着更加强大的优势。 　　毕竟其它修行者就算能让自己的魂魄离体，也肯定没有元神那么神异的表现。 　　【这就是真正的‘神游’吗？】 　　在地龙元神的视角下，裴文德只觉得自己下方的世界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道路、荒野、山林、乡镇…… 　　过快的速度让裴文德完全无法看清自己脚下的一切，唯有那象征着龙脉、生物的灵光熠熠生辉，成为了他仅有的“路标”。 　　得益于天眼通的强大，化身地龙元神的裴文德虽然有些不熟悉这种疾驰的速度，却仍然牢牢的锁定了魔佛所化的那道漆黑魔光。 　　在这种万物虚化、只有灵光的视角中，魔佛所化的魔光显得是那么的耀眼，就算没有天眼通的辅助，裴文德也不认为自己会追丢。 　　肃！ 　　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才发现阳神所谓的“无处不在”并非什么虚言。 　　哪怕只是模仿“阳神”特性开发出来的法术，也能够在一瞬间遁出十余里的距离，远超正常人类的理解范围。 　　硬要比较的话，这样的速度就算还不是真正的“光速”，却也已经有了“光速”的雏形。 　　如果真正的阳神真的是以“光速”运转的话，那号称“无处不在”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许……真正能限制这种速度的就只有‘耗能’了吧？】 　　裴文德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元神离肉体越来越远，其消耗的元气就越多。 　　正常情况下，裴文德此时的元神应该早就超出了极限，因为自身的消耗问题而被迫返回了肉身。 　　可那是建立在“正常”的情况下…… 　　得益于裴文德使用的法术，此刻的地龙元神哪怕相隔数十里地，也能从九转金丹和天地之间，汲取源源的元气维持自身的状态。 　　裴文德不清楚这种法术的极限在哪里，但要是丹辰子的记忆没有唬人的话，自己起码可以坚持到天亮之前。 　　前提是，地龙元神不进行什么剧烈的战斗，不然坚持的时间还会更短。 　　【时间已经够了。】 　　心里默默暗道一声，裴文德可不相信脱离肉身的魔佛法相有自己这样的“续航”能力。 　　别说天明了，根据裴文德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他估计魔佛的法相最多还能坚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事实上，这也是魔佛万万没想到的一点。 　　因为在魔佛诞生的那个年代，佛家还只是源自天竺的异教分支，道家也只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员。 　　那时候的修行者对神通法术的发开和普及，还远没有达到如今的这种地步。 　　不说“瞬息千里”这种只有阳神级别的大能才拥有的能力，就算是将元神遁出体外战斗，那也得阴神境界的强者才能办得到。 　　总而言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魔佛已经落伍了。 　　【丹辰子！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魔佛的怒吼直接在地龙元神的耳边回荡了起来。 　　二十年前毁了自己的转世之身，二十年后又阻挠自己去转生投胎…… 　　魔佛自认为和丹辰子没有这么大的仇恨，对方为什么会一而再的破坏自己的成道希望？ 　　【抱歉，我可没有和敌人说那么多话的习惯。】 　　没有向魔佛解释自己的身份，自打对方二话不说入侵自己的识海，裴文德就已经把这位千年前的老古董拉上了自己的“黑名单”。 　　不管魔佛现在表现的多么可怜，裴文德也不会忘记对方那残忍、乖戾的秉性。 　　裴文德现在只是有些好奇，二十年前的丹辰子究竟干了什么，居然让魔佛这样的人物闻风色变，不敢与之正面一战。 　　【你简直欺人太甚！】 　　眼见认怂无法解决问题，魔佛也顾不得太多，转身便向着附近某处废弃的古庙遁去。 　　那正是魔佛二十年前的“转世之身”的身陨之地，也是魔佛唯一有可能击退裴文德的“底牌”。 　　肃！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道象征着“魔佛法相”的魔光就已然消逝，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哪里逃？！】 　　然而在本体张开眉心竖目，元神又自带灵觉视角的裴文德眼中，魔佛就算辗转变化数百次，也无法掩盖其踪迹。 　　肃！ 　　甚至比魔佛遁逃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裴文德很快就来到了对方消失的地界。 第十八章 发情？ 　　肃……轰！ 　　就在地龙元神在即将接触地面的瞬间，它及时刹住了速度，并且摇身一变化作了裴文德的模样，缓缓飘到了地上。 　　并非真实存在的肉身，裴文德此时的形态只是元神拟态出来的样子。 　　不能碰触实物、不能接近生人…… 　　就好像裴文德曾经遇上的那些鬼怪一样，区别只是在于他的元神远不是那些凶魂恶鬼所能比拟的，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缩短法术持续的时间，以此来换取接触实物的能力。 　　“这是什么地方？” 　　皱眉环顾了一下四周，裴文德只能确定自己依旧在潭州境内。 　　至于这里究竟哪个州县，裴文德就一概不知了，他唯一肯定的就是魔佛似乎就隐藏在这附近。 　　“等等……那是座佛寺？” 　　就在裴文德以为自己跟丢了的时候，他本能的抬头向山望了一眼，居然在这荒郊野岭的山林中看到了一座偌大的寺庙。 　　“好诡异的佛寺！” 　　在元神灵觉的视角下，裴文德看到的不仅仅只是一座孤立在山野中的古寺，更看到了那片漂浮在古寺上空的“黑雾”。 　　那并不是正常的乌云，而是由肉眼不可见的邪气汇聚而来的“邪祟”。 　　更关键的是，裴文德在那股邪气中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尸毒！ 　　没错，那赫然就是裴文德在驿站中发现的尸毒。 　　只不过安乡驿的尸毒是以“僵尸”的形式存在着，而这里的尸毒却已经顺着周遭的空气，溢散到了古寺的上空。 　　用裴文德前世的“名词”来解释的话，这就是“丧尸”和“病毒”的差别。 　　“这就是尸毒的源头？” 　　不太确定的低喃了一声，裴文德不敢肯定当初那位咬伤老者的女子是否来自这里。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魔佛现在应该就隐藏在那间古寺里。 　　“鬼寺？陷阱？”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裴文德最终还是决定上山一看。 　　………………………………………………………………………………………………………… 　　另一边，眼见裴文德双目微闭，仅留眉心的那只竖眼还在咕噜咕噜的转动着，青蛇就知道对方现在肯定已经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到了地龙元神那边。 　　“嘶……” 　　迟疑的吐了下蛇信子，青蛇看着盘腿静坐、神情肃穆的裴文德，最终还是摇身一变化作了人身蛇尾的半妖形态。 　　“那家伙……刚刚是在看这里吧？” 　　缓缓地下头去，只见青蛇轻轻的托了一下自己那略有弧度的胸部，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困惑的神色。 　　青蛇觉得自己刚刚的感觉应该没错，裴文德之前的确把视线集中到了自己身体的这个部位。 　　“这家伙……是对着我‘发情’了？” 　　不自觉的歪了歪脑袋，青蛇瞥了一眼自以为瞒得很隐秘的裴文德，脸上的困惑也随即变成了费解。 　　身为用蛇信子感知周遭空气分子的蛇妖，青蛇十分肯定，自己之前从裴文德身上感受到了“发情”的特征。 　　加速跳动的心脏、急剧流动的血液、以及那若有所悟的荷尔蒙分子…… 　　这无一不是动物发情的征兆，只不过青蛇由于常年的静心修行，早就忘了记“发情”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更不清楚身为人类的裴文德，为什么会对着人身蛇尾的自己“发情”？ 　　要知道，就算是青蛇此前遇上的狐妖蕊儿，那也是在化作人形的情况下，才能和卢家的公子发展出了一段人妖恋情。 　　要是没有“人类形态”这个前提，就算是卢家公子口味再重，估计也不会想到和一只狐狸谈恋爱吧？ 　　“难道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已经很接近人类了？” 　　不由的摸了摸自己长满了青色鳞片的脸颊，青蛇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自己的内丹都尚未成型，更遑论更进一步的化形…… 　　更何况除了裴文德以外，青蛇也不认为有谁会对一个面目冷峻、狰狞，并且浑身长满了蛇鳞的长尾妖怪动情。 　　“不过……这家伙刚刚一直盯着这里是什么意思？” 　　再次瞥了一眼自己胸前那略有弧度曲线，青蛇开始在脑海中仔细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人类女性，然后惊愕的发现她们的胸部貌似都比自己要大。 　　“愚蠢的人类……” 　　在想通这一点之后，青蛇的嘴角顿时扬起一抹冷笑。 　　姑且不说胸部太大对战斗的影响，青蛇又不是真正的哺乳动物，也不打算像其它妖怪那样魅惑人类、吸取阳元修行，自然不会注重这种“没必要”的女性特征。 　　事实上，要不是天生的“阴阳属性”不同，青蛇甚至打算直接照着画皮自带的周天气脉、穴位化形，省去自己这数年的摸索。 　　“……” 　　然而尽管嘴上无情的嘲讽着裴文德的幼稚，可在一阵犹豫之后，青蛇还是决定把“胸部变大”也列入自己未来的化形步骤中去。 　　用青蛇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既然决定化形成为人类女性，那么自然要“符合”人类女性的种种特征。 　　至于这中间是否还有其它的缘由，那想必也就知道青蛇自己心里清楚了。 　　“嘶……” 　　如此思索着，人身蛇尾的青蛇已然悄悄的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深度冥想的状态。 　　回声、温差、震感、乃至于灵觉…… 　　此时此刻，驿站内的所有动静都重新回到了青蛇的掌握之中，稍有异动她就能瞬间察觉，并作出相应的反应。 　　就像如今正在驿站内安抚众人的老者…… 　　又好像那位已经那顿好商队事宜，正在重新赶回驿站的邹栖梧…… 　　宛如亲身经历的一般，青蛇不仅知晓驿站内外的一切动静，甚至可以根据来者的各自状态，模拟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青蛇秘法·蛇蜕！ 　　已经不再是当初那种单纯用于冥想、警戒的“蛇蜕”了。 　　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行之后，青蛇早就将这种结合了自身特性的秘法推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毕竟一直在进步的可不止有裴文德一人，早他百年修行的青蛇在见识到各种秘术、见闻之后，也以寻常妖怪难以想象的速度，厚积薄发、精进道行。 第十九章 慈光寺 　　“慈光寺？” 　　当裴文德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绕过山路，来到古寺门口的时候，赫然看到写着“慈光寺”几个大字的牌匾挂在山门口。 　　似乎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寺庙的各处早已残破不堪，山门口更是已经长满了一米多高蓬蒿杂草，一看就知道很长时间没人修剪打理了。 　　而在山门的两侧，用来震慑邪魔外道的金刚护法神已经失去了一尊，仅有一尊失去了头颅的韦陀神像还屹立山门口。 　　“吸……” 　　深夜时分，一尊孤零零的无头韦陀促然屹立在人际罕烟的野寺门口…… 　　见到这幅恐怖的情景，别说普通人了，哪怕胆大如裴文德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与修不修行无关，纯粹是裴文德身为一个人类的本能。 　　“韦驮像吗？” 　　强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与恐慌，裴文德只用了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就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到了古井不波的状态。 　　“恐惧”是人类为了趋吉避凶进化出来的本能，这一点就算是已经超脱了“凡人”范畴的修行者也不例外。 　　真正的修行者从来不是一往无前的勇士，比起如何消除自身的恐惧，怎么控制恐惧情绪的蔓延，不至于因为恐惧而做出错误的选择，才是一名合格修行者应该做的事情。 　　“这里……似乎曾经也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啊！” 　　在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眼前这尊无首的韦陀神像之后，裴文德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尊将韦陀杵扛在肩上的神像。 　　要知道，在裴文德下山之前，灵祐禅师为了让裴文德更好的适应山下的旅行，专门给他说了一些寺庙僧侣的潜规则。 　　这其中就包括如何辨别寺庙的富裕程度、以及他们对外来僧侣的态度。 　　因为在中原地区，最不缺少的就是那些无家可归、无寺可栖的野和尚、或者说好听一点叫云游僧侣。 　　为了不至于让那些隔三差五就借住寺庙的游僧吃穷自己，很多寺庙都会在山门口立上一尊不同姿态的韦驮神像。 　　如果韦陀杵扛在肩上，表示这个寺庙是大的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三天。 　　如果韦陀杵平端在手中，表示这个寺庙是中等规模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一天。 　　而如果要是韦陀杵杵在地上，表示这个寺庙是小寺庙，不能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 　　裴文德眼下这尊无首的韦陀神像，赫然就是一尊将韦陀杵扛在肩上的神像。 　　只可惜由于韦陀杵的不知所终，再加上韦陀神像头颅的丢失，导致裴文德一时间竟然没发现这一点。 　　“谁？谁在外面？” 　　就在裴文德好奇慈光寺为什么会衰败至此的时候，山门内突然传来的一个半大孩子的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点点的烛光。 　　就好像是有什么人正从寺庙里面向外走来，而且貌似还是一个不大的孩童。 　　“怎么可能？！” 　　第一时间瞪大了双眼，淡淡金光随即从裴文德的双眸中一闪而过。 　　姑且不说那笼罩了整个寺庙的邪气，裴文德刚刚从天空俯视下方的时候，可没发现这座寺庙内有任何活物的灵光。 　　“你是谁？” 　　就在裴文德打算进一步窥探庙内虚实的时候，本来半掩着的山门被完全推开了。 　　只见一位面色枯黄、形消体弱的半大丫头提着灯笼从门内走出，并且一脸警惕的注视略微愣神的裴文德。 　　“我是……丹辰子。” 　　迟疑的瞥了一眼半大丫头身后的寺庙，裴文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竟然报出了“丹辰子”的名号。 　　“小道丹辰子，是一位喜欢四处云游的游方道士。” 　　话刚出口的时候，裴文德的表现还显得有些犹豫，可是当这些话说完之后，他也很快就适应了自己新编的“身份”。 　　毕竟裴文德又不是真正的和尚，没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说法。 　　不就是披个“马甲”，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上辈子的裴文德在网络上可是有无数个“马甲”的，这辈子再披个又怎么样了？ 　　就像安乡驿的曹老头说的那样，出门在外多个心眼又不是什么坏事。 　　“丹辰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到裴文德自称“丹辰子”，颦眉微皱的丫头先是一愣，随即便再度发问，一点也没有被他脸上的真诚所打动。 　　因为这座寺庙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了，别说外地云游的道士和尚，就连本地也极少有人知道这座寺庙的具体位置。 　　更何况……她总觉得“丹辰子”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小道只是偶然间路过此地，正好看到山上有座寺庙……” 　　完全没意识到丫头的迟疑，裴文德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副“我没想到这荒山野寺里还住着人”的模样继续说道。 　　“小道深夜上山惊扰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不知庙内是否还有空闲之地？可否先收留小道一晚，小道明早天一亮就走。” 　　面对裴文德临时找的这个理由，提着灯笼的丫头足足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这间寺庙本来就已经荒废了，我也是借住在这里的……” 　　直到裴文德一脸尴尬的再次望向对方的时候，那个半大的丫头这才轻声的开口说道。 　　“既然你也打算借住一晚的话，那就先去大殿给菩萨烧柱香，然后自己找间空房入住吧！” 　　说罢，丫头也不理会裴文德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转身便朝着寺庙内走去。 　　“呃……” 　　裴文德预想了对方的一万种反应，可就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的转身离去。 　　“不是魔佛吗？” 　　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裴文德的确没从这个丫头身上看到任何佛魔的痕迹。 　　不过裴文德也敢肯定的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面黄肌瘦的丫头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沙沙沙…… 　　如此思索着，裴文德信步踏入山门，及时跟在了那盏昏黄的灯笼，向着寺内走去。 　　吱呀…… 　　也就在这个时候，山门外那尊无首的韦陀忽然无声无息的放下了自己的手臂，并且发出一声诡异的响动。 第二十章 不是人 　　“这里就是大殿了。” 　　带着裴文德一路笔直的走入大殿，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丫头这才指了指前方幽暗的佛像，一脸冷漠的叮嘱道。 　　“给菩萨烧柱香，然后你就自己找个地方睡，记得不要去那些有人住的房间就行了。” 　　说完这一句话，丫头也不待裴文德反应过来，便悄然的退出了大殿。 　　“有人住的房间？菩萨？” 　　目送着那位神秘丫头的离去，直到裴文德把目光集中到大殿中的那尊巨佛，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说强调是给“菩萨烧柱香”，而不是给“佛祖烧柱香”。 　　“地藏王菩萨？！” 　　抬头望去，裴文德惊愕的发现供奉在大殿正中央的居然不是佛祖释迦牟尼，而是一尊左手持禅杖、右手拿如意宝珠，盘坐在莲花宝座上的地藏王菩萨。 　　“山野鬼庙，无首韦陀，现在又来个地藏王菩萨……” 　　裴文德都无力吐槽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了，就目前这情况来看，谁再敢说这寺庙正常他就和谁急。 　　“这是生怕我不知道这里有问题吗？” 　　然而吐槽归吐槽，裴文德还是按照丫头的叮嘱，老老实实的从案桌旁抽出几根香，打算点燃烧给地藏王菩萨。 　　尽管这里的种种都透露着难言诡异，可地藏王菩萨却是真的。 　　作为佛家经常供奉的四大菩萨之一，虽然很少有人专门在大殿供奉地藏王菩萨，它却并非什么邪魔外道。 　　“菩萨勿怪，弟子只是来寻找妖邪踪迹的，不是有意打扰您的。” 　　恭敬的朝大殿的地藏王像拜了拜，裴文德并不相信所谓的“神佛”，但这并不妨碍他尊敬这位曾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宏愿的菩萨。 　　“如果您真的有灵的话，那就保佑弟子早点找到魔佛的踪迹，防止它伤害到寺庙的其它人吧！” 　　………………………………………………………………………………………………………… 　　“丹辰子？” 　　如鬼火般的灯笼在黑夜中摇曳，正在向后院走去的丫头并没有在意裴文德的低吟。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神色有些恍惚的低喃着，丫头并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出错了，因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类似的状况了。 　　“姐姐？” 　　就在丫头走到后院的某个房间时，一声稚嫩的童声忽然从屋内传来，并且隐约间还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真净？你还没睡呢？” 　　听到屋内的呼唤声，丫头瞬间从恍惚中回归神来，眉目间流露出一抹威严的神色。 　　“姐姐……我饿……” 　　明显十分害怕丫头生气，可屋内的童声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竟然带着哭腔说道。 　　“我肚子好饿……姐姐，我想吃东西！” 　　闻言，丫头脸上的威严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言的悲伤。 　　“真净，你是个乖孩子，坚持一晚上吧！姐姐明天就去给你找吃的。” 　　没有再多说什么，丫头在简单的安抚了一下屋内的真净之后，便迅速朝着更深的院落走去。 　　因为她知道真净的饿不是特例，在别屋子里还有其它更饿的孩子。 　　只是由于真净年纪太小，忍耐性没有其他人强，这才会在半夜三更叫住自己的。 　　“大姐，你到底去哪里了？” 　　一步步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丫头望着这一路上寂静而黑暗的房间，内心油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要知道，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丫头在照顾这些孩子，而是一位真正的成年女子在照顾寺庙内的孩子们。 　　可惜在那位“大姐”莫名消失之后，本来同样是属于“被照顾”一员的丫头，不得不担负起了照顾这些孩子重担。 　　这也是丫头在听到山门外有人的时候，第一个前去查看的原因。 　　因为这座寺庙内孩子们，除了丫头之外，都没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更别说和外人交流了。 　　“大姐……你是抛弃我们了吗？” 　　当丫头推开那间曾经属于“大姐”的房间之后，晶莹的泪珠再也忍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丫头到底背负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才一一安抚好了生活在寺庙内的那些孩子们。 　　丫头只知道，自己已经接近极限了，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姐姐……” 　　似乎察觉到了丫头的悲伤，之前她路过的那些房间里不约而同传出了稚嫩童声。 　　“姐姐，不要丢下我！” 　　“姐姐，我已经不饿了！” 　　“姐姐，你难道打算和大姐一样吗？” 　　“姐姐，我会听话的，不要抛弃我！” 　　“姐姐……” 　　尽管那些声音年龄不一，性别不同，却无一例外的哀求这丫头不要抛弃他们。 　　对于这些曾经被抛弃过一次的孩子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被再次被人抛弃，更加令人绝望的事情了。 　　“闭嘴！没人会抛弃我们，大姐也肯定没有抛弃我们！” 　　就在那繁杂的声音让丫头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忽然大喝一声，一时间竟压住了所有的哀求。 　　“都老老实实回去睡觉！” 　　满脸泪痕的听着那个少年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丫头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慰一样，立马擦干眼泪说道。 　　“都听觉哥的，大姐迟早会回来的，我会和你们一起等她回来的。” 　　听到丫头的承诺，那些嘈杂的声音这才一一平静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丫头，真是辛苦你了。” 　　良久之后，那个少年的声音这才再次从某间屋子内传出，言语中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觉哥，我不辛苦！” 　　嘴角不由的露出一缕微笑，丫头听着少年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貌似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 　　起码少年就能理解自己内心的苦楚，并且愿意支持自己的坚持。 　　“丫头，今晚看好弟弟妹妹们，让他们不要去招惹大殿里的那个家伙……” 　　沉默的凝视着屋外的丫头，屋内的少年只是轻声的低喃了一句。 　　“那家伙……不是人。” 第二十一章 鬼寺枯井 　　“呼……” 　　并不知道后院里发生的一切，裴文德在给地藏王菩萨上了一炷香之后，便默默退出了大殿，并且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文德的错觉，他总感觉大殿内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让他由衷的感到脊背发凉。 　　幸好那种若有若无的视线仅存在于大殿里，裴文德在退出大殿之后，就没再感觉到什么窥探的目光了。 　　“是魔佛吗？” 　　不太确定的嘀咕了一句，裴文德总感觉这座寺庙隐藏的秘密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 　　魔佛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间寺庙？它现在又去哪里了？ 　　还有那个给自己开门的丫头到底是人是鬼？大殿内又是谁在悄悄窥探自己？ 　　最重要的是，那个感染了尸毒、逃至驿站的女子，究竟和这间古寺有着怎样的联系？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确定魔佛的踪迹才行。” 　　想到这，裴文德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然后才朝着寺庙的更深处走去。 　　………………………………………………………………………………………………………… 　　不过片刻的功夫，裴文德就绕过了诸多的大殿，来到了后院的厢房处。 　　就和裴文德之前猜测的那样，这里并没有太多人烟的迹象，破旧的厢房错落有致。 　　然而诡异的是，在那些明显没有人住的厢房门口，却挂着一盏盏摇曳的灯笼，似乎是在提醒裴文德那些房间不能入住一样。 　　“是刚刚那丫头？”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刚刚给自己开门的丫头，因为除此之外，裴文德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个时间故意点亮灯笼了。 　　“那些……都是不能入住的房间吗？” 　　再联想到那个丫头口中的“空房”，裴文德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说实话，要不是裴文德本身就是胆大之辈，又修行了这么长时间，恐怕早就被这寺庙中的诡异给吓到了。 　　饶是如此，裴文德内心也有些动摇了——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古井？” 　　就在裴文德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的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了后院正中央的那口枯井。 　　那是一口已经被杂草掩盖的枯井，井台上的木桶已然腐朽了大半，仅有一条千疮百孔的麻绳还连接着水桶和枯井。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这口枯井固然有些奇怪，但在这间充满了诡异事物的寺庙里，却也算不上什么显眼的事物。 　　“尸毒……是从那里飘散出来的。” 　　在这个时候，裴文德元神状态下的灵性视角就发挥了作用。 　　因为在他的眼中，那口枯井可不仅仅只是一口枯井那么简单，那里面分明隐藏着一股极大的怨念之气。 　　而裴文德在寺庙外观测到的诡异尸毒之气，正是从这口枯井里冒出来的。 　　由于常年的怨气侵蚀，这口枯井已经不再是一口简单的枯井了，而是一座源源不断产生怨气、尸毒的怨念之井。 　　噔噔噔…… 　　果断翻过栏杆朝枯井的位置跑去，裴文德很快就扒开了枯井四周的杂草，打算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了这口枯井变成怨井。 　　“吸……” 　　下一刻，裴文德通过井口向下望去，赫然看到了一副令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的恐怖画面…… 　　“这是……尸山？！” 　　双目瞬间瞪得如铜铃般大小，裴文德看着井下那堆砌成山的尸骸，只觉得脊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冒冷汗。 　　如此多的尸骸堆砌在井里本来就已经足够骇人了，偏偏那些森森白骨竟然宛如活物一般，向着井口的方向伸手挣扎着…… 　　此情此景之下，裴文德几乎能脑补出那些死者在生前被扔进井里，然后不断哀嚎、挣扎的画面。 　　眼尖的裴文德甚至在某些白骨上看见了人类的牙印、咬痕，那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咬痕，让裴文德不由想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猜测。 　　显然，这些白骨在被扔进井里之前不仅没有死，还好好的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直至他们相互残杀，吃掉同伴的所有血肉之后，最后一个死者才真正的死去。 　　“当初把他们关在井里的人，跟他们之间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裴文德简直难以想象，当初把这些死者扔进井里的人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怨恨，才能铁石心肠的做出这等触及到人伦底线的“折磨”。 　　“等等……那是什么？！” 　　就在裴文德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打算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它痕迹时，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再次低头看向了古井的深处。 　　只见在那些森森的白骨之下，一串漆黑的念珠此刻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上面的光辉正是魔佛特有的魔光。 　　也正是因为这串漆黑念珠的存在，这些枯井下的死者，才会在死后将怨气化作实质，源源不断侵蚀着周遭的一切事物。 　　“那些尸毒就是这样诞生的吗？” 　　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裴文德轻声的低喃道。 　　这座枯井本就蕴藏着无尽的怨气，再加上魔佛念珠的催化，不诞生僵尸、厉鬼一类的鬼怪才是怪事呢！ 　　相反，比起那些源源不断的怨气与尸毒，裴文德现在更好奇的是，那些理论上诞生于枯井中的厉鬼到底去哪里了？ 　　“厉鬼？房间？” 　　思及至此，裴文德骤然扭头望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 　　看着那些如鬼火一般摇曳的灯笼，以及那些在灯笼照耀下寂静无声的房间，裴文德心里不由的泛起了嘀咕。 　　“不会真的像我猜的那样吧？” 　　粗略扫了一眼那些门口点着灯笼的房间，裴文德发现那些房间竟有十几个之多。 　　虽然与枯井内尸骸的数量完全不符，在如今却显得意外的渗人。 　　也就是说，裴文德的猜测要是没错的话，那就是十几个默默的待樊笼中的的厉鬼，随时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咕噜……” 　　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裴文德脸颊随即泛起了一片片黑色的鳞片，他眉梢的鬓角也开始逐渐的延长。 　　“这果然是间鬼寺！” 　　如果裴文德的猜测成真的话，那这些厉鬼可就不是阴神蛊控制的那些残魂了，而是真正能媲美卢府那只红衣厉鬼的凶戾恶鬼。 　　要是自己本体在此的话，裴文德凭借着自身的纯阳真火、菩提佛光，倒是不怎么惧怕这些恶鬼。 　　可关键是，裴文德现在只有地龙元神在此，他可没把握在击退十几只恶鬼之后，还能继续去找魔佛的麻烦。 第二十二章 饿鬼 　　“我受不了了！我好饿啊！” 　　就在裴文德暗自犯嘀咕的时候，距离他最近的一间房间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喊叫声，紧接着就见屋外的那盏灯笼瞬间熄灭了。 　　“真净！住手！” 　　几乎同一时间，丫头惊怒的声音从后院深处传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轰！ 　　只听伴随着门窗破碎的声音，一只体型肥硕如怪物般的人形赫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并且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扑向了枯井附近的裴文德。 　　“我好饿！我要吃了你！” 　　稚嫩的童音在这一刻化作了狰狞的咆哮，名为“真净”的饿鬼几乎眨眼间便撞破了护栏，来到了裴文德的身前。 　　“呔！” 　　见状，裴文德也来不及多想，双手本能的结成金刚印砸下。 　　咔嚓…… 　　顷刻间，一股自上而下的沛然巨力狠狠的砸在了饿鬼的头上，硬生生将其砸翻在地。 　　然后，就见金色的佛光自裴文德的双手涌出，带着“大慈大悲之愿”的照亮了呜咽中的饿鬼，尽显金刚怒目之威。 　　——金刚伏魔印·大慈悲手！ 　　就算并非以杀戮、降魔为理念诞生的必杀技，大慈悲手依旧是正统的佛家武功，有着辟易妖邪、诸魔退散的威能。 　　只是相较于强调杀伤力的大摔碑手，大慈悲手讲求的是以“慈悲愿力”普度众生，并不追求一击必杀。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头明显成形时间不长的饿鬼才能在裴文德手下幸存，而不是彻底消散。 　　“你对真净干了什么？！” 　　“杀了这个外来者！” 　　“他居然敢欺负真净！” 　　“我要宰了这混蛋！” 　　…… 　　然而裴文德虽然手下留情了，可屋内其它十几头恶鬼可不知道这些，顿时嘶吼、咆哮了起来。 　　呼…… 　　只不过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阵阵阴风就凭空出现，直吹的房间外那些灯笼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了一般。 　　“都给我闭嘴！” 　　见此情形，浑身已经长满了黑色鳞甲、鬓眉的毛发也化作长须的裴文德立时怒喝一声。 　　“你们再叫嚣一句，我就把你们都给宰了！” 　　裴文德此刻乖戾、霸道的表情，一下子就镇住了那些没见过世面世面的厉鬼们。 　　要知道，裴文德此刻乃地龙元神显化的姿态，本身就拥有着比一般鬼怪更加凶残、暴虐的秉性。 　　要不是裴文德修行的是佛道两家的秘法，他恐怕早就在凶残的地龙之力影响下，成为了脾气暴躁、嗜血好杀的妖物了。 　　饶是如此，在“禅定印”真正大成之前，单独驭使地龙元神出窍的裴文德，也极容易也外界的事物引爆自身的情绪。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些熬了几天几夜都没睡觉的人一样，外界稍有动静，都会成为彻底引爆他们脾气的导火索。 　　“呼……” 　　同样意识到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暴走，裴文德先是一愣，随即便默念起了波若波若密心经，希望借此平复自身的情绪。 　　事实上，裴文德也没料到地龙元神会如此的暴虐，甚至差点影响到了自己的心神。 　　自从正是开始修行之后，裴文德已经很少碰上这种动摇自己心神的事情了，就算是之前受困于瓶颈，也没有像如今这样暴躁过。 　　裴文德唯一一次因地龙之力而暴走，那还是两年前“丹辰子围山”的时候了。 　　【这就是强行使用法术的弊端吗？】 　　裴文德暗暗叹了口气，随后慢慢收敛了一下自己身上有关于“地龙”的特征。 　　相比起运行自如的神通，裴文德在道行尚未圆满的情况下，借助法术的力量把强行元神遁出百里，自然也是一定的负面影响的。 　　比起其它副作用更加明显、恶劣的法术，只是情绪暴躁一点，完全对得起越界使用“神游诸天”这道法术。 　　“我说，你现在该和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扭头看向了呆愣的望着自己的丫头，裴文德的语气虽然缓和了一些，却依旧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到底是什么人？” 　　错愕的看着重新变回人类模样的裴文德，丫头的表情显得十分的茫然。 　　她显然没料到这个自称“丹辰子”的假道士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只用了一击就把真净打翻在地。 　　“我是什么人你暂时先别管了，你只要告诉我魔佛在哪就是了！” 　　扫视了一圈那些似乎随时有可能破门而出的恶鬼们，裴文德的表情肃穆而威严。 　　他只是不想被魔佛趁火打劫，并不意味着他就拿这些恶鬼没什么办法。 　　真把裴文德逼急了，大不了先解决这些恶鬼，然后再慢慢寻找魔佛的踪迹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们这从来就没有什么魔佛，你找错地方了！” 　　终于明白裴文德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寺庙门口了，丫头眉头紧锁的瞪了一眼那些不安分的恶鬼，之后才向裴文德解释道。 　　“没有魔佛？” 　　听到丫头的“狡辩”，裴文德顿时冷笑一声，反手便朝着枯井的方向虚握一抓。 　　霎时间，本来静静埋藏在白骨堆中的漆黑念珠，就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住一样，径直从枯井中飞出。 　　“如果没有魔佛的话，这串念珠是哪来的？！这些恶鬼又是哪来的？！” 　　只见随着那串念珠被裴文德握住，淡淡的黑色光辉也随即从念珠中散发出来，似乎是在反抗他的控制一样。 　　“魔佛……一定就隐藏在你们之中。” 　　语气笃定而霸道，裴文德不清楚魔佛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到这座寺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隐藏自己的踪迹的。 　　但是裴文德清楚的知道，佛魔来自一定是有所图谋，这座鬼寺之中一定隐藏着一个足以让它翻盘的秘密。 　　“那串念珠？大姐的念珠？怎么会……” 　　反观丫头在看到那串念珠的瞬间，再也没有之前表现出的早熟，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崩溃的哭了出来。 　　“呜呜……那是大姐的念珠……” 　　这次轮到裴文德一脸错愕的看着对方了，因为他已经完全被丫头这预料之外的反应搞蒙了——难道对方真的不知道魔佛的存在吗？ 　　“为什么……呜呜呜……为什么大姐的念珠会在那里？” 第二十三章 阿觉 　　“姐姐，你别哭……” 　　“大姐的念珠为什么会在井里？” 　　“可恶的外来者！我这次一定要宰了他！” 　　“我好饿……他一定很好吃吧？” 　　…… 　　嘈杂的声音再次从不同的房间里传来，只是这一次，恶鬼们的反应虽然强烈，却没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了。 　　“呜呜……觉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正在哭泣的丫头突然偏了偏脑袋，转头望向了自己身后的某个房间，低声啜泣道。 　　“觉哥知道什么？”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你说觉哥在骗我们？” 　　“这是不可能！觉哥怎么会骗我们呢？” 　　…… 　　“大姐？觉哥？” 　　恶鬼们此起彼伏的声音让裴文德倍感头疼，因为他发现事情貌似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太多了。 　　姑且不说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大姐”是谁，就说恶鬼们口中嚷嚷的“觉哥”，裴文德就没找到对方的位置。 　　明明每一间有恶鬼的房间门口都点了一盏灯笼，可裴文德硬是没找到恶鬼们口中的“觉哥”在哪间屋子。 　　“也就是说，那个叫‘觉哥’的并非恶鬼？” 　　思及至此，裴文德重新调整自己的目光，顺着丫头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一间没有摆着灯笼的房间。 　　“唉！” 　　就在裴文德犹豫之际，一直没有说话的“觉哥”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 　　“请不要伤害这些孩子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屋内的少年的话音尚未落下，被裴文德一记手印砸翻的真净就像是找到了什么靠山一眼，立即连滚带爬的逃离了他的身边。 　　在这个过程中，只见那个本来壮硕到畸变的人形开始逐渐缩小，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副四、五岁孩童模样。 　　“姐姐……” 　　眼睁睁看着那个由饿鬼变成的小鬼躲到了丫头的身后，怯弱的拉着她的衣角，不敢再看自己一眼，裴文德只感觉自己的三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要不是亲身经历了饿鬼从破门而出的那一幕，裴文德甚至怀疑到底谁才是恶鬼？ 　　“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进入这间鬼寺之后，裴文德的疑问就没停过，而眼下的这一幕更是让他察觉到了淡淡的违和感。 　　“想知道真相吗？” 　　再次叹了口气，屋内的少年声音轻缓的对裴文德说道。 　　“要是你真的做好准备了，那就来我房间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文德的错觉，他总感觉少年的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仿佛一个默默承担着一切、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人，突然因为外界的突发状况，而被迫做出了决定——少年是由衷的舒了口气。 　　“觉哥？” 　　第一个感觉不对的丫头立即停止了啜泣，拉着自己身后的真净，一脸惶恐不安的望着自那扇正在缓缓打开的房门。 　　“丫头，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似忧伤又似解脱…… 　　只听少年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宛如梵音一般超度、诵经的声音。 　　………………………………………………………………………………………………………… 　　“丫头，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出神的凝视着正在打开的房门，盘坐在床榻上的少年这才逐渐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模样。 　　这是一位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身披着淡黄色的破旧袈裟，身边则放着是一杆比他还要高的禅杖。 　　除了没有剃度的之外，这位少年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与那些得道高僧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不过这位少年吸引人的却不是他此刻的打扮，而是他此时的状态…… 　　事实上，眼下的这位少年并非自愿盘坐在床榻上的，而是因为他“只能”盘坐在床榻上。 　　四肢从根部被人截断，双手、双脚只剩下一小节还残留着…… 　　如果不是少年的神情依旧淡然、悲悯，恐怕任何人都会把他当做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吧？ 　　明明失去了手脚、变成了人棍，少年却仿佛没有一丁点的悲伤，面色沉静的注视着正在缓缓向屋内走来的裴文德。 　　“你……” 　　不得不说，初见少年的模样，裴文德的确吓了一大跳。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位缺少了四肢的少年，会是这座鬼寺真正的幕后主宰。 　　“我的样子很吓人对吧？” 　　好像读懂了裴文德的心思一样，盘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忽然一笑，竟然让这间漆黑的屋子产生了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没有掩盖自己的惊讶，裴文德只是稍微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便正色的回答道。 　　“不过在我眼里，把你变成这样子的人，比现在的你更丑陋、更吓人。” 　　闻言，少年的表情微微一怔，他似乎没想到裴文德会这么安慰自己。 　　“是啊！人心之险恶更胜于外表。” 　　少年本以为裴文德是那种脾气火爆、性格乖戾之人。 　　毕竟他之前一记手印砸翻真净、一声怒吼喝停恶鬼的表现还历历在目，很难不让人产生这样的印象。 　　“你也不像你表现的那么暴虐……” 　　少年的声音依旧平静，可裴文德却似乎从中听出了淡淡的调侃。 　　就如同一对认知很久的老朋友在交谈，少年只用了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摸清楚了裴文德的性格。 　　“金刚手段却有菩萨心肠，你的‘明王法相’已经指日可待了！” 　　透过裴文德刚刚的金刚伏魔手印，少年已经能大概确定了对方的来历——这一定是某位佛门大德的高徒。 　　尤其是在亲眼见到对方的瞬间，少年更是明白了一些自己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原来自己眼前的这人只是一尊非人的元神。 　　难怪自己一直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生灵之气，反倒有些像那些一直被自己镇压着的恶鬼。 　　“你……” 　　敏锐察觉到了少年话中隐藏的含义，裴文德骤然睁大了双眼，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眼前的这位少年。 　　“你是魔佛？！” 第二十四章 天生佛心 　　“魔佛？我可不是什么魔佛！” 　　听到裴文德的惊呼，少年显然楞了一下，随即便矢口否认道。 　　“魔佛乃是西域天竺的逆法之徒，是秦汉时期的魔道巨孽，又怎么会是我这种小人物呢？” 　　“就算是它的‘转世之身’，也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裴文德看得出来，少年的确没有说谎，但也同样没有说实话。 　　或者更确切的说，少年只是说出了一部分的真相，却隐藏了一些更加关键的信息。 　　“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吧！” 　　好在裴文德并没有妄想一下子就揪出魔佛的踪迹，于是他转而开始问询一些更加显而易见的真相。 　　“那你可以告诉我，这座寺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外面那些恶鬼又是什么情况了吗？” 　　面对裴文德这毫不客气的质问，少年只是苦笑了一声，然用后一种哀伤的语气低叹道。 　　“关于这里的真相……你可以看看四周。” 　　闻言，裴文德先是一愣，随即便环视了一圈这间幽暗的房间。 　　“那是神龛？！” 　　直到这时裴文德发现，原来这间屋子里除了少年休息的床榻之外，竟然还有十几个神龛静静的摆放在幽暗处。 　　只见那些神龛内各自供奉着一具纸人，并且上书不同的名讳与生辰，而其中一个上面赫然就写着“真净”二字。 　　“原来外面的那些恶鬼是你养的？！” 　　裴文德的话音刚落，还没等少年回答，一直在外边旁听的丫头终于忍不住了，立即大声呵斥道。 　　“丹辰子！你不懂不要乱说，觉哥明明是想要救大家！” 　　听着自己身后忽然来的呵斥，裴文德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裴文德忽然有些后悔披上“丹辰子”的马甲了，因为他分明从少年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闪瞬即逝的错愕。 　　少年显然不知道裴文德在山门口用“丹辰子”这个身份忽悠丫头的经过，因此对丫头为什么称呼裴文德为“丹辰子”感到有些纳闷。 　　“丹辰子？” 　　然而少年明显没有在意裴文德的尴尬，他只是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丹辰子”这个名字。 　　“丫头，他可不是丹辰子。” 　　一语道破了裴文德的谎言，尽管少年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使用“丹辰子”这个名字，可他十分确定自己眼前的这位少年并不是什么丹辰子。 　　“不是丹辰子？” 　　丫头一脸困惑的瞥了一眼裴文德，似乎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说裴文德不是丹辰子。 　　“咳咳，这只是个误会……” 　　被人当面拆穿自己说谎的事实，哪怕就是裴文德也不禁老脸一红，立马岔开话题。 　　“你们还没告诉我，外面那些恶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到这，裴文德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自己眼前的这位少年为什么如此笃定自己不是“丹辰子”的？ 　　不过还没等裴文德继续细想下去，少年就开始讲述起了这间鬼寺的由来。 　　“事情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 　　慈光寺曾经乃是本地的一大佛寺之一，却在二十年前被查出贪墨土地、私藏要犯的罪名，导致这里一夜之间被官府抄没。 　　这中间的真假姑且不说，但慈光寺自那以后，就成为了一座旁人避之不及的野寺。 　　再加上慈光寺本身供奉的又是地藏王菩萨，传说中的幽冥之神，这就更让山下的百姓不愿意再上山祈福了。 　　时间一长，本来兴盛的慈光寺自然也就变成一座空荡荡的鬼寺。 　　可是对慈光寺避恐不及的老百姓们却不知道，早在数年前，这座著名了鬼寺就被一位不知来历的少女给占据了。 　　少女从不去山下采购，也从不与山下的乡民接触…… 　　饿了就去寺庙开垦的田地里翻找吃的，渴了就去后山的溪边打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少女的日子应该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她因为营养不良而死去为止。 　　但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它来的那么触不及防。 　　有一天，就在少女日常去溪边打水的时候，她在寺庙门口捡到了一个骨瘦如柴、并且还发着高烧的流浪儿。 　　少女不清楚对方是被父母遗弃了，还是流窜到这里的流民。 　　她只是出于本能的善心，将这名流浪儿捡回了后院，并且悉心的照顾对方直至康复位置。 　　“从今天起，你就叫阿觉吧！” 　　翻阅着寺庙内仅存的半本书籍，少女指着其中自己唯一认识的那个“觉”字，笑着给这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流浪儿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 　　名为“阿觉”的流浪儿没有说话，可自那天之后，两人就自然而然的生活在了这座已经荒废的古寺之中。 　　少女依旧那么的烂漫活泼，少年依旧那么的沉默寡言。 　　只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的生活，却改变了曾经那种单一的生活模式。 　　少女依旧不愿意下山接触生人，但少年却经常下山去采购两人日常所需要的生活用品。 　　在这个过程中，少年逐渐展露出了令人惊叹的智慧，把两人本来混乱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同样的，少女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少年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说了，咱们自己都养不活，你就别再往寺里拣人了好不好？！” 　　尽管嘴上这么抱怨着，可少女看着躲在少年身后瑟瑟发抖的孩子，最终还是选择收留了对方——就和她之前收留其它被少年捡回来的流浪儿一样。 　　没错，少女已经习惯了少年时不时往寺庙捡人的习惯了。 　　因为她发现阿觉虽然失去了所有记忆，却天生拥有着一副好心肠，在山下见到那些食不果腹的流浪儿，总是忍不住会带回寺庙救济。 　　这也得亏阿觉本身就聪慧过人，又有着少女在一边帮衬，因此日子倒也算是过的下去。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要碰上你这么个爱管闲事的大少爷！” 　　少女不止一次的怀疑过，阿觉失忆前可能是某个大家族的公子哥，这才有着如此泛滥的同情心，见到别人受难就心里难受。 第二十五章 人性之恶 　　如果慈光寺的日子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的话，虽然生活可能艰难了一点，却也可以勉强活下去。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阿觉至今都记得，那是如常往一样春光明媚的晴天。 　　少女就和以前一样，喜欢在山野、寺庙的各处收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其中既有烧毁了一大半的书籍，也有从溪水里捞出来的活鱼，阿觉甚至有一次看到少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一件破旧的袈裟。 　　那一天自然也不意外，戴着从地藏王菩萨的底座下找到念珠，少女开心的冲着阿觉炫耀着自己的新发现。 　　阿觉十分肯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少女得到那串漆黑的念珠之后，诡异的事情就时常发生在了慈光寺内。 　　先是自己下山时摔伤了腿，接下来又是弟弟妹妹们隔三差五的出现各种意外…… 　　就好像那串漆黑的念珠在有意识伤害少女身边的人一样，任何对少女怀有好意的人，都是那串黑色念珠的伤害对象。 　　“引人入魔……” 　　不禁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黑色念珠，裴文德几乎能想象得到那位少女的下场。 　　作为魔佛的成道法器之一，这串黑色的念珠本就是“灾祸”的象征，加之少女本身的无意识的将其戴在身上，迟早有一天会被它导入魔道的。 　　“引人入魔？的确可以这么说吧！” 　　轻轻的叹口气，那时候的阿觉可不知道那么多，他只是本能的认为那串黑色念珠是不祥之物，屡次劝少女丢掉它。 　　奈何被念珠迷惑了心智的少女可不管这么多，依旧任性的将其戴在身上。 　　幸好阿觉机智，认为那串念珠既然安然无事的藏在慈光寺这么久，那么寺庙内应该有可以压制住这串念珠的事物才对。 　　于是在几番搜索之后，阿觉终于在少女翻出漆黑念珠的地方，找到了一柄克制念珠的禅杖，这才算暂时性的压制住了它的魔性。 　　可是令阿觉万万没想到的是，人性之恶更甚于念珠中的魔性。 　　“灭佛令”的出现，直接导致慈光寺变成了真正的鬼寺！ 　　由于慈光寺并非同庆寺那种处于潭州边缘的地区，所以这里比沩山更早的受到“灭佛令”的影响。 　　各地的古寺佛像也被强制捣毁，数以千计的僧侣被迫还俗，数以百计的流民成为强盗劫匪…… 　　对于那些没钱、没地、没家人、甚至没有饭吃的流民们来说，就算是外界传闻中的“鬼寺”，那也是一处世外桃源。 　　那些流民初来时，还能和少女带领的孩子团和平相处，但随着流民的人数逐渐增加，附近的粮食明显开始不够用了。 　　再加之随着流民数量的增加，其中自然不乏三教九流的地痞流氓，让本来安详的慈光寺成为了一片藏污纳垢之地。 　　就算以少女、阿觉为首的孩子团一再忍让，也架不住那些恶棍们的窥视。 　　于是乎，预料之中的冲突发生了…… 　　数十位青年壮汉一旦产生的歹意，那些尚处在幼龄的孩子们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呢？ 　　“……” 　　听到这，裴文德罕见的沉默了。 　　因为他在这一刻想到了少年失去的四肢，想起了那位失踪的“大姐”，以及枯井里那些白骨上的咬痕牙印…… 　　“我好恨……” 　　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声，阿觉的脸在这一瞬间扭曲了，变得比真正的恶鬼还要狰狞恐怖。 　　“我恨我自己，我恨那些暴徒……” 　　………………………………………………………………………………………………………… 　　在那场冲突之后，流民们以压倒性的胜利将以少女、阿觉为首的孩子团关了起来。 　　但是……真正可怕的恶梦才刚刚开始。 　　似乎是人性之恶的爆发，又好像是受到漆黑的念珠蛊惑…… 　　那群残暴的流民在发现寺庙里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粮食”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这里唯一的女性。 　　那是一场惨无人道的蹂躏，阿觉时至直至今日都还记得少女的绝望惨叫…… 　　为了反抗他们的暴行，少女被折磨的不成人形，阿觉也因此被砍掉了四肢。 　　至于剩下的孩子们，更是在这之后沦为了这群恶鬼们的充饥抵饿的“口粮”，一个个先后惨死在他们的手中。 　　而慈光寺后院的那口枯井，就是这群孩子们的埋骨之地。 　　“真净……他是最后一个死的，而且被那群暴徒活生生饿死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再说话的丫头摸了下自己身后的真净，一脸疼惜的低喃道。 　　正是因为真净的年纪最小，所以那群饿疯了的流民才把他留到了最后，试图当做最后的“口粮”。 　　谁也不知道真净是第几天死的，丫头只知道他在彻底沦为“口粮”之前，就已经被饿死在了柴房里。 　　“也许，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出神的望着怯生生躲在丫头身后的真净，阿觉脸上的憎恨这才收敛了些许，继续轻声的说道。 　　“起码……真净不用亲眼看着自己亲近的‘大姐’化身成为恶鬼……” 　　很难说少女当时是疯了，还是变成了真正的恶鬼…… 　　明明之前连走路都踉跄的少女却突然间爆发了，就仿佛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一样，少女拖着自己残破的身躯开始了疯狂的杀戮。 　　“她先是杀了看守我的人，然后又把剩下的人一个个扔进枯井里，逼着他们互相啃食对方的肉身……” 　　那场疯狂的杀戮只持续了一个晚上，却给阿觉留下了此生难忘的记忆。 　　“最后的最后，她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一样，流着眼泪把魔珠扔进了枯井里，随后自己也跑了。” 　　闻言，裴文德终于明白枯井之下那如山般的尸骸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魔佛留下的念珠为什么会在枯井之中了。 　　“原来……这就真相吗？” 　　不由的想起了那位莫名出现在驿站的女性僵尸，裴文德此刻终于把大部分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受到魔佛念珠的影响，少女死后化作僵尸复仇。 　　之后为了不伤害到自己仅剩的家人，她又用自己仅存的理智离开的慈光寺。 　　甚至于少女找到驿站附近，恐怕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魔佛的念珠用尽自己最后的能力，驱使她找到自己真正的主人。 第二十六章 逆佛成魔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吗？” 　　当一切的真相尘埃落定之后，裴文德看向真净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怜悯。 　　“你是在化解他们的怨恨吗？化解这些孩子们心中的愤怨吗？” 　　再次望向阿觉的时候，裴文德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敬佩的意味。 　　以一己之力将十几个恶鬼困在佛寺之内，并以自身愿力化解其中怨恨，这对于凡人的阿觉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没错！ 　　尽管不知道阿觉从哪里学到了一些佛家修行者的手段，可在裴文德看来，对方至今不过是一名尚未入门的凡人。 　　以神龛收敛恶鬼的尸身、以灯笼束缚恶鬼的行踪、以自身愿力化解恶鬼的怨愤…… 　　以上的种种手段，在已经明白了内情的裴文德眼中，都只是阿觉自身行为道行不足，勉力而行的举动。 　　“等等，如果你只是一个凡人的话，你是怎么看出我的底细的？” 　　“还有……你又是怎么在四肢尽断的情况下，一个人活到现在的？” 　　思及至此，裴文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顿时一沉。 　　可是还不等裴文德继续追问些什么，外面的枯井就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轰隆！ 　　整座寺庙都在这种巨响中震动了一下，触不及防的裴文德更是差点摔了个趔跌。 　　反观一直盘坐在床榻上的阿觉，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不仅稳坐不动，甚至还露出了一抹近乎狰狞的微笑。 　　“唉，虽然有些遗憾未尽全功，但你的出现也算是替我做出了个选择吧！” 　　在裴文德、丫头震惊的眼神中，阿觉床榻前的禅杖骤然绽放出了金色的佛光，而他本人的身体则燃烧起了金色的光焰。 　　“唵！嘛！呢！叭！咪！吽！” 　　同样的“六字真言”被阿觉诵念了出来。 　　只不过比起裴文德诵念时的慈悲之意，阿觉的“六字真言”中透露的却是一种忿怒、憎恨的意味。 　　——观世音菩萨心咒·佛光金焰！ 　　在阿觉那几乎于邪道意念的影响下，本来纯正的金焰开始一点点转化成了魔焰，进而变成了一种令裴文德似曾相识的念力。 　　“逆佛成魔？！” 　　骤然瞪大了双眼，因为裴文德发现，这赫然就是魔佛独有的修行之法。 　　汹…… 　　就像是在回应裴文德的猜测一样，随着魔焰一点点的在阿觉身后蔓延，他的身后也出现了一尊若有若无的三面石佛。 　　那是魔佛的法相，也是阿觉能以凡人之身，超度冤魂、镇压恶鬼的底牌。 　　………………………………………………………………………………………………………… 　　“啊！！” 　　几乎同一时间，枯井内积存已久的怨念瞬间从井内喷涌而出，化作了一头长着几十个脑袋的狰狞恶鬼，冲向了天际。 　　和那些已经被阿觉收敛了尸骨、放入神龛中超度的孩子们不同，这些被阿觉长久镇压在枯井中的恶鬼们充满了暴虐之气。 　　尤其是在吸取他们怨念、魂魄的黑色念珠被取走之后，它们更是融合成一尊比寻常恶鬼还要凶残百倍的存在。 　　事实上，作为被阿觉强行拘下魂魄、镇压在枯井中的恶鬼，他们的怨念也绝非普通的人类所能比拟的。 　　要知道，就算是怨念再深的恶鬼，他们也只是在发泄自己身前死亡的怨念和憎恨，一旦怨念消失，它们自然会去地府轮回。 　　然而继承了魔佛部分传承，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善良的阿觉，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伤害过少女和孩子们的凶手。 　　就算是强行以法术拘下死者的魂魄，让它们日夜在枯井中相互残杀、啃食，也无法宣泄阿觉内心万分之一的痛苦。 　　要不是弟弟妹妹们的亡魂还需要超度，阿觉早就自杀，然后把那些凶手的亡魂吞噬干净了——就像那些凶手生前对孩子们所做的事情一样。 　　唯有亲自让那些凶手魂飞魄散，才能一解阿觉心中的憎恨。 　　裴文德的出现、以及驱除黑色念珠的行为固然让阿觉有些惊诧，但对方的行为反倒替他下了决定。 　　“你……你疯了吗？！” 　　以灯笼、神龛将孩子们的冤魂困在鬼寺之内，还可以说是为了化解、超度他们的怨念，让他们能够重新转世为人。 　　可此刻那头从枯井中钻出来的恶鬼，分明就是阿觉恶意蓄养出来的！ 　　自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怨恨、憎恶，阿觉却硬生生把他们的生魂拘禁在枯井之内，不让幽冥鬼差找到他们的踪迹。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那些本就心胸狭窄、戾气横生的流民了，就算是正常人也会变成满含怨愤的凶魂。 　　一方面超度、化解孩子们心中的怨念，将他们一一送去投胎…… 　　而另一方面则拘禁、饲养恶鬼，不让那些凶手中的任何一个前往幽冥…… 　　这种手段极有佛的慈悲、也有魔的凶残，尽显所谓的“魔佛”真谛！ 　　“疯？自从她抛下我离开之后，我就从来没有清醒过……” 　　再无之前的淡然与平静，随着身后那尊三面石佛的显化，被魔焰燃尽的阿觉思想也越发的偏激了起来。 　　“我恨我自己，我恨那些暴徒，但我更恨抛下我们一走了之的她！” 　　顷刻间，阿觉的身体便已经燃尽了，取代而之的是一尊凶狠、乖戾的三面魔佛。 　　与真正的魔佛不同，尽管阿觉的法相同样也有着三张面孔，可三张面孔中的乖戾、凶恶之色却如出一辙，根本没有善恶之分。 　　或者更确切的说，阿觉此时以燃尽自己显化的法相，才是真正魔佛应有的姿态。 　　穷世间之恶、尽己身之恨…… 　　如此修成的魔佛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三面法相之分，三面尽是诸天邪恶才是其真正的形态。 　　一面显恶、两面沉眠之类的状态，根本就是魔佛根基被毁、道行大退的证据。 　　至于是谁敢与魔佛这种级别的人物为敌？甚至坑了对方一把？ 　　裴文德联想到魔佛之前把自己误认为“丹辰子”的情形，心里也大概有了答案。 　　除了那个同样意图突破天人界限、有着无数化身的丹辰子之外，恐怕也没人能给魔佛这样的魔道巨孽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了吧？ 第二十七章 我叫韦陀 　　“等等，她并没有抛弃你们，她只是不想伤害到你！” 　　眼看着极尽疯狂的阿觉彻底化作一道漆黑的光芒，然后冲出了房间，裴文德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不过从阿觉的举动来看，对方有很大概率是听不进自己说的话了。 　　“你在干什么？” 　　但此时的裴文德已经顾不上阿觉了，因为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丫头已经带着真净前往了床榻边，并且拿起了那根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禅杖。 　　也是在这个时候，裴文德才醒悟，阿觉之前说的那段“故事”中还有一个最明显的BUG——丫头到底是谁？ 　　在阿觉之前的描述中，寺庙内的众人除他之外，所有的人都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那么这个给自己开门，帮助阿觉超度、化解厉鬼怨念的丫头，她到底是谁？ 　　明明阿觉、真净、乃至于那些遇难的孩子们，他们都有被阿觉取了名字，为什么偏偏这个丫头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字？ 　　就好像这个丫头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一样，就连四周的神龛中都没有丫头的尸骨牌位。 　　并非孩子们所化的恶鬼，也不是像阿觉那样的幸存者，这个鬼寺中唯二的活人——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是谁？” 　　这一次，裴文德是真的糊涂了。 　　这个看上去似乎与少女、阿觉相处了很久，却在微妙之处有些许违和的丫头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阿觉他们会自动忽略丫头的诡异之处，很自然的就把她认作了自己的同伴？ 　　为什么这个丫头会在这个时候拿起那柄禅杖？ 　　“我是谁？” 　　茫然的抬头望了一眼裴文德，一只手牵着真净，另一只手则拿着黑色禅杖的丫头同样困惑的低喃了一声。 　　“对呀！我是谁？为什么觉哥的描述里没有提到我？” 　　对阿觉、少女、以及孩子们的事情知之甚详，在慈光寺变成真正的鬼寺之后，也一直很自然的负责照顾阿觉和那些恶鬼们。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却没有出现在阿觉和少女的故事里？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被硬生生插进现在的故事中，之前关于自己的一切记忆都是生造出来的一样。 　　“不！我是真实存在的！我叫……”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或许只是单纯的肯定自己存在，丫头试图回忆起自己的真实姓名，却迟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什么？” 　　直到丫头注意到了自己手中的黑色禅杖，然后在反复咛喃了几次之后，她脸上的人性开始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的神性。 　　“我叫韦陀！” 　　这一刻，慈光寺真正的守护者，因众鬼怨念而显化的“神明”终于苏醒了。 　　………………………………………………………………………………………………………… 　　呼！ 　　与此同时，地藏王菩萨面前的香火忽然被一阵阴风吹灭。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诡异的挣扎声，本来双目微闭的地藏王菩萨竟然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凶煞之气。 　　“哼！居然想以地藏神像镇压我，你未免把我想的也太简单了点吧！” 　　语气依旧乖戾、嚣张，从地藏王菩萨佛像里传出来的，赫然就是裴文德一直在找的魔佛的声音。 　　“阿弥陀佛！” 　　只听在一声平静、淡然的佛号过后，一个与魔佛迥然的声音也随之从地藏王菩萨的佛像里传出。 　　“施主此言差矣，老僧是自愿陪伴地藏王菩萨左右，又何来镇压之说呢？” 　　明明和魔佛共用着一具身体，可自称“老僧”的声音却与魔佛有着天差地别的心性。 　　如果说魔佛是聚集世间最恶之念诞生的“魔”，那么老僧无疑就是看淡了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的“佛”。 　　“混账东西！要不是丹辰子在二十年前横插一手，如今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愤恨的咆哮着，魔佛简直恨透了这种与人共用一具身体的感觉，哪怕对方是自己唯一“觉醒”的转世之身也不例外。 　　按照通常的惯例，修成法相的佛家修行者在经历了轮回转生之后，迟早会在某一世重新恢复前生的记忆。 　　在这个过程中，或是前者融合后者、或是后者融合前者，根据修行之法的不同，觉醒之后的主导者也有所不同。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法门，觉醒之后的佛家修行者都只能有一个人格，方才能继续走向和谐、统一的天人境界。 　　然而佛魔在二十年前“觉醒”的时候却出了岔子，不仅没有得到身体的主导权，甚至就连自己的转世之身也依旧存在于体内。 　　“施主，你我本就是一体的，何必非得又分你我呢？” 　　微微长叹一声，老僧的声音再次从地藏王菩萨中传来，并且这次还带着浓浓的劝诫之意。 　　“你这个废物！” 　　“当初要不是丹辰子绝我成佛之路，毁我宿世道行，你早就成了我的宿世之一，哪还有资格和我平等交流？” 　　不禁耻笑一声，魔佛对老僧的劝诫嗤之以鼻。 　　在魔佛看来，自己这个废物转世只是自己成佛之路上的一个“劫”罢了，自己迟早会找到摆脱对方的办法的。 　　“施主，既然你如此一意孤行的话，那就继续和老僧常伴地藏王菩萨吧！” 　　听到老僧这么说，魔佛刚想反驳两句，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语气骤然大变。 　　“你这个废物！你在干什么？！” 　　在魔佛的感应中，老僧二十年前留在慈光寺的那柄禅杖正在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自己留在禅杖中的那份传承。 　　“你疯了吗？要是没有人修行‘魔佛法相’的话，谁知道我们下次还能不能这么幸运的‘觉醒’归来！？” 　　魔佛当初在慈光寺留下黑色念珠之后，又故意在老僧的禅杖中留下一份传承，就是为了有人能得到自己的修行之法，成为自己转生归来的“道标”。 　　毕竟一睡千年这样的情况，魔佛可不想在经历一次了。 　　事实上，魔佛留下的“道标”也确实起到了作用。 　　要不然少女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找到魔佛的转世之身，阿枫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就恢复自己的前世记忆。 　　“慈光寺发生的惨案是我的疏忽，这次老僧可不会让你胡来了。” 　　面对魔佛的惊怒，回应它的却只是老僧的一声悲叹。 　　当初仅仅因一念之差留下了念珠与禅杖，老僧这一次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第二十八章 往生咒 　　“我是韦陀！” 　　伴随着丫头的一声沉吟，她手中那柄已经完全黑化的禅杖也应声断裂了。 　　咔嚓…… 　　就好像一根脆弱的柳条一样，魔佛、老僧留在禅杖中的力量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就被丫头给折断了。 　　随后，丫头牵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真净，漠然的望向了裴文德。 　　或者更确切的说，她是看向了裴文德手中的那串象征着“魔佛”的漆黑念珠。 　　“把念珠给我，我送你离开。” 　　完全不似之前那般娇弱、要强，此刻的丫头眼神中充满了近乎于“神明”的威严。 　　“抱歉，这可是我救人的唯一线索，还不能给你。” 　　果断拒绝了丫头的提议，尽管裴文德不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找到魔佛的踪迹之前，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离开慈光寺。 　　“愚蠢的外来者！魔佛的力量可不是你能接触的！” 　　平静的注视着裴文德，丫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轻喝一声便向裴文德冲了过来。 　　在丫头看来，裴文德所说的“救人之类”的都只是借口罢了。 　　他其实就是在贪恋念珠的力量，就和那些听说魔佛降世的消息之后，前来打秋风的异类散修没什么区别。 　　更别说是因为裴文德擅自取出念珠，这才导致阿觉没有尽数超度孩子们，就不得不去对付那头恶鬼去了。 　　“姐姐，我来帮你！” 　　“大家一起上！干掉这个欺负真净和姐姐的外人！” 　　“可是……觉哥说……” 　　“呆子，觉哥现在有事，一切姐姐说了算！” 　　…… 　　见此情形，本来就对裴文德没什么好感的恶鬼们也纷纷冲出了自己的房间，向着裴文德冲来。 　　“喂！你们这一家子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错愕的望着一言不发就要大打出手的丫头和恶鬼们，裴文德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试图和一群疯子、恶鬼讲道理的一天。 　　砰！砰！砰！ 　　只是眨眼的功夫，裴文德就硬接了丫头的两记重拳。 　　然后裴文德这才发现，这个自称“韦陀”的家伙蛮力异常惊人，只是一个冲刺就把自己打退出了房间。 　　“什么？！” 　　来不及细想太多，被迫退出门外的裴文德就看到了那些向自己蜂拥而至的恶鬼们。 　　尽管它们的面目异常可憎，但在知晓了一切经过的裴文德眼里，这就是一群被怨愤异化、不知世事的孩子， 　　裴文德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心肠，可要他对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就连“自己死了”都不清楚的孩子们下手，这未免有些太超出他的道德底线了。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不过好在裴文德也不是那种真正的迂腐之辈，他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往生咒。 　　顷刻间，裴文德体内的元气如火山般喷薄而出，化作无量的金光照亮了四周的黑暗，照在了恶鬼们的身上。 　　“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只见裴文德在及时闪过某只扑上来的恶鬼之后，果断结出往生印，一下子按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汹…… 　　刹那间，本来漆黑、畸形的恶鬼褪去了狰狞的形态，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模样。 　　“你……” 　　并非主动化作孩童模样，眼前的这个孩童是被裴文德以“往生印”强制褪去体内的煞气，变回了最初的魂魄状态。 　　毕竟裴文德可不是阿觉那种半吊子，他对佛门手印、经文、以及超度之法的了解远不是那种半路出家的门外汉所能比拟的。 　　事实上，比起单纯净化怨气、戾气的往生咒，裴文德更想以“地藏王菩萨心咒”直接送这些孩子们去地府往生。 　　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裴文德往日里注重的更多是战斗类的神通法术，像“地藏王菩萨心咒”这类纯粹的辅助法术，他根本就没怎么学习过。 　　能以“往生咒”配合“往生印”强行净化恶鬼的怨气，还是因为裴文德已经熟悉禅定印、金刚印之后，开始触类旁通的接触其它的佛家手印了。 　　然而裴文德心里清楚，这种化解恶鬼怨气的方式只是暂时的，只要孩子们内心的憎恨、怨愤没有得到平息，迟早还会再度化作恶鬼的。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裴文德或许可以替他们举行一场正儿八经的法事，召来阴神鬼差处理后面的事宜。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裴文德没有时间举行超度仪式，那位自称“韦陀”的丫头就已经朝他冲了过来。 　　砰！ 　　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道从两人交锋的位置传来，只是这一次后退的不再是裴文德，而是一脸骇然的丫头了。 　　“如此强横的肉身……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眼看裴文德如此轻易的就挡下自己和众鬼们的围攻，丫头脸上的那抹充满神性的漠然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骇。 　　也许别人不清楚自己刚刚的那一拳蕴含了多大的力量，但身为当事人的丫头，又岂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呢？ 　　那一拳下去，别说寻常的修行者了，就算是专修金身的佛道高人，也不一定能抗下。 　　更何况裴文德不仅仅只是抗下了这一拳，甚至还以超越自身的力量，反手一拳逼退了自己。 　　“异物成道？” 　　思及至此，丫头忽然想起了裴文德之前显露出地龙特征、差点暴走时的画面，那明显不是正常的人类修行者应有的姿态。 　　“原来如此，你也是异物成道吗？” 　　裴文德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成“异物成道”的妖邪了，所以他并没有试图解释什么。 　　恰恰相反，比起解释误会，裴文德注意到了丫头刚刚在这句话里用了个“也”字。 　　“异物成道？！” 　　所谓“异物成道”，也就是修行者眼中的“怪”。 　　并非异类生灵修行而成的“妖”，而是由本来不具备生命的事物变成的“怪”。 　　裴文德之前遇到的画皮、美人首、乃至于飞尸，都可以归于“怪”的范畴，只不过它们是“鬼怪”而非“物怪”。 　　“韦陀？物怪？你是那尊无首韦陀？！” 　　电光火石之间，裴文德想到了慈光寺门口的那尊韦陀，那尊丢了脑袋的韦陀神像。 　　熟知少女、阿觉他们的所有事情…… 　　对孩子们化身的恶鬼照顾有加、尽心尽力…… 　　甚至还能帮助阿觉化解、超度亡者的怨念与忿怒…… 　　如果这个自称“韦陀”的丫头，是那尊一直矗立于慈光寺外的那尊韦陀神像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PS:其实我一直不喜欢蹭热度、蹭话题，也不太喜欢在自己的书里说一些无关的事情。但是昨天京阿尼被烧的消息还是让我有些震惊，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要说我的童年几乎是在不停轮播的数码宝贝、七龙珠、蜡笔小新里渡过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京都制作的《犬夜叉》，因为那时候我这边搜不到播这个的台，所以这是我第一部在同学家里用VCD看的动画片。 　　到了高中时为了省点网费，我通常是一边玩游戏、一边下载小说、动漫到MP4里面，等着回家看的。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正式接触到动漫这个圈子。那段时间里，有三部让我有印象最深的动画——黑礁、笨蛋测试召唤兽、还有就是京阿尼的凉宫春日。 　　尤其是凉宫春日，因为那无尽的八月，我对制作这部动画的公司有着满满的怨念。 　　可是当今天真的听说京阿尼的公司被人放火烧了，还烧死了几十个人，我却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我简直无法想象，像我这种年龄层次的人，都对京都动画有着这么多的回忆，更何况那些几乎是看着日漫长大的00后。 　　可以说，这把火几乎把我童年里的美好烧掉了一大半。 　　我在这个说这么多，无意谴责和抱怨什么，只希望京阿尼能重新振作。 第二十九章 情僧 　　“那两尊泥塑居然还在？！” 　　通过被折断的禅杖，隐藏在大殿内的魔佛察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神性”。 　　作为魔佛刻意留下的传承道具，念珠和参禅可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损坏的东西。 　　念珠姑且不说，那根禅杖可是老僧、也就是魔佛转世之身的成道之物，其重要程度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串漆黑的念珠。 　　然而就是这么一根堪称法宝的禅杖，却被人轻易的折断了，也难怪魔佛如此的惊讶了。 　　更让魔佛吃惊的是，折断禅杖的不是居然追踪而来的裴文德，而是一个自己怎么也没想到的的家伙。 　　“死？邪魔不消亡，神佛又怎么会死呢？。” 　　像是亲眼见证了丫头折断禅杖的画面一样，老僧的语气中透露出了淡淡的欣慰与遗憾。 　　“那丫头能有如今这般成就，倒也不枉丹辰子道友的一片好意。” 　　………………………………………………………………………………………………………… 　　时间回溯到几十年前，也就是阿枫“梦中”的少年刚刚出家为僧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全家被抄、衣食无着，从曾经的富贵公子变成街边的流浪乞儿，其反差之大，差点没把他给逼疯了。 　　恰好正在这人生最低谷的时期，少年幸得当时的慈光寺方丈的收留，不至于真的流落街头，侥幸活了下来。 　　但是对于这样一位自幼锦衣玉食、五体不勤的大家少爷来说，寺庙里艰辛的生活显然不是他能适应的了的。 　　于是，为了开导这位一度抑郁的想要自杀的少年，慈光寺的主持开始带着对方礼佛诵经，修行佛法。 　　在这个过程中，就像阿枫“梦见”少年的经历一样，心灰意冷的少年也逐渐“梦”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少年已经不记得这样的日子持续多久了。 　　他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年过半百，并且成为了慈光寺的方丈了。 　　刻意忘记曾经忧愁、故意抛却过去烦恼、以及梦中那尊邪恶、乖戾的魔佛…… 　　就在老僧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继续这样下去的时候，一个身穿青灰色道袍的道士来到了慈光寺。 　　“咦？居然是一位宿世灵慧？还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老僧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位自称“丹辰子”的道士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因为正是那句话，真正唤醒了在他灵魂中沉睡了千年的魔佛。 　　“听说你就是甄家那个逃窜至此的遗孤？那个自小被当做女童养大的嫡脉长子？” 　　明明是满怀恶意的语句，老僧却出奇的没从丹辰子的语气中听出任何嘲讽的意味。 　　就好像丹辰子只是在简单的述说着一个事实，一个被老僧刻意遗忘、不愿再提及的事实。 　　“你是官府派来抓我的人吗？” 　　听到老僧这声平静却又带着些许遗憾的问话，丹辰子顿时愣住了。 　　他想过一万种老僧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看破红尘，一点也打算不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我只是偶然来寺庙看看，发现你完全是个巧合。” 　　虽然丹辰子已经尽量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可老僧在还是从对方那句“看看”里听出了深藏的杀意。 　　老僧不知道对方到底背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一个与自己一样的“可怜人”。 　　“既然如此，相见既是有缘，道友可愿与老僧共饮一壶浊茶？”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丹辰子面对老僧的邀请，竟然选择留了下来。 　　“正好，我追寻我那仇家也有一年光景，是时候该休整一下了。” 　　自那之后，丹辰子就以“老僧挚友”的身份，暂且在慈光寺住下了，而且这一住就是一年多。 　　在这期间，丹辰子并没有隐藏自己修行者的身份，老僧也没有隐瞒自己正在“梦”见魔佛的经历。 　　一个是万法皆通、万法皆吾的当代俊杰，一方是身怀密藏、千年魔佛的转世之身…… 　　两者之间的交流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已经不再局限于普通的世俗人情，开始向着更加隐秘的道行神通延伸了起来。 　　丹辰子陆续从老僧那里窥探到了逆佛成魔、三面法相、轮回转生之类秘法传承，一点点完善着自己未来的修行之道。 　　而老僧则从丹辰子那里得到了化身一脉独有的分神化身、夺舍移魂的神通，正式将自己与前世的魔佛“割裂”开来。 　　自己只是自己，而非千古之前的魔佛…… 　　就算自己是魔佛的转世之身，老僧也有着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坚持、自己的人生，他绝对不会坐视魔佛显化、为祸人间的。 　　“多谢道友相助，如有来世，老僧一定再与道友彻夜长谈。” 　　当老僧在魔佛彻底苏醒之前，成功夺得部分魔佛之力、修得三面法相后，他便郑重的向着离去的丹辰子鞠了一躬。 　　老僧深知，要是没有丹辰子的倾囊相助，哪怕自己是魔佛转世，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修成三面法相的。 　　饶是如此，老僧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阻止魔佛现世。 　　因此老僧提前遣散了慈光寺的僧众，然后又让人把“甄家嫡子躲在慈光寺”的消息散播出去，就是希望万一自己失败之后，也好有官府的人员及时前来镇压魔佛。 　　