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本书又名《我，孔雀，才不是大白鹅》 
　　一条行走的道路。
　　一只翱翔诸天的大白鹅……呸，是孔雀！
　　一条汇聚五行，求证先天的道路。
　　我来，我走，我经历，我见证。
　　（非傲天，非无敌，成长型）
　　https://www.ciweimao.com/book/100087213


① 最后的四魂


序章
　　失败了——
　　茫茫的江面之上，水雾氤氲蒸腾，云烟一般的，弥盖四周。
　　茫茫渺渺，举目看去，却并非是有如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而是一片喧腾，吵闹。
　　远处的城，燃烧着炽烈的火焰，鲜红的抖动着，摇曳着，像是无数张奇形怪状的笑脸，正咧开嘴吧，嘲笑着自己的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
　　吗？
　　沈益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时间不够了！
　　身后的火炮，仍然在不断地发射着。喷涌着火舌，推动着一颗颗满载着火焰的铁球，冲向了前方，他们的目标。
　　快到了极致，快到了，肉眼几乎难以看清。只能够在视网膜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明亮的轨迹。
　　但他们，终究没办法击中目标。
　　扬起的双手，轻轻的搅动着，就像是波动着水面一般，无形无质，空气之中，却仿佛真的有阵阵涟漪生成。
　　接住，卸力，挥洒自如的将袭来的炮弹，调转了方向。
　　那个黑白而臃肿的身影，
　　那一股，黑白豁然的意境……
　　所谓主角……
　　所谓命运……
　　“真的，就无法逆转吗？”
　　沈益——
　　或者说，沈王爷，这样想着。
　　对于即将到来的结局，他没有恐惧，
　　只是……
　　不甘心。
　　他是孔雀。
　　但仅仅在几天之前，他还不是如此。
　　他是人——
　　是一个生活于现代都市的现代人。
　　在三天之前，他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从人，变成了一只白孔雀。
　　而脑海之中的记忆，更证实了……
　　他，是那位在他曾经看过的动画电影《功夫熊猫》第二部之中，充当着大反派的白孔雀，美丽却又邪恶的沈王爷。
　　而那个时候，
　　他已经利用火药的力量，杀死了两位功夫大师，攻下了凤凰城。
　　与总领天下功夫的翡翠城，已经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更遑论……
　　沈王爷，可是杀死了熊猫一族，差一点将之灭族的，那一位熊猫主角的仇人！
　　沈益……
　　不想死。
　　在确认了这并非只是梦境，
　　在度过了最初的彷徨之后，
　　他这么想着。
　　哪怕是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由人变成了孔雀，变成了沈王爷——但正是因为有太多的莫名其妙，他才更加地不想要，莫名其妙的死去。
　　所以，他开始了“挣扎”。
　　利用自己的“先知”，在凤凰城之中，设下了重重陷阱，埋伏，等待着熊猫阿宝的上钩。
　　有好几次，他都真的差一点就成功了。
　　只差一点——
　　但差一点，很多时候，就是差永远。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主角这种存在，有命运这种东西。
　　好多次的必死之局，都被阿宝险死还生。
　　自己……
　　终究，还是被逼入了险境。
　　熊猫阿宝，也最终，领悟了新的，对付火炮的方法。
　　就这样……
　　结束了吗？
　　就这么荒唐地，莫名其妙的……
　　但是，他不甘心啊！
　　不是因为恐惧，
　　只是……
　　不甘心。
　　他在现代世界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学习学习一般，上班上班一般，平庸的忙碌着，不被人注意，也不被人关心，每天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复一日：？？？）
　　而到了这里……
　　仍然要继续吗？
　　继续……
　　“开什么玩笑啊！”
　　沈益咧嘴，头顶翎羽飘扬，身后，尾翎缓缓地抬起。
　　他有着沈王爷的记忆，
　　但在此之前，
　　他一直都无法理解沈王爷的做法。
　　冒着危险发现火药的攻击性是这样，毁灭熊猫族是这样，夺回凤凰城，同样如此……
　　他的做法，他在此之前，一直都很不明白。
　　但他如今，却突然理解了。
　　他与他，其实都是一样的——高傲。
　　他们……不甘心。
　　从小体弱多病的沈王爷，在被断定这一生，难以有所成就，在被父母用失望的眼神看着的时候……
　　想必他那个时候，也是如此的，不甘心吧？
　　沈益蓦然之间……
　　笑了。
　　什么阴谋诡计，埋伏算计……他此时此刻，已经统统不在乎了。
　　看着那一只熊猫，
　　看着他那挥洒自如的姿态，
　　沈益心中涌动着一股冲动。
　　涌动着，
　　没有压抑，
　　也无法压抑的……
　　“就让我看一看吧……”
　　翅膀一转，背后，孔雀开屏，沈益金色的瞳孔，光芒闪耀。
　　炽热涌动着……
　　“沈王爷！”
　　一手接住了袭来的炮弹，挥洒之间，就将之调转了一个方向，轻松的卸开，熊猫阿宝凝视着对面，隔江对岸的那道雪白而华丽的身影，那张平日里显得颇为滑稽搞怪的，臃肿肥胖的面容，却显得，异常的严肃，认真，凝重。
　　不一样了——
　　他能够敏锐的感知到。
　　对面的沈王爷……
　　炮弹，也停止了攻击。
　　火光坠落，在一瞬间，蒸发了大量的江水，升腾而起的水蒸气，像是一层轻纱一般，茫茫的，掩盖了整个江面。
　　却遮掩不住沈益眼中的那道黑白身影。
　　“来吧，神龙……大侠！”
　　翅膀震动，孔雀翎转动，沈益猛地飞了出去。
　　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一般，
　　笔直的划过了江面，
　　冲向了熊猫——神龙大侠！
　　水面，波纹震动。
　　上方，梅花飘坠。
　　乌龟大师拿着白瓷茶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上方。
　　他的目中，有光芒闪烁。
　　点点闪耀，飞坠流转，像是星空一般，群星闪耀不断。
　　“乌龟大师？乌龟大师？”
　　耳边，有声音突然响起。
　　“您怎么了吗？”
　　惊醒了他。
　　乌龟大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身形矮小，穿着一身黄褐色长衫，嘴角留着两根长长的绒须，头上两个有如圆盘一样的大耳朵一动一动的“人”——翡翠宫的当代掌门，浣熊大师，默默地摇了摇头。
　　“天时流转，命星已变……”
　　乌龟大师慢悠悠的说着。
　　浣熊大师摇了摇头，一脸困惑地说：“您在说什么？”
　　乌龟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抬起手。
　　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一片梅花。
　　然后轻轻一动。
　　梅花从手掌之间划落，飞入水杯之中。
　　“花瓣如水，就会有涟漪生成。新的事物出现，世界自然会受到影响……”
　　“未来，会如何，难以确定。”
　　浣熊仍然是一脸懵逼。
　　但他早已经习惯了乌龟大师的神神叨叨，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当然，这是因为，他问了，乌龟大师也不会回答。
　　顶多只会回应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说啊……
　　他最讨厌那些说话说了个开头，就不说的家伙了！


第一章  孔雀与巫女（上）
　　昏坠。
　　茫然。
　　浮浮沉沉，一点意识，缓缓地在黑暗之中流动着。
　　不真不切，不虚不实……
　　然后，
　　蓦然间……
　　惊醒了——
　　沈益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视线之中的，是一片青葱翠绿，枝叶摇摆，茂盛地张开大片大片绿荫的树林。
　　微风拂面，徐徐而来，混杂着青草的味道。
　　有阳光从背后垂落，映照着空气的尘埃，翻卷着，像是细细的绒毛。
　　沈益愣了愣。
　　这里……
　　是哪里？
　　自己不是死了吗？
　　在与熊猫阿宝的最终一战之中，被打到了自己的火炮口之前。
　　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下？
　　那份记忆，那一瞬间的痛楚，真真切切，并非是梦，更不是幻觉。
　　那么……这里，是地狱了吗？
　　沈益抬起头。
　　看着蔚蓝的天穹，两三片白云拂过。
　　似乎……
　　也不太像？
　　此时此刻的他，是趴着着——想要起身，但在起身的那一瞬间，浑身痛楚骤然翻卷，撕裂一般的痛楚，从身体之内的五脏六腑，透过神经线，直达大脑。
　　很痛，痛得他立刻停止了动作。
　　仍旧这么趴着——
　　鬼……会痛吗？
　　显然是不会的。
　　至少沈益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会痛，也就意味着……自己，还没有死吗？
　　紧紧地抱住一丝希望。
　　沈益这么向着。
　　然后，他又突然想到，这么强烈的痛楚，伤势，恐怕是非常沉重——这样的伤势，即便是不死，估计也差不多是半死不活了。
　　而这里，依靠就知道是荒郊野外。
　　要是遇上什么野兽或者“歹人”的话……他恐怕，也只有一死了吧？
　　沈益不想再莫名其妙地死一次了。
　　正因为直面过死亡，所以他此时此刻，更加地恐惧死亡——他，不想要死。
　　所以……
　　“哈……”
　　强忍着剧痛，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属于鸟雀的异常鸟爪缓缓地按在了地上，洁白的翎羽微微飘荡，摇摇换换地，却仍然站了起来。
　　他不能够一直呆在这里。
　　至少……也要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沈王爷终归也是学有“功夫”的，并且，也不算太弱，虽然达不到大师的那个层次，但也算得上是高手了。
　　在沈益得到的记忆之中，沈王爷为了获得这样的身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磨砺。
　　要知道，沈王爷可是从小体弱多病。
　　而这样得来的身体素质，自然也低不到哪里去。所以此时此刻，纵使是身受重伤，但基本的走动，也还不算什么问题。
　　最大的困难，也只是那一份撕裂的疼痛罢了。
　　忍住……
　　就好了。
　　身后长长的孔雀翎拖拽在地上，洁白的翎羽也不禁染上了几分尘埃，这令得颇有些洁癖的沈益感到不喜。
　　但也没办法了。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避开尘埃。
　　走动，前进。
　　摇摇晃晃地——
　　阳光被林荫覆盖，然后又出现，循环往复之间，光影明灭不定。
　　沈益抬起“手”，或者说是翅膀，拨开了挡路的草丛。
　　风，灌流而入。
　　气流急促而动。
　　沈益脚步一顿，金色的瞳孔，也随之一缩。
　　草丛之后，一道庞然的身影，双目紧闭，盘踞着——那是一只“熊”，但却绝对不是普通的熊，那庞然的姿态，比起正常的成年黑熊，还有大上一倍不止，而在那骇然的庞大躯体之上，更生长着道道骨质的犄角一般的东西。
　　看起来，就像是甲胃一般，但沈益看得分明，那根本就是从身体里面长出来的……骨头？
　　尸骨脉？
　　火影？
　　这是什么怪物啊！
　　强忍着吐槽的欲望，沈益身体顿住，然后迅速地……
　　后退了。
　　这家伙，一看就不好惹，不说那庞大的姿态所拥有的力量，就光凭那一呼一吸之间，就令得方圆一丈之地飞沙走石的强大肺活量，就看得沈益头皮发麻。
　　不说自己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哪怕自己全盛时期……
　　也未必能够打的过啊！
　　此时此刻，他已经在怀疑了。
　　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
　　这种东西，与《功夫熊猫》的画风，明显……很不符合啊！
　　后退。
　　迅速的，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任何声响的……
　　咔擦！
　　好死不死的，一脚踩中地上的一只枯枝。
　　沈益：“……”
　　这又是什么操作？明明刚刚过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搞事情吗？
　　这一刻，沈益终于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当然，他也明白，自己刚刚过来的时候，可能还真的没有踩中，没有注意到。
　　毕竟谁能够想到草丛后面还有这么个玩意？
　　而且路虽然是同一条，他走的，却不是绝对一致的地方——听说猫的走路是这样的，但他又不是猫，他只是一只鸟而已。
　　但无论如何，他此时此刻，也只能够全身僵住，一动不动，并且寄希望于这怪物的听力不行，听不见这个声音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定律。
　　叫做墨菲定律——
　　那像是熊一样的怪物动了动耳朵，然后……
　　缓缓地，睁开了猩红的眼眸。
　　沈益不再犹豫的……
　　滚！
　　没错，就是滚——
　　这一刻，求生欲极其强烈的他，选择了最挣脱的方式。
　　身受重伤的他，用两条鸟腿走路，是根本走不快的，也不可能走得比这怪物还快。
　　人家脚步一跨，就比得上自己好几步的距离。
　　所以，用滚的，反而会更快一点。
　　虽然会很痛，
　　而且，
　　会很脏。
　　但总比死了要好！
　　吼——
　　一声嘶吼，激起阵阵咆哮，那怪物周身腾起大片黑雾，然后在黑雾的推动下，屈膝，一跃而起。直接就……
　　跳到了沈益移动的方向之前。
　　巨大的阴影，在顷刻间，笼罩住了孔雀的身躯。
　　不……
　　不可能吧！
　　开什么玩笑……
　　沈益的身影停住了。
　　他抬起眸子，
　　金色的瞳孔微微颤抖着，
　　怪异的姿态，黑色的气流……
　　这是什么妖怪啊？
　　妖怪……
　　是了。
　　他肯定是又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妖怪的世界！
　　然后……
　　他，又要死了吗？
　　缓缓抬起的巨大熊掌，带起阵阵凛冽的破风声响，尖锐得撕扯着空气的气流，那声音落入沈益的耳中，令得他头皮阵阵发麻。
　　又要……死了吗？
　　全新的死法……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从零开始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沈益绝望的想着。
　　在之前，面对熊猫阿宝，他还有一拼之力，但如今……真的没办法了。
　　他又不是什么浑身散发着某种黄**体的奇怪类人形生物，可以随时随地的爆种……
　　死了死了死了……
　　要，死了——
　　嗡！
　　流光。
　　闪耀而来。
　　像是飞溅的流星一般，划过长空，撕裂了空气，颤鸣着……
　　散射，贯穿。
　　炫目的光芒在瞬间淹没了视线中的一切，怪物的嘶吼，也随之响彻，然后逐渐地压低，消失。
　　沈益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
　　这种感觉，就像是全身都被尖锐的针刺正对着，紧贴着一般……
　　危机感，简直爆棚！
　　但这份危机感，最终并没有形成实质的伤害。
　　光芒逐渐消散，
　　眼前，那庞大的怪物——或者说，妖怪，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大片焦黑的痕迹，印证着刚才事情的发生。
　　沈益愣了愣。
　　那股如刺在背的危机感，并没有消失……
　　他缓缓地抬起头。
　　远处，一道身影，缓缓地走来。
　　一身白衣红裙，外面罩着灰冷的盔甲，披散着的黑发掩衬着一张白皙清丽的面容，眉心之间一点梅花印闪耀着道道的荧光。
　　白衣红裙……巫女吗？
　　东瀛的巫女，而且，是人……自己，果然再一次的穿越了吗？
　　不在《功夫熊猫》的世界了……
　　沈益，终于确定了。
　　但……看着巫女手中那一把长弓，遥遥的对准自己的箭矢。
　　他突然想到，
　　瀛洲的巫女，是供奉神明，以及……治退妖怪的。
　　那黑熊一般的怪物，毫无疑问，便是妖怪。
　　而自己……
　　鸟雀之身，却穿着白色丝绸长袍，举止如人……毫无疑问，也是妖怪啊！
　　刚刚升起的一股逃出生天的庆幸，看到人类下意识便以为看到了“同类”的庆幸，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果然……
　　还是要死吗？
　　但死在人类，是在曾经的“同类”的手里，总比之前，莫名其妙地死在怪物——妖怪的手里，要好得多。
　　沈益想着。
　　虽然只是自我安慰，但莫名其妙地，却突然地……平静了下来。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挣扎。
　　如果死了的话……也许，就能够回去了吧？
　　也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境而已吧？
　　虽然那个世界，其实也没什么好值得眷恋的——两个哥哥，早已经功成名就。
　　父母的事情，更不用自己这个“loser”担心。
　　不过……
　　总比一了百了，要好。
　　沈益仍然在自我安慰着。
　　等待着……
　　许久之后，
　　却没有等到自己的终结。
　　他愣了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对面，那个巫女静默了许久之后，那只手，搭在了箭矢与弓弦之上，最终，没有松开。
　　而是默默的，垂了下来。
　　她看着沈益的眼中，那一双璀璨而明亮的瞳孔之中，充满着困惑，与不解。
　　她在困惑什么？
　　不解什么？
　　沈益突然有些好奇。


第二章  孔雀与巫女（下）
　　事实证明，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放在鸟——孔雀的身上，也同样适用。
　　所以说……
　　沈益看着周围肆意闹腾的小孩儿，想要将他们打开，又害怕伤到他们，暗自恼怒的想着——
　　我就不该跟着她过来！
　　她……
　　自然就是那仪态清丽端庄的巫女。
　　巫女的名字，是翠子。
　　翡玉翠子——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来。
　　沈益虽然听不懂瀛洲话，但翠子作为巫女，却拥有与异类直接进行心灵对话的本事。
　　毕竟在治退妖怪之时，时常需要与各种异类进行交流。
　　所以沈益还是知道了她的名称。
　　而那个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想要……跟随我吗？”
　　很直接的一个姑娘——是沈益欣赏的类型，当然，如果她在说这句话，没有默默的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的话。
　　盔甲，弓箭与剑刃……
　　真的不像是一个巫女，跟她那清冷的气质，更是很不符合啊！
　　在沈益的印象之中，所谓的巫女，不应该是用符咒或者一些轻便的法器之类的东西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
　　需要用到这些武器，证明这个世界，会很危险……
　　废话，走在路上都能够遇到妖怪，还能不危险？
　　嗯……
　　总而言之，在这在一瞬间，沈益便做出了决定。
　　当然，他才不会说自己是害怕巫女的威胁，自己只是……嗯，不忍心拒绝女士的请求罢了，而且，也只是为了应付这个世界未知的情况而已！
　　不是，没有，别胡说！
　　于是，在这样的想法的催动之下……
　　就演变成了这种情况。
　　这里是一座村庄。
　　数十座土坯房矗立，看那情况下，沈益丝毫不怀疑，只要有大一点的台风，就能够将之吹走。
　　当然，这些并不是主要的。
　　更主要的，是沈益此时此刻正面对的，自己人生之中遇到过的，最大的危机，最恐怖的生物……
　　熊孩子啊！
　　走开，小鬼，别扯我的羽毛，很痛的！
　　沈益在过来之前，翠子便已经用自己的能力——名为“灵力”的力量，为他治愈了一番。
　　虽然称不上痊愈，但也已经恢复了大半。
　　至少，
　　以他此时此刻的力量，还真的有可能一不小心地就把这些小鬼给伤了……
　　所以，动不能动，跑又跑不掉——前面，翡玉翠子还在看着呢！
　　沈益……很憋屈。
　　而在他们前方，村口之处，一身白衣红裙，外面罩着盔甲的巫女，正跟一个疑似村长的老人在交流着。
　　“多谢巫女大人，替我们解决了森林里的妖怪！”老人非常感激地说：“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那妖怪的原因，我们每一天都是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遭到袭击，连门都不敢出！”
　　用的，自然是东瀛语言，落到沈益的耳中，便是一对叽里呱啦的。
　　完全听不懂——
　　对此，巫女只是淡然的回应：“举手之劳罢了！”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了沈益那边。
　　看着沈益那想动，又不敢动的姿态，目中微微闪过一丝光芒。
　　害怕会伤到人类的……妖怪吗？
　　“巫女大人，那是……”
　　这个时候，老人也才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老人家是真的耳背……
　　瀛洲，是没有孔雀的——至少此时没有，更遑论沈益那明显异于寻常孔雀的纯粹洁白，以及那一副比起正常成年人也小不了多少的体型，
　　所以，理所当然地，老人第一眼，就将沈益，当成了妖怪。
　　要不是有巫女在，恐怕他立刻就慌了。
　　但正因为巫女在这里，正因为了解巫女大人的强大，所以他依然很冷静。
　　当然，紧张还是会有的——毕竟，要是那些小孩伤到了，怎么办？
　　“那是我的式神！”
　　巫女的语气，依然很是淡然。
　　“你们几个，别玩了！”
　　老人点了点头，也不怀疑。
　　无论是阴阳师，还是巫女，驱使妖怪作战的，都时常有之。
　　这很正常。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让那些小孩离开。
　　毕竟……
　　如果是巫女大人的式神的话，可不能够太过放肆！
　　沈益，
　　终于解脱了！
　　有说了几句，翠子与老人告别，然后看了沈益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过身，向着村子里走去。
　　沈益在看到她那微微闪耀的光芒之后，像是再一次看到了那一道闪耀着流光的箭矢，身上的羽毛连连颤抖了立下，立刻跟了上去。
　　才不是害怕呢，这叫……战略性束缚，没错！
　　战略性屈服！
　　自我安慰着。
　　沈益跟着翠子，走到了一间土坯房之前。
　　翠子掀开了粗布编织的门帘，踏出走了进去。
　　沈益缩了缩身体，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浓郁到了极致的呛鼻的味道立刻就扑面而来，令得沈益微微呼吸微微一窒，差点就喘不过气来。
　　他看了看周围，
　　在穿透窗帘的黯淡的光线笼罩之下，这间房间，略显阴暗，周围堆积了许多的瓶瓶罐罐的东西，以及一棵又一棵的药草一样的东西，还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很杂，但却并不显得乱。
　　分门别类，显得井井有条。
　　翠子走过去，拉开了窗帘，让窗外的光线直接照射进来，同时，也让那股呛鼻的味道挥发出去。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变得亮堂了不少，看起来，似乎也宽敞了不少。
　　巫女卸下了身上的盔甲，红裙微微飘荡着，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细心地挑选了几颗草药，然后就用工具捣鼓了起来。
　　腰板挺直，正襟危坐着——
　　没有理会沈益。
　　沈益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鸟爪还没来得及抬起，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喵”的声音。
　　他愣了愣，低下头。
　　看到了面前站着的一只身上带着黑色纹路的“小狸猫”。
　　狸猫？
　　甚至小心翼翼的想要用鸟爪去触碰它，没想到小狸猫身体一扭，直接灵敏的闪避开来。
　　未了，还看了自己一眼，似乎……
　　有些鄙视的意味？
　　沈益有些无语。
　　他虽然有沈王爷的记忆，在经历了与熊猫阿宝的战斗之后，也将他所有的武功完美的继承了下来，但总不能够对着意志猫使出来吧？
　　而且……这里的场地，也不好展开啊！
　　“云母，不要闹。”
　　巫女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喵！”
　　小狸猫转过头，看了翠子，叫了一声，然后跳到了翠子的肩膀上。
　　翠子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向了沈益。
　　沈益身体瞬间一僵。
　　他看着巫女手中的东西。
　　一颗黑色的药丸……
　　药丸？
　　该不会，不杀自己……就是为了拿自己试药吧？
　　沈益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看了一下周围的场地。
　　如果是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可以……
　　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吃下这颗药丸的！
　　“张嘴。”
　　沈益老老实实地张开了嘴。
　　嗯……
　　真香。
　　沈益还是老老实实地吃下了这颗药丸——看着巫女那干净而澄澈的眼神，他莫名其妙地……就选择了相信。
　　拥有这样干净的眼神的人……
　　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人……
　　不会害自己的。
　　他莫名其妙地，这样相信着。
　　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张开了嘴。
　　只是在药丸入口的一刹那，他还是后悔了——如果真的是毒药该怎么办？
　　之前没有死，却死在了这里……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药丸入肚的一瞬间，一股暖流，随之从腹部之中散发了出去。
　　暖洋洋的……
　　所有的疼痛，所有的疲惫，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这种时候……
　　是不是应该大叫一声：“噫，我好了！”
　　没错——
　　沈益，好了。
　　他的伤势，之前只是被翠子用灵力抚平了疼痛，缓解了一下，从半死不活，变成了沉重，但依旧可以自由活动的重伤。
　　到了此时，才算是基本上痊愈。
　　一个救怪物的巫女，真的是……莫名其妙。
　　但是……
　　这样，也许也不错啊！
　　沈益看着巫女那依旧沉静的面容。
　　这样想着。
　　莫名其妙……
　　他并不知道，翠子，其实也是这么想着。
　　救下一个妖怪，
　　还用了很是珍贵的草药给他疗伤……
　　自己，可是专职治退妖怪的巫女啊！
　　只是……
　　为什么，要救下一个妖怪呢？
　　翠子转过身，黛眉，微微一皱。
　　是因为……
　　迷惘吗？
　　翠子自己也知道，
　　她如今虽然只有二十岁，但从十五岁那年，从出师的那一年。
　　她就已经行走在瀛洲的大地之上，四处治退着肆虐为祸的妖怪。
　　妖怪，是恶的。
　　人，是善的，
　　巫女的职责，是治退妖怪，守护人类，所以，巫女，也是善的。
　　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导。
　　但一路走来，她却见到了很多善的妖怪。
　　也见到了很多恶的人类，
　　人与妖，很是分明，但善与恶，在一路行走之间，却逐渐变得混淆。
　　翠子开始看不清楚了。
　　面对善的妖怪，她可以挥下手中的剑刃。
　　面对恶的人类，她却无法将之铲除。
　　这样的巫女……
　　这样的自己……
　　真的，是善的吗？
　　正是因为迷惘，
　　所以，
　　在看到孔雀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他那干净的，不沾染一丝一毫的污浊怨气的那一瞬间……
　　她这才，莫名其妙的，收回了手中的弓箭。
　　莫名其妙的……
　　将之，带了回来。