这也是慈光寺在一夜之间变成野寺，之后又被官府查封的真正原因。 　　可是就算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老僧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 　　因为在“梦中”经历了魔佛一生的老僧清楚的知道，这尊来自西域天竺的魔王不仅力量超绝，就连智慧也是一等一的高深。 　　面对这样的智力兼顾的强敌，稍有不慎便是遗祸万年。 　　所以再三考虑之下，老僧先是把自己的肉身镇压在大殿的铜钟之下。 　　接着又消耗慈光寺百年积攒下来的香火信念之力，用以维持自身意志的清醒。 　　最后的最后，为了保证自己的所有计划都能安稳的实施下去，老僧还需要两位真正的“护法使者”。 第三十章 佛妖 　　“山门外的那尊无首韦陀，就是你的真身吗？” 　　尽管裴文德的不知道那尊韦陀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可对方身首分离却是一个不争事实。 　　“冒牌货，你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丫头并没有正面回答裴文德的问题，或者说她已经不想回答对方的任何一个问题了。 　　自从丫头恢复了自己韦陀时期的记忆之后，她就对这个冒充“丹辰子”的家伙，产生了一种天然的厌恶感。 　　要知道，在十八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此前一直表现得很冷漠的丹辰子并没有真的离去。 　　而是在老僧与魔佛争夺身体主权最激烈的时刻，选择再次踏入慈光寺。 　　之后也正是在丹辰子的帮助下，即将现世的魔佛才被迫重新轮回，等待着下一次的转世投胎。 　　………………………………………………………………………………………………………… 　　“那个老和尚，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吗？” 　　矗立在山门口，丹辰子望着已经变成了废墟的慈光寺，用一种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无奈的语气低叹道。 　　那个痴愚的老和尚虽然荒废了自己的前半生，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辉煌了一次。 　　丹辰子知道，魔佛将来是否祸乱世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僧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某个具体的“目标”而努力过了，并且还成功了。 　　这对于失败了一生的老僧来说，才是最大的欣慰——他终于能挺起胸膛，一点点找回自己曾经丢失的尊严与自信了。 　　至于阻止魔佛现世？ 　　那只不过是老僧为了“实现自身价值”而设立一个目标罢了。 　　这就和丹辰子为了摆脱化身一脉衰落的痛苦，而把所有的仇恨集中到灵祐禅师身上是一样的。 　　对于这种孤独、偏执的人来说，他们并不在乎别人的赞誉或批评，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可以鞭挞自己努力前进的目标。 　　仇恨也好、救世也罢，在他们眼里都毫无意义，他们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既然老和尚已经死了，那么你们就作为这场战斗唯一的‘见证者’，替世人铭记他的牺牲吧！” 　　“顺便也防止魔佛再度回归吧！” 　　轻轻抚摸着山门口仅剩的无首韦陀神像，丹辰子的言语中透露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悲伤。 　　作为已经被老僧开过光，并且聚集了慈光寺大部分香火愿力的神像，山门外的两尊韦陀自然也参与了那场战斗。 　　只可惜，就算有着慈光寺香火信念之力的加持，这两尊泥塑显化的韦陀还是没能从魔佛攻击中幸免。 　　其中一尊韦陀神像直接被魔佛以“逆佛成魔”的之法，抹去了本身的存在，仅留一抹元胎徘徊于慈光寺附近。 　　至于剩下的这尊韦陀神像？ 　　得益于丹辰子的救援及时，它只是被战斗的余波斩去了头颅，形体却得到了保全。 　　一般而言，寺庙道观的神像因常年受人类香火，天然就具有一股灵性，有着比其它事物更容易变成“妖怪”的可能性。 　　道佛两家所谓的“开光”，其实就是人为的激活这种灵性，让那些神像暂时成为某种天地之力的载体，以发挥出寻常泥塑所不具备的能力。 　　但是这样激活是有极限了，就算老僧把慈光寺数十年来积攒的香火愿力都引导到了韦陀神像中，它们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妖怪。 　　而丹辰子可不需要这样的“死物”，他需要的是真正能铭记这场战斗，并且把它长久的流传下去的“活物”。 　　——太平要术·黄巾力士！ 　　这原是东汉末年张角创建的五斗米教的秘术之一。 　　在被丹辰子偶然得到之后，又融入了其它教派的请神附身、撒豆成兵、六甲秘咒、通玄显化之类的秘法，成为了一种全新的法术。 　　比起其它急功近利的各类开光术，“黄巾力士”是丹辰子假托诸天神佛之名，赋予泥塑偶像真正的灵智，让它们能在短短数年的时间内完成蜕变的法术。 　　这样诞生的妖怪可不是什么死物了，而是真正拥有灵智、拥有生命的活物。 　　丫头的“诞生”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事实上，这也是丫头为什么对“丹辰子”这个名字感到十分熟悉的原因，因为它本身就是丹辰子创造出来的“妖物”。 　　唯一和裴文德猜测不同的是，丫头并非门口那尊无首韦陀所化的，而是那抹盘踞在寺内的韦陀灵光。 　　…………………………………………………………………………………………………………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常年盘踞在寺庙内的那抹灵光意识到了“自我”、意识到了“生命”、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佛妖诞生了。 　　就如同新生的婴儿第一次睁眼看世界一样，佛妖从那一天开始真正的苏醒了，并且默默的注视、影响着慈光寺内发生的一切。 　　佛妖看到了那些追逐着魔佛遗留，专程赶到慈光寺的修行者…… 　　于是为了保证慈光寺的安宁，它开始有意识用幻术的误导那些外来者。 　　佛妖也看到了某个少女到来，看到了她偶然找到魔佛遗留下来的念珠…… 　　于是为了防止少女成为魔佛降世的宿体，它指引着阿觉找到克制念珠的禅杖。 　　佛妖还看到了寺庙内的孩子们渐渐开始变多，慈光寺逐渐热闹起来…… 　　于是为了排遣自己的寂寞，它幻化出了“丫头”这个形象，频繁出入于孩子们的梦中。 　　同样的，佛妖最后甚至看到了那群流民的出现…… 　　可这一次，只是一抹灵胎的佛妖却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只能眼睁睁开着孩子们惨死、少女消失、阿觉入魔。 　　“如果我早点这么做就好了……” 　　一次次挥动拳头砸向裴文德，丫头神情默然的悲呛着，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悲剧发生的那一晚。 　　“如果我早点抛弃‘泥塑之身’，慈光寺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虽然对方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嘶吼，但裴文德却仿佛看到了一尊正在流泪的韦陀之相，缓缓在丫头的背后显化出来。 　　“身为神明化身却一无是处……” 　　“享受世人香火却贪生怕死……” 　　“眼见恶鬼现身却无能为力……” 　　这一声声的质问不仅仅是丫头自身的悔恨，也是她对这个充满了恶意的人间驳斥。 　　“这样的‘泥塑之神’拜来何用？！” 第三十一章 另一尊魔佛 　　“既然拜佛无用，那就只有我自己能报仇了。” 　　就在裴文德被丫头缠住的时候，之前化作魔佛之相的阿觉也屹立于慈光寺上空，与拥有几十个头的狰狞恶鬼对峙着。 　　此时此刻，阿觉再不是之前那位断手断脚、毫无反抗之力的残废了。 　　以燃烧自身所有精气为代价，阿觉终于获得了超越凡人的力量。 　　哪怕阿觉此刻的这股力量并不能持久，但诛灭这些狰狞的恶鬼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去死吧！你们这群恶鬼！” 　　于是乎，伴随着阿觉的一声咆哮，他周身那些漆黑的魔光顿时一滞，紧接着便化作无数的“卐”字。 　　嘭！嘭！嘭！ 　　和佛家正统的“卍”字符正好相反，这些由漆黑魔光构成的“卐”字可不是什么祥瑞的象征，而是货真价实的魔文。 　　在这“卐”字的吸引之下，笼罩在慈光寺上空的阴煞之地骤然汇聚，笔直砸向了刚刚脱困的恶鬼集合体。 　　“啊！！！” 　　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那头狰狞的恶鬼就被阿觉打散了形体，重新变成了数十条溢散的残魂。 　　说到底，无论这些恶鬼如何互相吞噬，终究只是一群被阿觉囚禁在枯井之内的残魂，又如何与精通魔佛之道的阿觉相提并论呢？ 　　哧…… 　　宛如一道道四处乱窜的流光，那数十条无疑是的残魂本能的觉察到了危机的降临，一个个疯狂的飞驰着，试图逃离这片危险的境地。 　　只要能离开了慈光寺的范围，这些残魂就会被最近的城隍阴差引渡，前往冥府转世投胎。 　　这是残魂们的本能告诉它们的，也是冥府对所有在籍鬼魂们的引导。 　　“想逃？” 　　然而废了这么大功夫才把这些残魂变成恶鬼，并且顺利截留在阳间的阿觉又怎么可能任由他们逃走呢？ 　　阿觉当初费尽心机的把所有的暴徒都变成恶鬼，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他要的是让这些暴徒们彻底魂飞魄散！ 　　再度转世为人？别开玩笑了！ 　　阿觉恨不得他们下辈子连蛇虫鼠蚁都做不了，又怎么会让他们重新去做人呢？ 　　“魂飞魄散吧！” 　　就在阿觉面目狰狞的怒吼着，意图控制漫天的“卐”字符将它们通通打散的时候，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随即制止了他的行为。 　　“唉……灵性天成，奈何坠入魔道。” 　　那声幽幽的长叹是从阿觉右侧的脸庞传来。 　　只见那张本来凶戾、乖张的恶脸，在叹息声出现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张平静、出尘的老年人脸庞。 　　“你是谁？为什么阻止我！” 　　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阿觉惊怒的大喊道。 　　不管是阻止自己追杀那些残魂，还是控制自己的右侧脸孔，这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了。 　　“孩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偏离了正道了。” 　　………………………………………………………………………………………………………… 　　“愚蠢！既然求佛无用，那么即便坠入魔道又如何！” 　　与此同时，大殿内的魔佛也察觉到了老僧的分神，不禁露出一抹冷笑。 　　“而且你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分心出去，你这是在小瞧我吗？！” 　　魔佛的话音未落，大殿内的地藏王菩萨的神像骤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随即便看见无数的泥塑、木屑从它的表面剥落了下来。 　　轰隆！ 　　下一刻，地藏王菩萨神像就仿佛被烈性炸药炸过一样，瞬息间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了。 　　直到这个时候，那尊隐藏在地藏王菩萨体内的巨大铜钟才算是正式显现了出来。 　　嗡嗡嗡…… 　　低沉的钟鸣从巨型铜钟的腹内传来，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孔也不断浮现在铜钟的表面，似乎是在挣脱铜钟的束缚。 　　奈何，这尊铜钟本就是熔了慈光寺内所有金器铸造的法器，天然就有用镇压妖邪的能力。 　　加之藏铜钟在地藏王菩萨体内这么多年，早就吸收了不知道多少的香火愿力。 　　别说被老僧分走了部分力量的现在，就算是魔佛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挣脱的了。 　　“阿弥陀佛！” 　　老僧敢把自己的金身遗骸镇压在铜钟之内，自然也是知道这尊法器的能力的，因此他并不担心魔佛就此脱困。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偶然间继承了魔佛之道的阿觉会彻底堕入魔道，成为另一尊为祸人间的魔佛。 　　“丹辰子！又是你！” 　　很快就意识到这尊铜钟的强大之处，魔佛震怒的声音再次从铜钟内传出。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真正镇压着自己“转世之身”的居然不是地藏菩萨的神像，而是这尊当年被自己轻易掀翻的铜钟。 　　这尊铜钟如今能镇压自己，固然得益于这么多年香火愿力的加持，可要说其中没有丹辰子的手段，打死他也不信！ 　　“老和尚，既然你如此重视那个小子，那我就让他彻底入魔！” 　　思及至此，愤怒的魔佛也不再想着挣脱铜钟的镇压，转而与老僧一样，把自己的意志转移到了阿觉的身上，占据了对方的左侧脸庞。 　　“我才是真正的魔佛！你们走的都是我曾经走过路！” 　　魔佛之道本就是魔佛效仿诸佛、天魔而自悟的修行之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魔佛就和当初的佛祖释迦牟尼一样，是魔佛一脉的始祖，任何修行魔佛法相的修行者都可以是它的化身。 　　只要魔佛想，它完全可以和那些涅槃作古的佛陀菩萨一样，把自己的意志降临到其它魔佛法相修行者的身上。 　　事实上，这也是魔佛故意将自己的修行之道流传出去的原因之一。 　　要不是这种把他人当做自己化身、报身的做法有违人道，并且无法真正主宰对方的意志，魔佛早就大肆传播自己的修行之法了。 　　毕竟比起担心被别人破解了修行之法、从而找到自己的弱点，这种把天下所有人都变成自己的化身，才是真正的“无敌”。 　　只可惜，想象终归只是想象。 　　不说把天下人都变成自己的化身，单说现在影响阿觉这个凡人的意志，其难度就大大超出了魔佛的想象。 　　“怎么可能？这小子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而已，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命魄？！” 第三十二章 地藏王菩萨 　　“枳多迦唎娑婆诃！” 　　再又一次击退丫头之后，裴文德猛然转身一挥，单手结出往生印，将最后一只扑上来的恶鬼也变成了小孩的模样。 　　“可恶，这个外来者太强了……” 　　“接下来怎么办？” 　　“觉哥怎么还没回来？” 　　“姐姐，你没事吧？” 　　…… 　　及时搀扶住即将摔倒的丫头，她身后十几个已经被裴文德驱散戾气，暂时变回小孩模样的恶鬼此起彼伏的嚷嚷着。 　　对于这些平均年龄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来说，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所以他们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伸手制止了孩子们想要继续上前围攻裴文德的想法，只见丫头一边的喘着粗气，一边警惕的注视着对方。 　　虽然只不过是短短几个回合的交锋，丫头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与魔佛战斗时的情形。 　　同样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同样是如此的无力回天…… 　　要不是裴文德手下留情了，此时的丫头恐怕已经被打回了原身。 　　毕竟如今的丫头只是以自身愿力，强行显化出来的肉身形态。 　　论及战斗力，她甚至不必那些恶鬼们强上多少，区别只是在于她不容易被裴文德的佛法克制，还勉强能与其周旋下去。 　　丫头不确定裴文德是不是在可怜自己…… 　　丫头只知道，自己想要毁掉念珠的想法可能已经实现不了了，就连自己身后的孩子们可能也无力保护了。 　　“发泄完了吗？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没有在意丫头的迟疑，裴文德只是静静的矗立在原地，就好像刚刚几个呼吸就制服恶鬼们的不是他一样。 　　事实上，在抛弃了“丫头可能是韦陀神像”的事实之后，裴文德发现其实对方并不比一般的妖怪强大多少。 　　那身异于常人的蛮力或许可以威慑住其他的修行者，但对于由地龙元神显化的裴文德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许的力量。 　　就连韦陀神像自带的香火愿力，在精通佛法的裴文德看来，也不比那些恶鬼们身上的戾气难对付多少。 　　除非这个眼前这个丫头孤注一掷，显化出完整的韦陀之身，并且修成了与自身道行匹配的神通法术，才有资格与地龙元神一较高下。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冒充丹辰子的身份……” 　　说话间，裴文德的身体表面再次浮现出了一片片漆黑的鳞甲，眉鬓的发须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了起来——看上去就好像要再次暴走了一样。 　　当然了，以上的种种都只是裴文德表演给丫头看的，他可没那么容易失控。 　　“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你还是配合我一下比较好。” 　　但丫头可不知道这一点，眼见裴文德的表情逐渐乖戾、凶恶了起来，她终于放下了自己心中的那抹恶意，选择了认怂。 　　比起自己心中厌恶，果然还是自己身后的孩子们更重要一点。 　　“配合你没问题。” 　　“可你要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来带慈光寺？又是为什么要找魔佛的？” 　　就算直到现在，丫头也不相信裴文德是为了“救人”才来到慈光寺的。 　　或者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认为裴文德是为了救人才来到慈光寺。 　　相反，一出现便拿走了枯井里的念珠，直接导致阿觉在尚未超度完所有孩子们之前，就不得不迎战那头恶鬼。 　　裴文德的所作所为，在丫头的眼里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反派”。 　　“魔佛已经苏醒了！我是追踪他的法相来到的这里。” 　　事到如今，裴文德也总算是看出了，原来不管是之前的阿觉、还是现在的丫头，都不知道魔佛已经回归的事实。 　　“至于从枯井中拿出这串念珠，纯粹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说到这，裴文德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是对丫头、或者说韦陀神像的死脑筋服气了。 　　“魔佛苏醒？”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丫头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 　　“如果你说的都是是真的，那么立即毁了那串念珠才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丫头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裴文德不由的挑了挑眉头，然后淡定的继续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漆黑念珠。 　　“这个不用你管，你只要告诉我魔佛到底可能藏身在哪就是了，这东西我自然不会留下的。” 　　裴文德自始至终都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夺回阿枫的命魄。 　　既然如此，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裴文德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魔佛真正的藏身之地。 　　至于这串可以导人入魔的念珠？ 　　只要找到了魔佛的真身所在，就算丫头不说，裴文德也不会让其继续流传世间、祸害他人的。 　　“希望如此吧！” 　　眼看着裴文德没有继续“暴走”的倾向，深刻体会到对方强大的丫头不禁悄悄的松了口气。 　　不到最后时刻，已经习惯了现在这具身体的她，可不想再变回曾经的“泥塑之身”。 　　“魔佛的‘转世金身’在大殿里……” 　　恢复了韦陀时期记忆的丫头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说出了慈光寺的秘密。 　　“要是魔佛真的如你所说的回来了，那它现在应该就在大殿的地藏王菩萨体内。” 　　丫头深知，要是裴文德说的是真的，魔佛一定是为了老僧留下的那具金身而来的。 　　而万一裴文德说的不是真话的话，自己也可以借助老僧遗留下来的布置，强行毁掉这串念珠。 　　“另外，我要亲眼看着你毁掉这串念珠。” 　　佛妖时期的自己受限于本体被毁，只能以幻术干涉外界，无法毁掉禅杖和念珠。 　　那么如今既然得到了真正的身体，她自然要亲眼看着这两件事物的毁灭才行。 　　“没问题，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的话。” 　　第一时间想起了那尊巨大的地藏王菩萨神像，裴文德还真是没想到，自己找了半天的魔佛居然会在那里。 　　然而仔细想想的话，对付魔佛那种魔道妖邪，以地藏王菩萨神像和慈光寺的香火愿力镇压，貌似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三十三章 无首韦陀 　　“怎么可能？这小子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而已，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命魄？！” 　　在肉眼无法看到的慈光寺上空，将自己意志转移到阿觉左侧脸庞的魔佛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影响对方的任何行动。 　　要知道，作为魔佛法相的创造者，任何修行魔佛法相的修行者，都可以视作魔佛在世间的化身、报身。 　　或许其中有天纵之才可以摆脱魔佛的控制，在魔佛法相的基础上另走出一条道路来。 　　但像阿觉这种以燃烧自身精气，强行修成魔佛法相的家伙显然不是那种天纵之才，反而是最容易被魔佛控制的类型。 　　“等等，你不是人类？！” 　　也就在这个时候，像是察觉到什么的魔佛骤然发生一声怒吼，被它占据左脸更是变得十分的扭曲，仿佛受到了某种重创一样。 　　因为在阿觉的体内，魔佛感受到的不仅仅只有三面法相的力量，还有一股隐藏的很深的众生愿力、佛道神性。 　　“阿弥陀佛！” 　　轻声低吟了一声佛号，早有预料的老僧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魔佛的受创，他只是有些忧心阿觉此时的状态。 　　“人类？我曾经也以为我是人类。” 　　似乎意识到了分别占据自己两个侧面的是谁，已然困住那些残魂的阿觉顿时冷笑一声。 　　“可是自从你们的念珠出现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不单单只是一个‘人类’了。” 　　莫名其妙出现在慈光寺门口，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以及不忍看到任何人受难的同理心…… 　　最开始的时候，阿觉也以为自己只是个流难到此的富家公子，也一度想要找回自己曾经的记忆。 　　但是自从少女发现魔佛的念珠，自己找到老僧的禅杖之后，阿觉就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世可能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明明是人类，自己的力量却远超少女？ 　　为什么明明是人类，自己的脑海中却存在着莫名的知识？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人类，却能感受到那抹盘踞在慈光寺的灵胎？ 　　那是已经损毁的韦陀神像的灵光，也是被老僧开过光、被丹辰子赋予了生命的“佛妖”…… 　　“我是人类！也是妖怪！更是聚众生香火而生的韦陀！” 　　低声的怒吼了一句，阿觉无视了老僧、魔佛在自己耳边回荡的声音，直接用自己那双漆黑的手掌分别抓向了自己左右两侧的脸孔。 　　“我生前守护着慈光寺……” 　　“死后也被你们炼化成为法器、佛妖……” 　　完全无视老僧、魔佛那凄惨的哀嚎，面目狰狞的阿觉竟然硬生生的将自己侧面的两张脸孔扯下，只留下最后那张象征着“阿觉”的正脸。 　　“但这辈子，我只想为我自己活一次！” 　　竭力的咆哮着，只见阿觉猛然张开大口，居然把连同老僧、魔佛、以及那数十缕残魂在内的事物，一一吞噬了干净。 　　“杀生也好，救世也罢！无论是魔是佛，我不需要你们再替我做任何的决定！” 　　伴随着阿觉的最后一声咆哮，无论是希望导其向善的老僧、又或者引其入魔的魔佛，连同那些暴徒们的残魂，通通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自由，毋宁死！” 　　阿觉的话音还未落下，“三面”已经失去“两面”的魔佛法相就随着他的死亡，而彻底消散在了慈光寺的上空。 　　事到如今，裴文德之前没在慈光寺感受到任何活人气息的真相也就大白了——慈光寺的确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恶鬼们不是人，佛妖不是人，阿觉……同样也不是人。 　　………………………………………………………………………………………………………… 　　时间退回到二十年前的慈光寺，也就是佛魔之战后。 　　“你说，你不想再看守慈光寺了？” 　　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眼前这尊仅剩的无首韦陀，丹辰子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 　　“那可不行，在那抹灵胎‘苏醒’之前，你才是慈光寺唯一的守护者。” 　　丹辰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别说是区区一介死物的请求，就算是老僧重新活过来，他也不一定会听对方的建议。 　　咔嚓…… 　　似乎是在抗议丹辰子的行为，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发泄自己的不满…… 　　就在丹辰子打算施展法术，把无首韦陀变成了那抹灵胎一样的“佛妖”时，韦陀神像的金刚杵上就出现了道道裂纹。 　　“你敢反抗我？” 　　见此情形，丹辰子脸上的惊怒一闪而逝。 　　自从真正的本体应劫死亡之后，丹辰子就染上了易怒、偏执、自负这类修行者只有在瓶颈时期才会显露的情绪。 　　在此刻的丹辰子看来，自己是在赋予这尊无首韦陀真正的生命，让其能如生灵般感受这个世间的一切。 　　谁知道无首韦陀不仅不接受自己的好意，甚至明确的表示不想再为了所谓的“职责”、“任务”而活。 　　比起成为他人手中的一件法器、佛妖，它宁愿自己永远是一尊无知无觉的“泥塑之像”。 　　“你想要自由？真是个天真的想法！这世界上哪有真正的自由？！” 　　然而丹辰子完全无视无首韦陀自身的意愿，开始双手结印施法，强行抽取整个大地深处的龙脉之力，赋予其真正的灵魂。 　　——太平要术·黄巾力士！ 　　轰隆！ 　　天空骤然阴云密布，阵阵雷霆在云间闪烁。 　　赋予死物以生命，这种逆天之事自然会招来天地之力的反噬，更遑论丹辰子还先后两次抽取了慈光寺附近的地脉。 　　【不自由，毋宁死！】 　　刹那间，无首韦陀的声音超越了语言、逻辑的限制，在所有能听到这个声音的存在耳边回荡了起来。 　　“你！蠢货！” 　　震怒之下的丹辰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着那抹已然成型的灵胎沟通冥司，遁入了地府。 　　无首韦陀根本不稀罕什么妖、什么佛，它想要的只是自由。 　　为此哪怕放弃自己的本体，仅以一抹灵胎重入轮回也在所不惜。 　　但是天谴在即，丹辰子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灵胎遁入地府，不敢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再招来什么阴神鬼差的干涉。 　　“你想要自由？做梦去吧你！” 　　直接咬破自己舌尖，丹辰子以自己的心头之血，在无首韦陀身上画出了道诡异的符咒。 　　“天命元胎，诸劫不顺，无首韦陀，待尔归来！” 　　下一刻，刚刚遁入冥府的元胎就感觉自己和本体之间的因果被加强了，似乎无论自己投胎何地，来生都会再次回到慈光寺一样。 　　“哼！想要自由？那我就要你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成为‘无首韦陀’的宿命！” 第三十四章 镇寺法器 　　“这里发生了什么？！” 　　当裴文德带着丫头一行人再次回到慈光寺的大殿的时候，看到的赫然就是被炸毁的地藏王菩萨神像，以及屹立在那朵莲花宝座上的青铜色大钟。 　　前台的香火已经熄灭，四周也被地藏王菩萨炸毁的余波波及，仅有那尊散发着宝光的青铜大钟还岿然不动。 　　这是一尊足足有一人多高，表面印铸了诸多梵文、秘咒的巨型铜钟。 　　而且裴文德要是没有看错的话，其中甚至还有一些道家、乃至于化身一脉独有的符文古篆。 　　也就是说，这尊巨大的铜钟状法器就算不是丹辰子铸造的，也和化身一脉脱不了关系。 　　再联想到之前魔佛把自己误认为丹辰子的举动，裴文德几乎能肯定这件巨大的法器肯定和丹辰子有关。 　　“魔佛……回来了？” 　　同样见到了那转巨大的铜钟，这一次丫头没有再怀疑裴文德的说辞，而是果断示意自己身后的孩子们退出去。 　　毕竟那尊被炸毁的地藏王神像已经说明了一切，除了被镇压的魔佛之外，没有谁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居然真的在这里！” 　　反观裴文德，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在给地藏王菩萨上香时，那缕似有似无的窥探目光来自哪里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是绝对不会靠近这座铜钟的。” 　　就在裴文德打算更进一步上前观察巨型铜钟的时候，一个宛如出尘之士般平静、淡然的声音忽然从大钟内传来。 　　“情僧？” 　　裴文德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正打算后撤的丫头倒是先愣住了。 　　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的来历，这分明就是二十年前就已经作古的老僧的声音。 　　二十年前，正是老僧和丹辰子二人，赋予了韦陀神像真正的生命，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自己“生身父母”的声音的。 　　“丫头，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禁长叹了一声，老僧的声音再次从铜钟内传出，并且这次充满了欣慰的意味。 　　“这二十年来让你一个人看守慈光寺，的确是为难你了。” 　　听到老僧的安慰，本来还有些委屈和怨言的丫头顿时热泪盈眶了——自己这二十年来的辛苦，终究还是得到了“生身父母”的肯定。 　　“情僧？你就是二十年前魔佛的转世之身？” 　　瞬间想起了阿觉、丫头曾经提及过的“魔佛转世之身”，裴文德讶然的睁大了双眼。 　　通过对之前总总蛛丝马迹的总结，裴文德早就对二十年前发生在慈光寺的事情有了一定的猜测。 　　二十年前，也就是慈光寺还没有破败之前，这座寺庙内隐藏着魔佛的转世之身，也就是阿枫的前世。 　　这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裴文德不得而知。 　　可就他目前知道的情况来看，这个被丫头称作“情僧”的存在，并没有老老实实的成为魔佛的一部分。 　　恰恰相反，在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丹辰子的帮助下，这个情僧成功的把自己的金身封印在了地藏王菩萨体内，防止魔佛借助自己的身体重生。 　　在那以后不久，慈光寺就彻底破败了，这才有了少女、阿觉他们之后的遭遇。 　　“你果然不是丹辰子……” 　　明显听出了裴文德话里的惊异，铜钟内的老僧轻微叹息了一声。 　　和魔佛不一样，曾经与丹辰子相处了一年多的老僧一直都不认为裴文德会是丹辰子的化身。 　　因为要是换做丹辰子的话，对方肯定是不会管驿站的闲事的，更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凡人，费尽心机的追杀魔佛数百里。 　　不过和魔佛共享了记忆的老僧同样十分困惑，裴文德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会一些只有丹辰子会的秘术？ 　　尤其是经过改良的六甲秘咒，那可是丹辰子结合各家道法研究出来的秘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学到的。 　　“你是丹辰子的弟子吗？他还活着吗？他的仇报了吗？” 　　一连问出数个问题，老僧的声音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罢了，既然他选择把道统传承给你，那说明他也已经看开了，生死仇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似乎根本没想裴文德回答自己的提问，只听老僧在当事人一连懵逼的表情中，自顾自的再次低叹了一声。 　　“要是‘阿枫’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我应该可以你叫‘裴文德’吧？” 　　“呃……您随意……” 　　全程懵逼脸的裴文德本能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向老僧解释这个“美妙的误会”。 　　该说老僧不愧是魔佛的转生，其偏执、自我的程度简直与对方如出一辙。 　　之前的魔佛是这样把自己误认作丹辰子的化身的，现在的老僧又是这样把自己误认作丹辰子的徒弟的。 　　【我和丹辰子就这么有缘的吗？】 　　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此刻的裴文德终于从那一连串的问题中缓过神来，向老僧问出了一个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所以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被铜钟镇压的是情僧，而不是魔佛？ 　　或者更准确的问，为什么现在是情僧在控制着铜钟内的金身？而是不裴文德想象中的魔佛？ 　　“你说在奇怪，为什么是我在和你们对话吗？” 　　虽然声音依旧平静，可裴文德却仿佛从老僧的话中听出了淡淡的笑意。 　　“这不是当然的吗？说到底这具金身是我生前留下的，魔佛想要夺取可没那么简单。” 　　老僧的话音还未落下，巨大的铜钟就骤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嗡嗡嗡…… 　　紧接着，便见无数狰狞的鬼脸在其表面游荡、浮现，努力为了挣脱铜钟的束缚而苦苦挣扎着。 　　“老和尚！大话不要说的那么早！” 　　这次突然从铜钟内传来的声音凶狠而乖戾，而他显然才是裴文德正在找的正主——魔佛。 　　“还有你个小娃娃，居然敢假冒丹辰子骗我，待我出去了一定非把你抽筋扒皮了不可！” 　　也不知道是恼怒还是羞愤，此前一直没说话的魔佛一开口就是在放狠话，一点也看不出一位千年大佬的修养。 　　但想想其实也不奇怪，毕竟魔佛之前在裴文德面前表现得那么惧怕丹辰子。 　　现在得知对方居然只是一个冒牌货，魔佛会恼羞成怒倒也不怎么奇怪，尤其是在老僧这位“宿敌”的面前。 第三十五章 魔佛降世 　　【我怎么感觉这个情僧像是故意在气魔佛来着？】 　　听着铜钟内传来的动静，裴文德暗自摇头摆脱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随即便向着铜钟的方向迈去。 　　“等等……你要干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裴文德举动的老僧惊愕的大叫了一声。 　　“干什么？当然是取出这具金身里的命魄，让阿枫还阳了。” 　　微微挑了挑眉头，裴文德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了老僧的质问。 　　“还阳？你难道不知道这会让魔佛出世的吗？” 　　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裴文德的想法一样，老僧继续错愕的追问道。 　　他本以为和裴文德交流过之后，对方会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哪曾想对方还是执着于取回阿枫的命魄。 　　姑且不说自己废了多大功夫，做了多长时间的准备，才把魔佛重创、重新镇压在了铜钟之内。 　　就裴文德现在的能力，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打赢得到了佛家金身的魔佛的？ 　　“知道啊？但那又怎么样呢？” 　　裴文德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可是那又怎么样？ 　　别说裴文德本来就是冲着命魄来的，就算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说，他也不认为老僧所谓的“封印”真的能镇压住魔佛。 　　不然的话，少女是怎么变成僵尸的？ 　　阿觉又是怎么入魔的？ 　　还有阿枫又是为什么失去命魄的？ 　　在裴文德看来，与其等着魔佛再搞出念珠、禅杖这类的幺蛾子，快点送它重入轮回才是最好的选择。 　　“哈哈！老和尚，你好像又失算了？” 　　听到裴文德的说法，魔佛忍不住开口大笑道。 　　之前被老僧故意引诱，导致魔佛被阿觉身上的佛性重创，它差点以为自己又要再次沉睡千年了。 　　好在阿觉经过轮回投胎之后，又修行了“逆魔成佛之法”，无首韦陀自带的佛性早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因此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佛魔终究还是缓了过来。 　　甚至因为重新接触到了佛性的力量，一直困扰着魔佛的“天人界限”也松动了些许。 　　“老和尚，多亏你之前的举动，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佛魔同体’的真谛！” 　　魔佛自从千年前就一直走在“逆魔成佛”的道路上，虽然因此延寿了三百年，却也始终被困在法相之境，迟迟无法更进一步的突破。 　　直到这次偶然被老僧引入阿觉的体内，重新接触到那股久违的众生愿力——佛性，它才彻底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魔佛”。 　　魔佛之前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和老僧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就是在消化那片刻的感悟。 　　它本就是千年前的天纵之才，是以一己之力逆佛成魔、开辟了魔佛法相的先驱，论悟性远不是老僧所能企及的。 　　尽管只是短短一瞬间的触动，也足以让魔佛醒悟自己这千年来的错误，重新找到突破的契机。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这才是真正的魔佛！” 　　单纯的魔不是魔佛，单纯的佛也不是魔佛…… 　　唯有在佛与魔之间任意转换，方能被称之为真正的“魔佛”。 　　佛只是自己的一面，魔也不是自己的全部，这就是魔佛从阿觉身上看到的“东西”。 　　阿觉此前那亦正亦邪、亦佛亦魔的状态提醒了魔佛，自己只是逆佛成魔，却还没有从魔再蜕变成佛。 　　“你的这个封印是针对魔的，却无法阻止佛的现身。” 　　魔佛的话音未落，察觉到不妙的裴文德立马撤身打算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 　　只听伴随着一声巨响，一直镇压着老僧金身的铜钟骤然炸裂，巨大的爆炸直接掀翻了整座大殿。 　　“昂！” 　　无奈之下，裴文德也顾不得保存实力了，果断化身成为漆黑、狰狞的地龙形态，从大殿上空中飞出。 　　轰隆隆…… 　　顷刻间，占地数百平米的大殿开始崩塌，整个大殿就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从地表抹去了一样，仅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大天坑。 　　除了及时化作地龙形态的裴文德之外，就只剩下丫头带着数只恶鬼成功逃离了这次的爆炸范围。 　　“阿弥陀佛！” 　　而在这个巨大天坑的正中央，已经消失的大殿莲座之上，一尊浑身上下散发着金色光辉的金身赫然屹立着。 　　那是一尊威严的三面金佛，左侧是魔佛那张充满了恶念、杀意的凶煞脸庞，右侧则是老僧那张惊愕、无奈的出尘面容。 　　至于最中间的，则是一张不管怎么看都充满了佛性的慈悲之相。 　　尽管那张面容的形态、样貌都还处于一种未确定的混沌状态，却是魔佛进一步突破，真正把自己的三面法相完善的证据。 　　不再是此前那种清一色的恶念显化，此时魔佛的三张脸就象征着三种不同的力量、三种不同的自我。 　　佛家常说的善、恶、执三念已经被魔佛成功的分离了出来，而老僧那张脸孔就是继承了魔佛执念的“执相”。 　　尽管老僧的能力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他更清楚魔佛的提升更大，大到已经跨越了寻常的法相之境，触及到了那号称无所不能的“彼岸”。 　　是的，只要魔佛能够成功跨越苦海，它就能成为与道家阳神相提并论的彼岸大能了。 　　“不能让魔佛突破！快阻止它！” 　　思及至此，老僧的那张脸孔开始奋力的挣扎了起来，似乎想要彻底离开佛魔的身体一般。 　　“我就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封印不靠谱吧？！” 　　同样意识到了魔佛此时的状态，在半空中盘旋的裴文德还不忘吐槽老僧的心大。 　　自己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尊出窍的元神，就是算上地龙元神的种种神异之处，顶了天也就是在战斗力方面能与一般阴神、法相一较高下。 　　可魔佛呢？ 　　那可是在千年前就成就了法相的强者，现如今又领悟了“魔佛同体”的真谛，只差最后一步便能跨越苦海，抵达彼岸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裴文德虽然自负，却也没自负到能与这种级别的强者战斗的程度。 　　裴文德只是有把握对付道行大损的魔佛，可没有把握与全盛、乃至于进一步突破的魔佛一战。 　　因此……裴文德在这一刻罕见的迟疑了。 第三十六章 一念成魔 　　“魔佛？！” 　　同一时间，远在百里之外驿站内的青蛇猛地睁开了双眼。 　　因为她能感觉到，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股无言用言语来形容的颤栗从慈光寺的方向传来。 　　那种近佛近魔、惊悚异常的气息，一度让青蛇回想起了丹辰子与慧寂和尚在沩山的那一战。 　　那一战惊扰了整个沩山的地脉、动摇了山川的走势，仅仅余波就让本来干旱的沩山地区下了数个月的磅礴大雨，其恐怖之处可想而知。 　　“裴文德！立即元神归位！” 　　顾不得思考太多，半妖形态的青蛇立马来到裴文德的本体面前，大声呵斥道。 　　青蛇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裴文德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这才会让魔佛产生如此剧烈的气息波动。 　　这已经超出了法相、阴神的范畴，无限接近勘破瓶颈、正在横渡苦海的慧寂和尚的境界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只有一尊元神的裴文德了，就算是自己和裴文德的本体都在现场，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魔佛的出世。 　　青蛇可没忘记飞尸的鬼神法相，那就是货真价实的阴神级别的战斗力。 　　要不是飞尸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求生欲，青蛇都不敢确定最后到底会鹿死谁手。 　　如今的魔佛则勘破了阴神的极限，正在步入更高的层次，其实力更甚飞尸的鬼神法相良多，已经不是地龙元神可以应付的了的了。 　　“蠢货！快回来！你在找死么？” 　　眼见自己无法叫醒裴文德，青蛇顿时又是一声怒喝，只可惜回应她的仍然是对方的沉默。 　　………………………………………………………………………………………………………… 　　“救命啊！” 　　“那是会什么怪物？！” 　　“姐姐，你没事吧？” 　　……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崩塌的大殿外传来，那是被丫头舍身保护，从而幸存下来的几个小鬼头。 　　至于那些丫头来不及救援的恶鬼们，则通通消失在了那阵剧烈的爆炸中，彻底的魂飞魄散了。 　　“姐姐……” 　　见状，和丫头关系最亲的真净死死抓住她的衣角，生怕自己一松开对方就会哥哥姐姐们一样彻底的消失。 　　“咳咳……我没事。” 　　强忍着被爆炸波及的痛楚，身体已经开始变得虚幻的丫头抚摸了一下真净的脑袋，轻声细语的安慰道。 　　“真净乖，姐姐不会离开你们的。” 　　丫头本就是一抹徘徊于慈光寺的韦陀灵光，之前受到流民事件的影响，孤注一掷实体化，这才有了现在的身躯。 　　简单来说，自从丫头被丹辰子变成“佛妖”之后，整个慈光寺就相当于她的本体，现在幻化出来的身躯只是她方便接触孩子们的实体罢了。 　　饶是如此，丫头在实体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忘记了自己身为“佛妖”的事实。 　　要不是这次受到裴文德的刺激，丫头恐怕还得过上相当长一段时间，才会逐渐想起这一切来。 　　而此时此刻，魔佛破封而出、炸毁慈光寺的行为，相当于直接毁掉了丫头的本体，所以她现在的身体才会变得虚幻起来的。 　　“阿弥陀佛，你们谁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就在丫头安抚自己身后几个小鬼头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她们面前的魔佛如此说道。 　　不再是阿枫那样的肉体凡胎，也不是虚幻的法相之身…… 　　现在的魔佛已经拥有了一具货真价实的罗汉金身，配合其本身初窥“天人界限”的法相，他的实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丫头！快跑！” 　　尽管右脸的老僧一再试图脱离金身，却被魔佛死死的压制得不能动弹。 　　“跑？你们谁都跑不掉。” 　　说话间，魔佛那象征着“恶”的左脸，与象征着“善”的正脸交换了位置，这也意味着“魔”的意志真正主宰了这具身躯。 　　汹！ 　　刹那间，本来浑身金光的佛身就化作了漆黑的魔身，熊熊燃烧的魔焰也随即点燃了魔佛的身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当魔佛再度逆佛成魔之时，就意味着它已经完美掌握了“魔形态”与“佛形态”之间的微妙间隙，可以任意在两者之间转换了。 　　“吃我一掌！” 　　宛如真正的天魔降世一般，随着魔佛挥出一掌，日月骤然变色，肉眼可见的凶煞之气由四面八方向着慈光寺涌来。 　　不需要沟通天地、不需要敬畏鬼神…… 　　到了魔佛现在的境界，它的一举一动都自然有天地异象跟随，影响着方圆数公里内的气运山川。 　　这才是魔佛真正的实力，就算只是一具普通的罗汉金身，在它的手中也有着逆天改势的强大力量。 　　“昂！”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低沉的龙吟忽然从魔佛身后传来——那是裴文德的地龙元神。 　　“昂！” 　　就好似一条席卷汪洋的恶蛟，在地龙元神的呼唤之下，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无尽的地脉之气更是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汇聚到了裴文德的身上，一度将它的力量拔升到了真正的阴神级别。 　　轰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下来，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再次响彻了整座慈光寺。 　　下一刻，寂静之后是更加凶猛的反馈…… 　　涡……涡……涡…… 　　只见一个因爆炸产生的空泡闪瞬即逝。 　　随即便见倒灌涌入的气流夹杂着凶戾的煞气，竟然以两人交锋的位置为起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流旋涡。 　　“你居然还敢回来？！” 　　巨大的旋涡中央，魔佛的惊怒的咆哮从中传来，却始终无法挣脱这些倒灌的气流。 　　说到底，无论魔佛如何强大，只要它不是以法相、元神之内的非物质形态存在，那它就必须遵守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 　　而在物质的世界中，没有谁能在双脚离地之后，还能从如同龙卷风一样的气流旋涡中挣脱出来。 　　因为这已经与力量无关了，只要魔佛没有修行“法天象地”这类突然增加自身体型、体重的神通，它就必须得等到旋涡平息之后才能从中脱身。 第三十七章 恻隐之心 　　“这……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另一边，早就以地龙形态裹挟着丫头、小鬼头们窜出山门的裴文德，则一脸错愕的望着那场将大半个慈光寺都卷入其中的气流旋涡。 　　在四周气流的倒灌之下，整座慈光寺的建筑都崩塌了大半，仅仅只有距离爆炸最远的山门围墙还顽强的屹立着。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气泡突然破灭，气泡内的慈光寺自然不能幸免遇难，在强大的压强差下由外向内的坍塌、毁灭了。 　　幸亏裴文德现在是元神状态，可以自由选择在虚实之间转化，不然他可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在如此强大的气流旋涡中活下来。 　　“这串念珠的力量……真是出乎意料强大。” 　　想到这，裴文德不自觉的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串来自魔佛的漆黑念珠。 　　在刚刚那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地龙元神本能的抽取了四周的元气为己用，这其中就包括这串来自于魔佛的念珠。 　　正是借助念珠内那庞大的能量，地龙元神才能以“区区”元神之姿，正面硬杠得到了金身的魔佛而没有受到重创。 　　“只可惜，这东西终究不敌真正的魔佛。” 　　在裴文德一脸可惜的表情中，这枚被地龙元神抽干了所有力量的念珠就此化作了粉末，溢散到了空气中。 　　“谢谢……” 　　直到这个时候，才从恐惧中缓过神来的丫头轻声的道了声谢，而躲在她身后仅存的几只小鬼头则怯生生的望着一脸狰狞的地龙。 　　“现在道谢还太早了。”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裴文德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把目光对准了慈光寺仅剩的山门。 　　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都现在这个地步了，让裴文德再眼睁睁的看着丫头她们死在魔佛的手里，未免有些不太现实。 　　“师父，你一直都说我性格很冲动，我本来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但现在我服气了，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像现在，明知不敌还要强行救人，这应该已经违背了你的教导了吧？” 　　小声的嘟囔着，裴文德目光警惕的注视着山门内的魔佛，内心却没有任何的动摇。 　　是的，按照刚刚的情况来看，裴文德及时的元神遁走，任由魔佛发泄压抑已久的怒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奈何眼看丫头和那几个小鬼头要被魔佛彻底杀死，裴文德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毕竟人生在世，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恍惚间，裴文德仿佛听到了青蛇在自己耳边咒骂的场面。 　　他不确定这是自己因为紧张而产生了幻觉，还是青蛇真的在自己本体旁边咒骂自己。 　　可只有一点裴文德是清楚的，自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逃跑的。 　　哪怕就是冒着不要这尊地龙元神的风险，裴文德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魔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开杀戒的。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一声轻盈的佛号再次从慈光寺内传来，紧接着便见转化为“佛形态”的魔佛踱步从山门走出。 　　此时此刻，能任意转换“佛”与“魔”两种力量的魔佛，已经超越了除丹辰子之外，裴文德遇到过的所有敌人。 　　这还是因为老僧的存在，夺取了三面法相中的“一面”之力。 　　不然三面俱全的魔佛根本不用在“佛形态”、“魔形态”之间转换，就可以任意施展出自己的生平所学。 　　佛的智慧、魔的诡谲…… 　　只有当魔佛真正把老僧变成自己的一部分的时候，魔佛才算是真正窥破的“天人界限”，抵达无数佛家修行者所仰望的彼岸。 　　这就是魔佛的“苦海”——因念而生、因念而出，魔佛越是想要得到什么，它就越要舍弃什么。 　　当年的魔佛因贪生而逆佛成魔，那么想要进一步突破，那它就必须再次舍魔成佛。 　　而今天，魔佛越是抗拒老僧的存在，将来它就越是要接纳老僧这位“转世之身”的信念与意志，才有可能横渡苦海、抵达彼岸。 　　“施主请留步。” 　　和“魔形态”的乖戾、凶煞不同，处于“佛形态”的魔佛明显更加谦逊、和善，唯一不变的恐怕就只有它的杀戮之心了。 　　“诸位既然……” 　　然而魔佛那幽幽的话语还未说完，正打算走出山门的它就像是忽然惊觉到了什么一样，果断向后撤了一步，及时躲过了一记笔直铁拳。 　　咣当！ 　　下一瞬间，只见山门口那尊无首的韦陀骤然转身，直接拦住了魔佛的去路。 　　“什么？！” 　　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无首韦陀的变化，裴文德不禁瞪大了双眼，流露出一缕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裴文德发现，这尊无首韦陀赫然就是自己上山时在山门口看到的那尊。 　　只是和裴文德印象中不同的是，此刻的无首韦陀并非将韦陀杵扛在肩上的“迎客”状态，而是双手垂直下摆的“拒客”状态。 　　裴文德非常肯定自己之前没有记错，在自己进慈光寺之前，这尊无首的韦陀绝对只是一尊死物，而且也并非现在这幅姿态。 　　“觉哥？是觉哥！” 　　反观丫头在看到无首韦陀的行为之后，却突然惊喜的大叫了一声，连带着她身后的小鬼头们也兴奋的嚷嚷了起来。 　　“觉哥？阿觉？” 　　震惊的望着那尊被丫头称为“觉哥”的无首韦陀，裴文德想破了脑袋，都无法把它和那位缺少四肢的少年联系到一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尊无首韦陀真的是阿觉，那他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那个名为“阿觉”的少年不是以燃烧自身精气为代价，化身成了三面魔佛了吗？ 　　就算对方真的因为某种缘故幸存了下来，又为什么会变成山门口的无首韦陀，而不是三面魔佛的法相形态呢？ 　　“你确定那就是‘觉哥’？” 　　面子裴文德的质疑，丫头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才略显兴奋的笑道。 　　“我就知道觉哥不会抛弃我们的，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第三十八章 人造尊神 　　“是你？！” 　　和一脸懵逼的裴文德不同，魔佛却第一时间认出了无首韦陀的来历。 　　二十年前被自己斩首，二十年后的转世之身也已经死亡，这尊韦陀神像为什么还会“活”过来？ 　　“丹辰子？” 　　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那个真正封印了自己的家伙，魔佛几乎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丹辰子那家伙留下的手笔。 　　对于丹辰子的恐惧，就算是时隔二十多年，魔佛也无法忘怀——这一点从它把裴文德误认作对方的化身就可以看得出来。 　　如果说魔佛只是初窥“天人界限”的话，那么丹辰子就是已经把阴神法相之路走到了头，只差最后一步便可以成就阳神、抵达彼岸的强者了。 　　毕竟丹辰子那“天人之下最强者”的称呼，可不是自吹自擂吹出来的。 　　要不是化身一脉的突破之路有着正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丹辰子恐怕早在二十年前，就和灵祐禅师一样突破了天人屏障。 　　饶是如此，只要不是碰上真正的陆地神仙，丹辰子也无惧任何的强敌。 　　如今的魔佛固然强大，却远没有达到天人境界，自然十分畏惧丹辰子是否在这里留下了另一具化身。 　　嘭！ 　　然而无首韦陀却没有给魔佛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已然被丹辰子炼做法器的它只是本能的攻击着这个自己的“宿敌”。 　　砰！砰！砰！ 　　一拳、两拳、三拳…… 　　比魔佛想象中的还要强势，虽然失去了灵胎、失去的生命，可无首韦陀却被丹辰子赋予了不逊色于罗汉金身的体魄。 　　每一拳下去都撕裂了空气，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下了魔佛。 　　汹！ 　　万般无奈之下，魔佛再次由“魔形态”转变成为“佛形态”，开始与无首韦陀展开了正面的对轰。 　　………………………………………………………………………………………………………… 　　“道家的黄巾力士？！” 　　这一次，裴文德终于认出了那尊无首韦陀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那尊无首韦陀赫然就是以道家的“黄巾力士”之法，融合了其它一些隐秘的法术而制造出来的战斗机器。 　　在传统的民间传说中观念中，“黄巾力士”一般是指那些供真正的神仙驱使，有着降魔除妖之能、力大无穷的天兵神将。 　　而在真正的道家秘传中，“黄巾力士”则是指那些用法术、神通炼制的护法神尊，天然有着超越一般妖物的战斗力。 　　这中间，尤以五斗米派系炼制的黄巾力士最为出名。 　　据说他们炼制的黄巾力士已经超越了一般的护法神尊，是仿造人体的九窍、气脉练成的“人造先天”。 　　甚至有传言说，五斗米教的黄巾力士就是一尊真正的先天之躯，可以容纳任何失去肉身的元神、魂魄寄宿其上。 　　在后世传说中有着三头六臂、莲藕之身的哪吒，很难说不是从中演化出来的形象。 　　起码在裴文德这一世接触到的传闻中，就没见道家有类似的神话形象。 　　反倒是佛教体系中，北方毗沙门天王的三太子，就是三头六臂、或者三头八臂的夜叉神形象，并且脾气同样易怒、凶恶。 　　“六甲秘咒？是丹辰子！”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裴文德终于从那无首韦陀那熟悉的法术痕迹中，看出了些许的端倪——这分明就和丹辰子记忆中的某些法术相似。 　　只不过可能是由于化身不同、又或者裴文德没有得到丹辰子全部记忆的缘故，他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这种秘术的全貌，只有些许零碎的片段。 　　这其中就涉及了裴文德之前假托六丁六甲之名，用以封锁整个识海的“六甲秘咒”。 　　六丁六甲在道家的神仙体系中，是司掌天干地支的神祗，其神十二位。 　　分别对应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六位阴神，以及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位阳神。 　　有些派系的修行者，甚至会结合自身的法门，把“六甲秘咒”当做修行的根本法。 　　即丁丑延寿、丁亥拘魂、丁酉制魄、丁未却灾、丁巳度危、丁卯度厄。 　　甲子护身、甲戌保形、甲申固命、甲午守魂、甲辰镇灵、甲寅育真。 　　而无首韦陀表现出来的力量，正合六丁六甲中这种阴阳一体、得道修行的表现。 　　除了没有生物的灵魂之外，此刻无首韦陀形、真、理皆具，就宛如一尊真正韦陀金身，正在降妖伏魔一般。 　　砰！砰！砰！ 　　从裴文德和丫头他们的角度看去，魔佛与无首韦陀之间的战斗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狂暴、凶煞。 　　没有任何的迟疑、也没有任何的言语…… 　　无首韦陀就好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机械，只是本能的遵循着丹辰子事先铭刻在它体内的程序，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一次次的轰击着魔佛。 　　反观魔佛，尽管面对着无首韦陀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猛攻，却始终没有落于下风。 　　在这位穿越了历史长河，从千年前复苏的魔佛看来，无首韦陀终究只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战斗机器。 　　冷静是它的优点，但同样也是它的缺陷。 　　“丹辰子！你以为区区一具傀儡就能阻止我吗？” 　　低沉的怒吼了一声，魔佛突然转守为攻，以佛家金身的坚固硬抗了无首韦陀的一拳。 　　咣当！ 　　刹那间，金铁交鸣之声从两者接触的位置传来。 　　“区区傀儡而已，看我一掌破之！” 　　浑身的金色佛光瞬间变成了漆黑的魔光，而再度转化为“魔形态”的魔佛则单手结成天魔印，直接按在了无首韦陀的胸前。 　　——魔佛印·逆佛成魔！ 　　就和二十年前一招秒杀丫头的前身一样，对于这种集众生愿力而生的“神像”时，只要强行将其体内的佛性转化成魔性，就足以摧毁它们了。 　　说到底，在这些“神像”真正变成妖物之前，都只是一件稍有灵性的法器。 　　就算无首韦陀经过丹辰子的特殊处理，成为了一尊货真价实的“韦陀金身”，可在元胎转世之后，它也与之前的韦陀神像没有任何的区别。 　　对于没有灵魂、自我的法器来说，只要能扰乱它们本来的运行程序，就足以让其失去所有的战斗力了。 猛兽侠之闪电 　　闪电穿越了，或者说“转世”了更合适，一种忘了喝孟婆汤的“转世”，而且这一世还极有可能不是人类。 　　好吧！这其实是句废话，宇宙生物千千万，再次转世成为人的概率有多小？ 　　或者说，自己要是真的能再度转世人类，才是真正奇怪的地方吧？ 　　毕竟自己又没和阎王拜过把子，甚至根本不记得所谓的“转世”过程，因为他只是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转世了。 　　不过，真正让闪电的觉得怪异的地方，自己这次转生的身体恐怕不是正常生物。 　　“你见那个正常生物会是个光球？！” 　　没错，闪电变成了一个光球，一个形态变换不定的光球。 　　虽然没有视觉，但凭借着仅有的触觉，在自己外部还有一个装载着自己的舱室。 　　也许是这生物天生的本能，虽然没有正常生物的五感，但闪电却没有常年幽闭状态下产生的恐惧、厌恶、自杀的情绪，甚至连一点点恐惧感都没有。 　　“喂喂喂，这才是真正的不正常吧？！”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真实存在的，闪电总感觉自己现在正在某种高速的运动中，就如同一颗被弹射出去的石子，快速却毫无目的的飞行。 　　但是可疑的是，闪电从没在自己身体上感受到任何一种作用力，无论上下左右前后，它都没有感受到力的存在。 　　这种感觉用上一世的某个词汇来形容就是…… 　　“失重？” 　　仅凭闪电现在的感觉来看，也只有“失重”这个词最贴切了，所以他无不怀疑自己现在是一枚在宇宙虚空中“流浪”的光球。 　　“天生的宇宙怪兽？某种文明的生物兵器？还是子宫里的受精卵？” 　　关于以上的种种，都是闪电在无聊时的某种猜测。 　　毕竟虽然闪电不再怕寂寞了，但是无聊的感觉还是会有的，所以这也是他总是自我吐槽的原因。 　　“等等，这样自己吐槽自己真的好吗？” 　　而在排除闪电一系列无聊的猜测和臆想之后，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有触感、或者说体感的光球生物。 　　“唔……这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吗？” 　　这就是闪电在无聊之余的新发现，自己明明已经失去了正常的五感，但却多了一种更神奇的感知能力。 　　而且闪电现在还非常肯定，这种神奇的感知正在进化，进化成一种完全与自己人类时期五感不同的第六种感官——一种混沌但却十分有效的感官。 　　…………………………………………………………………………………………………………… 　　350万年前，遥远的远古地球上。 　　由于某些未知原因的影响，两艘外星飞船在不久前坠毁在了这里，而由它们带来的变化也由此展开。 　　激烈的战争、智慧的萌发、物种的蚕食、以及外星生命对这个星球的干涉…… 　　种种原始生物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在了这颗蔚蓝的星球上，并且将对它们产生某些深远的影响。 　　就像现在这样…… 　　轰隆！ 　　一阵无法想象的时空波动突然从地球表面传出，紧接着伴随着那恐怖的能量风暴，彻底改变了这个星球的未来。 　　肃！ 　　在这阵巨大的能量辐射波动之后，本来被遗弃在外轨道上的几枚银色的平衡仓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宛如流星一般划破苍穹，径直从地球的外轨道上坠向了地表。 　　轰隆！ 　　片刻过后，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其中一枚银色的平衡仓万分侥幸的迫降到了一处偏僻丛林之中。 　　咔嚓…… 　　只见本来如同卵状的银色装置骤然开裂，一个兼具了声波、磁场、热能的扫描器从豁口中深处，开始扫变了四周的环境和生物。 　　“扫描器破坏严重……复制错误……数据库不可恢复……” 　　未知的语言、机械的声音，遭受重创的平衡仓在短暂的扫描过后，似乎锁定了什么数据一样，开启了自主维生和保护系统。 　　（吟昂）嗷呜！ 　　几乎同一时间，天空中飞过的鹰隼、丛林中奔跑的孤狼不约而同的长啸了起来。 　　因为在这一刻，它们都察觉到了某种生命层次凌驾于自身之上的“王者”正在诞生。 　　嗡嗡…… 　　于是伴随着野兽的怒吼，平衡舱内那本来近乎于人形的机械原生体开始产生了变化。 　　本就搭载着各种不同元素的维生系统，就算是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损伤，失去了大部分已有的资料和功能，也不妨碍平衡舱根据不同星球的情况，自主修复内置的原生体。 　　咔咔咔…… 　　首先是各种仿生物的有机组织有序的生长。 　　紧接着半机械化的结构也正在不断优化、适应着这个陌生星球的重力。 　　更重要的是，经过刚刚那阵能量辐射之后，本来只是初级原生体的闪电居然产生了融合突变的程序，蓬勃的能量火更是源源不断从它的生命核心——火种中传出。 　　唯一遗憾的是，由于平衡舱的故障，原生体内的火种并没有被及时唤醒，只能根据刚刚扫描到的生物信息，任意组合出一具合适的仿生结构。 　　轰咔！ 　　片刻过后，当平衡仓彻底裂开之时，出现在群兽眼前的就是一头似鹰似狼、背生双翼的独特生命——融合变体·闪电。 　　“嗷昂！！！” 　　似鹰似狼的怒吼瞬间传遍了整个丛林，那足以掀起飓风的双翼更是在这一刹那吹到了无数的大树。 　　身体拥有着极度发达的肌肉组织，体内的机械化金属骨骼也赋予了其超越一般碳基生物应有的支撑力。 　　要不是受限于最初的原生体的材料限制，强大的突变火种甚至可以篡改闪电的生命序列，让其拥有真正的“金刚之躯”。 　　“嗷昂！” 　　饶是如此，同时兼具了孤狼与雄鹰两种生物特性的闪电，也有了寻常生命所没有的强力形态。 　　就像现在这样…… 　　肃！ 　　不自觉的再次煽动了一下自己的翅膀，这一次的闪电没有再掀起狂风，而是直接骤然展翅高飞，笔直的钻入了云层之中。 　　“嗷昂！” 　　只是眨眼的功夫，闪电就穿破了云层，来到的无垠的高空之中。 第三十九章 双修道侣 　　【逆佛成魔？】 　　就在魔佛以为无首韦陀会向二十年前的那尊韦陀一样，因为佛性消失而自我瓦解的时候，它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本就是魔，又何来成魔之说呢？】 　　顷刻间，本来还金灿灿的无首韦陀就变成了与魔佛近似的漆黑形态。 　　“你居然真的没死？！” 　　骤然瞪大了双眼，佛魔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无首韦陀。 　　自己明明是亲眼见到对方自毁法相、殒身而亡的一幕，那个少年怎么可能还活着？ 　　或者更确切的说，为什么阿觉的灵魂没有去投胎，而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尊无首韦陀的身上的？ 　　要知道，就算两者前世本为一体，可在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之后，理论上来说两者已经没有任何因果联系了。 　　毕竟就连魔佛这种神通广大的修行者，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转世之后还能与前世产生联系，老僧的出现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魔佛不相信阿觉能比自己更强。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来了，阿觉究竟是怎么躲过地府的检察，重新成为无首韦陀的？ 　　“又是丹辰子？” 　　电光火石之间，魔佛注意到了无首韦陀的胸前正在浮现出一道血色的诡异符咒。 　　那赫然就是二十年前丹辰子下的血咒，也是阿觉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宿命！ 　　只要无首韦陀还存在着一天，阿觉无论转世几次，都会不自觉的被吸引到慈光寺附近，并且在死后重新成为无首韦陀的元灵。 　　………………………………………………………………………………………………………… 　　“昂！” 　　不说魔佛暂时被无首韦陀堵在了山门口，眼见自己一方莫名其妙多了个帮手，裴文德也顾不得猜测对方的身份，再次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龙吟。 　　“趁你病要你命”从来都是战斗的不二选择。 　　尤其是对于裴文德这种有着数次生死搏杀经历的人来说，他更是无比清楚现在的机会十分难得。 　　轰隆…… 　　于是乎，天空突然间被乌云笼罩，无数道霹雳划破云层，猛然照亮了整个黑夜。 　　【蠢货！我这次算是被你坑死了！】 　　恍惚间，青蛇的声音再次在裴文德的耳边回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肯定自己不是出现的幻觉。 　　因为随着青蛇声音传来的，还有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真元气力，其精纯程度远不是繁杂的天地元力所能比拟的。 　　甚至就连裴文德自身辛苦修行的真元，也无法与之匹敌。 　　“谢谢你了，小青。” 　　裴文德心知，这股元气应该就是青蛇修行了百年的一口真力，也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双修”。 　　“昂！” 　　在这股充满了青蛇神念的元气加持下，裴文德感觉自己好像化作了一条真正的巨蟒，一举一动都不再如之前那般死板、僵硬了。 　　那并非裴文德在控制地龙元神，而是青蛇的本能主宰了这具近似于蛇类的躯体。 　　更重要的是，随着青蛇的神念入驻地龙元神，裴文德能清晰的感觉到，一种与自身截然不同的气脉运行正在元神内悄然形成。 　　“昂！” 　　无声无息之间，地龙元神的额头似乎冒出了两个小小的犄角，散发着迥异于自身的青黑色光芒。 　　轰隆隆…… 　　天空中还在不断汇聚的乌云、雷霆就是这两个犄角的体现——施云布雨！ 　　这就是所谓的“双修”，也是指两位修行者放弃肉身，以纯粹的神念、元气水乳（敏感词）交融，从对方那里补足自己未曾察觉到的缺陷。 　　其好处是毋庸置疑的，加快双方的修行进度只是最基础的好处之一。 　　必要的时候还能像现在的青蛇、裴文德一样，哪怕远隔千里，也能发挥出两个人合体的力量。 　　当然了，“双修之法”的好处固然很多，但缺点同样也十分明显。 　　那就是毫无保留的向对方暴露自己的缺陷、弱点，其中一方一旦动了杀心，不比杀一个普通的凡人强上多少。 　　这也是“双修之法”虽然不算珍贵，真正修行“双修之法”的人却不多的缘故。 　　比起上等的双修秘法，如何找到一个志同道合、并且愿意与你一起双修道侣，才是“双修之法”真正的难点。 　　“昂！” 　　裴文德自然清楚“双修之法”对青蛇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他由衷的感激青蛇对自己的信任。 　　在追求长生的道路上，一个愿意对你敞开心扉的人或妖，是比任何事情都值得铭记和感谢的。 　　【仅此一次，绝无下次！】 　　根本不想理会一再作死的裴文德，比对方战斗经验更加丰富的青蛇果断呵斥一声，便要驱使着地龙元神朝着魔佛扑了过去。 　　“昂！” 　　见状，对青蛇充满了信心的裴文德不仅没有制止对方的行为，反而配合着她的腾空，驭使漫天的雷云笔直的砸向了不远处的魔佛。 　　轰隆隆…… 　　一道道落雷从天而降，直逼得魔佛不得不一点点的退入已然变成废墟的慈光寺内。 　　本就因常年的相处有了非凡的默契，这次又神念相交、心意相通，裴文德与青蛇之间的配合绝对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呔！” 　　前有无首韦陀步步紧逼，后有地龙元神腾空而起…… 　　魔佛一时间竟在战斗中落入了下风，不得不频繁的在“佛形态”与“魔形态”之间转换，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现在的优势。 　　“尔等小辈，欺人太甚！” 　　在退无可退之后，魔佛猛的发出一声怒吼，便见一尊占据了大半个慈光寺的巨大法相在其身后显现。 　　依旧是三面石佛的形态，只不过得到了金身的加持之后，这尊魔佛法相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宏伟。 　　最关键的是，有了源源不断的真元支持之后，魔佛法相终于能够施展出真正的神通了。 　　以法相之力放大自己修行的神通，以罗汉金身专注防御面前的敌人…… 　　魔佛不过须臾之间，就像无首韦陀、地龙元神展现出了自己被老僧、乃至于丹辰子警惕、畏惧的一面。 　　——魔佛印·生死无间！ 第四十章 落泪韦陀 　　千年前，魔佛为了走出一条指只属于自己的道路，参考了天竺各派、诸子百家的术法神通之后，终于开辟出了一条真正的魔佛之道。 　　魔佛法相、魔佛印就是由此延伸出来的两项绝学神通。 　　魔佛法相自不必多说，那是魔佛在诸佛法相的基础上，融合了域外天魔的特征，另辟蹊径修成的只属于它自己的法相。 　　而魔佛印同样如此，它可以说是魔佛毕生所学的成果结晶，就好比佛祖的禅定印、道教的三清印一样，这个印就象征着“魔佛”。 　　轰！ 　　此时此刻，那尊巨大的魔佛法相结出的手印，就是裴文德从未见过的魔佛印。 　　这在枚印法之下，天地倒转、生死混乱，魔是佛，佛亦是魔，唯有那尊三面魔佛的法相岿然不动，屹立在山门附近。 　　——魔佛印·生死无间！ 　　“昂！” 　　首先受到波及的就是再次俯冲而下的地龙元神，就算是得到了裴文德、青蛇两人的全力支持，它也有一种深陷泥沼的感觉。 　　仿佛天地间的秩序都已然消失，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无序的混乱取代了原有的秩序，让事物存在的基础都为止动摇了。 　　雷云正在消散，已经构成雷云的基本条件已经改变，使其无法再落下闪电了。 　　好在这种颠倒秩序、混淆概念的力量，仅仅只能作用于外物上，无法更进一步扰乱地龙的元神构成。 　　当然了，裴文德知道这并不是魔佛的能力不够，而是它此刻的金身限制了其力量的发挥。 　　不管魔佛前世如何的强大，它现在也只不过是借助老僧的金身暂时复活的“亡灵”，远没有达到自身最巅峰的时期。 　　更遑论老僧还在魔佛的体内挣扎，进一步削弱了它的实力发挥。 　　“昂！” 　　在又一声高昂的龙吟之后，裴文德索性放弃了驱使雷霆御敌的想法，毫无保留的扑向了魔佛。 　　在这个过程中，来自于青蛇的本能让裴文德察觉到了地龙的潜力，那种只有蛇类才能发挥出来的蜿蜒长躯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 　　轰隆！ 　　只是眨眼功夫，地龙元神就宛如一列失控的火车，撕裂周遭的空气，径直砸中了魔佛那一动不动的法相。 　　………………………………………………………………………………………………………… 　　“觉哥，我来帮你！” 　　眼见裴文德身为一个“外来者”都加入的战斗，已经恢复了自己韦陀时期记忆的丫头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既然自己现在的实体已经开始虚化，那丫头索性放弃自己现在的形态，回归到最初始的灵胎形态。 　　汹！ 　　和以“炼制出战斗机器”为目的而诞生的无首韦陀不同，丫头从一开始就是以变化万千、诡异莫测的形态存在于慈光寺内。 　　制造幻觉、操控意识、潜伏入梦、甚至一定程度上的模糊现实…… 　　这都是丹辰子在创造丫头时，赋予她的能力。 　　而现在，丫头终于决定放弃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实体，重新回归到最初、也是最强的形态。 　　“魔佛！你的死期到了！” 　　随着丫头的消失，在已经彻底沦为废墟的慈光寺中央，一尊与魔佛法相一般大小的落泪韦陀赫然显现了出来，并且愤怒咆哮着。 　　轰隆！ 　　在后世的日本传说中，有一种名为“地缚灵”的奇异鬼物。 　　一般来说，那是人、动物、乃至于植物，因为生前有很大的心愿未了，或者是有很大的仇恨，一直无法解脱，从而被束缚在了某个固定的地界产生的奇异鬼怪。 　　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被束缚的“灵”以一小块土地为躯体，无异于道家传统观念上的城隍、土地，是地神的幼形。 　　因此只要把“地缚灵”的范围扩大万倍十万倍百万倍，再有固定的香火供奉，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一方鬼神了。 　　而丫头所化的这尊落泪韦陀就是类似的存在，是一尊被人为束缚在慈光寺的“地神”。 　　轰隆！ 　　作为真正掌管着这一方土地的人造神灵，落泪韦陀的意志就是大地的意志，肃清混乱、重整秩序只不过是它身为一方地神的本能罢了。 　　就算是魔佛制造出来的混乱，在真正的神明眼中，也不过是挥手便能恢复的瑕疵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只不过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落泪韦陀就屏蔽了魔佛对四周元气的干扰，重新赋予了这片混乱的地区正确的秩序。 　　“什么？” 　　根本没料到丫头的本尊居然是“人造神灵”，更没想到对方能破解自己的神通，触不及防的魔佛失去了对周遭环境的控制。 　　“昂！” 　　下一刻，漫天的落雷在地龙元神的呼唤下再次落下。 　　然而这一次的落雷并没直接劈向魔佛及其法相，而是缠绕在地龙元神的周身，令其宛如一条御雷乘风的真龙。 　　“昂！” 　　乘风御雷、力大无穷…… 　　兼具了龙、蛇两种生物特性的地龙竭力的嘶吼着，在裴文德与青蛇的合力操控下，直接拖住了魔佛那尊巨大的法相。 　　砰！砰！砰！ 　　而作为丹辰子辛苦炼制的“战斗机器”，无首韦陀自然不会放过这么绝佳的机会，果断欺身向前，猛捶魔佛的金身本体。 　　砰！砰！砰！ 　　于是乎，在落泪韦陀、无首韦陀、以及地龙元神三者的夹攻之下，强势如魔佛也不得不转攻为守，竭力保证自己的安全。 　　“魔佛！”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魔佛死死镇压的老僧忽然发出一声怒吼。 　　随即，众人便见那张唯一不受魔佛控制的右脸从金身中挣脱而出，这意味着老僧终于摆脱了魔佛的压制，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破坏了自己金身。 　　咔嚓…… 　　清脆可闻的破碎声从魔佛的金身上传来，只见先是金佛三面中的一面随着老僧的离去而崩坏。 　　紧接着就看那具金身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出现了一道道恐怖的龟裂痕迹…… 　　“臭和尚！” 　　惊怒之下，魔佛却也只能在落泪韦陀、无首韦陀、以及地龙元神三者的围攻下发出了最后的一声咆哮。 　　************************************ 　　PS:已经接近一个星期没有灵感了…… 　　本来以为是没动力写，所以昨天还特意把之前写的猛兽侠番外拿出来改了改，打算转换一下心情和脑洞，结果发现我是纯粹写不出新东西来了…… 　　不知道写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写、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我写完的东西，自己都不想看第二遍了”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反正很绝望，脑洞、热情都没有了…… 　　我记得写之前几本书的时候，总是写着写着，会写出一些和正文无关的番外来。 　　可是现在……我已经好久都没写过短篇的番外了，感觉自己脑子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 第四十一章 尘埃落定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从魔佛的金身上传来，只是这一次它已经无力维持，只能任由金身完全破裂了。 　　肃！ 　　霎时间，失去了寄宿之地的命魄无奈从金身中飞出，径直遁入了天际。 　　“哪里逃！” 　　早就做好准备的地龙元神虽然错愕于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却也不甘示弱的再次腾空而起，希望在对方彻底消失之前抓住了那道命魄。 　　“昂！” 　　就和之前一样，魔佛在前、地龙在后，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两者就已经远遁百里。 　　只是和喜欢废话的裴文德不同，此刻掌控着元神的青蛇可不想节外生枝，在追上魔佛的瞬间，便张口便吐出了一口浑浊的地煞之气，困住了那道无处可逃的命魄。 　　——复活咒·拘魂摄魄！ 　　“呃……你什么时候偷学了先生的古篆？” 　　尽管那些象征着“泰”字的古篆只是闪瞬即逝，但却瞒不过同样研究过笔记的裴文德。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他好像从没有见青蛇看过李秀才的笔记，更没有向自己问过类似的问题。 　　也就是说，青蛇是在瞒着裴文德的情况下偷偷学习了“复活咒”的，而且进度貌似比自己还要快。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裴文德内心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青蛇是不是还有东西刻意隐瞒着自己？ 　　然而这样的恐慌只持续了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就被裴文德理性的给排除了。 　　姑且不说青蛇现在以“双修之法”助自己降魔是多大的信心，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所有一切暴露给另一个人。 　　来自未来的裴文德比这个时代的人更懂得什么叫做“隐私”，无论多么亲密的关系，一旦没有了隐私，就意味着这段关系走到头了。 　　【更何况，小青只是自己偶然捡到的一条宠物蛇……妖而已。】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裴文德最后的那抹迟疑，还是远程协助裴文德耗尽了青蛇所有的精力。 　　总之她根本就没理会裴文德的想法，在确定命魄被困住之后，就果断将自身的神念、元气撤出了地龙元神。 　　“谢谢！” 　　苦笑的低下头，裴文德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了眼前的这团浑浊的地煞之气。 　　“总感觉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这‘谢谢’两个字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 　　片刻过后，当地龙元神彻底困住魔佛的命魄之后，裴文德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重返肉身，而是鬼使神差的又回到了慈光寺。 　　“唉……” 　　此时此刻，丫头之前显化的那尊落泪韦陀已然消失，仅留下山门口的那尊无首韦陀依旧矗立着，就像山门都没发生过一样。 　　要不是无首韦陀身后的慈光寺仍然是一片废墟，裴文德恐怕会把今晚遭遇的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吧？ 　　肃！ 　　犹豫了一下，裴文德终究还是从云层中落下，再次化作了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 　　“一切……就都这样结束了吗？” 　　默默的凝视着自己眼前这尊一动不动的无首韦陀，裴文德至今都不肯定它是否真的是自己见过的那位少年——阿觉。 　　裴文德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眼前这尊无首韦陀是慈光寺的守护者，是和丫头同源而出的非人存在。 　　踏！ 　　就在裴文德打算再次进入慈光寺一探究竟的时候，他眼前的这尊无首韦陀顿时发出了一声怪响。 　　随后，裴文德就看到本来将扛杵姿态的无首韦陀，竟然一瞬间将双手放下，摆出了“拒客”的姿态。 　　“呃……” 　　错愕的看着拒绝自己再度入寺的无首韦陀，裴文德不由的露出了一抹哭笑不得的神色。 　　“我对那些小鬼头没有恶意。” 　　嘴上虽然这么解释着，可裴文德还是识趣的止步在了慈光寺山门前。 　　一方面是因为他今晚已经不想再继续战斗了，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现在说的都是实话。 　　裴文德固然不放心那些小鬼头再次化作恶鬼，但他也相信，只要丫头和这尊无首韦陀还在，它们就不可能跑出慈光寺害人。 　　“唉……不管你是不是那个阿觉，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 　　沉默了良久，裴文德才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缓声说道。 　　“你们的大姐并没有抛弃你们……” 　　“我这次追着魔佛来到慈光寺，某种程度上就是拜你们大姐所赐……” 　　…… 　　也不管无首韦陀是不是愿意，裴文德就把驿站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对方听。 　　从阿枫救起少女，再到少女尸变感染驿站，甚至就连自己治疗阿枫，然后意外导致魔佛苏醒的过程都没有隐瞒。 　　裴文德并不想替那个死去的少女辩解一些什么，他只是觉得阿觉、丫头、以及那些幸存下来的小鬼头们有资格知道这一切。 　　“我不知道她死之前想到了什么，但我相信她一定是爱着你们的。” 　　说罢，裴文德便不再言语，转身再次化作地龙腾空而起，消失在了天际。 　　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至于接下来到底发生的事情，自己都已经没有资格去干涉了。 　　不过裴文德相信，如果这尊无首韦陀真的是那个亦佛亦魔的少年的话，他应该能理解自己话中含义与劝慰。 　　………………………………………………………………………………………………………… 　　嘎…… 　　在确定裴文德真的已经离开之后，慈光寺的山门被缓缓推开。 　　只见身体虚幻的丫头悄悄从里面探出头来，她身后跟着则是那几个幸存下来的小鬼头。 　　“大姐……她果然没有抛弃我们。” 　　“我不相信……大姐不可能死的！” 　　“我要去找大姐，你们不要拦着我！” 　　…… 　　听着自己身后传来的吵闹和哭泣声，就算是记起了自己韦陀时期的记忆，性格却仍然十分感性的丫头默默流下了眼泪。 　　她本能的拒绝相信裴文德刚刚描述的一切，可心智成熟的她却也清楚，自家大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幸存下来的。 　　“觉哥……你认为大姐真的死了吗？” 　　依然没有任何的言语，宛如死物一般镇守在山门口的无首韦陀只是静静的矗立着，就仿佛一尊真正的泥塑石雕。 卷末 佛性与人心 　　一天后，凤栖梧的商队迎着朝阳，再次启程踏上了返回长安的旅途。 　　而在他们车队的之后，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沐浴在朝阳之下，毕恭毕敬的朝裴文德的方向鞠了个躬。 　　然而作为这一老一少的感激对象，裴文却德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的一切，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小青，你说那尊无首韦陀到底有没有‘自我意志’？” 　　