第三章  离开
　　这个时代，这片大地——
　　正处于神魔妖人鬼混杂的，万物有灵的世界。
　　天神高坐于天界的高天原之上，主宰着天空的界限，混杂的人心，贪婪的欲望，恐怖的执念，堆积成了无穷无尽的妖魔恶鬼……
　　人与妖，是两条界限。
　　对立着的——
　　人类一直行走在对抗神秘与未知的道路之上，而妖魔鬼怪，对于人类而言，正是那可以直面的，最大的未知。
　　而对于妖魔鬼怪而言，人类，也是最好的食物——人类血肉之中潜藏着的“灵性”，正是催化妖魔成长的最好补品。
　　彼此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
　　这是必然的——
　　也是大部分的人与妖所认为的。
　　所谓的和平共处，只会存在于幻想的画卷之中。
　　这也是翠子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思想上的灌输。
　　但……
　　真的是如此吗？
　　门前的梅花，已经缓缓地绽放。
　　伴随着砰的一声，
　　那洁白的孔雀，又一次地，被脚踩着燃烧的火焰，高大雄峻，嘴角伸出两根硕大獠牙的黄色“大豹子”从天上拍了下来，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
　　脑袋晕晕乎乎地，沈益身形摇晃地站了起来，
　　四战……
　　全败！
　　那黄色豹子纵身一跃，伴随着砰的一声，白烟弥漫之间，一只小小的狸花猫轻盈地落到了屋顶上。
　　没错，
　　那只大豹子，与这只小狸猫，是同一只——
　　名为云母的妖兽。
　　同时，也是翠子的“式神”。
　　在沈益到来之后，云母似乎是因为察觉到了危机，所以一直向着沈益有意无意的发出挑衅。
　　沈益一开始，看它只是一只小狸猫，也没怎么在意。
　　但在接连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了。
　　想着不伤害它，只是给它一个教训罢了！
　　然后……
　　沈益就趴了。
　　特喵的，这货竟然还能够变身变得那么大？还能够踩着火焰？速度那么快，还会飞？而且力量也很大？
　　它怎么不上天啊？
　　嗯，确实是上天了——
　　虽然自己学有功夫，但沈王爷，终究还是属于那种学艺不精的类型。
　　在悬殊的速度力量的差距之下……
　　根本就无能为力。
　　沈益在趴下的那一瞬间，心中异常懵逼。
　　然后，便是抓狂。
　　这家伙，有这么厉害的力量，却整天装着一副纯洁无害的模样……
　　这个世界，连一只猫都这么心机的吗？
　　虽然在之后，翠子似乎是为了安慰沈益，有意无意之间提起了云母拥有瀛洲神兽猫又的血脉，让沈益稍微好受了一点……
　　个鬼啊！
　　怎么说他这是一个人——哪怕现在是一只鸟，但至少，曾经是一个人，输给一只猫？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啊？
　　心中突然鼓起了一股劲，
　　在不甘，也或许有一丝不愿意服输的傲气的驱使之下，沈益，正式地和云母杠了起来。
　　虽然屡战屡败，
　　但仍是屡败屡战……
　　一直到了今天，第四天。
　　也是第四次战斗的失败。
　　看着跌落在地的孔雀，翠子拿起了手中的杯子，默默的喝了口茶，在唇齿间微微泛起的苦涩而又夹杂着甜味的味道弥漫之中，她缓缓地抬起头。
　　头上，梅花飘落，在月光的凋零之下，像极了漫天飘雪。
　　村子里，一片静谧。
　　有灯火摇曳。
　　清风徐徐拂动。
　　一切，似乎都很是干净。
　　这里是一个好地方——
　　人心淳朴，很是干净。
　　但……
　　“结界的布置，已经差不多了。”翠子想着：“最多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她终究是游行的巫女，
　　行走天下的，以治退妖怪为天职，居无定所的巫女。
　　她留下来的这几天，也不过是为了布置结界，好让自己离开地更加安心一些罢了。
　　至于云母和沈益……
　　自然是要一同带走了。
　　她看向了倒地的孔雀。
　　“沈益……沈，来自天朝的妖怪吗？”
　　沈益知道她的名字，她自然也知道了沈益的名字。
　　名字，再加上这几天，他在与云母的战斗之中展现出的技巧……
　　天朝的名讳，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翠子的脑海之中。
　　那个隔海对岸的，古老而强大的国家。
　　当然，就算刨除这种种，以她的观察，沈益，也很是不凡——虽然在与云母的战斗之中，屡战屡败，但翠子看得出，他在进步。
　　从一开始，面对云母的一瞬间落败，到现在，已经能够打上半个多时辰而不落败。
　　不可否认，在这半个多时辰的对抗之中，技巧的优势，占据了大部分，但……
　　翠子如何看不出来，沈益的体内……
　　那原本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的妖气，正是迅速而不断地孕育，发展，壮大？
　　这样的速度……
　　简直是骇人听闻！
　　而这样的变化，在沈益自己的感受之中，便更是强烈——
　　每一次的战斗之后，他都会在极端的疲劳之中，心神放空。
　　在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世界。
　　然后，
　　有什么东西，从空气之中，透过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进入他的体内。
　　清清凉凉的，又或者，暖洋洋的……
　　每一次醒来之后，他都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素质的明显增强，
　　以及……
　　体型的变化。
　　虽然只是四天的时间，但沈益，相比起四天之前，已经长高了十公分，纵向宽度与横向长度，也都有了明显的增长。
　　虽然不多，但这不过是四天而已！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变成山一般的大小吧？
　　像是神话传说之中的那些大妖怪一样……
　　沈益想着，感受着体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逐渐陷入了睡眠之中。
　　又是那种感觉。
　　事实上，这种感觉，在“沈王爷”学习武艺的时候，就曾经有过。
　　名为“入定”，又或者是“胎息”的功夫。
　　只是，记忆之中，沈王爷的感受没那么强烈，变化，也没那么大。
　　是因为……
　　世界不同的原因吗？
　　据翠子所说的……这个，万物有灵的世界。
　　在这样的想法之中，沈益逐渐地模糊了只是，融入了自己所“看见”的那片天地之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仍是精神抖擞。
　　村子的阵法已经布置完成，由亲自亲自制作出的法器作为核心，勾连此地的地势，灵力，除非是大妖怪，或者超过千位妖怪来袭，否则也可以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所以翠子起了一个大早，收拾好了东西，便准备出发。
　　她将大多数的东西，都挂在了变化成豹猫形态的云母身上。
　　虽然东西不少，但对于这种形态的云母来说，仍然只是小菜一碟。
　　云母很强——
　　这一点，沈益早已经见识过了。
　　不过相应的，云母的智慧，却是非常有限的——大抵上，也就与人类的稚童一般。
　　跟拥有正常人类智慧的沈益是没得比的。
　　嗯……
　　这也算是沈益如今唯一的优势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跟一只狸猫比智商啊？
　　土坯房之外，沈益看了一眼云母，突然有些垂头丧气。
　　“该走了！”
　　穿上盔甲，腰间挂着连鞘剑刃，背上背着长弓和箭筒的翠子长发披散，看了一眼沈益，道。
　　沈益点了点头。
　　此时，天也才刚刚蒙蒙亮。
　　村子里，还很是安静。
　　大多数人，还没有起床。
　　这也是为什么翠子选择在这个世界离开的原因——她不喜欢喧腾吵闹，同样不喜欢离别。
　　当初来的时候，安安静静。
　　如今走的时候，自然也要安安静静。
　　然而，没走出几步，翠子却突然顿住。
　　沈益也是愣了愣。
　　在门前的梅花树下，摆放着一个包裹，包裹之上，还放着一封书信。
　　上面写着“巫女大人轻启”。
　　翠子俯下身，拿起了书信，缓缓地拆开了。
　　“老朽知道巫女大人喜欢清净，所以猜到了巫女大人会趁着无人离开，老朽也不方便打扰巫女大人。这是一点村中的食物，虽然不多，但奉送给巫女大人，聊表谢意。巫女大人的大恩大德，老朽，永生铭记。”
　　上面的字，写的歪歪扭扭，还有很多处错漏，但一笔一划都显得极为认真。
　　翠子默默地将书信折叠了起来，放回了信封之中。
　　然后，将书信郑重的收了起来。
　　“你的感激，我已经收到了。”她淡淡的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
　　不需要其他任何的东西了……是吗？
　　沈益愣了愣。
　　“走吧！”
　　翠子回过头，看了沈益一眼，然后翻身，骑上了云母的背上。
　　云母脚步一踏，脚下火焰瞬间浮现，拖着它，向着天空飞去。
　　沈益也扇动着翅膀，紧随其后。
　　身上的白色丝绸长衫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
　　身后，长长的尾翎拖动着，红色的纹路在阳光下泛起闪耀的光芒。
　　最后，他又看了一眼下方。
　　梅花树下，一道人影，朝着他们，缓缓地……鞠了一躬。
　　沈益怔了怔。
　　远处，
　　是山与水。
　　数次的大难不死，让沈益异常珍惜这一刻的生命。
　　呼吸着阳光的味道，
　　看着前面，
　　黑发披散，红裙微扬的巫女。
　　沈益突然觉得……
　　这样，或许也不错。
　　而且，妖怪的话……应该，是可以变成人形的吧？
　　他想着。
　　然后就看见前方的云母，突然转过头，朝自己咧了咧嘴。
　　下一秒，脚步猛地一蹬，加快了速度，化作一道火光……
　　冲了出去！
　　好吧，收回前言。
　　早晚有一天……要炖了这只狸猫！
　　沈益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第四章  恶之城（上）
　　“这个字，读……”
　　树林之中，外面披着盔甲，掩着一身白衣红裙的巫女席地而坐，手中拿着一本书，一字一顿地读者。
　　对面，一只庞大的白色孔雀“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地跟着读。
　　在他们身边，一只黄色的小狸猫缩成一团，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翠子正在教沈益学习瀛洲语言——
　　听，说，读，写。
　　这也是沈益自己请求的。
　　虽然翠子能够用灵力，直接与自己进行心灵对话。但其他人呢？
　　沈益既然到了这里，总不可能只与翠子一个人接触。
　　更不可能时时刻刻让翠子充当自己的“翻译官”。
　　所以，瀛洲话的学习，是必不可少的。
　　而翠子，也是抱着一种，若是让妖怪学习人类语言，接触人类文明，拥有人类的三观的话……也许，对于她真正了解人类与妖怪，善与恶的界限会有帮助的想法，答应了下来。
　　于是，就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这已经是离开那个村子的第十天了。
　　这十天来，他们一行人一路向东，跨越的距离，至少也有数百里之多。
　　但一路所见，却是一片辽阔，也是一片荒芜，随处可见横尸荒野，更有许多小妖肆虐。
　　当然，这些小妖，无一都被翠子，一箭“净化”。
　　渣都不剩。
　　当然，一路行来，也让沈益，确定了一件事情——这个世界，比自己认知之中的那个世界，要大的多！
　　至少，就东瀛而言，的确是如此。
　　要知道，他们这十天来，走的，都是直线距离，而沈益认知之中的行走国土，从西岛南的纵深，也绝对没有数百里之多。
　　更何况，这数百里，还远不是尽头！
　　这里，仍然是内陆。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这里……可是万物有灵的世界啊！
　　不过这些姑且不论。
　　也许是因为自己成了妖怪，又也许是因为自己与沈王爷融合了的缘故，虽然是边走边学，但沈益的学习进度，也可以说是非常的惊世骇俗。
　　如今虽然说不上完全学会，但听与看懂，已经是没有任何问题。说与读，也会了一部分。
　　至少，日常用语，已经是没问题了。
　　但沈益还是不满足。
　　不过……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翠子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书籍，站了起来：“该出发了！”
　　“啊……喔，好的。”沈益立刻站了起来。
　　云母也抖了抖身体，迅速的变成巨大的豹子形态。将旁边的行礼用尾巴缠住，然后放到了身上。
　　“走吧！”
　　翠子骑了上去。
　　再一次出发了——仍是往东而去。
　　翠子的旅途，本就是没有目的的游行。
　　向东，或者向西，只要选一个方向，便不需要停留。只要一路向前，到了陆地的尽头，便可以回头。
　　下方，从荒野变成了树林，从平原变成了大陆。
　　然后，远远的，沈益就看到了远处，一座城，巍峨矗立于山头之上。
　　高大的墙壁四面回环，沿涯飞转，显得异常壮阔。
　　“城……有人吗？”
　　沈益眼睛一亮。
　　翠子看了他一眼，又拍了拍云母的脑袋：“云母，在那里停下来吧！”
　　云母叫了一声。
　　离得越是接近，便越是能够看清楚这城中的景象——高高耸立的宫楼阁宇，交错纵横的建筑布局。
　　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个国度，这个时代所应该有的建筑。
　　反而像是……
　　隔海对岸的那个国度所该有。
　　翠子目中光芒一闪。
　　沈益倒是没想太多。
　　他只是高兴于终于又来到了人烟汇聚之地——
　　不止是可以见到人，也是因为……他终于可以吃到“正常”的食物了！
　　这十天时间，忙于赶路，虽然不至于吃不上饭，但一路上所吃的，不是干粮，就是类似于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又冷又硬，味道也很难吃。
　　翠子性格清冷，自然不会是一个贪于口腹之欲的人，对此毫不在意。
　　云母这十天，吃的也都是一些妖怪的尸体，血肉淋漓的。
　　但这可就把沈益憋坏了。
　　要知道，无论是生于现代世界的沈益，还是城主之子“沈王爷”，可都可以算是从小含着金匙长大的，这种东西，真的很难入口。
　　但他也明白，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
　　今后这种事情可能还会有很多？
　　怎么办？
　　忍着吧！
　　该忍受的时候忍受，有得吃的时候……
　　就要大吃特吃！
　　于是在看到了这么一座大城的时候，他兴奋了。
　　至于这样的大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出现在荒郊野外的问题，本能的被他忽略了——或者说，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认为，这个时代与自己所知道的不同。
　　自然不会用自己所谓的“常识”去揣测他。
　　落地的一瞬间，
　　城门之外，看守的十多个武士，立刻警惕了起来。
　　他们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武士刀，看着从天而降的翠子，以及她身边的两只妖怪。
　　“站住！”
　　领头的武士沉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翠子缓缓地从腰间拿出一张玉牌，开口：“我的名字是翠子，翡玉翠子，这是我的信物，途径这里，想入城休息一番，有劳阁下通报！”
　　“翡玉……翠子？那位传说中的神巫女？”
　　武士头领脸色一变。
　　其他人也是面带惊讶的看着这个清丽的少女。
　　“请稍等！”
　　虽然无法辨认真假，但武士头领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敢作主，连忙开口，然后迅速的转过身，刚刚想要踏进城门，不过脚步却又顿了顿，叮嘱了其他武士几句，这才进了城中。
　　而那留下的十多个武士，仍然警惕地看着翠子——或者说，是翠子身侧的云母与沈益。
　　不敢丝毫松懈。
　　想来，那武士头领叮嘱他们的，就是不可以放松警惕吧？
　　翠子猜测着。
　　却也并不在意。
　　如今的瀛洲，妖魔肆虐，战乱不断，但仍然有政府存在——虽然这个政府，对于各个地方的掌控力度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但既然能够继续存在，自然有其存在的理由，而侍奉神明的巫女，正是其用于对抗妖魔的依仗。
　　巫女，在这个时代，是女官的一种，正如同天朝的道官一般，每一个巫女，都是有着严格的制度管理，有着属于自己的，无法伪造的身份牌的。
　　翠子递出的，正是属于她的身份牌。
　　所以她并不担心会被拒绝。
　　沈益倒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他猜也能够猜出来。
　　只是他并不关注这些。
　　他只关注一件事情……
　　这个时代的巫女，地位应该挺高的吧？
　　翠子的名气，应该很大的？
　　那么……
　　等一会儿，这座城的主人，会如何招待他们呢？
　　果然，正如同翠子猜想之中的一样，过了一会儿，那个武士的头领回来了。
　　不过，并不是他一个人。
　　而是一群——
　　敲锣打鼓，一副热闹喜庆的队伍。
　　翠子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随即又松开，突然低声朝着沈益道：“进了城中，不可以吃城中的任何东西，连水都不能喝。”
　　沈益愣了愣，兴奋的心情，立刻跌入谷底。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翠子并非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她会这么说，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这座城，本身存在着什么问题！
　　沈益是一个惜命的人。
　　所以他自然不会去做什么作死的事情。
　　不过……
　　可惜了。
　　本来还以为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呢！
　　“离开这里之后。”翠子突然道：“我会找一些不是干粮的食物。”
　　沈益愣了愣，有些尴尬。
　　自己的意图……
　　这么明显吗？
　　不过……
　　不是干粮的食物？
　　翠子……
　　其实，还是挺关心伙伴的啊！
　　沈益想着。
　　然后在队伍的引领之下，进了城中。
　　街道的两边，两边影影绰绰，都是被热闹吸引过来的城中居民。
　　他们议论纷纷的看着外面罩着盔甲的巫女，以及她身侧随行的黄色豹子与孔雀。
　　一路进了城主的宫殿。
　　“圣巫女来访，我在此恭迎许久了！”
　　城主一身锦衣玉服，身形高大，并不算年轻的面容，仍是显得颇为俊朗，大袖飘飘之间，更有一股儒雅的气质。
　　“我已经为巫女大人备好了斋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他说着，摇动着手中的折扇。
　　翠子眉头又是一皱。
　　沈益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更是莫名的涌现出一股不详的意味。
　　果然……
　　有问题吗？
　　如果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不明白的话，那么，他毫无疑问，便可以说是白痴一个了！
　　“客气，有劳。”
　　巫女言简意赅地说。
　　“请吧！”
　　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这位城主儒雅的一笑，颇有风度的将手一引。
　　翠子迈步。
　　沈益与云母刚刚想要跟上去，却突然被两侧的侍卫拦了下来。
　　他们愣了愣。
　　“你们两个，先在外面等我。”翠子的声音传来。
　　“那两……嗯，两位，是巫女大人的式神吧？”城主的声音随之响起：“其实可以让他们一同进入的……”
　　“不必。”
　　翠子回绝。
　　宫门之外，沈益与云母，面面相觑。


第五章  恶之城（中）
　　日光沉沦，
　　逐渐入夜。
　　一轮皎白明月高悬。
　　宫殿之内，可以听见阵阵音乐响起，欢呼声络绎不绝。
　　很热闹。
　　沈益想着。
　　但心中，却总有一股不安浮现——
　　虽然在现代社会，他的智商，算不上高，但生活在资讯大爆炸的时代，见过的，听过的，都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无法比拟的。再加上，他已经融合了沈王爷的一切，补足了智商上的不足。
　　所以，他很快的，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这座城市，是位于山巅之上的。
　　四面绝壁，没有道路——至少是没有通畅的道路。
　　城中也没有任何田地之类的地方。
　　而从刚才入城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来看，城中的居民，显然很是不少。
　　那么……
　　这一城之人的食物，从何而来？
　　难道他们都会飞不成？
　　怎么可能……
　　而且，荒郊野外的，突然出现一座大城，这本就是很诡异的事情了。
　　翠子入了城中。
　　却将自己留在了外面。
　　也就是说……
　　“云母。”
　　沈益低下头，看了一眼已经恢复了小狸猫形态的云母，开口：“你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云母抬起眸子，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然后低下头，抬起爪子，指了指地面。
　　地面……
　　悉悉索索。
　　沈益耳朵一动。
　　有脚步声，突然响起。
　　他猛地抬起头。
　　街道的尽头，一道接着一道人影出现。
　　他们摇晃着，跌倒着，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但双眸猩红，口中，却是不断地发出阵阵嘶吼。
　　这些人，都是白天的那些居民。
　　看他们的走路的姿态……
　　“丧尸……不，应该称之为，尸鬼吗？”
　　沈益眼睛微微眯起。
　　瞬间了然——
　　食物？
　　他们并不需要。
　　或者说，像翠子这样偶尔到来的过路人，正是他们的“食物”！
　　下一秒，那些尸鬼像是终于看到了沈益一样，骚动了起来，然后……猛地冲了过来。
　　飞快迈动的脚步，直接把沈益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双手——也就是翅膀猛地划了出去，扬起的翎羽瞬间飞溅而出，像是两道锋锐的匕首一般，瞬间贯穿了最前端的两个尸鬼的躯体。
　　砰的一声倒地。
　　“敢吓我？以为我是吃素的啊？”沈益冷然一笑。
　　嗯……不对，我好像确实是吃素的？
　　之前沈王爷是，来到这个世界，跟着翠子也一直都是……不过，管他的！
　　“吼……”
　　一侧的云母也吼叫了一声，身上火焰燃烧，迅速地就要膨胀了起来。
　　但沈益阻止了祂。
　　“云母，这里交给我，你去下面看看——如果有任何危险的话，立刻逃，不要犹豫！”
　　他说。
　　云母愣了愣，身上的火焰骤然消失，看了看沈益，又看了看那一群尸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爪子一抓，直接用蛮力刨开了地面，钻入了地下。
　　沈益吐了口气。
　　翠子留他们在外面，恐怕……
　　为的，就是这个吧？
　　云母的实力很强。
　　比自己要强很多。
　　但是……
　　这些尸鬼就算了吧！
　　迈步，振翅。
　　身体旋转之间，双翼与尾翎仿佛是三道利刃一般，连绵转动，闪耀着的锋芒瞬间从尸鬼的身上划过，没有丝毫停顿地穿梭。
　　这些尸鬼，不过是最低等的妖怪而已——
　　死去之人的尸体，因为生前残留的，或者他人给予的怨气，恐惧等等负面情绪，而自己诞生了蒙昧的灵智。
　　但，既然是尸体，自然都是已经腐朽了的。
　　哪怕因为没有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限制，力量比起正常人要大的多，速度也会快一些。
　　但……
　　那又如何？
　　他们连沈益的一脚都碰不到。
　　翻转，倒飞。
　　转瞬间的错身而过，便已经倒了一大片。
　　“都是渣渣！”
　　他开口。
　　之前在云母手下屡战屡败的憋屈，似乎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舒缓。
　　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真棒！
　　砰！
　　的一声，一股巨力骤然席卷，狂风凛冽地贴身擦过。
　　沈益在瞬间翻身避开，看着身侧坠落的硕大狼牙棒，以及上面一根根锋锐的倒刺，有些头皮发麻。
　　这要是被击中了……
　　不死也会残啊！
　　“躲开了吗？”
　　手握着狼牙棒的庞然大物发出了惊疑，然后下一秒，又拖着狼牙棒，抬了起来。
　　沈益迅速地翻身后退。
　　抬眸之间，终于看清了眼前之物——猩红的皮肤，狰狞的面容，接近四米的高大身躯，全身裸露着的，有如山岩一般的肌肉……
　　“这副姿态……鬼族吗？”
　　当然，更让沈益在意的，还是他周身那喷涌着的，漆黑的气体。
　　妖力——
　　事实上，妖气并不只是一种。有自身修行而出来的力量，也有借助智慧生命的恐惧情绪而形成的力量。
　　前者，为气。
　　后者，则称之为，畏。
　　气的修行，需要经历漫长的时光，吸收日月精华。而畏，却只需要一瞬间——只要让无数人，发自心底里的畏惧，就已经足够。
　　但相较而言，气的力量，要更加的纯粹。
　　沈益体内的，正是“气”。
　　是眼前这妖怪……却很明显，是名为“畏”的妖力。
　　“正是鲜美而纯粹的味道……”
　　这妖怪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眸，猩红异常。
　　“如果吞噬你的话……我的力量，将会有很大的提升吧！”
　　沈益眼神微凝。
　　却也并不意外。
　　妖怪与人类不同，妖怪，本就是生于混乱的，互相倾碾的种族——更何况，大部分妖怪，根本就称不上同一个种族！
　　所以……
　　狼牙棒挥舞而来。
　　沈益脚步一错，羽翼一展，低空跃起，瞬间跳到了狼牙棒之上，避开攻击之后的刹那，双翼抖动，数根翎羽扫射而出。
　　笔直地击中了鬼族的胸膛。
　　确确实实地击中了，
　　然而，根本无法刺进去。
　　仅仅留下了几抹淡淡的白痕……
　　这家伙……
　　“你在给我挠痒痒吗？小鸟！”
　　狼牙棒再次挥动。
　　沈益羽翼一转，又是翻身而起，避开的同时，迅速的后退了落地。
　　太坚硬了……
　　这一层皮！
　　如果不突破的话……自己，根本就赢不了啊！
　　又是一击轰来，沉重的武器，裹挟着恐怖的力量，每一下坠落地面，都会留下一个深坑。
　　其威力，不下于当初自己研制出来的火炮的力量。
　　基本上，可以说是擦着就伤，挨着就死。
　　沈益也只能够借着灵巧的身手躲避。
　　但他知道，拼体力，自己同样拼不过这只鬼族妖怪——所以，必须想办法才行。
　　体内的气机在飞速的运转着，流转全身，给自己带来力量，速度，以及反应上的振幅。
　　砰的一声，
　　狼牙棒在自己身侧再一次的坠落。
　　脚步一踏，身体翻飞，后退，身上衣衫猎猎作响，扬起双翼之间，又是数根翎羽飞出。
　　虽然没能够造成伤害，但至少，可以造成阻碍……拖延时间！
　　说实话，
　　如果不是体内的妖气，
　　如果还是之前的沈王爷，恐怕都无法坚持到现在……
　　等等，妖气？
　　沈益思绪一顿。
　　如果是妖气的话……也许，真的可以！
　　虽然沈益知道，只要继续拖延下去，等到云母回来，或者翠子出来，一切，就都可以算是尘埃落定。
　　但是……
　　他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依靠他人的力量……
　　他，可不甘心啊！
　　思绪转定一刹那，面对袭来的狼牙棒，沈益咬了咬牙。
　　身体翻转，双翼掀卷气流，带动躯体，在刹那之间扬起，然后脚步猛地一踏。
　　翅膀划出，顶端的翎羽，恍如剑刃一般划过。
　　体内的气机……
　　妖气，在沈益的意念控制之下，向着翅膀顶端的翎羽，汇聚灌流……
　　一点光芒微微闪耀。
　　不同于鬼族的污浊妖气。
　　这是纯粹的，莹白的……
　　一瞬划过！
　　噗嗤一声，
　　鬼族狰狞而嘲讽的笑容，顿时凝固。
　　“怎么……可能……”
　　他缓缓地低下头。
　　看着贯穿自己胸口，刺破心脏的那一根细长的孔雀翎。
　　“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
　　但却无法改变现实。
　　心脏被贯穿，纵使是妖怪，也无法存活——除非是达到大妖怪程度的，真正的怪物。
　　否则，都是如此。
　　砰。
　　倒地。
　　沈益后退了几步，喘息着。
　　他体内的妖气，终究还是太少了，仅仅这一击，就已经嚯尽全力。
　　如果还不能够成功，那么，他就只有等死了。
　　所幸的是他成功了——
　　以点破面，自身的妖力，在质上，比起这鬼族，要超出一个层次。
　　而且……鬼族妖怪，终究是大意了。
　　面对自己的攻击，看都不看一眼。
　　恐怕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突然就会用妖力缠绕于身体进行攻击吧？
　　虽然原因很多。
　　但他终究还是……成功了。
　　喘息着，后退，摇晃着……
　　跌份。
　　噗通一声。
　　他却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怀抱……
　　抬眸。
　　披散的黑发，清丽的面容。
　　是……
　　翠子啊！
　　“幸苦了。”
　　她开口。
　　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清。
　　却也带着让沈益安心的味道。
　　他笑了笑。
　　他也终于成功地依靠自己的力量……
　　战胜敌人了！