独自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裴文德至今都无法确定，慈光寺山门口的那尊无首韦陀是否是丫头口中的“阿觉”。 　　但是比起转世投胎、或者下地狱之类的结局，裴文德认为，要是那个少年真的化身成为了无首韦陀，反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起码化身成为韦陀的阿觉还有些念想，那些曾经陪伴着他渡过生前美好时光的孩子们，就算死后也依然陪伴着它。 　　“有区别吗？” 　　听到裴文德的问题，青蛇悄悄从他的衣领中探出一个脑袋，小声的说道。 　　“他生前已经为那群小鬼头付出了那么多，死后还要看着它们，这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不公平的体现。” 　　尽管并不清楚阿觉前身就是无首韦陀的事实，可就青蛇从裴文德描述来看，她就能肯定那个名为“阿觉”的少年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家伙。 　　比起这种近乎于“囚禁”的宿命，青蛇认为按照阿觉表现出的那种“亦魔亦佛”的偏激性格来看，他可能更加向往快意恩仇、潇洒浪荡的“自由”。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笑着摇了摇头，裴文德发现青蛇对人类的了解终究只是流于表面。 　　“姑且不说阿觉生前就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好人，就说他化解孩子们的怨念、超度他们往生的做法，就能够看出他并不认为照顾那些小鬼头是负担。” 　　闻言，青蛇索性直接翻了个白眼。 　　她对于裴文德略过“阿觉折磨暴徒们的灵魂、最后还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的事实，表示出了不可置否的态度。 　　如果没有经历慈光寺的巨变，青蛇不否认阿觉天生就具有慈悲为怀的佛心。 　　可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青蛇可不认为阿觉还能保持初心——这一点从他一直没有原谅少女的离开就能看得出来。 　　事实上，在排除阿觉自己描述的那些回忆片段之后，仅从裴文德亲眼看到的情况来看，阿觉不仅称不上“慈悲为怀”，甚至有种“戾气深重”的感觉。 　　“也许在你看来，那些孩子们的存在对阿觉老说是一种‘束缚’。” 　　“可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小鬼头们的存在，才让阿觉不至于真正堕入‘魔道’。” 　　无意纠正青蛇身为妖怪的“三观”，裴文德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总得给自己找个支撑、依靠、和前进的理由。 　　因为就算求道长生的修行者，裴文德也没听说谁真的活了一千年的。 　　就算是魔佛那种带着“标准反派模板”现身的BOSS，裴文德也相信对方在千年前，一定有着某种支撑它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不然的话，裴文德今天看到的恐怕就不是什么“魔佛”，而是一位纯粹的“魔”了。 　　“所以说，这就是你最后选择不超度那群小鬼头的原因？” 　　“你就不怕那群小鬼头溜出来害人？” 　　青蛇的质问依旧那么的犀利，并且成功让裴文德露出了一缕尴尬的神色。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圣人，自然有着自己的喜恶……” 　　在短暂的尴尬之后，裴文德脸色一正，随即轻声的低语着。 　　“我固然可以强闯慈光寺，把那些小鬼头们送入地府，可那样真的好吗？” 　　也许站在上帝视角来看，把那几只成形的恶鬼留在人间无疑是一种祸端，很有可能给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但在裴文德眼里，那些恶鬼只是一个个尚不知事的孩子，他自问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何苦作出这种违背“人心”之举呢？ 　　说到底，裴文德终究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有着私心和偏向的凡人。 　　他从不认为自己欠这个世界什么，也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选项是“绝对正确”的。 　　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人生，今天裴文德可以选择强行把那些小鬼头送入地府，那明天他是不是就能“大义灭亲”了呢？ 　　裴文德不想丢失自己的人性，他只想做出最符合自己心意的选择。 　　或许有人会因为裴文德的一念之仁而遭难，可同样也会有人因为这一念之仁而开心。 　　身为凡人的裴文德看不了那么远的未来，他只能把控当下，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做出违心、后悔的行为。 　　“哼，你这样的凡人心性，根本就不是一个佛家弟子应该有的。” 　　不屑的轻哼一声，青蛇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裴文德这么说，她居然由衷的产生了一种庆幸。 　　当然了，表现上青蛇肯定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佛家弟子应该有的心性？” 　　反观裴文德，在听到青蛇的的轻哼之后，不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什么是佛家弟子应该有的心性？大慈大悲？还是舍己为人？” 　　“那是看淡世俗、登临彼岸的佛陀们才有的心性，而不是我这等凡人可以触及的境界。” 　　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裴文德浑然不在意的继续说道。 　　“我心情好时，自然不介意做些善事，可如果要我舍弃自身的利益去帮助他人？我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裴文德相信，这样的觉悟不仅自己没有，就连大部分的佛门大德都不可能有。 　　“人都是趋利的，只不过这个‘利’各有不同罢了。” 　　“有人为权、有人为钱、也有人为名……” 　　“这世上有渴望达到佛陀境界的高僧，那自然也有我这种把自己的‘心’放在首位的凡人。” 　　懒得再和裴文德争辩，青蛇自知自己在佛法、机辩方面上不如对方，自然不会再继续自取其辱了。 　　青蛇只知道，裴文德虽然一直都说灵祐禅师傲娇、口是心非，但其实他自己也是同样的性格。 　　要不然，一般人谁会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不惜远遁百里也要与魔佛为敌，也要强行夺回其命魄？ 　　“嘶……” 　　如此思索着，青蛇再次缩回了裴文德衣物之内，并且这一次她决定不再搭理裴文德了。 　　************************** 　　PS：下一卷是主线剧情，也是和裴文德身世相关的剧情。 第一章 辟谷修行 　　凤庄是长安郊外数一数二的大庄园，占地近百公顷，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各种异域的宝物时常出入其中，给人一种神秘而幽静的感觉。 　　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明明拥有着这么大的一个庄园，这里的主人却很少在这里住宿，只是偶尔会带一大队的仆人出入其中，却也维持不三两日就会散去。 　　因此居住在附近的村民时常怀疑，这座巨大的庄园极有可能是长安内某些达官显贵、甚至皇族贵戚暂时栖息的地方。 　　然而在知道内情的人看来，这座庄园其实只是某个“暴发户”与“傻王爷”豪赌，赢下来的一份家产罢了。 　　要不是那位“傻王爷”是朝野内外皆知的痴愚之人，某个“暴发户”就算真的赌赢了，想要真的把这座庄园拿到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毕竟大唐王朝延续至今，皇族贵戚多不胜数，其中娇蛮跋扈的更是占据了绝大多数。 　　和这些皇族贵戚们豪赌可以，但你想要真的从他们手中赢取什么东西，那就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去拿了。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那位“傻王爷”是诸多皇族贵戚之中，少有的信守承诺之人。 　　当然了，这在朝野内外的官员们看来，这就是痴愚、蠢钝的证明。 　　要不然，身为连续几任皇帝的叔叔，他想要违约，某个暴发户恐怕不仅不敢发作，甚至还得奉上豪礼才行。 　　只可惜，当初那位朝野内外的“傻王爷”终究逃不过皇家的宿命，在武宗继位之后不久，便莫名的消失了。 　　朝野内外都心知肚明，这是现任的武宗为了铲除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人，故意让“傻王爷”失踪的。 　　毕竟在武宗刚刚继任皇储的时候，就隔三差五的给自家的傻叔叔制造意外，一次两次还好说，次数多了大家自然也就看出来了。 　　比起铲除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人这一点，朝野内外的大臣们唯一纳闷的是，这位文治武功都十分出彩的武宗，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家那个痴愚的傻叔叔。 　　好在皇家之事厉害隐晦、繁琐，无法窥得全貌的臣子们在傻王爷消失不久之后，也就不再议论那么多了。 　　反倒是这座常年空着的大庄园，成为了诸多豪门贵族的眼中肥肉，随时等着从那个暴发户手里夺过来。 　　可惜的是，打这座庄园主意的人很多，最终全身而退的却没有几个。 　　日子一长，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们也就知道了，这个长安出了名的暴发户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作为一个独闯西域、开辟一条商路的顶级商贾，那个暴发户或许粗俗、或许低贱，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的确是整个长安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 　　“阿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裴哥哥？” 　　坐在自己从小养大的枣红马上，无精打采的跟着自家老爹走在山间小路上的阿月问道。 　　“裴哥哥已经在庄子里呆了三个月了吧？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自从一行人回到长安之后，裴文德就说自己突破在即，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闭关修行几个月。 　　一开始还好，阿月对于传说中的“神仙之术”有的这是浓浓的好奇，因此主动带着裴文德去了凤庄。 　　但是时间一长，阿月就有些担心裴文德的状态了。 　　因为根据凤庄仆人的说法，裴文德初入庄园的时候，还偶尔会要他们送饭过去，他闭关的仁和居也时常会有风雨雷电的异象。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在两个月前，裴文德忽然叮嘱仆人不用在给他送饭了，甚至还吩咐他们在自己出关之前，千万不要再出现在仁和居附近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风雨雷电的异象不断加强，甚至还有人曾在仁和居的上空看到了一条恶龙、青蛇盘踞的画面。 　　如此的种种，自然令阿月担忧不已。 　　“不用担心，这是好事。” 　　微微叹了口气，邹栖梧自然也十分担心裴文德如今的状态，可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女儿，他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文德此时应该是在突破的关键时刻，过了这一关他就不再是凡人了。” 　　虽然没有亲自修行过什么法术神通，但见多识广的邹栖梧知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正是佛道两家梦寐以求的“辟谷”境界。 　　一旦裴文德成功辟谷，就相当于摆脱了肉体凡胎，成就真正的先天之体。 　　根据邹栖梧了解的情况来看，“辟谷”并非一跃而成的境界，先期会减少五谷杂粮的进食，尽可能的排除自身的后天浊气。 　　之后修行者会服食相应的草药丹丸，对自身的身体机能进行调节，一步步适应不食不饮、重返母胎的先天状态。 　　“不是凡人？你是说裴哥哥就要变成神仙了？” 　　阿月显然没有自家老爹那么广博的见识，因此很快就被对方转移了注意力。 　　“说是神仙也没错吧！毕竟整个中原都没几个人能达到这种境界。” 　　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邹栖梧的确没有对阿月说谎，他只是隐瞒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渡劫。 　　但凡想要褪去肉体凡胎的生灵，都必须承受天地的反噬，方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先天生灵。 　　在妖怪们的传说中，这种因自身蜕变而引起的天地异象，被称之为“化形劫”。 　　而在佛道两家的记载中，这种由于过量的精气汇聚、招来天地反噬的劫难，被称之为“四九天劫”。 　　尤其是那些本身精气十分庞大的修行者，更是有可能招来“天劫”之外的“人劫”。 　　或是诡异莫测的域外天魔、或是奢望借体重生的鬼神、乃至于那些可能前来捡便宜的外道邪修…… 　　修行者本身越强，渡劫的动静越大，招来的邪祟魔物就越多，渡过劫难的可能性就越小。 　　这是天地自然对强大修行者的限制，也是因果纠缠、人道纷争的体现。 猛兽侠之快刀 　　“那是……谁啊？” 　　就在闪电展翅高飞的时候，距离他坠落之地不算远的地方，一个同样重启的原生体也扫描了附近的生物数据，并且试图从平衡舱里爬了出来。 　　“虽然看上去有点蠢……” 　　这是一只同样受到量子流辐射的冲击，导致平衡舱内置维生程序混乱的原生体——快刀。 　　只是和扫描了鹰、狼两种生物数据的闪电不同，由于快刀坠落的地方并非什么森林，而是一片沼渣，因此它的融合变体形态也与闪电截然不同。 　　“但我的扫描程序告诉我……它很强大！” 　　缓缓从平衡舱爬出来，这只新生的融合变体才算是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模样。 　　快刀是同时拥有蝎、蛇两种生物特征的原生体，并且机械生命特有的强力让它有着远超同类的体型——几乎与扫描了哺乳动物的闪电相差无几。 　　而除了那寻常节肢动物不可能拥有的体型之外，快刀的身体倒是一副典型的节肢动物模样。 　　高强度的生物几丁质外壳覆盖了它的整个身体，一对钳鳌壮硕而有力的晃动着，尾巴则是一条时刻吐着蛇信的眼镜王蛇。 　　“来吧！来决斗吧！天上那只大狗！” 　　似乎是生性就十分好斗，又好像是继承了蛇蝎两种生物的特性…… 　　眼见闪电即将略过自己的头顶，快刀猛然抬起头来挑衅，它身后那条凶戾的蛇头也适时的吐出了一种致命的毒液。 　　“嗷昂！” 　　近乎本能闪身躲避那突然出现的喷射毒液，闪电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那只浑身散发着金色光泽的原生体。 　　“你是谁？！” 　　愤怒的声音中又夹杂着些许的错愕，闪电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快刀，但自己却对对方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并不是来自于火种的熟悉，而是闪电在自己前世的记忆中，貌似见过类似的形象。 　　更关键的是，被快刀这么一偷袭，闪电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激活了某种固定的语言程序，居然脱口而出了自己根本就没学过的语言。 　　这并非闪电前世的任何一种语言，而是一种从逻辑到语法，都与地球生物迥异的外星语言。 　　“我是谁？” 　　并不在乎闪电的困惑，快刀只是挑衅式的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然后刻意提高音量的大声喊道。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面对快刀的一再挑衅，哪怕不怎么好战的闪电也被对方的行为给激怒了，不禁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眼见闪电成功被自己激怒，快刀随即露出了一抹兴奋、好战的笑容说道。 　　“别装糊涂了大狗，我们两个来一场决斗吧！” 　　“就在这里，这在现在，来一场一对一的决斗！” 第二章 阻我成道者死 　　与此同时，就在邹栖梧父女俩议论纷纷的时候，作为他们议论焦点的仁和居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同仁居作为凤庄最偏僻的一个院子，本是邹栖梧用来摆放书籍的藏书阁，里面包含了他这么些年收集来的珍贵藏书。 　　再加之当初那个傻王爷离开凤庄的时候，也没有把里面的书籍清空，因此这里的藏书可以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了。 　　就算是在裴文德入住之后，邹栖梧也没想过把里面的书籍另寻它出安放，而是任由裴文德观阅浏览。 　　往日里，裴文德在闭关的闲暇之时，也会去那里翻阅其中的书籍。 　　毕竟唐朝可不是未来的二十一世纪，这个时代对知识的敝帚自珍远超后世之人的想象。 　　在未来的信息时代，只要你想，完全可以上网搜索自己想要的资料和数据——起码大部分粗浅的知识都是可以通过互联网搜索到的。 　　然而在古代社会却不一样，在这里“知识就是金钱”可不是什么形容词，而是一个确凿无疑的事实。 　　尤其是邹栖梧和傻王爷收集的那些珍贵藏书，更是可以换取同等重量的金子了。 　　最简单一点来说，寻常的百姓人家能认识一些最简单的字句，就已经非常对先生感恩戴德了。 　　而在未来的二十一世纪，那可能只是小学六年级，甚至三年级的水平。 　　而且这还只是从简单的识字来说，像大部分小学生必学数学、美术、体育、音乐这类东西，就连一般的贵族子弟都不一定有条件学。 　　所以裴文德虽然没有明说，却对能让自己随意浏览这些书籍的邹栖梧十分的感激。 　　“小青！帮我护住这个院子！” 　　在察觉到自己即将突破的前一刻，本来盘坐在屋内的裴文德忽然喊道。 　　“嘶……” 　　没有言语，早就和裴文德培养出默契的青蛇几乎同一时间睁开双眼，发出一声熟悉的蛇鸣。 　　“不用担心，只是一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辈罢了。” 　　径直推开房门，裴文德淡定的走到院落中央，抬头仰望着那早已在空中盘踞多时的雷云了。 　　裴文德知道，那是自己体内的精气已经无法被肉身束缚，扩散到天地元气之中，进而引起的一种自然反应。 　　就好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那漫天的雷云就是那一圈圈泛起的涟漪。 　　投入湖面的石头越大、涟漪的影响范围自然也就越大。 　　换而言之，所谓的“天劫”并非什么天地神明对修行者的考验，而是生物对自然界的影响与反馈。 　　只是对整个自然来说，普通的个体生物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根本不可能引起自然的动荡。 　　唯有像裴文德这样的修行有成的修行者，才能惊动大自然的自我调节能力——就好像一头在大地上漫步的巨龙，一举一动都可能造成地震、飓风之类难以想象的灾厄。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呀！” 　　摒弃一切未知、超然的观念，所谓的“神魔”在真正的修行者眼里，不过是自己尚未理解、尚未触及的知识盲区。 　　只要修行者不断的学习、修行，迟早也会理解那些曾经在凡人眼中的“神迹”，甚至进一步掌握其中的奥妙。 　　关于这一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裴文德有着比这个时代的修行者更加深刻的认知。 　　汽车、火车、飞机、轮船…… 　　网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自动化程序…… 　　化学反应、合金材料、辐射光线、黑洞领域、量子力学、观察者效应…… 　　以上的任何一个概念，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都是与“神迹”无异 的事物。 　　可是在二十一世纪呢？ 　　那只是普通人眼里的“常识”，尽管他们可能无法理解其中规律，却清楚的知道那并非什么“未知的神迹”。 　　何为“末法”？ 　　将一切神秘的事物拉下神坛，用常人可以理解的语言、文字去解释其中的奥妙，这才是真正的“末法时代”。 　　在裴文德看来，除了那些循规蹈矩、不求甚解的“差生”之外，这个时代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推动“末法时代”到来的先行者。 　　“来的‘人’还不少嘛？” 　　无视了那片还在不断汇聚、积累的乌云，裴文德心知，自己这次渡劫的最大困难并非天地元气的动荡与反噬，而是隐藏在那些阴暗中的宵小之辈。 　　那些因守元气汇聚而来的妖邪恶灵，正无时无刻不再窥视着自己这具将要成形的“先天九窍”，那才是裴文德这次渡劫的最大危机。 　　就和西游记里的唐僧一样，此时的裴文德正处在精气外泄、金身未成的临界点，是所有邪物梦寐以求的“唐僧肉”。 　　不说吃一口就长生不老那么夸张，可要但凡能得到裴文德一星半点的精气，对于那些连修行之法都没有的妖邪来说，就足以省去它们数年的苦修了。 　　更遑论，如果有邪灵、天魔一类的妖邪能趁机夺得裴文德辛苦修炼这么多年的金身，那可就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了。 　　事实上，任何一个派系的修行者突破先天之时，都会提前回到自己的宗门寺庙，以防止现在这种状况的出现。 　　唯有那些对自己实力自负的强者，又或者实在别无它法的散修，才会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选择突破。 　　显而易见的，裴文德是属于两者兼具的那种类型。 　　姑且不说裴文德走的是“佛道同修”的路子，金丹也是道家极品的九转金丹…… 　　就说战斗力方面，在尚未成就先天之前就能与丹辰子、飞尸、魔佛三位阴神大佬战斗的修行者，迄今为止也就裴文德一人了吧？ 　　更别说，裴文德还有小青护法。 　　别看这条蛇妖平日里淡漠、冷然，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可论及战斗力，她可丝毫不逊色与裴文德，甚至在战绩上还略胜于裴文德一点。 　　说到底，丹辰子的化身、飞尸的精血蛊、乃至于最后迎战显化法相的魔佛，裴文德都是在青蛇的帮助下才艰难取胜的。 　　“来吧！就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少妖邪打算阻我成道！” 第三章 罗浮道盘 　　时间退回到几分钟之前，长安国师府的后院正殿之中。 　　这是一件仿道观形制建成的府邸，正殿供奉着三清道祖，其下没有设立任何神位，只有一些栩栩如生、玄妙通灵的符箓和画作。 　　而在正殿的最中央，则有一座巨大的、近似于沙盘一样的事物现眼的摆放着。 　　在这个惟妙惟肖的模拟出整个长安布局的沙盘上，一片异样的乌层正笼罩着长安外的某处庄园。 　　而在那片异常云层的四周，还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宛如投影一般的异常生物。 　　看守这个沙盘的道童们知道，这是有人在长安附近渡劫，这才引来了那些不怕死的妖物。 　　“玄机子，快去通知师父，那个渡劫之人有动静了！” 　　眼见越来越多的妖物汇聚到了凤庄，为首的道童也顾不得惊叹渡劫之人的强势，立即命令自己的师弟去把师傅叫来。 　　要知道，自从三个月前，风雨雷电的异象开始显现之时，自家师父就格外注意这个渡劫之人。 　　这次既然确定对方已然开始渡劫，道童自然要通知自家师父前来。 　　“师父说，这次的渡劫之人是故人之徒，也不知道是哪一派的故人？为什么不去终南山渡劫？” 　　眼看自己的师弟已经跑去通知师父了，另一个道童这才颇为纳闷的嘀咕了一句。 　　因为自从二十多年前的“狂僧乱道”之后，道家就有诸多派系的典藏遗失在外，偶尔有凡人得到其中一两册，并且修行有成也并非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之前遇上这样的情况，自家师父都会刻意引导他们前往终南山，让那里的道友们为其护法渡劫。 　　“可能是某些偏僻的小支脉吧！” 　　为首的大师兄倒是不奇怪自家师父的做法，毕竟他在自家师父成为国师之前就跟随其修道，自然知道自家师父的人脉是有多么的广博了。 　　别说是那些不知名的道门分支了，就算师父口中的“故人”是某些外道邪修，他也不会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防止道家一脉彻底衰落下去，同时也是弥补放走狂僧的错误，以师父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成为所谓的“国师”。 　　“只可惜了这座罗浮盘……” 　　其它的道童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大师兄心里的想法，他们在短暂的困惑之后，又不禁感慨起了这座近似于沙盘一样的法器。 　　“这件法器明明是师父采长安龙脉、汇百姓愿力炼制的法宝，结果要使用的时候，却还得先得到司天台那群半吊子的首肯才行，真是憋屈！” 　　听到有人这么说，大师兄顿时微微皱了下眉头，厉声呵斥道。 　　“休要胡言乱语，这罗浮道盘本就是镇国法器，我们想要使用是自然要争得官家的允许。” 　　说罢，大师兄颇为恼怒的揉了揉自己的眉角，一副“很头疼”的模样。 　　“紫阳大师兄，道虚那家伙就是随口说说的，你别生气呀！” 　　“是啊大师兄，我就说说而已……” 　　“大师兄，我给你揉揉，你千万别和那家伙一般见识。” 　　眼见自家大师兄如此大动肝火，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的道童们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连忙讨好似的把他团团围住。 　　“唉……你们啊！” 　　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弟们，名为“紫阳”大师兄忽然怀念起了当初跟着师父四处流浪，孑然一身的情形。 　　那时候的师徒两人虽然没有现在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日子却过得比现在更加舒心。 　　“你们记住了，师父现在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道家一脉的威严。” 　　“因此像刚刚那种亵渎官家、诽谤同行的话，可千万不能随便乱说了。” 　　面对这群唯唯诺诺、一副“我们知错了”模样的小师弟们，紫阳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但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各大世家最有天赋的孩子，可是有些话，就算是你们也不能乱说的……” 　　就在紫阳打算继续教训这些半大的孩子们的时候，一声“吱呀”的推门声突然从屋外传来，紧接着便见一个老道走进大殿。 　　“紫阳，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一个身穿金锈符箓道袍、童颜鹤发的老道士。 　　如果裴文德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赫然是二十年将灵祐禅师拦在终南山外，并且一掌击穿其心轮的符箓道道士——赵归真。 　　二十年间的劳心劳力，哪怕就是已经抵达了阳神之境的陆地神仙，也显出了几分苍老之色。 　　然而尽管已经时隔二十年，曾经那位剑眉星目、英俊洒脱的道长，也变成了如今老练圆滑、深谙官道的国师。 　　可唯独赵归真那身标志性的金绣符箓道袍还没有换过，就和二十年前拦截灵祐禅师时一样。 　　“师父，没什么，我只是给师弟们说了下您年轻时的事迹。” 　　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神色略显慌张的大徒弟，赵归真发现他就算跟着自己在朝堂混迹了二十年，也依旧没学会该怎么说谎。 　　“是吗？” 　　没有拆穿紫阳那粗浅的谎言，赵归真径直走到了罗浮道盘的正前方，面色肃穆的凝视着凤庄的那个位置。 　　“佛道同修？”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只见赵归真双手猛地朝凤庄的方向一划。 　　然后罗浮道盘上的投影随即便迅速扩大、拉近距离，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微缩的“凤庄模型”。 　　“还真是个狂妄的小子……” 　　凤庄的格局、四周的环境、隐藏的妖邪、甚至于那个傲然屹立于雷云之下的少年…… 　　在罗浮道盘那一览无余的投影之下，此刻凤庄发生的一切都及时的反应在了沙盘之上，简直比后世最先进的卫星监控系统都还要清晰几分。 　　更重要的是，这个罗浮道盘在赵归真的手里，可不仅仅只是一件专门用于监视的法器，更是一件能扰动天地秩序的镇国神器。 　　“也罢！既然你选择了在长安渡劫，那我索性就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第四章 渡劫（今天一更，明天十更！） 　　“什么？” 　　几乎同一时间，正在仰望天空的裴文德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之物一样，骤然瞪大了双眼。 　　汹……汹……汹…… 　　仿佛真神降世一般，几近无穷的元气在雷云上空汇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宏伟的声音。 　　“长安乃人道繁盛之地，岂容尔等邪祟猖狂！” 　　伴随着那威严如神明般的低吼，一直无形的巨掌猛然从天而降，直接一巴掌拍向了凤庄的位置。 　　轰隆…… 　　刹那间，所有隐藏在凤庄附近的妖邪魔怪纷纷暴死，竟然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除此之外，更让裴文德感到惊骇的是，自己明明同样处在那只巨掌的攻击范围之外，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或者更确切的说，那只宛如神佛一般的巨掌，仅仅只是拍死了隐藏在暗处的妖邪，其它目标之外事物反而没有受到任何的波及。 　　“这有点太夸张了吧？” 　　裴文德看的分明，那只无形的巨掌并非是无法干涉现实的虚幻之物，而是由无尽的元气汇聚而来实体，同时具备着着物理、灵性两个层面上的杀伤力。 　　只不过那只巨掌的主人似乎无意干涉裴文德的渡劫，这才只消灭了那些窥视的妖物。 　　裴文德简直无法想象，那只巨掌的巨掌究竟得对天地元气掌控到一种何种的地步，才能如此精准的不伤及目标之外的事物。 　　然而那只巨掌来得快，去的也快。 　　就在裴文德打算进一步窥探其中的玄妙的时候，那只巨掌就已经消失了，就如同它出现时的那么突然。 　　裴文德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漫天的元气就彻底溢散，再也看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了。 　　要不是那些被一掌拍死的妖邪说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裴文德毫不怀疑自己恐怕连那只巨掌出现过的痕迹都发现不了。 　　“是长安的守护者！” 　　就在这时，同样看到了这惊人一幕的青蛇从房间内爬了起来，一脸严肃的低声说道。 　　“长安的守护者？” 　　还来不及思索青蛇是怎么知道对方身份，裴文德就发现自己上空的雷云已然蓄满了雷霆，似乎下一刻就要劈下来了一样。 　　轰隆！ 　　乌云盖天、电闪雷鸣…… 　　实质化的罡风首先从天空中吹下，那强烈的风沙第一时间卷起了四周的草木竹石，就连结实的房舍也也是摇摇欲坠了。 　　“嘶！” 　　见此情形，青蛇毫不犹豫的化作半人半蛇的妖艳形态，双手结成道家“临字诀”，镇住了这股异样的怪风。 　　“仅仅只是前奏就这么凶猛吗？” 　　担忧的眼神一闪而过，青蛇心知，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四九天劫”。 　　所谓“劫”多是指修行者在修行之路上遇上的灾厄，其中又分天劫、人劫、心劫等等不同的种类，是阻挠修行者成道的难题。 　　这其中多数的劫难都是因人而异，情深者自然深陷情劫、思虑者自然有心劫相随。 　　就连裴文德之前受困的“瓶颈”，其实也算是“劫”的一种。 　　但是无论劫多劫少，修行者在修行的道路上，总有一种劫是无法逃避的，那就“天劫”。 　　天劫并非寻常的劫难，而是修行者在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由于自身蜕变而与天地产生的某种共鸣。 　　这种劫难是躲无可躲的，而且也有着某种固定的规律。 　　就比如裴文德现在褪去凡体、成就先天的“四九天劫”，就是因为修行者体内汇聚的精气影响到了周遭的元气流动，自然产生的某种“虹吸现象”。 　　天空的雷云、那些被吸引而来的妖邪，其实都只是这种元气倒灌现象的外化表现。 　　根据青蛇看到的记载来看，从天而降的罡风只是这种外化现象的第一步，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环节。 　　………………………………………………………………………………………………………… 　　“呼！” 　　并不知道青蛇的担忧，裴文德面对席卷而来的罡风，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便开始调节起了体内庞大的精气。 　　嗡！嗡！嗡！ 　　于是乎，只见裴文德一边默默感受着周遭的元气倒灌入体，一边在没有借助任何法术的情况下，整个人缓缓的飘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裴文德四周的罡风也像是被一头被逐渐驯服的野兽一般，打着旋儿吹起他的衣角，不再如之前那般狂暴。 　　“这才是真正凭虚御风……” 　　通过调节自身精气与外界元气的平衡，让此身能任意驭风而行，这就是裴文德步入先天之后的第一项神通。 　　轰隆！ 　　可是还不等裴文德回味这种“飞翔”的感觉，天空中的雷霆就猛然劈向了半空中的他。 　　呼！ 　　见状，裴文德近乎本能的双掌向上一推。 　　本来已经被驯服的罡风就瞬间狂暴了起来，化作一道通天立地的龙卷风，与闪电正面碰撞在了一起。 　　噼哩啪啦…… 　　刹那间，漫天的电弧被裴文德周遭的龙卷风导入了地下，而身处旋涡中心的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呼风唤雨吗？” 　　恍然的低喃了一句，裴文德再度朝天挥了挥手，本来积攒的雷云就像是受到某种呼唤一样，竟然就此慢慢散去、露出一抹淡淡的霞光。 　　“差点被前世的小说给误导了，谁说渡劫就一定得硬抗的？” 　　裴文德若有所悟的望着那抹穿透云层、直射地面的霞光，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前世那些修仙小说里的描述。 　　所谓的“天劫”本就是自身与自然之间的不协调导致的。 　　那么只要自己能够在天劫真正降临之前，重新协调好两者的关系，那么天劫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硬扛天劫虽然同样可以消耗掉自身过剩的精气，但相较于裴文德此时的做法，无疑落入了下乘。 　　比起一开始就调节好自身精气与天地元气的关系，“破而后立”的渡劫方式更适合的是那些天赋并不怎么样的修行者。 　　至于像裴文德这种天赋异禀的存在，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在肉身被天劫摧毁之前，协调好自身与自然的联系。 　　****************************************** 　　PS:今天只有一更！ 　　这两天脑子有点乱，再加上刚刚发现这一卷的剧情有个逻辑BUG，之前攒的存稿全部得大改。 　　所以今天只有一更，等我把存稿的剧情都理通顺了，就把所有的存稿一次性上传算了，我估摸着应该有个十章左右的内容。 　　至于爆更之后接下来的更新，那就纯粹看个人的码字速度了。 　　另外，这书客的定时VIP不能删除、还不能在VIP章节正式发布之前增删其它内容，是真的恶心。 　　这一章你们先将就着看吧！如果后面剧情需要，我再回来重修。 　　当然，从目前来看，这一章应该没什么需要大改的内容。 第五章 不灭金身（第一更） 　　“好悟性！好胆识！” 　　另一边，通过罗浮道盘看到这一切的赵归真不禁赞叹了一声。 　　要知道，比起“破而后立”的渡劫方式，裴文德如今的行为除了是自身天赋的自信之外，更多还体现了他那超越常人的气魄。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在天劫的威胁下，还能找到自身与自然的平衡点，进而真正沟通天地元气、重返先天。 　　相较之下，耗尽自身精气的做法虽然具有相当的危险性，却远比裴文德现在的举动靠谱多了。 　　“师父，这家伙能成功吗？” 　　同样看到了那道缠满了闪电的龙卷风、以及露出霞光的云层，紫阳也颇为诧异的开口了。 　　“成功？那就得看你对成功的定义了。” 　　没有给紫阳一个明确的答复，赵归真只是随手一挥，将罗浮道盘上的画面转移到了长安内城——也就是大明宫的上空。 　　隐约间，紫阳仿佛看到了一条霸气的巨龙盘踞在那里，威武之余却也有难免有一种盛极而衰之感。 　　“师父……” 　　迟疑了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赵归真，紫阳不确定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就像他不敢说出自己看到的画面一样。 　　“静静看着便是。” 　　像是明白紫阳的惶恐一样，赵归真只是轻描淡写的轻喃了一句。 　　“神通违逆天数，这样的事情你恐怕这辈子也就只能看到这么一次了。” 　　………………………………………………………………………………………………………… 　　轰隆！轰隆！轰隆！ 　　天空中的雷霆还在不停的下落，就连之前那道穿透云层的霞光也在慢慢的消失。 　　“果然没那么简单。” 　　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半空中的裴文德直接盘腿一坐，闭上了自己的双眸。 　　嘭！ 　　顷刻间，裴文德脑后的天灵盖传来一声闷响，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也闪瞬即逝。 　　“昂！” 　　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裴文德四肢百脉的精气在这一刻涌向了丹田里的地龙元神。 　　而由九转金丹中吞出而出的精气，则迅速涌入裴文德的六大轮脉，然后顺着左、中、右三脉，笔直的冲向了裴文德最后一个尚未开启的“天顶轮”。 　　“天顶轮”是三脉七轮中的最后一轮，又称梵天轮、自觉轮。 　　它位于裴文德后脑上的百会穴上，是人类身体上的左右脉、任督脉的会合点，也是修行者体系中能量的会合点。 　　据说百会穴在孩童时期是持续开启的状态，直到他们把自己从母胎中最后一口先天之气吐出，百会穴才会正式关闭。 　　因此，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天灵盖上的百会穴都是他们重返先天的最后一个步骤。 　　成则延寿百年，败则前功尽弃，是寻常修行者毕生追求的“先天之境”。 　　【通脉运气，天顶轮开辟！】 　　从灵性的视角中，构成裴文德肉身的三百六十条气脉、四万八千个穴窍，在这一瞬间都被流动的精气点亮了。 　　五脏六腑、八大系统…… 　　三脉七轮、奇经八脉、十二正经…… 　　二百零六块骨头、六百三十九块肌肉…… 　　四万八千根粗壮的肌肉纤维、以及那数亿兆的细胞…… 　　轮廓到细节，从物质到灵性，那些密密麻麻、几乎无穷无尽的点线在这一刻真正连通成了一个整体，一个可以任由裴文德操控、影响的整体。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按照自己在识海内演示了无数遍的步骤，裴文德在周身元气即将接近“天顶轮”的时候，并没有急着开启“天顶轮”。 　　而是根据道家、医家的气脉穴窍图，在自身体内构成一个可以不断循环的大周天循环结构。 　　比起佛家那个“简陋”的三脉七轮之法，这个大周天循环显然更加完善和精细，囊括的气脉、穴位也不远是单纯的“七轮”所能企及的。 　　就好似一朵盛开的莲花，这个大周天循环以三脉七轮为核心，五脏之气为枝叶，周身上千条经络为脉轮，构成了一朵“千叶宝莲”。 　　轰隆！ 　　宛如盘古重开天地一般，在这夺盛开的“千叶宝莲”正中央，正是那枚源源不断释放着精气的九转金丹。 　　——佛道同修·先天九窍！ 　　………………………………………………………………………………………………………… 　　轰隆！ 　　在外界看来，裴文德只是短暂的栖息了一会儿，一枚金灿灿的金丹就从他的天灵盖飞出。 　　“昂！” 　　下一刻，只见一条狰狞、威武的地龙随即从金丹中钻出，然后仿佛真龙一样衔着金丹，涌入了雷霆密布的云层中。 　　“昂！” 　　一朝龙吟显神威，拨开云雾见青天…… 　　这一次穿透云层的不再是一抹霞光，而是货真价实的正午阳光。 　　——玄门秘法·元神显化！ 　　汹…… 　　然而这还不算完，随着地龙元神的再度突破，裴文德的肉身也在吸收了足够多的元气之后，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七魄彻底散入肉身，元气完全化入穴窍…… 　　此时此刻，裴文德的肉身赫然散发出了如金丹一般的金色光芒。 　　而在他的脑后，一道七彩的菩提佛光徐徐绽放，并且按照周身气脉循环的布置，化作了一尊货真价实的千叶宝莲。 　　——菩提佛光·不灭金身！ 　　如果说，道家的修炼之法是以金丹为体、元神为魄，在本身肉体凡胎之外，再造一具“仙肌玉体”的话。 　　那么，佛家就是把自身当做横渡苦海的方舟，将自身的元气、命魄完全融入其中，以此达到“金身不灭、永生不朽”的境界。 　　两者孰优孰劣暂且不说，就说如今的裴文德，他已经真正切切的把这两条路都走通了，并且深得其中的精髓。 　　地龙元神配合着九转金丹，就算是真正的道家强者，也能说一定稳胜对方一筹。 　　而不灭金身配合着千叶宝莲，同样是寻常的佛家修行者蒙昧以求的金身法相。 　　不同于灵祐禅师不垢不净的“琉璃金身”，也不同于慧寂和尚漏尽而成的“无漏金身”。 　　裴文德的“不灭金身”是他结合佛道两家的秘法，专门为自己量身打造出来的战斗之身、金刚之身。 第六章 大蟒蛇神（第二更）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头顶是漆黑的地龙不断盘旋、穿梭于云间，自身则以金身形态盘坐在千叶宝莲之上…… 　　宛如传说中的降龙罗汉，又好似佛教记载中的八部天众…… 　　如今的裴文德既有暴虐、张狂的不羁，也有慈悲、仁心的佛性，完美的体现出了自己将来要走的道路。 　　不是普度众生的佛陀，因为裴文德的心没有那么大，容不下三界众生。 　　可裴文德也不是肆意妄为的邪魔，因为不妄为才是道、才是佛，肆意妄为只是在为自己的纵欲找借口罢了。 　　【摩呼罗迦？】 　　凝视着天空中的裴文德，下方的青蛇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佛家传说中的大蟒蛇神——摩呼罗迦。 　　尽管唐朝时期还没有出现明确的“八部天众”一说，却也已经有了一些相关的记载和描述。 　　或者更确切的说，传承自印度的佛教一直都有“八部天众”的说法。 　　只是这里的“八部天众”并非指八种不同的神性生物，而是泛指所有成道非人的异类，因而亦有“八部鬼神”之说。 　　而传说中人身蛇尾、拥有着“地龙”别称的大蟒蛇神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摩呼罗迦本是“无足腹行之物”蜕变而来神祗，天性暴虐、张狂，即使受神庙香火祭拜，也是多嗔少施、贪食酒肉。 　　裴文德本就有一尊地龙元神，自身又是那种无视戒律、教条的佛家弟子，种种秉性特征简直与传说中的“大蟒蛇神”如出一辙，也难怪青蛇产生这样的联想。 　　然而比起对摩呼罗迦的形象描述，青蛇更在意是的祂的寓意与象征——痴愚缓顿，聋呆无知，故乐脱伦也。修慈修慧，挽回前因，脱彼伦类也。 　　前一段已经应验了，在裴文德的前十六年里，灵祐禅师并没有教授其任何修行之法。 　　直到裴文德遭遇了画皮的威胁，灵祐禅师这才助其开慧修行，并且在短短几年内就成就了元神金身。 　　正合摩呼罗迦那段关于“痴愚缓顿，聋呆无知，故乐脱伦也”的描述。 　　“修慈修慧，挽回前因，脱彼伦类也？” 　　不禁咛喃起了摩呼罗迦的后半段描述，青蛇也始终无法想象，自幼被灵祐禅师收养的裴文德还有什么“前因”需要挽回，才能真正得道解脱。 　　不过还不等青蛇继续细想下去，盘坐在千叶宝莲上的裴文德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 　　“传说佛陀成道之日，便有天魔现身阻道。” 　　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裴文德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一抹好奇的笑容。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所谓的‘天魔’究竟是什么？” 　　虽然曾经见过号称“魔佛”的千年前大能，可实际上一直到最后，裴文德都不清楚魔佛的真实姓名。 　　因此裴文德十分好奇，传说中每一个佛家修行者突破时都会现身的天魔，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魔佛独有的“逆佛成魔之法”，是否是从中得到的灵感？ 　　如果记载中的“域外天魔”真的存在，所谓的“域外”又是指的什么地方？ 　　轰隆！ 　　似乎是在回应裴文德的想法，又好像是在愤怒裴文德自大…… 　　伴随着一声只有裴文德自己能听见的轰鸣之声，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 　　同样盘坐在千叶宝莲之上，同样拥有不灭金身，甚至就连云层中的地龙元神也被一模一样的还原了出来。 　　可以说，除了颜色不是“佛”的金色，而是“魔”的黑色之外，裴文德眼前忽然出现在这个身影，简直与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一开始就是完全的模拟吗？” 　　好笑的看着自己眼前这尊天魔，裴文德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以自己的形态出现。 　　要是换做其它人，面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敌人，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情绪上的波动。 　　奈何裴文德并非这个时代的人，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早就对类似的场面有过预测了。 　　因为在裴文德的前世，无论是小说、游戏、还是漫画中，总是会有某些反派会弄出一个和主角一模一样的“镜像”，用来给主角们制造困难。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伤你自尊了，但你的手段的确已经‘落伍’了。” 　　面对自己正体毫不掩饰的嘲讽，漆黑的裴文德脸上闪过一缕震怒。 　　就和真正的裴文德一样，魔化后的裴文德同样有着自负、傲慢的性格，根本容不得自己眼前这个伪善的家伙如此嘲讽自己。 　　“昂！” 　　刹那间，天空中的乌云被彻底撕裂，两尊相差无几的地龙元神更是直接撕咬到了一块。 　　“伪善的家伙，你以为我是假的吗？” 　　眉心的竖目骤然睁开，魔化的裴文德毫不犹豫的从千叶宝莲上站起，周遭的元气也瞬间涌动了起来。 　　——六神通·天眼通！ 　　在眉心天眼的注视下，裴文德的一切在魔化裴文德的眼里都一览无余了。 　　无论是体内元气的流动，又或者是更加细微的变化…… 　　“天眼通？” 　　同样睁开了自己的眉心竖目，裴文德发现对面那家伙不仅模仿了自己的模样，就连自己擅长的神通法术也模拟的差不多了。 　　如此拟真的模仿，显然超出了裴文德的理解，让他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就和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一样，天魔就算再怎么变化莫测，也不可能完全模拟出自己的全部。 　　尤其是在天眼的注视下，一切伪物都会现出原形的才对？ 　　“不是假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裴文德的脸色骤然一变，然后不自觉的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果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天眼的洞察万物的神威之下，裴文德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化、扭曲。 　　云层消失了、天空消失了、太阳消失了、就连自己脚下的大地也变成了一片虚无…… 　　除了对面的魔化裴文德，以及还在缠斗的地龙元神之外，周遭的一切都消失在了天眼的注视下。 第七章 三头八臂（第三更） 　　“那个蠢货！居然还在偷偷研究‘魔佛之道’！” 　　和裴文德看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青蛇的眼里，那个盘坐在千叶宝莲之上的裴文德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双眼。 　　不止裴文德没有睁开双眼，就连天空中的那尊地龙元神也只是隐匿在云层，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可就是表现看上去那么平静的裴文德，他的后脑勺上却有一张狰狞、凶恶的脸孔正在缓缓的成形。 　　青蛇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与魔佛法相近似的“魔”，也是裴文德私下里研究“魔佛之道”的证据。 　　“‘贪多嚼不烂’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紧张的注视着那张不断出现、又不停消失的恶脸，青蛇尽管心里咒骂了裴文德一万遍，却也没办法阻止他此时的异变。 　　因为这是裴文德自己的修行之法出了问题，只有裴文德自己及时醒悟，才有可能阻止“天魔”借他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显化。 　　………………………………………………………………………………………………………… 　　“这就是佛家修行者这么容易被‘天魔’盯上的原因吗？” 　　微微叹了口气，裴文德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原来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着了天魔的道了。 　　和道家聚集命魄、成就元神的修炼方式不一样，佛家走的是将自身魂魄融入肉身，自此走上金身不灭的道路。 　　而“天魔”的出现，其实就是两种修行方式差异的最大体现。 　　在裴文德的概念中，或许的确有“域外天魔”这样的事物存在，可出现在佛家修行者身上的“天魔”，更多的其实只是一种心魔。 　　人生在世，总有些杂念与负面情绪，这一点就算是诸天神佛也是不可避免的——无情无欲的是石头，而非生灵。 　　但由于道家有元神这样“统一意志”的镇压，那些杂念很少有能真正干涉自身的，更不用说借此显化了。 　　可佛家修行者不同，他们本身就不重视灵魂的凝聚，反而认为自己是佛陀在世间的化身，迟早有一天会再度转生的。 　　如果他们真的能做到佛陀那样倒也罢了，关键是没人能像真正的佛陀那样包容世间万物。 　　于是乎，那些被认为与“佛”不符的邪念、妄念就会被修行者本能排斥、压抑下去，常年积累下来就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就好像裴文德认知中的精神病、人格分裂患者一样，那些长年累月被排斥在“佛”这个概念之外的私欲，终有一天会形成一个完整的“人格”。 　　到那个时候，修行者或许的确会成为了自己理想中最完美的“佛”。 　　可那些被他们排斥在外的邪念，也会形成一个真正“魔”，一个与“心佛”对立的“心魔”。 　　而所谓的“魔佛之道”，就是彻底接纳自身心中的妄念、私欲，化作佛魔同体的存在。 　　“不得不说，比起用诵经念佛的方式驱除邪念，魔佛的手段固然偏执，却胜在一劳永逸。” 　　裴文德自问不是那种严格遵守戒律的佛家修行者，而且还修炼出了一尊地龙元神，却仍然有邪念诞生。 　　可想而知，那些本就压抑自己心性的修行者，会在突破之际遭遇何等恐怖的“心魔”了。 　　“不过如果你是我的‘心魔’的话，应该知道这些手段对我没用吧？” 　　说话间，裴文德的脖子两侧开始隆起，三角肌后束、肩胛骨、乃至于腋下也逐渐长出了六朵迥然的肉包。 　　——不灭金身·三头八臂！ 　　只是眨眼的功夫，千叶宝莲上的裴文德就变成了一尊三头八臂的金身，其威势更是远超魔化后的裴文德。 　　“论战斗……我可从来都没怕过谁！”X3 　　三个头颅异口同声的大喝一声，裴文德直接脱离了脚下的千叶宝莲，飞向了自己的心魔。 　　肃！ 　　在不灭金身的基础上，融入了佛家最传统的三头八臂之术，这才是裴文德完整的金身，也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分神之法”。 　　本就有着化身“火德真君”的经历，又有丹辰子化身一脉的秘法，甚至还见识过三面法相的魔佛，裴文德修习三头八臂的过程简直不要太轻松。 　　“来得好！” 　　与裴文德一体的心魔自然不甘示弱的大吼一声，同样摇身一变化作了三头八臂的形态。 　　砰！砰！砰！ 　　三个头颅赋予了裴文德眼观六面、耳听八方的能力，八条手臂则让他有着超越级别修行者四倍的攻防速度。 　　此时此刻，“攻守兼备”已经不能形容正在交锋的两个裴文德了。 　　那种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击频率，已经完全超越了正常人的想象，达到了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境界。 　　砰！砰！砰！ 　　每一拳下去都是万钧之力，每一次腾挪都逼得对方不得不抽身防御。 　　最关键的是，两个裴文德之间的战斗固然激烈，可他们头顶上空的地龙元神也同样毫不示弱的怒吼、咆哮着。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X6 　　几乎同一时间，两个交战的裴文德默契的诵念起了心咒。 　　汹！ 　　霎时间，两人身后金、黑两朵千叶宝莲绽放出万丈毫光，将这个虚无的幻境变成了两个相互碾压、相互转化的巨型结界。 　　——菩提佛光·金刚界。 　　下一刻，两个巨大的结界开始迅速分化。 　　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 　　人间、地狱、饿鬼、畜生、天人、阿修罗…… 　　同源却又迥异的六层结界，描绘出一幅由无数曼陀罗花纹所形成的神秘图纹 　　那是一个复杂的同心圆，嵌合形态各异的曼陀罗图纹，仿佛演化出六道轮回一般的景象，惊异而且神奇。 　　尤其是在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同心结界的映衬下，两个金刚界本能的补足着自身的缺陷，一点点把六道之外的“三界”也尽数衍化了出来 　　就宛如裴文德心中世界的缩影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刚界演化结界变得更多、更繁杂了起来，两朵千叶宝莲也因此诞生出了两种迥然的“宇宙”。 　　——菩提佛光·诸天万界！ 第八章 心魔（第四更） 　　轰隆！ 　　似乎是千年，又似乎只是一瞬之间。 　　当两个如万花筒般变幻出不同事物彻底湮灭的那一刻，两个裴文德之间的战斗也就分出了胜负。 　　“我说了，但论战斗的话，我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漠然屹立在结界的最中央，三头缺了两个、八臂也少了五条的裴文德如此低喃着。 　　“就算对手是自己，我也不认为我会输。” 　　在裴文德的对面，只剩下了一个头颅的心魔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输？你认为我输了？” 　　以“魔化版裴文德”现身，只不过是心魔继承自本体的那股傲气所导致的结果，并不意味着那就是他的真实形态了。 　　“呃……也对。” 　　不禁愣了一下，裴文德经过心魔这么一提醒，很快也注意到了这个盲点。 　　因为在其它修行者的描述中，心魔更多是以美女、亲友、乃至于逝去家人的形象现身，很少会模仿本体。 　　毕竟比起一场硬碰硬的战斗，诞生自修行者邪念、妄念的心魔非常清楚本体心中的遗憾，以此攻破本体的心灵弱点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那你接来下打算做什么？” 　　半认真半嘲讽的冲着心魔说道，裴文德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明显的心灵破绽。 　　灵魂来自于二十一世纪，本身又修行了菩提佛光的裴文德，天然就有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傲气。 　　因此心魔要是想像对付其它修行者那样，以神佛的姿态迷惑裴文德，那肯定是没什么太大作用的。 　　再加之裴文德本身又精通“梦中证道”这种似真似幻的神通，一般的幻术也根本不可能让他产生思维上迟疑了。 　　所以，心魔从一开始就放弃用幻术迷惑裴文德的想法，而是打算进行更深层次的“诛心”。 　　“你对自己下手的确狠，但你能对你的师傅也下同样的毒手吗？” 　　说话间，心魔的形象就已经从那颗孤零零的头颅，变成了苍老、严肃的灵祐禅师。 　　“杀了现在的我，你能下得了手吗？” 　　根本不屑于营造什么幻像、幻境，心魔现在摆明了自己就是假的灵祐禅师，但裴文德真的能对自己下手吗？ 　　“杀了自己，杀了师父、杀了师兄……” 　　伴随着心魔的声音在裴文德耳边回荡，它的形象也开始在裴文德、灵祐禅师、慧寂和尚之间不断的转换着。 　　“天下无不可杀之人，当你真的能对这些人下手的时候，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言语中充满了不屑的意味，心魔知道，自己和裴文德的唯一区别就是行事毫无顾忌、一切随心任性。 　　“今天你能为了成道杀了自己的心魔，那明天你也能为了别的东西，杀了你身边的人。” 　　“只要触及到自身的利益安危，不管幻象还是真实，你都会下杀手的。” 　　“这是人的本能，也是我之所以诞生的原因。” 　　………………………………………………………………………………………………………… 　　“……” 　　沉默的注视着一脸邪笑的心魔，裴文德全程没有反驳对方的任何一句话。 　　因为裴文德知道心魔说的都是实话，对方根本不在乎此战的输赢，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都只是一场发生在自己内心世界的“幻象”。 　　心魔想要做的不是在战斗中打败自己，而是妄图杀了裴文德生而为人的“人心”。 　　只要杀了裴文德身为人的“心”，那么不管最终的结果怎么样，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都算是心魔获胜了。 　　习惯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裴文德能杀自己的“亲人”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心魔深信着这一点。 　　“说完了吗？” 　　良久之后，裴文德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心魔，嘴角却忽然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很害怕我真的消灭你？” 　　裴文德从来没有在敌人面前“露怯”的习惯，哪怕是对自己了如指掌的心魔亦是如此。 　　“姑且不说你‘偷换概念’的做法，就算将来我真的面临这种两难的选择，那和我现在的处境又什么关系呢？” 　　天无绝人之路，裴文德从不相信什么“两难的选择”。 　　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两难绝境，他也不会这么凑巧的让自己给碰上。 　　更何况，自己辛苦的修行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真切的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就是为了能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吗？ 　　“在这里我提前说一句……” 　　“你是我的心魔，并非真实存在的‘人’，所以消灭你并不会让我产生什么罪恶感。” 　　裴文德两世为人，除了那些连“生灵”都算不上的鬼怪之外，还从没有没杀过任何一个人，而未来他也不打算破这个戒。 　　“既然你继承了我所有的记忆，那应该知道一个叫做‘基拉’的人棍王吧？” 　　嘴角的淡笑逐渐扩大，裴文德在这个世界生活了那么多年，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了。 　　心魔的突然出现，让裴文德突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畅快，一种可以毫无保留的述说自己心中隐秘的畅快之感。 　　“只要我和那家伙一样，保证自己永远是最强的，那么自然可以做出最任性的选择。” 　　就算是在战斗中对敌人手下留情，就算是永远不击毁敌人的驾驶舱…… 　　那位名为“基拉”的少年，也仍然能够一次次带领着自己的战舰走向胜利——这就是他身为最强者的自信。 　　“……” 　　这次换心魔沉默了，它果然低估了裴文德内心的强大、或者说自恋程度。 　　完全不认为心魔假设的场景可能出现，也不认为自己必须要依靠杀戮来前进，裴文德从根本根本上否定了心魔的假想。 　　“那么如果是她呢？”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心魔在裴文德惊讶的眼神中，再度幻化出了一个新的形象。 　　人身蛇尾、青鳞遍体、略显狰狞的冷艳脸孔、就连那略有弧度的胸部也被模仿的惟妙惟肖…… 　　“如果对象是她，你还能说出这么肯定的话吗？” 第九章 狂战士·瓦良格（第五更） 　　长安内城，被誉为“千宫之宫”的大明宫，一座孤立的宫殿坐落在其后太极宫的附近。 　　“是师弟吗？” 　　缓缓抬头仰望着外界，慧寂和尚仿佛看到了那个盘坐在千叶宝莲之上，正在与自己的心魔斗争的少年。 　　“果然是地龙升天，前进无量……” 　　只用了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就从一无所知的凡人，成为了突破先天的修行者，裴文德的进步之快就连被誉为“天才”的慧寂也是自愧不如的。 　　“他是来救你的吗？”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铠甲、手持长柄战斧的壮汉轻轻推开宫殿的正门，来到慧寂和尚面前问道。 　　这是一个典型的白种人，皮肤白皙、身材壮硕，脑后还留着一条长长的脏辫，一副标准的“狂战士”打扮。 　　“瓦良格？” 　　慧寂和尚显然有些惊讶壮汉的出现，语气也因此产生了些许的起伏。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听到慧寂和尚的问话，名为“瓦良格”的壮汉只是随手扔下自己手中的长柄战斧，然后盘腿坐在了他的面前叹了口气。 　　“我只是有些受不了你们这的氛围，所以暂时出来透透气罢了。” 　　微微摇了摇头，瓦良格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连皮肤黝黑的“昆仑奴”都能接受，甚至还大批的圈养在自家的后院，却始终对自己保持着这么旺盛的好奇心。 　　“呵呵，那是因为你本身的经历太过奇特了，难免让王公大臣产生好奇的情绪。” 　　很明显看出了瓦良格的不适应，慧寂和尚微笑着说道。 　　“好奇？恐怕更多是贪婪和恐惧吧！” 　　并没有在意慧寂和尚的敷衍，瓦良格只是颇为苦恼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 　　瓦良格并非中原人，而是一位偶然流落到大唐疆域的维京海盗。 　　据瓦良格自己说的，他来自是比西域还要遥远的北欧，也就是未来的挪威、瑞典和丹麦等地方。 　　当然了，如今的唐朝还不知道这些地方的具体名称，他们只知道这个性格狂躁、战力非凡的狂战士是一位“维京人”。 　　按照瓦良格的描述，维京人普遍信仰着一位名为“奥丁”的战斗之神。 　　传说这位神明会在他们战死之后，将其接引到一个名为“英灵殿”的地方，永远享受着美酒和佳肴的供奉，直至“诸神黄昏”黄昏的到来。 　　当然了，以上的种种都只是瓦良格自己的描述。 　　尽管见过、甚至知晓维京人的存在都很少，可在大唐高层有意识的收集下，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些不那么片面的消息。 　　和瓦良格自己的描述不同，在那些通过丝绸之路来到大唐的商队们眼里，“维京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或者更准确的说，“维京人”其实就是海上冒险家、海盗之类的代称。 　　而且在那些知晓维京人的商队中，更是无一例外的将维京人视作洪水猛兽，不想与之有太多的接触。 　　………………………………………………………………………………………………………… 　　“比西域还要遥远的地方，你能从那来到中原，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一点都不意外王公贵族们对瓦良格的试探，慧寂只是有些好奇，自己眼前这个异族壮汉，究竟是怎么从北欧跑到中原地区来的。 　　“这都是奥丁的庇佑。” 　　虔诚的嘟囔了一句，瓦良格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继续好奇的问道。 　　“我刚刚听到你说你师弟来了，他是不是来救你的？”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瓦良格发现自己眼前这个被皇帝囚禁的和尚并非什么普通人。 　　因此瓦良格十分好奇，对方口中的“师弟”是不是也是什么神奇的人，能不能成就自己的夙愿。 　　“救我？我倒是希望他不要来趟这趟浑水。” 　　慧寂和尚说的是实话，自己被囚禁在这皇宫之中已经是个意外了，他可不想拖累自己的师弟也跟着自己受难。 　　不过慧寂和尚同样也非常清楚，按照裴文德的性格来看，他一旦渡劫成功，不来找自己反而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见状，瓦良格半是好意半是好奇的低声问道。 　　作为维京人里罕见的异类，瓦良格尽管被自己信奉的主神赋予了“狂战士”的称谓，可他内心的好奇才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关键。 　　比起那些一味好战、嗜杀的同族，瓦良格对自己死后是否能够回归“英灵殿”并不在意，他更希望的是见证一些真正的“传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瓦良格能从西欧的劫掠队伍，流窜到极东的“天朝上国”，也是得益于这种专业的作死精神。 　　“我现在好歹也是你们皇帝亲自册封的侍卫，帮你传递一些消息出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到这，瓦良格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 　　“传递消息？” 　　听到瓦良格这么一说，慧寂和尚不禁楞了一下。 　　他和瓦良格之间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热心的帮助自己？ 　　思及至此，慧寂和尚顿时沉下了心来，能知晓宿世的“漏尽通”第一时间展开。 　　越过无数的时间线、跳跃了无数种可能性…… 　　未来的种种在慧寂和尚的眼中一一闪过，就宛如一位操控时间的神灵，肆意畅游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那是什么？】 　　恍惚间，慧寂和尚仿佛看到了一尊周身环绕着渡鸦的独眼之神，正静默站在瓦良格的身后。 　　砰！ 　　下一刻，慧寂和尚便被自己一股莫名的力量强制弹出了时间的长河，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向了自己身前的瓦良格。 　　“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 　　反观瓦良格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继续一脸兴奋的追问道。 　　“我保证你们这里的皇帝不会知道一切，还有那个可怕的道士也不会知道的。” 第十章 上元灯会（第六更） 　　“呼！” 　　当裴文德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已经从幻觉回归到了现实，而他坐下的千叶宝莲也随即化作了淡淡的金光消失在了现实之中。 　　“昂！” 　　也就在这一刻，云层中的地龙元神彻底驱散了漫天的雷霆，然后化作一抹黑光重新回到了裴文德的体内。 　　“小青……” 　　于是当裴文德缓缓从半空中飘落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再度化作了尺许小蛇模样的青蛇。 　　“我成功了！” 　　难以掩饰自身的喜悦之情，裴文德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自己目之所及的所有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天地间的元气无时无刻不再与自身共鸣，裴文德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吞吐着无量的元气。 　　这就是所谓的“先天”，即修行者重新与自然的灵性建立起了联系，一举一动都有着充沛元气的支持。 　　最明显的一点，裴文德只要还没有停止呼吸，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元气补充着他的消耗，让其时刻保持着最巅峰的状态。 　　这也是先天修行者与后天修行者最大的区别——天人合一。 　　无论后天的生物多么的强大，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消耗自身的能量，一旦体能消耗殆尽，它们并不一只蚂蚁强上多少。 　　而先天生灵则不同，重新与天地建立了联系的它们，能够时刻汲取天地间的元气补足自身，完全不用担心体内的消耗问题。 　　更甚的是，重返先天的修行者会逐渐调整自身的身体状态，令自己的身体逐渐达到一种近乎于“完美”的地步。 　　其它的好处暂且不说，先天生灵的身体素质、寿元都会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的突破以往的极限。 　　………………………………………………………………………………………………………… 　　三天之后，当裴文德带着青蛇走出凤庄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前来迎接自己的邹栖梧、阿月父女二人。 　　“文德，恭喜你成就天人了。” 　　邹栖梧依旧是那副爽朗的糙汉子打扮，言谈间一点也看不出是长安最有名的富商之一。 　　“裴哥哥，你终于出关了！” 　　而一旁牵着自己枣红马的阿月，则毫不掩饰自己对裴文德的好感，一脸兴奋的朝对方挥着手臂。 　　“邹叔，阿月！” 　　尽管裴文德一再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在看到二人的瞬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淡淡的喜悦之色。 　　人生得意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向自己的亲朋好友炫耀、展示自己的成功，这是人的本性。 　　一般人就算是锻炼出了几块腹肌，都会时不时拿出来炫耀一下，更何况是“突破先天”的这种大事。 　　裴文德虽然是修行者，却也逃不过“人”的范畴，自然也想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分享自己此刻的喜悦。 　　“我成功了！我已经修成了真正的金身了！” 　　听到裴文德这充满了少年心性的答复，邹栖梧和阿月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恭喜恭喜！” 　　眼见自家女儿已经熟练缠上了裴文德的胳膊，邹栖梧再次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表面却也没表现出什么其它的情绪。 　　甚至为了不影响裴文德此刻的心情，邹栖梧决定暂时不把自己调查到的，有关于慧寂和尚失踪的消息说出来。 　　难得一贯拘谨的裴文德也有如此情绪外露、一展少年心性的时候。 　　再加上自家女儿早就期待“上元节”那么久了，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再不创造点机会，那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反正慧寂和尚失踪了也有两年多了，说与不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文德，过几天就是长安的上元灯会了，有兴趣见识见识‘万国来朝’的盛景吗？” 　　想到这，邹栖梧突然开口说起了长安一年一次的“上元节灯会”。 　　自古以来，古代的中国人就把每年的第一个月圆之日（正月十五）称为上元，举国上下都可歇职度假，而这个节日最重要的活动就是赏花灯。。 　　尤其是到了唐朝时期，在朝廷的重视下，赏灯便从小规模的活动扩展为全城的灯会。 　　得益于唐朝经济富庶、国力强盛，元宵赏花灯活动规模空前盛大。 　　无论是皇宫内院，还是乡镇街头，处处张灯结彩。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人人外出赏灯。 　　花灯工匠们还会专门制作出一些巨大的花灯轮、花灯树、花灯柱，满城火树银花，十分繁华热闹。 　　除此之外，其它的异邦诸国也会在这个时候献上各种珍奇的花灯贡品，以表达自己的臣服之意。 　　换而言之，唐朝的上元节其实就是后世春节的雏形，也是真正意义上举国同庆的日子。 　　“上元灯会？” 　　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裴文德，自然十分好奇长安的上元灯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毕竟他前二十多年都是在沩山渡过的，下山那些小村小户连基本的温饱都满足不了，更不用说举办奢侈的灯会了。 　　就算是潭州最富庶的长沙郡，要是论及灯会的宏伟程度，也肯定不及长安都城的上元灯会。 　　天朝上国、千邦进贡、万国来朝…… 　　这些用于形容王朝鼎盛时期的词汇，都是来源于唐朝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词汇在唐朝可不仅仅只是一些夸张的修饰词，而是一个个实打实的事实。 　　“就快到上元节了吗？” 　　在短暂的兴奋之后，裴文德忽然又沉寂了下来。 　　因为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在沩山之外过上元节，往日他都是在灵祐禅师的陪伴下渡过这一天的。 　　“也不知道师父他最近怎么样了！” 　　裴文德离开沩山时还尚未入冬，而今当他重返先天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来年开春的时节了。 　　“禅师那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前段时间特意让人走官道，让他知道了你突破的消息。” 　　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公器私用”而感到羞愧，邹栖梧浑然不在意的说出了一个足够让普通人家蹲大狱的事实。 　　“我估摸着，他应该在你出关之前就接到了这条讯息，所以他现在一定很高兴的。” 第十一章 万国来朝（第七更） 　　长安是大唐的都城，也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世界中心”，从经济到文化，无一不领先世界不止一个档次。 　　其它的不说，仅从人口的密度来看，巅峰时期甚至容纳过一百八十万人居住的长安城，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近乎无解的“奇迹”。 　　要知道，唐朝可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一说，这一百八十万人是实打实的平摊下来的，这也从侧面反映了长安城的面积之大。 　　而要是从布局来看的话，整座长安城同样规模宏伟，布局严谨，结构对称，排列整齐。 　　外城四面各有三个城门，贯通十二座城门的六条大街是全城的交通干道，也是长安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而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则是一条标准的中轴线。 　　它衔接宫城的承天门、皇城的朱雀门和外城的明德门，把长安城分成了东西对称的两部分——东部是万年县，西部是长安县。 　　东、西两部各有一个商业区，称为东市和西市。 　　城内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四条大街，把居民住宅区划分成了整整齐齐的一百一十个坊，其形状近似一个围棋盘。 　　尤其是东、西两个大型的集市，更是这个时代真正意义上的“经济中心”，汇聚了无数来自于异国番邦的珍奇异宝。 　　尤其是在接近上元灯会的这个时间节点上，目之所及全是张灯结彩的商户门店。 　　各种不同番邦、不同肤色、不同习俗的胡商驼队云集于此，共同庆祝即将到来的灯会，显得热闹非凡， 　　修行了“天眼通”的裴文德甚至在这些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感知到了一些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妖物之气。 　　似乎只待官府接触宵禁，这里就会成为这个时代最热闹的城市一般。 　　“还真是壮观啊！” 　　惊叹的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的人群，裴文德只觉得自己对“唐朝”的印象在这一刻被刷新了。 　　那些湍流密集的人群姑且不说，就说裴文德这一路走来看到的异邦人，就已经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 　　样貌打扮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裴文德甚至看到了白人或者黑人的踪迹。 　　白人裴文德倒是能理解，毕竟亚洲离欧洲不算太远，又有丝绸之路的存在，西欧的商队来到这里倒也算是正常。 　　“欧罗巴”之称在中国由来已久，古代的罗马在中原甚至还有着“大秦”的称谓。 　　关键是黑人的存在，着实打破了裴文德的三观。 　　裴文德十分肯定，那并非什么嗮黑了的棕色人种，而是货真价实的黑人。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理论上在非洲的黑人，是怎么远渡重洋来到这片亚洲的土地上的。 　　“那些都是昆仑奴。” 　　貌似察觉到了裴文德好奇，一直紧紧抱着他胳膊的阿月笑着解释道。 　　“一般都是大食人从海外带来的珍惜奴隶，据说他们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很受大户人家的欢迎。”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文德的错觉，他总感觉阿月在说“体壮如牛”的时候，语气可疑停顿了一下。 　　这个丫头……刚刚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想到的东西。 　　“嘶！”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蜷缩在裴文德衣服内的青蛇悄悄从领口探出头来，打断了两人间难以言明的尴尬。 　　“小青！” 　　惊喜看着满脸好奇的小青，阿月顿时忘了之前的难为情，大声叫了一声。 　　“嘶……” 　　裴文德看的分明，一向冷然的青蛇在看到阿月的一瞬间，居然流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 　　和初见时那个怕蛇的小姑娘完全不同，与青蛇相处久了，阿月不仅喜欢上了这条疑似“妖怪”的青蛇，还十分热情的想要找她玩。 　　“小青，我带你去吃烤全羊怎么样？那可是只有在上元节才能吃到的正宗烤全羊哦！” 　　深知青蛇那隐藏的吃货属性，阿月在看到青蛇的第一时间，就放出了一个针对性的“大招”。 　　阿月相信青蛇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的，而自己也可以“顺便”从她那里得知裴文德的一些兴趣爱好，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好感度。 　　“裴哥哥，老爹那边就交给你应付咯！” 　　想到这，阿月还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一副生怕被走在最前面的邹栖梧，听到自己试图开溜的打算。 　　“裴哥哥，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阿月一边说，还一边可怜巴巴的仰视着裴文德， 　　难得碰上“上元灯会”这么热闹的日子，她可不想跟着自家老爹逛上一天，为此就算暂时离开裴文德一小会儿，也是可以接受的。 　　“嘶……” 　　见此情形，青蛇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裴文德还是看出对方有了心动的迹象。 　　自从跟着裴文德以来，青蛇对“食物”的追求早就超越了一般的口腹之欲，非常乐意去尝试一些新的美食。 　　换而言之，就是青蛇的口味被裴文德养叼了，对普通的食物已经很难提起什么兴趣了。 　　如今阿月口中的“正宗烤全羊”正好勾起了青蛇的食欲，让她有些迟疑是不是该改改自己的食谱了。 　　“唉，你们俩……” 　　望了一眼走在最前面、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的邹栖梧，裴文德只是短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裴文德又不是前世那些日漫里的主角，对于阿月的亲昵，以及邹栖梧的某些小心思，自然早有有所察觉了。 　　只可惜，他真的对阿月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也不打算“犯罪”。 　　“你们去吧！我陪你老爹再逛一会儿。” 　　裴文德的话音还未落下，阿月就已经抱着青蛇向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跑去，好像生对方反悔了一样。 　　【唉，真是个长不大的丫头！】 　　这一次，轮到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邹栖梧叹气了。 　　他这次故意没带护卫出门，自己也走在最前面，就是因为看出了阿月的心意，故意给她和裴文德制造独处的机会。 　　哪曾想那丫头果然还只是个丫头片子，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自家老爹创造的机会，带着一条蛇去逛灯会了。 　　【丫头，不怪老爹不帮你，实在是你自己太不争气了。】 第十二章 心有所属（第八更） 　　“邹叔，你……” 　　快步追上前方的邹栖梧，裴文德发现对方果然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并且还一脸遗憾的砸了砸嘴。 　　裴文德又不是什么傻子，自然看得出来邹栖梧在遗憾什么，对此他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那丫头就让她自己去玩一会儿吧！” 　　不用裴文德开口，邹栖梧就同意了阿月的要求， 　　其实他不同意也不行，那丫头都先斩后奏了，让裴文德过来也只是通知自己一下罢了。 　　“邹叔，我真的对阿月没什么感觉。” 　　见此情形，裴文德生怕邹栖梧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因此在跟上对方的步伐之后，连忙开口解释道。 　　“我和大师兄一样，都只是把她当做妹妹看的。” 　　说到这的时候，裴文德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青蛇那妖艳的半妖姿态。 　　就算青蛇自“魔佛事件之后”，就一直不肯再与自己进行“双修”，不过那一刻的悸动却永远的留在了裴文德的心里。 　　裴文德从来都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因此他对于青蛇那若有若无的排斥，以及自身的情感倾向，都有着非常明确的认知。 　　“妹妹吗？” 　　并不清楚裴文德心里的想法，邹栖梧在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又为自家女儿的执着感到不值。 　　邹栖梧不否认自己对修行者的“偏见”，因为修行者自从踏上了修行之道后，就已经和凡人是两个层次上的物种了。 　　寻常人家相亲都还讲个门当户对，更何况修行者与凡人之间的感情？ 　　也许其它人会期待着与修行者的结姻，可邹栖梧从流浪儿起家，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就看淡的人情冷暖。 　　尤其是在邹栖梧努力了大半辈子，也只有阿月这么一个女儿的情况下，他更是不想自家闺女受到任何一丁点的委屈。 　　可是不情愿归不情愿，真当裴文德对阿月完全没意思之后，邹栖梧又产生一种不甘心的感觉——自家的闺女就这么没有吸引力？ 　　“是阿月不够漂亮？” 　　听到邹栖梧这直白的问话，裴文德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的再次摇了摇头。 　　“阿月可是被称为‘卓玛’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会不漂亮呢？” 　　“卓玛”是藏族对女子的称呼，它的本意是“度母”，是指藏族传说中一位很美丽的女神。 　　拥有着个称呼的阿月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丑女，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美女。 　　“我只是心有所属了而已。”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文德的脑海中再次闪过青蛇的身影，这一次他十分明确的肯定了自己的感情。 　　“心有所属？” 　　尽管不是很明白裴文德所属的“女子”是谁，但在看到裴文德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后，邹栖梧也只得遗憾的低叹了一声。 　　“唉，那丫头……希望她能接受这个结果吧！” 　　………………………………………………………………………………………………………… 　　“阿嚏！” 　　并不清楚邹栖梧和裴文德在后背议论自己，正带着青蛇一路吃吃喝喝的阿月本能的打了个喷嚏。 　　“嘶……” 　　见状，青蛇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阿月的停顿，不禁扭头看了一眼裴文德他们离去的方向。 　　和之前藏在裴文德身上不一样，本就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的青蛇，这次没有选择藏在阿月的衣物里，而是大摇大摆的盘在她的肩上。 　　“小青！你看！就是那里！我们快到了！” 　　指着前面的那家酒楼，本就神经大条的阿月也没想太多，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嘶！” 　　被阿月这么一惊扰，青蛇也就放弃了之前感受到的那种微妙的违和感，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见了一栋足足有四层多高的木质酒楼。 　　精美的布局搭，配着特制的榫卯结构…… 　　这家名为“斗酒楼”的酒家一下子就把周围的店家比了下去。 　　青蛇可以明显的看出，这家酒楼除了装饰、结构之外，还有着种种异域的格调与风情。 　　从雅间传来的轻吟唱腔，正在大堂表演的异域胡姬，乃至于那些人来人往的番邦外族…… 　　此间种种无一不向外来者传递一个信息，这家酒楼虽然开在长安西市的街弄之中，却是专供一些异域风情的美食。 　　“小二，给我来一只烤全羊！” 　　阿月显然是这家“斗酒楼”的常客，刚一进去便有一个小厮熟络的迎了上来，记下她点的菜肴。 　　“没问题，邹家大小姐的烤全羊一份！” 　　伴随着小厮熟练的报菜名，阿月也直接带着青蛇上了二楼的雅间，并且走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邹大小姐，小店前不久才从猎户那里买了一只‘大猫’，有兴趣尝一尝吗？” 　　一边给阿月清理着桌位，小厮还不忘一边推荐着自己刚出的菜品。 　　得益于上元灯会的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长安城内聚集，其中就包括哪些武力值非凡的猎户们。 　　他们的出现，让平日里很难的山珍野味也变得很常见了，尤其是在“斗酒楼”这种肯花高价的酒楼里。 　　“‘大猫’？” 　　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的青蛇一眼，阿月在注意到对方似乎对这道菜也十分的感兴趣，所以果断点了一份。 　　“点上！还有什么平日里吃不到的菜品，通通都给我来上一份。” 　　闻言，正在记菜单的小厮顿时一喜，他已经好长时间没碰上这么豪爽的客人了。 　　“好咧，没问题。” 　　就在小厮即将离去的时候，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低声冲着阿月说道。 　　“邹大小姐，您上次托小子弄的各种名贵香料，小子也弄到了一些，您看什么时候给您送过去。” 　　刻意压低了自己的音量，小厮知道自己这已经算是“逾越”了。 　　因为理论上来说，各家酒楼的香料、佐料都是不传之秘，小厮这样的行为一旦被抓住，那可是要押送官府的。 　　“随时可以送到我府上去，到时候说是我的东西就行了。” 　　讶然的瞥了小厮一眼，要不是对方提及，阿月都快忘了这码事了。 　　阿月当初想要弄些香料，纯粹是因为裴文德有这方面的爱好，结果对方貌似不太情愿接受她的人情。 　　不过这个小厮既然如此有心，阿月倒也不拒绝对方的好意。 　　“到时候记得叫府上给你打赏，我邹月儿从来不会亏待为我办事的人的。” 　　****************************** 　　PS:暂时只修改到了这么多，下午我看看还能不能码两章出来。 第十三章 四神？四妖？（第九更） 　　“那是条蛇妖？” 　　就在阿月、青蛇大肆点餐的时候，和她们仅有一楼之隔的某个小摊贩上，三男一女四个神色有些诡密的人正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们。 　　其动作之慎重、气息之隐秘，就连一贯敏锐、警觉的青蛇都没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一条不知死活的小妖罢了。” 　　四人组中唯一的妖媚女性如此说道，言语中充满了对青蛇的厌恶。 　　在它们这种野生的妖怪来说，像青蛇那样被“圈养”的精怪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之为“妖”。 　　“我倒是觉得她挺‘可爱’的。” 　　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四人组中的大个子倒是毫不掩饰自己对青蛇的兴趣。 　　“以精怪之身修行，却没有沾染太多的血腥戾气，那条青蛇修的应该是最正统的佛道之法。” 　　在大个子的印象中，除了佛、道两系之外，就连那些同属于人类范畴的外道，也很少有不依靠杀戮就能修行的法门。 　　就算是自己等妖，也是依靠“尊上”赐予的秘法，这才能隐藏、消弭过往修行道路上沾染上的煞气，成功隐藏在人群之中不被司天台的鹰犬发现。 　　“武林水！你别忘了我们这次是来长安干什么的？” 　　似乎察觉到了大个子的躁动，四人组中略显冷峻的男子眉头微皱，厉声呵斥道。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经冷峻男子这么一提醒，四人组中最后的小个子也及时回过了神来，一脸警惕的注视着武林水。 　　“武林水！我不管你在自己的地盘上是什么神、什么鬼……” 　　“但在这里，你只是尊上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来！” 　　和冷峻的男子、妖媚的女子都不同，小个子的神色乖戾，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 　　无言的摊了摊手，武林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只是稍微“夸”了一下青蛇，居然就惹得这几个家伙如此大动肝火。 　　“我的名声有这么差吗？我好歹也是尊上钦点的‘四神’之一，你们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闻言，其它两人还没说什么，之前那个妖媚女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嘻嘻，区区一条不知来历的恶蛟而已，居然还真把自己当成‘四神’了。” 　　女子的话音还未落下，冷峻男子就心下暗道一声不妙，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两人之间的口角了。 　　“赤煌！你在找死！” 　　而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冷峻男子所料，暴怒的武林水根本不待反应，就直接冲向了名为“赤煌”的女子。 　　“嘻嘻，区区小泥鳅而已，也敢如此猖狂！” 　　见此情形，赤煌也同样不甘示弱的直起身来，双眸之间瞬间闪过一抹赤红色的煞气。 　　“都给我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冷峻男子猛地一巴掌拍碎了正中央的桌子，然后以一己之力扛住了武林水、赤煌了两人的夹击。 　　“混账东西！住手！” 　　………………………………………………………………………………………………………… 　　“嘶！” 　　几乎同一时间，正在“斗酒楼”的青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忽然抬头望向了隔壁的某个小摊子，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错觉吗？】 　　目光扫过四人组刚刚所在的位置，青蛇却没有看到他们留下的任何痕迹，就像他们本就不粗只能在一样。 　　【不可能是错觉。】 　　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青蛇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因为那是她能从区区一条小蛇，成长至今的关键。 　　【刚刚有什么东西在窥视我……】 　　不由的吐了吐蛇信子，再三搜索无果之后，青蛇也只得放下自己心中那抹淡淡的危机感，转而把目光投向了身旁一无所知的阿月。 　　“小青，怎么了？” 　　注意到青蛇不同寻常的表现，正在努力试着泡茶的阿月顿时抬起头来，露出了一缕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喝茶的，而且我也不会泡茶。” 　　短暂的感慨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错愕，青蛇看着明明不会泡茶，还自己乱搞了半天的阿月，由衷的产生了一种钦佩的情绪。 　　——不会泡茶，那你刚刚赶走小厮干什么？ 　　虽然青蛇没有口吐人言，但阿月还是从青蛇的眼神中看到了这样的“吐槽”。 　　“我这不是想自己试试嘛……” 　　小声的嘟囔了一句，阿月怎么也没想到，这酒楼的茶水和茶具，与自家的完全不一样。 　　并不知道阿月心里在想什么，不然青蛇一定会再次吐槽——你家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别说这小小的一个茶楼了，估计就是皇宫里用的茶具和茶叶，都没你家用的好吧？ 　　“嘶……” 　　不过虽然不明白阿月心里在想什么，可青蛇还是适时的发出了一声无奈的蛇鸣，让阿月尴尬的有些无地自容。 　　………………………………………………………………………………………………………… 　　“玄绝，你说那条蛇妖是不是发现了我们？” 　　片刻过后，在把那两只矛盾极大的妖王送走之后，阴着脸的小个子在沉默了一会后，再次开口了。 　　“我们此行是为了司天台的‘罗浮道盘’，不要节外生枝。” 　　名为“玄绝”的冷峻男子依旧如之前一般冷峻，就好像刚刚以一己之力力压两大妖王的不是他一样。 　　“至于是否被那条蛇妖发现什么，那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尊上此行聚集四人，是为了颠覆佛、道两家对世俗权力的“专制”，玄绝只希望其它三人同样也能明白这一点。 　　“只要我们能够夺得‘罗浮道盘’，便有资格参与参与世俗王权的逐鹿，得到与佛道两家并立的机会。” 　　话音至此，小个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语气坚定的承诺道。 　　“尊上对监陵有救命之恩，监陵自然会以尊上的计划为主……” 　　说到这，名为“监陵”的小个子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不管是谁，只要胆敢干扰尊上的计划，我一定会让他不得好死的！” 第十四章 化龙之法（第十更） 　　“那个可恶贼婆娘！每次都针对本大爷！”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在离开四人组约定的集合地点之后，武林水骂骂咧咧的朝着自己的据点走去。 　　“还有玄绝那个自大狂，我迟早有一天会抓住你背叛尊上的把柄的！” 　　在武林水的眼里，玄绝只不过是早几年遇到尊上的幸运儿。 　　自己要是能在尊上刚刚显圣的时候为其护法，成就比之现在的玄绝只会高不会低。 　　还有赤煌和监陵那两个蠢货，同为“四神护法”之一的妖王，却每次唯玄绝马首是瞻，简直毫无一方妖王的尊严可言。 　　“不就是夺取‘罗浮道盘’吗？尊上布置的计划肯定是由我先完成的！” 　　想到这，武林水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刚刚遇上的那条青蛇。 　　和其它三人不一样，同是“蛇属”的武林水在青蛇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与尊上截然不同的威严，也是青蛇正在由“兽”向“神”蜕变的证明。 　　“化龙？” 　　轻声的嘀咕了一句，站在某间客栈前的武林水忽然止住了脚步，脸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没想到除我之外，居然还有蛇类走上了化龙的道路。” 　　犹豫片刻之后，武林水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化龙”的诱惑，转身又朝“斗酒楼”的方向走去。 　　“尊上的任务我一定会完成的，而且一定会非常出色的完成！” 　　“只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 　　如此思索着，武林水很快就进入了“斗酒楼”，并且径直朝着二楼的雅间走去。 　　“等等……这位客官，这上面的雅间已经有人了！” 　　见此情形，一旁的小厮立马上前拦住了武林水。 　　他可不敢让这个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惊扰到了上面的贵客，不然自己的饭碗铁定砸了。 　　“滚！” 　　然而武林水是谁？ 　　那可是被司天台通缉的魔道，横行霸道惯了的大妖，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介小厮的阻拦呢？ 　　只是叱喝一声，小厮被就武林水摄住了心魄，只能如同木头般任由对方走向楼去，走向了阿月、青蛇所在的雅间。 　　………………………………………………………………………………………………………… 　　“嘶……” 　　武林水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过青蛇的耳目，引起了她的警觉。 　　“小青？！” 　　正在试着从某块羊排上切肉的阿月，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青蛇那如临大敌一般的反应。 　　哗…… 　　不过还不等阿月细想，雅间的大门被直接从外面拉开，身材魁梧的武林水也正式出现在了阿月、青蛇两人的面前。 　　“你是谁？！” 　　近乎本能的发出质问，阿月不自觉的把手摸向了自己的后腰。 　　阿月的性格本就任性、野蛮，再加上作为邹家唯一的继承者，她自幼就没少经历过绑票一类的事件，因此早就养成了随身带刀的习惯。 　　为此阿月还让自家老爹花重金，打造了一柄可以隐藏在衣物之下的小型匕首。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肯定不会去拿那支匕首。”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武林水自然注意到了阿月的小心思，却一点都不把这个凡人的举动放在心上。 　　“把你身后的那条蛇卖给我，我可以保证你富贵一生。” 　　武林水此刻说的话没有丝毫欺骗、夸张的意思。 　　以他的身份与能力来看，别说是保一个人的一生富贵了，就算是让一村子人富贵一生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只可惜，武林水如今碰上的并非什么普通女子，而是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一天零花钱就足够买下这座“斗酒楼”的邹栖梧之女——阿月。 　　“来人！斗酒楼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吗？快来人把这家伙给赶出去！” 　　听到楼上传来的动静，本来还有些纳闷发生什么的小厮们顿时醒悟过来…… 　　上楼查看的上楼查看、通知掌柜的通知掌柜、某个心思活络的小厮甚至直接向外跑去，打算去通知官府……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状，本来还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的武林水索性放弃继续隐藏身份的打算，直接冲着阿月身后的青蛇开口说道。 　　“同为妖类，继续跟着人类只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似乎把青蛇误认作那种自小就被人类“驯养”的妖怪，武林水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种“你和人类不一样”的意味。 　　“阿月，让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青蛇在阿月震惊的眼神中，第一次在她面前开口说话了。 　　“你……小青，你居然会说话？！” 　　说不出是惊奇还是兴奋，阿月一时间竟无视了尽在咫尺的武林水，像好奇宝宝似的凑近了青蛇。 　　“果然如此。” 　　反观武林水，他倒是不奇怪青蛇已经炼化横骨、能够口吐人言。 　　毕竟在武林水的印象中，走上化龙之路的青蛇只是没有形成类似于人类的“先天九窍”而已，但龙类生物该有的“九窍结构”可一点都不少。 　　喉窍横骨固然是精怪成妖道路上的一个关卡，可对于已经逐渐拥有“龙威”的青蛇来说，她早就超越了那种肤浅的层次了。 　　“离开这个人类，跟我走吧!” 　　“我能给予你想要得到的一切！” 　　面对武林水的一再蛊惑，满脸不耐烦的青蛇终于不再顾忌对方的可怕，转头就冲着阿月厉声呵斥道。 　　“笨丫头，快躲我身后来，这家伙不是人！” 　　然而青蛇的话音尚未落下，武林水就已经越过阿月来到了她的面前，并且探出一只手试图抓住对方。 　　“我对这个人类丫头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要你！” 　　哧！ 　　刹那间，尺许的青蛇摇身一变化作了一条巨大的青鳞大蛇，一头撞向了来袭的武林水。 　　“好刚烈的性子，我喜欢！” 　　见此情形，武林水不惊反喜，探出那条手臂也瞬间化作了一条狰狞的恶蛟。 　　轰隆！ 　　剧烈的空气爆鸣顷刻间席卷了整个雅间，就连整座斗酒楼也在这声碰撞中微微颤动了一下。 忘川河的水鬼 　　我是忘川里的一只水鬼。 　　自从我拥有身为一只水鬼的记忆起，就天天看着孟婆在奈何桥的兰亭内，为黄泉路上过往的鬼们熬汤。 　　孟波很少亲自露面，大部分时候她都坐在堂室之内，半卷的珠帘遮着她的脸，面前一台玉案，上面没有书籍，没有笔墨，而是摆着一碗一碗的孟婆汤。 　　有时候，她面前的珠帘会卷起来，让我能看清她的容颜，但更多的时候却隐藏在阴暗的幽冥黑夜之中。 　　孟婆其实长得很美，美得和阴间的景色不搭配，而且我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多少年，都丝毫不见她老去。 　　我坐在奈何桥的阶前休息时，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容颜不变。 　　“有情易老。” 　　孟婆面上含着淡淡的笑，低头饮了一口玉案上的汤，然后继续道。 　　“无情，便不会。” 　　我常看到她喝自己做的汤，一口一口地连碗底的渣滓也饮尽。 　　我常笑她信不过自己的手艺，所以总要尝尝看火候够不够，用料足不足，免得喝汤的鬼忘得不够彻底。 　　然而每次我这么说，她都只是对着我发笑，什么也不反驳。 　　后来又一次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她忽然对我说。 　　“其实，我也有想要忘记的事情啊。” 　　我这才明白，她喝汤，是因为心里有想忘而忘不掉的东西。 　　我知道她的汤是唯独对她自己不起作用的，哪怕喝一千碗也什么都不会遗忘，所以她这么做只是徒劳，或许只是想寻求一个心里的安慰罢了。 　　没有鬼来喝汤的时候，她就对着窗外奔流不息的忘川水出神。 　　我觉得她的样子很寂寞，像那些在奈何桥边无论如何都不肯去轮回转世的人一样——盲目而执着。 　　幸好我也很寂寞，忘川水里找不到其他的水鬼，所以我时常坐在奈何桥的阶前歇脚，趁机陪她打打趣。 　　有时候我会庆幸忘川里没有其他水鬼，因为我怕日子久了，养出许多情敌来。 　　没错。我，一个无名的水鬼，爱上了孟婆。 第十五章 分神 　　“邹叔？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青蛇那边的战果如何暂且不说，反倒是这边跟着邹栖梧的裴文德倒是有了新的发现。 　　因为跟着邹栖梧的脚步越走越远，裴文德发现自己二人貌似已经离开了西市的范畴，正在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等等……邹叔！” 　　在再三呼喊得不到回应之后，哪怕迟钝如裴文德也发现了邹栖梧的异常。 　　要知道，就算排除“修行者”的这一身份，裴文德的体能也是人类之中出类拔萃的一类。 　　可正在逐渐加速的邹栖梧，居然能让裴文德产生了一种紧追不急，这明显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 　　“你是谁？！” 　　思及至此，裴文德体内的元气骤然运转全身，加速拦在了邹栖梧的前方。 　　直到这个时候，裴文德才发现邹栖梧不知何时已然面色木然、神情冷漠的宛如一具傀儡，只是单纯的走在自己的前面。 　　【是谁在控制邹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两个念头在裴文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却不敢轻易对邹栖梧出手，生怕自己的出手会触怒那个未知的敌人。 　　“呔！给我醒过来！” 　　万般的念头在裴文德的思绪中浮现，他最终还是想到了如何解决目前的情况。 　　——禅定印·入定！ 　　只见裴文德双手结成禅定印，在邹栖梧即将撞上自己的一瞬间，用以心印心、以神唤神的方式，强制让对方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啊！” 　　似乎是邹栖梧的惨叫，又好像是幕后黑手的悲鸣…… 　　“禅……定……印？” 　　良久过后，邹栖梧才逐渐缓过神来，并且用一种冷峻而低沉的音调轻声低吟道。 　　“分神附身？” 　　闻言，裴文德愕然的抬起头，注视着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的邹栖梧。 　　因为现在“醒”来的并非邹栖梧，而是那个控制了邹栖梧肉身的幕后黑手。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一般的控制术都不会干涉到被施术者自身的意志，充其量也就是深度催眠的程度，自己的禅定印足以将其唤醒了。 　　可只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那就是修成元神的修行者不惜分裂出一缕神念，潜藏在邹栖梧的体内，才会导致如今的这种意外状况的出现。 　　“你到底是谁？！” 　　同样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被强行唤醒，本打算借着邹栖梧的身体把裴文德引走的幕后黑手，此刻只得与对方展开正面的对话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仅仅迟疑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幕后黑手就放弃了自己之前的打算，轻声说道。 　　“狂僧的传人、地龙转生的灵童——裴文德，你不该回到长安来的。” 　　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因为除了刚出生的时候，裴文德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过长安，更不可能用上“回到长安”这种词汇。 　　“你刚刚是打算引我去哪？” 　　电光火石之间，裴文德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皇宫的方向，内心由此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猜测。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嘴角不禁咧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被附身的邹栖梧继续冷然的说道。 　　“你的师兄就被关在皇宫之中，你就不打算去救他吗？” 　　这次轮到裴文德咧了咧嘴角，一脸不屑的驳斥道。 　　“救我师兄？你是想借刀杀人吧？” 　　裴文德不否认自己有时候确实很冲动，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被人当枪使。 　　或许自家那个事妈师兄的确被囚禁在皇宫之中，但这个幕后黑手把自己引过去，肯定不是为了让自己救人的，借刀杀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你……或者说你们打算干什么？” 　　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故意把自己引入皇宫…… 　　眼下这个附身在邹栖梧身上的未知存在，肯定是在趁机谋划着什么，裴文德非常肯定这一点。 　　“你就不好奇你师兄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吗？” 　　微微挑了下眉头，被附身的邹栖梧面色冷峻的轻喃道，语气中充满了从容不迫的压力。 　　“我是好奇师兄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之后自己会查清楚的，不用你这种心怀鬼胎的人来误导我。” 　　根本懒得去分辨幕后黑手话中的真假，裴文德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对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 　　这次轮到幕后黑手沉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二十年前被灵祐禅师带走的婴儿，会被其培养成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 　　“真像……果然不愧是一家人吗？” 　　不动声色的感慨了一声，幕后黑手在发现裴文德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时，便果断绕过对方的拦截，直接冲着皇宫的方向冲了过去。 　　“跟上我，或者让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这么死在近卫们的手里。” 　　既然软的不行，那幕后黑手索性就来硬的，直接放弃了自己之前的种种谋划，径直朝着皇宫的方向冲去。 　　他就不信了，裴文德还能眼睁睁开着邹栖梧去送死不成？ 　　“哼！想逃？” 　　见此情形，裴文德索性也放开了手脚，双手由禅定印变成了金刚印，脑后也瞬间绽放出了七色琉璃佛光。 　　——菩提佛光·金刚界！ 　　不再是简单的驱邪降妖的结界了，在裴文德那无量佛光的照耀之下，这片街区顷刻间被独立了出来，成为了近似于净土灵山一样的异域空间。 　　时间与空间在此刻停滞了下来，万事万物的因果被结界阻隔…… 　　唯有这个结界的主人——裴文德，成为了这方结界中唯一的“动态”，唯一的“活体”。 　　“阿弥陀佛！” 　　紧接着，伴随这裴文德的一声佛号，一串带着两枚异色念珠的佛珠也凭空显化，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我的结界中还想跑？那可没那么简单。” 　　双手合十的裴文德一点点走进被“冻结”的邹栖梧，他的身体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散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金身舍利？” 　　不自觉的瞪大的双眼，自附身邹栖梧之后，就一直面色冷峻的幕后黑手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你居然没有渡劫后的‘虚弱期’？” 第十六章 尊上的命令 　　“噗！” 　　与此同时，正带着监陵向司天台走去的玄绝忽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玄绝？” 　　监陵并虽然有些意外玄绝这突如其来的伤势，却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立即谨慎的向后退了几步。 　　“你果然背着尊上在谋划些什么！” 　　眼神犀利的注视着玄绝，监陵的脸庞随即也变的有些狰狞了起来。 　　“是关于裴文德的？” 　　监陵心知，能让一贯忠心、冷峻的玄绝不惜违背尊上意志，也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分神附身的，除了裴文德就再没其他人了。 　　“尊上一再强调，千万不要把裴文德卷进这次的事件里来，你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违抗尊上的命令？！” 　　眼见监陵眼中的敌意越发明显，玄绝却依旧那副冷峻、淡然的表情，就好像违背尊上指令的不是他一样。 　　“如果你想尊上的计划彻底失败，你现在就可以现出原身了。” 　　明明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玄绝语气中的自负、傲慢却深深扎进了监陵的内心，让他的脸色骤然大变。 　　“人形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或许现出原形之后的你可以与我一战。” 　　玄绝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没考虑到监陵那越发愤怒、狰狞的面容，就好像他只是在述说着一个既定的事实而已。 　　“玄绝！你这是在找死！” 　　恍惚间，一直骨瘦嶙峋的花斑白虎在监陵的身后逐渐显现，一股冲天的戾气也开始以他为中心汇聚了起来。 　　“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肯定不会管玄绝到底私下里干了些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赤煌的声音忽然在监陵、玄绝二人的耳边回响了起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上空盘旋的燕雀。 　　“无论玄绝打算对裴文德干什么，那都是他和尊上之间的事情，你只需要事后回禀尊上就行了。” 　　伴随着燕雀的缓缓落下，本体不知身在何处的赤煌，继续借着自己这个“化身”说道。 　　“更何况，你们难道就没察觉到那条恶蛟正在闹事吗？” 　　赤煌的话音刚一落下，距离他们不远的西市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隐约间仿佛还可以听到青色妖怪、巨大的蛟龙、楼塌了之类的词汇。 　　“司天台恐怕已经察觉到那个蠢货闹出来的动静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那些雄性生物……果然一个个都是些冲动的莽夫。” 　　正走在前往不良人私下暗牢的赤煌豁然睁开双眼，言语中透露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尤其是监陵那个混蛋，总是要老娘给你擦屁股，下次索性让玄绝直接打死你得了。” 　　说归说，骂归骂，赤煌其实也就嘴上这么一说而已。 　　下次要是监陵在和玄绝起冲突，她保准还会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及时阻止两者之间的冲突进一步升级。 　　这不仅仅只是为了尊上的计划，更因为赤煌对那只愚忠、迟钝的大猫产生了某种“同僚”之外的情愫。 　　“玄绝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刚刚步入先天的佛家小子呢？” 　　思及至此，哪怕是在“四神”中以智慧著称的赤煌也不禁满脸的问号，这似乎触及到了自己从未接触到的隐秘。 　　“是因为尊上的特别嘱咐吗？那小子和尊上又是什么关系呢？” 　　尽管脑海中还有无数的疑问没有得到解决，不过赤煌还是决定不打算涉足其中，以防止哪天自己成为被灭口的对象。 　　这并非赤煌疑心生暗鬼，而是她深知玄绝那冷峻、淡然的外表下，是何等强烈而霸道的占有欲。 　　最简单的一个证据，那就是前几任“四神”的莫名死亡。 　　赤煌就不信了，像自己这种级别的大妖，会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连续死上这么多个，而且还各个都死的很隐秘。 　　比起这种无稽的猜想，赤煌倒是宁远相信，是那些大妖对尚未成长起来的尊上产生了什么别样的心思，这才被玄绝一一杀死了。 　　“前方是不良司禁地，来者止步！” 　　就在赤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一声呵斥及时唤醒了她。 　　“不良司？” 　　微微偏了偏自己的脑袋，赤煌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身着官服、一脸警惕的不良人，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嗜血的轻笑。 　　“不良司”是不良人在长安的总部，也是用来秘密关押某些犯人的特殊机构。 　　在唐朝，所谓的“不良人”就是指专门侦缉、逮捕犯罪嫌疑人的小吏。 　　只是比起一般的官吏差役，不良人在被官府征用之前，还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不良人”。 　　也就是“有恶迹者”，其中包括地痞流氓，以及坑蒙拐骗者等等。 　　他们之前做过坏事，但又罪不至死，所以被官府特别征调，用来执行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就比如追捕那些危险的亡命之徒。 　　“巧了，我找的就是不良司……” 　　闻言，不良人的瞳孔骤然紧缩，张口就欲报警。 　　“咦，你想叫人吗？那可不行，因为尊上说了‘要尽可能的不扰民’。” 　　在不良人开口之前，一滴深色液体就从赤煌的指尖滴落，之后更有一股异香散播到了空气中。 　　滴答……滴答……滴答…… 　　眼睁睁看着赤煌妖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拦路的不良人只感觉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嘻嘻，尊上只是说‘不扰民’而已……” 　　说话间，赤煌体内的异香开始逐渐向四周蔓延，只是这次已经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回应她的话了。 　　“那我只要在你们开口之前，就把你们都毒杀了，那自然也谈不上‘扰民’了。” 　　当赤煌正式进入“不良司”之后，方圆百米之内已经异香环绕，任何还处在这片地界的生灵都已经被毒死了。 　　草木奄然、动物僵死…… 　　只有赤煌一个活着的妖物，迈着妖娆、诡异的脚步一点点走进了“不良司”的地牢深处。 第十七章 蛟蛇之战 　　“看来我终究是小瞧你了。” 　　在完全静止的金色结界之中，附身在邹栖梧身上的玄绝凝视着金身状态下的裴文德，言语中充斥着淡淡的遗憾。 　　“居然是以沟通天地的方式成就先天的，你的胆子果然很大。” 　　玄绝本来是想引裴文德去大闹皇宫，借此吸引走司天台的大部分注意力，要是能让那个老道士也忽略自己的行动就更好了。 　　玄绝深信，以现任皇帝对慧寂和尚的忌惮，他肯定不可能放任裴文德营救慧寂的，必要的时候强行命令那个老道士杀了对方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玄绝既能借刀杀人、除掉裴文德，又可以趁机为自己等人接下来的行动制造机会。 　　奈何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先有裴文德以“禅定印”意外唤醒自己这缕分神，后又有武林水擅自行动、引起司天台的注意…… 　　逼得玄绝不得不改变自己的之前计划，提前和监陵赶往司天台的总部，夺取罗浮道盘。 　　当然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在玄绝的计划之内，只不过这个备用的计划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么完美而已。 　　“这次就暂且饶你一命，下次你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玄绝的话音还未落下，裴文德却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以双持的金刚印按住了邹栖梧的脑门。 　　——金刚伏魔印·镇魂！ 　　“我说了，在我的结界中，想逃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裴文德不清楚玄绝是自大惯了，还是自己的机遇的确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反正在他看来，就算是聚散无形的元神，也休想这么轻易的从自己手里逃脱，更何况如今的玄绝还只是区区一缕神念。 　　砰！ 　　然而出乎裴文德预料的是，明明身在自己的金刚界中，玄绝居然硬生生凭借着一缕分神控制着邹栖梧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胸口。 　　“噗！” 　　触不及防之下，裴文德被迫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玄绝故意的，裴文德受到的伤情与他的本体一模一样。 　　“你只不过刚入先天门槛，居然妄想囚禁我的分神，未免有些太自不量力了吧？” 　　似乎是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样，随着裴文德受到重创，一道并不比地龙元神弱上多少的分神从邹栖梧体内遁出。 　　咔嚓…… 　　顷刻间，静止的结界被彻底打破，而裴文德也不得不闪身后退几步，这才躲过了分神的冲击。 　　“你！” 　　惊愕于邹栖梧体内那缕分神的强大，裴文德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想要再追上那缕分神，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缕足以媲美自己地龙元神的神念，居然只是对方的一缕分神？ 　　对方这是修行了某种强化神念的秘法？ 　　还是幕后黑手的强大已经远超自己的想象了？ 　　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裴文德当然希望是前者。可惜从现实的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难道那个幕后黑手是阳神级别的陆地神仙？” 　　思及至此，裴文德不禁嘀咕了一句。 　　如果事情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为什么这么一个近乎于神仙一样的人物，会刻意算计自己呢？ 　　以阳神级别强者的威势，杀死自己于千里之外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完全没必要绕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他不想……或者说不敢亲自动手杀我？只能借刀杀人？” 　　联想到对方似乎知道自己这辈子的身世，裴文德只觉得未知的谜团好像越来越多了。 　　“还有……大师兄到底犯了什么事？会被关押在皇宫之中？” 　　就在裴文德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他身后西市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嘶鸣声…… 　　“小青？！” 　　错愕的转过头去，裴文德赫然发现，一条青鳞大蛇正从西市的上空略过，笔直冲向了云层之中。 　　………………………………………………………………………………………………………… 　　时间退回到几分钟之前，也就是青蛇和武林水大打出手的时候。 　　“嘶！” 　　不得不说，武林水的实力大大超乎了青蛇的预料。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估了对方的实力，可那种凌驾于一般妖怪之上的气势已经接近飞尸的水平了。 　　换而言之，武林水最起码也是阴神法相级别以上的强者，实力远非如今的青蛇所能比拟的。 　　如果不是正面战斗的话，青蛇有五成把握杀死对方。 　　就算不能杀死对方，她也有十足的把握顺利逃生。 　　但是这都建立在“不是正面战斗”的前提下，更没有阿月这个凡人在场的情况下。 　　此刻的青蛇要是能立马舍弃阿月，独自逃生的可能性不说百分之百，起码也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功率。 　　“该死的裴文德！”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青蛇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句。 　　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被裴文德那种莫名的“善心”给感染了，居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丢下阿月独自逃生。 　　“嘶！” 　　万般的念头只在青蛇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在意识到自己无法舍弃阿月独自逃生之后，她果断选择了另一种方案。 　　那是以前的青蛇绝对不可能选择的方案，却在此时此刻成为了她的一种必然选择。 　　肃！ 　　宛如传说中的腾蛇一般，只见青蛇骤然撞破雅间的窗户，向着一望无云的天空腾飞而去。 　　“哈哈！果然是条很有个性的蛇妖！” 　　好像看出了青蛇内心的挣扎，又仿佛只是单纯的为青蛇的抉择而喝彩…… 　　武林水就像他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并没有为难一旁的阿月，而是摇身一变化作一条狰狞的恶蛟，及时的追了上去。 　　轰隆隆…… 　　万里无云的晴空顷刻间乌云密布，肆虐的狂风也从无到有逐渐生成…… 　　“昂！” 　　作为继承了“四神”之名的恶蛟，武林水天生就拥有着呼风唤雨、征调水系的能力。 　　现如今，他只是简单的现出原身，就足以聚气成云、积水成雨，给长安带来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了。 　　至于尊上交给武林水的任务？ 　　虽然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可武林水的确完成看了“吸引司天台火力”的任务，只是过程和结果与其它三位妖王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罢了。 第十八章 镇国神器 　　“小妖，你是逃不过我的手心的！” 　　任由青蛇如何在腾飞隐匿，现出原形的恶蛟总是能及时的找到对方的踪迹，一点点的缩短两者之间的距离。 　　“难得碰上同样走化龙之路的同道中人，你我之间如果进行双修的话，绝对可以省去各自的百年苦修的。” 　　听到这里，青蛇终于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妖王为什么会看上自己了——原来对方是冲着自己的修行秘法来的！ 　　要知道，青蛇从开始修行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修的是内丹之法，而非其它什么对长生无益的外道。 　　尤其是在遇上裴文德之后，得益于对方从来不掩饰自己修行之法的行为，青蛇更是以超凡的悟性勘破了内丹之法的奥秘，正在走上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妖修之路。 　　既不是传统妖丹，也不是九转金丹，更不是裴文德的佛道同修…… 　　就和裴文德一样，青蛇也不想重复前人的道路，因为前人开辟的路固然是长生的捷径，却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道。 　　尤其是在和裴文德双修之后，得到了地龙元神部分特征的青蛇，早就把自己目光投向了更深层次的境界——化龙。 　　和一般的化人不同，作为传说中的先天神兽，龙可没留下什么“画皮”之类的事物可供参考，纯粹就是青蛇自己参照地龙元神的特性，一点点摸索着前进。 　　更何况，青蛇追求的可不是简单的华龙而已，她还有着更大的野心！ 　　“想要我的修行之法？做梦吧！” 　　想到这，青蛇猛然发出一声怒吼，巨大的蛇身也瞬间穿破云层，与云层中恶蛟展开了正面的战斗。 　　“哈哈！你现在的表现才有几分大妖的气场嘛！” 　　眼见青蛇不再躲避、而是想着自己扑来，武林水顿时哈哈一笑，随即也迎了上去。 　　砰！砰！砰！ 　　每一次碰撞都是实打实的蛮力，每一次撞击都会产生巨大的涟漪…… 　　青蛇与恶蛟的战斗，充分体现了“大妖”这个概念的恐怖，其实力远非寻常妖魔所能比拟了。 　　哗啦啦…… 　　仅仅只是交战的余波，就掀起了一场席卷整个长安的暴雨，剧烈的音爆更是震倒了西市无数的楼房。 　　那些在狂风暴雨中哀嚎的人群显得是那么渺小，渺小到仿佛天威之下的蝼蚁一般无力。 　　那些距离西市比较远的人群还好说，他们固然被一连串的音爆引爆了自己耳膜，却也只是简单的气血翻涌罢了。 　　可那些身处在西市中的人，甚至就在青蛇、恶蛟交战之地下方的人群，就直接被这恐怖的音爆震碎了五脏六腑、生死不知的倒在了狂风暴雨之中。 　　砰！砰！砰！ 　　如今正值上元节灯会开始之前的热闹时刻，在东、西两市汇聚的人群起码占了整个长安的十分之一，两只大妖这时战斗余波造成的伤亡可想而知。 　　要不是青蛇、恶蛟从现身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恐怕这里早就被司天台的战斗人员们给团团围住了。 　　饶是如此，这种巨大的灾难还是震惊了整个长安。 　　“何方妖孽！胆敢在长安放肆！” 　　一道仿若神明般威严的气势正在西市的上空汇聚，似乎下一刻就要碾压这两头不知死活的恶妖一样。 　　………………………………………………………………………………………………………… 　　长安国师府，后院的正殿之中…… 　　“何方妖孽！胆敢在长安放肆！” 　　正在代替赵归真操控罗浮道盘的紫阳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西市的异动，并且通过放下罗浮道盘上的微缩模型，很快就锁定了正在战斗中的青蛇、恶蛟。 　　“师兄，师父离开之前不是吩咐过，今天千万不要动用罗浮道盘的吗？” 　　在意识到紫阳似乎要借助罗浮道盘的力量杀死那两只恶妖的时候，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玄机子忍不住开口说道。 　　“……” 　　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紫阳自然记得自家师父临行前的特别嘱咐。 　　紫阳甚至知道，自己师父之所以特意将罗浮道盘从司天台借出，就是为了在这段时间里隐藏罗浮道盘的踪迹。 　　因为根据赵归真此前的一副卦象显示，某些隐藏在暗处的不知名势力，似乎正在窥视着这件镇国神器的威能。 　　要是按照赵归真之前的安排，他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轻易离开国师府，为的就是确保这件镇国神器的安全。 　　奈何今天皇帝忽然传来诏令，招国师赵归真进宫面圣，这才有了紫阳暂时看管罗浮道盘的事情。 　　“罗浮道盘本就是为了百姓苍生而制造的神器……” 　　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紫阳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如今既然有妖孽祸乱长安，那自然是到了需要动用这件神器的时候了。” 　　罗浮道盘是赵归真收集长安龙脉、百姓愿力铸就的神器，其初衷就是为了制造一个“人造阳神”来保卫长安。 　　因此只要在长安龙脉的范围之力，罗浮道盘的持有者就拥有着等同于“阳神”的力量，可以在赵归真不在的时候，代替他镇守长安。 　　紫阳深知赵归真铸就这件神器的目的，自然也知道自家师父的心思。 　　“如果因为惧怕隐藏在暗中的窥视者，就对正在受难的百姓置若罔闻，那岂不是违背了这件神器诞生的初衷？” 　　平静的声音中充满了坚毅的决心，紫阳与自己那些师兄弟、司天台、乃至于皇帝都不同，他从不认为罗浮道盘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物。 　　只要能拯救长安的百姓，就算明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引起骚乱、妄图找到罗浮道盘真正的位置，那又如何？ 　　“我相信师父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和我做出同样的决定的。” 　　话音至此，紫阳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就算冒着被司天台追责、被圣上惩罚的危险，他也要阻止这次危机的蔓延。 　　“师兄！” 　　于是在玄机子那欲言又止的呼喊，紫阳将自己手探入罗浮道盘之中，就好像抓蚂蚁一样的想要抓住那两条还在战斗的恶妖。 第十九章 神通不敌天数 　　就在西市上空的元气汇集的那一瞬间，正在朝司天台走去的玄绝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豁然扭头看了一眼国师府的方向。 　　“那东西……不在司天台？” 　　仅仅只比玄绝晚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监陵也察觉到了从国师府传来的异动，不禁瞪大了双眼。 　　根据之前收集到的线索，罗浮道盘不是被安放在司天台，时刻监视着长安内的一举一动吗？ 　　还是说，早就有人看穿了自己等人的行动，因此提前布下了迷雾？ 　　“这才是你让武林水趁机扰乱长安的真正目的？” 　　并非监陵此前猜测的那样，玄绝是为了方便自己等人行动、同时转移司天台的注意力，才让武林水在长安各处制造混乱。 　　恰恰相反，玄绝从不认为武林水那个莽夫会按照预选的计划行事，他这次之所以带对方参与行为，就是看重对方每次任务必定闹出大动静的性子。 　　只要武林水能如愿的闹出大的动静，吸引司天台的注意就是一种必然，玄绝也能趁机锁定罗浮道盘真正的位置。 　　至于玄绝为什么能如此确定紫阳会动用罗浮道盘的力量？ 　　那是因为在赵归真被皇帝招进皇宫的现在，能成功阻止武林水的也就只有罗浮道盘了。 　　要么看着几大妖王祸乱长安，要么动用罗浮道盘的力量阻止自己等人，紫阳再无第三种选择了。 　　“你早就知道罗浮道盘不再司天台？” 　　面对监陵的一再追问，玄绝却只是用自己那一贯冷峻的神色摇了摇头。 　　“我只是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罗浮道盘在不在司天台，都不是我们拿到它的阻碍。” 　　就和玄绝自己说的那样，他并不在乎罗浮天盘是不是在司天台的总部，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赵归真对自己一行人的举动毫不知情。 　　毕竟那可是真正的陆地神仙、当今修行界的第一人，小瞧对方本身就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你继续去司天台那边看看，就算罗浮道盘真的不在那里，你也务必要拖住他们的主力部队。” 　　正所谓“蚁多咬死象”，玄绝虽然不惧怕那些司天台的修行者们，却也没必要冒一些没必要的风险。 　　在有了武林水、监陵牵制住长安大部分修行者的情况下，玄绝可不认为赵归真那些小徒弟们会是自己的对手，得到罗浮道盘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你到底还隐瞒了些什么……” 　　眼见玄绝把自己一行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监陵愤怒之余却也感到了一缕恐惧的情绪。 　　把一切都算计的死死的，玄绝这种近乎于上帝视角的布局手段，足以让任何知情的人都为之颤栗。 　　“隐瞒？你们还没有那个资格。” 　　淡淡的瞥了监陵一眼，玄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你们这群杂鱼，还不配让自己隐瞒什么。 　　玄绝的所作所为自始至终都是为了完成尊上的计划，除此之外都只是附带的而已。 　　裴文德如此、武林水如此、此刻的监陵亦是如此…… 　　要说玄绝唯一算漏的，那就是没想到裴文德居然没有渡劫之后的“虚弱”，进而导致对方没有成功被其引到皇宫，让他无法百分之百确定赵归真的行踪。 　　至于借刀杀人？ 　　成功与否都只是玄绝顺手为之的，并不影响大局。 　　“走吧！趁武林水还能坚持，我们的行动都必须加紧了。” 　　说罢这句话，玄绝也不带监陵回话，就自顾自的调转方向，朝着国师府的方位走去。 　　“玄绝！我一定会把你这次行动的所作所为都告诉尊上的！” 　　见此情形，监陵也只得在原地呆愣了半晌，而后才不甘的咆哮了一声，转身向着司天台的方向走去。 　　………………………………………………………………………………………………………… 　　大明宫外，国师府的马车附近。 　　“唉！” 　　注意到了赵归真那一闪而逝的停顿与无奈，正在前面为其引路的瓦良格颇为好奇的眨了眨眼，然后用一种极为地道的方言问道。 　　“国师大人，您这怎么了？” 　　对于这个一眼就看出自己来历，并且还成功囚禁了慧寂大师的可怕道士，瓦良格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就好像从神话中走出来的神灵一般，瓦良格来到大唐这么久了，还从没在赵归真脸上看到过这么无奈的神色。 　　在瓦良格的印象中，自己眼前这位被称为“国师”的存在，其实就是一位行走在凡人的神灵，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就算偶尔间的情绪起伏，也带着一种沉静、淡然的意味，从未像今天这么露出如此明显的无奈情绪。 　　“神通不敌天术，宵小之辈的算计终究还是得逞了。” 　　闻言，瓦良格更加好奇的瞪大了双眼。 　　能一眼看出自己来自北欧、知晓自己被奥丁祝福的事实、而且还用智慧囚禁了那位与“战神”无疑的慧寂大师…… 　　瓦良格实在无法理解，这样一位近乎于全知全能的“人间之神”，究竟还有什么样的“宵小之辈”敢于算计他。 　　“国师，接下来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瓦良格不由的想起了慧寂几天前说的事情——他的师弟已经来到了长安。 　　“大事？何为大事？” 　　赵归真苦笑一声，也不理会瓦良格的继续追问，抬脚便向着皇宫深处走去。 　　“盛极而衰、运势转落，陛下您这是自己在找死呀！” 　　赵归真并没有强求什么，因为他深知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被武宗召见，肯定是有人在算计自己。 　　甚至就算是谁在算计自己，赵归真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自己当初既然选择入世振兴道家，那么自然会引起那些既得利益者的不满。 　　这次自己或许可以违抗命令，强行护住罗浮道盘，那下次呢？ 　　“老道已经尽力了。” 　　微微叹息一声，赵归真的背影在此刻的瓦良格眼中，莫名的生出了几分悲凉的感觉。 　　“慧寂大师，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再次想起了那个拒绝让自己带信出宫，只是说了句“天命难违”就闭目养神的慧寂和尚，瓦良格的直觉告诉他，国师的这次进宫应该有他的参与。 　　“这个繁华的国度……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第二十章 三首恶蛟 　　“何方妖孽！胆敢在长安放肆！” 　　姑且不说那些隐藏在幕后之人的谋划和想法。 　　就在紫阳以罗浮道盘之力，在西市上空汇聚元气的时候，一声怒喝先声夺人，及时喝止了青蛇、恶蛟的战斗余波。 　　轰隆…… 　　刹那间，漫天的乌云立时消散，冲击的音爆也迅速被抚平了…… 　　要不是青蛇、恶蛟的身影还屹立在阳光之下，它们脚下一片狼藉也是真实存在的，恐怕没人会相信一秒钟之前这里还在下着暴雨。 　　“阳神显化？是罗浮道盘？！” 　　本就是冲着罗浮道盘来的恶蛟——武林水第一时间认出了来者的来历。 　　那赫然就是以罗浮道盘之力，人为制造出来的“阳神显化”现象。 　　除了不能离开长安这个限制之外，这尊阳神的实力、气势一点都不逊色于真正的陆地神仙。 　　“玄绝？！你算计我？！” 　　电光火石之间，武林水想起了那个让自己在长安境内制造混乱的玄绝——对方事先可没和自己说明这一点。 　　要是早知道罗浮道盘显化出来的是一尊货真价实的阳神，而非什么削弱版的元气化身，武林水就算再疯狂，也不会接下这个“吸引火力”的活靶子任务。 　　尽管从实际的角度来看，武林水自己也没按照计划执行任务，但这不妨碍他咒骂那个意图算计自己的玄绝。 　　只是此刻的武林水并不知道，就连他此时不按原计划执行任务的“意外”，其实也早就在玄绝的意料之中了。 　　只要能吸引长安修行者的注意、暴露罗浮道盘的真正位置，武林水是否按照原计划执行命令，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肃！ 　　在明白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武林水果断抽身后撤，打算在那尊阳神正式显化之前，提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妖孽哪里逃！” 　　在意识到武林水打算逃跑之后，天空中的阳神更快的聚集了起来，一只覆盖了足足一公里的巨掌更是提前从天而降。 　　“臭道士！你不要欺人太甚！” 　　此情此景之下，武林水终于放弃了自己那近乎“游戏”般的态度，破釜沉舟般的咆哮了起来。 　　“昂！”X3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恶蛟形态下的武林水再次摇身一变，居然化作了一条恐怖的三首恶蛟。 　　轰！ 　　三个狰狞的头颅各种拥有着不同的天赋，相互配合之下竟然硬生生顶住了那只从天而降的巨掌。 　　然而这还不算完…… 　　肃！ 　　短暂的逼退紫阳显化的阳神之后，化身三首恶蛟的武林水分出一个头颅，直接冲着一旁的青蛇吐出了一枚漆黑的内丹——蛟珠。 　　不同于青蛇那枚还尚未成形的内丹，武林水的这枚蛟珠是他以各种珍贵的天材地宝、辅以黄泉之水炼制的宝物。 　　一旦动用这枚蛟珠，就意味着武林水已经全力以赴、速战速决。 　　不管是为了捕获青蛇，还是为了防止她趁机偷袭自己…… 　　武林水都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想法，青蛇的“化龙之法”他势在必得。 　　“嘶！” 　　万般无奈之下，同样身处在巨掌攻击范围之内的青蛇，也被迫吐出自己尚未成形的内丹，希望借此逼退那枚蛟珠。 　　嘭！ 　　霎时间，万丈青光从青蛇的内丹中绽放，九种不同的大周天循环也随即印入武林水的眼帘。 　　而其中最完善的大周天循环，赫然就是他之前从青蛇身上感受到的那股“龙威”来源——地龙之威。 　　“什么？！” 　　错愕之下，武林水甚至忘了头顶的巨掌，被一巴掌拍进了城内的河流之中。 　　………………………………………………………………………………………………………… 　　“九道同修？！” 　　另一边，正在操控罗浮道盘的紫阳也看到了青蛇那枚内丹——那枚足以让任何丹道修行者垂涎的内丹。 　　与裴文德金丹、金身同修的佛道之法不一样，青蛇是在内丹之道的基础上，将九种完全不同的成丹之法融入其中，以此突破自身的极限。 　　就好像道家至高的九转金丹一样，只不过青蛇的内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九转”，而是“九变”。 　　每一种不同的周天循环，都是青蛇以自身为基础构筑的穴窍结构，各有区别的同时却又有一种微妙的联系。 　　尽管除了人形、龙形这两种穴窍循环之外，其它的周天循环都还没有完善，甚至只能说是一种“草图”，却也足以看出这枚内丹的珍贵程度。 　　画皮的穴窍图、地龙的穴窍图…… 　　寻常妖怪任得其一，就能畅通无阻的修成先天之体，成就天人合一的境界。 　　别说寻常的妖怪了，就算是紫阳这种识货的修道之人，也不禁对其产生了贪念。 　　“福生无量天尊……”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紫阳低吟一声道号，强行压下了自己心中的那抹贪欲。 　　自己可以为了拯救苍生而大开杀戒，却不能因为自身欲念而肆意杀戮…… 　　这是紫阳身为“修行者”的底线，也是他能被赵归真看重，并且收为关门大弟子的原因。 　　“这就是你迟迟不能化形的原因吗？” 　　直到这个时候，紫阳才认出青蛇的来历——这分明就是几天前，那个凤庄之人渡劫时，为其护法的蛇妖。 　　“以九种不同的‘结丹之法’结丹，强行拖延自己渡劫的时间……” 　　不担心自己能否顺利化形，或者说青蛇有别的办法混入人类之中，因此才会寻找把握十足的渡劫之法。 　　“如果不是一般人没有妖物那般的长寿，这倒是一个不错构想。” 　　轻轻叹了口气，贪恋尽去的紫阳对于青蛇有的只是一种由衷的敬佩之情， 　　毕竟舍弃现成的道路，另辟蹊径寻求突破的做法，不是谁都有这个魄力和才智的。 　　“的确是个不错的构想……” 　　“只可惜对修行者的天赋要求太高，成形的时间也太晚，不适合一般的生灵修炼。” 　　就在紫阳打算再次挥手，彻底抹杀青蛇、武林水之际，一个冷然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吓了他一大跳。 　　“谁？！” 　　及时回过头去，紫阳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师弟们不知何时都已经昏了过去。 　　而一个面目冷峻、身着青灰色长袍的男子正静静站在自己的身后，刚刚的那声感叹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玄武使玄绝，特奉尊上之命，来借罗浮道盘一用。” 第二十一章 愤怒 　　“哈哈，本大爷果然是被上天眷顾的存在！” 　　眼见天空中那尊阳神忽然莫名的消散，潜伏在河水中的武林水这才敢冒出头来，一脸兴奋的望着从半空中坠落下去的青蛇。 　　或者更准确的说，武林水看的是那枚与青蛇一同样坠落的内丹。 　　“昂！”X3 　　以蛟龙出水的姿态飞跃而出，三首恶蛟先是将自身辛苦修炼的蛟珠吞入腹中，然后便笔直的扑向了青蛇坠落的方向。 　　就算不能带走青蛇，武林水也一定要得到对方那枚神异的内丹。 　　因为其它几种不同的穴窍图姑且不说，那种来自“地龙元神”的穴窍分布结构可是完整的。 　　配合着武林水这么多年来的摸索，他有八成的把握跃过龙门，由蛟化龙！ 　　“嘶……” 　　而另一边，由于内丹受创，青蛇一时间竟然失去了腾云驾雾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武林水夺走自己的内丹。 　　“噗……” 　　下一刻，翻涌的气血从青蛇的口中喷出，而她自身更是因为蛟珠留下的伤势，忽然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说实话，青蛇根本没想到武林水的那枚蛟珠如此的强大。 　　那种似乎侵蚀一切的毒素已经超越了一般剧毒的行列，哪怕只是和内丹隔空撞击溢散出来的气息，就足以迷倒青蛇这种用毒的行家了。 　　嗤嗤嗤…… 　　肉眼可见的黑雾随着青蛇的坠落，不断向着四周蔓延开去，无数幸存的人类在被她砸中之前，就因为蛟珠的剧毒而死亡了。 　　………………………………………………………………………………………………………… 　　“小青！！！” 　　青蛇与恶蛟的战斗看似激烈万分，实际上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也不过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短到裴文德刚刚安顿好昏迷的邹栖梧，就发现紫阳控制着罗浮道盘参与了战斗…… 　　而当裴文德开始奋力向交战的最中心跑去的时候，青蛇已经从空中坠落、并且彻底昏死了过去。 　　肃！ 　　没有任何的保留，裴文德的真元瞬间灌注全身，以一种玄妙无比的方式强化着他的身体素质，将其拔高到一个凡人无论如何锻炼都无法企及层次。 　　——六神通·神足通！ 　　然而这还不够，裴文德还需要更加的速度…… 　　“火德真君，律令高悬，祝融之灾，辟易邪魔！” 　　一边极速的奔跑，一边诵念着自己已经很久没动用的火神心咒…… 　　裴文德的身体在纯阳之火的强化下，再一次突破了自身的极限，一缕淡淡的火焰也由内而外的点燃了他的身躯。 　　——纯阳真火·火神梵咒密令！ 　　砰！砰！砰！ 　　此时此刻，裴文德每一步下去，都会在地面踏出一个龟裂、焦灼的痕迹…… 　　数百米的距离，转瞬间便被裴文德跨越了。 　　那恐怖的速度不仅刷新了裴文德自己的记录，就连让四周的旁观者不得不就近抱着附近的大树，这在免于被卷进他身后的那道旋涡之中。 　　肃！ 　　就和青蛇、武林水一样，如今的裴文德也以肉身突破了音障，很快就来到了青蛇坠落之地的下方。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一眼就看到了那条从水中蹿出、意图夺取青蛇内丹的恶蛟，愤怒之下的裴文德没有丝毫的迟疑，选择以自己自己地龙元神迎战对方。 　　“昂！” 　　下一刻，狰狞的地龙从裴文德的天灵盖中遁出，一把扑向了打算趁火打劫的武林水。 　　汹…… 　　至于裴文德本体则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变大，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尊十余米高的巨灵神形态，昂首屹立在青蛇的正下方。 　　——玄门神通·法天象地！ 　　对于已然步入“先天之境”的裴文德来说，之前很多只能看、不能学的神通法术，都已经成为了他的必修科目。 　　就比如现在这种通过汲取周遭元气，重筑自身形体、增加质量结构的“法天象地”神通，裴文德早就已经不知道在识海中演练了多少次了。 　　因此尽管是第一次催动九转金丹施展神通，可裴文德却好像修行了多年的修行者一样，没有一丁点违和的地方。 　　轰！ 　　仿佛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当司天台的战斗人员第一时间赶到战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化身巨灵的裴文德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青蛇，防止对方进一步撞击大地、造成二次创伤的画面。 　　“哼！” 　　强忍着被蛟珠毒素侵蚀的疼痛，只见巨灵状态下的裴文德先是缓缓蹲下身来，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昏迷的青蛇放到了地上。 　　“你才是那条蛇妖的饲主？！” 　　与此同时，正在与地龙元神缠斗的武林水，也看到了裴文德小心翼翼放下青蛇的那一幕，脸上随即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现在这么流行人妖恋的吗？” 　　武林水一直认为青蛇是被人类饲养的妖怪，但他万万没想到，饲养这条蛇妖的居然会是一个戴着念珠、浑身燃烧着金色烈焰的“假和尚”。 　　而且从裴文德刚刚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来看，要说两者只是单纯的“饲养关系”，恐怕鬼都不会信吧？ 　　“不管你是谁，你现在都死定了！” 　　反观此刻的裴文德，已经出离愤怒的他根本就懒得和武林水废话，猛然一个跨步就配合着地龙元神就冲向了对方。 　　“你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见状，已经不想再耽误下去武林水顿时一声怒喝，竟然冒着被重创的危险，又一次吐出了自己那枚剧毒的蛟珠。 　　反正自己已经得到了青蛇的内丹，再这样下去只会被陆续赶来的司天台围攻，到时候想走可就不一定走得了了 　　嘭！ 　　电光火石之间，地龙元神就好似被一座山峦击中一样，在裴文德还没来得及靠近武林水的时候，就被对方的这一击给击退了。 　　“昂！” 　　见此情形，地龙元神竭力的嘶吼了起来，在武林水即将逃逸的最后一刻，硬生生咬下了三首恶蛟的其中一个头颅。 　　“啊！！！” 　　持续而凄惨的哀嚎从恶蛟的断首传来，可武林水的本体却早就趁机钻入了一旁湍急的河流之中去了。 第二十二章 司天台 　　“就是这里吗？” 　　当刚从外地回来、还没来得及歇脚的邓元起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附近早就已经被陆续赶来的司天台一众给戒严了。 　　“大人，就是这里。” 　　微微低下头，距离邓元起最近的一个年轻修士，以一种“教派散修”绝对不可能有的恭敬、谦卑姿态轻声说道。 　　这就是司天台培养出来的修行者。 　　不追求长生，也不渴望来生，这些修士只是官府培养出来的战争机器，一切以战斗力作为最高的衡量指标。 　　这一点从重玄道传人——李罡的战绩上就可见一斑。 　　在尚未成就先天之前，就能追杀犬妖祸斗数百里。 　　而在修成剑丸之后，更是有着逼退千年槐树老妖、斩杀剑神李徒尘的傲人战绩。 　　推而及之，就算其它司天台的修行者没有李罡那般逆天，其战斗力也肯定不是寻常的修行者可以比拟的。 　　只是由于前段时间的“灭佛令”，司天台的大部分战斗人员都被外派出去了，就连邓元起这样的总BOSS也不得不亲自去一趟河朔三镇。 　　所以，目前留在长安的仅仅只是司天台的一些后备力量，算不上真正的主力部队。 　　“造成这么大人员伤亡的妖孽呢？它们去哪了？” 　　微微皱起眉头，邓元起十分不悦的质问道。 　　一回到长安就接下这么个烂摊子，邓元起就算是圣人也是会发火的，更何况他的脾气还不怎么好。 　　“那条蛟龙在我们包围这里之前，就利用城内的河流逃走了，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表情固然恭敬，但却没有流露出什么恐惧情绪的年轻修士，立即应声回答了邓元起的问题。 　　“至于那条受伤的蛇妖，它则是被人救走了，但是属下也已经安排人去追踪了。” 　　听到年轻修士这么说，邓元起的眉头更加紧锁了。 　　那条恶蛟的逃离倒是不出所料，毕竟作为龙类的亚种之一，蛟虽然没有真龙那样能大能小、能升能隐的无上威能，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留住的。 　　尤其是对于司天台培养的这些修士们，他们的本领更多体现在降妖除魔、战斗杀戮的方面，而非追踪、留人的技巧上。 　　事实上，能咬住那条恶蛟的“尾巴”，一直没有追丢对方，就已经很出乎邓元起的预料了。 　　但那条蛇妖就不同了，姑且不说对方事先就被恶蛟重创、甚至夺取了内丹，又是何方神圣敢于在司天台眼皮子底下救走一只祸乱长安的妖物呢？ 　　“是谁救了那条蛇妖？” 　　闻言，一直表现的很机敏的年轻修士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轻声的说道。 　　“救走蛇妖的并非长安本土的修士，也不是登记在册的异地修士，而是一个不知名的散修。” 　　“根据之前下属们看到的情况，那个散修应该修行了纯阳神通、道家元神、法天象地、以及……” 　　说到这，年轻的修士再度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在邓元起追问的眼神中，说出了最关键性的一句话。 　　“以及佛家的金身和六神通。” 　　话音未落，邓元起便果断的摇头否定了年轻修士的说法。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同时精修佛道两家的秘法？！那你们一定是看错了！” 　　并没有急着回应邓元起，因为年轻修士在最初的时候，也是这么呵斥自己的下属的。 　　然而在短暂的思虑之后，年轻修士却想起了司天台的某个秘闻，一个足以追溯到司天台收集道家各派秘法时期的秘闻。 　　“大人，寻常人自然不可能佛道同修，但如果目标并非‘寻常人’呢？” 　　若有所思的提醒道，年轻修士倒也没卖什么关子，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会去专研佛家的金身秘法，并且还同时精通纯阳神通、道家元神、法天象地这类道家的不传之术……” 　　“恐怕也就只有那个人了吧？” 　　没有直白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年轻的修士相信邓元起应该知道自己说的是谁。 　　“‘万法皆吾’丹辰子？！” 　　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真相”，邓元起固然不愿意相信，那个消失了几年的丹辰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现身长安。 　　可是在一番仔细的思考之后，邓元起发现除了那个亦正亦邪、精通化身之法的丹辰子之外，也没有谁能完全符合年轻修士描述的特征了。 　　“丹辰子……他回来了？” 　　说不清楚是恐惧还是愤怒，邓元起说道“丹辰子”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脖子——那里赫然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那是丹辰子在强闯司天台总部，意图夺回化身一脉秘术时，在邓元起身上留下的伤痕，也是他一生都不能磨灭的“耻辱印记”。 　　“大人……还需要追踪那条蛇妖的行踪吗？” 　　眼见邓元起陷入了沉思，年轻修士适时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在年轻的修士看来，与其去纠结丹辰子的去向，倒不如集中司天台的所有力量，找到那条逃脱的恶蛟才是关键。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无论丹辰子闹出多么大的动静，其目标都是隐藏在司天台内部的各种秘书典籍。 　　而那条恶蛟就不一样了，它此次莫名出现在长安，又如此大范围的杀戮，其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已经确定了那条恶蛟的身份？” 　　似乎从年轻修士的话中听出了什么，邓元起愕然的瞪大了双眼。 　　“是的，大人。” 　　平静的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枚琉璃瓶，年轻修士指着瓶中那漆黑的氤氲之气，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 　　“普天之下敢以黄泉之水熔炼内丹的妖王，整个中原地区也就只有那条恶蛟了。” 　　话音至此，年轻修士又挥手让自己身后的下属们抬出一样“东西”，径直抬到了邓元起的面前。 　　“这是……” 　　轻轻掀开盖在那“东西”上面的绸缎布料，邓元起这才发现，这下面居然是一颗比自己半个身子还要大的狰狞蛟首。 　　“这是丹辰子在救走那条蛇妖之前，与恶蛟战斗时斩下来的一颗头颅。” 　　听着年轻修士的话，已经把裴文德默认为丹辰子的邓元起再次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瞬间涌上心头。 　　“以妖身修炼佛道之术，以蛟形追求化龙之法……” 　　不用年轻修士的过多言语，在看到这颗断首的同时，邓元起就已经认出了恶蛟的真实身份。 　　“西湖恶蛟——武林水！！！” 第二十三章 妖王闹长安 　　武林水是一条盘踞西湖之中的蛟龙，也是当地的渔民供奉的“水神”。 　　曾经的武林水为了掠夺更多的香火供奉，不惜水淹当地的渔民，逼迫他们为自己宰杀牲畜、举行祭祀。 　　直到二十年前，刚刚被赵归真授予罗浮一脉秘传道法，又总领着新生司天台的邓元起为了树立威名，不惜只身犯险闯入西湖，将武林水击溃，这才有了之后司天台的威名。 　　在当时，武林水便已经在追求真正的化龙之道了。 　　而那三首恶蛟的形态，就是他仿照佛门的三头八臂之法，修炼出来的战斗形态。 　　邓元起至今都记得那条狰狞、恐怖的三首恶蛟，要不是罗浮一脉的秘法的确玄妙，恐怕自己早就已经惨死在了武林水的口中。 　　“武林水隐藏了这么多年，怎么出突然出现在长安呢？” 　　短暂的错愕之余，邓元起也和年轻修士一样，不认为像武林水这样的大妖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长安。 　　毕竟长安与其它地方不同。 　　这里是人道兴盛之地、又有赵归真这样的陆地神仙镇守，武林水这样的妖物一旦被发现，那就成了货真价实的“送死”了。 　　“这也是属下最困惑的一点……” 　　语气稍微顿了顿，年轻修士没有隐瞒自己调查到的线索，直接说出了困扰他已久的疑惑。 　　“国师大人前几天前才以‘观测龙脉’的名义借走了罗浮道盘，武林水这样的妖物今天就现身在了长安……” 　　“属下认为这并非什么巧合，应该是国师大人提前察觉到了什么。” 　　说话间，年轻修士再次挥了挥自己的手，让身后的下属们再次抬出一面类似于“镜子”一样的事物。 　　“圆光镜？” 　　颇为纳闷的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镜子，作为司天台明面上的总BOSS——邓元起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以超远距离通讯的“圆光术”为基础，将其固化在由灵精打造的镜片上，以此实现“千里传音”这类只有阴神以上级别的修行者才能修行的神通法术。 　　邓元起现在只是在疑惑，年轻的修士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抬出圆光镜来。 　　“大人，请您仔细看。” 　　单手结出固定的法印，年轻的修士只是轻轻在圆光镜上一点，镜面上就浮现出了一幕幕画面。 　　首先出现的是司天台的总部，只见此刻的司天台总部已经完全戒严了。 　　数以百计的司天台修士正警惕的注视着外界，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事物正意图入侵司天台。 　　紧接着，就看见一只骨瘦嶙峋的花斑白虎出现在圆光镜内，它的周身则环绕着数千条被其驱使的伥鬼，似乎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了一样。 　　“嗷！” 　　明明只是通过圆光镜远程看着司天台发生的一切，可那声雄浑、乖戾的咆哮还是通过圆光镜，传到了现场，让人有一种心胆俱裂的感觉。 　　“凶星白虎——监陵？！” 　　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邓元起在见到那头骨瘦嶙峋的花斑白虎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主动走到圆光镜的面前。 　　“还有什么大妖出现在了长安？” 　　伴随着邓元起的低吟，圆光镜的画面忽然发生了变化，浮现出了一个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地方——不良司。 　　虽然此刻是长安最热闹的上元灯会，可不良司内却平静的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以不良司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的范围，就好像和热闹的长安分属两个世界一样，空洞而诡异的寂静着。 　　“大人，这里出现的大妖是百年前毒杀了密宗活佛的‘媚鸩之毒’——赤煌。” 　　见状，年轻的修士及时上前为邓元起解释了不良司发生的一切。 　　“而根据我们刚刚接到的情报，赤煌不仅毒杀了不良司内的所有不良人，还劫走了里面关押的一众犯人，其目的至今尚不明确。” 　　话音未落，年轻的修士再度单手结印，又一次轻轻点在了圆光镜的镜面上。 　　“还有？这次是……” 　　这一次，邓元起是真的感到震惊了，因为此刻圆光镜上浮现的赫然是赵归真所在的国师府——一片狼藉的国师府。 　　“怎么可能？！这世上还有什么妖怪敢这么大胆！” 　　尽管万分的不信，可圆光镜上浮现出的画面却清楚的告诉了邓元起，国师府同样被某位不知名的大妖入侵了。 　　“国师呢？国师上哪去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邓元起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突然大声的质问道。 　　“大人，国师今早应陛下的召见，已经前往的皇宫了。” 　　听到年轻的修士这么说，邓元起不由的眯起了双眼，语气也一瞬间有惊骇转变成了沉重。 　　“有人在从中作梗？这里丢失的是罗浮道盘吗？” 　　没有回话，年轻的修士只是以点头的方式肯定了邓元起的猜测。 　　“这些大妖……是为了罗浮道盘而来的。” 　　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邓元起只觉得自己的能脑袋都要炸了。 　　“西湖恶蛟”武林水也好、“凶星白虎”监陵也罢、甚至于出现在不良司的“媚鸩之毒”赤煌…… 　　这些妖王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长安制造混乱，为他们夺取“罗浮道盘”的计划制造机会。 　　“等等……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不良司里的囚犯又去哪了？” 　　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邓元起扭头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年轻修士。 　　“那批犯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闻言，早就查过那批犯人资料的年轻修士果断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什么那些档案中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事实上，这也是他主张追踪武林水的原因。 　　因为在这四位祸乱长安的大妖之中，唯有这条恶蛟如今身受重伤，成为了一个最好的突破口。 　　“不，那些犯人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邓元起那身经百战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东西。 　　“你现在立即组织全部的人手追踪武林水。” 　　“我要马上回司天台一趟，去亲自会一会那头凶星白虎……” 　　说罢，邓元起也不待年轻的修士回话，刚刚才从外地回来的他又马不停蹄赶往了司天台的总部。 第二十四章 救命 　　就在司天台介入战场的同时，裴文德也已经带着昏迷的青蛇、邹栖梧，回到了长安城外的凤庄之内。 　　就和谨慎的武林水一样，裴文德也在司天台的人包围战场之前，第一时间带着昏死过去的青蛇离开了现场。 　　毕竟裴文德可没忘记“灭佛令”的存在，自己浑身金光、戴着念珠的形象，无疑是司天台的重点监控对象。 　　再加上救人心切，裴文德甚至没有走城门，而是直接以御风而行的手段，硬生生从城内飞到了凤庄。 　　得益于裴文德本身雄厚的真力，以及“天人合一”之后那源源不断的元气支持，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这种在一般人看来近乎于“神迹”的事情。 　　“小青？” 　　在把昏迷的邹栖梧安顿好之后，裴文德猛地一挥衣袖，将体长二十多米的青蛇从半空中放下，落到了院落之中。 　　和只是被玄绝附身、精神有些萎靡的邹栖梧不同，裴文德可是眼睁睁看着青蛇的内丹被武林水夺走，其伤势情况自然也与他截然不同。 　　内丹是什么？ 　　那可是被修行者视为“第二生命”的精气神结合体，也是孕育元神的元胎。 　　一旦修行者被人强行夺走了内丹，轻则修为大退、重修道法，重则魂魄离体、性命堪忧。 　　也亏得青蛇的本体足够庞大，内藏的精气远不是一般的小妖所能比拟的，这才在失去内丹之后勉强存活下来。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不认为青蛇能坚持多久。 　　或者说，对于一心追求长生的青蛇来说，失去内丹就相当于断了她长生的念头，让她的百年苦修功亏一篑。 　　“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让你修为散尽的。” 　　电光火石之间，裴文德就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夺回青蛇的内丹，然后宰了那条不知死活的泥鳅！ 　　汹！ 　　思及至此，裴文德先是缓缓开张自己的嘴巴，紧接着就见一枚金灿灿的金丹从他嘴里吐出。 　　这是裴文德的九转金丹，也是佛道同修的基石之一。 　　只不过在现在，再珍贵的东西都比不上青蛇的性命重要，为了强行给青蛇续命，裴文德必须以自身的金丹维系她的性命。 　　换而言之，裴文德是打算以九转金丹内的真元，代替青蛇本身正在消散的精气，以维持她的生命与修为。 　　汹！ 　　在径直钻进青蛇的天灵盖之后，藏身在九转金丹之内的地龙元神瞬间运转真元，迅速补足着青蛇正在溢散的精气。 　　在这个过程中，由于内丹的缺失，再加上青蛇的意识又陷入了沉眠，从九转金丹中流转出来的真元根本就无法在其体内停留，很快就消散到的天地之中。 　　“我一定会救你的。” 　　然而裴文德却丝毫不心疼自己正在消耗的九转金丹，他只是眼神坚定的注视着一丁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的青蛇。 　　姑且不说自己这枚九转金丹是白捡来的，就算是自己辛苦修成的九转金丹，裴文德如今也不会吝啬的挥霍其中元气。 　　“按照现在这样的速度流逝下去的话，九转金丹起码还可以坚持一天一夜。” 　　也是直到这一刻，裴文德才意识到这枚来自于丹辰子的金丹是何等的恐怖。 　　就算是青蛇这种修为不断消散、真元不停泄露的状态，九转金丹也可以一刻不停的将其维持在巅峰状态足足一天一夜。 　　与之相比，那些普通修行者修炼出的内丹，简直就是一些垃圾。 　　要知道，青蛇的原型可是有二十余米长，再加之重伤状态下的元气消耗，寻常人的精气估计还不够她一分钟的消耗。 　　………………………………………………………………………………………………………… 　　“裴哥哥……” 　　仅仅只比裴文德慢了片刻，骑着枣红马的阿月也冲出了长安城，来到了凤庄的门口。 　　因为青蛇故意把武林水引走的缘故，阿月所处的斗酒楼并没有遭到那场大战的波及，她本人自然也没有伤到任何的伤害。 　　可以说，阿月可能是整个长安城内，少数看见了青蛇、武林水战斗全部经过，却奇迹般没有受到任何余波波及的“幸运儿”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阿月同样看到了愤怒的裴文德斩下恶蛟的一颗头颅，然后带着青蛇飞出长安的全过程。 　　于是，在意识到青蛇可能性命垂危之后，阿月第一时间想到了裴文德可能前去的地方——凤庄。 　　“裴哥哥……” 　　在辗转绕了几圈之后，阿月终于在仁和居的院子里，看到了盘踞着大半个庭院的青蛇，以及在旁边不断施法的裴文德。 　　“小青……” 　　满脸愧疚的看着重伤昏迷的青蛇，阿月心知，要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以她的能力绝对不可能重伤至此的。 　　“这次发生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一眼就看出了阿月内心的愧疚，裴文德先是苦笑了一下，随后便轻声的安慰道。 　　长安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根本就不是某一个人可以控制得了的。 　　“阿月，你老爹那边也出了些状况，现在正在内屋躺着，你去看看吧！” 　　听到裴文德的话，阿月顿时一愣，脸上的愧疚也瞬间变成了慌乱、紧张。 　　从小到大，邹栖梧都是阿月心中最伟岸的形象，就算是在刚刚的那种情形下，她也本能的认为自家老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状况。 　　但是裴文德的话无疑打破了阿月的这个认知，自己那个从小依靠到达的父亲，也在这次的事件中受伤了。 　　“老爹……也出事了？！” 　　看着一副难以置信模样的阿月，裴文德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知道邹栖梧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有阿月前去照看一下总是好的。 　　“你老爹那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休息一晚上就好了，你先去看看他吧” 　　目送着阿月慌慌张张的冲进内室，裴文德不禁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昏迷中的青蛇。 　　“我会夺回你的内丹的，而且我也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线索了。” 第二十五章 白虎使·监陵 　　司天台总部，一众修行者的包围圈中。 　　“嗷！” 　　已然化作花斑白虎原形的监陵怒吼一声，直接喝退了意图上前偷袭的某个修士。 　　而在这头骨瘦嶙峋的白虎周身，则环绕着上千条被戾气充斥、只剩下了杀戮本能的伥鬼。 　　传说中，被老虎咬死的人会在死后化作“伥鬼”，成为老虎的仆从，这就是“为虎作伥”这和词的来历。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所有老虎咬死的人都会变成伥鬼的，这除了需要老虎本身就拥有天生煞气的命格之前，还需要被杀者自身充满了怨愤的情绪。 　　毫无疑问，监陵就是那种“天煞孤星”一般的白虎，而那些被他杀死的生灵，在死前也受尽了他的折磨。 　　“白虎使——监陵！” 　　就在监陵化身的白虎打算进一步冲击司天台的时候，一声莫名的低叹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这就是你现在的称呼吧？” 　　伴随着邓元起幽幽的叹息声，他缓缓从一众修行者的中间走出，似乎一点也不畏惧监陵的威势。 　　“我本以为国师所说的‘四神’只是他为了取得陛下的信任，特意编造出来的一个‘故事’。” 　　“没想到，在现今的妖怪群体中，居然还真的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重新招募了新的‘四神’。” 　　说到这，邓元起的语气稍微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 　　“你们这次又打算像两百年前一样，改唐为周、扶植一个新的‘武后’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邓元起的声音中明显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因为在两百年前，武则天就是借助着“四神”的力量，一度颠覆了唐朝的统治，成为了古往今来的唯一一任女帝。 　　只可惜，当初扶植武后登基的“四神”却并没有什么好下场，在事后就被重信了佛教的武后给清算了。 　　不过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人妖殊途，武后有魄力、智慧驱使妖类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却并不一定真的信任那些异类。 　　“知道的挺多的？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面目表情的瞪着邓元起，监陵显然有些意外邓元起是如何得知这段被尘封的历史的。 　　但是想想司天台的前身就是由武后掌控的“钦天监”，之后又有专门的内卫负责，知道这些倒也情有可原。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多了。” 　　没有在意监陵的警惕，邓元起随手一挥，一道斑斓的圆弧瞬间划破天空，径直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而在那道圆弧之上，赫然倒映着惨遭屠杀的不良司。 　　“除了罗浮道盘之外，你们还在找什么？” 　　邓元起深知，像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妖怪组织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一件镇国神器。 　　“找什么？你觉得我会说吗？” 　　并没有否定邓元起的猜测，因为监陵知道，对方既然知道“四神”的含义，迟早会猜到自己等人的计划的。 　　“嗷！” 　　如此思索着，监陵先是咆哮一声，随即便驱使着周身的伥鬼向着四周扑去。 　　他此次强闯司天台，只是为了确认罗浮道盘在不在司天台，顺带拖住司天台的主力部队、为玄绝争取时间，并不是非要闯进司天台的内部不可。 　　而现在，绝大部分司天台的主力都回来了，却依旧不见有人利用罗浮道盘的力量，那只能说明罗浮道盘真的不在司天台里。