第六章  恶之城（下）
　　这是一座，罪恶的城池。
　　在看到的时候，远远的，翠子便已经感受到了从中散发出的，恐怖的妖气，与庞大的怨气。
　　她其实可以不入城的。
　　完完全全，可以选择在城外，布下结界，然后直接用自己的力量，净化这一城的妖魔。
　　但她还是选择了进入。
　　那个城主——自然也是妖怪，而且还是尸鬼之中，颇为高级的一种，在接到了那一枚玉牌之后，还在嘲笑说：“什么神巫女？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傻女人而已！”
　　然后，不久之后，他们就全灭了。
　　也许妖怪之中，也存在善者，但至少，在他们身上，翠子看不出来。
　　毫不犹豫的剑，自然是强大的。
　　所以在翠子的破魔之剑下，全然没有半分抵抗力。
　　翠子……
　　太强了。
　　也许只有那些居住妖魔顶点的大妖怪，才能够战胜她吧？
　　但至少，这里是不存在那种层次的妖魔的。
　　他们……
　　还差的远了！
　　所以翠子轻轻松松的，就斩杀了他们。
　　然后施施然地，走出了宫殿。
　　这个时候，沈益仍然在与鬼族妖怪激战之中。
　　但翠子只是看着。
　　她看出了沈益心中的不甘，所以只是看着，没有出手，却也没有离开。
　　守护着，同时，也解决掉了暗中窥视的一些妖怪。
　　一直等到了沈益解决了敌人之后，她才走了出来。
　　缓缓地，抱住了他，抱住了那一身已经染上了不少尘埃的羽毛。
　　“辛苦了。”
　　她说。
　　然后就看见孔雀张了张嘴。
　　笑了。
　　翠子垂眸，柔和的抚摸了一下沈益，并且用自身的灵力，帮助他恢复疲劳。
　　暖洋洋的，很舒服……
　　其实翠子也不知道，自己将沈益，当成了什么？
　　宠物？式神？
　　显然并不是。
　　与云母不同，沈益是拥有很高的智慧的。
　　这一点，翠子早已经明白了。
　　那么……是，伙伴吗？
　　也许吧……
　　翠子想着。
　　轻柔的抚摸着。
　　片刻之后，沈益精神抖擞，又是一条好……孔雀了！
　　体内的妖气，经过这一战，虽然没有增加，但运转起来，却更加的自如了。
　　而这个时候，云母也回来了。
　　砰的一声，伴随着尘烟滚滚，地面破碎，浮现出一条漆黑的地道。
　　云母已经是变化之后的形态。
　　而在她的背上，还驮着几道身影——是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昏迷不醒的女人。
　　“是人类。看起来，应该是那些妖魔从山下掠夺过来的！”似乎是注意到了孔雀略显疑惑的表情，巫女解释道。
　　正是因为在庞大的妖魔气息之中，混杂了人类的气息，所以翠子才会选择进城。
　　而不是直接在外面，发动袭击。
　　也就只有她会这么做。
　　换作其他的驱魔师，有她这个力量的话，恐怕想也不想，就直接从外面袭击……
　　毕竟相比起拯救几个人类，屠杀一城的妖魔的功德，显然会更大。
　　而且更安全，更……省事。
　　但翠子不在乎。
　　“人都救出来了？”
　　翠子问。
　　云母点了点头。
　　“走吧！”
　　翠子说。
　　然后转过身，红裙微扬之间，走了出去。
　　沈益与云母赶紧跟上。
　　离开了这座被怨气与妖气笼罩的城。
　　翠子一边走，一边口颂传自隔海大陆的道门往生经，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诵读着，晶莹的光芒在空气之中流转着，洋洋洒洒，像极了满天垂落的纷繁细雨。
　　而行走在中间的翠子，更像极了天上下来的神女。
　　神圣，也……
　　美极了。
　　沈益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回过头来，已经出了城。
　　转过头，
　　那座恢宏的城池，已经消失。
　　留下的，只是一座残破的废墟。
　　幻象……吗？
　　怪不得翠子让自己千万别吃里面的任何东西——恐怕就像是一些志怪小说之中写的那样，看起来美味的食物，其实都是蛆虫之类的东西吧？
　　沈益想着。
　　“呀！”
　　一声尖叫。
　　云母背上的女人，也终于醒了。
　　在发现自己被一只脚踩着火焰的妖怪驮着之后，原本还有些迷茫的精神顿时一震，恐惧瞬间翻涌，然后就尖叫出声。
　　整个人也从云母的身上不受控制地跌落。
　　屁股着地虽然很痛，但相比起之下……
　　她这一声尖叫，也惊醒了其他人。
　　他们也很恐惧。
　　于是，尖叫声此起彼伏，引得沈益眉头直跳。
　　好吵……
　　“静心。”
　　翠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话音落下，一切恐惧，烦躁也随之消失。
　　几个女人声音戛然而止。
　　冷静了下来，也终于注意到了翠子的身影。
　　“巫女……大人？”
　　他们愣了愣。
　　“是您……救了我们吗？”
　　那个从云母身上坠落的女人小心翼翼的询问。
　　翠子点了点头。
　　“谢谢……实在是太感谢您了！”那女人急忙说：“您可知道……那些妖魔……他们，他们……”
　　心情又一次的掀卷起了波澜，这女人似乎是想到了之前的遭遇，忍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沈益愣了愣。
　　被妖魔抓住的下场……
　　像这种事情，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应该还在很多吧？
　　翠子她……也正是为了改变这样的事情，挽救这样的人……才会一直行走于旅途之中的吧？
　　沈益叹了口气。
　　“没事的。”
　　翠子走了过去，俯下身，缓缓地……
　　抱住了那个女人。
　　声音仍然平淡，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已经……没事了……”
　　她轻声地说。
　　虽然看似冷漠，但实际上……
　　翠子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
　　温柔的，用善意，去对待整个世界……
　　沈益笑了笑。
　　那个女人，也不再哭泣，被翠子紧紧的抱着，似乎，也平静了下来。
　　剩下的几个女人小心翼翼的冲云母的身上爬了下来。
　　然后……
　　颤抖。
　　翠子的身体……
　　不，不对劲……
　　“翠子，你……”
　　翠子一把推开了那个女人，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上。
　　那里，
　　血液流淌，一把缠绕着漆黑气流的刀刃，矗立着……贯穿了她的躯体。
　　血肉淋漓。
　　黑色的气流……是妖气！
　　翠子依然平静。
　　但沈益却慌了。
　　他立刻跑了过去，羽翼扬起，就要扇过去。
　　杀了那个女人——
　　保护翠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明明一开始跟随翠子，是因为被威胁着，是因为害怕……
　　明明如果这个巫女死了的话，他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但……
　　为什么，自己会心疼？
　　为什么……
　　不明白。
　　但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动了。
　　“等……等！”
　　翠子艰难的开口。
　　沈益锋锐的翎羽，猝然凝滞，停留在了距离那个女人眼睛之前的一寸之地。
　　“翠子，你……”
　　沈益转过头。
　　“为什么……”
　　翠子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那个女人。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只是……
　　迷茫。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人类……确确实实的人类……
　　而这个时候，云母也冲了过来。
　　其他几个女人，更是拿出了刀刃，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为什么？”
　　那个袭击翠子的女人愣了愣，脸上突然露出了疯狂的，狰狞的笑容。
　　“当然是为了大人了……你这个白痴女人，只要杀了你，只要杀了你，夺取了你的血肉，献给大人……大人，就一定会正眼看我们的……”
　　“只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这个表情……是被魅惑了吗？
　　可自己……并没有感受到……
　　而且，自己的灵力，也应该让他们清醒了过来才是……
　　他们，是自甘堕落的吗？
　　翠子想着，身受重伤，却仍然，很是平静。
　　砰！
　　黑烟膨胀，从天而降的身影，直接砸在了这个女人的脑袋上。
　　突然出现的身影，修长的身形，裹着一身白袍，披散的黑发，俊美到了极致。
　　也……
　　妖异到了极致。
　　他将那个女人，踩在了脚底下。
　　从天而降的巨大冲力之下，直接将之碾碎，变成了肉沫。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说了一句：“真是恶心。”
　　然后就默默的走开了一步。
　　“大人……”
　　其他几个女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狂热的表情。
　　原来如此……
　　因为魅惑吗？
　　因为……
　　欲望吗？
　　翠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做的很好。”看着那几个女人，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温柔的笑容，但语气，却是森冷无比：“既然如此……你们，也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话音一落，男人身形突然膨胀，撑破了皮膜，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蜈蚣，百节足身，喷涌而出的恐怖毒气，直接将那几个还沉浸在狂热之中的女人腐蚀熔化。
　　他们到死，都没能够从狂热之中冷静下来。
　　“巫女……翠子……”
　　那蜈蚣震颤着，发出了重重叠叠的声音。
　　“如何呢？被你所拯救的人伤害的感觉……怎么样？”祂坏笑了起来：“原来所谓的圣巫女……也不过是如此啊！”
　　“只用这一城的废物与几个人类，就让你成功中计了……”
　　“接下来，你就乖乖的……成为我的养料吧！”
　　话音一落，庞大的躯体一转，向着翠子冲击而来。
　　刷的一声。
　　孔雀开屏，沈益转身，运转如锋，迅速的挡在了蜈蚣之前。
　　云母也迅速的冲了上去。
　　然而……
　　仅仅是一瞬间的接触，他们就已经败下阵来。
　　沈益与云母同时飞了出去。
　　被恐怖到了极致的力道……
　　这只妖怪……
　　已经，接近于大妖怪的那个层次！
　　祂继续向着翠子冲击而去。
　　“原来如此……吗？”
　　翠子依旧闭着眼睛。


第七章  觉醒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什么是妖？什么是人？
　　翠子一直都不明白。
　　也一直，都在追寻着答案。
　　而如今，她明白了——善恶，从来都是由心，而不是由种族来决定。
　　她所还杀的，是恶。
　　纵使是人。
　　堕落了的，无法抵挡自身欲望魅惑的人，连妖也不如，
　　她所应该救的，是善。
　　纵使……是妖。
　　她明白了，明悟了。
　　所以……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沈益拼了命的想要抵挡住蜈蚣的冲击。
　　但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撞飞，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终究，还是太弱了。
　　拥有了来自沈王爷的高超的技艺，他曾经一度为此沾沾自喜，自高自傲着。
　　但……事实上，那又如何？
　　他还是那么的弱小。
　　那么的……
　　无力。
　　他的武功，算得上厉害，是高手，但却达不到顶点。
　　更做不到熊猫阿宝那样，四两拔千斤，轻而易举的接下火炮的轰然重击的程度。
　　沈王爷……连“大师”，都还差远了！
　　而继承了沈王爷的功夫的沈益，虽然能够完美的展现出来，但终究不是自己练习的，终究有些刻板。
　　连正体的沈王爷都不如，
　　又怎么可能……
　　凭借这一点，去匹敌力量千百倍于自身的强敌？
　　只是……
　　他不甘心啊！
　　他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
　　为此，无论如何，也绝对……
　　不能够后退！
　　吼——云母在嘶吼，脚踩着火焰，猛烈的……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
　　祂都不曾后退……
　　难道，自己还不如一只狸猫不成？
　　身体很痛，
　　感觉灵魂都在颤抖，
　　但是……
　　他仍然还是站了起来。
　　虽然他不是什么超级赛亚人，不是什么爆种圣斗士，但是……但是……
　　他也知道，有一种东西，是决然不可以放弃的！
　　那就是……
　　守护的决心！
　　昂——
　　一声惊叫。
　　在骤然之间，惊起狂风扫荡。
　　“这是……”
　　原本被自己眼中的“小妖怪”，云母缠住的蜈蚣妖怪正非常恼怒着，卷动着自己长达千丈的躯体，想要将这小妖怪碾死。
　　耳边，突然传来来尖锐的声音。
　　这声音……
　　嘹亮到了极致。
　　仿佛是……
　　雷霆一般！
　　震颤地……他全身颤抖，发冷，忍不住的翻滚着！
　　该死的……讨厌的声音！
　　周围的灵气翻滚着，不断地从沈益全身上下的毛孔涌入，然后自口中灌流而出。
　　不甘的意志……
　　不愿意放弃的心理……
　　他的傲气，沈王爷的……骄傲！
　　声音逐渐衰弱。
　　但，蜈蚣的妖怪只是稍微虚弱了一点……根本不会有大碍。
　　差远了……
　　还……不够……
　　但，这已经是极致了……
　　“够了！”
　　一声清喝，红裙微扬之间，沈益抬眸，看着眼前出现的身影。
　　翠子……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想着。
　　声音终于完全隐没。
　　他也再也无法坚持住。
　　跌入了翠子的怀里。
　　巫女看着这只孔雀，垂落的长发掩衬着那张清丽的面容。
　　云母，
　　一身狼藉地落到了翠子身侧。
　　“幸苦你们了……”翠子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轻轻地，将孔雀，放在了地上。
　　她吐了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
　　声音消失，蜈蚣的妖怪，也终于缓过神来，祂凝视着翠子，猩红的眼眸泛着贪婪，与渴望。
　　“翠子啊……让我吞噬你的血肉，让你我……合为一体吧！”
　　祂发出了一声嘶吼，猛地冲了出去。
　　云母咧嘴，也想要冲出去。
　　但被翠子阻止了。
　　面对着袭来的庞然大物，翠子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撘弓拉箭——
　　闪耀的流光，澎湃的灵力，在天地之间铺卷着，远比沈益之前引起的变化，要更加的强烈，更加的动荡……
　　这是……
　　蜈蚣的妖怪，身体骤然凝滞。
　　祂能够感受到，从此时此刻的巫女身上散发出的……庞大的压迫感……
　　“灵力潮汐？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不……不可能……”
　　刷的一声。
　　箭矢贯穿了空气，化作一道闪耀的流光，笔直的穿透了蜈蚣的脑袋，随之而来的灵力的光芒，顺着那一道箭矢的刺入，向着祂那巨大身体波及开来。
　　破碎，泯灭，化作尘埃一般……
　　哀嚎着，挣扎着，扭曲着。
　　不可一世的妖怪，最终，在灵力光芒的净化之下，彻底泯灭……
　　四魂破碎，
　　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翠子的力量……吗？”
　　倒在地上的沈益看着红裙微扬的巫女，那一身盔甲，那一头青丝……
　　最后的念头，戛然而止。
　　意识逐渐远去……
　　翠子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解决了……”
　　善恶由心。
　　她已经明白了……
　　但……她的旅途，却远远没有结束……
　　她要治退妖魔。
　　治退，心的妖魔！
　　这样想着。
　　翠子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上的伤口。
　　之前被那把缠绕着妖气的刀刃所伤……
　　“云母……拜托你了……”
　　然后，
　　身体一软，骤然跌落。
　　云母往前一跨，让翠子倒在了自己身上。
　　祂看了看翠子，又看了看孔雀发出了一声嘶吼，驼上他们两个，然后在一瞬间，冲向了天际。
　　暗中，一双眼睛，微微闪耀。
　　……
　　“灵力潮汐……终于成长到了这种程度了是吗？”
　　黑暗的宫殿之中，有人影，端坐于大位之上，在他的面前，是一尊鼎炉，恢宏矗立。
　　“差不多……是时候了开启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宽大的袖子微微一扬。
　　从中，飞出了无数只乌鸦，密密麻麻的，像是乌云压顶一般，冲出了宫殿之外。
　　“去吧……传召天下吧……”
　　……
　　并不是很大，却显得颇为宽敞的房间里。
　　“真是的……总是这么乱来……”
　　床边，老人拿着盛着汤药的瓷碗，絮絮叨叨的说着：“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有多糟糕吗？再这样下去……你以为你还能够坚持多久？你可还不到二十岁！”
　　“抱歉……”
　　坐在床上的翠子回应了一句。
　　但看她的模样，却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老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瓷碗放了下来，道：“药我放在这里了，好好调整吧……没有一个足够好的身体，怎么能够再出去外面治退妖怪？”
　　“抱歉……谢谢。”
　　翠子抬起手，接过瓷碗，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啊……”老人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道：“你也算是……有非常不错的伙伴了啊！”
　　翠子愣了愣，也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窗台上。
　　小小的黄色狸花猫蜷缩成了一团。
　　之前为了带她来到这里……想必，一定是累坏了吧？
　　很长的一段路啊……
　　外面屋檐下，一只月白的孔雀，正襟危坐的用自己的翅膀，翻动着手中的书籍。
　　变得……更大了。
　　翠子看着孔雀，这样想着。
　　然后她的嘴角，便不自觉地勾勒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很奇妙的感觉……
　　老人看见这一幕，也笑了。
　　笑得很是宽慰。
　　他的名字是公寺齐正。
　　有着姓氏，自然不是普通人家。
　　事实上，在十多年前，他曾经在宫廷之中，担任瀛洲天皇的御医，是整个瀛洲少有的顶尖医生。
　　十多年前，也正是他退休的时间。
　　退休之后，他搬到了乡下。
　　那个时候，翠子不过两三岁的样子，刚刚学会了走路，还不是如今这个名震瀛洲，甚至直接被天皇赐予“神巫女”之称的近乎传奇的人物。
　　虽然因为从小拥有着庞大的灵力，
　　她一直都给予了各种各样的期待，无数的光环加身。
　　但在齐正的印象之中，翠子，仍然是那个在神社里，牙牙学语的小女孩，那个在看见自己的第一面，就稚声稚气的问自己是谁的小女孩。
　　她是齐正看着长大的。
　　齐正也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孙女。
　　所以，每一次看到她伤痕累累的回来，都会忍不住的心疼。
　　但心疼之后，却又没有去阻止。
　　因为他知道，翠子的理想，她的目标……
　　拯救天下。
　　何等伟大，也是何等的艰难……但她却一直，坚定不移的走着。
　　窗户之外。
　　屋檐之下。
　　端凝正坐的孔雀，正安静的看着手中的书籍。
　　之前的他，竭尽全力之后，终于因为透支了所有的力量，昏迷不醒。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变大了很多。
　　如果说之前只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的话，如今，就有两三个人加起来那么大，三米多的身高，两米的宽度……
　　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身上的丝绸长袍，也被突然膨胀的身体一瞬间撕裂了开来——终究不是什么特殊性的衣物，像是某位橡胶少年的衣服那样，无论怎么变大变小都不会坏……
　　他惋惜了一阵，然后就立刻变得开心了。
　　变大了。
　　也变强了——
　　如今的他，无论是身体基本的力量，速度，还是体内的妖气，相比起之前，都要强大太多，太多。
　　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
　　那就是，如今的他，能够打十个以上的之前的他，还不带喘气的那种！
　　哪怕对上云母，他丝毫不虚……
　　当然，唯一让他觉得颇为郁闷的，是这硕大的身体，让他如今连房间都进不去了！


第八章  心间
　　翠子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仍然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息，所以齐正跟他说了一会儿的话，就离开了房间。
　　让她一个人在房间之中好好休息。
　　轻巧的关上了大门，齐正长长的吐了口气。
　　抬起眸子，看着蔚蓝的天穹。
　　“老先生，翠子……怎么样了？”
　　听见了声音，沈益合上了书，转过头来，询问。
　　“接下来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什么大碍。”齐正回应着。
　　对于沈益口吐人言的事情，倒没怎么表示，
　　毕竟，他之前已经见识过了。
　　而且说实话，其实刨除沈益那孔雀的身体，无论从举止，还是从思想上来看，沈益比人类，都更像是人类——
　　得到了答复的沈益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突然朝着齐正，鞠了一躬。
　　非常标准的礼仪。
　　齐正愣了愣：“你……”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与翠子是什么关系，但这一次，您能够救下翠子，我对您，由衷的感谢！”
　　沈益非常郑重的说。
　　他已经想明白了——
　　对于自己，对于翠子。
　　穿越世界，看似轻描淡写，但实际上，他一直都有一股莫名的惶恐。
　　虽然被他用面对未来的理由，压制住了。
　　但压抑住了，并不代表就存在了。
　　沈益明白——
　　迟早有一天，会爆发的。
　　那种无处可归的感觉，
　　那种惶恐的迷惘……
　　不是每个人，都是那种乐天派，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冷静地面对一切未知的，陌生的情况。
　　沈益是穿越者，
　　但他，从来都不是小说故事之中的那种穿越者。
　　能够在刚刚一穿越，能够在陌生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目标。
　　并且，一直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如果没有翠子的话，他的的确确，是“自由”的。但……那又如何？他能够去哪里？他又能够……做什么？
　　不知道。
　　是翠子，给了他一个在这个世界的归宿。
　　他所给予的关怀，所给予的那份安心，那份……亲人一般的感觉，
　　正是让他，能够一直这样子生活下去的依仗……哪怕面对危险，也同样如此。
　　能够坚定地，毫不迟疑的走下去。
　　所以，
　　在翠子遭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慌张，甚至是……恐惧。
　　所以，
　　他才会这么，由衷地感谢这个老人。
　　感谢他，救下了翠子！
　　这样……
　　吗？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这只孔雀。
　　突然……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怀着这份感激，好好的……陪着她，走下去吧！”
　　他说。
　　翠子……你真的，有了非常不错的伙伴了啊！
　　他想着。
　　“嗯……我会的！”
　　沈益点了点头。
　　老人转过身，缓缓地走远。
　　沈益默默的转过头，看向了窗户里，安静地躺在被褥之上的少女。
　　披散的黑发，恬静的睡颜……
　　安静的看着。
　　安静地……
　　“嗯？”
　　走过一个转角，老人的眉头，突然一皱。
　　“你还不愿意放弃吗？”
　　一旁的角落里，一道人影，缓缓地走了出来：“齐正爷爷，我……我是不会放弃的！”
　　“你要知道，翠子是巫女。”
　　老人苍白的眉头紧紧皱起：“而且……她并不喜欢你！”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那人坚定的说：“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
　　老人转过眸子，看着他。
　　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
　　至少从外观上来看，的确是如此。
　　满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股，修长的身形，穿着一身武士服，腰间挂着一把武士刀，五官端正，面容俊朗。
　　但是……
　　“不行，就是不行啊！”老人叹了口气：“孩子……你很优秀，如今有成为了武士大人，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那人眼神微微一变，旋即又道：“无论如何，我此生，非翠子不娶！”
　　“我……我要去见翠子，我要让翠子亲自跟我说！”他急匆匆的迈开了脚步：“翠子她一定会答应我的……她……她一定会的！”
　　他迅速的走向了翠子休息的那个房间。
　　等到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
　　“你……臭小子，你给老夫回来！”
　　老人急了。
　　姑且不说此时此刻的翠子受了伤，正需要休息，光是门口那两位……
　　就绝对不是他可以触怒的！
　　砰！
　　果然，
　　这武士还没来得及走进，沈益挥了挥翅膀，卷起一股狂风，就将他扫了出去。
　　屁股着地，他，又惊又怒。
　　“我都说了……”
　　老人喘息着，停了下来，抬起手指，颤巍巍的指着这个年轻人。
　　“不要乱来！”
　　年轻人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挡在门口的孔雀，脸色涨的通红。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益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这年轻人，又看了看老人。
　　似乎是看出了沈益疑问的眼神，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一郎，下一次再来吧……翠子她受伤了，需要休息。”
　　那年轻人这个时候，似乎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吐了口气，点了点头，缓缓地站了起来，道：“好吧……那我，下次再来！”
　　说着，他看了一眼窗户。
　　看着窗户里，那个安静的躺着的美好身影，目中带着满满的憧憬，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渴望。
　　转过身，离开了。
　　还好……没有太难堪！
　　老人苦笑着。
　　朝着孔雀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沈益摇了摇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啊！”
　　齐正缓缓开口。
　　那年轻人，名为正一郎。
　　出身于平民之家，所以没有姓氏。
　　他与翠子……
　　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翠子小的时候，住在神社里，而正一郎的家，刚刚在神社的附近。
　　虽然翠子因为从小就需要学习巫女的各种必修，但也并不是一点自由的时间都没有的。
　　而那个时候，因为翠子的巫女身份相比起其他人太过高贵，所以村子里的同龄人，也根本不敢跟翠子玩耍。
　　只有小的时候的正一郎，天不怕地不怕的，
　　才敢更翠子玩耍。
　　他，正是翡玉翠子小的时候，唯一的朋友。
　　但……
　　这份友情，随着彼此的长大，翠子的越来越漂亮，而逐渐地……变质了。
　　正一郎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了翠子。
　　但翠子，随着巫女功课的修行，灵力的越来越深厚，性格变得越来越清冷，安静，也逐渐的……
　　疏远了正一郎。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正一郎，开始慌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
　　可能要失去翠子了！
　　哪怕他其实未曾拥有……
　　为了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可以匹配上翠子，他开始变得非常地努力。
　　他离开了家乡，
　　远赴他处，
　　拜在了一名知名剑士的门下，学习剑术。
　　然后，
　　加入某位大名的手下，走上了战场，最终，因为立下了战功，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武士。
　　武士，在东瀛，虽然还不是贵族，但也已经脱离了下等人的范畴。
　　也……
　　配得上翠子了吧？
　　这样想着的正一郎，带着一身的战果与骄傲回到了家乡，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得到的回答却是……
　　“不必了，我此生……不嫁。”
　　这个答案，让他呆愣了很久。
　　什么时候回家的，
　　都已经不知道。
　　等到他第二天起来之时，再去神社，却被告知，翠子已经成为了一名游行巫女。
　　离开了这里……
　　错过了吗？
　　不……
　　自己，绝对不会放弃的！
　　翠子……
　　正一郎看着人去楼空的房间，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紧的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
　　我，已经成为配得上你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对——
　　他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这么努力……
　　翠子一定不会拒绝他的！
　　她又……凭什么拒绝他？
　　他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样做的——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齐正说着：“每一次翠子回来的时候，他都会过来，无论被拒绝多少次，他都从来没有放弃……”
　　“真是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
　　沈益挑了挑眉，语气，却颇有些嘲讽。
　　死缠浪打的等候，自以为是的深情……就可以强迫他人接受自己的情感？
　　这种家伙……
　　不过是废物罢了！
　　这样一想，所谓的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其实也都是活该的！
　　翠子她有这样的朋友……想必，很难受吧？
　　“我会想办法开解他的。”齐正道：“不过……这孩子，性格执拗的很，恐怕根本不会听劝……”
　　“不听劝？算了。”
　　沈益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反正翠子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离开，到时候……想必，他也不可能追上来！”
　　“嗯……也是。”
　　齐正想了想，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树林之间。
　　正一郎狠狠的踢了一脚眼前的大树，凶狠而沉重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接受自己呢？
　　明明……自己已经这么努力了！
　　明明……自己已经变得足够优秀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叮铃！
　　铃声，悠悠回荡着。
　　“阿弥陀佛！”
　　锡仗落地，一道身影，蓦然响起。
　　“敢问阁下……可是为情所困？”
　　正一郎愣了愣，转过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
　　头戴斗笠，身披袈裟，手持锡仗的……
　　僧侣？