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继续和邓元起他们僵持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监陵此刻要做就是突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想逃？你未免太小视司天台了吧！” 　　见此情形，邓元起终于放弃了继续套话的打算，直接动了杀心。 　　“所有战斗人员，按天罡北斗位布下七星杀阵！” 　　邓元起话音未落，周遭的那些修士们顿时三五成群，结成自己熟悉的战阵。 　　只见这些小规模的战阵又两两组合，以自身的战阵为基础，构成了宛如繁星的巨大“七星杀阵”。 　　轰隆！ 　　刹那间，七道通体星光的煞气直冲云霄，顺带还驱散了监陵周身的那些伥鬼。 　　“罗浮秘术——杀！” 　　与此同时，作为司天台明面上的大BOSS，被人誉为“罗浮道人”的邓元起也发动了自己的秘术。 　　“什么？” 　　恍惚间，监陵仿佛看到了一脸冷峻的玄绝朝自己杀了过来，那种发自内心的寒意更是让他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玄幻的幻象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驱使着七星杀阵袭来的邓元起。 　　轰隆！ 　　时间似乎一瞬间停滞了下来…… 　　直面七星杀阵的监陵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体就已经被邓元起彻底贯穿，仅剩的几条最强伥鬼也因此消散了。 　　——白虎秘术·替死伥鬼！ 　　“居然没死？” 　　及时回过头去，本以为监陵就此死透了的邓元起惊讶发现，对方居然硬生生挺过了上百名修士的全力一击。 　　这在邓元起看来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七星杀阵”可是司天台秘藏的最强杀阵，单纯论杀伤力的话，就算是阳神级别的强者也不敢正面硬抗。 　　“死？” 　　反观监陵，他此刻终于中之前那一瞬间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上那抹惊惧也瞬间变成了愤怒。 　　因为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杀伐果断的邓元起就已然杀死了监陵数次，那几条最后消散伥鬼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死的是你们才对！” 　　惊怒之下，监陵也顾不得保存实力了，身体迅速膨胀到了数倍大小，化作一尊狰狞、恐怖的白虎凶神。 　　“嗷！” 　　顷刻间，狰狞的白虎一跃而起，奋力咬死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修士。 　　“嗷！” 　　至于一旁邓元起，监陵打算先破了这个鬼阵势，再一点点的收拾那家伙。 　　反正监陵算是看出来了，邓元起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阴神级别的修行者，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真正让邓元起能越级战斗，甚至发挥出足以杀死自己的大招，是那数百名司天台修士默契的配合、结阵的结果。 　　只要七星杀阵不破，邓元起就能源源不断的发挥出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直到彻底杀死对手为止。 第二十六章 罗浮道人 　　“监陵！休要猖狂！” 　　眼见自己的下属完全无法抵御怒极的监陵，邓元起只得放弃继续汇聚杀招的打算，选择欺身上前肉搏。 　　“不知死活！” 　　看着邓元起主动放弃了阵法的优势，选择与自己硬拼，监陵顿时冷笑了起来。 　　论近身格杀，就算是那条三个脑袋的泥鳅都不敢与自己比拼，更何况邓元起这区区一介凡人。 　　哧…… 　　然而出乎监陵预料的是，尽管没有了大阵的加持，可邓元起一出手，就展现出了其优秀的神通和战斗经验。 　　明明看着邓元起是笔直冲向自己的，可在监陵挥出自己尾巴的一瞬间，他却察觉到自己并没有真正触碰到对方的身体。 　　“幻术？！” 　　第一时间联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玄绝，监陵这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个家伙又只是一道幻术而已。 　　“幻术？罗浮道术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 　　听到监陵的惊呼，本以为只是“幻术”的邓元起立时回敬了一抹冷笑，然后浑身筋肉暴起，居然实打实的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尾巴。 　　嘭！ 　　下一刻，只见那头巨大的白虎就硬生生被邓元起从地面甩出，狠狠砸向了另一侧的空地上。 　　嘭！嘭！嘭！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嗷！！！” 　　面对这羞辱大过伤害的攻击，本就性格暴虐的监陵不禁扬天长啸一声，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被羞辱过。 　　直到这个时候，监陵才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个家伙貌似不是什么普通的修行者，而极有可能那位曾经逼得武林水不敢在西湖露面的暴徒。 　　“你是罗浮道人——邓元起！” 　　伴随着监陵的怒吼声，已经陷入暴走状态的他再度巨大化，最后居然变得有一栋楼那么高了。 　　轰隆！ 　　宛如泰山压顶一般，触不及防的邓元起直接被监陵一屁股坐在了剩下。 　　“嗷！” 　　但是在已经醒悟邓元起身份的现在，监陵可不会再被对方的这种小伎俩骗到，回身就是一阵虎啸，直接驱散了四周营造的幻术假象。 　　也是在这个时候监陵这才发现，从七星杀阵布下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身处在了“罗浮幻术”之中。 　　那是一种介于真、假之间的幻术，监陵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确定，之前发生的那一切有几分是真实的，又有几分是虚假的。 　　监陵唯一清楚的就是，邓元起刚刚借助幻术和七星杀阵，实打实的杀死了自己的几条“命”。 　　“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吗？” 　　语气中充斥着了说不出的嘲讽意味，邓元起完全不在意监陵已经看穿这个幻术的事实。 　　因为就像邓元起刚刚说的那样，罗浮道术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幻术，而是一种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的“道”。 　　“接下来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说话间，邓元起脚下的步伐开始以一种小幅度、有规律的方式挪动起来。 　　而四周的修士们也像是早有默契一般，开始驱动七星杀阵不断的转移、变化，营造出了一种半真半假的虚幻之境。 　　于是，一种能造成堪称鬼魅般视觉效果的身法首次出现在了监陵的面前。 　　形式上有些接近裴文德擅长的“法武合一”的路数，但邓元起此刻展现的身法，却更加倾向于“法”，而非单纯“武”。 　　沙……沙……沙…… 　　明明看到邓元起的脚步是向前跨的，但每每监陵试图进攻时才注意到，对方的身体居然是在诡异的向后滑行？ 　　明明一次次的将邓元起逼到了躲无可躲的绝境，监陵却无奈发现，对方在下一刻就好像鬼魅般的又接近了自己。 　　如果郁闷能死人的话，监陵恐怕现在的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这是什么古怪法术？” 　　这种明明看得非常清楚，却始终无法碰不到敌人的怪异感，简直让监陵郁闷的想要吐血。 　　如果硬要说的话，监陵感觉对方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肌肤都好像活起来了一样，各自有着自己不同的行动规律！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你完全无法运用视觉去判定他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因为你看上去他像是在往前走，但结果却有可能向左、向右，甚至是向后走！ 　　虽然作用和原理截然不同，但是这种特殊的行动方式，在未来的二十一世纪却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太空步！ 　　如果说，太空步只是一种单纯利用视觉差影响别人的判断。 　　那么邓元起现在所迈动的身法已经升华到从视觉、听觉、触觉乃至嗅觉等多个方面给人造成了一种心理暗示，影响别人的判断了！ 　　——罗浮秘术·八卦游龙！ 　　………………………………………………………………………………………………………… 　　邓元起自幼就臂力过人，曾在随父母去罗浮山寺庙上香时，无意间倒翻了一口巨鼎，因此被当时的罗浮道掌门看重，收其为关门弟子。 　　只可惜，在二十年前的“狂僧乱法”一事中，罗浮道也和其它的道家支脉一样受到重创、典籍不保。 　　当时的掌门人更是为了这件事，一时气急攻心，就这么离世了。 　　可以说，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邓元起都是在独自摸索着自己的修行之路。 　　直到赵归真以“掌门好友”的身份找到邓元起，并且把被朝廷夺走的罗浮典籍一一归还，邓元起这才算是重新踏上了正统的修行之路。 　　在这之后，邓元起为了重新振兴罗浮道，选择接受了赵归真的邀请，以“司天台总司”的名义替朝廷统率、训练专职的战斗型修行者。 　　在这个过程中，邓元起得以窥视其它道派的诸多秘法，并且最终以罗浮道的幻术为基石，习得了如今这身近似于“法武合一”的道术。 　　和一般的道术不一样，邓元起独创的“罗浮秘术”并不需要其它的外来媒介，仅凭自身的一举一动就可以将别人引入幻觉之中。 　　尤其是在战斗中，对手越是注意邓元起的一举一动，就越容易被他引入更深的幻觉层次里，直到死亡为止。 第二十七章 新的青龙使 　　“罗浮道人吗？” 　　默然屹立在皇城的朱雀门外，玄绝背负着双手、凝视着司天台的方向，似乎看到了一头狰狞、巨大的白虎被数百号人团团围住，不得脱身的画面。 　　尤其是为首的邓元起，那更是一次次的把监陵不知不觉带入幻境之中，集合司天台的众人意图将其杀死。 　　和寻常的修行者不同，司天台的修士们修的可不是什么长生久视的道法，而是一个个货真价实的杀戮之法。 　　玄绝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某些外道、邪道、乃至于妖道的痕迹。 　　不过想想也是，作为对散修有着“先斩后奏”权利的暴力机关，司天台的修行者要是修的都是寻求长生、追求来世的法术，那才是真正奇怪的地方。 　　然而司天台如此重视战斗、杀戮之法，这中间有“弊”自然也是有“利”的。 　　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这么一群最多不过先天境界，甚至大部分都还只是些未结丹修行者的凡人，竟然硬生生困住了几乎要勘破阴神极限的监陵。 　　这其中固然有罗浮道人的功劳，可那群专精战斗之法的修士们同样也功不可没。 　　幸亏武宗前段时间颁布了正式的“灭佛令”，导致司天台的大部分主力都被派往了全国各地，监督、镇压“灭佛令”的实施。 　　不然就算是如今的玄绝，面对一大群先天、乃至于阴神境界的强者摆下大阵，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的命。 　　“军队化管理的修行者，这算是未来的某种趋势吗？” 　　不禁轻声了低喃了一句，玄绝的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灵光。 　　专修战斗之法、军队化的管制…… 　　这样培养出来的修行者虽然有着超越同级的战斗力，却也失去了进一步蜕变的可能性。 　　因为不管是寿命还是智慧，司天台培养出来的修士们都不如真正的修行者，玄绝自然是深知这一点的。 　　可是玄绝同样知道，能站在巅峰的修行者终归还是少数。 　　对于大部分平凡的修行者来说，着重挖掘其潜在的战斗价值，才是一位真正的当权者应该考虑的事情。 　　“如果监陵的伥鬼还在，绝对不可能这么狼狈。” 　　就在玄绝沉思之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赤煌忽然轻声说道。 　　“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多余的借口可言。” 　　似乎一点都不奇怪赤煌的突然出现，玄绝只是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司天台的方向。 　　“你觉得邓元起猜出了多少？” 　　闻言，这才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的赤煌轻笑一声。 　　“猜出多少有意义吗？” 　　就和赤煌说的一样，自己一行人的计划虽然大胆，却并非毫无痕迹可查的。 　　最明显的一点，身为修行者公认第一高手——赵归真肯定洞察了什么，因此才会刻意转移罗浮道盘的位置。 　　但是那又如何？ 　　不还是被自己等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就连赵归真本人也被皇帝召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等人的一系列行动。 　　说到底，“四神”的行动并非单纯的阴谋，而是混杂着阳谋的布局。 　　邓元起明明知道有妖魔隐藏在暗处，结果为了执行“灭佛令”，不还得老老实实的让司天台的主力前往全国各地？ 　　赵归真也知道自己一行人的目标是罗浮道盘，可为了不被皇帝猜忌、不被大臣弹劾，还不是选择前去宫中面圣？ 　　这就是他们为了振兴道派所背负的代价。 　　赵归真固然有着逆天的神通，却也被整个朝堂限制的死死的，反而没有那些散修来的潇洒。 　　事实上，这也是赵归真说“武宗这是在找死”、“神通不敌天数”的原因。 　　“身居高位，必然有思虑，这本就是那老道士强大的一个证明。” 　　要不是赵归真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以一人之力影响整个国家未来的走向，他也不会一举一动都被这么多人顾忌。 　　“既然我们的目标已经达成，那接下来你就去助监陵脱困吧！” 　　十分清楚赤煌对监陵的那些小心思，玄绝只是抬了抬眼皮，顺势就卖了对方一个人情。 　　“嘻嘻……果然还是玄绝大人通情达理。” 　　像是完全没意识到玄绝暗地里的那些部署一样，赤煌笑嘻嘻的咧了咧嘴，然后便转身朝着司天台的方向走去。 　　“对了，武林水那条泥鳅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刚踱步走了几米，赤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试探性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 　　沉默了瞥了一眼赤煌，玄绝并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在她自讨没趣的打算无视这个问题是，方才开口说道。 　　“武林水已经生了二心，尊上刚刚才取消他‘青龙使’的职责。” 　　听到玄绝这么说，赤煌顿时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错愕之色。 　　也不知道是错愕于武林水被取消“青龙使”的职责，还是玄绝代传尊上指令这一事实…… 　　“那……新任的‘青龙使’已经选好了？” 　　赤煌深知，所谓的“四神”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号，而是尊上坐下的四大势力，各种掌管着四块不同地区的在籍妖类。 　　姑且不论玄绝所说的“尊上取消武林水‘青龙使’一职”是真是假，这都意味着尊上、或者说玄绝都已经挑选好了下一位“青龙使”。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脑海中闪过青蛇的身影，玄绝并没有正面回答赤煌的疑问，而是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态呵斥道。 　　“完成好你自己的任务，接下来才是计划中最关键的步骤。” 　　话音未落，玄绝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赤煌的面前，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青龙使……” 　　直到确定玄绝是真的走了，赤煌这才收敛了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讳莫如深的平静。 　　【是那条和武林水战斗的小青蛇吗？】 　　【从那小妖独创的内丹之法来看，她的确有几分才情，但这并不能成为她继任‘青龙使’的原因。】 　　【是因为武林水所谓的‘二心’？】 　　【又或者是因为那只小妖与裴文德的关系？】 第二十八章 英雄之证 　　“居然没有人来追踪我？” 　　一路从凤庄走回长安的明德门，裴文德也没发现任何司天台的人员在追查自己的痕迹。 　　不仅司天台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连长安内的衙役官差们也似乎被临时征调到什么地方救援去了，一路上没有设下任何拦截可疑人员的检查。 　　这就很奇怪了。 　　因为当时救人心切的裴文德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而是直接托着青蛇御风飞出的长安。 　　几百米的高度也许可以瞒过不知情的普通人，但对于司天台这种专门培养修行者，并且有着诸多神奇的官方机构来说，却并非什么不可窥探的领域。 　　“是长安发生了什么吗？” 　　此刻的裴文德并不知道，由于错把自己认成了丹辰子，此刻司天台大部分人手都调回了总部，在与监陵战斗的同时，顺便也是防止丹辰子趁火打劫。 　　至于剩下那些精干的战斗人员，则被邓元起安排去追杀武林水去了，以期从对方那里得到其它两位妖王的踪迹。 　　此一时彼一时，比起正在长安城内大开杀戒的几大妖王，只是想强闯司天台总部，夺回化身一脉典籍的丹辰子可算不上什么“危险”人物。 　　为此，就算知道带着一个重伤妖怪的丹辰子跑不远，邓元起也不像平白无故的去招惹对方。 　　暂时能避开就避开，等到平息了几大妖王造成的混乱，再去寻找丹辰子的踪迹也不算太迟。 　　“没来也好，省得我还得花功夫去误导他们。” 　　在交代阿月照顾好青蛇、邹栖梧之后，裴文德之所以没用什么法术神通赶路，就是为了用障眼法误导那些可能追踪自己而来的官方人员。 　　要是碰上了必须用战斗才能解决的强力人物，裴文德也趁机可以制造出自己已经重返长安的假象。 　　反正不管怎么样，裴文德都不会让重伤的青蛇暴露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眼里的。 　　“那么，现在就是找出那条恶蛟的藏身之地了。” 　　再三确定并没有人在跟踪自己之后，裴文德顺着人流悄悄躲到了某个小巷之后，随后豁然张开自己眉心的第三只眼。 　　——六神通·天眼通！ 　　城墙、人流、水源…… 　　在天眼通自带的千里眼、透视眼的功能下，裴文德的竖目看穿了一切物质层面上的东西，试图从更深层次上追踪武林水的方位。 　　尽管以裴文德目前的修为，还做不到“上窥九天、下探九幽，诸天万界、尽在眼底”的夸张程度，但在长安城找一只隐藏的妖王还是做的到的。 　　尤其是在裴文德大概已经确定了武林水躲藏之地的时候，找到那个夺走青蛇内丹的家伙，对他来说不过是花点时间的功夫罢了。 　　“果然是躲到了皇宫里……” 　　虽然受到皇宫气运的影响，裴文德并不能真切的窥探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可凭借着青蛇内丹残留的精气，以及武林水逃跑时的方向，裴文德还是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那条恶蛟一定就隐藏在皇宫之中。 　　………………………………………………………………………………………………………… 　　那么，如今正在司天台、裴文德双方追杀的武林水呢？他是否真的在皇宫里呢？ 　　作为一位来自北欧的狂战士——瓦良格可以清楚的告诉大家，的确有一条恶蛟顺着皇宫的水渠，来到了大明宫中。 　　只不过现在的武林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恶蛟形态了，而是一个毁了三分之一张脸的魁梧大汉模样。 　　说到底，武林水终究是走“化龙”路线的妖怪，之前的人类形态只不是是尊上为了让他能混入人人社会里，特意“赐予”的一种外貌变化。 　　因此和正常的化形相比，三首恶蛟才是武林水化形后的模样，单纯的模样变化完全无法掩盖其本身正在泄露的妖气。 　　“说，当今皇帝现在在哪里？” 　　从背后掐住瓦良格的脖子，将其挟持到大明宫某个僻静角度的武林水如此低声的质问道。 　　“唔……你就是慧寂大师所说的‘妖怪’吗？” 　　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神色，亲眼目睹武林水从恶蛟化作人类一幕的瓦良格，并没有及时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充满了好奇的语气反问问道。 　　“……” 　　似乎完全没料到瓦良格会是这样的反应，武林水一下子沉默了。 　　紧接着，他那张被毁了三分之一的脸孔开始扭曲、抽 搐，就好像有什么事物正打算他那里钻出来一样。 　　“看来这是个傻子。” 　　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武林水不再多言，直接用力一扭，拧断了瓦良格的脖子。 　　咔嚓……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之声，瓦良格脸上的好奇顿时凝固了，他的身体也因为武林水的松手而滑倒了地面。 　　嗵！ 　　然而就在武林水打算转身，向着大明宫更深处的方向摸去的时候，一声诡异的响动却忽然从瓦良格倒下的方向传来。 　　“嘎！” 　　随后只见一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渡鸦，直接落在了瓦良格的尸体上，并且还用一种非常渗人的目光注视着武林水离去的背影。 　　“倒霉，居然又死了一次……” 　　也就在这个时候，硬生生被扭断了脖子的瓦良格居然再度睁开了双眼，而他的身体也由此散发出了不似人类的银色光辉。 　　——奥丁的赐福·英雄之证。 　　传说中，奥丁为了备战“诸神黄昏”，会特意令女武神们接引战死的勇士前往英灵殿，并赋予其真正的“不死之身”，成为其麾下不死的战士。 　　瓦良格不清楚这种传说是不是真的，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因为某种特殊的机遇，在尚未战死之前，就被奥丁赋予了“不死之身”。 　　那是英雄的证明，也是瓦良格能独自从北欧流浪来到中原的原因。 　　“喂，你们这些当妖怪都是这么没礼貌的吗？” 　　及时叫住了打算离去的武林水，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瓦良格先是掰正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就露出一份兴奋、好战的笑容。 　　北欧的狂战士从来不拒绝战斗，更何况是瓦良格这种提前获得了“英雄之证”的杰出勇士！ 第二十九章 不死的狂战士 　　“喂，你们这些当妖怪都是这么没礼貌的吗？” 　　愕然回头看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瓦良格，武林水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刚刚的确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你不是凡人？” 　　尽管从没接触过异域的神明，可这并不妨碍武林水理解瓦良格身上发生的事情。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头愚忠的大猫也拥有着类似的能力，甚至比瓦良格表现出来的“不死之身”更加强大。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不算是‘凡人’，但我在维京人中被称为‘狂战士·瓦良格’。” 　　随着瓦良格的话语，他嘴角的那抹兴奋逐渐演变成了狰狞，就好像一头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巨熊，时刻准备着与入侵者的一战。 　　“狂战士？” 　　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来自于北欧的“翻译词”，武林水只知道，自己眼前这位来自异域的战士身上有着不输于自己狂暴。 　　嗵！ 　　而事情的发展也果然不出武林水的预料，几乎就在瓦良格起身的瞬间，对方就已经宛如猛虎一般扑向了自己。 　　“找死！” 　　骤然一声暴喝，武林水毫不示弱的正面迎上了瓦良格的冲锋，脚下的泥土砖瓦也因此崩裂开来。 　　咔嚓…… 　　不知道是骨骼碎裂的声音，还是青石路崩裂的响动…… 　　总之当武林水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掌的时候，瓦良格的半边脑袋已经被他击碎了，化作了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碎骨。 　　远远望去，淋漓的鲜血混杂着脑浆溅射而出，失去半个头颅的尸身应声倒地，给这个即将入夜的大明宫平添了几分诡异和恐怖。 　　“这次总该死透了吧？” 　　就在武林水以为一切到此结束的时候，本来已经倒下的尸体居然再次爬了起来，瓦良格那被击碎的半边脑袋也迅速的自愈、复原成了最初的模样。 　　“死？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死！” 　　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满脸血污的瓦良格狰狞而兴奋的笑着——他正在为自己遇上一个强敌而高兴。 　　这是瓦良格身为一个北欧狂战士的本能，维京人从不畏惧战斗，甚至渴望战死沙场的荣耀。 　　只可惜，拥有着“不死之身”的瓦良格已经被剥夺了这种荣耀，因此只能选择遵循奥丁的意志，去见证一场更伟大“荣耀”的诞生。 　　“怪胎……” 　　看着瓦良格那漠视死亡的战意，武林水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一个麻烦的“凡人”。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北欧的语境中，狂战士又特指那些战胜过巨熊，有资格披着熊皮参战的最强战士。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神明眷顾的存在，精通各种武器和格斗方式，具备着空手搏杀巨熊的可怕战斗力。 　　“怪胎？其实在我看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妖怪’才是真正的怪物。” 　　不自不觉间，一抹浓厚的血色迅速涌上了瓦良格的双眼，他浑身的肌肉也瞬间撑开了特制的内侍甲胄。 　　人生下来便天生是有限制的，那是进化至今的基因为了保护自身的延续，对人体机能的一种限制。 　　比如，肌肉只能发挥百分之三十的力量。 　　比如，耳朵听不到超过极限或者低于极限的声音。 　　比如，鼻子不可能分辨出空气之中的每一缕味道。 　　比如，皮肤不可能会敏感到就连衣服的摩擦都会感觉到痛苦。 　　这是人体为了保护自身的一种做法，也涉及到生物们对自身肉体力量的利用程度了。 　　用科学点的说法来说就是，其实每一种同类型生物的力量都是相差不大的。 　　但如果一个生物能把全身肌肉的力量都运用起来，那么就会瞬间爆发出同类们难以企及的力量。 　　可事实上，绝大多数生物却都达不到那种堪称“变态”的程度。 　　因为那对于自身的负荷太大了，已经涉及到了生物的“自我保护机制”。 　　就拿一个正常的人来说，他身上足足有几百块肌肉群都是可以“工作”的，但实际上这些肌肉群真的在同时“工作”却只有其中的百分之二十。 　　剩余的百分之八十都是以一种“不工作”的姿态沉睡着的。 　　这就是生物的“自我保护机制”——生物们并不需要这么多肌肉同时“工作”，因为那样做不仅浪费，而且也很容易损伤到其它的生物组织。 　　毕竟肌肉的作用可不仅仅只是提供力量，它们还有着保护各种生物器官和骨骼的作用。 　　然而哪怕就是正常人类常用的那些肌肉群组，除非是经过专门的训练战斗人员，不然也很难实现完美的控制。 　　更遑论让这些肌肉同时朝一个方向发力——这已经违背了生物最基础的结构和骨架原理。 　　综上所述，生物个体在正常情况下表现出的力量甚至连自身全部力量的百分之十都不到。 　　但是以上的种种建立在“正常”的基础上，这个世界上既然有“正常的人”，那么自然也有“不正常的人”。 　　显然，被誉为“狂战士”的瓦良格就是那种不正常的人。 　　“啊！！！” 　　竭力的嘶吼一声，瓦良格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蹦断了声音。 　　在这一瞬间，原本温热的空气瞬间灼热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让瓦良格痛苦的想要不停的喘息。 　　不过和瓦良格表现出来的痛苦不同，他脸上的狰狞笑容却来越压不住了，充满了好战、兴奋的意味。 　　“东方的妖怪！来试试北欧狂战士的力量吧！” 　　瓦良格的心脏如同擂鼓一般的，几乎从胸腔之上跳动的出来，武林水甚至已经能清晰的听到那近在咫尺的节拍了。 　　砰砰砰…… 　　刹那间，宛如狂暴巨熊一般的瓦良格爆发出了与自身体型不符的速度，再次扑向了武林水。 　　这一次，武林水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轻蔑的一巴掌拍向对方，而是出乎意料的选择了避让。 　　砰！ 　　可是战斗经验丰富的瓦良格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对方呢？ 　　只是简单的一记滑铲，瓦良格双腿一绞，就把武林水拉入了自己最擅长的地面缠斗技上。 第三十章 惊扰 　　瓦良格此刻展现的的战斗方式有点类似于后世的MMA综合格斗，也就是被誉为“十项全能”的无限制格斗。 　　只不过比起后世被各种规则、戒律束缚的比赛，瓦良格的战斗方式显得更加的狂野、暴虐。 　　以地面缠斗为主，不让武林水有任何立足、发力的支撑点，然后辅以柔术、关节技、绞杀技、平面压制技巧，通过不停的摔打、抱胸、十字固来摧毁对方的身躯。 　　当初在北欧的领土上，同样失去了武器的瓦良格就是以这种最原始的技巧，活生生的绞杀了一头巨熊，得到了奥丁的赐福。 　　“这是……什么技巧……” 　　脖子被瓦良格死死的勒住，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不顺畅的武林水愤怒的咆哮着，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发力点。 　　就好像一个溺水的孩童，武林水只觉得四周没有任何一处可以借力支撑的点，导致自己空有一身蛮力而无法发挥。 　　此时的武林水并不知道，瓦良格的这种战斗技巧，本就是他为了猎杀比自己更加强壮的生物才研究出来的，是真正意义上“以弱胜强”的必杀技。 　　“哈哈，慧寂大师口中的妖怪也不过如此吧！” 　　也不知道是狂战士的本性，还是在有意激怒武林水…… 　　一次次打乱武林水的节奏，并且在一点点锁死对方活动范围的瓦良格忽然开口嘲讽了起来。 　　“区区一介蝼蚁！竟敢让我如此狼狈！” 　　闻言，性格高傲的武林水显然中了瓦良格的激将法，居然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开始显露出的原身。 　　“昂！” 　　于是伴随着一声并不算响亮的轻吟，武林水的脑袋率先变成了一颗蛟首。 　　紧接着，武林水的身体表面也逐渐附件处了一片片狰狞的鳞甲，产生了一种令人无法使劲的油滑之感。 　　更重要的是，武林水的体型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膨胀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撑爆瓦良格的压制一般。 　　“哼！这就是你的全力吗？” 　　在武林水无法看到的某个角度，察觉到对方变化的瓦良格露出了一抹计划得逞的笑容，嘴上却依旧不住的嘲讽着他。 　　“也不过如此嘛！” 　　话音未落，瓦良格体内的血液以一种近乎“自燃”的方式沸腾了起来，并且加速在其体内流动。 　　在沸腾的血液加持下，瓦良格身体骤然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的每一条肌肉、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燃尽自身似的，赋予其超人的力量。 　　先天的体质加上后天的锻炼，让瓦良格的身体素质在整个人类之中都称得上顶尖的了。 　　但在这种仿佛“用一生之力换取刹那芳华”的力量下，他的身体却变得好似玻璃一般的脆弱，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碎了一样。 　　只是在身体彻底破碎之前，瓦良格的力量已经暂短的凌驾于武林水之上了。 　　——狂化！ 　　咔嚓…… 　　在这股狂化力量的影响之下，瓦良格肌肉原本的自我保护功能被彻底取消了，瞬间的爆发力量更是直接拧断了武林水的一条胳膊。 　　——以凡人之身挑战修行者，瓦良格此刻的壮举足以令人铭记了。 　　“昂！！” 　　说不清是疼痛还是耻辱，暴怒的武林水终于在最后一刻挣脱了瓦良格的束缚，并且化作了三首恶蛟的巨大形态。 　　只可惜，由于此前被裴文德的地龙元神硬生生咬下了一颗头颅，如今的三首恶蛟已经变成了“双首恶蛟”。 　　在那颗被咬掉了头颅的脖子上，殷红的血液顺着摇摆的脖子不断的流下，然后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上，显得恐怖而又阴森。 　　至于刚刚被瓦良格扭断的手臂，则对应在了恶蛟的右前肢上，让那条前肢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去死！”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武林水，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大明宫中的事实，猛地吐出了自己剧毒的蛟珠，打算彻底杀掉这个愚蠢的凡人。 　　“愚者斗力，智者善谋。慧寂大师果然不仅仅只是一位‘战神’！” 　　眼睁睁看着那枚蛟珠在自己眼瞳之中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几乎遮蔽了整个视野，瓦良格却没有露出任何沮丧的情绪，反而发出了一声莫名的感叹。 　　因为打从一开始，瓦良格就没觉得自己能够战胜慧寂大师口中“恐怖”的妖怪。 　　在妖怪们超凡的神力之下，瓦良格能够依仗的除了自己的“不死之身”之外，就是其他真正有能力降妖伏魔的存在。 　　就比如说，被关押在大明宫深处的慧寂大师，又或者自己之前接进宫来的赵归真国师…… 　　不管来人是谁，只要自己能够激怒这只一看就脾气火爆的妖怪，那么自然会有人察觉到这里的动静赶来的。 　　事实上，这才是瓦良格之前答非所问、之后又故意激怒武林水的真相。 　　瓦良格是一位标准的“狂战士”，却又不仅仅只是一位“狂战士”。 　　无论是独自穿过欧洲来到中原，还是此前刻意与慧寂和尚接触的行为来看，都表明了瓦良格并非那种没有脑子的莽夫。 　　轰！ 　　万千的念头在瓦良格的脑海中闪瞬即逝，然后他的身体就被从天而降的蛟珠砸了个粉碎，就连残留的肢体也被氤氲的黄泉之水给腐蚀的一干二净了。 　　“居然以自身的死亡警醒附近的修行者？还真是个忠心的家伙！” 　　眼见瓦良格的身体完全消失，意识到自己似乎惊动了某些“了不得的存在”的武林水在短暂迟疑之后，果断选择重新钻进了最近的水渠之中。 　　“嘎！” 　　可是急于离开现场的武林水却并没有注意到，就在瓦良格死亡的地方，先前的那只渡鸦再次落了下来。 　　随后便见瓦良格的身体从无到有，缓缓重聚了起来…… 　　就连瓦良格身上那件特制的内侍甲胄，也分毫不差的被还原了出来。 　　“死？忠心？” 　　貌似听到了武林水临走前的那声嘀咕，重生后的瓦良格似苦笑又似笃定的轻声说道。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杀不死我罢了！仅此而已！” 第三十一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时间退回到一分钟之前，也就是武林水被迫显化原型，全力爆发的时候。 　　“武林水？” 　　首先察觉到异动是修成了“漏尽通”的慧寂和尚，只见盘坐在大殿内的他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会出现在宫中的？你们还打算干什么？” 　　似乎是在和什么人对话一样，内心隐隐生出些许不安的慧寂和尚扭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方向，语气显得格外的低沉。 　　“首先我得和你声明一点，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没有资格质问我什么。” 　　就好像是在回应慧寂和尚的质问，一个孤傲、冷清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并且言语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漠视。 　　“其次，武林水现在的行动只是他个人的想法，他已经不是我麾下的‘四神’了。” 　　恍惚间，慧寂仿佛看到了一只长着赤红色艳丽长尾的狐狸，正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个人？呵……” 　　听到赤色狐狸如此说话，慧寂不禁露出了一抹轻蔑的嘲讽。 　　“恐怕是‘弃子’吧？武林水是为了给其它三位妖王争取时间的‘弃子’吧！” 　　明明是是疑问的句式，慧寂却在这里采用了肯定的语气。 　　“如果那个自大的蠢货没有二心，我自会亲自出手替他们争取时间。” 　　没有全盘否定慧寂的话，可赤色狐狸同样也有着自己的说法。 　　“更何况，妖族该如何行事，也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说到这，赤色狐狸的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发继续说道。 　　“你为了重塑佛道、替你师父报仇，需要世俗的权利，而我恰好能给你这个权力，仅此而已。” 　　话音未落，赤色狐狸就再度退到了阴暗之中，她的身影也就此消失在了这个空荡荡的大殿里。 　　“权力吗？” 　　不自觉的眯起了双眼，此刻慧寂想起了自己之前与狐妖一起做局，利用“灭佛令”强行把司天台的主力分散到全国各地。 　　然后如今又把唯一有可能阻止事件蔓延的赵归真引进皇宫，这种种行为已经完全不似一个方外之人的手段了。 　　“破而后立、凤凰涅槃……” 　　“师父，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慧寂深知自己现在的行为和与虎谋皮没什么区别，但在来长安路上经历的一切，也真切的让他意识到佛教已经从根子上开始糜烂了。 　　再加上现任皇帝笃信道教，佛教要是不想像诸子百家那样被同化、吸收，就只能像道、儒两家一样浴火重生了。 　　“阿弥陀佛！修慧不修福，罗汉托空钵，修福不修慧，大象披璎珞。” 　　慧寂不想成为食不果腹的罗汉，但也不想变成被人供养的大象，他追求的从来都只是自己这一世的渴望。 　　智慧也好，福缘也罢。 　　自慧寂下定决心革新佛教、重释经典之后，他就已经做好的承担一切恶果的准备了，就算是因此成为世人眼中的“恶”也在所不惜。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大明宫、九天坛。 　　默然站在九天坛的下方，同样察觉到武林水潜入皇宫的修行界第一人——赵归真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武林水闹出的动静一样。 　　“陛下，以九天坛的力量强修法箓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九天坛是贫道亲自监修整改的，绝无辅助修行的功用。” 　　面对赵归真平静而沉稳的劝诫，盘坐在九天坛正中央，一袭皇袍加身的武宗却没有表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爱卿所言甚是，但朕这次是真的得到了天帝启示，借助九天坛之力，朕一定能修成长生之法的。”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听到武宗这么说的赵归真不再言语，而是索性闭上了双目，看似是在为武宗护法，实则已经神游周天去了。 　　………………………………………………………………………………………………………… 　　“是你吗？慧寂和尚？”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赵归真的阳神就显化在了慧寂所处的大殿之中。 　　“赵国师何出此言？” 　　轻轻抬了下眼皮，盘坐在原地的慧寂不动声色的低声询问道。 　　“慧寂和尚，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在扰乱大唐国运，是会遭天谴的。” 　　语气说不上严厉，可赵归真显然知道慧寂和尚与妖王勾结的事实，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好插手罢了。 　　“天谴？小僧只是给陛下提供了一条微不足道建议，又何来天谴之说呢？” 　　慧寂说的是实话，他只是在武宗前来咨询问题的时候，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国师最擅长的便是符箓修仙之法”。 　　至于一心想要长生的武宗是怎么想到借用九天坛修行，然后又是怎么把赵归真半软禁在九天坛，那都与慧寂和尚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九天坛乃帝都龙脉汇聚之地，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在那里施法……” 　　如果只是单纯的被武宗召见，赵归真完全有能力一边和对方交谈，一边以阳神之姿洞悉长安发生的一切。 　　奈何慧寂背后的那只狐妖的确神通广大，居然提前利用“天帝”的身份给武宗托梦，让其在九天坛这个龙脉交汇之地召见赵归真。 　　所以为了防止惊动帝都龙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损失，就算是被视为陆地神仙的赵归真，也只得耐着性子的陪武宗进行这场毫无意义的“游戏”。 　　“如此清楚长安的整个布局，你背后的那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处心积虑。” 　　“……” 　　没人任何的言语，慧寂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原来自己一直无法脱身，是因为那个九天坛的作用？ 　　“不过邪终究是不能胜正的，任由尔等宵小之辈再多算计，待我离开九天坛之际，便是那些妖邪葬身之时。” 　　说归这么说，实际上赵归真心里也清楚， 　　那些妖怪这次不惜暴露这么多也要暂时限制自己的行动，恐怕真的等自己出去之后就已经晚了。 　　“慧寂，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第三十二章 突围 　　长安城外，朱雀门附近。 　　“果然是躲到宫中去了……” 　　就和慧寂、赵归真他们一样，玄绝似乎也注意到了大明宫中那一瞬间爆发——那正是已经失踪的武林水的气息。 　　“真是个可笑的莽夫。” 　　脸上露出了意义不明的淡笑，玄绝貌似清楚武林水是为什么潜入皇宫的，所以他才会觉得对方的行为是何其的可笑。 　　“要不是你对尊上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我还可以多留你几天。” 　　玄绝不否认是自己刻意误导了武林水，但就像他说的那样，要不是武林水本身就有“二心”，这次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当枪使了。 　　毕竟让尊上亲自犯险，为自己等人争取时间可不是玄绝的作风。 　　正好武林水这个莽夫最近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让他去吸引赵归真的注意力，可谓是“一石二鸟”的完美计划。 　　“化龙？呵……何其的可笑。” 　　伴随着玄绝最后一声轻蔑的笑声，他直接转身离开了长安，而他此刻前往的地方——赫然就是青蛇目前所在的“凤庄”。 　　………………………………………………………………………………………………………… 　　“果然在皇宫！” 　　仅仅只比那些大佬级人物慢了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正在以眉心天目搜索武林水踪迹的裴文德，也及时捕捉到了那闪瞬即逝的气息。 　　在裴文德的视野中，大明宫的上空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出现了元气动荡的现象，并且随之出现的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是武林水那枚蛟珠特有的黄泉毒气，裴文德打死也不可能忘记这种毒气的特性。 　　呼！ 　　如此思索着，正在路上行走的裴文德突然一跃而起，紧接着便在四周人群惊愕的注视中，御风飞向了高空。 　　“那是什么？” 　　“是神仙吗？” 　　“神仙保佑我吧！” 　　…… 　　完全不顾地上那些或错愕、或跪拜的凡人，裴文德现在可没心思隐藏自己的踪迹。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裴文德现在巴不得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然后把自己的方位透露给司天台的修行者们。 　　这样一来，裴文德一方面能让司天台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暂时性忽略青蛇隐藏的凤庄。 　　另一方面也可以把司天台的人引入皇宫，进一步缩小武林水的藏身范围。 　　反正不管武林水是为什么偷偷潜入皇宫的，只要司天台的人出现在皇宫，他的谋划就会少了许多的可能性。 　　………………………………………………………………………………………………………… 　　司天台总部，邓元起和监陵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砰！砰！砰！ 　　只不过和之前的情况不太一样的是，随着战斗的持续，监陵已经越来越无法辨认幻觉与现实的差别了。 　　尤其是在那些修士们的配合下，邓元起只差最后一点时间，就可以彻底斩杀监陵这只妖王，为整个中原除害了。 　　“什么？！” 　　然而也就在这最后的关头，邓元起也终于察觉到了从皇宫中传来的异样，大骇之下甚至产生了一抹绝不该有的迟疑。 　　“嗷！” 　　趁着邓元起这一瞬间的走神，一直苦苦寻找机会的监陵猛然一声咆哮，整个虎身竟然如泡影一般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白虎秘术·如影随形！ 　　“糟了！” 　　尽管邓元起在第一时间就反映了过来，可是化作残影的监陵还是突出了七星杀阵的重围，一跃到了包围圈的最外围。 　　呼！ 　　几乎同一时间，一股妖异的邪风从监陵突围的地方吹向了司天台，散发着异样香气的毒素也随之迅速向着四周蔓延了开去。 　　“媚鸩之毒？！” 　　也顾不得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邓元起果断组织附近的修士们变换阵型，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佛光结界。 　　——金刚术式·净土！ 　　并非道家特有的阵法，而是脱胎于佛家的结界。 　　其实这也是司天台的特色之一，因为但凡出生于司天台的修行者，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佛道之分。 　　只要对自己的战斗提升有帮助，就算是外道邪术，也是在他们的涉猎范围之内的，更遑论与道家同为两大正统的佛教了。 　　只可惜，由于司天台重组的时间尚短，大部分的经典都来自二十年前的“狂僧乱法”，有关于佛家的修行之法可谓是少之又少。 　　直到武宗这次彻底和佛教撕破脸皮，发起“灭佛令”捣毁佛寺，司天台才有机会大规模的收集、掠夺各大寺庙的修行之法。 　　密宗的，禅宗的，只要是司天台能够收集到的，他们都来者不拒。 　　而他们现在构成的这个“金刚术式”就是从金刚宗的金刚经中衍变出来的，对一切邪魅之气、妖异之毒有着强烈的排它属性。 　　就算是毒性强如赤煌的“媚鸩之毒”，也丝毫不能动摇这个佛光结界。 　　“果然是群难缠的家伙，我们走！” 　　眼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剧毒就这么被破解了，黑身赤目、紫羽绿翎的巨鸟不禁从天空中降下，招呼着重新变成实体的监陵一起逃走。 　　“赤煌……” 　　没有任何的迟疑，监陵再次一跃而起，化作人形的模样抓住了赤煌的一只利爪。 　　呼！ 　　顷刻间，又是一直带着剧毒的香风吹向了司天台一众，逼得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大妖王嚣张的离去。 　　“赤煌！监陵！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太阳穴的青筋被气的暴起的邓元起低喝一声，却不得不放弃继续追杀对方的意图，因为现在还有更严峻、更危险的的任务等着司天台。 　　“通知之前追踪武林水的那支小队，不管他们现在追到了什么地方，都立即赶往皇宫！” 　　“还有告诉长安附近所有的在籍修行者，只要他们还想待在长安，就立马给我报告最近发现的所有可疑妖物！” 　　“最后再通知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府衙，让他们配合司天台封闭城门，尽一切可能找到不良司丢失的那批囚犯！” 　　只见邓元起一边熟练的调动着麾下的力量，一边向着司天台的总部走去——他现在急需要知道这些妖王到底打算干些什么。 　　罗浮道盘也好、丢失的囚犯也罢、乃至于宫中突然出现在异动…… 第三十三章 大明宫 　　皇宫一直以来都是戒备森严的地方，这一点在大明宫的戒严上显得尤为明显。 　　身为大唐的最强的禁卫——羽林军不分日夜的守护着大明宫的安危，任何一个人想要出入其中，都是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的。 　　除非是到了上朝的时间，那些佩戴了专门“鱼袋”的官员才会被羽林军放行，进去宫内参加早朝。 　　除此之外，在其它任何时间出现在宫门的人都不被允许进入，而且一旦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羽林军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不过，以上的种种条例都只是针对普通人来说的。 　　别说像裴文德这种已经掌握了御风能力的修行者，就算是稍微擅长一些隐身法术的修行者，也是有机会偷偷溜进大明宫的。 　　之前的武林水就是缩小了自己的体型，顺着连接宫内的水渠才偷偷潜入大明宫中。 　　“可惜都只是一些针对凡人的警戒。” 　　悄悄溜到了大明宫的某个角落附近，裴文德还来不及感慨这座内城的巨大，就注意到了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修行者在警戒。 　　这明显不正常，因为大明宫怎么说也都是皇权的集中体现，里面居住的也都是影响着整个大唐未来走势的关键性人物。 　　要说这样的地方居然会没有警戒修行者的禁卫，那未免有些太小瞧当今的皇帝了。 　　退一万步来说，要是万一有什么脑子不正常的外道修行者一时间想不通，前来刺杀皇帝，那还不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不会这么莽撞的闯进去的。” 　　就在裴文德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吓得他立马回身看了一眼。 　　“赵归真？！” 　　错愕的瞪大了双眼，裴文德看着自己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道士，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来者赫然就是裴文德通过“梦中证道”之法，回溯到自己刚刚出生时的记忆时，看到的那个一掌击穿灵佑禅师的符箓宗道士。 　　尽管眼前这个道士已经两鬓斑白、略显苍老，可那股似乎天塌下来也荣辱不惊的神态却一点都没有发生变化。 　　更关键的是，此刻出现在裴文德面前的显然不是赵归真的真身，而是他利用自身元神沟通天地，显化出的一抹阳神。 　　“你居然知道我？” 　　同样有些惊讶于裴文德的话，本来还想解释一下自己身份的赵归真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看来灵佑和你说过我的事。” 　　微微挑了下眉头，裴文德并没有纠正赵归真的这个错误认知，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自己的经历。 　　裴文德深知赵归真的可怕之处，二十年前便突破了“天人界限”，成为了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 　　就算是自己同样突破了“天人界限”的师傅，也在终南山一战中被其重创了心轮，彻底失去了长生的希望。 　　也正是知道赵归真的恐怖，所以灵佑禅师才没有告诉裴文德有关于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不然的话，按照灵佑禅师对以裴文德的了解，他肯定会做出什么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不用表现出那么明显的敌意……” 　　似乎看出了裴文德隐藏的警惕和蠢蠢欲动，赵归真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身为“仇人”的自觉，而是继续淡然的说道。 　　“你师兄之前也是二话不说就出手偷袭我，结果现在还在太极宫的偏殿呆着。” 　　说到这，赵归真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开口说道。 　　“还是说，你打算放弃那条青蛇，冒着被禁卫们发现的风险，和我这缕阳神战斗？” 　　闻言，裴文德立时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没有隐瞒过自己和青蛇的关系，可赵归真如此清楚这一点，显然是关注自己已久了。 　　联想到自己渡劫时的那只巨掌，以及在青蛇和武林水战斗时昙花一现的阳神…… 　　裴文德这才骤然惊觉，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暴露在了赵归真的眼皮子底下，并且就连自家师兄被关押在皇宫貌似也和这个老道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也不知道是在说渡劫时的那只巨掌，还是及时阻止自己贸然闯入皇宫的事情…… 　　裴文德心里清楚，以赵归真之前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想要抹杀自己只不过是反掌之间的事情罢了。 　　此刻他既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阻止自己继续前进，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的。 　　“帮你？不……我只是觉得以你的天赋，不应该止步于此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归真想到的是被关押在太极宫偏殿的慧寂和尚。 　　明明又有着如此出众的天赋和意志，却偏偏执拗的像一块不开窍的顽石。 　　虽然这是灵佑禅师一脉相承的特点，但在赵归真看来，那种非此即彼、不顾一切世俗眼光的性格，还是有些太过偏激了。 　　“你师傅因为自身的偏执，失去了长生的契机。” 　　“你师兄因为自身的偏执，空有一身神通却只能被软禁在了皇宫之中。” 　　“你难道想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裴文德并没有在意赵归真所说的话，转而用一种低沉的语调说道。 　　“你把我拦在这里，就是为了给我上‘思想课’？”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赵归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因为要是苦修者一脉的修士要是那么容易被说服，就不会有二十年前的“狂僧乱法”，以及如今的“灭佛法令”了。 　　“我知道你想救那条青蛇，但大明宫乃九州龙脉汇聚之地，也是人道昌盛的象征……” 　　“像你这样擅闯进去，只会和你师兄一样，被九州龙脉镇压，自此成为大明宫的‘囚徒’。” 　　在这里，赵归真没有说明的是，大明宫并非一开始就有这种“天然的困阵”保护的。 　　大明宫之所以会形成现在的“困阵”，完全是赵归真为了方便炼制罗浮道盘，刻意引导龙脉汇集的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司天台不派修行者驻守大明宫，以及武林水为什么不敢在大明宫大肆战斗的原因。 　　当初的慧寂就是没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被赵归真不费吹灰之力镇压在了大明宫的偏殿。 第三十四章 九五之尊 　　“所以如果真你想夺回青蛇的内丹，就千万不能进入大明宫。” 　　大明宫的“困阵”虽然是因赵归真而起的，但就算是赵归真本人，也不敢在这个范围内大肆施法。 　　能在帝都龙脉汇聚的核心之地遁出一抹阳神，已经是赵归真的极限了。 　　事实上，这也是隐藏在幕后的尊上为什么执意把他引到九天坛的原因，因为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限制这位“修行界第一人”。 　　“那那条恶蛟又是怎么回事？它怎么就敢进入大明宫？” 　　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有相信，只见裴文德若有所思的凝望了一眼旁边这座宏伟的宫殿，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那条恶蛟从来就没想过出去。” 　　面对裴文德的质疑，赵归真却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 　　“因为他一开始就是冲着这里的龙脉来的。” 　　………………………………………………………………………………………………………… 　　“果然不愧是九州龙脉汇聚之地！元气之充沛简直难以置信……” 　　在距离九天坛不远的某个花坛池水中，只有尺许大小的蛟龙肆意吞吐着自己刚刚夺来的内丹，借此汇聚大地之下的龙脉。 　　青蛇的内丹本就有一部分是仿造地龙元神修成的，天然就具备着汇聚龙脉、聚集元气的能力。 　　再加上武林水自身对“化龙之法”的摸索，这枚本来还只是虚幻的内丹很快就拥有了如同物质一般的实体。 　　要不是害怕惊动了赵归真，武林水感觉自己只需要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能完全把这枚神异的内丹据为己有。 　　饶是如此，武林水也感觉困扰自己百年的瓶颈正在被一点点的突破，随时有了成道化龙的可能性。 　　“不过，这还不够……” 　　思及至此，武林水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可能性”终究只是“可能性”，就算化龙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却仍然还有百分之一失败的可能性。 　　那么，如何才能确保自己百分之百的化龙成功呢？ 　　“化龙……” 　　想到这，武林水不由的把目光投向了九天坛的方向。 　　在那里，当今的圣上正盘坐在九天坛之上，试图借助九州龙脉之力获得长生，以此来维系自己长久的统治。 　　“只要我能吃了他，就能借助九五之尊的命格，成功驾驭龙脉！” 　　这是武林水思索良久之后才得到的一个办法，因为这世界上没有比“九五之尊”的命格更适合驾驭龙脉的力量了。 　　武林水本来是不算这么冒险的，毕竟“九五之尊”虽然不是什么修行者，但吃掉他们的难度可不比杀死一个真正的阳神强者弱上多少。 　　然而“巧合”的是，武林水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就从玄绝那里得知赵归真把大明宫变成一个“天然困阵”的事实。 　　在这个天然的困阵之中，就算是强如赵归真这样的阳神，一旦动用了超越极限的力量，也会因为惊扰了龙脉而被困住。 　　换而言之，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除非赵归真打算一辈子被困在大明宫，不然他还真拿武林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嗯，起码在武林水看来，事实就是这样的。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 　　那估计也就只有制造这个“巧合”的玄绝知道了。 　　反正根据武林水潜入大明宫之后，仔细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大明宫被赵归真变成一个天然困阵应该不是什么假话。 　　要不然就凭自己刚刚战斗时的动静，恐怕早就惊动了一大堆修行者来追捕自己了。 　　然而至今为止，武林水都没看到任何修行者的身影，更别说那位号称“修行界第一人”的赵归真了。 　　再加上武林水身为蛟龙对龙脉的本能感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困阵”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 　　“为了龙脉而来？吞噬龙脉修行？” 　　不经意的联想到已经被自己练成了“地龙元神”的龙脉，裴文德总感觉这中间似乎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裴文德修行至今，都还从没有碰到过以“吞噬龙脉”为修行方式。 　　就算是在见多识广丹辰子的记忆里，也只有一些借助龙脉之力施法的神通，而非以龙脉为主的根本法。 　　再联想到玄绝似乎知道自己身世这一点，裴文德感觉自己貌似触及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个“真相”了。 　　自己这一世的血亲是谁？ 　　自己体内的龙脉究竟是谁塞进去的？ 　　自己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小女孩又是怎么样的存在？ 　　这一切肯定不是什么巧合，自己体内的龙脉、以及这一世的身份，都和现在现身的这两位妖王有着莫大的关系。 　　【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思及至此，裴文德及时制止了自己越发发散的思维，转而看向了一脸平静的赵归真。 　　“你和我说这么多，是希望我帮你对付那条恶蛟吧！” 　　裴文德不清楚利用龙脉修行需要什么先决条件，但仅从一种已知的情况来看，利用龙脉修行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修行之道。 　　也就是说，武林水想要吞噬龙脉修行，肯定还有一些别的前提条件，不然他也不会拖到今天才转修了。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 　　听到裴文德这么说，赵归真突然微微一怔。 　　因为他发现对方果然不愧是慧寂和尚的师弟，这种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接受别人帮助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 　　自己明明只是出于关系后辈的角度上，不希望慧寂、裴文德参与进前辈们的恩怨之中，结果这两人却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单纯“善心”。 　　不能轻信别人，或者说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情是好事。 　　但是顽固到慧寂、裴文德这种地步，那就有些过火了。 　　“我可以帮你夺回青蛇的内丹，甚至告诉你慧寂为什么会被软禁在太极宫的偏殿……” 　　既然如此，赵归真索性也借坡下驴，顺着这两个执拗的家伙说话了——正好自己现在也需要一个帮手。 　　毕竟一直被人算计而不做出什么回应，可不是赵归真的作风。 　　那些家伙似乎都忘了，自己年轻是可是以性格火爆、嫉恶如仇而著称的“道界煞星”。 　　“但是作为回报，你必须帮我保护好陛下，不能让那条恶蛟接近陛下。” 海盗之子普朗克 　　瓦罗兰大陆的边缘之地，守望者之海的南部。 　　此时此刻，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眉头紧锁的待在自己的船舱内部，对于自身有些微微晃动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毕竟大海上的漂泊可不比在陆地上行走，能有这种程度上的“稳定”已经算是这艘船和船员们优秀的证明了。 　　尤其是这里可是位于比尔吉沃特以北，无限接近于蟒行群岛的守望者之海，任何一艘敢于在这里航行的船只都要小心隐藏在这片汪洋之下的海怪们。 　　说实话，要不是自小就被卖到这艘船上当水手，少年说什么也不可能将自己置身于这种危险的境地。 　　前世的经验告诉少年，溺水的永远都是那些擅长游泳的人，最先死也永远都是那些不怕死的。 　　两世为人的少年显然不是什么不怕死的悍匪，也不是什么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英雄，所以他十分讨厌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奈何自己这辈子生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和平之地——杀戮、背叛随时都在发生着，自己能安然的活到现在已经是托这艘船的福了。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少年自己的努力，毕竟能以十几岁的年龄就成为一名专业的海图员，根据星象、洋流给船只进行导航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办到的事情。 　　不过“海图员”只是这艘船上的船员们眼中的少年，少年自己从不认为会永远的呆在这艘船上，他的目标一名博古通今的博学家，手艺精湛的工艺大师。 　　就像现在这样…… 　　“海克斯宝箱？” 　　仔细打量着自己手上这个略显沉重的金属宝箱，这还是少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这么精美、雅致的造物。 　　这是一件和这个比尔吉沃特的工业水平格格不入的流水线产物。 　　无论是那棱角分明的形态、还是那精美别致的花纹，都说明它的制造者起码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不止一个档次的科技水平。 　　“这就是皮尔特沃夫城邦的海克斯科技吗？” 　　小心的转动着自己手中的箱子，少年发现这个来自于大陆中心的宝箱，和比尔吉沃特的所有工业产品都不一样。 　　它的本体是有一种超合金制作的正方形结构，表面则纹饰了一些精致但却意义不明的花纹，而在这些花纹的正中央，一枚由湛蓝色晶石形成的锁孔醒目异常。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研究，少年也发现了这个宝箱不仅有着超越自身认知的高度科技，就连内置的机关也十分的精密，起码不是现在的他所能破解的。 　　也就是说，要是自家那个疯疯癫癫的船长没有说谎的话，这种来自皮尔特沃夫的箱除非找到对应的海克斯钥匙，不然谁也别想打开。 　　“或者说是完好的取出其中的宝物……” 　　思及至此，少年纠正了船长之前的说话，因为要说打开的话，自己已经可以打开这个箱子了。 　　但关键是只是打开箱子可没什么用，海克斯宝箱内置的精密结构不可仅仅只是用来保护宝物那么简单，必要的时候还起到了毁掉宝物的作用。 　　换而言之，海克斯宝箱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结构，根据制造者的不同，每一把海克斯钥匙也有所不同，想要完美的破解其中的机关，就必须深入了解这些不同结构的不同作用。 　　“还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少年不禁感慨了一句，这种工业和个人风格完美融合的做法和前世的地球截然不同，就如同这个巧妙的世界一样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既有着超越前世文明的科技，也有着神秘诡异的超自然存在…… 　　重生于这个世界的自己就像一只谨慎的蝼蚁，妄图以微末之躯窥探整个世界的真谛。 　　不过为了回到自己前世和平的地球，离开这个充满的杀戮的世界，少年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少年念头一转，又想起了这艘船的真正主人，那个被整个比尔吉沃特所恐惧的大海盗——文森特。 　　据说那家伙就是因为得到了一个海克斯宝箱，并且从中取得了一件神秘的宝物，才拥有了“魅影”之名。 　　魅影海盗——文森特，这不仅仅只是形容他的行事风格变幻无常，也是指他有着一件名为“魅影”的神秘宝物。 　　“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少年的舱门外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那位美丽的枪械制造师——玛莎的声音。 　　“普朗克，船长正在叫你，别再窝在自己的船舱里了！” 　　无奈放下了手中海克斯宝箱，普朗克心里清楚，作为文森特的情妇，专门负责冥渊号机炮维修的玛莎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到甲板下的船舱来找自己的。 　　这不仅仅因为自己是“文森特儿子”的事实，也因为这里的环境的确不怎么适合女士前来。 　　比起有着魔法供暖、时刻可以享受热水的上等舱，只是铺设了一些铜管用于供热的下等舱充斥着一种难闻的异味。 　　那是数十名水手常年不洗澡散发的汗臭，也是那些炮手们把火药货物积压在一起，从而产生出的一种刺鼻的气味。 　　“来了。” 　　轻轻推开自己的舱门，哪怕早已习惯了这些气味的普朗克也不得不捏紧鼻子，然后快速关上自己的舱门。 　　天知道那些这里的异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积累的，要不是得益于普朗克的身份与能力，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和那些水手们混住的情景。 　　“普朗克，如果你肯向文森特服个软，完全可以去上等舱休息的。” 　　看着普朗克那已经褶皱的不像样的衣服，玛莎微微皱了皱眉头，用一种不知道是关心还是抱怨的语气说道。 　　“服软？” 　　苦笑的瞥了一眼玛莎，普朗克只是默默了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像文森特服软的确可以暂时解决自己目前的生活问题，但在那之后呢？ 　　一点点接受文森特的价值观？一点点变成一个真正的杀人不眨眼海盗？ 　　【抱歉了玛莎，我终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第三十五章 圣心邪佛 　　和在沩山时期表现出来的性格截然不同，自从下定决心变革现有佛典之后，慧寂和尚就一直在追寻着变革的办法。 　　因此在抵达长安之后，慧寂和尚甚至来不及和邹栖梧等人告别，便孤身一人前方了长安各大著名的寺庙古刹。 　　在这个过程中，慧寂和尚发现长安的寺庙和自己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变得比自己离开时还要糜烂。 　　明明已经被武宗如此敲打、排斥，本地的寺庙却依旧仗着过往的威名、以及百姓的供奉，肆意吞并土地、聚敛钱财、不事生产，蠹耗天下。 　　再加上慧寂和尚从沩山一路走来，注意到沿途的寺庙除了少数修行者聚集的古刹，大部分都已经沦落为了某些人的敛财、避税的工具。 　　“佛教……已经从根基上开始腐败了。” 　　站在著名的皇家寺庙——慈恩寺外，慧寂望着这人来人往的鼎盛香火，却产生出了一种“活该如此”的感觉。 　　受万人香火、受世人供奉，却鲜有履行导人向善的职责，反而成为了权贵们争权夺利的名利场，这样的佛寺就算表现上再怎么光鲜，却也不是真正的清净之地了。 　　“经都是好经，就是念经的人嘴巴歪了……” 　　那是苦修者一脉时隔二十年，再次在长安这个帝国之都展露出了自身的锋芒。 　　根据事后旁观者的描述，那个自称“慧寂”的和尚以绝对的武力镇压了慈恩寺的一切反抗。 　　并且在这之后，慧寂还以“辩经”的名义，把慈恩寺所有的高僧都给驳倒了，直气的当时的方丈吐血三升、昏迷不明。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充其量也就是慈恩寺名声大损，对整个长安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关键是在那之后，慧寂张狂的向整个长安的寺庙“宣战”，称他们不配当和尚，更不配享受万民的香火。 　　如此一来，那些本来只是看慈恩寺热闹的其它寺庙，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纷纷纠结自家好手开始上门找慧寂的茬。 　　从斗法到斗经，再到不要脸的围攻…… 　　慧寂和尚几乎以一人之力横扫了整个长安的古刹，闯下了赫赫的威名。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在斗法方面斗不过慧寂和尚，他们还可以说是技不如人，等待日后修行有成再回来报仇就是了。 　　偏偏在斗经方面，长安诸寺同样也被慧寂和尚吊打，更有甚者在与其斗经之后，甘愿留下来成为慧寂的弟子服侍其左右。 　　这意味着，长安诸寺不仅输了颜面，更输了自己的正统地位。 　　自此，初至长安的慧寂便在长安诸寺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被长安的佛家修行者们称为——圣心邪佛! 　　………………………………………………………………………………………………………… 　　“圣心邪佛？” 　　听着赵归真对自家大师兄长安经历的描述，裴文德就好像在听一段传奇的故事一样，惊讶的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是的，圣心邪佛。” 　　提及慧寂在长安的种种，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赵归真也不得不承认，灵佑禅师的大徒弟的的确确是人中龙凤。 　　道行高深也就罢了，毕竟慧寂可是那位一度踏破天人屏障，成就佛陀化身的灵佑禅师的徒弟，没有出类拔萃的武力才是让人惊讶的事情。 　　真正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慧寂和尚对佛家经典的理解、阐释同样另辟蹊径，完全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其中的玄妙奥秘。 　　这才是慧寂和尚被成为“圣心邪佛”的原因——他阐述的佛经固然与传统的释义不同，却又有一种超然在其之上的逻辑自洽。 　　“拥有圣人之心，却又否定了正佛之道的邪佛。” 　　尽管赵归真知道，所谓“邪佛”之说只是长安诸寺对慧寂和尚的蔑称。 　　但古往今来被被冠以“佛”之名号的，无论正邪都足以说明了慧寂和尚的地位了。 　　“很夸张……但是很符合大师兄的性格……” 　　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裴文德发现自己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慧寂和尚被人称为“圣心邪佛”。 　　毕竟慧寂的离经叛道，在沩山时期就已经有所体现了。 　　加之自家师父也有曾经有过“狂僧”这样的诨号，裴文德反倒有些可怜那些被他们打击过的和尚了。 　　姑且不说灵祐禅师、慧寂和尚，单说裴文德自己，他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家伙，和自家师傅师兄相比，他差得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师兄应该不至于被困在皇宫吧？” 　　缓缓舒了口气，裴文德突然发现赵归真说了半天，好像还是没有说到重点——慧寂和尚是怎么被困在皇宫之中的。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 　　自打慧寂和尚慑服长安诸寺，有了一定的威名之后，他便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造势。 　　为了获得能够肃清佛道、重振佛法的机会，慧寂和尚需要权力，需要足以支持他走到最后一步的权力。 　　那么，如何才能以“方外之人”的身份获得无上的权力呢？ 　　赵归真的事迹给了慧寂和尚灵感，当今的皇帝如此宠信道教，无外乎寻求长生之法。 　　那么自己只要展现出足够的“神迹”，那么自然会引来皇帝的注意，一点点的靠近大唐的权力中心。 　　而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慧寂和尚预料的那样，通过一系列的造势，他真的成功吸引到了朝廷的目光。 　　无论是呼风唤雨的斗法、还是斩杀潜藏在长安的妖魔…… 　　慧寂和尚“活佛”的名声通过长安的百姓，成功的传递到了朝堂之上，并且第一时间引起了一直寻求长生之道的武宗皇帝的注意。 　　就像慧寂和尚猜测的那样，武宗之所以排佛重道，除了世俗的影响之外，更多还在于佛家修行的是“来生”，而非“长生”。 　　因此只要慧寂和尚能证明，他有办法让武宗得到长生，对方根本就不介意慧寂的和尚身份。 　　“如果事情按照正常的流程发展，他也许会如愿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连一贯镇定的赵归真也不禁替慧寂和尚的失败而感到惋惜。 　　“只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 　　PS:这一段本来是一个小卷的大纲，卷名就叫《圣心邪佛》。 　　讲的裴文德前往慈恩寺，瞻仰三藏法师的遗留，然后通过一系列蛛丝马迹（主要是一开始吃了个闭门羹），逐渐还原自家师兄“圣心邪佛”这个名号的来历。 　　不过现在就当成另类的“大纲遁”了吧！ 　　反正你们只要知道慧寂和尚很牛逼，然后又很悲催就是了。 　　接下来一段还是“大纲遁”。 　　按照本来的计划，是讲裴文德进入皇宫营救自家师兄，然后发现自家师兄被各方算计，空有一身神通却回天乏术的故事——主旨是“神通不敌天数”，想要获得权力仅仅只靠神通是不行的。 　　除此之外，还有三段已经设定好的大纲，目前正在写的这段算是其中一段。 第三十六章 绿帽子 　　随着慧寂和尚“活佛”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响亮，宫中终于有人前来召他入宫了。 　　然而令慧寂没想到的是，召他入宫的并非他想象中的武宗皇帝，而是武宗皇帝的后宫之一——容贵妃。 　　“我这次召你入宫是听说你辩才无双，所以想请你帮我洗刷冤屈。” 　　当慧寂和尚看到召见自己入宫的容贵妃之后，他听到的就是这么一番话。 　　“我知道你想要得到权力，只要你能帮助我洗刷冤屈，我可以给你求一个‘博士’的职位，让你随时可以进宫面圣。” 　　不得不承认，慧寂和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心动了，并且也行动了。 　　………………………………………………………………………………………………………… 　　“不说事情，先说重酬，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听到这，裴文德几乎可以肯定自家师兄肯定是进入了某个圈套，这才有了如今的下场。 　　要知道，武宗虽然沉迷于修道长生，却对世俗的权力非常重视。 　　哪怕就是被封为“国师”的赵归真，他也只能在皇帝召见时才能进宫面圣，其余时间根本掺和不到世俗的权力之中去。 　　可想而知那位“容贵妃”的许诺是何等的牵强。 　　然而当时的慧寂和尚可不知道这一点，一心想要变革佛典的他甚至忽略了“漏尽通”的直觉警报，一口就应下了容贵妃的要求。 　　因此，直到数日之后，当慧寂再度被召入宫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一场后宫的争斗之中。 　　“唉，如果你师兄当时有你一半的明智，也不会和贫道如此的势如水火了。” 　　轻轻叹了口气，赵归真至今都还记得，当武宗那天召自己入宫，并且知道谢才人被毒害一案的真相时的那种无奈。 　　………………………………………………………………………………………………………… 　　就和裴文德前世电视剧里的宫斗戏一样，当时的慧寂被卷入了“谢才人暴毙”一案中。 　　容贵妃和谢才人是一同入宫的绣娘，后面因为各自出色的表现，先后被武宗皇帝分别册封为了贵妃和才人。 　　这其中的诸多后宫派系暂且不说。 　　慧寂只需要知道，有一个宫女表示，就在慧寂和尚入宫的前一晚，她亲眼看到了容贵妃和谢才人厮打在一起，并且晚上还悄悄一个人溜出了房间。 　　也就是在那一晚之后，谢才人忽然就莫名的暴毙而亡了。 　　事后根据容贵妃的口供，以及太医的检查，武宗这才得知两人白天是因为谢才人怀上了龙种的事情，才厮打在一起的。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这起事件就算不太明了，却也有了相当程度的证据。 　　再加上宫女的指认，容贵妃因谢才人怀上龙种，晚上偷偷溜出房间，并且暗中下毒就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奈何慧寂和尚却从宫女的证词中察觉到了些许的端倪，并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指出宫女曾是皇后的人，证词有一定的偏向性。 　　得知这一点之后，本就偏爱容贵妃的武宗顿时勃然大怒，当场杖责了那位宫女。 　　要不是慧寂和尚及时求情，恐怕那位宫女当时就被打死了。 　　饶是如此，愤怒的武宗也当场勒令宫女出宫，并且发誓要彻查这起案件。 　　慧寂和尚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为了这起案件的主要调查者，负责调查处谢才人暴毙的真相。 　　………………………………………………………………………………………………………… 　　“这事情的发展还真够狗血的。” 　　尽管不是很明白裴文德口中的“狗血”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赵归真倒是相当认同对方的观点。 　　“的确狠狗血，不过事情的发展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狗血。” 　　在用自己精彩的辩论、以及出色的洞察力洗清容贵妃的嫌疑之后，慧寂和尚首先要调查的就是，容贵妃那一晚究竟偷偷溜出房间干什么去了。 　　虽然容贵妃在这个过程中再三阻拦，却架不住武宗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件事情，慧寂和尚最终还是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一条线索——某个宫廷护卫。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慧寂认识了瓦良格——那个明明是一个北欧狂战士，却在唐朝宫廷担任着护卫工作的异类。 　　然后，慧寂就从瓦良格那里得知了一个足以让武宗暴跳如雷的真相——身为皇帝的妃子，容贵妃居然在夜间私会一位宫廷护卫，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 　　慧寂在得知这个“真相”的瞬间，简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懵了。 　　“给皇帝戴绿帽子，这个容贵妃有够大胆的。” 　　古往今来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人都鲜有好下场，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才人、一个皇子的死亡。 　　裴文德几乎能想象得到自家大师兄当时的纠结——调查真相却查出了自己“雇主”的隐秘，这换做任何一个当事人都得崩溃啊！ 　　“所以……大师兄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被软禁在了宫中？” 　　面对裴文德的追问，赵归真只是苦笑的摇了摇头。 　　“要是事情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 　　在得知“容贵妃和护卫私通”的第一时间，慧寂和尚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容贵妃当晚在和护卫私通”的事实可以替容贵妃完全脱罪，可脱罪之后呢？ 　　武宗肯定是不会放过这对给自己带绿帽子的狗男女的，更别说容贵妃给慧寂之前许下的承诺了。 　　于是，就在慧寂打算放弃这条线索的时候，瓦良格又说出了另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那个护卫不仅私会容贵妃，就连谢才人也和他有染。 　　不仅如此，就连谢才人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也是那个护卫的。 　　也就是说，容贵妃白天吃的根本就不是皇帝的醋，而是这位护卫的醋。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翻转！” 　　愕然的瞪大了双眼，裴文德实在是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形容这个护卫的胆大了。 　　“一次性给皇帝戴了两顶绿帽子，这个护卫是专门来报复皇帝的吗？！” 　　****************************** 　　PS:明天开始恢复一天一更。 第三十七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果事情只是发展到这里，得知了武宗被绿事实之后，慧寂和尚固然不可能再得到对方的重用，却也不至于被困在皇宫之中。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武宗虽然看重慧寂的能力，却打心底里不信任一个和尚，而赵归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召进宫中的。 　　“然后我师兄就和你大打出手了？” 　　联想到赵归真之前说过“自家师兄是因为出手偷袭对方，所以才被困在大明宫中”的说法，裴文德似乎已经提前预见了慧寂的下场。 　　因为按照裴文德对慧寂和尚的了解，别看那家伙平时表现得温文尔雅，可在涉及到自己的亲朋好友的时候，他甚至不一定比脾气暴躁的自己更稳定。 　　而且和通过“梦中证道”回溯了曾经记忆的自己不同，慧寂并不知道，赵归真和灵祐禅师之间其实还存在着一种“亦敌亦友”的情分。 　　尽管裴文德自己也不太确定这一点。 　　可根据那段记忆的显示，正是赵归真为自家师父挡下了接下来的追兵，这才有了之后二十年的沩山生活。 　　裴文德相信，不清楚这一点的慧寂能按耐住不去找赵归真报仇，已经是在极大的压制自身的情绪了。 　　而武宗将赵归真召入皇宫，让两人见面的行为，应该是压垮慧寂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你倒是挺了解你师兄的。” 　　没有否认裴文德的猜测，赵归真也没想到那个在长安百姓中有着“活佛”别称的慧寂脾气会如此的火爆。 　　不过想想对方一来到长安，就挑战慈恩寺、力压整个佛道修行界的行为，倒也的确不负“圣心邪佛”这个名号的。 　　若非脾气火爆、性格怪异，慧寂和尚恐怕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吸引到武宗的注意力，并且被容贵妃召见了。 　　………………………………………………………………………………………………………… 　　“我那胞弟已经被赵归真拦在了大明宫外。” 　　就在赵归真与裴文德进一步交谈的时候，之前昙花显现的赤色狐狸又一次出现在了太极宫的偏殿中。 　　“我知道了。” 　　眼皮都没抬一下，通过“漏尽通”模拟了无数条世界线的慧寂早就看到了这种可能性，甚至就连赵归真之后打算干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 　　“你故意引我入局，将我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语气虽然平静，和赤色狐狸却仿佛从慧寂的语气中，听出了宛如火山一般压抑的愤怒。 　　以“容贵妃”的身份引慧寂入局，然后诱导自己发现“谢才人暴毙一案”的真相，进而引起了武宗的恶感。 　　这就是赤色狐狸计划中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在武宗的怒火之下，容贵妃首先被处死，让隐藏在幕后的赤色狐狸得以假死脱身。 　　紧接着就是知晓这一切真相，并且试图隐瞒真相的慧寂和尚，他也成为了武宗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谢才人死亡的真相？那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无外乎又是赤色狐狸设的另一个局，不然两个妃子同时找上一个护卫偷情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事实上，若非慧寂的确有几分神通，后面又有赵归真的一再求情。 　　恐怕武宗早就杀了这个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并且还试图帮助容贵妃隐瞒真相的和尚了。 　　饶是如此，慧寂和尚也算是绝了通过武宗获取权力的路线，不得不与暗中图谋的赤色狐狸合谋——“灭佛令”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因为武宗虽然放过了慧寂，却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发泄到了其它的和尚身上，开始大规模的捣毁佛寺、强制僧侣还俗。 　　很难说武宗此举是早有准备，还是真的只是简单迁怒。 　　总之在那以后，“灭佛令”就正式在全国蔓延了开来，并且愈演愈烈。 　　“我只是那不想文德卷进上一辈的恩怨之中，这个世界的阴暗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轻轻叹了口气，赤色狐狸以天狐的口吻低吟道。 　　“更何况，你不是早就觉得佛家已经从根基上腐烂了吗？‘灭佛令’正是一针可以令佛教浴火重生的良药。” 　　闻言，慧寂和尚不禁冷笑一声——自己的确讨厌那些假和尚没错，可并不意味着自己就愿意见到这幅生灵涂炭的场景。 　　“浴火重生？我就怕是借尸还魂。” 　　要不是“灭佛令”分散了司天台的大部分主力部队，小小的几个妖王恐怕还没那么大的能力在长安搅风搅雨。 　　这也是慧寂说这句话的原因，他可不认为天狐这样的强者，会为了区区一个“罗浮道盘”而布下那么大的局。 　　“我相信你的确没有伤害文德的想法，但除此之外，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的。” 　　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也不一样。 　　站在玄绝的角度看来，忽悠裴文德闯入皇宫、营救慧寂和尚，在吸引赵归真他们注意力的同时，也是一个绝妙的“借刀杀人”之法。 　　可在慧寂和尚的眼里，这分明就是天狐为了保证裴文德不卷入接下来的大战，刻意放任的结果。 　　“道不同不相为谋。” 　　没有试图辩解什么，天狐也懒得去辩解什么。 　　反正目前的计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布置好的布局也已经布置好了，就差最后的结果出现了。 　　“只要你帮我拖住赵归真，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的。” 　　说罢，赤色的狐狸就像她出现时一样，又一次突兀的消失了，只留下慧寂和尚独自盘坐在太极宫的偏殿之中。 　　“拖住赵归真吗？” 　　双手不自觉的结成禅定印，慧寂和尚缓缓抬起头仰望天空，仿佛看到了一条气运所化的巨龙正在大明宫的上空盘旋着。 　　只可惜，此刻那条象征着武宗皇帝、象征着大唐气运的巨龙尽管依旧威武、霸气，却已经在不知不觉见显露出了迟暮的迹象。 　　慧寂和尚心知，与区区一介“罗浮道盘”相比，那条气运所化巨龙才是天狐这一众妖王真正的目标，也是自己走向权力巅峰的捷径。 　　“新一任的帝位……到底花落谁家？” 第三十八章 地龙？替身？ 　　司天台总部，藏书阁内。 　　“改朝换代？逆天改命？” 　　邓元起翻阅着那本来自武则天时期的秘本，只觉得自己貌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因为通过种种细节的对比，他发现这段时间的事情和武后登基前发生的征兆，有着接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重合度。 　　只是那一次是武则天以龟蛇之力，取代了真龙气运，那这一次呢？ 　　“不好！陛下有危险！” 　　邓元起第一时间想到了还待在大明宫的武宗皇帝，因为不管这次妖王们打算干什么，都绕不过现在盘踞在大明宫的那尊“真龙”——唐武宗。 　　“立即调动附近长安附近所有先天以上的修行者！” 　　思及至此，邓元起猛然向着藏书阁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的呼喊着。 　　“无论是散修还是正统，通通以‘司天台’的名义征调他们，但敢有违者杀无赦！” 　　随着邓元起的声音在整个司天台内部回响，所有接到命令的司辰使们通通开始了行动。 　　大部队毋庸置疑的是跟上先前去往大明宫的反小队，意图在武宗皇帝正式出什么问题之前，前去救驾。 　　小部分司辰使则是向着长安城外跑去，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召集更多的人员，防止那些妖王有什么更加夸张的后手。 　　毕竟弑帝夺位的可能性都出来了，邓元起可不相信那群丧心病狂的妖王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 　　长安城外，凤庄附近。 　　作为整个长安的关注焦点，玄绝、监陵、赤煌此刻都已经离开的长安，重新聚到了一起。 　　“看来那条泥鳅的确吸引了整个长安的注意。” 　　可以控制鸟类的赤煌看的分明，随着司天台命令的发出，长安附近（这个是真没想到）平白多出了数百位先天以上的修行者。 　　那是平日隐藏在道观、佛寺之中的修行者，此刻在司天台的胁迫下，通通开始发力了。 　　更重要是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长安并不算太远的终南山也陆陆续续出现在很多散修道人的踪迹。 　　要知道，终南山自古以来都是道教圣地，其中隐藏的修行者数量之多，简单无法用量词来形容。 　　这次要是不是“四神”闹出的动静太大，大到已经威胁到了道教崛起的趋势，他们可能根本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山。 　　“现在在那条泥鳅的吸引下，他们都认为我们的目标是武宗。” 　　脸上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戏谑，赤煌笑盈盈的注视着那些正在往长安敢的修行者，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笑意。 　　“改朝换代的风险太大，有武后一次教训就够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得到一个真正受我们控制的傀儡。” 　　接话的并不是玄绝，而是同样一脸兴奋的监陵。 　　只要这次计划顺利实施，自己这些妖类就可以像佛道两家一样，真正主导世俗权力的更替了。 　　“希望如此吧！” 　　冷冷的给监陵泼了盆冷水，似乎另有图谋的玄绝用一种近乎冷淡的语气说道。 　　“赤煌，人带来了吗？” 　　闻言，赤煌立即笑着回应道。 　　“我办事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李怡，随时可以举行仪式。” 　　说到这，赤煌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望着不远处的凤庄说道。 　　“倒是你那边，真的在这个时候带走那条蛇妖？你就不怕裴文德赶来吗？” 　　和那些正在往大明宫汇聚的修行者不同，裴文德的战斗力虽然强力，却并非赤煌真正顾忌的地方。 　　真正让赤煌不解的是，玄绝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招惹裴文德，招惹那个被尊上刻意交代不要去招惹的家伙。 　　“别用那条蛇妖是新一任青龙使之类的拙劣借口，尊上只是说那条蛇妖会是下一任青龙使，可没叫你现在就带她回去。” 　　赤煌虽然和裴文德没有什么接触，可就目前能获得的资料来看，青蛇绝对是裴文德的一个“弱点”。 　　一旦被其发现自己等人准备带走青蛇，那家伙就算放任武林水不管，也绝对会第一时间杀回凤庄。 　　赤煌固然不怕武林水，但在这个计划的关键时候冒出一个阻碍者，同样也是她不想看到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 　　平静的凝视着自己身后的凤庄，玄绝此刻的语气淡定而笃然。 　　“我在二十年前能成就那小子，如今自然也能毁了他。” 　　说话间，玄绝仿佛透过重重的阻碍，看到了那条盘踞在仁和居的青蛇。 　　或者更准确的说，玄绝看到的是那尊隐藏青蛇体内，通过不断消耗九转金丹为其续命的地龙元神。 　　【地龙升天？呵……那只是为了让尊上顺利而转生制造的‘替身’罢了！】 　　………………………………………………………………………………………………………… 　　“……” 　　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正在和赵归真一缕阳神交谈的裴文德猛然抬头望了一眼凤庄的方向。 　　“这是……什么感觉？” 　　紧接着，就见裴文德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涌上心头。 　　就仿佛自己即将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事物一样，裴文德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现在正处于某种两难的抉择之中。 　　【哈哈，这下你知道了吧！】 　　见此情形，本来在裴文德渡劫之后就已经消失的心魔再度上线，并且用一种极度嘲讽的语气低吟道。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乏二选一的选项，你现在还能如此决绝的否定我的‘存在’吗？！】 　　——执念不消、心魔不死！ 　　对于从裴文德内心深处诞生的“魔”——心魔本就是一种无形的执念，只要裴文德还在犹豫、还会后悔，它就时刻能够卷土重来。 　　当然了，这就是正常人偶尔会产生的某些杂念一样，只要不严重到精神分裂、人格分裂的程度，就不会影响到裴文德的正常判断。 　　仅从这一点来看，裴文德甚至不敢肯定，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到底是真的心魔在作祟，还是自己产生的某种幻听。 第三十九章 气运之争 　　“心魔？” 　　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裴文德的异样，赵归真先是瞥了一眼凤庄的方向，然后便露出了一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苦笑。 　　“念由心生、魔由心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宛如醍醐灌顶一般，赵归真的当头棒喝直接让裴文德从恍惚的情绪中惊醒了过来。 　　“看来你已经有决断了。” 　　语气依旧平静，赵归真只是简单凝视着重新回归神来的裴文德。 　　“决断？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无论是赵归真的阻拦，还是刚刚那一瞬间的慌神，裴文德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最终的目的——夺回青蛇的内丹。 　　因此赵归真的拦住也好，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不安也罢，都是次要的。 　　在青蛇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死亡的现在，裴文德能耐着性子听赵归真说这么多，已经是看在灵祐禅师的面子上了。 　　至于刚刚那一瞬间的不安源自何处？ 　　裴文德也已经没有心思顾忌了，毕竟按照他的判断，自己那枚九转金丹最多只能坚持一天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无论如何裴文德都要躲过青蛇的内丹，这才有机会救对方一命。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 　　眼见裴文德如此的表现，赵归真就知道裴文德就和慧寂一样，并没有重视“天人合一”带来的危机预感。 　　赵归真不知道这是苦修者一脉特有的自负，还是裴文德真的在凤庄留下了什么后手。 　　他只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终究还是白说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助力一臂之力吧！” 　　说话间，赵归真忽然凭空画出来了一道金色的符箓，然后在裴文德反应过来之前，径直化作一道金光附着在了他胸前的念珠上。 　　“有了这道符箓的保护，你可以在皇宫中全力施为而不用担心被困住。” 　　“但是切记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帮助你夺回内丹，你要替我保护陛下。” 　　话音刚落，赵归真的这缕阳神就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直接消失在了裴文德的面前。 　　“……” 　　愣愣的看着一下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赵归真，裴文德还没从对方的话中反应过来，就猛然察觉到自己身后突然传来了数十道元气波动的异响。 　　“那是……司天台？” 　　及时隐蔽了自己的行踪，裴文德赫然发现，正有数十位先天以上的修行者御风而来，目标正是整个长安的中心——大明宫！ 　　毋庸置疑，那些都是应司天台的号召，前来大明宫保护武宗的修行者。 　　尤其是其中那些隶属于司天台的修行者们，他们更是早有做好了被困在大明宫中，一生不得脱离的觉悟了。 　　“那个老道士……果然没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念珠，裴文德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赵归真之前说过他也受限于大明宫的龙脉，不能随意施展神通。 　　可是就赵归真刚刚的行为来看，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全。 　　或许赵归真的确有些忌惮于那些汇聚而来的帝都龙脉，但身为罗浮道盘、九天坛的创造者，他肯定是有办法绕过其中的限制。 　　别的不说，就说赵归真在赋予了自己符箓瞬间，裴文德就感觉那股之前一直挡在自己面前的“浓雾”瞬间被拨开了。 　　在此刻的裴文德眼里，大明宫虽然依旧朦胧，却隐约可以透过那些纷繁的元气，看到里面最真实的模样了。 　　——六神通·天眼通！ 　　眉心竖目所及之处，大明宫中的一切都尽收裴文德的眼底，为他进一步搜索武林水的踪迹提供了方面。 　　“不过那个老道士叫我保护皇帝是怎么回事？” 　　不断调整了第三只眼的视角，裴文德试图看穿大明宫最深处的那团迷雾，却受到了意外的阻碍。 　　裴文德明白，那应该就是赵归真和皇帝如今所处的地方——九天坛。 　　只是让裴文德不解的是，现在的皇帝不是由赵归真贴身保护的吗？ 　　为什么赵归真还要和自己做交易，让自己替他保护皇帝？ 　　“难道……”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裴文德不禁转动了一下自己眉心的那只眼眸，那目光投向了另一处自己“看不穿”的地方——太极宫偏殿。 　　在裴文德的视界中，那是自己的天眼看不穿的少数几个地方之一，就和九天坛一样。 　　“师兄……” 　　恍惚间，裴文德仿佛看到了一尊卧躺在净土莲花之上的巨佛。 　　在那尊巨佛的下方，无数由龙脉所化的漆黑锁链死死将其缠住，不敢让祂丝毫的动作。 　　更夸张的是，随着裴文德不停的调整自己的视角，他仿佛看到大明宫、或者说整个长安都“活”了过来，化作一条起伏蜿蜒的“巨龙”。 　　昂！ 　　只可惜，似乎是受到了某种不知名的干涉一样，那条由长安、乃至大唐气运显化的“巨龙”正在瓦解、分裂。 　　要不是赵归真这十年间不断的梳理帝都的龙脉，这条“气运之龙”恐怕早就土崩瓦解了 　　饶是如此，罗浮道盘的丢失似乎也重新触动了这条勉强维持的“气运之龙”，它由此再度分化成了数个部分。 　　其中大部分的气运以“飞龙在天”之姿，盘踞在大明宫的上空，尽显威严、霸道之气，镇住了各方妖邪。 　　而相对比较小的一部分则以“潜龙在渊”之姿，隐藏在巨佛、九天坛、甚至于更多不知名的事物之下，时刻等待着蜕变、羽化的时机。 　　至于剩下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团气运，以或联合、或独立的姿态，游离于这两条“气运之龙”的周围，尽显墙头草的风范。 　　“这是……气运之争？！” 　　惊愕的瞪大了自己的三只眼睛，裴文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看到《易经》上记载的“气运之争”。 　　如此一来，似乎也就能解释赵归真为何如此的谨慎了。 　　原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仅仅只是表现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还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帝位”之争。 　　或者说是佛、道、妖三者对世俗皇权的左右与倾斜。 第四十章 道家煞星——赵归真 　　大明宫，九天坛。 　　就在武宗利用九天坛沟通天地鬼神的关键时刻，元神回归的赵归真却忽然间睁开了双眼。 　　“陛下……” 　　赵归真的呼唤不出意外的打扰了一直试图“入定”的武宗，让其露出了一抹不悦的表情。 　　“爱卿何事？” 　　不过好在武宗并非什么喜怒无常的暴君，尽管有些恼怒赵归真越来越胆大，却也按耐住了心中的情绪，低声问道。 　　“陛下，此刻正有妖孽在长安作乱，还望陛下恩准贫道出宫前去一趟。” 　　在这里，赵归真没有提及武林水已经偷偷潜入大明宫的事实。 　　因为他深知自己现在的行为已经算是忤逆了君心，一旦提了这一点，恐怕武宗就更加不会放自己离去了。 　　“妖孽作乱？那不是由司天台负责的事情吗？” 　　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赵归真所料，武宗根本就没有放赵归真离去的打算。 　　“爱卿，你要明白你自己的职责，你已经是辅助朕修仙长生的国师，而非之前降妖除魔的游方道士了……” 　　说到这，武宗还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颇为恼火的提醒道。 　　“朕已经为你压下了不少朝臣的弹劾，就算司天台是你一手扶植起来的，你现在也得考虑一下邓元起的顾虑。” 　　武宗此刻说的话一半是真心话，也有一半是不希望赵归真这个国师的影响力变得更大。 　　就和那些忌惮赵归真的朝臣们一样，武宗其实也有些担心赵归真手中的权力太大，大到影响到朝野内外局势的地步。 　　事实上，这也是武宗明知道朝廷有人在故意给赵归真使袢子，却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哪怕就是武宗再信任赵归真，也绝不允许对方的权力和威望扩大到足以影响到自己的地步。 　　“陛下，这次的事不同以往，恐怕以司天台的能力是解决不了的。” 　　听到赵归真如此自负的说法，武宗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司天台可是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势力，否定它们不就相当于否定了自己的决断吗？ 　　“国师此言差矣，邓元起虽然实力不如国师，但区区几只妖邪还是能对付的了的。” 　　武宗虽然没有什么修行的天赋，可在看人这方面还是挺准的，不然也不会从赵归真推荐的几位道士中，独独选择了罗浮道人邓元起。 　　“还是说，在爱卿的心里，朕的长生还比不过区区几只妖怪？” 　　武宗此话一出，赵归真还没说什么，站在九天坛其它方位的几个道士却已然脸色大变了。 　　“陛下，国师绝无此意！” 　　“国师,还不向陛下道歉？！” 　　“陛下，国师刚刚只是无心之言……” 　　“陛下的长生之道肯定不是区区几个妖邪能比拟的……” 　　…… 　　或劝诫、或开导、或解释…… 　　这些有资格站在九天坛的道士们可不是司天台的战斗修士，而是一个个货真价实的先天、乃至于阴神级别的道家高手。 　　最关键的是，除了修为之外，这些道士们更是深知权术的真谛，心计、思虑之多的不像是方外之人。 　　无论这些道士在平时多么看不惯独得皇帝恩宠的赵归真，也不得不承认正是他的存在，才让“狂僧乱法”之后的道教重回巅峰。 　　因此，就算是看在道家一脉即将崛起的面子上，这些老道也不想赵归真在这个时候与武宗发生什么冲突。 　　“长生？” 　　然而面对已经暗暗下定决心的赵归真，他们的劝阻却仿佛螳臂挡车一般的无力。 　　“自古以来有多少圣贤仙人渴望长生？但真正长生的又有几位？” 　　在武宗皇帝越发恼怒的表情中，赵归真信步走下了九天坛，凝视着太极宫偏殿的方向轻声说道。 　　“如果陛下真的相信贫道，以贫道的神通，就算是再辅助陛下几年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赵归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武宗的种种行为伤透了心，居然毫不客气的点出了对方一直“无视”的真相。 　　“奈何忠言总是逆耳，陛下一直认为是贫道不肯传授你真正的长生之法，却忘记贫道第一次见面时就和您说过了……” 　　“陛下乃九五之尊，得道长生有违天命，越是追求长生，就越是容易被奸邪所趁。”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归真还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自己旁边几个面露愧色的老道，这才继续朗声说道。 　　“长生在于修心，只要陛下心一日不静，丹药采补之术练得越多，就越容易走上邪路。” 　　其实赵归真从一开始就知道，武宗瞒着自己兼修其它道派秘法的事实，甚至知道是谁偷偷传授给他的。 　　但是赵归真从来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像他从不在乎武宗皇帝对自己的看法一样。 　　“赵归真！！！你这个国师还想不想当了？！” 　　似乎是被赵归真的一番话戳中了自己的痛楚，武宗第一次如此失态的咆哮了起来。 　　“国师？我从没以国师自居过，又何来想不想当的说法呢？” 　　想当初，赵归真之所以愿意入朝为官，只不过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顺便担起重振道家的使命。 　　二十年的忍辱负重、二十年的勾心斗角、二十年的志气消磨…… 　　可事到如今，不管赵归真愿不愿意承认，他都已经失败了。 　　“陛下，你我好歹也算是相处了二十年……” 　　“我从您还是颍王的时候就开始辅佐、教导您了，而今天就让我给你上最后一课吧！” 　　话音未落，赵归真猛地撤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件国师长袍，露出了里面镶满了金锈符箓的道袍。 　　“修行之道在于心诚，而帝王之术要求心缜，两者从根本上就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 　　这是武宗从未见过的赵归真，也是那位真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修行界第一高手。 　　“李炎，你自始至终就不适合修行一途！” 　　至此…… 　　大唐国师——赵归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曾经的道家煞星——赵归真。 第四十一章 吾身即是佛身 　　“阿弥陀佛！” 　　就在武宗愤怒的想要命令人拿下赵归真的时候，一声熟悉的佛号忽然从远处传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披着僧袍、带着佛珠的和尚。 　　“慧寂，你果然已经找到了脱身的办法。” 　　伴随着赵归真的一声轻笑，一只金色的仙鹤忽然从他的道袍中飞出，径直扑向了迎面走来的慧寂和尚。 　　“吾身即是佛身，所过皆为净土。” 　　“小僧从未被禁锢过，又何来‘脱身’一说呢？” 　　和赵归真一样无视了愤怒的武宗，以及他身边的那些老道，慧寂和尚轻描淡写的挥了下自己的僧袍，就将那只飞扑过来的仙鹤还原成了漫天的元气。 　　“我即是佛？” 　　“哈哈，你这口气简直比你师父还要大，你师父当年最鼎盛的时期也只敢假借‘佛说’之类的托词。” 　　面对赵归真的调侃，慧寂只是不动声色的结出一枚金刚印，随即便见一只擎天巨掌从天而降，狠狠砸向了武宗所在的九天坛。 　　“师尊是师尊，我是我，他不敢做的事，我来替他来做。” 　　见此情形，赵归真果断昂首吐出一口元气，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金甲巨神扛住了那只擎天巨掌。 　　轰隆！ 　　剧烈碰撞让武宗直接从九天坛上摔了下来，连带他附近的几个老道也有种被元神震荡、真元尽散的感觉。 　　要不是受限于大明宫的特殊困阵，这些老道估计已经气得出手了。 　　“好小子！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果然不愧是被人称为‘圣心邪佛’的家伙！” 　　欺负那几个老道不敢在大明宫施法，慧寂和尚的举动虽然大胆，却意外的符合赵归真的心意。 　　因为他也早看那几个倚老卖老的家伙不爽很久了，要不是看在武宗的面子上，他早就教训他们一顿了。 　　而今天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受世俗的拘束，那么自然也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慧寂，当年你师父与我一战处处留手，今天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他徒弟的高招吧！” 　　思及至此，战意正在被逐渐激发的赵归真纵身一跃，他身后的那尊金甲巨神也骤然化作一只鹰隼俯冲而来，恰好驮着他冲上云霄。 　　“你不是想要阻止我出宫吗？那就来吧！” 　　霎那间，天空被阴云笼罩了，无数的霹雳从天空中落下，径直劈向了岿然不动的慧寂和尚。 　　——掌心雷·雷霆万钧！ 　　“阿弥陀佛，长辈之邀，晚辈必定当从。” 　　眼见自己即将被天雷击中，慧寂和尚却任然只是轻吟一声佛号，脑后一抹琉璃色的功德佛光顿时显化而出。 　　配合着脚下忽然涌现的金色莲花，此刻的慧寂和尚赫然就是一尊行走在世间的佛陀。 　　——菩提佛光·无漏金身！ 　　………………………………………………………………………………………………………… 　　“那是……赵归真？！” 　　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九天坛上空的雷云与佛光，隐藏在大明宫某处的武林水不禁瞪大了双眼，似乎想要看清楚那位与赵归真战斗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尊上的后手吗？” 　　尽管已经被尊上从“四神”之中除名了，可是目前并不知道这一切的武林水只是呆呆的看着天空中正在发生的战斗。 　　在武林水看来，自己只不过是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尝试一下自己研究的“化龙之法”，并没有做出什么违逆尊上的事情来。 　　只可惜在尊上看来，不听指挥、而且一心想要化龙的武林水无疑是一枚定时的炸弹，随时有可能爆炸。 　　再加上玄绝的刻意误导，武林水在尊上的眼里就成了那种“生有二心、并且随时想着变强取代自己”的狂妄之辈。 　　武林水有没有这心思谁也不知道，可他对尊上的另一种心思大伙都心知肚明。 　　事实上，这也是玄绝不惜趁着这次行动，也要把武林水干掉的真正原因。 　　“等等……赵归真已经被牵制了，那现在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电光火石之间便从震惊中回来过深，武林水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了九天坛——武宗皇帝的所在之处。 　　没有了赵归真的保护，武林水对于夺取九五命格之事，无疑有多了几分把握。 　　毕竟武林水好歹也是有资格继承了“青龙使”名号的妖王，其实力换算成佛道两家的境界，那也是仅次于阳神境界的阴神、法相强者。 　　要是武林水真的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在这个限制重重的大明宫内，他毫无疑问是赵归真、慧寂之下的最强者。 　　“昂！” 　　想到这，武林水也顾不得太多，立马从池水中飞出，以巨大恶蛟姿态飞向了九天坛的方向。 　　武林水不知道慧寂能拖延赵归真多长时间，但他清楚，自己一定要在赵归真腾出手来之前，夺得武宗的九五命格，化龙得道。 　　“昂！” 　　为此，武林水从腾飞的那一刻起，便驱使着周遭的元气化作一个巨大的阵图，沟通天地间那无处不在的鬼神之力。 　　——玄门相术·猎命！ 　　这湘楚之地流传出来的某种名为“司命”的外道，结合了玄门相术诞生的一种能够改变命格的顶级邪术。 　　就和裴文德之前遇到的“借命术”一样，这种改换命格的邪术并不需要修行者需要多深的道行，便能驾驭天地鬼神之力为己用。 　　一般而言，这种“猎命术”是那些精通玄门相术的修行者为了顺利渡劫，偶尔涉猎的逆天改命之法。 　　因为就算是借用最常见的气运之神——北斗七星的力量，也很容易招到反噬的。 　　不然紫微星、文曲星、武曲星这类罕见的命格，恐怕早就在修行者中间泛滥开了。 　　“昂！” 　　不过武林水敢于在这个时候发动猎命邪术，自然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的——以自身蛟龙之躯的强横，它完全有把握承受九五之尊的命格。 　　武宗是人间的紫微星，武林水又何尝不是水中的君王呢？ 　　只要能夺得武宗的命格，武林水就有把握在赵归真归来之前，借助那枚蕴藏着“地龙气脉”的内丹化龙成功。 　　到那个时候，就算赵归真腾出手来又如何？ 　　身为“真龙”的自己可不一定会比道家的“陆地神仙”弱。 第四十二章 末那识 　　“比起什么被动保护，我其实还是更适合主动出击。” 　　就在武林水即将冲破宫门，飞向九天坛的时候，早已睁开眉心竖目、洞悉对方踪迹的裴文德却突兀的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六神通·神足通！ 　　作为佛家最著名的“五眼六神通”之一，神通足的作用可不仅仅只是强化使用者的体质，提升施术者的速度。 　　在必要的时候，裴文德甚至可以像那些专门修行了“咫尺天涯”、“缩地成寸”秘法的道家修行者一样，眨眼间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裴文德不清楚道家秘术是怎么达成这样的效果的，可根据他自己的亲身体会来看，神足通并不是真意义上的“加速”。 　　就和前文介绍的一样，神足通的本质是对肉体的解构和强化。 　　身轻如燕、脚力大增只不过是这种解构和强化的最基础体现，更进一步的断肢重生、肉体不腐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通过“梦中证道”的反复演绎之后，裴文德却发现自己可能触摸到了神足通的真谛——调节肉身的时感，也即对第七感末那识的利用。 　　末那识又名“我执”，即个人的意识中关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感知，也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心理上的时间感。 　　而神足通对肉体的强化，配合裴文德本身“梦中证道”的能力，已经足以将这种心理上的时间感转移到现实，实现其对肉体时感的短暂调节。 　　也许在外界看来，时间只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 　　可在调节了自身时感的裴文德看来，自己却已经在大明宫奔走了数分钟之久，久到他足以拦截在武林水的面前了。 　　这是一种极其夸张的能力，别人眼中的一秒钟，在裴文德眼里却相当于数分钟。 　　由此带来的质变飞跃，远不是什么动态视力、思维敏捷可以比拟的。 　　【然而这样的时感调节，对自身的消耗也不是一般的大。】 　　微不可查的喘了口气，裴文德没想到自己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感调节，就比大战一场的消耗还要多。 　　不仅仅只是体能和元气的消耗，其自身时感与真实时间的不匹配，也让裴文德的肉体承受力巨大的压力。 　　如今只是简单的心律不齐、心脏骤跳，已经是他肉体强大的证明了。 　　这也亏得裴文德已然成功突破先天，修成了真正的“不灭金身”，身躯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肉体凡胎了，不然就凭这数分钟的时差，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了。 　　【好在在真正的战斗中，我并不需要这么长的时感。】 　　抬头凝视着周身已经被咒术、元气环绕的武林水，裴文德心下暗叹一声。 　　在真正的战斗中，别说现实中的几百倍的加速，就算只是将自己的思维加速个几倍，也足够碾压那些同级别的对手了。 　　而身为一名真正修成了神足通的修行者，裴文德能加速的显然不只是自己的思维，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连同身体一起加速。 　　至于那数十倍于正常的体能、元气消耗，在胜利者的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 　　“是你？” 　　眼见裴文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武林水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是斩下自己一颗头颅，并且救走了青蛇的那小子。 　　在这里必须提一下，虽然同为“四神”，但实际上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武林水根本就没认出裴文德就是尊上特意点名不让招惹的人。 　　“交出小青的内丹，我可以放你一缕魂魄去投胎。” 　　这是裴文德两世为人第一次生出如此浓郁的杀心，就算是之前面对丹辰子的时候，他有的也只是愤怒和决心而已。 　　在这里，裴文德选择性忘了之前和心魔对峙时说自己“不想开杀戒”的说法。 　　“愚蠢的凡人，我没去找你报断首之仇，你自己反倒是送上门来了。” 　　说不清是恐慌还是羞愤，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武林水毫不犹豫的显化出了自己的专属战斗形态——三首恶蛟。 　　只不过和当初那条在长安西市威风凛凛的蛟龙不同，此刻的三首恶蛟已然变成了“双首恶蛟”，剩下那颗断首的脖子上还不断的流出黑红色的毒血。 　　不止如此，细心的裴文德还发现，三首恶蛟的右前爪也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显然，这只恶蛟潜入大明宫的行动并不算太顺利，那只已经失去了“功用”的右前爪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据。 　　“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的话，我记住了！” 　　根本懒得和武林水废话太多，急于夺回内丹救治青蛇的裴文德二话没说，就运转周身气血燃起了熊熊的炽阳烈焰。 　　——纯阳真火·忿怒之相！ 　　宛如真人一般的人脸源源不断的从火焰中飞出，带着万夫莫敌之势，狠狠砸向了武林说所化的恶蛟。 　　“火德真君，律令高悬，祝融之灾，辟易邪魔！” 　　并没有控制着这纯阳的烈焰显化出火德星君的姿态，高颂着火神心咒的裴文德只是简单的向前迈出一步，便将漫天的火光化作一柄纯阳的“弓箭”。 　　把“火德真君法相”化作了更加实用的“弓箭”，本来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 　　但在利用神足通的时感调节能力之后，裴文德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构成了这柄“诛邪神弓”。 　　“南方之精，赤帝之子，天生火德，灭尽妖邪！” 　　声音依旧高昂、杀气，一出手就是杀招的裴文德趁着武林水还在摆脱忿怒之相的纠缠，手指一松直接射出了必杀的一箭。 　　肃！ 　　似乎是层层叠加的音障，好仿佛是燃烧空气的嘶鸣…… 　　当武林水意识到自己被逼入绝境的时候，那支诛邪的利箭已经距离武林水不到半米的距离，好像下一刻就要射爆他了一样。 　　“昂！” 　　战斗经验丰富的武林水近乎本能的吐出了自己的蛟珠，剧毒的黄泉之水顷刻间与纯阳的烈焰碰撞在了一起，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轰隆！ 　　如此巨大的爆炸就宛如黑夜中的明灯一样，吸引着大明宫各处禁卫与修行者的目光。 第四十三章 又一条地龙 　　“时间已经不多了。” 　　根本看都没看被卷入爆炸的武林水一眼，因为裴文德深知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多了，自己必须在那些禁卫、修行者赶到这里之前，夺回青蛇的内丹。 　　毕竟赵归真所给的符箓只是让大明宫的龙脉无视自己，而不是让那些禁卫、修行者无视自己。 　　身为一个“入侵者”，裴文德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其实和武林水没什么区别，都是闯入皇宫的意图不轨者。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思及至此，七彩的琉璃色佛光骤然在裴文德脑后显现，就好像环绕在他周身的真阳烈焰一般突兀、强势。 　　只是和裴文德此前施展的菩提佛光不同，这一次的佛光并没有形成照亮周遭的巨大结界。 　　不是最基础的“金刚界”，也不是由“金刚界”的衍化出来的“六道转轮”，更没有蜕变成为独属于裴文德心相显化——诸天万界。 　　此时此刻，菩提佛光走上了一条比单纯的结界更加完整的道路，也是菩提佛光更进一步的进阶形态。 　　——菩提佛光·常寂佛环！ 　　在高度压缩、凝结的状态之下，本来只是虚幻的菩提佛光就竟然变成了一个近乎物质化的圆环，漂浮在裴文德的脑后。 　　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光”，而是由“光”物质化后的一种特殊形态，也是裴文德得证罗汉金身的一种果位证明。 　　这是一种不生不灭的物质化的“光”，它没有光源，也无需导体，但它是一直存在的。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常寂光是不可触及、无法验证的“业”，可它却依照它的存在方式，真实出现在了这个物质的世界中。 　　它是不生不灭，无处不在，融入到一切，是万物的真实形态，是修行的一种境界。 　　“万法归一，一为万法，得证果位，常寂不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刚从爆炸的余波中挣脱出来的武林水也看到了这一幕。 　　作为同样修行过佛家秘法，甚至修练了三首形态的蛟龙，武林水自然也知道这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许从道行上来看，裴文德目前只是先天境界的“小杂兵”，可从对方脑后那道常寂佛环来看，他距离成就法相的境界也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身为一介妖怪，你倒是挺有见识的。” 　　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狰狞的微笑，就算没有九转金丹和地龙元神，裴文德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佛家苦修者。 　　佛道双修固然强化了裴文德的战斗力，也确实增加了多样的战斗手段，却不意味着他在没有九转金丹、地龙元神之后，就沦落为了真正的“杂兵”。 　　倒不如说在大多数的时间里，裴文德都习惯了以佛家神通应敌，道家法术使用的反而比较少。 　　说到底，裴文德自开始修炼以来，修行的都是佛家的三脉七轮之法，道家的秘法则是吞噬了丹辰子元神之后，才开始修炼的。 　　而且比起稳扎稳打的佛家神通，九转金丹、地龙元神的出现，都有着一定的意外性，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可重复、可传承的“修行之法”。 　　“没想到，这个世上竟然出了你这么一号人物。” 　　深深的吸气口气，武林水本来认为裴文德之前斩下自己的一颗头颅，仅仅只是一个“意外”。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武林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小视了天下英雄。 　　不管是那个曾经把自己逼出西湖的邓元起、又或者是那个正在和赵归真战斗的高手、甚至于自己眼下这位不起眼小辈，都是当之无愧的“天纵之才”。 　　“看来我不得不认真了。” 　　直接放弃了还在维持的“猎命术”，武林水知道自己继续维持这道未成形的法术，不仅是对裴文德的藐视，也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在这里动用先天以上的力量，可你以为刚刚就是我的全力了吗？” 　　“在这个世界上，特殊的永远不止有你一人！” 　　伴随着武林水那近似于咆哮的低吼，本来隐藏于大地之下的龙脉居然硬生生被其引动，借助动荡的天地元气化作了实体。 　　紧接着，就看到那条实体化的龙脉径直倒灌涌入，活生生的融进了武林水的身体。 　　“昂！” 　　在这个过程中，盘踞在大明宫的帝都龙脉也仿佛碰上了同类一般，不仅没有限制武林水的力量，反而像是遇上了真正的同类一样，选择将自身的力量分享给对方。 　　——化龙之法·地龙升天！ 　　参照青蛇内丹中的“地龙穴窍图”，武林水早就已经把自身的穴窍炼化成了真正的地龙穴窍，距离最后的蜕变也只差一步了。 　　在这种情况下，武林水就是一条活着的龙脉，只需要得到九五之尊的命格，便能像裴文德一样修成真正的地龙元神。 　　到那个时候，武林水即拥有了龙的躯体、又拥有了龙的元神，就是一条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真龙！ 　　“吞噬龙脉……” 　　眼见武林水身上那些细密的蛇鳞开始褪去，然后生长出一片片硕大、坚固的龙鳞，裴文德的眼神中却不自觉的闪过一抹恍然。 　　【我的身世……果然和这些妖王有关系。】 　　裴文德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尤其是在证据如此明显的情况下，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体内的那条龙脉，就是这样出现的。 　　裴文德现在唯一疑惑的就是，武林水是从哪里学到的这种“吞噬龙脉”的秘法的。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武林水就是当初往自己体内塞龙脉的家伙？ 　　裴文德觉得要是武林水真的是那家伙的话，对方不可能不认识自己，更不可能需要夺取青蛇的内丹才能完成“吞噬龙脉”的步骤。 　　“昂！” 　　并不清楚裴文德如今的想法，当武林水两颗头颅上的犄角，由短直的小角变成了高大的鹿角时，他的声音也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龙吟。 　　“小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才是真正的大妖！” 　　话音未落，除了四只脚爪还没有蜕变成真正的五爪，已经与真龙无异的武林水倏地一声从天空中扑下，俯冲向了裴文德。 　　——真正的战斗……也由此展开了！ 枪械制造普朗克 　　普朗克拿起了自己放在船舱里的武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危险。 　　和比尔吉沃特量产的燧发枪不同，这是一支形态有些怪异的长筒手枪，仅仅枪身就有小臂那么长，并且里面没有填充任何的黑火药。 　　要知道，这个世界虽然文明的发展十分的诡异，但在枪支弹药方面，却发展到了普朗克前世十六世纪的水平。 　　那些利用火折点火的原始黑火枪暂且不说，更先进一点的燧发枪，其实也早就普及到了比尔吉沃特那个混乱的港口。 　　尤其是在冥渊号这艘满是海盗的船上，大方、或者重视武力的文森特不仅给每一位船员购买了海盗弯刀，更是配置了当前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先进的燧发枪。 　　普通的黑火枪的威力来自于黑火药，而黑火药的主要成分是碳，硝石，和硫磺。 　　这三种物质的混合物，在被点燃时，燃烧速度非常快，但又不会发生爆炸。 　　因此当黑火药被放到狭窄的空间里时，它燃烧所产生的能量会在瞬间爆发，足以把子弹以惊人的速度推送出去。 　　但是这样的黑火药虽然强劲，却很难适应海盗的接舷战，因为它只有一发之力。 　　而真正意义上的“燧发枪”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改良的2.0产品，它取消了黑火枪原有的点火装置，转而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则设有一击砧。 　　当海盗们扣动扳机，就会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黑火药发射钢珠。 　　这样一来，不止大大简化了射击的过程，而且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可以在接舷战可以获得更多次射击的机会。 　　而且为了避免海上潮气侵蚀金属，海盗们燧发枪的枪托结构一般也是木质的，偶尔有钱的海盗才会在上面镀上一层金银。 　　事实上，除了正常的黑火枪和燧发枪之外，普朗克甚至还在文森特、玛莎的那里看到过利用神奇的魔法力量打造的更高级的“枪支”。 　　当然了，普朗克此时手中的长筒手枪肯定不是那种“高级货”，但也绝不是黑火枪、燧发枪那样的普通货色。 　　比起一般的火枪，这支长筒枪整体呈现出一种银色的光滑结构，整体仿佛是一体铸就的一般，看不出有任何拼接的痕迹。 　　要不是枪支的前段还保留了一个小小的转轮结构，可以快速装载、切换一些特制的长钉钢珠，恐怕任何人都不会把它当做一件杀人的武器。 　　然而只有这支长筒枪的制造者——普朗克自己心里清楚，这不仅是一件杀人的武器，而且还是一件杀戮效率高到恐怖的杀人利器。 　　高斯枪、磁力枪——这都是普朗克给这支特殊的手枪所取的名字。 　　当然，这支枪其实和真正意义上的高斯武器还是有不同，毕竟真正的高斯武器可是利用电磁力产生斥力的黑科技。 　　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普朗克没有搞出那种东西的条件，更别说将其复刻出来了。 　　“我只是为了自保，并不想残余战斗……” 　　轻轻抚摸着自己手中的“高斯枪”，普朗克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给自己定下使用这间超时代枪支的限制。 　　因为普朗克手中的“高斯枪”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高斯武器，可它的可怕程度却丝毫不逊色多少。 　　这支枪采用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普朗克上辈子的著名的“牛顿摆原理”，也就是俗称的“永动球”。 　　五个质量相同的钢珠彼此紧密排列，当最后面的钢珠撞击前面的钢珠时，会将自身的动能传递出去，让最前面那枚钢珠（这次违禁词也是服了）弹射出去。 　　其它四枚钢珠则会因为动能已经完全传递了出去，自身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不会和最前面的钢珠一样被弹射出来。 　　如果最前面的钢珠又以同样的动能弹射回来，则会让最后一枚钢珠也被弹射出去，自身位置保持不变。 　　基于这种原理，一个可以理论上只要没有消耗，就可以利用势能、动能之间的转换，永远不停摆动的“永动球”就诞生了。 　　普朗克制造的高斯枪就是利用这个理论的前半部分，即“力的传导”而制造出来的武器。 　　在一条既定的轨道上摆放一组“永动球”，之后在这组“永动球”第五枚钢珠和前面四枚钢珠之间，加一块超强力的磁铁。 　　于是当这枚钢珠开始在导轨上滚动时，受到磁铁的影响，它会逐渐加速，产生远超一开始给予的动能。 　　而且越靠近那块磁铁，钢珠受磁铁吸引越大，产生的动能也就越大。 　　当这股巨大的动能传递给最前面的钢珠时，第一枚钢珠就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弹射出去——这就是这支高斯枪最基础原理。 　　不过鉴于磁铁本身的磁力似乎没有普朗克想象中的那么大，他还特意在枪管内多加了几组“永动球”，这才导致了这支枪的长度有些夸张。 　　在解决了最基础的原理之后，如何赋予这支高斯手枪最初的动力又是一个问题。 　　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普朗克可以利用线圈做一个简陋的电磁场，然后让这个磁场赋予高斯手枪最初的动力。 　　这样一来，只要使用者扣动扳机就可以切断、重连线圈，射出杀伤力惊人的长钉钢珠。 　　可是在目前的这个世界中，普朗克固然可以自己DIY一个线圈出来，但又上哪去搞出可以通电的电流呢？ 　　所以普朗克一开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寻找别的替代方案。 　　按照普朗克最先的计划，他是打算利用黑火药产生的爆炸，来取代电磁场赋予钢珠最初的动力。 　　反正这个时代的黑火枪、燧发枪都是这么干的，普朗克完全可以仿造这种模式，制造相同的结构出来。 　　但是细想一下，这样不就是一个“强化版”的燧发枪了吗？ 　　姑且不说燧发枪那种在普朗克看来繁琐、麻烦的射击模式，他制造高斯枪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更加快速、便捷的射击。 　　好在，最后在玛莎这位神秘的枪械制造师的帮助下，普朗克算是成功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他们制造了一个能够自动积蓄动能的弹簧压缩装置。 　　这是一个很意外，但也很真实的构想。 　　和电磁线圈、火药驱动相比，一个高强度的压缩弹簧并不什么难以制造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个有着神秘力量的世界中。 　　“魔法……还真是一种方便的能力。” 第四十四章 万佛朝宗 　　肃——轰！ 　　和武林水、裴文德那种实打实、硬碰硬的战斗不同，正在云层之上的慧寂和赵归真却是正儿八经的在斗法。 　　脚踏金莲、口吐梵音、巨大的佛陀法相则在其身后显化，直接将大半个天空化作极乐净土…… 　　这就是慧寂，一个将“无漏神通”修至前无古人之境的佛修，一个敢于把“如来”当做自己法相来驱使的圣心邪佛。 　　“你距离阳神……只差一步了。” 　　赵归真看得出来，此时的慧寂已经踏破了天人屏障，只待安心闭关修行数年，便可以显化出“八方功德池”，借此将诸佛法相融入己身，成为行走在人间的真佛。 　　到那个时候，无论是那尊巨大如来法相，又或者是被召唤而来西天诸佛，都将成为慧寂成佛作祖的底蕴。 　　如来佛、弥勒佛、药师佛、琉璃佛、正法明佛、燃灯佛…… 　　就像之前那些佛家先辈们一样，慧寂和尚到那时也会得到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佛号”，成为后人眼中的又一尊真佛。 　　“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平静的合什双手，慧寂并不在乎自己突破天人屏障的事实，他只想把已经走入歧途的佛教拉回征途。 　　至于什么开宗立派、成佛作祖都只是这个过程中顺带的，并不能在慧寂的心中激起太多的涟漪。 　　“你能有这种觉悟，已经距离‘成佛’不远了。” 　　赵归真深知，古往今来不知道的先辈们突破了天人的屏障，可真正有资格将自己的道路总结、并且传承下去的终归只是少数。 　　这也是为什么佛道两家的大能这么多，流传到后世能被人铭记的却寥寥无几的原因。 　　单纯的突破天人屏障只能横压一个时代，唯有那些把自己的思想、理念归纳起来，并且传播出去的人，才有资格真正被后人铭记。 　　毫无疑问，在赵归真眼里，打算重释佛典、重立佛教的慧寂有资格成为真正的“佛祖”。 　　“只是……你的道路掐好是拦在的我的面前，我不得不为你感到惋惜。” 　　轻轻叹了口气，赵归真用一种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欣赏的语气低叹了一声，随即便鼓动周身的元气，汇聚成漫天的雷霆劈向了慧寂。 　　——掌心雷·天雷降世！ 　　已经脱离了最简单的“掌心雷”的范畴，在此刻的赵归真手里，无尽的雷霆就是他的武器。 　　轰轰轰…… 　　就宛如传说中的九霄雷神一般，巨大而连绵的电弧划破天际，化作一条通天彻地的“雷龙”嘶吼、咆哮着。 　　除此之外，赵归真身上那件金锈符箓道袍中也不断飞出各种珍禽异兽，以一种铺天盖地的姿态，恶狠狠的扑向了慧寂。 　　………………………………………………………………………………………………………… 　　“阿弥陀佛！” 　　就和第一次与赵归真交手时的情况一样，古井不波的慧寂只是低吟一声佛号，身后那尊巨大的佛陀法相便缓缓向前探掌。 　　“佛说，此路不通！” 　　似乎是在回应赵归真刚刚的说法，又好像只是单纯的随口一说。 　　只见伴随着如来法相的出手，一股迥异于裴文德的菩提佛光瞬间驱散天空中的云层，普照了整个大地。 　　随即更是有十万诸佛的化身在如来法相的四周出现，就好像“万佛朝宗”一般拱卫在其左右。 　　——菩提佛光·极乐净土。 　　如果说裴文德的“金刚界”是威严霸道、唯我独尊的代名词，那么慧寂和尚的“极乐净土”就是海纳百川、万佛归一的象征。 　　在这方结界之中，言出法随只是一种最简单的现象。 　　事实上，如今慧寂的每一次出手都是十方诸佛力量的总汇，每一次低吟也都是三世诸佛的梵音 　　金身、法相、武道、神通不分彼此，以一种臻至化境的状态完美呈现在了慧寂显化的如来法相手中。 　　轰！轰！轰！ 　　从普通的长安百姓视角望去，大明宫的上空在这一刹那变成了真正的极乐净土。 　　三世诸佛、十方菩萨、万千比丘…… 　　仿佛传说中的“大光明界”降临凡尘一样，在那一片佛光宝相中，唯有驱使着那条“雷龙”、以及无量符箓的赵归真赫然矗立着。 　　“十方三世佛,共同一法身,一心一智慧,力无畏亦然！好魄力！” 　　张口赞叹一声，赵归真在确定仅凭自己现在的力量无法打败慧寂之后，果断再度汲取天地元气，显化出了自己真正的阳神姿态。 　　汹！ 　　霎时间，一尊比整个“极乐净土”都还要大的阳神骤然出现在了十方诸佛的对面。 　　与慧寂将十方诸佛尽皆当做自己化身，然后走向统一的道路不同，那尊巨大的阳神就是赵归真自己的形象。 　　青衫长袍、金锈符箓、须发皆白、面目苍然…… 　　好似一尊看穿古今、神游诸天的巨灵，赵归真的阳神摒弃了所有花哨的技巧，以绝对的力量勘破了天地桎梏。 　　轰隆！ 　　可能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都还不到，赵归真的阳神就击溃了最外围的万千比丘，闯进了慧寂和尚的结界深处。 　　毕竟赵归真可不是丹辰子，慧寂和尚的无漏神通对他来说并不比其它的法术更加强大。 　　“算无遗策、干涉因果”的漏尽通充其量也就特殊一点，但对于已经能够真正干涉时间走向，并且曾与北欧神王——奥丁隔空交过手的赵归真来说，这种“特殊”却并不意味着“强大”。 　　“在我的眼里，只有你败亡的一种可能性！” 　　当赵归真的“宣言”回荡在整个长安城上空的时候，慧寂突然发现，自己看到的无数种可能性在这一刻坍塌了，然后只剩下“自己被赵归真击败”的一种可能了。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 　　“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 　　“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见此情形，慧寂和尚索性也放弃了利用漏尽通干扰未来的能力，转而孤注一掷，以无漏金身承载整个“极乐净土”的力量，和赵归真展开了最直接的正面对抗。 第四十五章 诛邪佛环 　　赵归真和慧寂的斗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在大明宫中的裴文德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 　　只不过此时的裴文德已经没精力去关注那些了，因为他和武林水的战斗也进入了水深火热的焦灼状态。 　　不得不说，武林水虽然行事乖张、我行我素，甚至显得有些莽撞，但其身为妖王所具备的的力量却丝毫不打折扣的。 　　尤其是在目前这种“半化龙”的状态下，就算失去了一颗头颅，武林水的力量也已经超越了以往的巅峰，触及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屏障”。 　　就和此前的魔佛一样，如今的武林水也正式“看”清楚了自己的前路，有了更进一步的潜质。 　　“你这条找死的泥鳅！” 　　然而在此时的裴文德眼里，武林水的强大却只会让他更加的愤怒。 　　因为武林水的力量越强，就越证明青蛇的内丹正在被它吞食、消化，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这在裴文德看来，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从天空中传来，那是赵归真和慧寂斗法的余波。 　　只是裴文德却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向武林水发动了攻击。 　　裴文德周遭的纯阳真火也适时蔓延开来，一度延伸到了他脑后的常寂佛环之上，就像是在强化他的身体一样，强化着常寂佛环的能力。 　　——佛道同修·诛邪佛环！ 　　………………………………………………………………………………………………………… 　　砰！砰！砰！ 　　时间在裴文德眼里一点点变慢，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武林水那两颗狰狞、暴怒的头颅清晰的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每一次出手都有充足的时间思考后续的攻防手段，如此可怕的能力，就算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武林水也一度被裴文德逼入了下风。 　　比起整个身体的加速，仅仅只是加速自己的思维并不会对裴文德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以他的身体素质甚至可以无视这种程度上的损伤。 　　唯有当裴文德为了抓住机会，加速自己的身体时，那种缺氧、窒息、以及心跳骤蹦的感觉才会涌上心头。 　　“昂！” 　　时间一长，武林水也注意到了裴文德那异常的“加速”——那种似乎在一瞬间无视了时间，近乎于瞬移的诡异，让武林水不禁想起了自己在三十年前遇上的那个游僧。 　　“神足通？！” 　　尽管那个游僧已经死在了武林水的手中，他也根据对方的某些遗留修成了“三首蛟躯”，可那种无视时间流动的诡异神通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昂！” 　　电光火石之间，武林水的其中一颗头忽然吐出一股氤氲的黄泉毒气，试图力量毒气限制裴文德的时感调节能力。 　　毕竟不管怎么加速，只要裴文德不是真正的瞬间移动，就必然存在着一个“移动的实体”，他本人也必须呼吸周遭的空气，。 　　因此只要武林水在周遭布满剧毒的毒雾，裴文德就绝对不敢再与自己近身接触。 　　“可笑的做法！” 　　作为斩下武林水一颗头颅的“老对手”，裴文德自然知道这种黄泉毒气的恐怖之处。 　　要知道，当初在长安西市时，裴文德为了接住从天空中坠落的青蛇，就曾以法天象地神通间接触碰过蛟珠产生的黄泉之气。 　　要不是那时候青蛇身上的黄泉之气已经消散了差不多了，再加上裴文德自身又是施展出来法天象地的巨大神通，恐怕他当时就被这股毒气给阴了。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对这种剧毒的黄泉之气印象深刻——自己可不是青蛇那种玩毒的行家，一旦深中这种剧毒，战斗力起码得削减九成以上。 　　“不动尊者，忿怒显化，慈悲之心，金刚之怒！” 　　于是乎，裴文德毫不犹豫的再次念诵起了心咒，他身体也在脑后那道常寂佛环的照耀下，不自觉的散发出了一种夺目的金色光辉。 　　紧接着，一尊若隐若现的千叶宝莲也随即托住了裴文德，让他凭空飞升了起来。 　　——菩提佛光·不灭金身！ 　　就算没有了九转金丹和地龙元神，失去了施展道家秘术的能力，裴文德也有的是办法对付这种黄泉毒素。 　　而这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做法，无疑就是使出自己刚刚修成的不灭金身，以不灭金身的强横吞吐、净化那些侵入自己身体的黄泉毒素。 　　“恶蛟！你死定了！” 　　伴随着裴文德的一声怒吼，他座下的千叶宝莲骤然的旋转了起来，并且以一种不逊色于时感加速的极速，托着他冲向了近在咫尺的武林水。 　　肃！ 　　千叶宝莲本就是仿照裴文德的周身穴窍自发显化出来的事物，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灭金身”了。 　　除了不能长时间维持之外，这尊不知道是法宝还是神通的千叶宝莲，天然就是一件只属于裴文德的“增幅器”，可以大幅度的强化他自身的力量。 　　假以时日，如果裴文德能得到一些适合天材地宝，完全可以像道家的剑修那样，把千叶宝莲实体化，变成一件真正的法器。 　　到那个时候，裴文德的战斗力肯定还会更上一层楼的。 　　当然了，现在的裴文德显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因为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人！畜生！饿鬼！” 　　此时此刻，裴文德在和武林水战斗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使用近身格斗的肉搏，而是类似于法武合一的高阶状态。 　　汹！ 　　浑身缠满火焰、脑后绽放佛光的裴文德就仿佛一座行走的结界祭坛，在千叶宝莲的增幅下，一点点压缩着武林水的活动范围。 　　“人间！地狱！阿修罗！” 　　每当裴文德念出一句咒语，便有一道结界从常寂佛环中涌出。 　　之后在千叶宝莲的增幅下，瞬间化作曼陀罗界图中的一环，死死限制住了武林水的行动。 　　——菩提佛光·六道转轮！ 　　没有预先准备的前奏、也不需要进行任何的仪式。 　　就好像慧寂和尚的“吾身即是佛身、脚下皆为净土”一样，裴文德在将菩提佛光凝结成高度物质化的光环之后，也可以像施展神通一样随心所欲的展开自己的结界了。 　　更关键的是，比起一旦展开便不可以移动的结界，如今利用常寂佛光施展出来的结界显然更加便捷，也更加强大。 第四十六章 登临彼岸（这一章有设定图） 【大小姐の红萌馆】298316354 【大小姐の红萌馆】298316354 　　“昂！”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六层同源而出却又迥然不同的六层结界，构成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同心圆，然后硬生生将半空中的武林水禁锢了起来。 　　人间、地狱、饿鬼、畜生、天人、阿修罗…… 　　仿佛一幅有众生百态构成的精美画卷一般，只见那个由无数曼陀罗花纹所形成的神秘同心圆相互嵌套、配合着，一点点把武林水的神志拖入了裴文德构建的“六道轮回”之中。 　　“想要磨灭我的神志？！你这是在做梦！” 　　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六道转轮的诡异之处，武林水仿佛在这一瞬间经历了一只蚕蛹由生到死的一生。 　　武林水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在刚刚那一刹那的确堕入了“畜生道”，并且以蚕蛹的身份活了一辈子。 　　要不是自己意志坚定，又处于半化龙的状态，恐怕已经开始遗忘了自己身为“武林水”的种种。 　　事实上，这才是“六道转轮”真正恐怖的地方。 　　裴文德的结界或许不能和慧寂的“极乐净土”一样，将自己与这方世界的因果隔离开来，成为遗世独立的“佛”。 　　也不能召唤十方诸佛、万千比丘，以天地鬼神之力强化自身的力量，可要论及诡异、神秘之处，“六道转轮”才是真正可怕的结界。 　　“小子！去死吧！” 　　在意识到这一点，武林水果断再次吐出了自己的蛟珠，打算以自爆蛟珠为代价，彻底摧毁这个诡异结界。 　　反正自己已经化龙在即，完全可以借助青蛇的内丹重塑自己的道路，而这枚已经走向“歧途”的蛟珠迟早也得重练。 　　轰隆！ 　　刹那间，一声不输于赵归真、慧寂战斗的声响从他们下方传来，难得的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 　　“破而后立？那条蛟龙果然是有大毅力、大智慧。” 　　正在与慧寂战斗的赵归真一边驱使着巨大的阳神，一边还不忘注意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只可惜，师弟早已修成了‘常寂佛环’，他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 　　既像是在附和赵归真的话，又好像另有所指…… 　　慧寂和尚只是不屑的笑了笑，之后的攻击也越发的猛烈了起来，那一连串的空气爆鸣之声更是响彻了天地。 　　轰！轰！轰！ 　　伴随着巨大的如来法相不断的挥掌击出，本来落于下风的慧寂，一时间竟然与赵归真显化出来的阳神战了了不相上下。 　　“看来你和那些妖王也不全然是一条心的。” 　　很明显察觉到了慧寂的心思，赵归真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本来按照慧寂的能力，就算是号称“修行界第一人”的赵归真想要彻底摆脱对方的纠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佛门神通法术本就偏向于防守，而慧寂和尚更是修成了防御无敌的“无漏金身”，论防御力可谓是天下无双。 　　因此只要慧寂和尚一心想要拖住赵归真，他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及时离开皇宫，阻止那些妖王们的计划。 　　然而慧寂和尚此刻的举动，无疑放弃了自己一贯擅长的防御，转而以无比的勇气主动发起进攻，想要真正的与赵归真一较高下。 　　以金身法相之力，越级挑战道家的阳神大能…… 　　赵归真也不知道是该感慨慧寂的无畏，还是呵斥对方的狂妄。 　　与后天、先天、乃至于阴神法相之间的差距不同，修行者一旦勘破“天人屏障”，那可就是真正的陆地神仙了。 　　如果说前几个境界之间的战斗力差距，还可以被一些天赋异禀的修行者，或者什么强大的神通法宝弥补的话。 　　那么阴神与阳神、法相与彼岸之间的差距，那就已经是“蝼蚁”与“巨灵”之间的差距了。 　　这一点，从“阳神之下无敌”的慧寂和尚面对赵归真的攻击时，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可以看得出来。 　　要不是赵归真本身对慧寂没什么杀意，恐怕慧寂和尚真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 　　“等等……越级挑战？”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归真像是突然惊醒了一样，骇然的注视着还在不断发动着猛攻慧寂和尚。 　　砰！砰！砰！ 　　法相与金身完美配合，神通与拳术协调自然…… 　　随着战斗的持续进行，慧寂的身体忽然开始不断的膨胀、巨化了起来，就好像他使用了道家的“法天象地”神通一样。 　　但是赵归真心里清楚，慧寂和尚这并非什么“法天象地”神通，而是他正在突破“天人屏障”的证明！ 　　换而言之，慧寂和尚正在利用赵归真带给自己的压迫感，重复着裴文德曾经做过的疯狂行为——临阵突破。 　　“横渡苦海、莅临彼岸……” 　　注视着那尊正在与如来法相融合的金身，赵归真知道慧寂和尚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抵达他师父曾经的境界——彼岸。 　　和道家追求的那种“拥有自我意识的天地鬼神”的阳神境界不同。 　　佛家的彼岸是将自己视为佛陀在世俗的化身，也是“佛”这个概念在人间的延伸。 　　两者孰优孰劣暂且不说，赵归真只知道，当慧寂和尚的无漏金身彻底与如来法相融合之后，便是一尊真正降临凡尘的“真佛”了。 　　到那个时候，自己与对方的战斗谁胜谁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妖王们的谋划肯定成功了。 　　“抱歉，看来我不能留手了。” 　　第一次把慧寂当做了与自己平级的对手看待，赵归真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那尊巨大的阳神也随即露出了威严、庄重的气势。 　　轰隆隆…… 　　霎时间，天地变色、元气暴动、就连日月的光辉也在这一刻暗淡了下来…… 　　“天心符箓、赤子阳神，炁元载道、化身万千。” 　　隐约间，似乎有无数的符箓在赵归真的四周一闪而过，然后化作了凡人们永远触不可及“天神”。 　　不同于慧寂召唤出来的十方诸佛，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位“天神”都是真实存在的阳神，而且力量丝毫不逊色于赵归真最开始显化的那尊巨大阳神。 　　因为祂们是赵归真这数十年来辛苦修成的阳神化身，区别只是在于祂们各自拥有着不同的能力与神通罢了。 　　——阳神显化·化身万千。 　　这才是阳神强者真正的底蕴，也是他们被称之为“陆地神仙”的真正原因——化身万千、无处不在。 　　****************************** 　　PS：写这一章的时候，突然想给主角现在的形象搞一个设定图，然后用谷歌搜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张合适的了。 　　不得不说，这个形象和裴文德现在的样子还真是非常契合！ 　　尤其是背后那个带火云的光环！简直神契合！ 　　PS2：今天试了一下语音码字，虽然断句和错别字有点多，但是速度确实快了不少。 　　改错别字改的有点头大，还有各种人物的名字必须自己手打，语音根本识别不了。 　　最关键的是，把这些中二的句子用声音念出来真的很羞耻！ 　　当然了，在除掉一开始的不习惯之后，语音码字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剧情，而不是遣词造句，消磨我本就不多的耐心。 　　反正大不了删了重码，一句话的事情，完全不用像之前那样在原来的句子上反复删改。 　　我严重怀疑那些一天万字的大佬，用的都是语音码字！ 第四十七章 逆鳞 　　“怎么可能？！” 　　战斗结束的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还要轻松，因为武林水自爆蛟珠的做法固然逼退了裴文德、炸碎了“六道转轮”的结界。 　　但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及时调整了自身时感的裴文德又再度欺身上前。 　　而本来破碎的结界也再此刻重组、展开，又一次的笼罩了武林水——这才是常寂佛环真正强大的地方。 　　与一般的结界相比，由常寂佛环展开的结界本身并不需要什么仪式、材料之类的东西，就算是彻底破碎了也不能真正破坏这个结界。 　　或者更确切的说，那个无形无质的常寂佛环才是结界“本体”，只要裴文德还活着，他随时可以解构、重建结界。 　　“很遗憾，你终究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不禁冷笑一声，已然接近武林水的裴文德再次单手挥掌，周遭的结界也随即开始衍化、转动了起来。 　　以常寂佛环为基石，以千叶宝莲也载体…… 　　随着裴文德的出手，繁杂的六层结界正在逐渐演化出来更多的变化。 　　不再局限于象征着天界、人间、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的六道，而是在这六道之外，演化出了更多的外道。 　　汹！汹！汹！ 　　六道结界的每一次转动，便会诞生出一种新的变化，一道新的结界。 　　或是真实存在的某种人生，或是一些羞耻的中二幻想，又或者是一闪而过的思维涟漪…… 　　总之，以六道转轮结界为核心，一个仿佛无穷无尽的“多元宇宙”正在诞生，并且竭力抹杀着武林水的意志。 　　——菩提佛光·诸天万界！ 　　恍惚间，武林水仿佛堕入了比六道轮回更加复杂的转生系统中，更多微妙、奇异的“人生”也倒映在了他的灵魂之中。 　　在那些奇异的世界中，武林水变成了钢铁一般的生命，变成了天魔一般的生物，也变成过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邪神…… 　　或奇妙、或平淡、或战争、或和平…… 　　那些奇妙的“人生”远远超出了武林水对“生命”的认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这么多神奇的生物和事情。 　　【原来……这就是‘金乌’最真实存在的样子吗？】 　　在某个虚幻的新生结界中，重新找回了“武林水记忆”的某个转世环视了一下四周虚无的空间，一种淡淡的忧伤油然而生。 　　他知道，自己现在并非正常意义上的“生物”，而是一只拥有着自我意志的“金乌”。 　　或者用裴文德的世界观来描述的话，武林水的这一世是一颗拥有着自我意志的太阳，一颗注定孤独的渡过漫长岁月的恒星。 　　【那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样的念头仅仅只在武林水的脑海中停留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就因为触动裴文德设下的“规则”，再一次转身到了其它的世界之中。 　　只是这一次，武林水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幸运的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从而保留下自身最后的一抹意志。 　　………………………………………………………………………………………………………… 　　“阿弥陀佛！” 　　就在裴文德的结界彻底展开之后，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某种沉寂之中，只留下了一脸呆愕、痴傻的武林水垂直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就和曾经的吸血獠一样，漫长的轮回将抹杀武林水本身的意志，将其变成一具空有蛟龙之躯的“傻子”。 　　事实上，这也是裴文德敢以先天境界，不遗余力的追杀武林水这位妖王的底气。 　　对于裴文德这种精通各种神通法术的“天才”来说，自身的境界从来不等同于战斗力，越级挑战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尤其是裴文德本身还有着“诸天万界”这种底牌，只要不是神魂强大到如阳神、彼岸一样的神级强者，任何“凡人”一旦被他拉入结界之中，就等同于死亡了。 　　“……” 　　迟疑的瞥了一眼已经完全变成了“傻子”的武林水，裴文德不由的眉头一皱——他并不喜欢这种夺取他人性命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裴文德唯一一次有意识的“杀人”，杀得还是红衣厉鬼那种罪孽深重、毫无理智的鬼物。 　　至于画皮、绿衣夫人、丹辰子、吸血獠、柳如絮、飞尸、魔佛等等敌人…… 　　排除那些意外的，或者裴文德本来就没有杀心的。 　　剩下的不是裴文德生了杀心，却因为种种原因被青蛇、或者别人给捷足先登了的类型，就是本身在求死的类型了。 　　这其中仅有例外的估计就是吸血獠，只是就算吸血獠，它最后也是被和尚的舍利子给净化的，和裴文德的关系其实并不大。 　　更何况，在面对一群杀戮成性、罪孽深重鬼物时，裴文德在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杀人”，而是在“降魔”。 　　然而武林水却不一样，他的种种行为固然令人厌恶、愤怒，其本身也的确有着“妖王”这一货真价实的异类身份。 　　但对方的种种行为，却让裴文德产生了一种“对方也是自己的同类”的感觉，而非那些失去了理智的妖魔鬼怪。 　　“只可惜，你终归还是要死的。” 　　思及至此，裴文德终究也只是短暂的迟疑了一下，对青蛇的关心最后还去取代了他对“杀人”的厌恶。 　　就像丹辰子曾经评价过的那样——裴文德是天生的明王，他有着杀戮的决心，也有着承担杀戮的意志，区别只是在于他想不想而已。 　　沙……沙……沙…… 　　踩着因战斗而落下的枫叶，裴文德踱步的走到了武林水中间那颗头颅的边上，然后缓缓探出了自己的手。 　　裴文德不知道妖怪的丹田在什么位置，可他知道但凡修行者，其内丹所在必然是周身穴窍的中枢、气脉汇聚的核心之点。 　　毫无疑问，蛇、蛟、龙这类妖物的气脉核心就是颚下的咽喉部位，或者可以用一种更准确的专业术语来表述——逆鳞。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一块白色鳞片，呈月牙状——正是它控制着武林水整个身体气脉、血液的流向，也是其真正的“心脏”。 第四十八章 四臂金身 　　擦咔…… 　　宛如折断一块钢板似的，裴文德在找到了逆鳞的所在之后，居然硬生生将其从武林水的颚下拔出。 　　噗…… 　　霎时间，喷涌而出的龙血浇灌了裴文德一身，让他那金灿灿的不灭金身染上了一层氤氲、温热的赤红血色。 　　“找到了！” 　　并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龙血，裴文德在拔出武林水的逆鳞之后，强忍着恶心一把将手插入对方的脖颈中，摸到了那枚已经完全实体化的内丹。 　　噗…… 　　淋漓的鲜血依旧不停的从武林水的脖颈中喷出，裴文德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总算把那枚内丹从里面取了出来。 　　和裴文德之前见过的那种虚幻的精气结合体不同，此时的这枚内丹已然变成了一枚散发着碧青色光辉的实物——就好像传说中的“龙珠”一样。 　　或者更确切的说，在吞噬了整整一条龙脉之后，这枚内丹就是一枚货真价实的“龙珠”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只要青蛇能够重新得到这枚内丹，就可以再省去五百年的苦修，直接成为与武林水、监陵那样纵横一方的妖王了。 　　“小青，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救你。” 　　就在裴文德由衷的为夺回青蛇的内丹而感到喜悦的时候，武林水另一颗趴在地上的龙首却骤然睁开了双眼。 　　“昂！” 　　似乎回光返照，又好像隐忍良久…… 　　趁着裴文德拿到内丹那一瞬间的失神，武林水仅剩的龙首在这这最后关头爆发了。 　　“昂！” 　　没有使用任何的法术神通，那颗狂暴的龙首就好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本能的张开自己那张血盆大口，然后一口吞下了还处在错愕中的裴文德。 　　咣当！ 　　触不及防之下，裴文德居然就这么被龙首吞入嘴里，那尖锐的龙牙更是直接在他那不灭的金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裴文德的时间突然被“加速”了。 　　紧接着，只见一双突兀的双臂忽然从他的肩胛骨上方“钻出”，及时撑起了正在闭合的龙嘴。 　　就好像传说中的盘古巨神一样，裴文德居然以一种“顶天立地”的姿态，硬生生撑起了那张狰狞的巨嘴，阻止对方更进一步将自己吞入腹中的行为。 　　——菩提佛光·四臂金身！ 　　滴答…… 　　下一刻，赤色的龙血混杂着金色的佛血滴落到地上，而裴文德的脸上则第一次露出了惊惧、愤怒的表情。 　　“你想要偷袭我？！还早了一万年！” 　　裴文德竭力的嘶吼一声，他前面的双手护住自己身前的青蛇内丹，背后手臂则一下子青筋暴起，以一种无匹的巨力撑开了龙首的上颚。 　　“昂！” 　　这一次，轮到那枚狰狞的龙首发出悲鸣了。 　　要知道，对于大多数生物来说，上下颚合拢产生的咬合力都是最强大的攻击方式，尤其是对于蛟、龙这类爬行动物来说，那更是猎杀的不二法门。 　　可是此刻，展现出了“四臂金身”形态的裴文德居然以一己之力撑起了那张血盆大口，并且还有继续撑开的迹象。 　　狰狞的龙首似乎已经能听到自己颚骨脱臼、断裂的声音了，而且他十分肯定这并不是什么幻觉。 　　“这一次……你绝对死定了！” 　　一双手臂环在胸前护住青蛇的内丹，另一对手臂则缓缓撑开吞食自己的大嘴…… 　　此时的裴文德就宛如壁画、帛锦中的忿怒明王一般，既有守护众生的姿态，也有杀伐战斗的意志。 　　咔嚓…… 　　于是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武林水最后的那颗头颅也死了。 　　死因——颚骨断裂！ 　　………………………………………………………………………………………………………… 　　几乎同一时间，凤庄的仁和居里…… 　　“武林水……死了。” 　　默然的站在盘踞着的青蛇面前玄绝像是感受到了武林水的死亡一样，突然轻声的开口说道。 　　“什么？” 　　而另一边，刚刚才把阿月“迷晕”的赤煌轻巧的从房间走出来，并且第一时间听到了玄绝这句毫无由来的话。 　　“武林水死了？怎么可能？” 　　尽管和武林水有着诸多的不合，也知道玄绝在暗地里算计对方，但赤煌从没想过武林水会死在长安。 　　“他不是有三个脑袋、三条命吗？怎么可能死的这么轻巧？！” 　　别人或许不清楚武林水的底细，可身为“四神”中的智者——赤煌却早就把地方的底牌摸了个头。 　　就和能用伥鬼替死的监陵一样，武林水的“三首蛟龙”形态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战斗的方便，那也三条“命”啊！ 　　只要三颗头颅中有一颗还活着，武林水就不算是真的死亡，迟早还会卷土重来。 　　想当初，武林水就是依靠着这种神异的本领，屡次从必死的绝境中逃生，然后反杀了对方。 　　“是赵归真出手了吗？”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并不怀疑玄绝判断的赤煌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不是，是裴文德下的手。” 　　就仿佛亲临现场一般，玄绝先是淡定的摇了摇头，然后才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切。 　　“裴文德极有可能已经修成了‘三头八臂’的神通，而且武林水大意了。” 　　听到玄绝这么说，赤煌才了然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佛家的“三头八臂”神通，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毕竟那可是与道家的“一气化三清”齐名的战斗神通，对于修行此类神通的修行者来说，境界从来都不是衡量他们战斗力的标准。 　　倒不如说，如果像武林水那样因为修为差距太大就心生轻视，那被对方斩杀倒也是正常的。 　　在这里，赤煌并不清楚武林水非但没有轻视裴文德，甚至还为了对付对方，提前化龙蜕变了。 　　“既然如此，你还是打算要招惹裴文德吗？” 　　指着昏睡在院落中央、时刻散发着巨量精气的青蛇，赤煌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她可不想在计划成功的最后关头再树新敌。 　　“这是尊上钦点的‘青龙使’，我们必须带着她一起离开长安。” 　　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赤煌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才开口问道。 　　“那监陵呢？你确定不需要我亲自过去一趟？” 　　闻言，玄绝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声，就好像没看到赤煌那一闪而过的忧虑一样。 　　“如果他连计划的最后一步都完不成，那这个‘白虎使’不当也罢！” 第四十九章 青蛇的苏醒 　　“……” 　　听到玄绝这决然的语气，赤煌不再言语，转而把目光投向了还处在昏睡中的那条巨大青蛇。 　　和一心找裴文德麻烦的玄绝不一样，一直在猜测对方与尊上关系的赤煌并不想与之为敌，更不想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招惹对方。 　　事实上，这也是赤煌为什么主动用毒把阿月迷晕，然后把她扔到内屋的原因。 　　玄绝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赤煌的顾虑，还是纯粹的不想把对方得罪的太狠，居然没有干涉对她的这种“无聊举动”。 　　然而对于自己的这种顾虑，赤煌自己也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 　　也许玄绝可以不服从尊上的命令，甚至阳奉阴违的暗地里另有安排，但自己与监陵可没那种资格。 　　赤煌清楚地知道，自己和监陵在尊上的眼中，充其量也就是个随时可以取代的“消耗品”。 　　而玄绝则不同，他是看着尊上一点点长大的守护者，不管是亲情方面还是武力这方面，都比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消耗品”强太多了。 　　因此就算玄绝做出了什么违逆尊上的事情，也有着弥补的机会。 　　………………………………………………………………………………………… 　　“你太小心了……” 　　即像是提醒赤煌，又好像是在对青蛇说话一样，玄绝语气不变的轻声说道。 　　“我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只要你能听我的安排。” 　　话音未落，一直盘踞在院中的青蛇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忽然浑身散发出了一抹绿色的光芒。 　　那是青蛇从卢府偷出来的至宝，也是卢家二小姐的成道之器——青衫宝纱。 　　自从这点青衫宝纱成为青蛇的法宝之后，就很长时间没有拿出来使用了，就连青蛇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件宝贝了。 　　毕竟自从跟着裴文德以来，青蛇还从没有正面意义上经历过一场战斗。 　　在大多数的时候，她不是在一旁偷袭，就是索性没有参与战斗。 　　因此比起拥有着周天穴窍的画皮来说，青衫宝纱在青蛇的眼里，最多也就是一件稍微玄妙一点的“废物”。 　　直到这一次，内丹被夺、元气溃散，青衫宝纱才有机会展现出自己身为“成道之器”的能力。 　　汹！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抹淡淡的绿色变成了幽绿的强光。 　　紧接着，便看到青蛇的青鳞表面浮现出了一层类似于绿纱一样的事物，。 　　青蛇本身那正在泄露的庞大元气，也因为这层绿沙的出现被牢牢固定在了其的体内。 　　“什么？” 　　惊诧的瞪大了双眼，赤煌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反观玄绝，他却丝毫不意外青蛇的变化，因为他早就看出青蛇在有意隐瞒自己已经苏醒的事实。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语气平静的睁开了双眼，青蛇同样有些疑惑，玄绝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假装昏迷的。 　　“从一开始……” 　　玄绝从一开始就看出了青蛇在假装昏迷的事实。 　　因为作为一名妖怪，尤其是一名开辟了一条道路、有着成为妖王潜质的妖怪，就算是深受重伤也不可能如此无视敌人的入侵。 　　要说自己如果是假扮成裴文德的模样偷偷潜入这里，青蛇毫无动静的话，玄绝是相信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玄绝是光明正大的闯进仁和居的，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让赤煌放倒了阿月。 　　在这么明显的入侵行为之下，青蛇还是这么毫无动静，那就有点诡异了。 　　青蛇只是失去内丹，又不是彻底死了，除了正在溃散元气之外，她本身的能力可没有丝毫的削弱。 　　“原来如此。” 　　青蛇明白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毕竟玄绝、赤煌又不是和自己亲近的裴文德，身为一个在山野中存活了上百年的妖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对“敌意”的反应如此的迟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通过刚刚偷听玄绝和赤煌的对话，青蛇发现这两个家伙极有可能就是那条恶蛟的同伙。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玄绝似乎对自己和裴文德有着一些莫名的仇怨，这才会在这个时间点上找到凤庄来。 　　“有兴趣成为真正的妖王吗？” 　　语气依旧淡然，玄绝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说着足以改变整个妖界格局的话。 　　“统帅一方的妖王，无拘无束的妖王，随心所欲的妖王……” 　　明明只是一些平淡的用词，可是青蛇却仿佛从中感受到了极端自负、张狂霸气的蛊惑之意。 　　不得不说，玄绝的话对青蛇来说的确有一定的吸引力，因为在遇到裴文德之前，成为逍遥自在、长生久视的妖王就是她的毕生追求。 　　不过…… 　　“如果我拒绝呢？” 　　不自觉的盘起了自己的蛇躯，蛇首逐渐昂起的青蛇声音低沉的反问道。 　　“抱歉，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你只要听我的安排就行。” 　　就在这时，赤煌不知不觉已经悄然的退出了这个院落，她可不想被玄绝与青蛇的战斗给波及到。 　　玄绝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自己很瞧不上眼的青蛇，在长安西市时也展现出了与武林水一教高下的能力。 　　轰！ 　　而事实果然也如赤煌预料那般，就在她刚刚退出院落的那一刹那，剧烈的爆炸就从院落中传出——那是青蛇不顾一切的向玄绝发起攻势的证明。 　　“昂！” 　　与此同时，一道漆黑的地龙元神也瞬间从青蛇的体内钻出——这是裴文德一身道家修为的体现，也是他留下来保护青蛇的底牌。 　　只要有这尊地龙元神在，不管是何方妖魔都休想伤害到青蛇分毫。 　　单以实力来说，这尊地龙元神或许没有不灭金身那么强大，但是配合着青蛇本身那诡异的战斗方式，却另有一种奇效。 　　