第九章  妖僧
　　“正一郎……吗？”
　　在听到了这个名字的时候，翠子的眼眸，微微的黯淡了下来。
　　“我一直，都只是将他……当成了朋友而已！”
　　正因为只是朋友，
　　所以……
　　“虽然我大概已经知道了答案了，但他终究是来找你的……我想，还是应该让你知道。”齐正这么说着，看着眼前，躺在被褥之上的秀美身影：“你……想不想见他？”
　　“不了。”翠子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事情，终究是不可能。”
　　“这样……么？不见也好。”老人吐了口气：“他还年轻，终究也是会想明白的。”
　　翠子垂眸，不再多言。
　　“对了，你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很多。”老人突然道：“接下来，你可以出去外面走动走动，适当的运动，也有助于恢复。”
　　“嗯。”翠子点了点头：“多谢。”
　　老人摆了摆手：“如果你真的想要谢我的话，就不要每次都伤痕累累的回来。”
　　翠子仍是不语。
　　只是默默的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阳光，以及阳光中，安静看书的白孔雀。
　　真是努力啊……
　　她想。
　　沈益喜欢看书。
　　无论是现代都市时候的自己，还是“沈王爷”的自己。
　　这几天，因为云母在短时间内跨越漫长的距离，耗尽了所有的妖气，从而陷入了沉睡之中，他也没有再跟云母进行对练。
　　而看书，却也能够让他心情平静下来，很快的进入胎息状态——更何况，这些来自翠子手中的书籍，记载着瀛洲大地的情况，地势风土，以及各种各样的妖怪，也有助于沈益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
　　所以很多时候，他一看，就是一整天。
　　嗯，总而言之，就是学习使我快乐……
　　啪踏！
　　一本书看完。
　　沈益微微抬眸，长长地吐了口气。
　　一口苍白气流，从他口中缓缓地喷射而出，像是一道箭矢一般，一直飞射到三丈之外，方才氤氲着，消散开来。
　　体内的妖气在一瞬间，汇聚得更多了。如果说，之前只是一丝的话，那么如今，就已经形成了一个气旋。
　　是之前的至少数十倍之多！
　　“变强了啊……”
　　沈益想着。
　　很是开心。
　　变强了，也能够帮助翠子更多的事情。
　　啪踏——
　　一声脆响。
　　沈益转过头，就看见翠子拄着拐杖，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愣了愣，迅速的迎了上去。
　　“翠子，你的伤势还没好……”
　　他有些紧张的护住了翠子。
　　翠子摇了摇头，语气仍然很是平淡：“没事，滚动，有助于恢复。”
　　沈益想了想，觉得也是。
　　不过仍然没有收回双翼。
　　看着他那像是母鸡护住鸡崽一样的姿态，翠子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心中，却也莫名的，有一股暖意。
　　一人一雀，就这么缓缓地走着，走到了旁边的树林之间。
　　翠子闷在房间里已经好几天，走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感受阳光的温暖，纵使是清冷如她，心情，也不自觉的轻松了起来。
　　而且……
　　她看了一眼前方那只警惕地看着周围，似乎随时都在防备着可能到来的袭击的孔雀。
　　莫名的觉得好笑。
　　风，徐徐而来。
　　带着丝丝凉意。
　　然后，蓦然之间……
　　风声急动！
　　叮铃。
　　清脆的铃声，悠悠响彻。
　　翠子眉头微微一皱。
　　沈益全身的毛发也瞬间扬起，妖气缠绕身躯，金色的眼眸，在瞬间，闪耀出刺目的光芒。
　　有……
　　妖气！
　　“神巫女翠子，久仰大名了。”
　　远处，缓缓行来的身影，袈裟微扬，一步一顿，手中的锡仗，头上的斗笠，莫不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你是……”
　　翠子眼眸微凝。
　　是人类的僧侣，
　　有灵力的感觉。
　　但……
　　也存在着妖气。
　　是……入魔的人类吗？
　　这种事情，在这混乱的时代之中，也不算是少见……
　　“在下，邪鬼僧。”
　　僧人缓缓地抬起头。
　　斗笠之下，是一张俊美到略显妖异的面容。
　　“邪鬼僧？”
　　沈益愣了愣。
　　此时的东瀛大地，群魔乱舞，百鬼夜行，种类非常之多。
　　但能够记载入册的，一般都只有诸多大妖怪，以及，为祸多年，能力诡异的强大妖怪，
　　着邪鬼僧，正是其中之一。
　　他并非是大妖怪，
　　也并非是为祸多年的存在。
　　事实上，他出现在瀛洲大地，不过只有数十年。但有关于他的怪谈，却在这数十年里，飞速的传播着。
　　袭击过路人，夺取人类的灵力，
　　以及……
　　杀害官员！
　　“原来如此……你是想要，夺取我的灵力，是吗？”翠子吐了口气。
　　“正是如此。”邪鬼僧道：“阁下的灵力，果然很是纯粹……哪怕相隔甚远，依然能够感受到，有如皓月当空一般……恢宏，美丽到令人心生嫉妒。”
　　“这般美丽的面容，损坏了……倒是可惜了。”邪鬼僧迈前一步，手中的锡仗之上悬挂的铃铛，悠悠响彻：“不过，在最美好之时破损，总比逐渐衰朽，要好得多。”
　　“自说自话的家伙啊！”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挡在了邪鬼僧前进的道路之上。
　　硕大的阴影，在瞬间笼罩。
　　“想要碰翠子……就先过我这一关吧！”
　　扬起的羽翼，在瞬间迸溅出道道孔雀翎，风声急动，锋芒切割环绕。
　　快到了极致，快到了，像是数道流光，刹那坠落。
　　邪鬼僧后退两步。
　　翎羽从脸颊边擦过，扬起一抹血丝。
　　“喔吼？孔雀……”他冷然一笑：“身为妖怪，竟然想要帮助治退妖怪的巫女吗？”
　　“所以呢？与你何干？”
　　孔雀金色的眸子，带着冷然之意。
　　“的确……与我无关！”
　　话音未落，
　　刷的一声，
　　僧人手中的那柄锡仗，在瞬间，穿透了层层气流，笔直的撞向了沈益。
　　沈益一转身，背后孔雀屏瞬间展开，挡住了锡仗的同时瞬间收拢，将锡仗裹住，旋转之间，半弧形的边缘闪耀着锋锐的流光，在绽放的一瞬间，锡仗倒转而回，而闪耀的孔雀屏，也有如刀剑一般，坠向欺身而来的邪鬼僧。
　　邪鬼僧瞳孔微缩，单手扬起，接住倒转而来的锡仗的同时，脚步一错，身形瞬间爆退数步，避开了袭击。
　　“这般技艺……来自天朝的妖怪？”
　　他眼眸凝重。
　　“如何？”
　　沈益半侧着身体站定，斜视着他。
　　“既然如此……”
　　邪鬼僧缓缓地将手中的锡仗插入地面之中，然后双手合十，轻轻一拍。
　　他自然早已经看出来了，翠子的身体状况——虽然体内的灵力，有如波澜掀卷一般，纯粹，也庞然到了极致。
　　但，她本人的气息，却显得非常的虚弱。
　　只要击溃眼前的这只孔雀……
　　就已经足够了！
　　这样想着，邪鬼僧缓缓地张开了嘴，但他还没来得及吐出任何话语，沈益就扬起翅膀，几道翎羽贴身而来。
　　退。
　　进——
　　沈益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打不过，就想要用术法……
　　又那么容易吗？
　　翎羽贯射，邪鬼僧瞬间闪避，但他刚刚避开，下一秒，一股凛冽的狂风，瞬间压迫而来。
　　瞬间矮身。
　　头顶，翅膀如剑刃一般划过，撕裂空气，带起急剧的颤鸣之音。
　　翻滚。
　　身后，数根翎羽深深地刺入土地之间。
　　乘胜追击，根本就不给对方一丁点的机会——沈益读了翠子的书册，也算是了解了这个世界，有关于鬼怪的一些情况。
　　这个世界的妖怪，有战斗力强大的，甚至毁天灭地的存在，但也有一些妖怪，正面战斗力弱小，但依靠着诡异的能力，让无数自诩强大的存在栽了一个重重跟头。
　　沈益不确定眼前僧人是否里是那种妖怪。
　　但既然是僧人，
　　定然与术法有关就是了……
　　所以，必须乘胜追击，在间不容发之间……击溃他！
　　喘息着，狼狈的后退。
　　身上，不断有伤口浮现。
　　一道，两道……
　　有好几次的攻击，甚至差一点直接穿透了他的要害。
　　邪鬼僧显然有些错误的估算了。
　　眼前的这只妖怪，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虽然都算得上强大，但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他还是能够应付的。
　　但……
　　他的那份技艺，
　　那份乘胜追击的决断，却令得邪鬼僧心生颤栗。
　　颤栗于……
　　难道自己要失败了？
　　难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叔叔……”
　　耳边，似乎有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
　　为了她，
　　他……
　　怎么可以，就这么……倒在这里？
　　不可以，不行，不能，绝对……
　　不能够容许！
　　轰隆！
　　突然膨胀的妖气，撕裂了空气，形成了狂烈的风暴，凝聚如柱，吹卷着，周围本就已经被沈益破坏了大半的树木瞬间倾折，翻飞，然后被带到了半空之中。
　　周围顿时为之一空。
　　在这股庞大的妖气之下，沈益也不得不身形一转，翻身后退。
　　“怎么回事？”
　　他眉头微微一皱。
　　“这是……执念。”翠子缓缓地走了上来：“人类堕落为妖魔，本就是因为执念。”
　　“执念……魔，是吗？”
　　沈益若有所思。
　　妖怪，妖精，妖魔……
　　“是的。”翠子缓缓地迈步。
　　“翠子……”
　　沈益想要阻止她。
　　但翠子只是摆了摆手。
　　“我没事的。”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包裹着身体，帮助她，抵挡住袭来的妖气。
　　“我可是……【神巫女】啊！”


第十章  过往
　　庞大的妖气鼓动着，却无法接近翠子周身三尺之内。
　　灵力的光芒，环绕于周身。
　　翠子的力量，她所拥有的净化四魂的力量——
　　所谓的四魂，其实并非是灵魂，而是生灵的四种情感，四种意识。
　　如今的瀛洲，妖怪的种类很多，但大多数，都是由心而起，因为种种欲望的浸染，从而堕身妖魔之道。
　　对于这种妖怪而言，四魂，就是他们的力量，是他们存在的本质。
　　所净化四魂，也就等同于，直接对他们进行消灭——这是等同的。
　　这样的能力，再加上翠子本身拥有的，极度纯粹而庞大的灵力，正是她被称为“神巫女”，甚至直接获得瀛洲天皇赐予尊号的原因。
　　而在这样的力量的保护之下，眼前的邪鬼僧的妖力，也无法伤害到她。
　　一步一顿。
　　她缓缓地走向了那个浑身妖力膨胀的妖怪僧人。
　　妖力会膨胀，是因为心的浮动。
　　妖魔可以啃噬他人的畏惧，化为自身的力量，同样，也可以因为自身达到极致的情绪，而产生巨大的力量。
　　这，正是妖魔的象征——
　　以“心”为力。
　　虽然提升的幅度，并非是没有极限的。
　　但是，很多时候，依靠这一点，许多的妖魔，都可以在最后的关头，做出“反败为胜”的绝杀举动。
　　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的驱魔师，死在了这一点之上。
　　翠子……
　　并不曾小视。
　　但她仍然是一步步的靠近。
　　“该死的……我……我……不能输……”
　　邪鬼僧喘息着，头顶的斗笠已经在妖力的激荡之下，碎裂成粉末，露出了下面短短的黑发。
　　赤红的双眸，带着疯狂。
　　不能够……
　　死在这里啊！
　　激荡的妖力，更加澎湃的风暴，这一次，就连翠子，也有些承受不住，身体晃动了几下。
　　“翠子！”
　　沈益见状，瞬间扬起双翼，体内的妖气旋流倾注在上面。
　　飞速的一扬。
　　一股狂风也随之而起，与邪鬼僧激起的风暴，在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他虽然不知道翠子要做什么——
　　但他相信，翠子不会无的放矢。
　　更不会是那种想要自寻短见的人。
　　翠子……
　　她的大愿，可还远远没有达成！
　　所以，沈益知道，在此时，他需要做的，就是……
　　守护翠子！
　　让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便已经足够！
　　狂风膨胀，倾折的气流扫荡之下，大地瞬间浮现出无数的龟裂，尘土飞扬之间，草木翻滚之刻。
　　翠子再次迈步。
　　周围的情形，看似变得更加险峻，但事实上，其中蕴含的冲击，却已经减弱了不少——虽然无法完全抵消，但沈益的这一下扇动，也的的确确，阻挡了不少妖气对于翠子的正面冲击。
　　让翠子轻松了不少。
　　很明显，翠子的灵力虽然强大，但她此时的身体，并不允许她全力地去运转。
　　所以，她的的确确，需要沈益的帮助。
　　两股妖气在空气之中碰撞，相互倾碾着。
　　邪鬼僧的妖气，比沈益要强一些。但即便是强，也上得有限，在碰撞之后，宣泄出去的剩余部分再也无法对翠子造成任何的阻碍。
　　所以邪鬼僧只能够通红着眼眸，看着翠子，一步步地走进。
　　纯粹的灵力，净化四魂的力量带来的死亡的阴影，逐渐地笼罩住了邪鬼僧。
　　邪鬼僧猝然清醒了。
　　妖气骤然回缩。
　　膨胀的妖气，再也难以为继。
　　沈益也缓缓地收回了双翼。
　　既然翠子说让她来，那就让她来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益不再出手，只是缓缓地走到了翠子身后。
　　一双金色的眼瞳，凝视着对面的邪鬼僧。
　　邪鬼僧没有看他。
　　只是看着翠子，冷然一笑，道：“是我估算错误了……神巫女翠子，想杀的话……就杀了我吧！”
　　翠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抬起手。
　　指尖，有灵力光芒流转。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邪鬼僧。
　　但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失败了啊……
　　抱歉了，叔叔，终究还是没能够完成自己的承诺……
　　“没关系的……”
　　有声音，突然响起。
　　声音……
　　是……她的声音吗？
　　幻觉吗？
　　真好啊，最后的最后……还能够听见……
　　等待着。
　　邪鬼僧，却没有迎来自己的终结。
　　他愣了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见眼前的翠子那白皙细腻的，闪耀着淡淡的灵光的手指，停留在了自己的眉心之前。
　　有灵力，缓缓地倾注而入。
　　“你……没有听见吗？”
　　巫女清冷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没有听见，你一直想要听见的吗？”
　　听见……
　　邪鬼僧呆了呆。
　　“那……不是幻觉吗？”
　　他有些难以置信。
　　巫女摇了摇头。
　　收回了手指。
　　缓缓地，后退了几步。
　　然后，在她的身前，邪鬼僧的面前，一道身影，由虚凝实，缓缓地……
　　出现在了邪鬼僧的视线之中。
　　“叔叔……”
　　一身粗布麻衣，梳着羊角辫，身形稚嫩娇小，面容精致可爱。
　　熟悉的音容，熟悉的称呼，令得邪鬼僧整个人瞬间呆滞。
　　他颤抖着。
　　有些难以置信。
　　“由依……真的，是你吗？”
　　沙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哭腔。
　　真好呢……
　　真的很好，在最后的最后……还能够，看见你……
　　“叔叔，不哭。”
　　小女孩缓缓地走进，踮起脚尖，用那双纤细的小手，擦了擦邪鬼僧的眼角，抹去了那一抹泪痕。
　　“由依……对不起……叔叔我，没能够保护你……叔叔我，很没用……真的……真的，很没用……”
　　邪鬼僧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是的呢……叔叔，很没用。”小女孩微笑着：“但是……这样的叔叔，能够为了我，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一切……这样的你，能够为了我，甘愿沉沦……能够遇上叔叔，真的是……太好了……”
　　“所以，叔叔……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小女孩说着：“已经够了……”
　　风声，徐徐而动。
　　邪鬼僧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像是突然回到了很久之前。
　　很久之前的……最初。
　　他还是一个年轻僧人的时候。
　　“这个叔叔，好亮的头耶！”
　　那是初见时候的她，只有三四岁。
　　娇小可爱，天真纯粹得让人心生呵护。
　　那个时候，还是天正大师的邪鬼僧只是笑了笑，俯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
　　“大师……不好意思……”
　　她的母亲尴尬的笑着。
　　“没关系，这个孩子，心有光明，未来，定然会是一片光明。”
　　天正这么说着。
　　那是他与她的初见。
　　在那之后，由依一直往寺庙跑，一次，两次……她与他，也越来越熟识。
　　由依经常会拿天正的脑袋开玩笑。
　　天正也不在意。
　　每一次面对由依，他只是微笑着。
　　一颗心，沉静依然。
　　那个时候的天正，虽然年轻，但佛法高深，在整个瀛洲，都算得上有名。
　　被称为最有机会见得菩萨之人。
　　每一次，由依都会很不高兴。
　　但每一次，却都会兴致勃勃的到来。
　　一直到由依十三岁的那一年……
　　“大师，大师……叔叔你，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的女儿啊！”
　　那个年迈的母亲，跪拜在了自己的面前，苦苦地哀求着。
　　由依被掳走了。
　　被附近的一位城主……
　　那位城主，好色残暴，喜欢掠夺美丽女子，并且玩弄致死的事迹，早已经是声名在外。
　　很多人劝天正不能去送死，
　　也没有人会认为天正真的会去。
　　他是一名高僧，
　　不涉红尘的高僧。
　　红尘中的事情，与他……早已经没有了关系。
　　曾经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以为自己会一笑置之。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非常冷静。
　　但……
　　“好亮的头耶！”
　　“叔叔，你为什么每天都在敲这个东西？它也会痛的！”
　　“叔叔，出去玩吧，妈妈说了，不能够每天都呆在屋子里……”
　　“叔叔，叔叔，叔叔……”
　　往昔种种，再一次的，浮现脑海之中。
　　他，还是去了。
　　原来那一刻心，从未真的宁静过。
　　从未意识到，
　　原来……
　　自己，其实离佛，那么远。
　　他去了。
　　但最终……
　　还是太晚了。
　　迎接他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据说是不愿意被那位城主玷污，年幼的由依，选择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一串自己制作的佛珠。
　　佛珠……
　　她曾经说过，要送给自己礼物。
　　她曾经说过的……
　　原来如此……吗？
　　那一天，天正抱着她的尸体，沉默了很久，面无表情。
　　也是那一天，
　　那一座城，那一位城主，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座空城。
　　从此，世间少了一位最有可能见得菩萨的高僧大德，多了一位，掠夺行人灵力，噬人血肉的妖魔——邪鬼僧。
　　他行走在瀛洲大地之上。
　　游荡着。
　　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更没有人知道，这名凶名赫赫的妖魔，曾经是闻名整个瀛洲的高僧大德。
　　但他并不知道，
　　其实……
　　由依，一直在看着他。
　　一直紧紧的陪伴着他。
　　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
　　只是他看不到。
　　也……
　　听不到。


第十一章  神灵
　　从不后悔……
　　自身的入魔，自身的沉沦。
　　唯一后悔的，
　　是自己，清醒的太晚了。
　　佛又怎么样？
　　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成佛，也不过是泥塑的雕像。
　　枯坐千载，又有何用？
　　“真好呢……由依。”
　　邪鬼僧叹了口气。
　　“也……谢谢你了，翠子，谢谢你……给了我，最后的机会……”
　　到了如今，他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是巫女用自己的灵力，帮助他开了天眼，他才能够，再一次地……
　　看到由依。
　　也……
　　终于能够，完成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
　　“阿弥陀佛！”
　　一声轻叹。
　　这一刻，邪鬼僧身上，竟然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的光芒。
　　佛光。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仿佛，还是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高僧。
　　但那个时候，他的佛，是普渡众生的佛。
　　这一刻，他的佛，却只是眼前一人之佛。
　　“这是……”
　　翠子眼神微微一凝。
　　沈益也在骤然之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
　　由依的脸色，更是剧变：“叔叔，你……”
　　“诸般因果，由我一人承担。纵使永沉无间，永堕黄泉，此生……无悔！”
　　庞大的灵力，从邪鬼僧的体内，蓦然爆散开来。
　　璀璨的光芒在一瞬间冲天而起，闪耀着，纵使是在白天，也仍然清晰可见。
　　就像是庞大的星河一般……
　　来自邪鬼僧数十年收集的灵力。
　　以及庞大的生命力——
　　“由依……这是叔叔，最后的最后，对你的希望。”邪鬼僧缓缓地抬起头，揉了揉瞪大了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的小女孩儿。
　　一如当年，
　　一如初见……
　　“好好的……活下去！”
　　庞大的灵力，在瞬间，涌向了由依。
　　由依长大了嘴巴，拼了命地呼喊着，拼了命的想要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邪鬼僧。
　　但……
　　抓不住。
　　邪鬼僧仍然站在那里。
　　但他的身形，早已经变得虚幻。
　　在他的周围，有无数的冤魂，无数的恶鬼，拖拽着他，啃噬着他，想要将他拉进无间地狱。
　　并不反抗。
　　也……
　　没有必要。
　　这本就是他应得的下场。
　　他早有准备。
　　“好好的活下去吧……叔叔我，已经，累了。”
　　“叔叔……叔叔……”
　　璀璨的光芒无尽的铺卷着。
　　那光芒，令得翠子也沈益也难以睁开眼睛。
　　“谢谢……”
　　轻轻地声音，飘扬着。
　　邪鬼僧仍是微笑着，
　　由依已经死了。
　　无法改变，也无法逆转。
　　听说人死之后，就要堕入无间地狱，饱受永无止境的折磨——天正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由依。
　　所以，
　　他行走瀛洲，化身为妖魔，吞噬灵力，掠夺生命。
　　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他，想要让由依复活。
　　汇聚庞大的灵力，也许，可以做到这一点。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背负一切的罪孽，背负，一切的惩罚。
　　但他知道，纵使是这样，这个目标，也很难达成。
　　如果没有翠子的那一指，
　　如果没有能够再次见到由依，
　　如果他没能够在最后，见到了自己真正的“佛”。
　　不为普渡众生，只为一人脱离苦海的佛……
　　太多太多的如果。
　　太多太多的感谢。
　　千言万语，最终，只是轻声一叹。
　　光芒消失了，
　　邪鬼僧也不见了。
　　由依仍然还是那个由依，但她身上，却散发着闪耀的灵光。
　　她，已经不是鬼魂。
　　不是那个因为邪鬼僧的执念牵挂而寄存于人间的鬼魂。
　　而是……
　　神灵。
　　那庞大的灵力，涌动着的，至极纯粹的气息，所带给人的，正是有如天一般的神圣……
　　“竟然真的成功了？”
　　此时此刻，纵使是翠子，也不免有些惊讶。
　　凡人登神——
　　这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堪称奇迹……
　　但感受着体内涌动着的强大的力量，由依却没有半点开心。
　　因为这是天正，用自己的所有，给她换来的……
　　但她却也并没有因此想不开。
　　叔叔，如果这是您想要看到的话……放心吧，我会按照您的想法，好好的活下去吧！
　　由依想着，然后看向了翠子与沈益。
　　她身上的粗布麻衣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由纯粹的灵力构成的华贵长裙，整个人透着一股淡淡的神圣的气息。
　　是神灵，
　　却并不是神明——
　　神灵与神明是不同的，所谓的神灵，是拥有登神资格的灵体。
　　虽然本质而言，与神明的差距，已经不大。但却缺了一点至关重要之物——神明的“明”。
　　明，也是名。
　　也就是神职。
　　但即便是如此，也比此时的翠子与沈益，要强大许多。
　　瀛洲号称八百万神明，但其中，大多数不过是鬼物，有名而无实。
　　作为供奉神明的巫女，翠子也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神灵。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心中，只有尊敬。
　　却没有紧张，畏惧，
　　坦然如故。
　　至于沈益……
　　抱歉，来自现代的他，对于神灵的态度，也就是那样。
　　“谢谢你们了。”
　　由依看着他们，轻声道：“如果不是你们，想必叔叔……还会继续痛苦下去吧？”
　　她一直都是看着的。
　　看着天正——
　　看着他在每一次杀戮之后，都会承受着万分痛苦与罪责。
　　所以，
　　是翠子与沈益，让他解脱了。
　　由依很感激他们。
　　翠子点了点头，道：“理所应当。”
　　斩出罪恶，本就是身为游行巫女的职责。
　　“是吗？”
　　由依笑了笑：“最后，再送给你们一点谢礼吧！”
　　她缓缓地伸出手。
　　灵力的光芒在手指之间倾注而出，瞬间落入了翠子的体内。
　　一声闷哼，翠子原本微微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红润了起来。
　　她的气息，也逐渐变得平稳。
　　体内的伤势，彻底痊愈。
　　“多谢尊神！”
　　翠子微微屈身，行礼。
　　由依笑了笑，又看向了沈益。
　　这一刻，她已经成神，虽然是无名之神，但作为从庞大的灵力下催化出来的神灵，事实上，她的力量，已经不弱于先天的自然神。
　　所以，她能够看清很多东西。
　　很多凡人无法看清之物。
　　比如说翠子身上的因果牵连。
　　但是，在看向沈益的时候，所看到的，却是一片迷雾。
　　她愣了愣。
　　“妖精之属……倒是没什么可以给你的。”由依摇了摇头，道：“就能够送你一句话。”
　　“且行且珍惜……”
　　正准备接受礼物的沈益听见她的话，愣了愣。
　　下一秒，由依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便凌空而去。
　　虽然说这次的事情，主要功劳还是在翠子，但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沈益还是稍微有些不爽。
　　不过转瞬一想，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意外。
　　能够让翠子痊愈，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沈益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然后他眼眸看向了远处。
　　翠子朝着他摇了摇头。
　　孔雀愣了愣。
　　一人一雀，不再多言，缓步离去。
　　他们离开之后，远处的树林之中，一棵粗大的灌木之后，一道人影跌落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一身武士服的俊朗青年，一身狼藉。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在最后的那只孔雀充满死亡的眼神之中，他感受到了，浓浓的恐惧……
　　会死。
　　真的……
　　会死的！
　　“该死的……那个秃驴，竟然敢骗我！”
　　正一郎怒骂一声。
　　“还有那只孔雀……翠子竟然这么强……该死的，该死的……这样我不就没机会了吗？该死的……”
　　连连咒骂着。
　　他那张俊朗的笑容此时此刻透露出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狰狞可怖！
　　“翠子。”
　　跟在巫女的身后，沈益突然开口。
　　“怎么了，益？”
　　翠子停下了脚步，微微的转过头。
　　长发飘扬，那张清冷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丝莫名的柔和。
　　沈益愣了愣，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翠子沉默了一会儿，道：“终究相识一场……而且，我不希望益去杀人。”
　　“哪怕……杀的，是恶人。”
　　“是……吗？”
　　沈益愣了愣。
　　其实……无所谓的。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
　　沈益突然很想这么说。
　　但他最终，还是沉默了。
　　什么都没有说——
　　他终究，只是一只孔雀。
　　而且……
　　妖怪，能够活多久？
　　人类，又能够活多久？
　　他能够一直陪着她吗？
　　“且行且珍惜……”
　　耳中，突然响起了之前由依说过的话。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如果……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至少，
　　最后的最后，要一直陪着你……
　　沈益想着。
　　放心吧……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珍惜这一段羁绊，
　　这一段难得的时光……
　　“走吧。”
　　翠子看了他一眼，
　　嘴角似乎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
　　转瞬即逝，在阳光下一晃而过。
　　幻觉一般地……
　　“嗯。”孔雀点了点头：“走吧！”
　　一起走——
　　回去的时候，昏睡了好几天的云母终于醒了。
　　而看到一身狼藉的翠子与沈益，老人瞬间一阵臭骂，然后在替翠子把了一下脉之后，连连惊呼不可能。
　　在他的诊断之中，翠子虽然有灵力辅助恢复，但想要彻底痊愈，至少也要七天之后。
　　然而……
　　看着陷入懵逼，呆滞之中的老人。
　　翠子看了一眼沈益。
　　相视一眼。