更遑论，裴文德为了治疗青蛇，还刻意将自己的九转金丹留在了她的体内。 　　就好像生人死前的“回光返照”，在九转金丹那巨量溢出的元气增幅下，天地元气的动荡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的灾祸，迅速席卷了大半个凤庄。 　　换而言之，此刻的地龙元神与青蛇都保持、甚至超越了自身以往的巅峰状态。 第五十章 背锅王 　　“是那个幕后黑手？” 　　百里之外的大明宫内，与地龙元神一心同体的裴文德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凤庄发生的一切。 　　尽管是第一次看到玄绝的真面目，可那种与邹栖梧身上一模一样的分神气息，却还是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裴文德十分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这绝对是那个附身在邹栖梧身上，并且试图把自己引入大明宫的罪魁祸首。 　　“深宫禁地，何人胆敢乱闯！” 　　就在裴文德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大明宫的时候，一阵嘈杂的人声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其中既有知道动静赶来的羽林军，也有那些冒着被禁锢风险而赶来的司天台修士……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道人，更是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冷冽威严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是个身居高位、杀伐果断的人物。 　　那正是罗浮道人——邓元起，他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整个道家派系在世俗中扶持的权力代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比赵归真更能代表道家的利益，是少数能在修行界、俗世通吃的代表性人物。 　　当然了，从没见过邓元起的裴文德并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裴文德只知道，那个身材高大、步伐矫健的道士，极有可能是自己离开大明宫的一个最大阻碍。 　　“神盈紫府，神游太虚？” 　　双眼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精光，裴文德就算没有开启眉心天目，也能从邓元起的身上看到一股近乎实质神气。 　　那是道家修行者元神壮大、沟通地魂之后，无惧天地间其他鬼神之力的侵蚀、感染的一种特征。 　　毫无疑问，自己眼前这个壮硕的道士已经把元神孕育到了足以离体神游的无上境界，远不是自己那尊借助特殊体质才能“神游诸天”的地龙元神所能比拟的。 　　最起码，对方并不比自己刚刚击杀的武林水弱上多少，都是阴神境界以上的顶级强者。 　　………………………………………………………………………………………………………… 　　而另一边，当邓元起带着司天台的大部队赶到爆发激战的战场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保持着“四臂金身”状态的裴文德。 　　“丹辰子，居然是你？” 　　虽然有些意外“丹辰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在短暂的思虑之后，邓元起便果断组织自己身后的司天台一众，封锁了裴文德逃走的所有道路。 　　至于那头已经惨死的蛟龙？ 　　在此时的邓元起眼中，那远不及行动诡秘、偷偷潜入皇宫的“丹辰子”更加危险。 　　因为根据以往的经历来看，“丹辰子”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有所预谋的，其目的无外乎利用各种手段从司天台夺回“化身一脉”的秘法。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此前的二十多年里，“丹辰子”用尽了各种办法。 　　其中伪装、挟持各种重要人物，以或潜行、或威胁的方式擅闯司天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这次的目标……是陛下？” 　　有些震怒于丹辰子的大胆，但邓元起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让“丹辰子”挟持了武宗，对方的“阴谋”可能还真就得逞了。 　　“我如果说我不是‘丹辰子’，你信吗？” 　　一点都不意外邓元起把自己认做“丹辰子”，毕竟裴文德已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了，再替那家伙背一口黑锅也不算什么大不了。 　　裴文德只是有些无奈，对面那个道士为什么能在短短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就把“丹辰子”闯入皇宫的前因后果都给脑补了出来。 　　对此，裴文德也只能感慨一下，丹辰子那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安分、到处树敌，结果却是让自己替他背锅。 　　不过谁让自己夺了他的九转金丹、又继承了他的修行秘法，这也算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了吧！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就如裴文德预料的那样，邓元起根本就不打算相信他的任何说辞。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相信“丹辰子”这个疯子说的话的人，现在不是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就是活得生不如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裴文德就知道是这样，而且急于赶回凤庄的他也不打算和邓元起这些“朝廷鹰犬”多说什么废话了。 　　——菩提佛光·六道转轮！ 　　刹那间，一层又一层的结界从裴文德脑后的诛邪佛环中涌出，直接笼罩了方圆近百米的范围。 　　就宛如一个巨大的曼陀罗图案，囊括了世间万物、众生轮回的种种。 　　每一层结界都是一个以假乱真的幻境，而这些幻境又彼此交错、嵌套，让陷入结界中的人不断轮回、流转，永远无法窥探结界的整体奥秘。 　　——凡入此结界者，必然陷入无尽的幻境之中。 　　其中意志力坚定者，或许可以提前从无尽的轮回中挣脱出来，但是那些意志薄弱的修行者，只有等待结界消失的那一刻，才会重新醒过来。 　　事实上，这还是裴文德没有下杀手的原因，不然痴傻的吸血獠、武林水就是他们最后的下场。 　　“所有人立即后退！” 　　来不及惊愕“丹辰子”又研究出了什么邪门的神通，精通幻术、阵法的邓元起近乎本能的喝止了那些还没有形成包围圈的修士们。 　　噗通……噗通…… 　　只可惜，邓元起的提醒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些已经被结界笼罩的司天台修士们先是一愣，随即一个个的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放我离开，我不想在这里跟你们耽误时间。” 　　嘴上说是这么说，但裴文德的行动可没有丝毫的迟疑，立马选了条离大明宫出口最近的路线冲了出去。 　　“狂徒休走！” 　　见此情形，邓元起也顾不得太多，双手结成自己并不擅长的“北极杀鬼印”，意图驱使九幽鬼神的力量来阻止裴文德逃走。 　　轰！ 　　于是下一刻，阵阵阴风幻化出了无数的迷境，如“鬼打墙”一般及时的拦在了裴文德的身前。 　　要是论其幻境的精妙、强势，这些借用鬼神之力布下的幻境肯定不如裴文德的结界。 　　然而邓元起本就没想过，用这些普通的法术来阻止一个把结界玩的跟神通一样随心所欲的强者，他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罢了。 　　*************************** 　　PS:这周五上打折推荐，应该算是官方的最后一次抢救推荐了。 第五十一章 画中世界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邓元起本就是罗浮一脉的正统传人，之后又得到了赵归真倾心传授的符箓宗秘法，所以他早就将两者结合走出了一条只属于自己的道路。 　　——罗浮秘术·画中天地！ 　　以天地为纸、以幻术为笔、以符箓为墨…… 　　这就是邓元起真正的独门神通，也是他被称为“罗浮道人”真正的原因。 　　要知道，罗浮山乃岭南道教的著名山之一，同时也是道教十大洞天之“第七洞天”，七十二福地之“第三十四福地”，天然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幻境。 　　从古至今，在罗浮山这巨大的迷宫幻境中不知隐藏了多少的神仙隐士，这其中最为出名的无疑就是东晋的修行者——葛洪，他就是东晋时期的“罗浮道人”。 　　据说葛洪原本为江南世家子弟，在正式修道之前就已经通读了各种方术、丹书。 　　年少时的葛洪曾经担任过丞相的属官，后任咨议、将军等职，而后又因镇压石冰等人的农（违）民（禁）起（词）义，被赐爵关内侯。 　　然而常年战乱导致的颠沛流离让葛洪身心疲惫，身心俱疲的他遂拜南海太守鲍玄为师，当了对方的女婿，开始一心一意的研习起了炼丹术。 　　到了老年时期，为了研究真正的长生之术，葛洪又辗转来到了罗浮山，并以此作为自己最后的炼丹之地，将自己一生所学都总结了出来。 　　这其中有《内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神仙传》十卷，《隐逸传》十卷，统称《抱朴子》，收藏于《道藏》之中。 　　除此之外，葛洪还留有《碑颂诗赋》百卷，《军书檄移章表笺记》三十卷，《金匮药方》百卷，《肘后备急方》四卷。 　　就连抄五经七史百家之言、兵事方技短杂奇的各种书卷，也有三百一十卷之多。 　　可想而知，在这种人物的光芒之下，邓元起还能被称为“罗浮道人”是何等荣耀的证明。 　　就算只是在唐朝这一朝，也足见邓元起的幻术之精湛、神通之犀利，绝对是当世无双的，这才有资格担得起“罗浮道人”之名。 　　………………………………………………………………………………………………………… 　　“幻术？”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裴文德就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高大的围墙变成了色调单一的黑白“图案”，院中的大树花草也变成了阴暗分明的“点缀”。 　　“不，这不仅仅只是幻术！” 　　不禁摇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裴文德赫然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副货真价实的水墨画。 　　单一的色调、阴暗的构图、以及空旷的空间…… 　　除了裴文德自身散发的金色光辉之外，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任何一种色彩，就好像天地初开始的混沌一般，只有黑与白。 　　这是一种与裴文德的幻术结界截然不同的幻术，也是亦真亦幻的罗浮迷宫。 　　如果说裴文德的幻术是让人的精神在无尽的轮回中崩溃、遗忘自己所曾经经历的一切。 　　那么邓元起的幻术就是将自己想象中的事物映射到现实之中，形成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心相显化世界。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这个黑白相间的画中世界就是邓元起的“元神”，一尊介于有和无之间、虚假与真实之间的诡异元神。 　　轰隆！ 　　就在裴文德思考该怎么破除这个结界的时候，一声巨响忽然从黑白的世界上空传来，紧接着便看到一尊完全由水墨构成的黑白元神从天而降。 　　“丹辰子！你休想再离开这里了！” 　　伴随着巨大的怒吼声，黑白元神从无到有、从虚幻到现实，逐渐变成了“邓元起”的模样。 　　在这个画中世界，邓元起就是绝对的主宰，只要他想，就算是在天马行空的事物也能被他显化出来，并且如真实存在的一样。 　　“想困住我，你想多了！” 　　毫不客气的驳斥了邓元起那天真的想法，四臂金身状态下的裴文德果断蹬脚，近乎实质的千叶宝莲瞬间从他脚下涌现。 　　肃——轰！ 　　电光火石之间，冲天而起的裴文德就冲破了那尊巨大的黑白元神，宛如利剑一般撕裂了整个“天地”，露出了“黑白天地”之外那真实的色彩。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只可惜，那真实的色彩仅仅出现了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就再度愈合、并且化做了邓元起那尊巨大黑白元神的一部分。 　　然后下一刻，无数的黑白神兵从天而降，就好像传说中的黄巾力士、天兵天将一样把裴文德团团围住。 　　砰！砰！砰！ 　　一连串的战斗余波以培文德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张、侵蚀的周遭的一切，让这个本来就不怎么稳固的黑白天地平白多了几分动荡。 　　一双手掌怀抱合什，一对铁拳战天斗地…… 　　此时此刻，面对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围攻，裴文德终于展现出了四臂金身那强大的战斗力。 　　背后的双臂负责挥拳、出掌，诸如大摔碑手、大慈悲掌、金刚般若掌之类的拳术连番使出，一展拳法的精妙、玄奥。 　　胸前环保的双手则在护住内丹之余，偶尔掐诀结印，便有各种法术神通加持施展，为自己的进攻争取一定的时机。 　　砰！砰！砰！ 　　但是这样的战斗却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邓元起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强行把“丹辰子”困在这里的行为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事实上，邓元起也不打算和这种精通诸多法术的家伙进行持久战，他需要的是一击绝杀的时机。 　　就像现在…… 　　“丹辰子，去死吧！” 　　趁着裴文德还没有彻底从围攻中脱身，邓元起那尊黑白元神诡异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并且结出了一种只有佛家的密宗修行者修行者才会研习的印法。 　　——密宗法印·地藏轮回印！ 　　这是邓元起为了对付有的诸多化身、近乎不死的丹辰子刻意研究修行的一种秘法，一种能够超脱肉体、元神的限制，直接从因果业报上攻击对手的秘术。 　　只要丹辰子还没有成就真正的阳神，将自身的因果与世界彻底隔离开来，邓元起就能够用这招送对方重入轮回。 　　****************************** 　　PS:语音输入容易出现“歧义”，比如‘裴文德’就经常变成‘他们的’，我的普通话有这么不标准吗？ 　　所以如果你们之后看到有什么语句不通的句子时，记得发个间帖，我看到了会改的。 第五十二章 我不是丹辰子 　　嘭！ 　　面对邓元起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裴文德果然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大半个天灵盖就直接被对方砸的血肉模糊。 　　天灵盖又名“顶轮”，不管是在佛家还是道家的修行体系中，都属于那种极端重要的穴窍，是灵魂出入、沟通天地的唯一桥梁。 　　邓元起攻击这里的原因很明显，就是为了逼出裴文德的魂魄，借此机会让其彻底重入轮回。 　　至于裴文德的不灭金身？ 　　在面对黑白元神这亦真亦幻的诡异攻击时，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任何防御的作用，就好像那“无坚不摧”的属性只是一个简单的摆设一样。 　　“啊！” 　　这应该是裴文德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重创，大半个天灵盖被削去的痛苦，哪怕意志强坚强他也情不自禁的哀嚎了起来。 　　而四周那些蠢蠢欲动的黑白神兵，也选择在这一刻猛然扑了上来，似乎想要将裴文德彻底斩杀在这里似的。 　　“等的……就是你……这个时候……”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裴文德强忍着头痛欲裂痛苦，用一种计划得逞的语气嘀咕了一声。 　　【什么？】 　　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裴文德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邓元起心下暗道一声不妙，却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击了。 　　嗤…… 　　下一刻，伴随着一阵仿佛血肉滋生的莫名声响，裴文德的后颈位置上居然又长出了另头颅。 　　眉毛、眼睛、鼻子、耳朵一应俱全，就连脸上的那抹诡异的微笑也如出一辙，活生生就是另一个裴文德的样子。 　　嗤…… 　　还不待邓元起回过神来，又是一阵血肉滋生的莫名声响传出。 　　只见第三对手臂也瞬间从裴文德的腋下长了出来，并且一把抓住了还没来得及进攻的黑白元神。 　　涡……涡……涡…… 　　霎时间，暴走的元气化作了巨大的漩涡，将这个黑白世界中的一切都卷入其中。 　　就仿佛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一般，凭空生成的巨大元气漩涡席卷着自己所能触碰的一切事物，黑白神兵也好、水墨草木也罢，通通成为了巨大元气漩涡的一部分。 　　涡……涡……涡…… 　　而在这个元气漩涡的正中央，已经显现出完整的“三头八臂金身”的裴文德则宛如一尊降世的明王，威严残暴之余却又透露着淡淡的悲天悯人之感。 　　“这场战斗……我赢了！” 　　然而这如“神明”般高高在上的感觉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被裴文德的一声低叹给打破了。 　　他放弃了最稳妥的战法，选择这种以自身为诱饵的危险战斗方式，就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战斗，自然不可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三头八臂金身·如来千手掌！ 　　明明是三头八臂的金身，在此刻的裴文德手中却展现出了宛如千手观音一般的姿态。 　　就仿佛千万只手臂同时挥出一样，高速运动的手臂或掌、或拳、或诀、或指、或印，以一种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同时命中的那尊黑白元神。 　　每一次攻击都是拳法与神通的完美结合，每一次出手都会引起元气的暴动。 　　在这短短一刹那的时间里，邓元起的黑白元神就承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猛烈攻击，连带着由他构筑出来的这个黑白世界也彻底溃散了。 　　“啊！” 　　这一次换邓元起哀嚎了，他万万没想到裴文德居然修成了真正的三头八臂，而不是之前的四臂金身。 　　不止如此，更让邓元起想不到的事，裴文德居然会如此冒险，这一点都不符合他对“丹辰子”的认知。 　　别看丹辰子是正儿八经的化身一脉传人，修行了诸多的不同化身，可他对每一具化身的珍惜程度，绝对远胜于普通人对自己身体的爱惜。 　　“我都已经强调过了，我不是丹辰子。” 　　似乎看出了邓元起的心思，裴文德在击碎黑白元神的最后一刻，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的某句话。 　　“把你对丹辰子的了解套用在我身上，本身就是你这次战斗的最大失误……” 　　话音未落，整个黑白世界就彻底消散在了裴文德的面前，世界也重新恢复了原来的色彩。 　　“如果咱们俩不是敌人的话，我倒是挺欣赏你这种‘忠心护主’的性格的。” 　　最后轻喃一声，裴文德回首望了一眼赵归真、慧寂和尚那已经逐渐落幕的战斗，头也不回的便朝着大明宫外的方向冲去。 　　比起确认那场战斗的战果，又或者是和自家师兄打招呼，正处在危险中的青蛇才是裴文德此刻最担心的事情。 　　“你到底是谁？！” 　　眼睁睁的望着裴文德离去的背影，元神已经被击溃、起码得数年的修养才能恢复过来的邓元起不甘心的怒吼着。 　　他现在只想要知道，这个胆敢冒充“丹辰子”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这里，邓元起选择性的忘记了是自己把裴文德误认为“丹辰子”的，裴文德本人可从来就没承认过的。 　　“我是谁？我只是一个不想当和尚的穿越者。” 　　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喃着，裴文德离开的脚步越发快速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邓元起、司天台一众人的视野中。 　　………………………………………………………………………………………………………… 　　“你已经输了。” 　　万千阳神尽归已身，云层上重新恢复仙风道骨模样的赵归真如此说道。 　　而在他的对面，临阵突破失败、如来法相已经消失，只能颓败的盘坐在莲花宝座之上的慧寂和尚没有任何的言语。 　　“我的确是输了，但你也还没有赢。” 　　良久过后，失去“极乐净土”结界保护的慧寂任由大地龙脉将自己重新禁锢在大明宫，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恢复自由过一样。 　　“大唐的运数将近，合该有‘诸龙夺位’之争……” 　　“再加上‘罗浮道盘’本就是大唐气运和众生信念的具现化产物，利用它来制造一条‘真龙’简直是再适合不过了……” 　　听着慧寂的言语，赵归真没有反驳什么。 　　因为他制造“罗浮道盘”的初衷本就是为了收集散落的真龙之气、巩固武宗的帝位，至于其它什么能力纯粹只是计划外的产物。 　　“先有狂僧乱法，后有妖邪乱道……” 　　“看来道教果然不应该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上入世。” 第五十三章 真龙天子 　　时间退回到几分钟之前，也就是裴文德被困在画中世界，赵归真和慧寂的战斗还没有结束的时候。 　　“上元灯会吗？” 　　监陵不知道何时已经重新返回长安城，并且悄悄注视着四周好像什么没发生过的百姓，以及那些已经点燃放飞的花灯。 　　各式的花灯点亮了整个长安，大到放飞天际的巨大蜈蚣型花灯，小到提在手中的鱼虫花卉型花灯，无一不有，无一不全。 　　至于大明宫上空正在发生的那场战斗？还有那声响彻了整个长安的“宣言”？ 　　对于这些生活在大唐底层平民百姓，不管从地位还是地理上的距离来说，都有些太过遥远了。 　　在这些没什么见识、也不需要什么见识的百姓看来，天子脚下就算发生了再多神奇诡秘的事情，也不过是正常现象罢了。 　　就算偶尔有较真的，也无法触及到那个远离凡尘的修行者的世界，就好像两条永远平行而无法相交的直线一样。 　　甚至就是那些离得比较近，能清楚看到佛陀、神兵样貌的达官显贵们，他们也“只敢”把其当做一些特殊的花灯。 　　所以，尽管整个事情就发生在长安都城之内，可身处在其中的百姓却并不知道佛道两家相互制衡的真相。 　　更不知道还有一群妖王打算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彻底颠覆佛道两家对世俗权利的左右。 　　在这个热闹的夜晚，作为万国之都的长安只是一如往常般迎来了自己一年中最热闹、最繁华的日子。 　　“这就是人道鼎盛之地吗？真的很热闹啊！” 　　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羡慕的神色，只见监陵随手就抓住了旁边一个忽然飞起的花灯，递给了不知所措、正在哭泣的小孩。 　　“谢谢叔叔！” 　　见此情形，小孩顿时破涕而笑，十分有礼貌的朝监陵鞠了个躬，然后才开开心心的抓紧自己的花灯向着人群深处跑去。 　　“谢谢？” 　　迟疑了片刻，监陵的望着已经跑远的小孩，暗暗收起了自己已经伸出的利爪，然后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向着更深的街巷走去。 　　………………………………………………………………………………………………………… 　　“之前那个女的……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此刻，在距离不良司并不算太远的一个民宅院落里，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号身穿囚服犯人。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无论之前犯了什么罪过、也不管他们有多大的能力，在赤煌的毒气之下表现的并不比其他寻常百姓强上多少。 　　要不是赤煌为了寻找真正的“真龙之主”，这些乱七八糟的匪类早就被他的毒气给毒死了。 　　饶是如此，在赤煌离开这么久之后，能从毒气中缓过神来，并且苏醒的终究也只是少数，这其中就包括一个剃了光头的中年男子。 　　“那是妖怪……” 　　这似乎是一个出过家的僧侣，三十多岁的模样，有着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和一股雍容沉默的大气。 　　而那枯瘦的身材也掩饰不住这位僧侣身上的慈悲之意，就好像真正的得道高僧一般给人以平静、安详的感觉。 　　“琼俊和尚？” 　　刚刚提问的那个消瘦男子好像认出了和尚的身份，颇有些诧异的盯着这个囚犯中的异类。 　　因为据男子所知，但凡被不良司关押缉拿的犯人，无一不是那种犯了大罪的江洋大盗、或者有着命案在身的死囚。 　　就算是一般的小偷小摸，也不该关在不良司的监狱中。 　　而从和尚在监狱中的言行举止、以及谈吐气质来看，对方显然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或者穷凶极恶之辈，反倒像是那种被陷害入狱的得道高僧。 　　没错，作为被不良司通缉了数年才被捉拿归案的大盗——盗拓，他对自己的眼力十分自信。 　　因为自出道以来他还从没看走眼过，不管是人物还是财物，都是如此。 　　更何况琼俊和尚自从被关押到不良司之后，就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气质和才华，更是让盗拓对他的身份平添了几分猜疑。 　　不过在这种境遇之下，真正让盗拓感到经济的并非琼俊和尚的身份，而是对方居然比自己还要提前苏醒过来的“事实”。 　　“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其实不怪盗拓表现的这么惊讶，因为他自己能提前醒来纯粹是自幼修行了道家的吐纳之法，对于各种毒物有着天然的适应性。 　　可是这个琼俊和尚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对方都不是那种体质强悍、高深莫测的高人。 　　“贫僧仅仅只比只施主提前醒了不到一刻钟。” 　　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苦笑的表情，琼俊和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提前苏醒，但他知道这并不能改变自己等人被妖怪劫持了的事实。 　　甚至就连对方为什么劫持这批囚犯，琼俊和尚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考虑该怎么逃走吧！” 　　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苦涩，琼俊和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那只妖怪……是为你而来的？” 　　本就不是什么笨人的盗拓瞬间意识到了危险的来源——那只妖怪是为了琼俊和尚而来的。 　　“可以这么说吧？” 　　琼俊和尚自己也不敢肯定这一点，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解释了。 　　毕竟这些囚犯之中能引起妖怪注意的，除了自己之外，恐怕也就没有别人了。 　　“那我现在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洒脱的摊了摊手，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盗拓并没表现出什么厌恶、恐惧、甚至最简单的排斥情绪都没有。 　　或者更确切的说，在被抓进不良司之后，盗拓的命其实就已经被确定了。 　　这次意外被妖怪劫走，反倒是让他摆脱了即将被斩首的命运， 　　“当然是幸运了……” 　　只可惜盗拓的乐观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个冷漠、低沉的声音忽然就从门外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那越发接近的脚步声。 　　“能够见证大唐下一任‘帝王’的诞生，恐怕你下辈子的运气都已经用完了。” 　　****************************** 　　PS:改一下第38章的错误，李忱是唐宣宗继位之后的名字，在继位之前他是光王李怡，也是唐朝出了名的傻王爷。 第五十四章 先天一炁归元阵 　　不知道从何时起，大明宫上空剧传来的剧烈爆炸和雷鸣声都已经停止，就连那些偶尔穿透云层的霞光也悄然消失。 　　这意味着赵归真和慧寂和尚的战斗真的已经结束了，尊上妄图利用慧寂和尚阻止赵归真出宫的计划也彻底失败。 　　不，说彻底失败可能有点不对，因为慧寂和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拖延了赵归真的时间。 　　虽然拖延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好歹也为几位妖王的行动争取了一定的时间，让他们得以完成计划的前几步。 　　如此以来，隐藏在后宫之中的天狐分身也不用冒着暴露自身身份的危险，提前出现在赵归真的面前了。 　　毕竟只要尊上的身份一天不暴露，类似的计划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真正完成自己的夙愿为止。 　　肃！ 　　而另一方面，在重新将慧寂和尚镇压在大明宫后，赵归真顿时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了云层之上，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比起隐藏在幕后没有出手的尊上，此刻潜伏在长安各处，意图利用罗浮道盘分化真龙气运、割裂大唐疆域的妖王们才是真正的危机。 　　【希望还来得及。】 　　宛如一道流光划破天际，速度已经超越声音的赵归真把自己出宫的第一个目标，就定在了自己的国师府。 　　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以及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自身的实力，赵归真并没有选择利用元神出窍、或者阳神显化的方式加速赶到现场。 　　毕竟就算是达到了“陆地神仙”的赵归真，也不可能完全保证阳神离体之后的实力。 　　因为这已经与能力无关了，距离越远，阳神离体之后的实力就越弱，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只要赵归真还不是真正的神仙，他就不可能改变天地间固有的法则，让自己的元神没有丝毫的消耗，以最完整的姿态显化在另一个地点。 　　至于真正的神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赵归真不知道，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也没人知道，就连那个依靠着众生信念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异域战神，也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 　　肃！ 　　既没有音速的轰鸣，也没有撕裂空气的异动。 　　当赵归真化身的青色流光穿破云层，重新落到地面的时候，四周就连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没有，只有一股微风轻轻吹拂着脸颊。 　　——动作雷霆、静若微风。 　　战斗是可以如雷霆般轰鸣，非战斗时也能有微风般轻拂，这才是道家真正强调的“天人合一”。 　　并非简单的沟通天地元气、强化自身能力，而是如真正的自然一样，与万物达成一种微妙的和谐关系，只在最需要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用通俗一点话来说描述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而赵归真的做法就是让自己随时随地都处在“时来”的状态，让自己在天时、地利、人和等各方面可以做到最完美。 　　如此以来，赵归真就是时刻把自己的状态保持在最巅峰，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 　　理论上来说，过度的警惕、或者过度的放松对赵归真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因为他从来只在最需要的场合做出最正确的举动。 　　然而理论终究只是理论，赵归真并非真正的神人，他也有着自己的感情和想法，也有着自己的悲欢离合和思念牵挂。 　　所以不管赵归真之前的表现多么近似于一个完美的“圣人”，在面对自己关切的事物时，他也会表现出焦虑担忧的情绪。 　　“紫阳？” 　　毫无疑问，自幼被其养大，又继承了他全部衣钵的紫阳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触动赵归真心绪的亲人。 　　就仿佛所有牵挂着孩子的父亲一样，赵归真就算明知道紫阳将来一定还有更大的成就，如今肯定不会轻易的死在这里的。 　　可是在看到一片狼藉的国师府时，他还是不免产生了担忧的情绪。 　　这与什么相术、预言无关，仅仅只是赵归真身为一名“父亲”的本能反应。 　　因为他无法确定，像玄绝那样自私狂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妖王是否会在意“断绝符箓道一脉传人”的后果。 　　“师傅……” 　　好在不管怎么说，赵归真这“修行界第一人”的威名还是起到了作用。 　　就算是如妖王玄绝那般狂妄的家伙，也不想直面“修行界第一人”的愤怒。 　　毕竟如果只是单纯的抢夺“罗浮道盘”的话，充其量也就是理念之争、王权之争。 　　但如果杀了紫阳这位嫡传弟子，那就真的是绝人道统、断人传承的事情，就算是赵归真这样的无心权术的“闲云野鹤”，恐怕也会与玄绝这些妖王不死不休吧！ 　　玄绝，或者说玄绝幕后的尊上并不想让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 　　因此在抢夺罗浮道盘的时候，玄绝只是把那一众的小道士打晕，并没有做出什么让赵归真鱼死网破的行为。 　　“师傅，我给你丢人了。” 　　踉踉跄跄的从后院走出，发冠已经歪斜、脸上露出愧色的紫阳自觉无颜再见自家的师傅，只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在紫阳看来，要不是自己不听劝阻，一心想要动用罗浮道盘的力量阻止青蛇和武林水之间的战斗，玄绝也不会发现罗浮道盘在国师府的事实。 　　“无妨，小事而已。” 　　就和所有的封建家长一样，在看到紫阳毫发无伤的那一刻，赵归真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然后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说实话，要不是赵归真在仓促之下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衣衫，仅从他此刻的脸色来看，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那种焦虑担忧的表情了。 　　这可能也是所有封建家长的“倔强”，他们从来不轻易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露出脆弱、慌张的一面，哪怕自己的孩子已经不是“孩子”了。 　　“去内院帮我准备一下布置‘先天一炁归元阵’的法器。” 　　“我现在要找的那群妖孽的藏身之所！” 　　虽然论持久性没办法和“罗浮道盘”相比，但作为能最大限度强化元神念识的道家阵法，“先天一炁归元阵”却能让赵归真把整个长安城化作自己的领域，让那无处不在的阳神真正的“无处不在” 　　到那个时候，赵归真神念所过之处一览无余，比佛家引以为傲的“天眼通”还要强大几分，是真正意义上的“全图外挂”。 第五十五章 维京人不惧怕死亡 　　并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赵归真正打算开启“全图外挂”。 　　此刻的裴文德还在寻找一条可以出宫的捷径，因为他发现他之前进来时的道路都已经被司天台设下了各种阵法结界，而且还有接到邓元起命令的修士们严格把守着。 　　虽然以裴文德现在的能力，强闯这些结界和阵法并非什么难事。 　　但奈何司天台从来都不以单打独斗而闻名于世的——哪怕他们中的大多数的修行者修行的都是战斗之法。 　　比起一对一的对决，司天台的修行者们其实更擅长结阵应敌，尤其是在大明宫四处都有同伴的环境中，他们的战斗力可不是1+1=2那么简单。 　　“如果你想出去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 　　就在裴文德纠结于该怎么离开这个变成“铁桶”的大明宫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立马吓了他一大跳。 　　尽管此时的裴文德已经从“金身状态”退了出来，但他那高度紧绷的神经可没有放松，能如此轻易的接近自己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寻常之辈。 　　裴文德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这个“窥视者”对自己怀有敌意的话，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你是谁？” 　　警惕的转身后撤两步，裴文德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这个明显不是黄色人种的异族护卫。 　　高大的体魄接近两米，紧致的肌肉随时散发着一种凶悍、暴力的气息。 　　更关键是，这个一看就不是常人的护卫正一脸兴奋的看着裴文德，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珍宝一样。 　　“我叫瓦良格，你应该就是慧寂大师口中的‘师弟’吧！” 　　虽然用的是疑问的句式，可瓦良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能够正面斩杀那条狰狞的“大蛇”，拥有着与慧寂大师近似的“神体”，还可以在这戒备森严的大明宫自由进出…… 　　要说裴文德和慧寂大师没有什么关系，打死瓦良格也不相信。 　　更何况瓦良格能在这个时候找到裴文德，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这一点不仅瓦良格自己心里清楚，就连裴文德也是心知肚明的。 　　“我可以带你出去，带你离开大明宫。” 　　没有提出任何条件，瓦良格只是用一种略带兴奋的语气笑道，就好像自己正在参与什么重大的历史事件一样。 　　“……” 　　沉默的望着瓦良格，裴文德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对方还是不相信对方，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 　　裴文德可不相信自己的这么糟糕，可以被“区区一介”宫廷护卫给找到。 　　“是师兄叫你来的吗？” 　　沉吟良久，裴文德觉得除了就行了“漏尽通”的慧寂和尚之外，整个皇宫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对自己抱有善意、并且能知晓自己位置的人了。 　　“也算是吧？” 　　似乎没想到裴文德会做出这样的猜测，瓦良格只是不知可否的点了点头，没有否定对方的说法。 　　“那你呢？为什么要帮我？你知道这应该是杀头大罪吧？” 　　裴文德不相信瓦良格会不知道擅闯皇宫是个什么样的罪名，就像他不相信一个陌生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带自己离开皇宫一样。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短暂的迟疑了一下，瓦良格显然不是那种心思复杂、足智多谋的类型，而且他也讨厌那些拐弯抹角的做法。 　　身为一个典型的维京人，比起什么权势谋略，瓦良格更喜欢最简单的单刀直入，就像现在这样。 　　“呃……假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不得不说，这个举止怪异、样貌奇特的异族护卫的确给裴文德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正常人会直接问对方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吗？ 　　“假话就是，我和慧寂大师是朋友，而且我有这个能力帮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瓦良格的表情显得十分的认真，裴文德一时间竟看不出对方这个所谓的“假话”到底是有几分是假的。 　　“那真话呢？真话是什么？” 　　裴文德继续望着瓦良格，颇为好奇的追问道。 　　“真话？真话就是我想见证一个‘传奇’的诞生！” 　　说着正常人完全不可能相信的“真话”，瓦良格此刻的表情说不出的庄重和肃穆，就好像在诉说一件特别郑重的事情一样。 　　“传奇？” 　　完全无法理解瓦良格的脑回路，裴文德索性放弃了继续思考的打算，因为他发现和对方较真，根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裴文德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自然不可能瓦良格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但同样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不管瓦良格所说的是真是假，都比裴文德现在被困在大明宫的处境要强的多。 　　如果瓦良格的所言属实，对方有办法带着自己绕过重重的护卫、离开大明宫，那自然是再好过了。 　　可万一要是瓦良格另有所图的话，也好过自己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处境。 　　最起码，要是瓦良格是司天台或者其它幕后黑手安排的“棋子”，裴文德也可以从中找到出宫的机会。 　　毕竟比起古井不波的水面，把水搅浑然后趁水摸鱼，才是裴文德现阶段最正确的做法。 　　“是的，我想要见证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 　　根本没想到在这短短一眨眼的功夫，裴文德的思绪已经辗转千回，瓦良哥只是颔首以示赞同。 　　就好像希腊神话中完成“十二试炼”的赫拉克勒斯，又或者北欧神话中那些被女武神接引上英灵殿的勇士们。 　　当一个人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某项使命时，那样的经历就可以被称之为“传奇”。 　　“而你现在经历的事情，就有资格被称之为‘传奇’！” 　　比起那些渴望战死之后回归英灵殿的同族们来说，瓦良格对自己死后是否能够回归英灵殿并不在意，他更希望的是见证一些真正的“传奇”。 　　虽然这在大部分人看来都是专业的“作死”，但对于拥有“不死之身”的瓦良格来说，既然自己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英灵”。 　　那么见证、甚至引导一些可以被称之为“丰功伟绩”的传奇的诞生，也是一种实现自我价值、取悦神王奥丁的方式。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很容易把自己搞死的？” 　　闻言，瓦良格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因为慧寂和尚在第一次明白自己的想法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维京人并不惧怕死亡，我们只是不想毫无意义的死亡。” 第五十六章 七情六欲丹 　　大明宫、太极殿偏殿。 　　此时此刻，重新被帝都龙脉束缚的慧寂和尚正一言不发的盘坐着，就好像刚刚试图利用赵归真突破天人屏障的并不是他一样。 　　“以‘天下第一人’为磨刀石，你的魄力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就在慧寂和尚一心参悟之前“临阵突破”时的感受时，那只赤色的狐狸再次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只见如火焰般的赤色毛皮无风自动，一股灵动飘逸的气息也随之显现——那是赤色狐狸元气动荡的征兆。 　　因为就在刚刚慧寂和尚与赵归真战斗的时候，赤色狐狸也做好了参战的准备，并且提前冒着被帝都龙脉束缚的危险，解封了自己的部分实力。 　　所幸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发展到最差的那一步，慧寂和尚的做法虽然出乎赤色狐狸的预料，却还是为宫外的那些妖王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佛曰，世间万物皆空。唯有空，才能包容万物。” 　　缓缓睁开双眼，慧寂和尚就和之前一样，一点也不奇怪赤色狐狸的出现。 　　“在你们眼里，赵归真是‘天下第一人’，但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人’。” 　　佛说四大皆空，并不是说这个世界是空的，而是指唯有放空自己的心灵，才能包容世间万物，一点点的提升自己的道行与修为。 　　因此在慧寂和尚眼里，他从不把赵归真当成什么阳神大能、修行界第一人、又或者陆地神仙之流。 　　赵归真只是自己修行道路上的一位前辈，一位随时可能被自己超越的前辈，唯有如此如此才能摒弃各种杂念、恐惧，最大限度的提升自己。 　　“赤子之心吗？” 　　同样身为修行者的赤色狐狸自然明白慧寂和尚话中的含义，因为勘破认知障、保持赤子之心几乎是每一位修行者的入门要求。 　　可是能像慧寂和尚这样真正做到剥离赵归真的种种“外相”，仅仅把对方当做一个“人”来看待的终究还是少数。 　　不觉得赵归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比不上对方的地方…… 　　这才是慧寂和尚能以“天下第一人”为磨刀石，突破自身极限的原因。 　　“只可惜明白归明白，敢这么做的也就你一个人。” 　　话及至此，赤色狐狸忽然话锋一转，提到了正在寻找出宫之路的裴文德。 　　“我刚刚以你的名义去联系了瓦良格，让他想办法带裴文德出宫。” 　　没有言语，“漏尽通”已然大成的慧寂和尚自然知道是是狐狸的所作所为，他甚至清楚瓦良格早就看穿了对方的“假身份”，只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魂魄化作指路‘灯引’，永世成为天狐‘分身’……” 　　不禁抬了抬眼皮，慧寂和尚默默的看着自己眼前这只赤色的狐狸，突然发自内心的生出了一股怜悯之情。 　　“作为天狐‘灯引’的你这么擅自做主，就不怕转天狐素体的责罚吗？” 　　闻言，赤色狐狸先是一愣，随机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自从我被青丘逐出山门，舍弃了有苏氏的姓氏，我就没有什么怕不怕的了。” 　　“裴文德于我而言即有‘救子之恩’，又有‘超度之情’，能为他做点什么事是我毕生的荣幸。” 　　“更何况，你也太小瞧了涂山一族为了转世归来专门创造出来的‘引魂之法’。” 　　“如今的我早已与转世天狐不分彼此，裴文德既是我‘前世’的恩人，也是我‘今生’的胞弟。”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慧寂和尚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重新闭上双眼低喃道。 　　“阿弥陀佛。瓦良格那边我自会去处理的，你不用担心会暴露自己在宫中的身份。” 　　…………………………………………………………………………………………………………… 　　另一边，现在的裴文德在瓦良格的帮助下，成功的伪装成了一名巡逻的禁卫，然后光明正大的跟在他身后一路向着大明宫外走去。 　　这一路虽然算不上顺畅，却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因为瓦良格的身份比裴文德的想象中的要尊贵的多。 　　不过想想也是，能自由出入太极殿的偏殿，并且能一定程度上在大明宫中自由行动，说瓦良格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卫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不仅如此，裴文德还发现那些羽林军的护卫们并不是表面的服从瓦良格，或者单纯的敬畏对方的身份。 　　比起所谓的权势，瓦良格更像是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这些桀骜的汉子们，这才能一路畅通无阻，没发生什么狗血的打脸事件。 　　“其实你自己就是个‘传奇’。” 　　一路走过无数的排查和守卫，直到走到了承天门，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裴文德也不得不惊叹于瓦良格这一路上的表现。 　　这种以人格魅力征服别人的做法，远比单纯的用武力或者智谋去击溃对手，显得更加的不容易。 　　“哈哈，也许吧！” 　　并没有否认裴文德的说法，瓦良格没有在意这些在他看来“不足挂齿”的小事。 　　“比起这个，我其实更好奇你双手捧着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实话，这个问题瓦良格已经憋了一路了，直到快要送对方离开大明宫，他才好奇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根据瓦良格这一路上的观察所看到的，裴文德似乎十分珍视那枚从蛟龙体内取出来的奇怪珠子。 　　不管是在之前和邓元起的战斗中，又或者这一路走来的过程中，他似乎都有意护着那枚奇怪的珠子。 　　“你说这东西？” 　　在确定自己已经完全离开了大明宫的范围之后，裴文德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摊开了自己一直紧握的双手，露出了那枚宝青色的内丹。 　　看着这枚以道家结丹之法修炼出的内丹，裴文德忽然毫无预兆的想起了前世的民间故事——白蛇传，然后又联想到了那颗让白蛇与法海结怨的“七情六欲丹”。 　　在无数个不同版本的白蛇传中，关于法海与白蛇结仇的缘由一直都众说纷纭，这其中就有一个版本提到过“七情六欲丹”。 　　传说正是由于白蛇偷吃了原本属于法海的“七情六欲丹”，这才有了之后法海和白蛇结怨结仇的全部经过。 　　“这东西……可能就是所谓的‘七情六欲丹’吧！” 　　联想到自己和青蛇之间的点点滴滴，裴文德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用一种自嘲式的语气低叹了一声。 　　“人生在世只要有所牵挂，就必然摆脱不了七情六欲，而这东西就是我和一个妖怪‘结缘’的证明。” 　　*************************************** 　　PS:这一章我改了又改，总算是把我想要写的剧情都写进去了。 　　前一段是填之前挖的坑，后一段是重新挖了个坑。 　　相信大家也都看得出，之后裴文德会以自身修为继续维系、培养青蛇的内丹，把它变成真正的七情六欲丹。 　　如果之后还会写到白娘子的话，应该就是在裴文德前往西子湖的路上，经过泾河遇上白蛇，然后因为七情六欲丹的缘故结怨，结果是裴文德把对方逐出泾河，但也失去了内丹。 　　嗯，以上是之前某一卷的大纲（暂定），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它融进长安的篇幅里，所以暂时只能在这里埋个不一定填的伏笔了。 　　PS2:接下来应该是这一卷的决战剧情了。 　　PS3:这次的打折推荐比我想象中的差多了，这本书果然是已经没救了吗？打折都没人看。 　　也和大家说一下这本书的订阅数据吧！ 　　这本书的自动订阅貌似只是几十个，然后每天追着看的人大概有三百出头，三天之后应该会稳在六百左右。 　　比一开始上架时的数据并没有强上多少，也就是说这本书的好坏其实已经和字数没什么关系了，开头劝退太多，没办法抢救了。 第五十七章 散功重修 　　砰！砰！砰！ 　　就在裴文德加速向着凤庄赶来的时候，青蛇、地龙元神与玄绝之间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就算有着地龙元神和九转金丹的加持，青蛇终究也是一个还没有突破先天、化形成功的精怪，距离真正的“妖”还有很大一步。 　　反观玄绝，他甚至没有挪动一下自己的步伐，就轻描淡写的把近乎于巨蟒的青蛇狠狠的按在了地上。 　　“站在后天生灵的角度来看，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只见玄绝一只手死死按住青蛇的头颅，另一只手则半虚握的将地龙元神握在手心里。 　　似乎十分清楚地龙元神的弱点，玄绝只是轻轻的拿捏了一下，狰狞的地龙元神就宛如泥鳅一般在其手中疯狂的挣扎、哀嚎着，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威武、霸气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 　　低声的嘶吼着，被玄绝死死摁在地上的青蛇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量，却也无法挣脱那看似无力的手掌。 　　青蛇心知这是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大到对方还没有动用什么真正的本领，就把自己制服了。 　　换而言之，玄绝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妖王， 　　一般的妖王可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连之前和自己战斗的那条恶蛟也没有表现出如此压倒性的实力。 　　“加入我们，你自然会知道一切的真相。” 　　语气依旧平静，可这一次青蛇却从这种平静中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显然玄绝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或者就像这条蚯蚓一样，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话音未落，青蛇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玄绝那只虚握着地龙元神的手掌就已然合上了，被情握在手里的尊地龙元神自然也消失不见了。 　　对于曾经将“大地龙脉”注入裴文德体内的玄绝来说，这尊由地龙之力修成的元神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抹杀的玩偶罢了。 　　玄绝既然敢号称“玄武使”，其能力就自然也就与传说中的“玄武”有几分联系。 　　操控大地龙脉、驱使山神土地只不过是这种能力最初级的体现，乃至于驱散一尊由地龙之力修成的元神也不过多花几分力气而已。 　　更别说，这尊地龙元神还是当初玄绝灌注入裴文德的体内的，如今将其取出并且驱散自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文德？” 　　青蛇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二话不说就消灭了裴文德的元神，就好像真的只是在捏死一条蚯蚓一样。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玄绝还刻意向着凤庄外的某处看了一眼，就仿佛是在暗示什么一样。 　　玄绝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自己既然能消灭这尊地龙元神，那么对付一个正在赶来的佛家修行者自然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 　　聪慧的青蛇自然明白对方话中含义，玄绝是在拿裴文德的性命要挟自己，但她还是做出了自己最后的挣扎。 　　“只不过是失去内丹了而已，重修一枚就行了。” 　　说话间，玄绝很自然的抬起了按在青蛇头上的手掌，一枚金灿灿的金丹也随即从她的天灵盖中涌出。 　　“对于你这种天赋异禀的妖怪来说，佛道两家的修行之法仅仅只能做一个参考，你需要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幸运的是，在这方面你比武林水那个蠢货强多了，起码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破而后立’了。” 　　事实上，这也是玄绝没有阻止武林水去找青蛇麻烦的原因，与其反复修改现有的修行之法，倒不如索性从头再来。 　　就和裴文德前世的游戏一样，删号重练、或者重练小号只是成为一个顶级玩家的一个必然经历，对于修行来说同样也是如此。 　　从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个成熟的修行者，一点点修改前人的修行之法、一点点完善自己的道路，必要的时候甚至推倒重来，这才是一个真正成熟的修行者必然经历的过程。 　　“我可以为你护法，保证在你重修这段时间不会遭受外界的威胁。” 　　………………………………………………………………………………………………………… 　　“噗！” 　　利用神足通体感加速的能力，正在往凤庄赶的裴文德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不管是九转金丹还是地龙元神，那都已经是裴文德的一部分，更是他将来证道长生的保证。 　　玄绝消灭地龙元神、抽出九转金丹的做法，无异于活生生砍下了裴文德的一部分身体，甚至比那还要夸张。 　　“千万不要同意那家伙的条件，小青！” 　　然而比起地龙元神和九转金丹，裴文德如今更担心的是青蛇在自己赶回凤庄之前，就同意了玄绝的条件。 　　这是一个很大概率的可能性，因为玄绝显然知道自己正在往凤庄赶的事实，这才威逼利诱试图带走青蛇。 　　一旦青蛇动摇了，不管是担心自己不是玄绝的对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都意味着主动权不在裴文德的手里了。 　　“只要你不同意那家伙的条件，他就不敢强行带你走。” 　　裴文德早就通过一系列的种种怪异情况，猜出了这些妖王背后肯定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存在，正是“它”主导了目前发生的这一切。 　　结合武林水会吞噬龙脉的秘法，以及玄绝在行动之前故意引自己去大明宫的诡异行为，都说明那个幕后黑手极有可能认识自己，而且对自己似乎抱有某种程度上的“善意”。 　　——自己在二十年前刚出生的时候会被误认为是“祥瑞降世”，就是在替那家伙挡灾吧？ 　　在想透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文德本能的认为那个幕后黑手并不想与自己为敌。 　　也就是说，别看玄绝说的那么夸张、吓人，可在背后有个大boss牵制的情况下，他实际上并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 　　尤其是对方消灭自己地龙元神、抽出九转金丹的行为，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不然对方等着自己回到凤庄，然后亲手消灭自己的本尊、绝了青蛇的念想不是一个更好的做法吗？ 　　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这只能说明对方在顾忌什么，不敢真的伤害自己的性命。 英雄联盟系列——普朗克（1） 　　玛莎是文森特的情妇，同时也是冥渊号上唯一合格的枪械制造师、检修师，负责整个冥渊号上所有火炮的维修和装备工作。 　　尤其是船首那尊能够一炮轰翻一头海兽的巨炮，更是玛莎的得意之作，也是她能够拥有享誉整个比尔吉沃特的“第一枪炮锻造师”的名称的由来。 　　不过在玛莎的眼里，那些自己可以随时复刻、调整的机械可不是自己的“杰作”。 　　比起那些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玛莎身为一个女性的感性，让她更愿意培养一个继承了自己所有技艺的学徒。 　　因为那才是自己真正的“杰作”，一个无与伦比的“杰作”。 　　毫无疑问，身为船长文森特的儿子，有着出色机械天赋的普朗克就是她眼中未被雕琢的珍宝。 　　如果普朗克愿意妥协，玛莎愿意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就像对待自己真正的子嗣一样。 　　只可惜就和那个混账、高傲的文森特一样，普朗克就算再怎么狼狈，也始终没有向自己或者文森特低过头。 　　“普朗克，你应该试着学会收敛你的锋芒。” 　　带着普朗克缓缓向着甲板走去，玛莎不知道第多少次试着提醒、劝诫着对方。 　　“不管再怎么强大的野兽，在幼年时期都是脆弱的……” 　　“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和文森特较劲，而且没有必要和他较劲。” 　　身为文森特最亲近的人，玛莎心里清楚对方是十分看重普朗克这个儿子的，不然也不会把对方培养成冥渊号的领航员。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精通星相洋流、又能绘制海图的领航员基本等同于未佩戴“滑稽帽子”的船长，其地位甚至还在船上的大副之上。 　　当然了，以上都是建立在普朗克肯服软的情况下，不然他恐怕还会在那个下等的水手船舱中待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玛莎。” 　　并没有在意玛莎的劝诫，普朗克只是一如既往的笑了一下，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进行下去的意思。 　　“船长这次叫我又是干什么？” 　　听到普朗克这并不算高明的转移话题方式，玛莎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失望的情绪。 　　“是海图的问题，我们的船现在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域，需要你重新勘测一下附近的洋流走向和水域环境。” 　　闻言，普朗克顿时错愕的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玛莎话中的含义。 　　“陌生的海域？” 　　要知道，无尽的汪洋中航行可不比在陆上走路，陆地上无论再怎么荒凉的地方，起码也有些标志性的树木或者建筑，可以让人辨明方向，顺便补给食物和水源。 　　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想要不迷失在陌生的海域，那就必须严格遵循已经开辟的航路——这是所有船长都知道的一点，也是他们必然肩负的责任。 　　就算是在有着明确海图的情况下，一般的船只上都必须有一个领航员才能出航，不然稍有风浪或者暗礁都有可能让整艘船彻底沉没。 　　饶是如此，比尔吉沃特每年出海的海盗船数不胜数，但真正能满载而归的却寥寥无几。 　　而冥渊号就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大型海盗船，每年劫掠的奴隶和金银堪称“巨量”，每一次都能给游离于瓦罗兰、恕瑞玛大陆之外的比尔吉沃特注入新的活力。 　　因此普朗克绝不相信身为冥渊号的船长，有着“魅影海盗”之称的文森特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居然会莫名其妙把船开到一个陌生的海域。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出于对海盗船奴隶交易的厌恶，普朗克除了日常观察洋流和航路之外，并没有参与任何关于劫掠的重大决议中去，所以他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唔……”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玛莎略显为难的撇了一眼普朗克，迟疑之下终究还是没有选择说实话。 　　因为这是文森特、普朗克父子俩之间的事情，也关系到文森特身为一船之长的威信，玛莎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多说些什么。 　　“和奴隶交易有关？” 　　然而普朗克是什么人？ 　　那可是两世为人的人精，有着超高智商和情商的穿越者，自然不可能忽略玛莎那短短一瞬间的迟疑。 　　“那家伙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他绘制‘守望者之海’的完整海图，他就放弃那种把人当做牲口贩卖的奴隶交易。” 　　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普朗克虽然早就知道文森特不会这么轻易的妥协，但这种前一秒还答应自己，后一秒就把承诺忘了一干二净的做法，还是让他感到了略微的不爽。 　　“这就是海盗的秉性，你迟早得接受这一点。” 　　悄悄的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玛莎的错觉，她在面对严肃起来的普朗克的时候，总有一种直面文森特的错觉。 　　【果然不愧是父子吗？不过我可没说漏嘴，是普朗克自己猜出来的。】 第五十八章 傻王爷 　　“你就是李怡吧！” 　　站在屋宅唯一的大门出口处，监陵望着屋内已经苏醒了的人琼俊、盗拓二人，表情一如之前那般冷漠决然。 　　“李怡？” 　　颇为诧异的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琼俊和尚，盗拓有些不太确定的轻喃了一声。 　　在唐朝，“李”乃国姓，再加上监陵刚刚所说的“帝王”一词，盗拓感觉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件中。 　　“李怡已经死在了五年前，如今在这里的只是一介云游僧人——琼俊。”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监陵根本就不在乎琼俊的说辞，因为他只是前来只是替玄绝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罢了。 　　之前在不良司的时候，为了尽可能完成尊上交代的任务，赤煌根本就没有分辨其中关押的囚犯，而是一股脑的杀死了所有的不良人，然后把里面关押的囚犯都劫了出来。 　　在那之后，由于等意外因素的出现和干扰，玄绝也没有第一时间前来辨认其中可能隐藏的“真龙天子”，这才有了监陵此行的目的。 　　“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我自有我的辨认方式。” 　　话音未落，监陵便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一条似真似幻的真龙之气瞬间出现在了他的双手之间。 　　这就是“罗浮道盘”，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是在洗练了所有额外功能之后，仅仅以真龙气运形态显化的“罗浮道盘”。 　　别看这道真龙之气正在若有若无的不断向四周溢散，可祂却象征着整个大唐帝国三分之一的气运和未来。 　　昂！ 　　在盗拓震惊的眼神中，似有似无的真龙之气无声的怒吼一声，随即就好像遇到了真正的主人一样，猛然朝着盘坐在地上的琼俊和尚扑去。 　　轰隆！ 　　下一刻，便见琼俊和尚浑身绽放出金光，一股无怒自威的气场也随之出现。 　　“果然是你，光王李怡！” 　　………………………………………………………………………………………………………… 　　李怡是唐宪宗李纯的第十三个儿子，也是唐宪宗李纯正儿八经册封的亲王。 　　只不过李怡虽然是唐宪宗的亲儿子，并且被封为光王，但由于庶出的缘故，他从小到大都被人注意。 　　再加上他的母亲郑氏只是是郭太后的侍女，而且以前还是某个谋逆节度使的侍妾，他的身份就更显得尴尬了。 　　说实话，李怡能够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纯粹只是因为唐宪宗一时醉酒，在某个夜晚临幸了郑氏，这才有了之后整个长安都大名鼎鼎的傻王爷——李怡。 　　李怡是不是从小就痴傻，恐怕除了他的母亲郑氏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反正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李怡“傻王爷”都这个名号，都是在某次刺杀案发生之后才逐渐流传开来的。 　　据说那次那次李怡入宫谒见懿安太后，刚好碰上有官人行刺，虽说这次事件有惊无险，但好像从那时候开始，这个光王就变傻了。 　　因此大家认定，这个光王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吓傻的。 　　从此以后，这个李怡不管在什么场合，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嘲笑。 　　毕竟天子家里出了傻子，不管是有意无意，总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把这些事情传出去都。 　　就算是在唐宪宗死后，李怡又经历了唐穆宗、唐敬宗、唐文宗三任皇帝，这个“傻子王爷”的头衔仍然没有被取下来。 　　而在坊间流传都传闻中，其实不止朝堂上的达官显贵瞧不上这个出了名的傻王爷，就连他的侄子唐文宗也发自内心的瞧不起自己这个傻子叔叔。 　　传说有一次，唐文宗大宴宾客、请来诸王皇亲，其中自然也包括自己那个傻皇叔李怡。 　　席间，所有的人都欢声笑语，只有李怡坐在那里，默默不语。 　　见此情形，唐文宗便拿李怡开玩笑，对着群臣诸王说道：“你们谁要能把光王叔逗笑，朕便重重地赏他！” 　　于是诸王大臣各展才能，百般戏谑，用尽各种办法想要逗笑李怡。 　　但是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木头一样的李怡掀一掀嘴唇，对方就如传闻中那样痴愚呆傻。 　　众人见他那模样，自然也越发的开心了，就连高坐在大唐之上的唐文宗也是如此。 　　不过在一番大笑之后，有一个人笑着笑着却突然不笑了。 　　不仅不笑李，那个人看着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李怡，居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大唐的现任皇帝——唐武宗李炎。 　　因为一个人被众人如此戏谑逗笑，如果是一个平常人，他早就生气了。 　　如果不是平常人是傻子，他肯定也会跟着笑的。 　　这个人既不生气又不笑，惟有一种可能，他不是真傻子，他的“傻”是装出来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装呢？难道是有所图？ 　　自那以后，李炎就对自己这个自幼痴傻的王叔产生了一种恐惧之情。 　　尤其是在他继承大臣之后，更是觉得不能容忍这么一个“城府极深”都皇位继承者在自己身边——哪怕这仅仅只是一种猜测。 　　在这种心态下，唐武宗继位之后的开始处心积虑地害李怡。 　　或者让他骑马的时候突然从马背上跌下来，或者在台阶上走着的时候让他突然绊一跤，顺着台阶往下滚…… 　　有一次，武宗与诸王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出去游玩，结果李怡掉到雪坑里，被雪埋住，众人遍寻不得。 　　正当众人以为他就要死了的时候，他却突然满身风雪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从雪地里了跑回来。 　　当然，所有这些“意外情况”都是武宗有意制造的，目的是要让李怡“意外”地死去。 　　但是这个李怡生命力太强大了，就好像不死的小强一样，怎么整也整不死。 　　惊怒之下武宗索性不搞意外了，冒着“残杀同宗”都骂名，很干脆直接密令中常侍四人在永巷将李怡捉了起来，然后沉之宫厕。 　　然而一贯心思缜密都唐武宗却没想到，宦官们在议立了武宗之后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能完全掌控这个野心极大的皇帝。 　　所以执行对方命令的时候，宦官们故意没有杀死李怡，而是悄悄把这个令李炎十分忌惮的“傻王叔”带出了皇宫。 　　至此，李怡就成了宦官们对付唐武宗都最后一张底牌。 　　甚至为了保证李怡不被唐武宗发现，宦官们还秘密联络了一些江湖草莽人士，偷偷把李怡送到了江表之地当起了游僧。 　　********************************** 　　PS:关于这段傻王爷的剧情本来也是一卷大纲的。 　　按照一开始的设想，邹栖梧就是那些江湖草莽的一员，一直在秘密寻找对自己有恩的光王。 　　然后邹栖梧就找到不良司，为了救出被关押在里面的光王，他买通了盗拓和看押人员，趁机劫走了光王。 　　之后就是裴文德偶然出手，帮助他们脱困，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得知了有妖王在打皇位的主意——那才是四神第一次露面，武林水也是我设定中的“中BOSS”，起码要活两卷。 　　至于现在这一卷的内容，按照我一开始的设想，是长安篇最后的总结篇，也是裴文德在长安呆了一年不到两年之后的故事——时间线大概是在会昌六年，唐武宗因服食丹药暴毙的时候。 　　PS2:我把这些大纲爆出来并不是为了恶心读者们，只是觉得费了这么多心思构思，不写出来有些可惜，你们只要知道曾经有这些内容就好了。 　　PS3:另外，昨天有人在评论区发了一些关于“裴文德”这个历史人物的相关记载，并且猜了一部分剧情，我只能说的确猜对了。 　　因为设想中在离开了长安之后，裴文德的确会在西湖开辟道场，然后正式出家成为“裴头陀”。 第五十九章 凶煞虎妖 　　如果事情发展仅仅是这样，那还远不能说明李忱经历的传奇与励志了。 　　因为在离开了长安、摆脱了宦官们的监视之后，李忱居然以自己的个人魅力说服了那群江湖草莽，让他们暗中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其中就包括长安城内出了名的豪商、与傻王爷有着“豪赌之约”的邹栖梧。 　　要不是这次武宗都“灭佛法令”波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让宦官们都觉得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李怡恐怕还不会被他们从江表之地带回，并秘密关押在了不良司内。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群自以为“奇货可居”的宦官们恐怕做梦都没想到，暗地里窥视光王李怡都可不仅仅只有他们，还有隐藏的更深的避世妖王们。 　　“跟我走，我们对你没有敌意。” 　　在确定了李怡的身份之后，监陵的态度固然谈不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却也比刚刚平和了不少。 　　毕竟尊上需要利用李怡这位潜在的“真龙天子”的身份，控制和左右人道盛世的发展。 　　换而言之，李怡未来起码也是自己这些妖王名义上的“盟友”，再用对付“食物”的态度去应对他，未免是对自己这些妖王自身的一种不尊敬。 　　“那他们呢？” 　　没有表现出任何拒绝监陵的意思，因为琼俊和尚知道自己并没有提条件的资本，就像自己之前三十多年来的人生经历一样。 　　但看着一脸警惕的盗拓，以及周遭横七竖八躺着的囚犯们，琼俊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忍的神色。 　　常年的帝王之家生涯告诉他，自己只是一个空有“王爷”的名头，却没有任何权势、力量的倒霉蛋，是没有资格去怜悯和同情他人。 　　然而琼俊和尚同样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离开了这里，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监陵灭口杀掉。 　　身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之子”，无视这些人，然后跟着监陵离开这里，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但是不管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同情心，还是这几年间以“游僧”的身份游历江表各地的感悟都告诉琼俊和尚——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之子”。 　　“他们？自然是死路一条。” 　　监陵的回答一点都没有出乎琼俊和尚的预料，不管是妖怪还是人类，对于这些身居高位的存在来说，普通人的生命在他们眼里一点价值都没有。 　　“放过他们，我主动跟你走。” 　　没有丝毫的迟疑，说这句话的时候琼俊和尚在“主动”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无论你们打算要我干什么，我都可以同意，只要你们的放过这些无关的普通人。” 　　琼俊和尚的话真挚而诚恳，他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自己而死了——这是他第一次反抗自己身为“帝王之子”的宿命，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决定不再随波逐流了。 　　“……” 　　沉默的望着一脸恳求的琼俊和尚，监陵的脑海中却不由得的闪过刚刚那个和自己说“谢谢”的小孩。 　　他不知道是不是和人类接触久了的妖怪都会这样，还是只有自己是比较特殊的类型。 　　就像赤煌曾经说过的那样，身为一个妖怪，自己有着太多多余的感情了，虽然这也是对方能看上自己的一方面。 　　“不行，他们知道了你的存在，只有死路一条。” 　　思及至此，监陵不待琼俊和尚反应过来，就朝着盗拓的方向走了过去。 　　下一刻，便见刚刚还一脸虚弱的盗拓瞬间暴起，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灵巧姿态猛然冲向了监陵。 　　“我的命可没那么好要的，就算你是妖怪也是如此！” 　　盗拓身为一个敢以“盗圣”之名自居的盗贼，并且在被不良司通缉这么久而不被抓到，胆大心细、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就是他横行至今的“第一铁律”。 　　“愚蠢！” 　　见此情形，监陵甚至没有在乎这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反抗，直接一拳砸中了盗拓。 　　啪…… 　　霎时间，这个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十几年之久的大盗就这么被监陵一拳打碎了脑袋，四溅的脑浆将附近的青石板染成了灰白的血色。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弱肉强食……” 　　轻描淡写的甩了甩自己沾满鲜血的衣袖，监陵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头对着琼俊和尚轻声低喃道。 　　“如果你不想也死得这么毫无意义，那就不要再做些多余的事情了。” 　　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琼俊和尚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亡，但死的像盗拓这么凄惨的却还是头一个。 　　“餐前甜点清理完了，接下来就是正餐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监陵猛的吸了一口气，周遭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囚犯们就瞬间没有了呼吸。 　　紧接着，一道道近似于虚无的魂魄从囚犯们的身上飘出，被监陵散发出的煞气同化成了没有任何自我意志的伥鬼。 　　在之前司天台总部一役中，监陵损失了太多的伥鬼，就连他辛辛苦苦培养的替死伥鬼也损失了一大半。 　　好不容易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补充自己的消耗，监陵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好一个猛虎伤人，好一个邪道妖术……” 　　就在监陵以为自己可以顺利完成玄绝交代的任务的时候，一个冷然的的声音突然从空气中传来，仿佛从无到有般散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威严。 　　“阳神？” 　　错愕的瞪大了双眼，监陵听着自己耳边忽然传来声音，脑海中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最终通通化作了“逃跑”这一真实的举动。 　　噗！ 　　就连开门的举动都没有，只见监陵裹挟着琼俊和尚毫不犹豫的破窗而出，试图从另一个方向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一样。 　　“哼！现在才想逃？晚了！” 　　又是一身冷哼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仿佛无所不在的声音直接接起了阵刺耳的声波，在阳神显化出实体之前便重创了这头凶煞的虎妖。 　　“嗷！” 　　监陵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方圆数十米范围，尤其是那凄惨的哀嚎声是诉说着他此刻承受的痛苦。 第六十章 绝世妖王 　　“是赵归真那个老杂毛！” 　　几乎同一时间，正在凤庄外面守护者玄绝的赤煌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无处不在的“阳神显化”迹象。 　　元气的躁动、神念的汇聚、大地的咆哮…… 　　就好像赵归真同时出现在整个长安一样，那种惊天动地的气场简直刷新了赤煌对“生物”的认知。 　　轰隆！ 　　肉眼可见的元气席卷了大半个长安，更恐怖的是随着元气动荡的传递，一尊庞大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阳神出现在了长安城的上空。 　　比之前紫阳利用“罗浮道盘”显化的那只巨掌还要大上去，更别说和赵归真之前那尊巨大的阳神了。 　　和此刻这尊巨大的阳神相比，这两者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上事物。 　　如果说赵归真之前和慧寂和尚战斗时所显化出来的阳神是“婴儿”的话，那么此刻出现在长安上空的阳神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无论是体型还是实力,都已经脱离了同一个层次的范畴, 其差别简直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了。 　　这就是“罗浮道盘”的真正原型，也是道家少有的可以在阳神以上的层次，还能继续发挥出巨大作用的强大阵法。 　　——先天一炁归元阵！ 　　………………………………………………………………………………………………………… 　　“那就是陆地神仙真正的实力吗？？” 　　同样注意到发生在长安上空的元气汇聚现象，裴文德心里清楚，要不是现在正值黑夜，又有万千的花灯掩盖，恐怕长安各处早就动乱了起来、 　　饶是如此，裴文德也不认为这样的平静会持续多久，毕竟长安的百姓们只是没意识到正在发生的战斗，所以才会表现的这么迟钝、 　　一旦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很快就会把之前和之后的种种异象联系到一块去的，并且产生恐慌的情绪。 　　然而此时此刻，比起惊叹于赵归真的强大实力，更让裴文德惊讶的是那尊正在汇聚的方向——那赫然就是凤庄。 　　尽管和那尊巨大的阳神相比，凤庄甚至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小，但裴文德十分肯定对方的目的正是凤庄。 　　或者更确切的说，赵归真的目标是凤庄的玄绝和赤煌二妖。 　　汹！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擎天巨掌已然越过了大半个长安，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姿态笔直的落在了凤庄的方位。 　　轰隆！ 　　刹那间，风起云涌、大地震颤。 　　那巨大的轰鸣声不仅掀起了百丈高的尘埃，更是让还处在长安城内的裴文德也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震荡感。 　　这种仿佛大地崩溃、山摇地动般的震感，比一场真正的地震还要震慑人心。 　　因为这并非大自然的力量，而是一个人的力量。 　　在得知了这一事实之后，任何人在面对这堪比真正的自然灾害的力量时，恐怕都会如裴文德一样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和恐惧。 　　“糟了，那老道发火了！” 　　裴文德情不自禁的低喃了一声，然后“神足通”再次加速了自身的时感，用一种超出自身极限的速度冲出了长安城。 　　超负荷的时感能力让裴文德的毛细血管开始炸裂，淋漓的鲜血更是顺着他的皮肤染红了他的衣襟。 　　汹！ 　　下一刻，赤红的血液就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而裴文德的身体也适时的散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辉。 　　——菩提佛光·不灭金身！ 　　事到如今，裴文德也顾不得保留什么实力了。 　　比起担心之后与玄绝这些妖王相遇时可能发生了战斗，青蛇能否在实力全开的赵归真的攻势下存货下来才是最关键的。 　　“赵归真，别人或许要敬你畏你三分，但我可不怕你！” 　　就在裴文德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来不及的时候，一声低沉、沙哑的怒吼从巨掌之下传来，一时间竟然比那震天动地的巨响还要清晰的传入耳畔。 　　“昂！” 　　顷刻间，只见一条足足有百丈之粗的玄黑巨蟒从凤庄中腾飞而起，就宛如传说中的不周山一样上接天下接地，硬生生将那只巨掌顶了起来。 　　咯噔！ 　　又是一声巨响从二者的交锋中传出，只见玄黑巨蟒猛然张开自己的大嘴，以近乎于饕餮般的姿态狠狠的咬在了那只实质化的巨掌上。 　　“啊！” 　　就好像被咬在了真实的肉体上一样，理论上不会受到任何实体伤害的阳神居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便见液态状的元气好似真正的血液一般，纷纷洒洒的从天空中落向地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阳神本就是高度凝聚的元气的实体化，而那些散发的清香的液态元气，自然也可以算是阳神的“血液”了。 　　滋滋滋滋…… 　　在这些实体化的元气的滋润下，地面上的杂草开始疯涨，转瞬间便突破了自身的生物极限，长成了数丈之高的模样。 　　不止那些随处可见的杂草，就连那些同在凤庄范围内的动物和人类，也因为接触到这些充满了生机的元气，开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异变。 　　——这是它们的机缘，也是它们的劫难。 　　这里任何一滴从落下的液态元气中都蕴藏着足以媲美一头猛虎的精气，而且还是那种可以为任何生灵吸收的纯粹灵气。 　　常人要是能得到其中一滴，不说延年益寿，这辈子也绝对是无病无灾、身强体壮。 　　可想而知如此大面积的液态元气从天而降，会让这片地区发生何等惊人的异变。 　　在巨量灵气暴雨的冲刷下，这里就算直接变成一个小型的福地洞天，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比起自己阳神受创的事实，更让赵归真吃惊的是玄绝显化出来的那条黑色巨蟒。 　　“玄蛇之身？” 　　黑色在道家的概念中又有玄冥、至阴之意。 　　而一条百丈之粗的黑色巨蟒，在道家修行者的眼中更是毋庸置疑的至邪之妖。 　　更何况在赵归真的眼里，显化出自己妖身的玄绝可不仅仅只是一条“玄蛇”那么简单。 　　“玄蛇”只是玄绝真身的一部分，那条百丈之粗的黑色巨蟒下方，那个傲然屹立在仁和居庭院中心的妖王还没有显露出自己真正的姿态。 　　“赵归真，你本就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又何必一定要趟这趟浑水呢？” 第六十一章 龟蛇玄武 　　“闲云野鹤？” 　　翁翁如雷鸣般的声音跨越了整个长安的距离，在玄绝的耳中响起，并且也只有他才能听到赵归真的声音。 　　“李炎是贫道扶持上位的，如今尔等妖邪想要朝换代，贫道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就像赵归真自己亲口对武宗所说的话，他本身并不在乎所谓的权势和地位，他当初选择扶持李炎上位，一方面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承诺、肩负起重新振兴道家的责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其悲天悯人的胸怀，不忍见到天下大乱、妖孽横行，这才选中了唐穆宗的第五子——机智果决、胸有韬略的颖王李炎。