第十二章  离去
　　那个时候，翠子清晰听见了她说：“求求您……救救她……”
　　“求您……帮帮他……”
　　清脆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微弱的，稍纵即逝。
　　但翠子还是敏锐地抓住了。
　　拥有着极致庞大，也极致纯粹的灵力，翠子的感官异常的敏锐，她能够看见与听见，许多人，乃至是法师，妖怪都没办法看与听见的事物。
　　“叔叔他……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吗？
　　并非是幻觉的声音，
　　再加上，
　　邪鬼僧身上的灵力……
　　虽然微弱，却能够不被妖气侵染的纯粹……
　　那是仅存的善意吗？
　　如果能够帮助让善意，压倒恶意的话……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斩除邪恶了吧？
　　正是这样的想法，驱使着翠子。
　　她的理念……
　　她的，执着。
　　……
　　“要离开了吗？”
　　第二天，翠子将一切东西收拾好。
　　老人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是的。”
　　翠子站在门外，道：“这段时间，劳烦您了。”
　　“说这种话干什么？”齐正眼睛一瞪。
　　翠子怔了怔。
　　老人又默默地叹了口气，道：“总而言之，一路小心……还有你！”
　　他看向了沈益。
　　“好好保护翠子！”
　　“放心吧！”
　　沈益点了点头，坚定的回应：“我绝对，不会让翠子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翠子闻言，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微闪亮，光芒流转，稍纵即逝。
　　云母抖了抖身上的绒毛，打了个哈欠。
　　“那就好，去吧，去吧！”老人摆了摆手，道：“如果什么时候觉得累了，倦了……欢迎，随时回来！”
　　翠子点了点头，道：“再见。”
　　“再见！”
　　她翻身，跨上了云母。
　　云母低声叫了一声，脚下火焰燃烧，轻轻一踏，瞬间腾空而起。
　　沈益扇动着羽翼，紧随其后。
　　“离开了啊……”
　　公寺齐正看着蔚蓝的天穹，斜阳微照，映衬着那两道身影，逐渐的远去，缩小，最终变成了一个小点。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转过身。
　　看着桌子上的那一份书信。
　　“我也是时候……该动身了。”
　　他自语着。
　　在相隔不远的村庄里，青年抬眸，看着那离去的身影。
　　目中闪烁不甘的神情，以及……
　　一丝怨毒。
　　“正一郎，你过来一下！”
　　远处，有人呼唤。
　　正一郎转过头。
　　神情瞬间恢复正常，一抹柔和的微笑，浮现在俊朗的面容之上。
　　……
　　旅途，又一次的开始了。
　　依旧是毫无目的远游。
　　依旧是四处飘荡的游离。
　　一边扇动着羽翼，沈益一边请教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之中的知识，各种各样的晦涩的名次语言。
　　翠子用毫无起伏的语气恢复着。
　　一问一答，时间，就这么很快的流逝着。
　　与之前一样，却又与之前，不同。
　　在以前，虽然有云母的陪伴，但云母的智慧，终究不够。
　　连说话都不会。
　　而如今，有了沈益。
　　有了能够与她正常交流的沈益，天依旧是那个天，云一如既往的飘荡。
　　但，翠子的心，却涌动着莫名之物。
　　安心吗？
　　又或者是其他之物……
　　不知道。
　　但至少，并非是不好之物。
　　这便已经足够。
　　很快，就到了中午。
　　既然是没有目的的旅行，那么一路行来，自然也该是悠悠闲闲。
　　走的时候慢慢地走，
　　到了中午，也该休息了。
　　找了一处空旷的草地落下，沈益扇动了几下翅膀，卷起一股狂风，清理了无数的杂草，清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让翠子坐下之后，他又要去背在云母背上的行礼中拿食物。
　　但翠子阻止了他。
　　沈益有些疑惑。
　　翠子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拿出弓箭，走进了一侧的树林里。
　　沈益正奇怪之间，就看见翠子又重新的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插着箭矢的兔子。
　　“吃这个。”
　　沈益看了看那兔子，又看了看翠子。
　　突然想起之上，翠子似乎说过，要给自己吃不一样的东西……
　　他瞬间恍然。
　　心中，也为之以暖。
　　连他自己都忘了。
　　她却还记得……
　　“既然如此，那我去找一些枯枝吧！”
　　沈益说着，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在空地上堆起了一堆枯枝落叶。
　　翠子看了看这堆枯枝落叶，又看了看手里的兔子。想了想。
　　然后缓缓地伸出手。
　　然而，从小在神社里长大，吃喝自然不用自己动手，在成为游行巫女之后，对于口食之欲根本不在乎的她，吃的，也一直都是干粮之类的东西。
　　从来没碰过，自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看着巫女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模样，沈益突然笑了。
　　莫名的……
　　很可爱呢！
　　他想着。
　　然后走了上去。
　　“还是我来吧！”
　　巫女看了他一眼，白皙的脸庞似乎闪过一丝红润，想了想，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不就是一个简易的架子吗？这还不简单！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益自信满满的走了上去。
　　然后等到他想要伸出手的时候，才莫名的惊觉——他此时，可不是人。
　　他是一只孔雀，是没有手的！
　　虽然有翅膀，但以他此时的体型，很难做出这种精细的动作。
　　这就有些尴尬了……
　　沈益默默的收回了手。
　　不远处的云母似乎是看不下去了，砰的一声，伴随着滚滚的白雾，一只小小的狸花猫跳了出来，干脆利落地搭了一个架子，然后拍了拍手，未了，还用貌似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沈益。
　　竟然又被一只猫鄙视了……
　　沈益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
　　他缓缓地抬起头。
　　对面，翠子也看了过来。
　　对视了一瞬，彼此蓦然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沈益笑着笑着，看着对面的翠子的笑颜，突然愣住了。
　　而这个时候，翠子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笑声蓦然顿住，然后轻声咳了咳，恢复了严肃。
　　只可惜之前的红润还没来得及消退，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沈益用翅膀摸了摸鼻子。
　　看着翠子此时此刻的模样，他的心中，莫名的涌动着一股情绪。
　　他……
　　想要变成人。
　　只有变成了人，才可以……
　　才能够……
　　架子已经架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钻木取火什么的，沈益还是能够做的。用自己的羽毛作为刀刃，将兔子去毛剥皮之后，用一根洗干净的树枝串过去，架在火焰上，就可以了。
　　这个过程之中，翠子一脸平静地看着。
　　她又不是什么小女生，一直与妖魔进行着争斗的她，见识过不知道多少血腥的场面，又怎么可能会因此而动容？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沈益用他那硕大的翅膀，仔仔细细的做着这些事情。
　　片刻之后，一股烧焦的味道混杂着肉香，缓缓地溶入了空气之中。
　　“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沈益将之拿了下来，然后仍然是用自己的羽毛剔除了已经烧焦的外皮。
　　露出了里面娇嫩的兔肉。
　　“可以吃了！”
　　用羽毛切了切，沈益直接拿着自己的羽毛当成牙签，串了一串，递给了翠子。
　　翠子也不在意地接了过去，小口小口的吃着。
　　沈益张开了嘴，直接将剩下的都吞了下去。
　　嗯……没什么味道。
　　毕竟没什么佐料……
　　不。
　　沈益看了一眼对面，一脸端庄的咬着兔肉，却仍然不可避免的吃的满口油水的翠子。
　　这……
　　不就是最好的佐料吗？
　　他嚼了几口，味道，似乎真的变得不错了。
　　嗯～
　　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想。
　　只要等到他成功地成为了大妖怪，
　　成功地拥有了变化成人形的能力……
　　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他想着。
　　也……
　　期待着。
　　……
　　山。
　　两侧连绵的山峰，像是无尽回环的长廊，远远看去，几乎没有尽头。
　　而在山的中间，仿佛突然塌陷一般的断裂层之间，雷霆轰然作响，从翻卷的乌云之间有如箭矢一般垂落的银色光芒压空中层层分化，像是树木繁复的根须，也像是大地破碎的痕迹一般。
　　将穹宇，分裂成无数斑驳的边角。
　　“吼！”
　　声声吼叫蓦然响彻。
　　并非是雷霆，
　　却压过了雷霆翻滚的轰鸣。
　　在山谷的正中央，一道庞大的身影，冷然矗立。
　　修长的姿态，身上覆盖着银白色的鳞甲，四爪四指，须发飘散，头顶高高耸立的两根犄角牵引着穹宇之上的雷霆，震荡着大气。
　　“老乌鸦……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直面雷霆之威，一身黑袍冷然，黑袍之下，空空荡荡，却有声音，缓缓地传出。
　　“当然是真的，绝对错不了！”
　　他说。
　　“是吗？既然如此……”蛟龙长啸一声：“我就去看看吧，如果你敢骗我……”
　　轰隆！
　　一瞬间，上万道雷霆有如箭矢一般垂落，轰击在了黑袍周围。
　　大地开裂，土石熔化，剧烈动荡着，却没有伤害到黑袍分毫。
　　“后果，你是知道的！”
　　“那是当然！”
　　黑袍人笑了笑。
　　“我哪里来的胆子，敢欺骗鼎鼎大名苍厄邪龙呢？”
　　“哼，谅你也不敢！”
　　蛟龙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猛地冲天而起。
　　裹挟着雷霆万丈，无尽轰鸣之间，逐渐远去。
　　黑袍看着他远去，冷笑一声。
　　化作一只漆黑的乌鸦，飞向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第一个……”
　　宫殿之中，紫衣的人影悠悠开口。


第十三章  来袭
　　村庄。
　　燃烧的火光。
　　闪耀的箭矢，迸溅的灵光，飞射的翎羽，在一瞬间撕裂了正肆虐于此的妖魔。
　　沈益扇动着羽翼，缓缓地落地。
　　看着周围的场景，眉头微微一皱。
　　“来晚了……吗？”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从房子的布局，以及周围的田地，看得出，这里曾经是一个平静的村庄，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
　　只可惜，
　　那终究成了过去。
　　翠子缓缓地从云母的背上翻身下来。
　　清丽的面容，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沈益还是看出了她眼眸的微微颤抖。
　　并非是害怕，
　　更并非是紧张。
　　只是……
　　悲伤罢了。
　　纵使是已经经历了无数遍，见过无数回类似的场景。但翠子始终不愿意去习惯，更害怕去习惯。
　　她正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
　　“走吧。”
　　翠子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剑刃，红裙微扬，身上的盔甲，映衬着眼前赤红的火光。
　　沈益点了点头。
　　走在了翠子的前面。
　　翠子愣了愣，却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走在了沈益的后面。
　　云母紧随其后。
　　燃烧的建筑，不断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坍塌的声音回荡不绝。
　　狂风吹卷，却难以熄灭炽热的流光，大片大片的乌烟升腾着，吹上了穹宇，将整片天空，笼罩在了一片阴霾之中。
　　空气，沉闷到了难以现象。
　　放眼看去，
　　除了人的尸体，也就只有妖魔断裂的残躯。
　　看来真的是……没有半个幸存者了吗？
　　沈益心中一沉。
　　他虽然是妖怪，
　　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妖怪。
　　但他毕竟，曾经为人。
　　所以，
　　看着这一地的人的尸体，说实话，他的心中，并不好受。
　　翠子目光依旧冷清。
　　“走吧。”
　　她微微垂眸，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
　　无法平静，
　　但，
　　更不能够在这里驻足。
　　正因为见识过了无数这样的场景，才更让她坚定了前进的目标——改变这样的，炼狱一般的世界。
　　哪怕非常困难。
　　但至少，前方的道路，她已经不再孤独了……
　　不是吗？
　　红裙微扬，她转过身。
　　沈益点了点头。
　　下一秒，翠子的脸色，猝然一凝。
　　“小心……”
　　轰隆！
　　一瞬间的汗毛炸起，沈益想也不想，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硕大的躯体挡在了翠子的上方。
　　雷霆炸裂，有如天神投落的长矛，在一瞬间，坠落在了沈益身上。
　　孔雀开屏，轻轻翻动着，迎接着那圆弧状的电球，沈益几乎在接触的刹那之间，就将之如同普通的皮球一般，拍向了一侧。
　　快到了极致，
　　也必须如此。
　　虽然仍然避免不了电弧缠绕，皮开肉绽，大片大片的羽毛，在顷刻间，泛起了焦黑的痕迹。
　　但事实上，已经避免了正面的直冲。
　　真……
　　痛啊！
　　沈益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身下的翠子。
　　没事……
　　就好！
　　“益，你没事吧？”
　　翠子询问。
　　虽然声音依旧平淡，语气，却比平时要快了不少。
　　听得出来，她也有些焦急与担心。
　　沈益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这么一点程度的攻击……
　　还，难不到他！
　　“放心吧！”
　　颇为自信地这样说着，他抬起头。
　　翠子也抬起了头。
　　云母……
　　发出了一声嘶吼。
　　愤怒，也是……惊颤。
　　雷声翻滚，雷霆散射，穹宇恍如破碎一般，暗沉的穹宇之上，一道庞然的身影，自云间，缓缓探出，垂落。
　　修长的身形，银白的鳞甲，飘散的须发，峥嵘的犄角……
　　那毫无疑问，是存在于无数神话传说之中的生物。
　　龙——
　　“驾驭雷霆的大妖怪，苍厄邪龙！”
　　翠子面容，极端凝重。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刃。
　　“大……妖怪？”
　　沈益的眼神，也微微一变。
　　所谓的大妖怪，“大”之一字，道尽所有。
　　那是一种堂堂正正的强大。
　　这个世界，无论是妖怪，法师，还是其他的什么，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境界层次的分化。
　　毕竟，这种事情，各家各派，各有说法，建立在各自的理念之上，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
　　但，无论是那一个种族，哪一门，那一派，却都默认存在着一道分水岭——那就是“大”。
　　堂堂正正，无可匹敌。
　　大妖怪，大法师，大阴阳师……
　　这是由量变，最终引发而成的质变。与之前相比，就是天差地别。
　　面对再多的普通妖怪，根据种族的不同，能力擅长方向的不同，大妖怪也许会因为缺少攻击手段而无法击溃，但，却必然可以从容而去。
　　俗世的规则，已经无法奈何得了这个层次。
　　所以冠以一个“大”字。
　　大于世俗之意！
　　“翡玉翠子！”
　　雷声震颤，蛟龙落地，庞大的身躯蜿蜒而起，一般盘旋于地上，拖动着，那远超钢铁的坚硬鳞片撞击着，轻而易举的撕裂了大地，在无穷龟裂，无尽尘埃之间，他扬起了小半的躯体。
　　但纵使是这小半的躯体，也已经超过十丈之高。
　　这是超乎想象的庞大——
　　而他的声音，嘶吼一般，声波席卷，更是有如洪流一般，淹没所有。
　　纵使是无尽雷霆，也在其面前，黯然失色。
　　狂风扫荡，
　　火光尽灭。
　　沈益心中一凛。
　　庞大的压迫……
　　骤然加身！
　　震颤……
　　一股恐惧，随之翻涌。
　　死……
　　会死的！
　　心神摇曳着。
　　云母已经后退了。
　　不断地后退，口中发出阵阵的嘶吼，但听起来，更像是哀鸣。
　　沈益也想要后退。
　　但是，一想到翠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一想到自己曾经答应过老人的话，沈益深吸了口气，体内妖气猛然运转，周身，也随之喷涌起无形的气旋。
　　抵挡着这股威压。
　　虽然恐惧，
　　但是……
　　他，绝对不能够退！
　　“喔？”
　　苍厄邪龙微微垂眸，冰冷闪耀的金色龙瞳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孔雀的妖怪。
　　“竟然能够抵挡住我的龙威……有点意思！”
　　他之前一直将视线放在了翠子身上，在他的感知之中，也只有翠子——她那庞大而纯粹的灵力，有如潮汐一般涌动着的力量，无论是放在哪里，都有如皓月当空一般，难以忽视。
　　然而，此时此刻，一只小小的孔雀妖怪，明明只有“微不足道”的弱小妖气，却仍然能够抵挡住他的威压，
　　这就不得不让他稍微提起一些兴趣了。
　　要知道，作为龙属，作为幻想的神话妖怪，他的威压，比起其他的大妖怪都要强上许多！
　　不过，
　　仅仅只是一丁半点的兴趣罢了！
　　“苍厄邪龙，有何贵干？”
　　似乎是看出了沈益的颤栗与紧张，翠子缓缓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抚摸着那洁白而美丽的翎羽，一股柔和的灵力缓缓地注入，抚平他颤栗的心神，高声道。
　　“有何贵干？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巫女！”
　　苍厄邪龙道：“这股味道……果然，不会错的，就是你了……翡玉翠子！”
　　“你在说什么？”
　　翠子眉头微微一皱。
　　“你不需要知道。”苍厄邪龙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你们的旅途，在这里，已经是终点了！”
　　轰隆——
　　雷霆扫荡，狂暴的能量，在苍厄邪龙头顶犄角的牵引之下，于祂身前凝聚，形成了无数庞大的能量球。
　　旋转着……
　　“翠子！”
　　沈益沉声道。
　　翠子点了点头，翻身，做到了沈益身上。
　　这一战……
　　已经是避无可避了！
　　既然避无可避，
　　那就……战吧！
　　轰隆！
　　能量球闪耀着，在空气之中划出道道残影，无穷堆砌。
　　沈益振翅一扬，凌空而起，狂风在他身下汇聚，体内的妖气旋流，运转到了极致。
　　在翠子的灵力的辅助之下，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风，与风融为了一体。
　　超脱极限的速度，有如闪电一般。
　　苍白的匹炼飞射而过。
　　翠子坐在沈益的身上，她早已经将剑刃收起，换成了弓箭。
　　飞舞，闪避。
　　狂暴的能量球数次擦身而过，砸到了地上的一瞬间，能量宣泄开来，伴随着尘烟滚滚，一片惊天动地的声响之后，原地，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刷——
　　躲避的同时，翠子坐在沈益的身上，撘弓拉箭，一道又一道凝聚着纯粹而庞大的灵力的箭矢如流星一般飞溅。
　　纵使是处于极致的高速移动之中，翠子的动作，仍然不显得慌乱。
　　所对之处，更是百发百中！
　　箭矢落到了苍厄邪龙的身上，
　　但是，
　　却连他那细密坚固的鳞甲都难以突破。
　　翠子见状，也并不气馁。
　　要是能够这么容易就伤害到苍厄邪龙，它也不配冠以大妖怪之名了！
　　沈益扇动着羽翼，避开攻击的同时，不断的靠近苍厄邪龙。
　　既然在远处不行，
　　那就靠近一些。
　　无论能否伤害到祂，
　　靠近一些，就会有很大的机会，寻找到其弱点——
　　越是靠近，
　　便越能够感受到那股庞大的压迫，
　　来自龙种的威压，
　　死亡的阴影……
　　如果沈益没有拥有人类的智慧与思想，
　　如果他没有与沈王爷融合，
　　如果没有翠子的灵力加持，
　　他恐怕也与云母一样，
　　连直面都做不到……
　　纵使是愤怒，纵使是不甘，
　　也只能够屈服于这股庞然有所苍天的威严之下！
　　但只可惜，
　　没有如果。
　　沈益，也终于突破了层层阻隔，
　　靠近了！


第十四章  心湖
　　大妖怪，是真正位于顶点的存在。
　　有传闻，最强大的妖怪，甚至足以与高天原之上的众神匹敌——
　　当然，传闻，既然只是传闻。
　　也就意味着无法判定真假。
　　至少，就目前而言，瀛洲大地，还不存在与高天原之上的众神匹敌的大妖怪。
　　否则，瀛洲也不会仅仅只是混乱，但天皇依旧高坐共主之位的局面了。
　　但，无论如何。
　　至少就此时而言，翠子与沈益，所面对的，的的确确，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强敌！
　　苍厄邪龙拥有着远超钢铁的躯体，无论是翠子的箭矢，还是沈益的翎羽，都无法突破祂那坚固的鳞片。
　　所以，
　　虽然靠近了。
　　却仍然无法对苍厄邪龙造成伤害。
　　而到了此时，翠子与沈益也算是明白了——从头到尾，这名大妖怪，都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只是戏谑地玩耍着，就像是猫捉老鼠，总要在戏耍一般之后，才吃掉一般。
　　虽然苍厄邪龙并非是猫，
　　但翠子与沈益，在他眼中，确确实实，是如同老鼠一般。
　　庞大的躯体扭动着，电弧缠绕。
　　沈益扇动着羽翼，密密麻麻的翎羽有如纷繁的细雨一般倾泄而出。
　　他的攻击手段，早已经经过进化，此时使用的翎羽，并非真的就是他身上的羽毛。
　　而是用妖气凝聚而成之物。
　　有着比拟剑刃一般的锋锐。
　　再加上妖气的推动与气流的缠绕，这一击，已经足以贯穿轻薄的钢铁。
　　但落在苍厄邪龙的身上，却连白痕都没有留下。
　　翠子的箭矢倒是留下了白痕。
　　但是，
　　没有用。
　　根本突破不了。
　　除非他们一直瞄准一点，进行长时间的打击。
　　但苍厄邪龙根本就不可能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雷霆炸裂，追击着沈益与翠子，狂风扫荡之间，羽翼拍击着气流，在一瞬间高高扬起，又突然坠落。
　　在这样的不断转换之间，躲避着攻击，同时寻找着机会。
　　一刻钟，两刻钟……
　　时间流逝。
　　天穹之上，乌云滚动。
　　乌云之外的光芒，逐渐的黯淡了下来。
　　天色渐晚。
　　苍厄邪龙似乎也终于玩腻了。
　　虽然他感觉很畅快——眼前之人，有着与当年的那人，一般无二的能力，虽然很弱小。
　　但……
　　如果真的按照老乌鸦说的，那么，决然是错不了的。
　　戏耍了这一番，苍厄邪龙，也算是解恨了！
　　足够了！
　　接下来……
　　“翡玉翠子……你就彻底地埋葬在此，成为我的养料吧！一声怒吼，惊起无尽狂澜，雷霆坠落，狂暴的妖气在瞬间向着周围膨胀开来。
　　沈益与翠子被吹卷着，跌飞了数百米之远，才迅速的扇动着翅膀，稳住身形，安稳落地。
　　沈益喘息着。
　　翠子握着弓箭的手，也是微微颤抖。
　　他们看着远处，庞大的妖气几乎笼罩了周围数里之地的苍厄邪龙，那庞然的姿态，那恐怖的身形。
　　他们尽力了……
　　但苍厄邪龙，真的是太过强大了！
　　这就是……
　　大妖怪吗？
　　沈益吐了口气。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但全身，却忍不住地，微微的颤抖着。
　　不行啊……
　　这样，根本，赢不了吧？
　　要不……逃走吧？
　　带着翠子逃走……
　　骤然之间，身体一轻。
　　翠子，从沈益的身上翻身而下。
　　“翠子，你……”
　　“放心吧。”翠子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经找到他的弱点了。”
　　她的目光，澄澈而干净，微微闪耀着。
　　沈益愣了愣。
　　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道：“不要勉强。”
　　虽然他很想就这么带着翠子逃跑，但他知道，姑且不论他们能不能跑的过苍厄邪龙，但翠子是决然不会答应这种事情的。
　　并非是自尊的问题，
　　而是作为一个游行巫女，以治退妖魔为责任的巫女，面对妖怪却逃跑，这算什么？
　　纵使是自己提出来了，
　　翠子大概，也只会让自己离开。
　　但，可能吗？
　　自己可能会离开吗？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翠子点了点头，转过身，缓缓地扬起了手中的弓箭。
　　深吸了口气。
　　心，平静。
　　神，安宁。
　　心间的涟漪，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作为一名巫女，多年的修持，让她能够迅速的平静下来。
　　灵力，是来源于心的力量。
　　而只有心灵的平静，才能够调动很多的，更强大的灵力——这是翠子从小到大所认知的，所被教导的理念。
　　正因为如此，
　　大部分的巫女，都是众生不嫁，远离了一切的爱情。
　　为的，就是保持自身的那一分澄澈与安静。
　　而一旦有了爱，心湖不再平静，就意味着，巫女的道路，已经到达了终点。
　　但……
　　真的正确吗？
　　这样的疑惑。
　　突然出现。
　　原本缓缓平静的新湖，却骤然之间，再次兴起了层层的涟漪。
　　她的脑海之中，突然想起了与沈益相处的一幕幕。
　　他并非是人。
　　仅仅只是一只妖怪，一只孔雀。
　　虽然时间也不算很长，
　　但……
　　这是第一个，
　　在她的旅途之中，一直陪伴着她的身影。
　　守护着她，
　　也……
　　很了解她。
　　这是第一个……
　　也可能，会是最后一个。
　　她突然有些慌了。
　　身上的灵力，也骤然散乱了起来。
　　“翠子，翠子，翠子……”
　　耳边，有声音突然响起。
　　沈益看着眼前的翠子身形不断地颤抖，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的出声，颇为紧张的伸出了翅膀，用身上的羽翼，紧紧地护住了她。
　　将她包裹住了。
　　“没事吧……翠子？”
　　翠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很暖……
　　她想着。
　　微微抬眸，看着沈益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泛着的关切与担心。
　　她突然……
　　又笑了。
　　轻声地，像是幻觉一般的。
　　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
　　她伸出手，拨开了沈益的翅膀，再一次的，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而这个时候，苍厄邪龙，也终于靠近了。
　　膨胀的妖气，
　　宣泄的雷霆，
　　无尽散乱，撕裂万象的粉碎的力量，在空气之中翻滚着。
　　“巫女……去死吧！”
　　一只龙爪，闪耀着锋锐的流光，在一瞬间，坠落下来。
　　抓向了翠子。
　　苍厄邪龙的双目泛着无尽的冰冷与快意。
　　终于……
　　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啊！
　　他怒吼着。
　　翠子缓缓地将弓箭，对准了袭来的龙爪。
　　沈益在她身后，全身绷紧，准备一但出现任何意外，就立刻行动——哪怕是用自己的命，也要把翠子，救下来！
　　他是这么想的。
　　并且，也已经随时做好了觉悟。
　　然而翠子却依然冷静，
　　她的心，
　　并不平静。
　　但，
　　她能够感受到，她此时此刻的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
　　完美。
　　龙爪，一点点的在视线之中放大，被撕裂的空气，形成了道道翻滚的气浪，远远看去，就如同波澜起伏的大海一般。
　　狂风压迫。
　　长发飞卷。
　　红裙微扬。
　　扣住箭翎的手指，微微一松。
　　然后……
　　嗡——
　　颤鸣着。
　　这一刻。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照亮了一般。
　　那一道璀璨到了极致的光芒，闪耀过流星的光芒，从翠子的手中脱落，飞射着……
　　砰！
　　苍厄邪龙愣住了。
　　他低下头。
　　看着自己 停滞的躯体，断裂的手臂，以及……
　　后退了近百米的身躯！
　　然后，
　　疼痛翻卷着……
　　上涌！
　　吼——
　　一声震怒，雷霆翻滚。
　　他……
　　受伤了？
　　苍厄邪龙……受伤了？
　　沈益目瞪口呆的看着翠子。
　　翠子原来……这么强的吗？
　　他呆呆地看着身前的这个女孩。
　　明明是那么纤细娇柔的身躯，竟然拥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在那一瞬间，
　　在那流光飞射的一瞬间，
　　沈益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的力量，都在朝着翠子汇聚。
　　这就是被称为神巫女的翠子……
　　真正的实力？
　　沈益很高兴。
　　却也……
　　很失落。
　　翠子变得更强了，离她的目标，更近了。但自己，一直以为已经能够追上她的脚步的自己，如今看来……却是仍然，那么遥远啊！
　　震怒，
　　发狂。
　　苍厄邪龙感受着许久不曾有的痛苦，终于彻底的……暴怒了！
　　然而他也终于意识到，
　　自己似乎小看这名巫女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分明，已经达到了大法师的境界！
　　她的箭中，
　　蕴含着的力量……
　　那种纯粹，庞大，却又剧烈到了极致的，令人感到炽热的光芒……
　　“该死的……狡猾的巫女……果然是你，果然……”
　　他怒吼着，翻滚着。
　　再一次的，向着翠子冲撞而来。
　　翠子再一次的抬起手中的弓箭。
　　又是一道流光飞射而出。
　　纯粹的灵力，在顷刻间消融了苍厄邪龙引以为傲的防御。
　　同时，又一次的，将祂击飞了出去！
　　大意了——
　　纵使是暴怒。
　　但苍厄邪龙明白，
　　翠子的第一箭，已经重创了他的躯体，同时，也消磨了他大半的妖气。
　　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毫无防备。
　　更遑论抵挡？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他，
　　全力催动体内妖气的他，
　　翠子的箭矢，也未必真的就能够伤害得了他！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失败了……
　　该死的，难道要就这样放弃吗？
　　不……
　　我……
　　绝不，甘心！
　　吼——
　　雷霆坠落，轰然间，震碎了天空，大地。
　　苍厄邪龙暴怒着。


第十五章  神巫女
　　翠子的心，已经很久不曾平静了。
　　在旅行中，
　　在善恶的纠结之中，
　　在……
　　遇到了沈益之后。
　　她仍然强大，
　　但事实上，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她，这样的，无法让内心平静下来的她，实际上，已经变弱了。
　　但，想要让心平静下来，就必须要，斩断一切。
　　而斩断，很多时候，意味着麻木。
　　她，不愿意。
　　不愿意麻木。
　　更不愿意抛弃……
　　“没事吧……翠子？”
　　那份来之不易的关怀，那份……心中的那份炽烈。
　　带着这样的想法。
　　翠子此时此刻，却突然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完美。
　　于是，她射出了那一箭。
　　坚定的，
　　炽烈的，
　　贯穿世界般的箭矢！
　　……
　　不甘心啊……
　　苍厄邪龙。
　　不甘心于失败。
　　再一次，再一次地……失败！
　　后退。
　　不断地……
　　承受着撞击。
　　何等相似，何等何等的……令人愤怒！
　　扭动着身躯，庞大的躯体，闪耀着的雷霆，他那无坚不摧的鳞甲，依靠着体内残留的妖气支撑起来的防御，却再也无法抵御……
　　那个人。
　　多么相似……
　　那般地，不可一世！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那个人的灵力，是冰冷到了极致的。
　　而眼前的巫女，却是炽热到了滚烫。
　　但……
　　那又如何？
　　终究是一样的……
　　吼！
　　恐怖的震荡。
　　翠子面容依旧平淡。
　　沈益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站着。
　　“嗷呜……”
　　迈动着步伐，小狸猫模样的云母，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祂可怜的叫唤着。
　　沈益看了他一眼，长长的吐了口气。
　　瞬间，压抑住了心中的失落。
　　暂时追不上了，那么，继续追赶不就好了。
　　要知道，
　　最初的他，可是连云母都比不过。
　　而如今又如何？
　　反正……
　　还有时间。
　　他，
　　会一直，一直陪着翠子的……
　　还有，时间啊！
　　吼！
　　撞破云层，庞大的妖龙，再一次的，撞击而来，那压榨到了极致的妖力，在祂的周身，形成了毁灭一切的风暴！
　　然后，坠落——
　　嗡！
　　与翠子闪耀着璀璨灵光的箭矢，再一次地半空之中碰撞。
　　倾碾着……
　　翠子，后退了！
　　苍厄邪龙压榨着心中的不甘，拼命的攫取所有的力量，终于，将翠子，逼退了一步！
　　但，翠子刚刚后退一步。
　　沈益便用自己的翅膀，护在了她的身后。
　　翠子怔了怔，深吸了口气，再一次的……
　　射出了一箭。
　　两箭叠加，光芒爆炸，苍厄邪龙发出了一声吼叫，那声音之中，带着凄厉，带着不甘，最后，只留下几分……
　　挣扎。
　　光芒转瞬消散。
　　而原地，
　　苍厄邪龙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
　　逃走了。
　　一如之前一般……
　　翠子长长的吐了口气，紧绷的心神，瞬间松懈了下来，然后整个人就直接软到在了沈益的翅膀里。
　　那些羽毛包裹在她的周围。
　　很温暖，
　　也……
　　很令人安心。
　　这样想着。
　　倦意，便也逐渐的翻涌着。
　　再也难以压抑……
　　苍厄邪龙败了。
　　他被翠子的箭矢，穿透了身躯。
　　抵挡不住的灵力在体内爆炸开来，顷刻间破坏了所有。
　　回去……必须，回去……
　　这样想着。
　　最后的意志，最后的挣扎，带着他，回到了那处雷霆映照的山谷之中。
　　只要到了……
　　借助这里的雷霆的能量，
　　他就可以修补身体……
　　翠子，给我等着吧！
　　他咬着牙，坠落于地面。
　　然后，就看到了一身黑袍。
　　一双猩红的眼眸，冰冷地看着自己。
　　……
　　这一天。
　　瀛洲极东之地的雷之谷内传出了阵阵凄厉的龙鸣，有人目击，盘踞于此千年之久的大妖魔，苍厄邪龙，坠落于大地。
　　天地雷霆啸动，仿佛在举行着一场盛大的葬礼——
　　苍厄邪龙死了。
　　死在了神巫女，翠子的手里！
　　几乎是同时，这样的消息，在短短的两天之内，便已经传遍了瀛洲。
　　京都。
　　天守阁。
　　瀛洲人类权力的最顶点，立于世俗顶峰的恢宏所在。
　　重重帷幕遮掩之间，有人抬眸，看着手中的书信，赞叹一声：“朕果然没有看错她！”
　　“殿下圣明！”
　　下方，立刻有人回应。
　　同样是京都。
　　管理一切异常妖怪事宜的部门，阴阳寮的最高之处，观星台上。
　　一身白袍浮动，头戴高冠的老阴阳师吐了口气。
　　“未冠之年，便达到了大之境界，并且……杀死了一位成年已久的大妖怪，果然是后生可畏。”他低声自语着：“只是……惑星东移，计都偏转，这，到底是灾是福？”
　　“不懂，不懂……凡人，怎可测算天机？”
　　观星台上，溅落几抹猩红。
　　明明是位处偏僻的一战，却在短时间内，疯传天下。
　　苍厄邪龙的死，盘踞千年的大妖怪的陨落，也终于奠定了翡玉翠子的名号——在此之前，她的神巫女的名号，与其说是对于她的实力的认可，倒不如说，是对于她的潜力的认可。
　　毕竟，神之一字，意味非凡。
　　西之国。
　　盘踞于此的妖族联盟，犬族一脉，据传流有天狗之血的种族。
　　院落之中，竹楼轻铸，潺潺流水之间，一身白袍的俊朗男子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信。
　　“神巫女……净化四魂的能力……足以击溃苍厄邪龙的强大……像，真的是……太像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伤疤。
　　眼前，蓦然之间又仿佛浮现出了昔日的那个画面。
　　那片大火之中，
　　缓缓行走的男人……
　　“绝对不能够，让当年的事情，重蹈覆辙啊！”
　　他站了起来。
　　转过身。
　　“作为犬妖的领袖……我也该有此觉悟才行。”
　　他缓缓地迈步。
　　门外，一道少年的身影走了过来。
　　“父亲大人……您要出去吗？”
　　与男人很是类似的模样，俊美的容颜，略显黝黑的皮肤，霜白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的小少年看见了男人，出声询问。
　　“啊。”男人脚步微微一顿，转过身，看着少年，沉声道：“斗牙，你也已经差不多长大了，只有也好……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情，犬妖一脉，就交给你了！”
　　“父亲大人，你……”
　　少年愣了愣。
　　男人摇了摇头，抬起眸子，看了看天空。
　　蔚蓝而澄澈，
　　却有风暴，
　　隐约啸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叹了口气。
　　与犬妖一族所在之处正对之地，豹猫一族总部。
　　当代豹猫统领站在位置之前，看着下方的黑发少年，道：“亲方……我想，应该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他的面容非常冷峻。
　　下方的少年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
　　统领迈步，在走过他的身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缓缓离去。
　　“祝您……一路顺风。”
　　少年有着与豹猫统领极为相似的冷峻面容，但这样一张看似残酷的面容，眼角之间，却隐约有泪光闪烁。
　　豹猫统领笑了笑。
　　所谓的统领……
　　不正是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的吗？
　　亲方，你早晚……也该有这种觉悟的！
　　走到了门前。
　　豹猫大将站定了身体。
　　他看着眼前的建筑，一排排，一列列，纵横交错的堡垒堆砌，形成一座繁华的城池。
　　“好不容易才恢复到了这种程度……怎么能够允许，再次被破坏呢？”
　　他吐了口气。
　　“神巫女是吗？就让我……来会一会你吧！”
　　一声吼叫，穹宇之上蓦然炸裂，豹猫大将猛地冲天而起，化作一只庞大的豹猫，冲向了云端之上。
　　……
　　山。
　　明明是白天，却点燃着无数篝火。
　　阵阵欢呼，声声吵闹，无数妖怪于此狂欢着，肆意喝酒吃肉，跳舞欢乐。
　　咕噜噜——
　　大口大口的将手中的烈酒灌进了喉咙里，他发出了一阵舒爽的声音。
　　“真是畅快啊！”
　　“父亲大人……”
　　在他的身边，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上下，满头金发，穿着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可爱洋装的小女孩有些不满意地开口。
　　“紫啊，有什么关系嘛？”男人笑了笑：“所谓生命，追求的，不正是开心吗？”
　　“难道您忘了上次您喝醉酒，差点把整座山都给砸了的事情吗？”少女生气地道。
　　“哈……那个，是误会，误会！”
　　男人咳了咳，在少女不满的眼神之下，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酒壶。
　　然后他微微坐正了身体，看向了对面。
　　“所以呢？阁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俊美的面容这个微带玩昧，金色的长发之下，一双猩红的眼眸凝视着对面之人：“传说中，整个瀛洲活得最久的妖怪，乌鸦先生？”
　　“阁下作为百鬼夜行之主，难道没有兴趣吗？”黑袍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神巫女已经成长到了足以击杀苍厄邪龙的程度……当年的事情，想必阁下，也不愿意看到吧？”
　　“哼哼哼……执着于当年的事情，你们也不过如此！”男人冷笑一声，旋即又道：“不过，那条长虫竟然被杀了……那个所谓的神巫女，的确有点意思！”
　　“就让我去会她一会吧……”
　　“父亲……”
　　“紫，这一次，你阻止不了我的！”男人看了一眼女孩，然后抄起了桌子上的酒壶，大口地灌进了嘴里：“这可是我等，身为妖魔的执着，就算是为此而死……也，在所不惜！”
　　女孩儿愣了愣。
　　沉默了。
　　男人咧嘴。
　　成功的骗到了酒喝……完美！


第十六章  脆弱
　　昏迷，沉坠。
　　起起伏伏。
　　像是落入水中一样，随波逐流着。
　　但……
　　并不难受。
　　暖洋洋的，让人感觉……很安心。
　　翠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翠子，你终于醒了！”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翠子怔了怔，微微抬眸。
　　看着裹住自己的洁白羽毛，以及头顶那个修长漂亮的脑袋。
　　非人，但落入翠子的眼中，却比任何人都要漂亮。
　　她点了点头：“嗯，抱歉……”
　　“没事就好。”沈益迅速的打断了翠子的话。
　　翠子愣了愣，看着头顶的那个脑袋，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眸眼角之间微微的湿润，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这样，真的……
　　很暖呢！
　　她想。
　　很想让人这样，一直沉醉下去……
　　但是，那样的我，就不会是我了吧？
　　翠子眼眸微垂，缓缓地站了起来。沈益见状，也顺势放开了翅膀。
　　翠子并没有受伤，
　　只是体内灵力消耗过多，
　　如今气息平稳，她的气息，甚至比起之前，还要强大一些。
　　沈益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红裙微扬，此时此刻的翠子身上的盔甲，早已经褪了下来。平日里穿行于妖魔战场之间的神巫女，便也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柔和。
　　她站定了身体，看着周围。
　　这里，
　　是一片广袤的草原。
　　云母安静地躺在一侧，青草柔和地浮动着它身上的绒毛，随着这只小小的狸猫一样的妖怪的腹部的呼吸而起伏着。
　　青草连天，清风徐徐。
　　在蔚蓝的天幕下，一切似乎都像是刚刚洗过一样。
　　很干净。
　　“真好。”
　　翠子轻声说。
　　沈益愣了愣。
　　真……好？
　　他看着翠子的背影，看着她缓缓地抬起手，张开的手掌之间，阳光静静的流淌着。
　　的确是……
　　很好。
　　他也这样想着。
　　但是，看着这样的翠子，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并不是觉得陌生，更不是厌烦，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似乎，在隐瞒着自己什么。
　　他想问。
　　但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沈益了解翠子。
　　只要她不愿意说，问了也没用。如果她想说，不需要问，她自己也会跟自己说。
　　所以沈益最终还是沉默了。
　　翠子微微垂眸，看着掌心之间的阳光。
　　正如同沈益猜测的那样，
　　她的的确确，知道了什么，也的的确确，隐瞒了沈益。
　　在击败了苍厄邪龙之后，
　　在那一瞬间，
　　她清晰的感觉到了，体内灵力的膨胀，她变得更加的强大，也更加的敏锐。
　　在那一瞬间，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无法避免的结局。
　　她曾经试过改变，但每一次的思绪变化，每一次的“改变”，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像是既定的结局，只有一个尽头的通道。
　　无论怎么走，
　　最终，都无法避免，划向那终末的所在。
　　于是，翠子……
　　害怕了。
　　是的。
　　那个看似一直平静而淡漠，那个一直镇静清冷的巫女，即便是面对生死的危机，依然可以沉着应对的巫女……
　　怕了。
　　她害怕自己的结局，害怕那无法避免的终末。
　　她害怕无法再也无法接触到阳光，害怕没办法再感受微风，害怕一个人永远的孤独，也害怕……再也无法感受到那份温暖。
　　她已经变得不像是她了。
　　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说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希望能够倾诉给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孔雀听。
　　但是……
　　果然，还是不行啊！
　　那样的结局……
　　那样的，脆弱的自己。
　　翠子默默的，无声的叹了口气。
　　如果是以前的她，恐怕会直接将沈益与云母，一起赶走吧？
　　将他们，驱逐出去。
　　远离自己，远离一切的危险，与别离。
　　但现在的她……不忍，不愿意，更……不敢。
　　“如果可能的话……真的，真的很想要，让时光的一切，停留在这一刻。”
　　微风拂面，
　　带着青草的芬芳，
　　很细密的感觉，却也能够让她，更加的敏锐地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很想，
　　但不可能，
　　翠子，也不会真的愿意。
　　就算变了，她始终是翠子，被称为神巫女的那个翡玉翠子……
　　只是，在最后的一刻……
　　她默默的转过了身，缓缓地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身上的孔雀。
　　紧紧的抱着，像是想要将自己，藏进那一身羽毛一样。
　　很柔软，很暖，
　　也，很令人安心。
　　这种感觉……
　　此时此刻，心中所涌动之物……
　　“翠子？”
　　沈益愣了愣。
　　有些懵。
　　说实话，虽然至今为止，翠子已经进了他的怀里不知道多少次，但这是第一次，翠子主动的抱住了他，而且……抱得那么紧。
　　那么地……
　　颤抖着。
　　“不要问，也……什么都不要说。”翠子轻声道：“这样……就好了，就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足够了……
　　翠子她……果然是在瞒着自己什么吧？
　　沈益回应着，用自己宽厚的翅膀，紧紧的裹住了纤柔娇小的巫女。
　　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原来翠子，竟然这么柔软。
　　这也是第一次，他发现，眼前的巫女，竟然这么脆弱。
　　脆弱到，像是梦幻的泡沫一样。
　　一戳即破……
　　她一定在瞒着自己什么。
　　但却始终不愿意说出口。
　　为什么呢……
　　翠子。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背负呢，明明我也可以的……我也愿意的……
　　但他几次张了张嘴，却都没能够说出口。
　　真的是……
　　废物啊！
　　自己，终究只是一只孔雀罢了，是鸟雀，而不是人类。
　　虽然是妖怪，却不是人形。
　　这样的自己……
　　又能够做得到什么？
　　真的是……
　　废物啊！
　　沈益苦笑着，同时，深吸了口气。
　　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更加刻苦，更加的努力，更加的勤奋……
　　追赶上翠子，
　　才有资格，帮助她，与她一同承担……
　　就这样。
　　紧紧相拥着，很久，很久。
　　翠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沈益也顺势，松开了翅膀。
　　她的双眼，褪去了柔软，
　　一如既往的干净，澄澈，坚定地像是一塘清水一般。
　　沈益看着她，莫名的……
　　心中一痛。
　　“就这样吧……”
　　她抬眸，看了一眼天空。
　　就这样吧……
　　请允许她这一份，最后的软弱吧！
　　接下来……
　　她将会继续前行。
　　哪怕前方是深渊……
　　至少，她也绝对不会害怕了。
　　坦然的接受一切，
　　接受……
　　属于她的结局。
　　……
　　桂树。
　　桂花。
　　飘卷着，在空中划过一道轻柔的轨迹。
　　然后落到了白皙的手掌之间。
　　一身黑色和服的少女缓缓地靠近，吹了吹这一片花瓣，然后看着它，一点点地脱离掌心的边缘，坠向了地面。
　　“无法改变……”
　　她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如果……你能够再强大一些的话，也许可以做到改变，但现在，终究还是……不够。”
　　“时间……太快了。”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身侧，一棵桂花树矗立。
　　桂花无声飘香。
　　“神树啊……”
　　她又是叹了口气。
　　“叔叔，我想，我或许已经找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
　　她想。
　　自从叔叔离开之后，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
　　这段时间，她行走在瀛洲大地，看惯了混乱的人鬼妖魔，看惯了一切的奸邪罪恶。
　　虽然早已经看透，
　　但她也终于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作为一名神灵，想要获取“名”，就必须要有自己的信物，或者信使，以作为自己在人间的代表。
　　像是天照大神的乌鸦那样，
　　而由依选择的信物，正是眼前的这棵桂树。
　　也是……
　　这瀛洲大地的桂树！
　　桂花，曾经是天正法师最喜欢的花，也是她最喜欢的花卉。
　　桂，是贵，也是归。
　　是期盼远行者回归的守候。
　　“最后，我也只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由依转过头，看了一眼远处。
　　她的视线，
　　在一瞬间，看到了遥远之处，
　　那一人，一雀，一猫。
　　翠子的身上，有灵光，微微闪烁。
　　也是由依留给她的，最后的一分希望……
　　拂袖，迈步。
　　身侧的桂花树，一点点变得虚幻。
　　踏着空气，在虚空波动的涟漪扩散之间，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天空。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穹宇之间，
　　光芒闪烁。
　　在凡人难以看见的视角之内，一道恢宏的门户，缓缓地打开。
　　露出了一片清圣虚幻的世界。
　　人影绰绰之间，一道周身映照璀璨阳光的人影，端凝立于最中心。
　　祂看着她。
　　她也看着祂。
　　“等候千年，你终于再度回归了……月夜见尊，月读命。”
　　那人开口。
　　声音恢宏，响彻寰宇之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由依的身后，也有一落皎洁明月，冉冉而起。
　　她看着那道人影，蓦然之间……笑了。
　　一瞬间的风华万千。
　　一瞬间的千尘明悟。
　　她回应：“是的……终于，回归了。”
　　这样说着，她又转过身，看了一眼下方的大地，目中闪过一丝复杂。
　　然后抬脚，一步跨入门户之中。
　　日升月落，月升日落。
　　至此……
　　夜之女神，宣示回归。