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颖王李炎各方面的表现都让赵归真十分满意。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对方虽然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可以令大唐中兴、道家崛起的明主，却唯独痴迷于长生方术这一点让他感到头疼。 　　因为修行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古以来修行之人何其多，但真正长生的又能有几个呢？ 　　而这些追求长生的修行者们，又有谁不是一心一意的把修行当做自己毕生的唯一事业的呢？ 　　作为一个王爷、皇帝，李炎无疑是合格、甚至优秀的。 　　可作为一个修行者来说，心思复杂、敏感多疑的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修行者。 　　就算有赵归真这样“天下第一”的名师，又有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堆砌，却也难以让他真正步入修行的第一步——开悟。 　　只要不能勘破世间万物的表象、从更深层次上去认知世界，就算李炎修行再多秘法、懂得再多理论，终究也只是一个寿元不过百岁的凡人。 　　甚至由于在修行方面投入了过多的精力，心力损耗巨大的李炎能否度过四十岁这个坎都很难说的清楚。 　　——修行之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哈哈！改朝换代？我只不过是在顺应天道而已。” 　　听到赵归真的说法，玄绝不禁冷然一笑，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现在的皇帝早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有赵归真利用各种秘法替李炎续命，让对方活到四十岁应该不成问题。 　　奈何执迷不悟的李炎常年吞食丹药，私下里偷偷修行了其它的修行之法，刚刚三十出头、正值壮年他就已经相当于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再加上幕后的尊上、以及玄绝这些妖王的推波助澜，李炎能否成功度过这一劫都是个问题。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闻言，赵归真也不在言语，只是轻喃一声便再度挥出手掌。 　　轰隆！ 　　遮天蔽日的擎天巨掌又一次从半空中落下，而且这一次是双掌齐落，惊天动地。 　　………………………………………………………………………………………………………… 　　“该死的老杂毛！” 　　再以消耗自己又一条替命伥鬼为代价逃出生天之后，本就是暴脾气的监陵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声。 　　说实话，监陵好歹也是被称为“白虎使”的强力妖王，如果只是面对赵归真的阳神攻击，就算不可能打过对方，也不至于落到这么狼狈的下场。 　　更别说赵归真此刻绝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对付玄绝上，剩下的部分神念并不具备什么压倒性的优势。 　　这一点从对方甚至没有具现出实体化的形态，仅仅只是以无形的神念、神识状态攻击监陵就可以看得出来。 　　奈何监陵现在并非一个人在战斗，他还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琼俊和尚。 　　为了防止赵归真救走琼俊和尚，监陵不仅得时刻警惕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神念攻击，还得防止对方趁机带走琼俊和尚。 　　要不是赵归真为了对付不知深浅的玄绝，有着诸多顾忌的监陵恐怕早就被他给击杀了。 　　毕竟赵归真从来不是什么自高自大之辈，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会全力以赴，不可能因为对方的种种示弱表现而小瞧对方。 　　往大了说，这可能是因为赵归真本身修行的是符箓一脉的道法，所以习惯性的开战之前做好各种充分的准备，时刻让自己处于最佳状态。 　　可是往小了说，这其实还是和赵归真本身那谨慎到甚至有些过分的性格有关，这才会导致这种在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情况的发生。 　　不过赵归真本身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一点，因为用他自己话来说就是——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的艰难之路，各种劫难随时可能降临。 　　如果不能时刻保证自己都处于最佳的状态、全力应敌，那么“应劫失败”就是一种必然。 　　很难说赵归真这种想法是否正确，但他这种谨慎的性格无疑给他的敌人、或者对手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在赵归真长达百年的修行生涯中，他曾经被击败过、也被重创过，但是无论他曾经遭受了怎样的劫难，却很少有人真正把他逼入九死一生的绝境。 　　赵归真的这种性格让他在以往的经历中取得了巨大的优势，就算是现在在面对玄绝这个不知深浅的顶级妖王时，也能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对方。 　　唯一可惜的是，习惯于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的赵归真就算明知道监陵不是自己的对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从对方手里夺回琼俊和尚、罗浮道盘。 　　………………………………………………………………………………………………………… 　　“赵归真，和我战斗你还敢分神？” 　　似乎察觉到了赵归真和监陵之间的战斗，已经显化出“玄蛇之身”的玄绝骤然发出一声咆哮。 　　轰隆…… 　　刹那间，仿佛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从凤庄传来，整个大地也因此深陷了几分，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突然现身的一样。 　　轰隆隆…… 　　伴随着滚滚的烟尘，整个凤庄一瞬间被夷为了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庞大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龟出现在了大地之上。 　　而刚刚那条百丈之粗的漆黑巨蟒，赫然只是这只巨龟的一节尾巴，其长度连整体长度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妖王真身·龟蛇玄武！ 第六十二章 移动天灾 　　“玄绝这家伙……真的发飙了！” 　　就在玄绝显化出自己龟蛇本体的前一刻，及时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的赤煌果断摇身一变，化身成为黑身赤目、身披紫绿色羽毛的巨鸟形态。 　　赤煌的原型“鸩”本就是天下数一数二毒鸟，加上她之后又偶然吞噬一条毒蛇的内丹开窍修行，其本身的毒性已经达到了阳神级别的强者也足以退避三舍的程度。 　　如果她愿意加入战场的话，就算是此刻全力以赴的赵归真，恐怕也难以第一时间拿下这两只顶尖的妖王。 　　然而赤煌心里清楚，别看玄绝平日里好像除尊上之外没有什么能触动他心弦的事物，但实际上那股子傲气却是从骨子里带来的。 　　要是自己真的出手帮助玄绝，赵归真会不会把自己定为攻击目标暂且不知道，但玄绝肯定会第一时间攻击自己的。 　　所以，赤煌选择在这个时候变回原形并不是为了加入战斗，而是为了逃离两大强者交战的战场。 　　“嘤！” 　　不过在赤煌逃离凤庄之前，她短暂的迟疑了一下。 　　随即便见赤煌毫不犹豫的飞进了仁和居，在玄绝显化出玄武真身的一瞬间，提前把青蛇和阿月父女俩也带离了战场。 　　“嘤！” 　　就仿佛传说中展翅翱翔的大鹏一般，只见赤煌在用利爪抓住似乎还在挣扎的青蛇之余，又另外带起一股妖风裹挟着昏迷的阿月父女俩飞向了空中。 　　………………………………………………………………………………………………………… 　　“哪里走！” 　　见此情形，刚刚感到凤庄的裴文德也顾不得自己头顶忽然显化的巨大玄龟，一跺脚同样御风冲向了天空。 　　汹！ 　　无视那宛如山岳一般粗壮的巨腿，在玄龟阴影下穿梭的裴文德只用了不到一眨眼工夫，便跟上了还没来得及离开战斗范围的赤煌。 　　“给我留下他们！” 　　电光火石之间，裴文德的身影就跨越了数百米的范围，即使拦截住了正在逃跑的赤煌。 　　“裴文德，我其实不想与你为敌。” 　　出乎裴文德预料的是，面对他的阻拦，赤煌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忽然停住了飞翔的姿态，以一种诡异的模样全停在半空中。 　　没有煽动翅膀、也没有施展御风神通、甚至就连最基础的风声都没有…… 　　被裴文德拦截的赤煌就好像一团虚无的幻影，仅仅只是以“赤煌”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没有任何实体的质量。 　　“幻术？” 　　直到这时裴文德才发现，原来自己眼前这个黑身赤目的鸟妖只是一道虚假幻象，一道是专门用来欺骗自己的幻术。 　　“现在才注意到？已经晚了。” 　　露出一抹不知道是戏谑还是调侃的淡笑，赤煌那虚假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裴文德的视野中。 　　轰隆！ 　　下一刻，宛如天地崩塌的巨响从裴文德上空传来，那是玄绝化身的龟蛇玄武正在与赵归真鏖战的余波。 　　轰……轰……轰…… 　　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足足覆盖了数十公里的巨大玄龟骤然迈动步伐，伴随着大地震颤的声音，一点点向长安的方向走去。 　　和头顶上空那尊介于虚实之间的巨大阳神不同，显化出自己本体的玄绝可是有着与自己体型相当的质量。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眼下这尊龟蛇同体的玄武就是一座移动的山脉，硬顶着赵归真那连绵不绝的攻击缓缓走向对方本体所在的位置。 　　至于这沿途造成的破坏，根本就不在玄绝的考虑之中。 　　这就是妖怪与正统修行者的不同，他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如青蛇那般的际遇，可以同时得到佛道两家的传承。 　　于是除了各种诡异的外道之外，他们所能依仗的就仅仅只是自己的本体了。 　　而玄绝显然就是将“妖怪之法”修行到极致的强大妖王，其本体之强悍已经远远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和有着明显境界之分的佛道两家不同，此时此刻的玄绝很难说是处于哪个层次的修行者，可他的强大却是毋庸置疑的。 　　以自身的漆黑龟甲硬扛“天下第一人”的全力猛攻，尾部那条狰狞的玄蛇则不断抓住机会进行，一次次攻击着赵归真的阳神，制造出一场天下罕见的灵力雨。 　　滋滋…… 　　玄武所过之处旺盛的生机悄然勃发，配合着那从天而降的“灵气血液”，滋润着长安城外的这片大地。 　　“上古余孽而已，安敢如此猖狂！” 　　似乎是被玄武的行为给激怒了，一直表现的很淡然的赵归真第一次流露出了如此明显的怒意。 　　因为身为妖王的玄绝可以无视长安城的百姓，但作为镇守一方、有着慈悲之心的赵归真显然无法坐视对方一点点逼近长安的行为。 　　轰隆！ 　　万千雷霆顷刻间汇聚而至，本来还有些在意世俗影响的赵归真终于放弃了过多的顾虑，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在长安百姓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力量。 　　“你快看，那是什么？” 　　“那些都是花灯吗？” 　　“你们感觉到了没有？刚刚那个是地震吗？” 　　…… 　　本来的黑夜在那万千雷霆的照耀下，变得宛如白昼一般，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注意到了天空中正在发生的异象。 　　尤其是那尊有无数雷霆缠绕、只有一个上半身探出云层的巨大阳神，更是让长安的百姓们为之颤栗、跪拜。 　　但是还不待震惊中的长安百姓回过神来，长安城外就突然传来一声仿佛开辟天地般的怒吼。 　　“赵归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紧接着，便见一只仿佛从神话中走出来的玄武从城墙上伸出头，以他那凌驾于城墙之上的身高，威慑着所有人看到他的一切生灵。 　　轰！ 　　只是简单的一记摆首，玄武就撞破了长安城那坚不可摧的城墙，一脚踩死了不知道多少个来不及闪躲的人类。 　　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 　　面对这尊一眼看不尽全貌的上古神兽，长安城内的百姓们惊叫着、逃跑者，但更多的人却选择跪在了地上。 　　似乎是在向天空中的巨大阳神祷告，又好像是在对着龟蛇一体的玄武祈求…… 　　无论他们现在想的是什么，他们都在凡人最“正确”的姿态迎接这场未知的灾厄。 　　******************************** 　　PS:这两天有点事，头晕脑胀的，提前打声招呼请个假。 　　如果我明天正常更新了，那就当我没说。 　　如果明天没有正常更新，说明我这两天的事有点多，应该是挤不出时间码字了。 第六十三章 最古之妖 　　“玄绝……发飙了？” 　　同样身处长安的监陵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玄武撞破城门的一幕，他甚至比那些只懂得跪地乞求的凡人更加清楚事情的“真相”。 　　要知道，尽管玄绝从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但根据对方流露的种种蛛丝马迹来看，他很有可能是已知最古老的妖怪之一。 　　并且按照玄绝精通各种转世秘法的情况来看，他的真实来历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还要久远。 　　和玄绝一比，不管是湘楚的那颗槐树、巴蜀的那条巴蛇、又或者是酆都的那位鬼王，都只能算是后辈而已。 　　也是因为这样，玄绝虽然同属于尊上麾下的四神之一，可其他三位却很少把他当做同级的妖王来看。 　　不管是勇猛善战的武林水、足智多谋的赤煌、乃至于忠心耿耿的监陵，都对玄绝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之情。 　　越是和玄绝接触的越多，就越是能发现对方那漠然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多么深邃而恐怖的“黑暗”。 　　在监陵的印象中，除了涉及到尊上的事情之外，很少有让玄绝有如此情绪外露的事情发生，因为这一点都不符合对方以往的种种“人设”。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因为赵归真的小视而愤怒爆发的玄绝，就算是之前表现的那么游刃有余的“天下第一人”也不得不全力应对。 　　事实上，赵归真将追杀监陵的神念撤走，无暇分神顾及琼俊和尚这位“真龙天子”的行为更是证明这一猜测。 　　面对一位不知底细、实力强悍的绝世妖王，哪怕身为修行界公认的第一高手，赵归真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意思。 　　………………………………………………………………………………………………………… 　　“玄绝……” 　　大明宫的深宫之中，化身成一位贵妇人的赤色狐狸凝视着那场发生在长安城外的绝世大战，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罕见的伤感。 　　因为她知道，玄绝此刻显露出自己的巨大玄武之身，除了是愤怒于赵归真的小视之外，更多的还是在为监陵的行动争取时间。 　　当琼俊和尚完全吸收了“罗浮道盘”中蕴藏着真龙之气后，他就是大唐王朝下一任皇帝的最有力继任者。 　　也就说，只要百姓的性命在赵归真心里重于世俗皇权，对方就不可能为了阻止琼俊和尚吸收真龙之气，而放任玄绝以那庞大巨妖形态闯入长安。 　　在任何一个有着“势均力敌”可能性的真实世界中，单纯的力量强弱都不足以决定这个社会未来的发展。 　　那些隐藏在强大力量幕后的“棋手”们，才是真正主导整个局势向前、或者向后发展的主导者。 　　就像现在，赵归真明明有实力阻止这些妖王接下来计划，但却为了拯救整个长安城的百姓而不得不全力应对正在突袭的玄绝。 　　“天道轮转，因果循环，当妖族崛起之后，玄绝你就是我们真正的英雄！” 　　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喃着，这只狐狸化身的贵妇人望了一眼九天坛的方向，眼神中的决然之色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 　　“未来”的真龙天子即将归位，那么唐武宗这位“曾经”的真龙天子也必然迎来自己的宿命。 　　“既然你如此渴望长生得道，那么索性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妖媚表情，华丽的贵夫人缓缓从自己的身后掏出一枚散发着宛如太阳般炙热的金色丹药。 　　那是足以让一个凡人蜕变成为阴神的丹药，也是天狐素体为了这次行动，刻意采百山之精、千湖之水、万灵之力炼制的“飞升丹”。 　　就以效力来说，它并不比道家那些最顶级的丹药差上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就和道家的那些丹药一样，如此强劲的效力带来是同样巨大的副作用。 　　除非是像天狐、玄龟这样的转世灵胎，不然寻常人吃下“飞升丹”就和吃下一颗毒药没什么区别，在短暂的几日修为提升之后，就会因为承受不了药力而暴毙。 　　然而和真正的毒药相比，“飞升丹”蕴藏的强大力量是货真价实的，就算是那些精于丹道的道家修行者，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是“毒药”。 　　而天狐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只要“飞升丹”不是毒药，那么对于求先问道心切的唐武宗来说，任何试图阻止他得道的都是他的“敌人”。 　　“身为人间的帝王，刚愎自用是你的优势。可作为一个修行者，固执己见就是你最大的死穴。” 　　对于此刻的贵妇人而言，把这颗“飞升丹”送到皇帝手里并非什么难事。 　　就像她之前一直诱导唐武宗瞒着赵归真暗地里修行其他道派的秘法、吞食各种丹药一样，如今只不过是简单的重复这个过程罢了。 　　【既然你都如此清楚我的想法，那为什么之前还要帮助文德出宫？】 　　就在贵妇人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冷然、高傲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想起——那是天狐的转世之身，也是裴文德这一世的亲生姐姐。 　　【你明知道我不愿意让裴文德卷进这次事件中……】 　　【就连玄绝故意引他入宫我都没有干涉，你哪来的胆子敢违抗我的命令。】 　　在玄绝看来，自己瞒着尊上偷偷引裴文德入宫的事情可能十分隐秘，但在天狐素体的眼里，那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秘密”。 　　甚至就连对方试图借助唐武宗的力量，趁机借刀杀人、除掉裴文德的想法，天狐素体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天狐素体更清楚，无论是慧寂和尚还是赵归真，都不可能坐视唐武宗下令杀掉裴文德的，所以她才没有进一步干涉对方的计划。 　　相反，在天狐素体看来，也许像慧寂和尚一样，把裴文德囚禁在大明宫中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你我本为一体，又何来‘命令’之说呢？】 　　面对天狐素体的质问，贵妇人反而轻轻一笑，然后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道。 　　【比起你那种必然会招致文德憎恨的做法，我倒觉得放其自由、顺他心意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 　　【更何况，如果不是你潜意识中也抱有这样的想法，身为‘灯引’的我又怎么可能如此温柔的对待一个凡人呢？】 　　************************** 　　PS:好几天没码字了，一下子找不到感觉了。 　　PS2:剩下的章节应该就是填坑了，如果你们注意到还有什么坑没填记得提醒我一下，那不是我没填，而是我忘了。 　　这一章填的是卢府那一卷的坑，顺便也把天狐素体的身份给点名了，她才是标题的“最古之妖”。 　　灵感来自于之前偶然看过的某个描述，具体就是说商朝的妲己、印度的华阳夫人、日本的玉藻前其实都是同一只妖狐，然后她的形象也是由祥瑞逐渐变成灾祸的。 　　至于玄绝，那只是一条舔狗（滑稽）。 第六十四章 身外化身 　　肃——轰！ 　　巨大的玄龟和阳神的战斗还在继续，不过此刻的裴文德却已经脱离了两者的战斗范围，来到了距离长安数十公里之外的荒郊野外。 　　在成功突破先天境界之后，裴文德的速度早就突破了音速，达到了以肉身突破音障的恐怖程度。 　　再加上神足通的时感加持，裴文德如今的速度虽然还达不到元神出窍时的那种“光速”，却也远远超出了常人所能想象的地步。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就算和后世那些同样突破音障的、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跨越整个大陆的音速飞机相比，裴文德也丝毫不逊色多少。 　　“还想逃，没那么简单！” 　　眉心的竖目已经不自觉的张开了，正在“咕噜咕噜”转动的第三只天眼赋予了裴文德远超常人的视觉和洞察力。 　　已经超越了简单的物质层面，经过裴文德金身强化后的天眼不仅拥有着非同一般的灵觉视角，甚至可以模糊的看到空气中残留的“过去景象”。 　　这才是“佛家六神通”真正强大的地方！ 　　这六种截然不同的神通虽然单独修行都有着不俗的威力，但如果有神通者可以将这六种神通结合起来，还会产生一种相互弥补、强化的效果。 　　再加上六神通本就有着触类旁通、启迪智慧的作用，两两结合的神通足以成为修行者触摸到第三种神通的捷径。 　　就像如今的裴文德一样，他真正修行的六神通只有天眼通、神足通这两种。 　　可眉心天眼配合上时感的效果，却让裴文德短暂的拥有了近似于“漏尽通”的能力。 　　尽管这只是一种短暂且并不完整的“过去视”，距离漏尽通那种将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尽收眼底，达到无漏境界的层次还相差很远，却也足以开启裴文德修行漏尽通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这种可以通过观测“现在”还原“过去”的能力，让裴文德清晰的看到了赤煌在这片空气中留下的所有残存迹象，进而捕捉到那闪瞬即逝的飞行轨迹。 　　肃——轰！ 　　又是一声撕裂空气的巨响，以肉身突破音障的裴文德毫不犹豫的调转方向，朝着自己“看”到的痕迹飞去。 　　那是赤煌在几秒钟之前残留的影像，也是其妄图转移裴文德的注意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假象。 　　………………………………………………………………………………………………………… 　　“那家伙……果然不是普通的修行者。” 　　能够如此快速的看破自己的隐藏痕迹，赤煌这次相信玄绝的话了——裴文德绝对有能力单独杀死武林水。 　　毕竟那一看就知道无比强悍的“不灭金身”就不说了，那肯定不是普通的佛家修行者可以修成的阿罗汉果位，而是更加高级、蕴含着更多可能性的无上金身。 　　就从对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看破自己隐藏的痕迹，也可以看出裴文德除了那强大的金身之外，一定还修行了佛家最强大洞察神通——天眼通。 　　不仅如此，裴文德修行的天眼通似乎还超越了寻常的天眼的范畴，达到了一种近乎化境的地步。 　　起码在赤煌的印象中，能够在摆脱毒素造成的幻象的同时、还牢牢锁定自己飞行的轨道，普通的天眼神通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就是不知道裴文德的天眼神通是否超越了一般的“天眼”，达到了无数佛家弟子梦寐以求的“慧眼”、甚至于“法眼”的境界。 　　至于更进一步的“佛眼”？ 　　那可是传说中佛祖才能达到的境界，就算赤煌再看好裴文德，也不认为对方会有那种境界的神通。 　　“看来得动点真格的了。” 　　如此思索着，化身黑羽赤目的赤煌忽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看见实质化的元气在她周身汇聚，让她那本就乌黑发亮的翎羽变得更加的深邃。 　　汹！ 　　下一刻，只见赤煌的身体仿佛幻影一般一分为二，分别变成了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毒鸟鸩。 　　呼！ 　　其中一位赤煌依然如之前那般抓着青蛇了，头也不回的向前继续飞着，而另一只则用妖风裹挟着邹栖梧父女俩，飞往了另一个方向。 　　显然，赤煌这是打算让裴文德做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 　　面对同样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伙伴，裴文德到底选择是去救身为妖怪的青蛇？还是选择救身为凡人的邹栖梧父女俩？ 　　“我讨厌做二选一的选择……” 　　看着突然一分为二的赤煌，裴文德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眉头紧锁的低喃道。 　　“就像我讨厌你们这些视人命如草芥、肆意扰乱人间秩序的妖怪们一样。” 　　伴随着裴文德的一声怒吼声，一尊象征着“周天穴窍气脉”的千叶宝莲顿时从他脚下显现，同时显化的还有其专属的战斗形态。 　　——不灭金身·三头八臂！ 　　要知道，裴文德可是丹辰子化身一脉密法的继承者，深知身外化身的奥妙和神奇，他自然不可能放过对这种秘法的研究和剖析。 　　在自己“梦中证道”的识海中，裴文德除了日常研究佛道同修的可能性之外，最大的精力就是放在对“身外化身”的研究上。 　　事实上，这也是裴文德为什么能在刚刚突破没多久，就可以把佛家特有的“三头八臂神通”融入自己的金身形态中的原因。 　　在不灭金身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出独有的战斗形态，而非单纯的施展三头八臂神通，这可是连灵祐禅师、慧寂和尚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不就是分身吗？你以为我不会吗？” 　　于是乎，裴文德左侧的头颅狰狞的咆哮的一声，竟然硬生生将自己从本体中撕裂开来，飞向了裹挟着邹栖梧父女俩的赤煌分身。 　　汹！ 　　在这个过程中，本来只有一颗头颅的化身竟然凭借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一点点构筑出了一具完整的金身。 　　从骨骼到血液、从肌肉到皮肤、从穴窍到气脉…… 　　这具新生的化身竟然连脚下那尊千叶宝莲也一模一样的复刻出来，分毫不差。 　　要不是裴文德有一颗头颅被邓元起给重创了，必须留下一个完整的头来主导本尊，他绝对要让赤煌知道“以多打少”从来都是化身一脉的专利。 　　——化身图录·身外化身！ 第六十五章 窃取神权 　　轰隆隆…… 　　就在裴文德与赤煌斗法的时候，长安城外关于玄绝和赵归真的战斗也即将迎来了**。 　　双方的战斗持续到现在都已经打出了真火，一举一动也不像刚刚那样克制了。 　　不过想想也是，身为妖王的玄绝暂且不说。 　　赵归真在真正修行得道之前，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道家煞星”，那种无视法纪、坚持自我的性格只会比玄绝多，而不会更少。 　　先是暗地里算计自己、夺走“罗浮道盘”，然后又是打伤自己的徒弟、密谋夺朝篡位，赵归真内心的火气早就被激发了出来。 　　再加上玄绝这种明显不把长安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的做法，赵归真不怒火中烧才见鬼了。 　　轰隆隆…… 　　万千的雷霆从天空中砸落，巨大的龙龟嘶吼咆哮…… 　　仅仅只是两者交战的余波，就震塌了长安无数的房屋大树。 　　那些还处在慌乱中的的百姓们只能无力的仰望天空，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甚至直接悲鸣、啜泣了起来。 　　求神无用、求佛无路…… 　　面对上古巨妖和天下第一人的交锋，就连漫天的神佛似乎也无视了人间的苦难一般，丝毫没有因为凡人们的祈祷和跪拜而显灵的意思。 　　然而天不助之，自有人助…… 　　在长安享受了十年的香火供奉，赵归真早就对这片土地产生了归属感，自然不会放任灾祸的继续蔓延。 　　“内修金丹、外炼符箓，上清灵宝、赐我神雷！” 　　于是乎，号令鬼神的叱令再次从天空中传来…… 　　只见云层之上那尊巨大的阳神宛如真正的雷神降世一般，双手结成震慑妖邪的“九天应元神威印”，脚下着踏着一条完全由九霄神雷构成的“雷龙”。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条由九霄神雷构成的“雷龙”并非世人眼中的模样，而是由一道道微不可察的符箓构成的外化形象。 　　就好像生物的细胞一样，那些由雷霆构成的符箓才是“雷龙”真正的基础。 　　只要这些符箓还有一枚没有消失，那么就可以通过无限的复制、重组构成一条新的“雷龙”！ 　　——符箓法印·雷公篆！ 　　这才是赵归真的真实实力，也是所有符箓宗的修行者的根本——法印！ 　　可能是因为赵归真太长时间没有在外人面前出手了，又或许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并不需要太多繁琐的手段。 　　导致世人都忘了赵归真可从来都不是什么主修元神的道家派系，而是以符箓为基础、号令天地鬼神的符箓宗传人。 　　比起所谓的元神出窍、阳神显化、乃至于一举镇压慧寂和尚的阵法造诣，通神役鬼的符箓之道才是他最擅长的本领。 　　而练符成印、窃取天地鬼神的权柄，无疑是符箓道的最强奥义，也是符箓宗“以非神之躯，行使鬼神权利”的最佳体现。 　　“符箓”乃道家一脉相承的一种法术形式，是修行者借用天地鬼神之力，来驭使、驱动世间万物的神奇方式。 　　“符箓”的源头已经不可追溯，但其本质上只不过是将已经成型的法术、阵法进一步简化，从而借用天地鬼神之力施展出自己尚不能使用的神通。 　　比起传统的法术或者阵法来说，符箓无疑更加的便捷，甚至可以让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也能施展出真正的法术。 　　这就和一个普通人在地下十公尺厚的钢筋铁门上画上“核辐射”的标志，然后让那些不知情的人产生畏惧、避让的行为一样——因为这就是二十一世纪最强的“符箓”。 　　又或者就像你在路边看到一个标有“垃圾分类”标识的垃圾桶。 　　不管在行动上你愿不愿意去分类，起码你心里清楚这些标志的含义，并且会本能的意识到自己该怎么做。 　　这就是最基础的“符箓”雏形——即通过一些约定俗成、并且一看就知道含义的标志，来让普通人识别各种各种潜在的危险，或者去执行某种特定的指令。 　　只不过真正“符箓”针对的并不是人类，而是天地间所有带着灵性（敏感词）事物的存在。 　　而隐藏在这些“符箓”背后的本质，就是各种不同形式的天地鬼神——即真实存在的“核武器”、又或者某些律令条文。 　　世间万物都遵循着天地鬼神的律令，而假借这些鬼神的律令来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就是“符箓”的实质，也是法术的实质。 　　除非你把自己变成与天地鬼神近似的存在——也就由内而外的升华自己的本质，获得不一样的神通。 　　不然，任何凡人想要获得超自然的力量，都绕不开这一点。 　　而深刻意识到“符箓”本质的符箓宗先辈们，则专门针对这一点，研究出来“练符成印”的无上秘法。 　　世俗人眼中的印“印”，是指代表权力的印章。 　　而符箓宗修行者修行的“法印”，则是指象征着鬼神权柄的印章。 　　它是由“符箓”升华而来的，也是符箓宗的修行者越过描摹“核辐射标志”，一点点获得真正核武器的控制权，甚至自行研制出制造核武器技术的证明。 　　就像此刻的赵归真一样…… 　　轰隆！ 　　此时此刻，以自身为基石、以手印为桥梁，施展出“雷公篆”的赵归真就是真正的掌控九霄雷云、五方雷火的神灵。 　　“吾以统御五雷之神的名义，在此斩杀祸源世间的妖邪！” 　　伴随着赵归真的高声呼喊，长安城内那些慌张的百姓们也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 　　无论他们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都虔诚的跪在这个地上，向赵归真这位执掌天雷的神灵奉上自己的信仰。 　　“愿力香火？！” 　　似乎没料到赵归真居然会向长安的百姓借用力量，巨大的玄武已经抬起了头颅，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玄绝不仅仅只是惊讶于赵归真借用香火愿意强化自身的行为，更震惊于对方对神道一途的了解程度。 　　“你没想的事情还多着呢！” 　　“雷公助我！” 　　巨大的阳神缓缓低下头，肃杀的眼神配合着漫天的雷霆，把赵归真此刻内心的杀意展现的一览无余了。 　　——神威如狱·天诛！ 第六十六章 索尔的雷霆 　　“那是……索尔的雷霆！” 　　震惊的望着在“天诛”身为之下痛苦嘶吼的巨大龙龟，站在大明宫外的瓦良格感受到的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威严。 　　作为神王奥丁的眷顾者、拥有着“英灵之身”的不死者，瓦良格十分确定那就是阿萨神族的力量，而且还是阿萨神族最强战士——雷神索尔的力量！ 　　“他是什么时候窃取的力量？” 　　瞬息间，瓦良格眼神中的诧异变成了平静，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得低沉了起来。 　　“是上次和我交锋的时候吗？” 　　瓦良格、或者说北欧神王奥丁仰望着天空中那尊巨大的阳神，那平静的眼神中却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欣赏。 　　尽管他一再高估了这片神秘土地上发生的一切，可赵归真仅仅凭借着跨越时间长河的一次交锋，便能窃取阿萨神族的雷霆之力，这的确超乎了奥丁的预料。 　　哪怕他能看得出来，赵归真在窃取雷霆神力之前，就已经踏上了摸索、窃取神权的道路，可这并不意味着阿萨神族的力量就如此好被模仿、窃取。 　　“尽显神威却不需要承担神的职责，这似乎也是一种规避‘诸神黄昏’的可能性。” 　　在短暂的思索片刻之后，奥丁的意志重新回到了时间的长河中，只留下一脸茫然的瓦良格还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就在监陵带着琼俊和尚躲过了赵归真那无处不在的阳神监视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城门口的紫阳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在城门附近那些士兵们的拱卫下，紫阳的表情显得格外的严肃，就好像一种正在压抑着自己愤怒的雷神。 　　这并不是什么形容词。 　　因为随着紫阳的现身，一道道微弱的电弧凭空显现，刺激的他头发根根倒立，就宛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顷刻间就将他的满头黑发变成了金色。 　　滋滋…… 　　不止如此，就连紫阳那身青灰色的道袍也变得格外的亮眼，配合着那漫天的电弧，毫不吝啬的向监陵展示自己的威严。 　　“天雷？你是符箓宗的紫阳？” 　　身为赵归真的亲传弟子，监陵自然不可能不认识对方，甚至在来到长安之前，他就把赵归真身边亲近之人的信息查了个底朝天。 　　监陵心里十分清楚，作为唯一一个继承了赵归真所有绝学和神通的弟子，紫阳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绝对堪称道教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奇才。 　　只不过令监陵万万没想到的是，紫阳不仅擅长符箓宗一脉的嫡传法术，就连赵归真突破阳神之后，利用神道之法习得的“雷霆之力”他也会。 　　要知道，道家本就不排斥利用天地鬼神之力来强化自身。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一句，除了早已隐匿不知道多久的阴阳家之外，中原地区绝大多数的法术都是源自于道家。 　　尤其是赵归真本就将符箓道的“掌心雷”研究的十分透彻，再结合天地之力进一步强化，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情。 　　就像现在这样…… 　　轰隆！ 　　随着紫阳身体里的电弧不断涌出，内外交汇的电荷自然而然的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布满了雷霆的乌云。 　　虽然与赵归真与玄绝战斗是造成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但这种已经超越了“掌心雷”范畴的神通还是大大的震慑住了监陵。 　　妖怪们对天雷的恐惧是天与生俱来的，就像寻常野兽害怕火焰一样，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敬畏”。 　　“嗷呜！” 　　毫不犹豫的显化出了自己的白虎真身，监陵一口叼住旁边的琼俊和尚，就打算调转方向从另一个城门出去。 　　如今的长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长安了，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危险系数就越大。 　　监陵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自然不会愚蠢到和紫阳正面硬拼。 　　更别说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与一位全副武装的符箓宗弟子硬拼，都不在一个正常修行者应该考虑的事情。 　　一个做好了十足准备的符箓宗弟子就是一个移动的军火库——这在修行界是一个共识，一个用无数前人的血验证过的共识。 　　“妖孽哪里走？！”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浑身缠满电弧的紫阳果断一个跳跃，竟然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砰！ 　　没有使用任何御风而行的法术，高强度的电流强化了紫阳的身体，让其拥有了不逊色于裴文德的超强运动能力。 　　而道袍内铭刻的符箓则赋予紫阳绝对的防御能力，就算是从十几米高的层楼上跳下，他本人也不会有丝毫的损伤。 　　砰！ 　　下一刻，巨量的尘埃从落地处飞起，而化身弧光的紫阳则在瞬息之间就追上了前方的白虎。 　　轰！ 　　来不及做出任何的思考，监陵本能的一个扫尾，那条比钢鞭还要锋利、结实为把狠狠抽在了对方的身上，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糟了！】 　　心下暗道一声不妙，因为就在刚刚接触的那一瞬间，监陵就感到了不对劲。 　　因为自己这一尾巴抽的好像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一种完全由精铁铸就的“石像”，根本没有对对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西方主杀，庚金力士！” 　　就好像在印证监陵的想法一样，一声怒吼突然从紫阳的嘴里发出。 　　而他最外层的道袍也兀自脱落，化作一尊高大的金色天神挡在了他的面前。 　　轰！ 　　虽然还远远不及赵归真那种，吐出一口元气便可以化出一尊天神的地步，但紫阳这种近似于“撒豆成兵”的这法术还是超出了凡人的想象。 　　也亏得紫阳现在的对手是监陵这种横行数十载的大妖，他只用了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理清了其中的缘由，然后果断的使出了自己的杀招。 　　“嗷！！！！” 　　刺耳的声音在这一刻化作实质的杀伤力，就像赵归真之前利用神念引发的声波攻击一样，监陵的咆哮也引发了一阵足以震碎常人肝胆的是高频声波。 　　——白虎秘术·虎啸山林！ 数码骇客——白色亚古兽 　　“你还需要些什么？” 　　悠然漫步在巨大的电子楼层之间，带着无线耳麦的李哲轻声的问道。 　　“我需要一块更高效的CPU，如果可以我还想要一个高清的摄像头。” 　　一个只有李哲才能听到声音从他的耳麦中传出，声音清脆而响亮，隐约间似乎还透露出淡淡的优雅。 　　“你要CPU我能理解，但是你要高清摄像头干什么？” 　　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李哲一边说话还一边悄悄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 　　毕竟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非常发达的远程通信和人工智能技术，但正在和自己对话的这家伙显然不是那种简单的人工智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最起码的道理，李哲还是懂的。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知道这种数码生命体的存在，但他清楚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肯定是没有资格参与这种事情的。 　　更别说一直在研究骇客技术的李哲其实自己也不怎么干净，为了提高自己的骇客技术，他可不止一次的黑了别人的服务器。 　　“因为我想看看你所处在的物质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们人类营造的网络世界虽然丰富，但始终还是以数码世界为蓝本制造的，看多了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 　　优雅的声音如此说道，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习惯的地方。 　　比起那些放弃自身的力量，以幼年期形态穿越网络世界来到现实的同类们，仅仅透过外置摄像头来探索物质世界的自己已经算是非常克制的了。 　　“我怎么感觉自己捡了个**烦啊？” 　　颇为不安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李哲发现自从自己和这家伙相处时间越来越久，干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危险了。 　　之前越过长城防火墙，以数据化的形态去日本的网络空间逛了一趟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打算让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家伙窥探物质世界的真实样貌。 　　“我们这是在等价交换而已，我不也让你体会到了数据的力量吗？” 　　优雅的声音指的是之前潜入日本的网络空间时，特意赋予李哲的那份数据伪装。 　　尽管那份来自亚古兽的数据似乎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损坏，至于出现了特殊的白化现象。 　　但那份超越了一般人类极限的数码之力却没有丝毫的折扣，这才能让李哲安然的从日本的数码网络世界脱身。 　　“那种麻烦的姿态我才不想要！” 　　“我是一名骇客，一名偷偷潜伏在网络世界中的潜行者，要不是你乱惹事，我能被日本的网络安全部通缉？” 　　听到优雅声音的狡辩，李哲不禁怒极而笑，然后非常恼火的低声呵斥道。 　　“我现在之所以成为臭名昭著的网络通缉犯，完全是在替你背锅！” 　　说实话，要不是李哲早在事先就准备了数个IP跳跃地址，引着那帮网络安全部的人全球转了好几个圈，恐怕他早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IP。 　　饶是如此，李哲在日本那边好不容易才搭建起来的代理服务器和数据化身也彻底暴露了。 　　要知道那个是李哲为了顺利翻越长城防火墙，前往日本那边的网络世界，特意从别的骇客手里买来的真实身份信息。 　　换而言之，那个代理服务器和数据化身可是李哲花了真金白银的，现在就这么打水漂了。 　　“你不是还有个‘亚古兽’的数据化身吗？那可比你之前的数据化身好用多了。” 　　优雅的声音说的是实话，比起依据利用现实身份信息构筑出来的虚拟化身，数码兽在网络世界的权限高多了。 　　“好用也架不住被通缉了，现在谁都知道有一个伪装成白色亚古兽的骇客被日本政府通缉了，我可不想真的去吃牢饭。”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李哲并不否认白色亚古兽的战斗力。 　　但在这个网络世界中，出色的伪装能力才是一个骇客真正安身立命的本钱。 　　“就进化吧！当你进化成成熟期之后,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认出你的身份了。” 　　闻言，李哲不禁再次翻了个白眼。 　　自己只是伪装成数码兽的样子，又不是真正的数据生命体，可能会有进化的这种特殊能力。 　　“比起这个不靠谱的提议，我觉得还是从别的骇客手里再买一个身份IP更靠谱一点。” 第六十七章 天狐现身 　　紫阳是赵归真的亲传弟子，也是他所有弟子中唯一一个继承了他全部道行和神通的人。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紫阳在成为赵归真的弟子之前，其实是一个江洋大盗的养子，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那个江洋大盗为了给自己“养老”而从牙行买来的孩子。 　　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买卖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因为这个时代太多生了却没有能力养的农民了。 　　和后世提倡的精英教育不同，在中国古代的社会里，多子多孙一直都是非常提倡的一件事。 　　其原因无外乎就是诸多子孙中有一个出彩的，那么就会带动全家族的兴旺，这一点哪怕在后世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观念的转变，二十一世纪的国人开始逐渐注视起了素质教育的重要性，而不再如之前一般选择“赌博”式的放养。 　　而紫阳很不幸就是这种古代观念下的产物，由于老大考取功名失败、老二又性格太散漫了，作为幺子的紫阳就这么出生了。 　　只可惜由于家境贫寒的缘故，紫阳在展现出足够的天赋之前，就被他的父母以“养家糊口”为名卖给了当地的牙行。 　　如果事情按照这个轨迹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紫阳或许会被哪家贵人买进府衙当做仆役使唤，然后安安稳稳度过的自己一生。 　　然而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它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就在紫阳在牙行接受身为仆役必须所掌握的训练内容的时候，路过的江洋大盗发现了他的天赋，并且以一锭金子的巨大代价，从牙行手里买走了他。 　　用江洋大盗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明明拥有如此才智和天赋，却委身于奴未免有些太可惜了，正好我缺个养老送终的，你就来给我当养子吧！ 　　于是乎，懵懂的紫阳就这么成为了江洋大盗的养子，正式开启了自己不平凡的一生。 　　或许是真心想要一个养子给自己养老，或许只是看中了紫阳的天赋，江洋大盗将自己的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直到紫阳有一次马失前蹄，在潭州境内遇上以吸取灵魂、修炼咒法邪术的邪道修行者，然后被对方顺藤摸瓜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所。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紫阳即将被邪道修士杀死的时候，那个一直说着要让他为自己养老的江洋大盗居然主动现身替他挡刀。 　　亲眼见证自己养父为了自己而死，一直表现的很冷漠、很从容的紫阳第一次爆发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游历至此的赵归真注意到了紫阳那一瞬间的爆发，并且看到了那个因为强行吸收紫阳的灵魂无果，反而被邪术反噬的邪道修行者。 　　【你愿意跟我修道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赵归真看着满脸绝望的紫阳，开口说出了两人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但是如果你无法掌控自己的天赋的话，像这种窥视你的邪道修行者迟早会再次找上门来的。】 　　………………………………………………………………………………………………………… 　　“我一直很感激师傅，要不是他的话，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 　　不管监陵如何逃逸，电光缠身的紫阳总能先其一步的堵住他的去路，让他无法成功的把琼俊和尚带出长安城。 　　“所以师傅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是不会让你带走这个和尚的。” 　　很明显知道琼俊和尚的真实身份，但紫阳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从容，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是和赵归真那种大局在握、荣辱不惊的表现不同的是，紫阳是真的不在乎琼俊和尚的身份。 　　在紫阳的眼里，真龙天子也好，未来的皇帝也罢，都和那些长安城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个“人”。 　　之前为了阻止青蛇和武林水的战斗，紫阳就曾不惜动用罗浮道盘的力量，这充分说明了他和赵归真一样，都没有把所谓的身份和地位看得太重。 　　“阿弥陀佛！”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监陵裹挟着逃跑的琼俊和尚终于抓住机会开口说话了。 　　“看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要……” 　　说不出是苦笑还是苦涩，琼俊和尚低吟了一声佛号，然后才看着这两个为了争夺自己而大打出手的“神仙”，低声劝慰道。 　　“只是我觉得你们俩已经不用再争下去了，那里似乎来了个更狠的角色。” 　　说话间，琼俊和尚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某条小巷，只见一个浑身素白、长发过腰的女子缓缓从中走出。 　　“尊上？” 　　直到这个时候，正在默默对峙的二人这才注意到那个素白的身影，并且监陵好像第一时间就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居然能注意到我的存在，看来你的真龙气运消化的差不多了。” 　　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那道素白的身影就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尊足足有一人之高的九尾白狐。 　　“不过你说的对，这场闹剧的确没有必要持续下去了。”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九尾天狐若有所思的凝望了一眼城外的某个方向，这才缓缓咛喃道。 　　“吾乃气运祥瑞的化身，亦是厄运灾祸的具现……” 　　“然而这都只是你们人类的牵强附会，我从没有在乎，也从不认为‘人道’会因我改变。” 　　九尾天狐的话音未落，天空中那尊正在战斗的阳神貌似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漫天的雷霆为之一窒，紧接着被更加猛烈的攻势狠狠砸向了巨大的玄龟。 　　“就像现在这样，我只是在顺应天道，然后顺便截取一点本就属于我们妖怪的‘东西’。” 　　当九尾天狐正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紫阳蓦然的瞪大了双眼，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属于监陵、琼俊和尚、九尾天狐的踪迹。 　　就好像他们本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来的是那么的突然，消失的也是那么的突兀。 　　“……” 　　呆呆的望着前方，这次轮到紫阳露出不知道是苦笑还是苦涩的表情了。 　　“师傅，我好像又把事情给办砸了。” 第六十八章 亲姐姐 　　与此同时，就在九尾白狐正式现身的那一刻，裴文德和赤煌的追逐战也接近了尾声。 　　“你这个疯子！” 　　不得不说，裴文德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远超赤煌的想象，她分裂出来的分身仅仅只在对方化身手里走了不到两招，就被彻底的撕碎了。 　　至于分身裹挟的阿月父女俩自然也落到了裴文德的手中，只剩下了她的另一具抓着青蛇的分身还在不断被对方追赶着。 　　“居然以自毁金身为代价强行分化分身，就连化身一脉的那些疯子也不敢这么做！” 　　强忍着分身被毁的剧痛，赤煌一边加速一边低声的咒骂。 　　只有同样修习了“化身之术”的赤煌才知道，裴文德现在的这种做法是何其的危险。 　　一般来说，不管是走夺舍路线、还是自己精心培养，修行身外化身的过程都是十分艰难且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夺舍之人反噬。 　　又或者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分身诞生了自我，成为了一个无限接近于本尊、随时准备取而代之的复制体。 　　而像裴文德这种临阵生化出一个头颅来显化分身的做法，别说亲眼看到了，在此之前赤煌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是的，赤煌可以十分肯定，在正式分化出这具化身之前，裴文德绝对没有正儿八经的修行过分身之术。 　　因为“以精血塑体、以元气显形”的情况，分明是第一次尝试分身的“新手”才会出现的情况，而且还是那种越过了“培养阶段”，直接催化出成体的身外化身。 　　对此，赤煌除了感慨裴文德的胆大妄为之外，也只能惊叹于“三头八臂”果然不愧是佛家不传世的神通，在分化神念、躯体再造方面有着非同一般的造诣。 　　“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的话，我一定会记住。” 　　转瞬之间便将自己的速度加速到了极致，裴文德那淡金色的身躯也伴着空气摩擦产生的超高温度，变成了金红色的模样。 　　这分明就是金属被烧红之后才会出现的颜色，此刻却如假包换的出现在了裴文德的身上，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你果然才是个真正的疯子！” 　　赤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因此产生了少见的恐惧情绪。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赤煌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放下青蛇独自逃走——因为再大的功劳也抵不过自己的性命。 　　然而这个想法仅仅只在赤煌的脑海中存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她就果断将其抛之脑后了。 　　姑且不说自己要是没有带走青蛇的话，玄绝在事后会怎么处置自己。 　　单单看在尊上对裴文德的特殊态度上，赤煌就觉得自己有必要赌一把。 　　毕竟尊上一直以来都神出鬼没，在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通过玄绝来传达命令，很少出现现在这种直接表明自己态度的情况。 　　和莽夫武林水、又或者那个愚忠的监陵不同，赤煌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四神”的身份当做一个筹码，一个可以接近、得到那些传说中的秘法的筹码。 　　武林水追求的化龙之法、监陵擅长的伥鬼之术、乃至于自己被传授的分身术，比起尊上所拥有的秘法来说，都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以尊上对裴文德表现出的重视，赤煌深信尊上现在一定在某个角落里，看着自己和裴文德发生的追逐战。 　　换而言之，尊上一定不会坐视自己被杀的，所以自己现在的种种表现其实就是一个刷“好感度”的机会。 　　事实上，这也是赤煌在临行前要带着青蛇和阿月父女两的原因——他们都与尊上十分重视的裴文德有着某种密切的关系。 　　“事情到此为止吧！” 　　而事情发展也果然不出赤煌的预料，几乎就在裴文德即将追上她的那一刹那，一个平静而冷漠的声音忽然在半空中回响了起来。 　　汹！ 　　紧接着，便见周遭的元气不由自主的同时向一处地方汇聚起来，显化出了一个白衣素裙的女子模样。 　　“我不讨厌那些聪明的手下，只希望你不要是自作聪明就行了。” 　　似乎看出了赤煌的心思，以阳神姿态出现在两人中间的天狐素体淡淡的说了一下，随即便把目光投向了还在飞行的裴文德。 　　下一刻，一条巨大的白色狐尾从天狐素体的身后飘出，一种举重若轻的姿态挡在了裴文德的面前。 　　呼…… 　　宛如周遭的元气忽然被抽空了一般，正在疾驰飞行的裴文德只感觉自己脚下突然一空，那尊由元气汇聚变化而来的千叶宝年就赫然消失了。 　　随后四周的空气也好像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凝固了一样，本来载着裴文德御风而行的狂风在在这一瞬间“叛变”了，成为了禁锢他的牢笼。 　　“文德，我这一世的弟弟，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天狐素体突如其来的话语不仅惊呆了裴文德，还让她身后的赤煌也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自从我恢复力量之后，就一直在关注你。” 　　“我本来是想让你跟着我一起离开沩山的，为此还特意去找了灵祐那个秃驴……” 　　“只可惜他似乎把你误认成了真的‘地龙’，认为你天生就具备八部天龙的灵胎，跟着我容易误入歧途，所以一直不肯放人。” 　　闻言，被强行禁锢在半空中的裴文德这才总算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然后想起了自己之前遇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被强行塞入体内的龙脉，卢府那昙花一现的九尾白狐，死的很憋屈、也很莫名其妙的丹辰子，乃至于同庆寺附近那条貌似一夜之间修建起来的“美人涧”…… 　　以往那些隐藏在迷雾之下的“真相”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并且目标直指自己眼前这个素衣白裙的“姐姐”。 　　“那个老和尚……可从来没和我说起过这些。” 　　情不自禁的低喃了一句，感觉自己三观受到极大冲击的裴文德甚至忘了自己眼前的这个姐姐，把自己对灵祐禅师私底下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灵祐？老和尚？” 　　而另一边，天狐素体听到裴文德对自家师傅的这种特殊称呼时，明显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师徒俩在私下的关系这么随和。 　　“对，他就是个老和尚，一个冥顽不灵的老和尚。” 第六十九章 血缘亲情 　　“我和你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好的这一步吧？” 　　面对和自己一样吐槽灵祐禅师的天狐素体，裴文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无论天狐素体暗地里观察了自己多长时间，也不管自己和师傅之间的情谊到底如何，裴文德都不认为对方有资格和自己一样称呼灵祐禅师为“老和尚”。 　　说到底，对裴文德来说，天狐素体只是一个突然冒出来，自称是自己姐姐的陌生人，在感情上完全无法和抚养自己长大的灵祐禅师相比。 　　“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这一点你的表现倒是老和尚十分的相似。” 　　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微笑，天狐素体根本就不在意裴文德那明显的敌意，就像她毫不在意自己和灵祐禅师的约定一样。 　　“我曾经答应过那个老和尚，在你正式成长到足以接受这一切之前，我是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无视了自己身后那个貌似因为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而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害怕的赤煌，天狐素体依旧淡然的述说着自己和裴文德之间的关系。 　　“但这次算是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所以我也不算违约了。” 　　虽然天狐素体并没有把所谓的“约定”放在心上，但似乎是为了维护自己在裴文德心里那微弱的“姐姐”形象，她还是简单的说明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你是我们这一世的父亲为了替我挡灾，才生下来的幺子，所以我天生就欠你一份人情。” 　　并不在乎裴文德能否听懂自己所说的一切，天狐素体只是觉得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对方有资格知道这一切。 　　“是指我体内的那条龙脉吗？” 　　然而出乎天狐素体意料的是，裴文德居然接上了她的话茬。 　　“如果你说的挡灾就是指那条龙脉的话，我觉得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语气和天狐素体如出一辙的平静，此刻的裴文德终于恢复到了自己以往的心境，内心的起伏重新恢复到了古井不波的状态。 　　“毕竟如果不是那条龙脉的话，我估计也不可能成为灵祐禅师的徒弟，更不会成为真正的修行者。” 　　“所以你们并不欠我什么，就像我也不欠你们什么一样。” 　　声音果决而清澈，两世为人的裴文德早就看透了所谓的血缘亲情，在他眼里只有灵祐禅师才是自己这辈子真正的家人。 　　“更何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丹辰子围攻沩山的时候，也是你在暗地里保护我吧！” 　　明明是疑问的句式，裴文德在这里却采用了肯定的语气， 　　“就从这一点来看，我们之间除了血缘之外，已经互不相欠什么了。” 　　闻言，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情绪起伏的天狐素体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 　　因为在这个“天地君亲师”的概念已经普及，并且血缘大过一切的家族系社会中，裴文德都这种思想可不是什么主流，甚至足以被批评为异端了。 　　“灵祐禅师果然不负自己的‘狂僧’之名，居然敢把这么大逆不道的思想也传授给了你。” 　　就有惊讶也有恍然，并不知道裴文德的这种观点来自于他的前世，天狐素体很自然的把这口“锅”扣到了灵祐禅师的头上。 　　“不过我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你是我的弟弟、也是裴家的子嗣，我们之间有着天然就斩不断的亲缘，这一点无论如何你是否定不了。” 　　轻轻的叹了口气，在裴文德面前天狐素体终于不再是转世重生的尊上，而是那个爱护自己弟弟、为此甚至不惜出资修建一条“美人涧”的裴家长女。 　　“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我始终记得你当初伸手要我抱的画面——那就是你我之间斩不断的血缘。” 　　随着天狐素体的描述，她的记忆似乎也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九尾天狐”从宿世轮回中苏醒的那个晚上。 　　在当时，为了掩护还尚未觉醒的自己，父亲忍痛送走了刚刚出生的弟弟，并且以“地龙升天”之势掩盖了“天狐降世”的异象。 　　毕竟“地龙升天”只会招来那些希望图长生的修行者，而“天狐降世”则是不折不扣的灭族之灾。 　　因为任何一个都野心、有威望的皇帝都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得到象征着“祥瑞”的九尾天狐——哪怕自古以来那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也许吧！” 　　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自己曾经通过“梦中证道”看到过的某个画面，裴文德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就是自己眼前这位素衣白裙的女子。 　　“只要你能交出青蛇，或许我们的确有谈和的可能性。” 　　平静的摇了摇头，天狐素体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裴文德的请求。 　　“这不可能，为了打破永世的诅咒，我需要青蛇的力量。” 　　说罢，天狐素体也不待裴文德继续说下去，就再次挥动了自己的那条尾巴，带着身后的赤煌、青蛇消失在了裴文德的视野中，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呼！ 　　下一刻，周遭禁锢着裴文德的元气和空气，也像是被解除了限制一样，再次松动了起来。 　　“妖狐，把青蛇给我留下来！！！” 　　惊怒交加的裴文德不甘的大吼一声，只是重新恢复行动能力他却再也没办法搜索到任何关于天狐素体的踪迹了。 　　任由他眉心的那枚竖目如何转动，也无法看到刚刚那一瞬间残留的“过去”，就仿佛那一个瞬间被从时间长河中抹去了一样。 　　——天人之下，皆为蝼蚁。 　　裴文德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渴望过力量，渴望那种不再沦为“蝼蚁”的力量。 　　轰隆隆…… 　　几乎同一时间，从长安方向传来的巨大雷鸣及时转移了裴文德的悲愤——玄绝和赵归真的战斗终于接近了尾声。 　　“那是……天劫？！” 　　比裴文德曾经经历过的天劫更加雄壮威，覆盖了整个长安的雷云在这一刻高度压缩汇聚、形成了一团近乎于黑洞的漆黑的雷云。 　　或者更确切的说，那已经不是修行者自身与外界联动而产生的“天劫”了，而是整个世界对巨大龙龟的敌意而显化出来的“天谴”。 第七十章 重入轮回 　　“妖孽受死！” 　　似乎有千万种声音同时响起，又好像只有赵归真的声音回荡天地间。 　　“雷霆”象征着天地间最威严的力量，而执掌雷霆的神灵无论在哪个神话体系中，都拥有着至高至强的力量。 　　换而言之，执掌“雷公篆”的赵归真此刻就象征着此方天地对玄绝的敌意，是“天之意志”的具现化。 　　除非玄绝拥有着对抗整个世界的能力，不然他绝无可能从这必杀的一击中幸存下来。 　　轰隆！ 　　而事情的发展果然也不出赵归真的预料，任凭雷霆之下的玄绝如何的挣扎，那道象征的天威和神秘的闪电始终牢牢锁定了他的位置。 　　移形换位、变化身形、潋息隐疾…… 　　在短短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玄绝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办法，却仍旧无法摆脱那道从天而降的霹雳，直到他放弃为止。 　　“到此为止了吗？” 　　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绝望，巨大的龙龟只是仰头凝视着天空中的赵归真，然后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赵归真，我会记住你。” 　　玄绝那淡然而洒脱的声音穿越了数十公里的距离，径直在赵归真本体的耳边回荡了起来。 　　“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不朽之道’，我在不久的将来等着你……” 　　说到这，玄绝的话音忽然顿了顿，之后才继续轻松的低吟着。 　　“狐儿，看来这一次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希望咱们未来会再见面。” 　　恍惚间，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仿佛出现在了玄绝的面前——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这是自己的灵魂即将脱离肉身，接触到那无处不在的天魂才能看到的景象。 　　【我会活到那个时候，活到你重新轮回转生到这个世界上。】 　　脸上似乎流露出了淡淡的不舍之情，可九尾白狐却丝毫没有留下玄绝的打算。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玄绝走的是一抹灵性不灭、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不朽之路。 　　而九尾白狐则截然不同，她从不相信什么灵魂可以在不断的轮回中保持“自我”，自己这一世对裴家人的感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九尾白狐的做法是将自身的阳神升华到极限，从而达成真正意义上的永恒。 　　这是玄绝和九尾白狐对阳神之上的境界的探索，也是突破天人屏障之后，如何成就真正的“不朽”的方式。 　　“希望如此吧！” 　　略显迟疑的停顿了一下，眼见九尾白狐果然没有挽留自己，玄绝只得暗暗的叹了口气。 　　果然……狐儿不管过了多久，终究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自傲、孤僻的狐儿。 　　“等着我，我一定会再次回来的。” 　　…………………………………………………………………………………………………… 　　轰隆！ 　　九幽冥府之中，伴随着“天诛”的劈下，本来平静的忘川河顿时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你又回了？” 　　静静的坐在奈何桥头，一边熬制着孟婆汤、一边看守着望乡台的孟婆叹息了一声，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的问道。 　　“是的，我又回来了。” 　　缓缓从望乡台上的三生石中走出，只见已然恢复了人形的玄绝轻轻一抬手，并把即将席卷岸上的忘川河水重新压回了河中。 　　“倒是你这里，似乎比几百年前热闹了不少。” 　　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忘川河中瑟瑟发抖的某只水鬼，玄绝十分肯定，自己上次来忘川的时候还没有这只小鬼的存在。 　　或者说，就算是那些由忘川河孕育的修罗夜叉们，也不可能像这只水鬼一样长时间待在忘川河里。 　　“不是阴神却长期滞留在阴间，十殿阎罗都不管的吗？” 　　似乎是由于早年旧友的关系，玄绝并没有避讳什么，而是颇为好奇的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八味孟婆伤心泪……” 　　并没有直接回答玄绝的疑问，孟婆只是自顾自的熬着自己手里那碗汤，并且一边摇还一边唱起了某种近似于歌谣的唱词。 　　“前尘俗世多纷扰，忘川尽头无归乡……” 　　悠悠的唱调伴随着凄苦的唱词，孟婆足足唱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逐渐停止了下来。 　　“老婆子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断了这么多凶魂恶鬼的尘缘，却始终无法放下自己的前生呐！” 　　扭头看着一脸懵懂的水鬼，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孟婆难得的露出一抹微笑，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梦中情人一样。 　　“那个糟老头子难得也有遭难的时候，老婆子不好好款待一下未免有些太对不起自己了吧？” 　　闻言，玄绝脸上的疑惑顿时变成了同情，看来这个是水鬼不能离开望川河前去投胎，是因为孟婆的缘故。 　　再联想到自己曾经听过的某个传说，玄绝甚至可以猜出这只水鬼前世的身份。 　　【可怜可叹啊！】 　　无奈的叹了口气，玄绝从孟婆的举动想到了之前的毫不挽留的九尾白狐，只觉得自己和忘川河下的这只水鬼同病相怜。 　　【同是天涯沦落人，老兄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熟练的跨过奈何桥，玄绝并没有从孟婆那里接过孟婆汤，而孟婆也没有专门给他熬制一份孟婆汤——因为两人心里都清楚，孟婆汤对玄绝没有任何的作用。 　　在修行者突破天人屏障、沟通天魂、成就阳神之后，就已经算是勾销了自身的“死籍”，成为一种独立于三界六道之外的另类存在。 　　更何况玄绝还是那种正在探索“不朽之路”的顶级大妖，别说孟婆汤对他没效果了，就算是六道轮回也不一定能洗涤他的前世记忆。 　　“等等……” 　　然而就在玄绝即将踏入轮回通道的前一刻，孟婆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样，猛然起身破口大骂了起来。 　　“是你？小妖怪，你这是在找死！” 　　听到孟婆那近乎失控的咆哮，玄绝不敢回头直接一头扎进了轮回通道里。 　　紧接着，那只水鬼也像是被某种力量裹挟一样，随着玄绝一同扎进了轮回之中。 　　【老兄，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抱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玄绝一把将那只水鬼推入了轮回隧道的另一侧，然后头也不回的开始了自己的转世之路。 　　【希望你在未来记起这段经历的时候，能够帮我和狐儿多系上一根红绳。】 第七十一章 沉默 　　当紫阳重新回城门附近，打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漏网之鱼的的时候，那漫天的雷雨已经消散。 　　只剩下那只巨大的龙龟残骸还静默的趴在残垣断壁上，却再无之前的威风凛凛可言了，只有一种无言的悲凉和凄惨。 　　“都已经……结束了？” 　　就算在心里笃定自己师傅一定会战胜这个妖怪的，但看着眼前这比城楼还要高的龙龟就这么匍匐在大地上、再无一丝生机可言，紫阳还是不禁为自己师傅的力量为之震撼。 　　与身份、地位、种族无关…… 　　紫阳只是纯粹的一个“凡人的视角”感慨这份如同天神一般的伟力，就和那些重新走上街头，交头接耳的交流着刚刚发生一切的普通百姓一样。 　　更重要的是，通过自己刚刚一路走来的观察发现，紫阳惊愕的发现尽管玄绝刚刚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长安城内却意外的没有出现任何的伤亡。 　　“这就是‘神道’结合的力量吗？” 　　不自觉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闪烁的微弱电弧，紫阳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种强大却又悲天悯人的力量自己将来也可以拥有。 　　远比一般的修行者更加强大，而在有了众生信念的支持之后，更是可以短暂的突破自身以往的极限，达到某种近乎“无所不能”的地步。 　　踏……踏……踏…… 　　就在紫阳仔细思索着自己未来的事情，一个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却从城外传来。 　　“那是……” 　　紫阳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的行者正缓缓从官道上走来，那他肩上分别扛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紫阳认识那家伙，因为那正是几天前在凤庄渡劫的渡劫者，也是自家师傅某位旧友的徒弟。 　　除此之外，紫阳还知道之前那条大闹长安的青鳞大蛇就是他的“宠物”，而他本人更是在那之后与大明宫中斩杀了那条三首恶蛟。 　　可以说，除了不知道裴文德的名字之外，远比城楼上的其他人都要了解对方的危险性。 　　“开门，放人。” 　　迟疑的片刻，紫阳望着那个一点点向着城门走来、面色格外阴沉的裴文德，最终还是决定不多生什么事端。 　　他相信自家师傅的判断，既然自己师傅愿意在裴文德渡劫之时出手相助，那么相信裴文德一定不可能是什么恶人。 　　“可是……” 　　然而不知道裴文德的来历、能力的城门郎显然不能理解紫阳的做法，因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事实上，要不是紫阳是拿着国师府的令牌前来，又在他的面前展示出了绝非常人所能拥有的“神仙之力”，就冲对方这种越级行事的作风，城门郎就不可能这么乖乖的听对方的命令。 　　“那家伙和我一样，是修行者。” 　　紫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根本懒得搭理城门郎的犹豫，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就不再多说什么。 　　他的意思很明显，自己不想与对方为敌，如果城门郎觉得自己有能力对付一个修行者的话，那么他可以选择不开门。 　　“开门！” 　　比紫阳想象中的还要果断，城门郎在确定自己根本无法阻拦裴文德的时候，果断选择了开门。 　　反正自己只是在执行紫阳的命令，就算之后有人追责下来，自己也有一个可以辩解的借口。 　　至于刚刚那一瞬间的犹豫？ 　　一方面的确是是因为职责所在的缘故，而另一方面也是想在之后有人追责的时候，把责任从自己脑袋上摘下去。 　　身为一个专心修行的修行者，紫阳在权术和心机方面显然无法与这些老滑头相提并论——哪怕对方仅仅只是一区区介“城门郎”亦是如此。 　　吱呀…… 　　于是乎，伴随着嘈杂的人声，长安城的城门在黑暗的夜色中缓缓开启。 　　没有任何的言语、也没有惊讶于城门的开启…… 　　沉默的裴文德只是自顾自的沿着官道向城内走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却又透露着一种淡淡的压抑，就好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充满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是因为那条青蛇吗？” 　　同样沉默的望着裴文德逐渐远去的背影，紫阳想起了那条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青蛇似乎没有现身，就好像她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可惜了，希望他能重新走出来。” 　　微微的叹了口气，误会青蛇死在这次动乱中的紫阳眼角流露出一抹同情的神色。 　　因为他见识过太多重视感情的修行者就此沉沦的场景的，紫阳自然不希望这个能被自己师傅看重的行者也成为其中一员， 　　“大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同样目送着裴文德的远去，直到对方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野，城门郎重新开口低声的询问道。 　　“怎么办？” 　　似笑非笑的谈了下自己的眼皮，紫阳虽然不知道对方心里的那些算计，却也能看出对方并非什么没有主见无知之人。 　　或者说，但凡能在朝中做官，并且成功做到镇守长安城门的“城门郎”职位，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你既然会害怕那个家伙，那为什么就会不害怕同为修行者的我呢？” 　　闻言，似乎意识到什么的城门郎顿时瞪大了双眼，却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城门郎在自己亦是清醒的最后一刻，看到的便是紫阳那双闪烁着精光的双眸。 　　——玄门秘术·障眼法！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紫阳就通过心理暗示的手段，抹去了城门郎记忆中关于自己的一切事情，就像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有心计却没有眼光，这就是你一直没有晋升的原因。” 　　紫阳在赵归真，以及自家师兄弟们面前永远都是一副从容、迁就的的样子，却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没有脾气了。 　　说到底，紫阳在成为赵归真的徒弟之前，可是一名江洋大盗的养子，一位顶级的大盗该有的素质和眼光他都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算计、权谋都只是小道罢了！” 　　若有所指的撇了一眼大明宫的方向，紫阳便旁若无人的从城门上走下了下去。 终章 法海 　　二十年后，杭州的西子湖畔。 　　“原来……我真的就是那个法海。” 　　已然剃度出家的裴文德默默站在渡船之上，眼神是恍然又似迷离的凝视着自己脚下平静湖面。 　　“那你呢？是不是又是我印象中那位‘小青’呢？” 　　双眸中饱含着沧桑与深情，近二十年的追逐已经让裴文德分不清自己对小青的感情了，就好像他已经分不清前世的自己和今世的自己有什么区别了。 　　“你知道吗？在你离开之后，我一直在从打探你的下落。” 　　“所以当我听说泾河有蛇妖现身、翻江倒海时，我第一时间就过去了。” 　　“只可惜当我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原来那居然是一条白蛇。”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白娘子’了吧？” 　　关于和白蛇之间的因果肯定不如裴文德现在说的那么简单，因为那时他可没有二十年后的心境。 　　被驱逐出泾河、不得不潜伏在骊山附近修行的白蛇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如果按照原来的命运，你的内丹应该就是落到了她的手里……” 　　“‘法海’也是因此和她的结仇的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文德缓缓摊开双手，露出了一颗散发着宝青色光芒的内丹。 　　“虽然最后的结果没差，但起码你的内丹我没有丢。” 　　只见裴文德一边诉说着、一边重新合上了双手，语气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的变化。 　　“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突破了天人屏障，成为了世俗人眼中的陆地神仙。” 　　“因为虽然那只龙龟抽出了我的元神、散去了我的金丹，他却不知道我其实早就已经走通了‘佛道双修’的路子。” 　　“或者更确切的说，地龙元神和九转金丹的消失，反而让我更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样走。” 　　说到这，裴文德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颇为感慨的说道。 　　“为了重塑元神，我以血肉之身前往九幽地府、淌过忘川冥河……” 　　“然后在六道轮回的入口处，我喝下了孟婆汤，以宿世的愿力完善了我的菩提佛光，重塑出了天龙元神。”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比起来自于大地之下的龙脉，与我同源而出的菩提佛光才是真正适合我的‘元神’。”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还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秘闻……” 　　“就比如说其实孟婆和月老是一对闹翻了的情侣……” 　　“而中原地区闹得沸沸扬扬的酆都鬼王，其实就是喜欢到处乱跑的转轮王……” 　　随着裴文德都慢慢讲述，一抹淡淡的菩提佛光自他脑后浮现出来，然后化作一尊盘踞在光轮之上的天龙。 　　“在地府之行后，为了寻求突破天人屏障的办法，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发挥出元神的能力，我又去了一趟道家圣地——终南山。” 　　“比起我师傅那次强闯终南山的经历，我觉得我可能比他还要传奇。” 　　“符箓真仙（紫阳）、天罡剑圣（李罡）、万寿尊者（槐树老妖）、五元散人（原型五色鹿·未出场）、百斩人屠（亦正亦邪的反派·未出场）……” 　　“无论正邪两与否，近二十年来出了名的道家修行者几乎都在那里堵我。” 　　“而除了这些熟人之外，你猜我还在那里遇到了谁？” 　　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自言自语的裴文德也不需要别人的回答，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着。 　　“是在长安城外的那只玄武的转世之身……” 　　“他居然也偷偷潜入了到了道家的圣地，并且还以异类的身份得到了冲虚派的认可。”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我终究还是从他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重练金丹的方法，还是轮回转世的奥秘……” 　　“只要我想要的，他都必须交出来，不然我不介意让他永远在我的结界中轮回。” 　　毕竟那时候的裴文德已经接近了天人境界，也就是佛家所说的彼岸、道家所说的阳神。 　　面对一个修为大损、转世重修的妖王，喝过孟婆汤、又直面了六道轮回的裴文德有十足的把握将其投入自己.的“六道结界”之中。 　　很难说当初的玄绝是吃了多大的苦头，才会把自己探索“不朽之路”的成果一一交出来。 　　可就结果来看，裴文德在突破天人之前就得到了玄绝的毕生经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助力。 　　“也只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天人之上还有一个境界，那就是‘不朽’，一个仅仅是存在于理论上的境界……” 　　“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假的，因为我就来自此方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一个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自己世界的一只‘蝼蚁’，一只受困于自己世界的‘蝼蚁’。” 　　“佛又说，心包太虚，量周沙界。三千世界，唯我独尊！” 　　“一只‘蝼蚁’的力量是微弱的，但是当亿万只相同的‘蝼蚁’具有同一个意志的时候，却足以爆发出让世界为之沉默的力量！” 　　话音未落，裴文德的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近似于龙吟的咆哮——那是青蛇的声音。 　　紧接着，本来平静的西湖开始掀起了波澜，一个巨大的漩涡也随即出现在了湖面的正中心。 　　“我终于找到你了，小青！” 　　这一次，裴文德是发自内心的流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他花了二十年时间，曾无数次与青蛇擦肩而过，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她的真身所在。 　　“在前世的世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在今生这个世界，我也只是一个裴头陀……” 　　“但在另一个未知的时空里，我却极有可能是一尊裴明王。” 　　即将是一种催眠，又像是一种肯定…… 　　当裴文德的意志顺着菩提佛光逐渐蔓延到整个西湖的上空时，一尊巨大的怒目明王凭空显现，而他的脸赫然就是裴文德的模样。 　　将自己心相世界倒映在现实之中，以自身的意志沟通无尽的次元，最终成就自身的不朽。 　　——菩提佛光·诸天万界！ 　　**************************************** 　　PS:虽然很遗憾，但这本书写到这算是完结了，唯一还没写上去的剧情就是“代皇子出家”，其它的该交代的、该填的坑都填上了。 　　接下来休息一个月，目前还没想好下一本写什么。 　　暂时有点想动笔的题材有三个，英雄联盟的背景故事，以少年时的海洋之灾普朗克为主角展开，就是有点怕官方不断的打脸。 　　儿时的回忆变形金刚外传——猛兽侠，这个我也有点想写，但是剧情很完整，不知道该写什么。 　　第三个就是PSV上的数码宝贝游戏——骇客追忆，想写一个自由的黑客，肆意入侵网络空间和数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