第十七章  横压
　　人类的法师，无论是阴阳师，僧侣，还是巫女，驱魔师，虽然在所谓的实力层次上，并没有多么准确的划分。
　　但，在瀛洲大地之上，却有着三种境界，广为人知。
　　那既是术，法，势。
　　虽然并非是所有人都认可这三种境界的存在，也不可能被一切人接受，但，这确实是最深入人心的。
　　当然，这只是境界，
　　是对于自身力量的把握与运用的层次。
　　而不代表本身的实力层次，更不代表，那个人的战斗力如何。
　　术，乃是最粗浅的一层，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在这个范畴之内，运用力量，需要种种准备，法器，法印，以及法地，缺一不可。
　　大多数的乡下法师主持，大抵上，都属于这个范畴。
　　而随着境界的深入，能够逐渐摒弃这些事物，最终达到以自身代替一切外物，自行催动灵力，便达到了“法”的境界范畴。
　　法者，去水，水为流动之物，意为终将失去的外物。
　　去物存真。
　　在阴阳寮任职的正式阴阳师，受到瀛洲天皇认可的巫女，大寺庙的法师主持，大多数都是处于这个境界之中。
　　再往上的“势”，便已经是穷究人力至极的境界。
　　顺势而动，能合身外万物，在有足够的准备之下，甚至足以以自身，催动天象之变。
　　一般而言，达到这个程度，都已经可以称之为“大”。
　　大势！
　　当然，境界归境界，实力归实力，除却对于自身力量的运用之外，还要灵力，以及身体所能够承受的极限等等，影响着最终的归属。
　　战斗，更要论心态经验等一系列因素。
　　所以，以境界论，是愚蠢的。
　　以灵力的量而论，更是无知的事情。
　　而在此之前，翠子，就处于法的范畴，但因为拥有着庞大而纯粹的灵力，所以她纵使是以一人之身，面对战斗力稍微弱小一些的大妖怪，仍然可以全身而退。
　　但在击溃了苍厄邪龙之后，
　　她已经领悟到了“势”的运用。
　　而这个时候，
　　随着神巫女之名在整个瀛洲的范畴之内，以疯狂的传播着。
　　她在冥冥之间，便能够感受到一股力量的加持。
　　这是势——
　　人望之势。
　　事实上，所谓的势，也是一种阵，无形之阵。
　　若是在之前，翠子连感受都无法做到，更遑论去运用。但此时此刻，她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并且……去将之，化为自身的力量！
　　……
　　轰隆！
　　翻滚的大地。
　　闪耀的灵光。
　　在声波震荡的冲击之间，在爆裂的狂风激荡之下，沈益费力的扇动着翅膀。
　　他拼了命想要上前。
　　但……
　　不可能。
　　远处，那庞然大物，高耸入云端的姿态，有如山岳一般拖动着的巨大的龟壳，比起之前的苍厄邪龙，还要庞大许多。
　　若非亲眼所见，沈益决然没办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庞大的生物！
　　根本就没办法上前……
　　但是。
　　前方。
　　翠子却是一步步的向前。
　　她手握着弓箭，周身闪耀着晶莹的灵光。
　　这里，
　　是瀛洲的东海之畔。
　　是大妖怪，玄龟的盘踞之地。
　　这一次，翠子与沈益，是主动出击——这是翠子的主意，虽然沈益很是反对，但他拗不过翠子，更不可能放任翠子一个人前来。
　　所以他们还是来了。
　　并且，沈益早已经做好了，一但出现任何的意外，便拼了命的保护翠子的打算。
　　但是，
　　他发现……
　　自己，终究还是小看翠子了！
　　翠子，比之前，似乎强大了太多，太多！
　　闪耀的箭矢，化作流星一般的光芒，拖拽着，在视线之中形成了一道绚烂的轨迹。
　　一道接着一道。
　　贯穿了庞然的乌龟大妖怪的躯体，击溃了他那至今未曾被打破的，引以为傲的龟壳。
　　嘶吼着，
　　愤怒着，
　　原本轻轻地一动，便足以毁灭了无数的山脉，有如移动的天灾一般的大妖怪，在此时此刻，竟然很是无力。
　　名为玄龟的大妖怪，并非是因为生灵欲念而诞生的妖怪，而是与沈益类似的，历经漫长岁月而自然诞生了智慧的妖精。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不会被翠子的力量克制。
　　净化四魂的力量，对于任何生灵而言，都是一种致命的力量——净化情绪的更深层，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净化生灵的意识。
　　毕竟所谓的意识的外在体现，大多数，正是由情感所散发的。
　　除非是修行到了断情绝性的修行者。
　　但很明显，眼前的大妖怪，并不是那样的存在。
　　所以，
　　他的败亡，已经是注定了的事情！
　　虽然大妖怪的意志足够强大到不会被净化，但是当翠子的箭矢落下的一瞬间，在庞大灵力的冲击之下，也足以造成意识上的短暂空白。
　　于是，
　　翠子最终，用手中的剑，斩下了那硕大的头颅。
　　太强了——
　　强大到，只能够仰望。
　　甚至连仰望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沈益看着那翠子矗立在那庞大的，已经彻底散去了所有生机的尸体之上，红裙微扬的身影，呆愣了很久，很久。
　　坚定的向前，
　　斩杀了玄龟的翠子，变得更加的强大了……
　　一尊，两尊……
　　昔日纵横于瀛洲大地之上的大妖怪，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翠子的手下！
　　这一刻，她的威名，有如太阳一般璀璨。
　　整个瀛洲，都在传颂着她的名号。
　　就连高天原之上的天照大神与之相比，都仿佛逊色了很多。
　　每一天，
　　每一刻，
　　沈益都能够感受到翠子的变化。
　　越来越强，也……越来越远。
　　他明明应该高兴的才是。
　　翠子，距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近了——清剿一切的妖魔鬼怪，肃清人间一切的罪与恶。
　　她坚定不移的走着。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莫名的浮现出不安。
　　太远了，也太急了啊……
　　翠子。
　　这样的你……我又要怎么追赶？
　　完全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术，法，势，翠子在聚势一项上，已经达到了顶点。
　　整个瀛洲的目光，
　　所有的人望汇聚……
　　可以说，此时此刻的她，也许真的足以与那穹宇之上，那高天原之中的诸神对抗。
　　“真是可怕的天赋！”
　　一身青衣，满头长发，黑色之间夹杂着缕缕霜白的男子出现在了翠子战斗之后的每一个地方。
　　玄龟，狼群恶主，凶鬼之王……
　　他看着那一个又一个曾经屹立于这片大地的顶点，不可一世的大妖怪，如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残骸，以及浓郁的尸气，与挥之不散的怨恨，叹了口气。
　　“可惜了……可惜，这样的你……终究只是棋子罢了……”
　　他摇着头，解下了腰间鲜红的酒葫芦。
　　遥遥地对准了那一个个大妖怪的尸体。
　　然后……
　　无论是尸气，怨气，还是其它的什么，都统统被那个狭小的葫芦口吞了进去。
　　男子摇了摇。
　　转过身，逐渐远去。
　　放下了骄傲，卸下了自尊。
　　这是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
　　犬妖与豹猫这两个争斗了漫长岁月的种族的合作。
　　当代犬大将，与豹猫大统领。
　　“两个……你也要来吗？”
　　翠子看了一眼立于一侧的犬大将。
　　与之前所杀的妖怪不同，这名犬妖之主，身上并没有多少的怨气。
　　也就是说，
　　他……
　　算不上恶。
　　“不得不来。”
　　犬大将深吸了口气。
　　豹猫统领冷笑一声，道：“害怕就回去，我一个人足够了！”
　　“不要意气用事。”犬大将深吸了口气，道：“这件事情……可不是你我能够懈怠的！”
　　为了种族的延续，
　　为了身后之事……
　　这一场战斗，已然无法避免。
　　翠子以一敌二，这一战，撕裂了天空，粉碎了大地，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都被恐怖的力量震荡着摧毁。
　　最终，
　　翠子还是赢了。
　　输了——
　　落地的一瞬间，犬大将与豹猫统领身体摇晃着，化成了人形的同时，吐出了一口血。
　　身上的衣衫，早已经遍染猩红。
　　翠子也微微喘息着。
　　以一敌二，对于此时地她而言，也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幸，她最终……还是赢了。
　　赢得非常彻底。
　　但她并没有杀犬大将。
　　放过了他。
　　也放过了豹猫统领——
　　并非是善心发作。
　　而是因为，经过这一战，他们身上受到的伤害，已经无法痊愈。
　　回去，也活不了多久。
　　而这一次，沈益……
　　连围观的机会都没有。
　　每一次，看着翠子伤痕累累的回来，沈益都有着窒息一般的感觉。
　　明明已经答应过，要保护她的……
　　却仍然，任由她处在最危险的境地之中。
　　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沈益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但……
　　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实力的提升，绝非是，一蹴而就的。
　　他能够做的，就是在每一次，翠子回来的时候，抱住她，用身上的羽毛，轻轻的温暖着她疲惫的身体。
　　然后，
　　思考着。
　　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才能够，
　　快一点，快一点的……
　　追上翠子的步伐。
　　快一点……
　　必须要，更快一点，才行！
　　轰隆——
　　炸裂的雷霆，滚滚而动。
　　“神巫女翠子……真是，令人敬畏的强大啊！”
　　金发的男人，自远方。缓缓地走来。
　　在他的身侧，烟云滚动，影影绰绰，百鬼夜行，肆虐人间。


第十八章  梦与境界
　　“益……”
　　耳边，有声音响起。
　　很是熟悉，但相比起平时，却显得异常的温柔。
　　沈益愣了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目，却是一片红。
　　火一样的红色，以及……
　　“翠子，你……”
　　他愣了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红裙微扬，却并非是平日那套红白巫女服，而是……一件嫁衣。
　　挽起的黑发用一根木簪束住，那张清丽的面容，微微泛着红晕，目光微垂，很是羞涩一般地，不敢看自己，却似乎仍然忍不住。
　　很是可爱的动作……
　　沈益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懵。
　　翠子微微抬眸，看着他，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一般地，笑出了声。
　　“你这呆子……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大喜之日呢！”
　　翠子看着他，鼓足了勇气一般。
　　沈益蓦然心中一动，低下头。
　　果然……
　　自己也穿着红色的喜服。
　　而且……
　　是人形。
　　人……
　　“真是不可思议。”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蓦然间伸出了，将眼前的人儿，紧紧的抱住。
　　“唔……”
　　翠子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却并不反抗。
　　沈益紧紧地抱着她，用这份人类的姿态，感受着来自翠子身上的柔软，纤细，以及温暖。
　　那一份淡淡的梅花香，也像极了初见不久之时，门前的那一棵梅花树。
　　“真好呢……这个梦境。”
　　沈益微笑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翠子愣了愣，歪了歪头：“什么……梦境？”
　　“是的，梦境，多么美好……但是，再怎么美好，也终究只是梦境罢了！”
　　妖气，蓦然膨胀。
　　咔擦，咔擦，咔擦——
　　空气，空间，世界，不断蔓延的龟裂，翻滚着浮现在虚空之间。
　　像是破碎的镜面一样，
　　然后……
　　彻底破碎。
　　周围的光景消失了，
　　怀中的翠子的消失了。
　　那份柔软，那份温暖……
　　但沈益，只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周围，一片漆黑。
　　“真是决绝……该不会，其实你并不喜欢那巫女吧？”有声音，突然响起。
　　“喜不喜欢……与你何干？”
　　沈益冷然道。
　　“当然……有干。”
　　声音，猝然自身后响起。
　　黑暗有如涟漪一般卷折荡漾着，沈益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
　　满头白发，面容俊美，头戴孔雀羽冠，身披霜白华丽的长袍，风姿卓绝，气质华丽。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样貌，
　　但是，
　　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沈益便认出来了……
　　他，就是自己。
　　或者说，是自己的“心魔”。
　　“因为我就是你。”果然，他这么说着：“你我本就是一体啊……沈益，沈王爷……”
　　“是吗？”
　　沈益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他。
　　“所以呢？”
　　“所以啊……我了解你，正如同你了解自己一般的了解你。”他说：“你渴望着力量，渴望着追逐翠子的身影，你不甘心——你曾经是一无所知的沈益，但也是心高气傲的沈王爷。你的高傲，不容许你一直呆在心爱之人的身后……所以，你渴望着进步，不是吗？”
　　渴望力量……
　　不，我渴望……咳咳咳。
　　迅速的压住了心中下意识的吐槽，沈益看着对面的人，眉头微微一皱。
　　他此时的模样，
　　与对面之人，也是一般无二。
　　因为本就是一个人。
　　因为，本就是一体。
　　渴望……
　　是吗？
　　“是的，你难道不渴望吗？”他，亦或者，是“自己”，如此诉说着：“难道你不想要在现实之中，拥抱那份真实的温暖？拥有力量，成为大妖怪，才能够保护她……才能够变化成人形，真正的说出来，真正的……拥抱她……”
　　大妖怪，人形，拥抱她……
　　那份……温暖……
　　沈益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双手。
　　如果……
　　真的可以的话……
　　“怎么样？在此接受我……你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声音，仍然在继续着。
　　之前的那一幕，
　　红色嫁衣，
　　娇羞的女孩儿……
　　“真是，令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啊！”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但是……如果就这么接受了，那我，也就不再是我了吧？”
　　“所以……我，拒绝！”
　　“他”脸色原本自信满满的脸色，微微一僵，看着沈益，忍不住道：“你怎么能够拒绝……你怎么可以拒绝，不，不对……你应该无法拒绝的才是……”
　　沈益抬眸，看着他，摇了摇头。
　　咔擦，咔擦——
　　再一次的，破碎了。
　　像我了解自己一样了解我？
　　但是啊……
　　就连我自己，都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自己，你又怎么可能……
　　了解我呢？
　　翠子，那样纯粹的翠子，可是非常非常的……讨厌罪恶的。
　　堕入魔道的自己，
　　恐怕，也很难再维持自己了吧？
　　那样得来的力量，只会让她伤心，那么……
　　又有什么用处呢？
　　而且，被心魔侵占，不是自己的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沈益，看得很明白。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垂落，照入了眼帘之间，很耀眼的光芒，也很真实。
　　他深吸了口气。
　　体内的妖气，似乎……
　　变得更加的强大了。
　　因为渡过了心魔劫吗？
　　近了……
　　越来越近了。
　　他似乎已经能够看见界限的所在，
　　跨越界限的另一边，
　　就是他所追求之物……
　　大妖怪的阶段！
　　他想着。
　　“益，该出发了。”
　　“啊……好的！”
　　……
　　“竟然……抑制住了吗？”
　　在离沈益等人不远处的一座山丘之上，一身青袍的男子迎着狂风而立。
　　“明明不过是一只小妖怪罢了……”
　　他看着翠子等人离去的方向。
　　“原本打算以你为棋子的……现在看来，只能够换一个了。”
　　转过身，看向了远方。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躯壳。”
　　迈步，离去。
　　……
　　境界的妖怪。
　　浮动于水月之间，穿行于空间之内。
　　百鬼夜行之主，境界的幻想大妖，八云。
　　同样是名震瀛洲的大妖怪，但是八云与那些盘踞一方的大妖怪们不同。虽然他统辖着百鬼夜行的队伍，麾下有上万规模的妖魔大军，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任何的领地。
　　也不在一个范围之内活动。
　　而且，从不欺凌弱小，相比起妖魔，更像是任侠一般的人物。
　　事实上，他并不在翠子的目标之内。
　　但是，
　　他却是目前为止，整个瀛洲，唯一为世人所知的，还在活动的大妖怪。
　　是的——
　　其他的大妖怪，有自动找上门的，也有被追到家里去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被翠子，斩杀，或者重创到再没有任何能力肆虐。
　　名为八云的百鬼之主，是最后一个……
　　而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滚动的妖气，形成庞大的乌烟，堆砌于穹宇之上，遮蔽了日光。
　　在昏暗的视线之中，云端之上，影影绰绰，道道狰狞的妖魔之上，一道人影，持刀而立。
　　下方，翠子抬眸。
　　沈益也是面容一凛。
　　到了此时此刻，即便是不依靠翠子的灵力加持，他也终于能够直面大妖怪的威压。
　　但即便是如此，
　　面对大妖怪，绝对的等级差距压迫之下，仍然让他心神震颤，有一种近乎窒息一般的感觉。
　　“巫女……翠子吗？”
　　金色的长发垂落，猩红的眼眸泛着炽热的光芒，来者面容俊美妖异，手中握着一把狭长的唐刀，看着下方的巫女。
　　“百鬼夜行之主……八云吗？”
　　翠子微微扬起目光，面容，依然冷静。
　　“看来你认识本大爷！”八云嘿然一笑，道：“那就好办了，既然你认识我，应该也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翠子不答，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闪耀的灵力，飞转的光芒，有如群星坠落一般，碰撞。
　　八云手中刀刃垂落。
　　境界的妖怪，掌握着境界的力量，这是来自幻想层面的能力，称得上是得天独厚。
　　虚与无的交错，幻想与现实的交融，在现实与幻想之中穿越，甚至可以依靠自身的念头与妖气，凭空模拟出世间不存在之物。
　　正如同清澈的水面，能够映照世间万物。
　　境界的力量，也已经囊括了世间。
　　只可惜，
　　八云遇到了翠子。
　　闪耀的箭矢，穿透了幻想与现实的阻隔，粉碎了凭空而成的神兵利器。
　　环绕的锁链，由纯粹的灵力构成，在顷刻间自虚空深处延伸而出，束缚住了八云的身体。
　　他的确很强大，
　　但……
　　翠子的灵力，却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纯粹的灵力在一瞬间，净化了八云的力量。他并非妖精，而是诞生于虚幻的境界之中的妖怪，四魂，本就是他的存在的本质。
　　所以……
　　净化。
　　当然，以八云的力量，哪怕净化，也并不能够净化所有。
　　但是，
　　意识空白的一瞬间，
　　箭矢的流光，破空而入！
　　“我，失败了！”
　　并没有死。
　　翠子终究还是留手了。
　　但这对于八云而言，却是一种耻辱——所以，他最终选择了自灭。
　　境界的焚烧，带起了大片大片幽绿色的火焰。
　　层层荡漾，一如水波回旋。
　　最终，明镜止水。
　　他的麾下虽然悲伤，却并不愤怒，更没有报仇的打算。
　　因为这是八云自己的决定。
　　早已经商量好了的……
　　至此，
　　所有活动于世间的大妖怪，
　　尽数，被翠子消灭。
　　翠子的声望，也随之，达到了真正的顶点！


第十九章  真正的袭击
　　这是……最后的了。
　　终于结束了。
　　看着妖气的滚滚离去，看着翠子立于山巅之上的身影，沈益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一刻的翠子，很是耀眼。
　　以一己之力，横压一个时代，斩杀几乎所有的大妖怪的她，无论是名望，还是实力，都已经达到了最顶峰的程度。
　　已经……
　　足够了。
　　依靠这样的名望，这样的实力，翠子完完全全，有能力，将自身的理想，化为现实。
　　她转过身，
　　看着身后的沈益。
　　以及云母。
　　“结束了……”
　　沈益说。
　　“是啊……结束了。”
　　翠子也如释负重地，长长的吐了口气，
　　无论是她，还是沈益，都一直警惕着——警惕着随时都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幸亏，一路过来，都只是有惊无险。
　　“先……回去吧！”
　　翠子朝着沈益伸出了手。
　　“回……家。”
　　家……
　　吗？
　　沈益愣了愣，看着眼前，似乎一下子卸下了所有的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的翠子。
　　笑了。
　　“嗯……回家！”
　　“嗷呜……”
　　旁边的云母，轻声地叫唤了一句。
　　……
　　“你以为……你这样，还有机会吗？”
　　耳边，有声音回荡着。
　　正一郎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书信。
　　一张张，一份份，罗列着这段时间，那个有着神巫女之名的少女所做下的丰功伟绩。
　　一个又一个的大妖怪，倒在了她的手中。
　　这是何等的耀眼——
　　那些大妖怪，对于正一郎而言，别说看了，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存在。
　　但是，
　　他们却是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了翠子的手下。
　　这样的她……
　　自己，还有希望吗？
　　根本就……
　　“没有吧？”
　　他苦笑。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追的上了，以为自己已经有资格去追求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虽然不免有些失望，但却仍然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而如今……
　　他根本，就不配吧？
　　不配……
　　不。
　　翠子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只要我拿出足够的诚意，拿出足够的决心，一定能够感动翠子……一定……
　　“呵……到了如今，你还要白日做梦吗？”
　　有声音，缓缓响起。
　　窗外，风声急动。
　　黑雾翻滚着，缠绕着。
　　“谁？”正一郎瞪大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窗外，那庞大的黑烟，缓缓地探了进来，无形无质，不断地变化着……
　　有身影堆砌其中。
　　像龙，像龟，像狼……最后，却变成了一个人。
　　一身武士服的俊朗青年，那……正是他自身的姿态！
　　“你是谁……”
　　正一郎骇然。
　　“我是谁？我不正是你吗？”那“人”微笑道：“我正是你的不甘，你的怨恨，你的渴望占有，你的贪婪……”
　　“你这妖魔……”
　　刷的一声，腰间的武士服在瞬间出鞘，伴随着一阵破风之声，锋芒闪耀而过，将眼前的人影，拦腰而断。
　　“不要想着蛊惑我！”
　　断裂的人影，再次变成了黑烟，在下一秒，又重新凝聚于正一郎的身后。
　　“不愿意承认吗？其实你所谓的自己……本就那么丑陋之物！”
　　他转过身，看着正一郎。
　　正一郎也迅速的回身，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然而……
　　在对上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的时候。
　　在与那双漆黑的眼瞳对视的一瞬间。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翠子，与孔雀。
　　看到了翠子那连自己也从未见过的微笑，
　　看到了翠子那安心的面容……
　　以及……
　　那一声声，温柔的呼唤。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引爆了。
　　史前轰鸣一般——
　　“看呐，你所谓的心上人，即使是去喜欢一只妖怪，一只没有人形的妖怪……却也始终，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
　　“不……不可能……翠子她……不……”
　　后退。
　　跌倒。
　　摇摇欲坠着……
　　正一郎浑身颤抖着。
　　手中的武士服也终于握不住，掉到了地上。
　　他一直以来的追求……
　　他心中那个美好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该死，该死……
　　“想要将她夺回来吗？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黑烟再一次汇聚，庞大而鬼魅的姿态，在正一郎的身后凝聚。
　　“接受吧……接受我所赠予的一切……你将拥有，亲手夺回一切的力量……”
　　回荡着的声音。
　　正一郎的嘴角，缓缓地勾起。
　　笑容，狰狞而恐怖。
　　“不愿意接受我，却与一只妖怪牵扯不清……翡玉翠子，你会后悔的……”
　　“你这……”
　　“该死的女人！”
　　轰隆——
　　宣泄着。
　　爆散开来！
　　……
　　回归了——
　　一切，都已经暂时，尘埃落定。
　　也许那个时候看到的，都并非是真的吧？
　　毕竟……
　　未来这种事情，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无法确定的。
　　翠子这样想着，迎着和馨的阳光，红裙微扬，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很淡，却也更是轻快的弧度。
　　她身下，云母脚踩着火焰，似乎也受到了翠子的情绪的浸染，变得很是轻松。
　　沈益扇动着翅膀。
　　感受到了翠子内心的如释重负，也是松了口气。
　　应该已经……
　　没事了吧？
　　他想。
　　没什么问题了……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快一点的……突破界限的关卡，成为大妖怪。
　　然后，
　　才可以化为人形。
　　才可以，
　　一直守护在翠子的身边，帮助她……
　　这是早已经下定了的决心。
　　前方，
　　穹宇蔚蓝而澄澈，
　　暮日的夕阳垂落，带着晕染一般的枫红。
　　大片大片的铺卷在山岗之间，像极了铺缀天地的红毯。
　　前方，
　　也许……
　　仍是如此吧？
　　一片光芒……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裂，轰然而起。
　　远处，漆黑的烟云在刹那之间盘旋升空，漩涡一般的不断扩散，最终，遮蔽了穹宇，沉坠了日月，在顷刻间，将所有的所有，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
　　翠子脸色一变。
　　“妖气！”
　　沈益心中一沉。
　　那个方向……
　　是村子的方向！
　　“云母……加快速度！”
　　吼——
　　一声嘶吼，云母脚下猛地一踏，整个身躯像是火箭一般笔直的窜了出去。
　　沈益也展开羽翼，振翅而起，紧紧跟随。
　　近了——
　　越来越近了。
　　越是靠近，便越能够感受到，空气的压抑，以及心中战栗。
　　这种感觉……
　　比起之前，面对的大妖怪，还要恐怖！
　　但是……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强大的妖怪？
　　在这个时代……
　　沈益心神颤抖着。
　　终于……
　　到了。
　　村子——
　　那个翠子长大的村子。
　　她的家，也早已经被当成了沈益的家的地方。
　　然而……
　　一片黑暗。
　　死一般的寂静。
　　满地的残骸，一地的尸骨，放眼所见，没有半点生机残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翠子啊……我的翠子……”
　　“杀了你，杀了你……”
　　“报仇……”
　　“该死的……”
　　像是无数的存在，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尖锐的，低沉的，高亢的，嘶哑的……混沌一般，仅仅只是响起，便让人觉得，脑袋发涨一般的疼痛。
　　来自于最中心矗立的狰狞的身影，
　　是一道，
　　也是无数道。
　　庞大的黑烟，翻滚着，无数的身影在其中沸腾一般的挣扎着。
　　龙，龟，狼……
　　以之前翠子击杀的那些大妖怪的尸气与怨气为首，堆砌无穷无尽的妖魔，而形成的，狰狞而恐怖的存在。
　　“这是……怎么可能……”
　　翠子愣了愣。
　　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看着，
　　从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身影。
　　那个从小教导着自己的巫女，自己的老师，那个曾经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跑上跑下的老人。
　　街边的大叔，给自己打造过弓箭与剑刃。
　　村头的老奶奶，给自己缝补过因为在战斗之中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的衣服。
　　一个个，
　　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他们被吞噬了，
　　吞噬在了其中，
　　吞噬在了形同炼狱的恐怖之下……
　　翠子，动摇了。
　　轰隆！
　　“翠子！”
　　一声长啸，清脆的啼叫回荡天地之间，沈益猛地撞了上来。
　　直接用自身，撞碎了向翠子袭来的黑烟凝聚触须。
　　但下一秒，他却又被很多的触须拍了出去。
　　根本不是对手，
　　但至少……
　　要唤醒翠子才行！
　　“翠子……振作一点！”
　　翠子猛地一震。
　　云母也冲了上来。
　　撕咬着，撞击着，一次又一次的被击飞，一次又一次的再次起身。
　　他们，在守护着自己。
　　那么……
　　自己又怎么可以……沉浸在悲伤之中呢？
　　翠子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剑刃。
　　灵光闪耀。
　　庞大的灵力，从她身体之中，喷涌而出，在天地之间堆砌着，牵引着整片天地的能量，形成了潮汐一般的壮观景象。
　　煌煌，有若天威——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份灵力，这股气息，让那狰狞恐怖的妖魔，更加的……
　　愤怒了！
　　“翠子……”
　　“杀了你，报仇……”
　　“我的翠子啊……”
　　喷涌的妖气，鼓动着，形成狂烈的风暴，在一瞬间，震退了沈益与云母。
　　又是这样……
　　又要像之前那样，无法插手了吗？
　　沈益不甘心。
　　但是……
　　无法改变既定的现实！


第二十章  最后的四魂
　　那妖魔，本身就是由曾经被翠子净化的，那无穷无尽的妖魔庞大的怨气堆砌而成。
　　而这样冲天的妖气，又吸引了无数的妖魔前来，与之融合为一体。
　　无穷无尽，绵延不绝——
　　如今的翠子，非常强大，强大到放眼整个瀛洲，也几乎没有人可以与之比拟。
　　但是，
　　这样的她，却并非真的就是无敌的。
　　这样的她，也仍然是人类。
　　而不是长生久视，不眠不食的神明。
　　她会累，
　　体内的灵力会枯竭。
　　而到了那个时候……
　　喘息着，手中的剑刃震颤着，闪耀的锋芒在回旋之间，借着袭来的妖魔的攻击的力量，挥向了另一个方向。
　　借力打力的技巧——
　　与沈益呆在一起那么久，她也并非只是一味的教导与付出，沈益，也会将他所会的一切，全无保留的交给翠子。
　　所以，这样的技巧，她也是会的。
　　前进，
　　错身，一剑颤鸣。
　　不行……
　　这样下去，可不行！
　　翠子黛眉紧皱，清丽的面容之上，满是凝重。
　　如果她在这里倒下，会是什么后果？
　　天下，会再一次陷入动荡之中。
　　她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而且，
　　更重要的是……
　　沈益，会死。
　　近在咫尺的他，以及云母，都决然无法逃离。
　　心中的思绪，骤然一乱，翠子心神分散的一瞬间，终于被对面的妖魔找准了机会，击飞了出去。
　　身形踉跄着，
　　沈益也终于冲了上来，
　　接住了翠子后退的身影。
　　“翠子……不要勉强。”
　　沈益道。
　　翠子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再一次的，站定了身体。
　　“没关系的……”
　　她再一次的冲了上去。
　　然而，
　　仍是失败。
　　这妖魔，也许个体而言，并不算很强大——至少对于翠子而言，的确是如此。
　　但是，太多了。
　　纵使是蚁多，也能够咬死象。
　　更何况，翠子与这些隐藏着大妖怪级别的妖魔混合起来的存在的差距，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
　　所以……
　　失败，似乎是在所难免。
　　喘息着。
　　踉跄着。
　　翠子身上，已经多了许多的伤口。
　　血液溅洒，猩红映照在她身上的盔甲上。
　　也染红了她洁白的上衣。
　　这一刻，那一套红白巫女服，似乎都变成了纯粹的红——妖魔的血，混杂着自己的血。
　　看着这样的翠子，沈益忍不住的发狂，高亢的啼叫响彻不断，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上去。
　　然而，
　　即便是撞击得遍体鳞伤，也无法改变。
　　无法避免的……
　　贯穿。
　　一道黑烟，终于穿透了翠子逐渐变得无力的身体。
　　“翠子……我的翠子……”
　　妖魔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黑烟滚动之间，在翠子的面前，浮现出一张脸庞。
　　满是狰狞的……
　　熟悉的面容。
　　翠子愣住了。
　　正……一郎？
　　“翠子……”
　　渴望的声音。
　　贪婪的占有。
　　那份纯粹到了极致的欲望，与恶念……
　　翠子感受到了。
　　她也蓦然之间，笑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翠子微微垂眸，不去看眼前的这张脸庞。
　　她明明早已经明白了，人心的罪恶，她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依然铸下了如此沉重的罪恶——如果当初听沈益的话，杀了正一郎的话，如果在更早之前，不与正一郎相识，不给他任何的机会的话……
　　也就不会有如今的这个场景了吧？
　　她，明明已经决定背负一切的罪恶。
　　却依然忍不住的，会感到心软。
　　对于过去的眷恋……
　　一切的一切。
　　叹息一声。
　　“翠子，翠子……”
　　沈益挣扎着，拼了命的想要挤进狂暴的妖气里，发了疯地撞击着那些阻挡祂去路的黑烟……
　　一次又一次。
　　不断地受伤，却仍然，不断地重复着。
　　很痛……
　　那一身洁白的翎羽，早已经被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但……
　　不行。
　　不能够停下来。
　　明明已经答应过的……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的……
　　为什么，这什么自己，不是这么无力？
　　毫无用处的自己……
　　为什么……
　　“真……好呢。”
　　翠子微微转过头。
　　看着那一只为了自己而拼命的发狂着的孔雀。
　　真的很不可思议——
　　从未想过，能够一直这样，陪伴着的……
　　翠子，
　　从小到大，都是非常特殊的。
　　被人所敬畏，被人所期待，被人所推崇。
　　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理解她——也许曾经的正一郎有机会，但是，时光终究改变了他。
　　曾经看向自己的，纯粹的眼神，也开始变质了。
　　他那猛烈的追求，那看似执着，实际上极为强烈的占有欲，让翠子感到恐惧。
　　原本……不是这样的。
　　人心，会变。
　　而即便是自己的老师，
　　也从未曾理解过自己。
　　她……
　　其实也是人。
　　是凡人。
　　更是普普通通的女孩。
　　在最初遇到沈益的时候，明明，只是将他当成普普通通的妖怪，顶多，只是像是云母那样的存在。
　　但，
　　后来的交流之中，却因为他的谈吐，他的见闻，而不知不觉之间，将他当成人。
　　而忽略了他的外貌，其实只是一只孔雀。
　　虽然外表华丽，但实际上，沈益并不灼灼逼人。
　　他很平和。
　　但却像是潺潺流水一般，给人一种细腻的温暖。
　　他喜欢将自己裹在那一身柔软的羽毛里，
　　喜欢看着自己笑。
　　一切的一切……
　　都让她感受到了依赖，与被依赖。
　　那份被需要的信任，带给彼此的安心，与温暖……
　　是爱吗？
　　翠子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很在乎沈益——无所谓种族，无所谓外貌。
　　只要自己能够在他身边，只要他能够在自己身边，其他的，便都已经无所谓……
　　彼此了解，
　　彼此接受，
　　因为心安理得，所以才能够走到一起。
　　也才能够一直走下去——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曾经的翠子，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希望的。
　　所以，
　　她害怕分离。
　　只是……
　　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天。
　　强大的，坚定向前的神巫女，在她那冰冷有所钢铁的人生，也终于……
　　有了一颗柔软的心。
　　成为了一个脆弱的，渴望可以依赖，也渴望可以依赖之人依赖自己的女孩。
　　能够遇上你……
　　真的是，太好了啊！
　　一声叹息。
　　翠子的身体，突然散开了。
　　璀璨的灵光，化作无穷无尽的锁链，散溢自身的灵魂，回荡的灵力，紧紧的束缚住了那庞大的妖魔，那无穷无尽堆积的冤魂。
　　“不……不……不要啊！”
　　沈益发出了一声惊叫。
　　遇上你……真的是，太好了！
　　随着狂风而来的，似乎有这样的声音。
　　然而……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璀璨的灵光，净化了妖魔的一切，他们的灵魂，被翠子用自身所有，拉扯了出来。
　　然后，将自身的灵魂，作为封印，将这数量庞大的妖魔，彻底的封印住了……
　　星星点点，污浊滚动，逐渐的压缩，凝聚。
　　最终，
　　形成了一点。
　　晶莹闪耀，璀璨光华。
　　一颗宝玉。
　　“翠子……”
　　沈益呆呆地看着那颗宝玉。
　　他伸出了翅膀。
　　看着它。
　　像是看着翠子。
　　安静的凝视着那个少女。
　　那个看似冰冷而坚强，实际上，比谁都柔弱的少女……
　　是她，给了自己，最初的归属。
　　如果没有她，
　　自己恐怕早已经成为了过路妖怪的食物。
　　如果没有她，
　　自己不可能一直走下去，走到如今。
　　但他却不能够保护她，
　　他……
　　无力的，软弱的，可耻的……
　　他。
　　“明明是这样没用的我……能够遇上你，才是……真的，真的，太好了啊！”
　　他想要握住那颗宝玉。
　　但是，宝玉之中，庞大的能量散溢出去，却引来了更多更多的妖魔。
　　山野震颤，天地震动。
　　无穷无尽的妖魔洪流，冲击而来。
　　沈益与云母拼了命的争抢着，拼了命的与那数量庞大的妖魔厮杀着。
　　但最终，却无法抱住它。
　　他们……
　　连翠子，最后的遗物，都没能够保住。
　　连她最后的残留……
　　也，不配拥有。
　　浑身颤抖着，血液喷溅，平日里洁白干净的翎羽，此时此刻，早已经被撕裂了无数。
　　沈益仰起头，呆呆地看着昏暗的天空。
　　战斗已经结束，
　　但穹宇，仍然漆黑。
　　他能够感受到，
　　翠子与妖魔的战斗，
　　仍然在继续。
　　但他却始终只能够看着，只能够无力的看着，连站到她的身后的资格，都没有。
　　都……不配。
　　什么高傲，
　　什么决心，
　　什么强大，
　　统统，都变成了梦，变成了……
　　一句空谈。
　　昂——
　　一声长啼，凄厉的啼叫，回荡在天地之间。
　　沈益振翅而起，带着满目的悲伤，似乎不愿意再回首，不愿意再面对……
　　这个冰冷的噩梦，
　　这片残酷的炼狱。
　　只留下战斗之后的大地，一片焦黑，荒芜，云母呆呆的看着天空。
　　很久，很久。
　　祂缓缓地低下了头，
　　缓缓地……
　　闭上了眼睛。
　　未曾梦醒，
　　更……
　　不愿意清醒。
　　风吹着，树倒了，安眠着，坠落了……
　　一切的一切，
　　还没有开始，
　　便都已经……
　　结束了。
　　他与她的故事。
　　他与她的梦……


② 孔雀王


序章  孔雀王
　　风。
　　与树——
　　好一阵错乱穹野的狂风，好一棵庞然矗立的巨木。
　　远处的山丘，如龙起伏，折跃之间，蜿蜒回环。并不算太过矮小的峰峦起伏，环绕着天地，但在这一棵巨木之下，却仍然像是低伏着一般。
　　高达近百丈的巨木，耸立参云，那庞大的树干，支撑起青葱有所天空一样的树冠。
　　白衣的少年坐在树干之间。
　　远处，一缕晨光迸溅。
　　划破了茫茫长夜。
　　头上的羽冠，翎羽飞转，被环束成一股霜白长发随风扬起，额前，碎发微微荡漾着。
　　映衬着一张俊美的面容。
　　白袍红边，尽显华丽。
　　他看着远方，蓦然之间，一声轻叹。
　　时光一如流水，转眼之间，却已经是……
　　一百年过去了。
　　“真是快啊……翠子。”
　　少年，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恍惚之间，便是百年时光——这放在他还是一个人类时候的很久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百年时间，便是匆匆一生年轮。
　　但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却恍如弹指一挥间。
　　只是……
　　纵使过去再久，
　　那过去的，最初的几年，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更不能忘却。
　　那道身影，始终停留在沈益的心中。
　　深深的铭刻着——
　　在最初的四十年里，他拼了命的修行，但相比起还在翠子身边的时候，进步，却并不大。
　　他卡在了大妖怪的界限之前，
　　只差一步。
　　何谓之大？
　　煌煌者为大。
　　他的本体，因为体内妖气的扩张，而被支撑着，不断地变大，最终，成为了如同山岳一般的巍峨。
　　却也没能够突破那个界限——
　　正如同人类的“真”，大妖怪，对于妖怪而言，也是质变的一步。
　　变得庞大之后，
　　再压缩，纯粹自身的妖气。
　　从大，到小。
　　化出了妖身。
　　最终，形成了人形——
　　以量产，引动质变。
　　在三十年前，花费了足足七十年的时间，真正的踏足大妖怪这个层次。
　　这个过程，
　　这段时间，
　　虽然漫长，
　　但实际上，带给沈益的记忆，却远不如那最初的几年来得深刻。
　　他只是坐着，
　　呼吸着，
　　感受着。
　　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怀。但却总是莫名其妙的想起，莫名其妙地，从梦中惊醒之后，然后洒落一片失落。
　　有些时候，他总是不自觉的在想，如果自己当初拥有如今的这份实力，会是怎么样，能够改变那个结局……
　　但一切，都只是如果。
　　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唧喲，唧喲——
　　细小的声音。
　　嘎吱嘎吱的走动着的小巧身影。
　　沈益微微转过身，看着在阳光落下之后，出现在枝叶之间的嫩绿色小精灵。
　　蹦蹦跳跳，欢欣鼓舞，沐浴着阳光。
　　那是树的精灵。
　　来自沈益脚下的这棵树——
　　这里，是当初沈益最初来到的那个地方，那个村子附近。
　　而这棵树，原本也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但也许是因为受到沈益在这里用胎息淬炼自身的影响，这棵树在这百年的时光，里不断地生长，最终也成了妖。
　　不过，
　　不是一只，
　　而是由很多很多的树精灵组成。
　　沈益缓缓地伸出手，一只树精灵便跳到了沈益的手上，一点都不害怕，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叫唤了两声，显得很是可爱。
　　沈益笑了笑。
　　这段时间以来，沈益一直孤身一人，这些小家伙，也算是缓解了他的孤寂。
　　而且，这些树精灵，看似小小的，却有着非常强大的技能——会种植，会做饭，还会做各种各样的点心。
　　只要沈益将脑海之中想的传达给他们，他们都能够按照做出一模一样之物。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沈益一直被他们照顾着。
　　他扬起手。
　　手中的树精灵便砰的一下跳了出去。
　　迎着阳光，翻卷着，落到了下方数米之处的一棵树干之上，然后又跳了起来。
　　在这棵大树之上，灵活的穿梭着。
　　沈益抬眸。
　　从这里看下去，以这棵巨木为中心，延伸出去的数里之地，座落着数个村子。
　　那些村子，
　　安静的生活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有受到任何的打扰，无论是妖，还是人——与外界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般。
　　但不同的是，这里隔绝外界的，并不是什么山，水，河流，而是……
　　沈益。
　　大妖怪……
　　孔雀王！
　　在三十年前，沈益成功压缩自身，纯粹了妖气，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大妖怪。
　　之后，他一声啼叫，直接震碎了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作乱的妖魔。
　　因为刚刚成就，所以大妖怪的气机难以压制，直接就惊动了多方势力——在当初，经历了翠子的时代之后，几乎所有的大妖怪，都全数陨落，
　　此时，依然活跃在瀛洲大地之上的大妖怪，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而沈益的出世，同样，也引起了多方的关注。
　　但他在成就了大妖怪之后，
　　却仍然一如既往地，紧守一方。
　　在他的居住地方圆十里范围之内，无论是妖魔人类，都不能挑起任何争端。
　　否则，必回引来这位年轻的大妖怪的雷霆之怒。
　　但，相对的，出了这个范围，纵使是天崩地裂，沈益我决然看也不看一眼。
　　他这样的行为，庇护了一方土地，
　　不像是那些大妖怪，反而，更像是一方神袛。
　　于是，自然而然的，被附近的村民，尊奉为神——冠以孔雀王的名号。
　　而这样的名号，也随着逐渐的流传，而被瀛洲各地所认可。
　　无论如何，一位大妖怪，的的确确，有资格称王！
　　但，
　　沈益却并不在乎这些。
　　他不动，
　　只是不想动。
　　只是在等，
　　等待着……
　　时机成熟的那一刻。
　　“还没有消息吗？”
　　天上飞落一只鸟雀，落到了肩头之上，唧唧咋咋的说着什么，沈益安静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道：“幸苦你了，去吧！”
　　那鸟雀瞬间振翅而起。
　　作为孔雀成妖，沈益本就是鸟雀之属，于是，在成为大妖怪之后，他便也拥有了与自然鸟雀沟通，并且令他们听从自己的命令的能力。
　　也或许，这才是他孔雀王名号的由来吧？
　　一直以来，他都用着这个能力，四处打探着消息。外界之人以为沈益一直“宅”着，对于外界，应该是一无所知。
　　但实际上，
　　沈益对于外界的动向，虽不说明察秋毫，却也绝非……一无所知。


第一章  茱莉
　　天空，大地。
　　奔腾的火焰。
　　肆虐的狰狞，逃窜的挣扎，狞笑，屠戮，残杀，仓皇，愤怒，哀嚎……
　　在鲜红滚动的炎流之间，所呈现出的，正是这样的一幕。
　　乌云翻卷着，雷霆啸动。
　　尘埃掀卷着，爆裂轰鸣。
　　“跑……快点跑……”
　　“我的女儿……活下去！”
　　“小姐……您快点离开！”
　　无数这样的声音，
　　无数熟悉的身影……
　　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她的面前。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世界，
　　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个混乱的时代。
　　茱莉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作为富家子弟，一方城主的女儿，锦衣玉食，出入有阴阳师，巫女，以及武士保护的她，在此之前，却没有清晰的认知。
　　混乱……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清楚。
　　但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
　　亲身直面到了。
　　但她却宁愿永远都不明白。
　　这是……噩梦吧？
　　一定是噩梦吧？
　　这样渴求着。
　　然而……
　　终究，无法改变现实。
　　……
　　哗啦。
　　河水激荡着，拍击着娇小的身体。
　　一瞬间的剧痛，令得茱莉原本蒙昧的意识在剧烈的震荡之间，恢复了清明。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喘息着。
　　眼前是蔚蓝的天空，阳光明媚的照射着，突如其来的光芒令得茱莉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微风浮动着。
　　带来细腻的触感。
　　呼吸之间，满是青草的味道。
　　如此真实地让她确认了自己还活着……
　　“或者……吗？”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无数武士护卫着的自己，遭遇到了袭击，面对着那冲撞而来的猪妖，茱莉跳进了旁边的河流。
　　在与那湍急的河流猛烈撞击的一瞬间，
　　她便失去了意识。
　　记忆，戛然而止——
　　眼睛也终于适应了光线。
　　她再一次的，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衣衫湿漉漉地，虽然微风吹来，略有着冷意，但沐浴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却也有些暖洋洋的。
　　并不是那么难受。
　　这里，是岸边。
　　身后河流奔腾，翻卷着素白的浪花。
　　青草铺缀着土地。
　　眼前的是一片树林。
　　除了自己之外，在没有任何一个身影……
　　茱莉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都……
　　不在了吗？
　　死了吗？
　　那些护卫……
　　父亲……
　　年幼的茱莉，一想到这些，就仿佛被巨大的阴影扼住了喉咙一般。
　　心中，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她很想哭。
　　很想就这么躺下。
　　然后想当然的以为，再一次闭上眼睛，一切的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如今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虽然很是真实，但终究只是虚幻的梦境……
　　然而……
　　不能。
　　“茱莉……活下去！”
　　父亲最后的渴求，
　　无数人用生命换回来的机会……
　　茱莉，深吸了口气。
　　虽然她才年仅十岁，但从小喜欢看书的她，懂得很多很多的事情。
　　也显得很是成熟——
　　更何况，十岁，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其实也算不上很年幼。
　　十三岁嫁人的，比比皆是。
　　压抑着。
　　茱莉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河流。
　　然后，向着前方走去。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更无法肯定，那些妖怪是不是还会追上来。
　　所以她只能够前行，
　　而且……
　　如果……不，是一定。
　　她一定要回去，救回父亲大人——哪怕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大的可能，已经死了。
　　但哪怕只有一丝机会，
　　她也绝对……
　　不会放弃！
　　走出了树林，远远的，茱莉就看到了一棵树。
　　一棵大到难以形容，像是山一样的巨木——参天的树冠，像是漫卷的苍云一般，遮天蔽日。
　　它矗立在山峦之间，
　　却隐约比那些山，还要高一些。
　　“那是……什么？”
　　她愣了愣。
　　巨大的树，
　　一路走来，连一只妖怪都没有遇到的安宁……
　　难道是……
　　女孩儿突然想到了那个传说。
　　那个在瀛洲大地之上流传不久的怪谈——庇护着人类的大妖怪，孔雀王的传说。
　　茱莉喜欢看书，也喜欢听故事。
　　再加上她的父亲，是一城之主，有地位，有财力，也有权力。
　　所以她经常能够收集到一些有趣的故事，
　　找到一些旅人，从他们口中得到有趣的故事。
　　而孔雀王的传说……
　　正是她曾经听说过的。
　　“如果是哪一位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茱莉目光微微闪耀，那张沾染着尘埃，精致娇俏的面容，在这一瞬间，似乎也变得明媚了一些。
　　是的。
　　她……
　　已经找到了希望。
　　救赎的希望！
　　……
　　巨木之上，百鸟翻飞。
　　沈益端坐于粗大的枝干之间，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籍。
　　头顶，林荫微动，有阳光穿透缝隙，落在他那一身白底红边的华丽衣衫之上。
　　树精灵蹦蹦跳跳，
　　鸟雀唧唧咋咋。
　　有一些，甚至直接跳到了沈益的身上，停留在了他的肩膀上。
　　但他始终不为所动。
　　只是安静的看着手中的书籍。
　　这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最初的时候，便已经有，并且保留至今的习惯。
　　书的内容，姑且不论，但看书，能够让他安静下来，能够让他，看清很多，明白很多。
　　有时候，他会漫无目的想到，如果在自己还是一个纯粹的人类的时候，能够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混的那么惨了？
　　但终究只是妄想罢了。
　　片刻之后，一本书翻完，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将书合上，然后在拂袖之间，卷起一阵妖风，将之，送进了身后的一个树洞之中。
　　那树洞之内，空间极为辽阔，其中陈列着许多的书籍，一眼看过去，不下千本。
　　这些，都是沈益这百年时间，收集而来的。
　　有东瀛阴阳家的典藏，传自隔海对岸的佛道经文，以及糅合了种种思想，最后推陈出新，自成一派的神道教之书。
　　这些记载在纸上的思想，也确确实实，带给了沈益许多的感悟。
　　他能够顺利的证就大妖怪之身，也是多亏了它们。
　　但如今……
　　他已经陷入了瓶颈。
　　进步的瓶颈——
　　在成为大妖怪之后，他的进步，便一直很慢。体内的妖气已经达到了限度，再如何提升，也终究有限。
　　沈益虽然很特殊，但事实上，他的原身，并非是什么神兽血脉。
　　算不上平平无奇，但也不是什么天生神异。
　　虽然因为曾经是沈王爷的原因，修行过功夫武道，从而拥有了类似胎息这种状态能力。
　　但，跟那些有着神话血脉的传说大妖怪，是决然没办法比拟的。
　　所谓的妖，大体上来说，其实分为三种。
　　一是妖怪。
　　诞生于虚妄之间，浮动于思绪之内。是由生灵对于某件事物，亦或者某件事情，某种无法确定真伪的存在的畏惧，怨恨，愤怒等等的负面情绪，又因为万物有灵时代的感染，最终形成的一种灰色的生物。
　　这种妖，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是最为常见的。
　　其诞生的方式与一些后天信仰之神有些类似，所以有些时候，也会被误认为是神。
　　二是妖魔。
　　魔为心中之鬼，这样的存在大多数是因为心中的执念而堕入魔道，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生灵。
　　最后的一种，则是妖精。
　　历经岁月而成，所谓人老成精，物久成妖。
　　这样的妖，大多数都是由于漫长时光的存在，又或者因为种种机缘，从而诞生了智慧。
　　而沈益，就属于妖精之属。
　　妖精的强大，取决于其本身的血脉的存储程度。与妖怪吸取种种怨念就可以增强自身，妖魔的心——也就是执念的强大，便等同于自身的强大不同，妖精的强大，需要历经漫长时光的淬炼。
　　当然，万事万物，都有其束缚。
　　妖怪吸取畏惧的力量，需要足够强大的“器量”——也就是自我。
　　妖魔，更需要在执念的倾斜之下，维持自身最后的理智底线。
　　妖精，自然也有着绝对的限制——那就是血脉上的束缚。
　　而沈益，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很清楚。
　　或者说，能够以这样的凡俗孔雀之身，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算是极限。
　　他如果想要继续前进，
　　那么，这样一直呆在这里，是不行的……
　　更何况，他已经有了思绪。
　　只是，仍然在犹豫着。
　　也在……
　　等待着。
　　“嗯？”
　　正沉思之间，沈益心中微微一动，蓦然之间，感受到了……
　　一道微弱的气息。
　　在普通的人类之中，也算是弱小的存在，但是……
　　却有着极度纯粹的灵力。
　　这份灵力……
　　“翠子。”
　　沈益微微有些失神。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毫无疑问，这道突然出现的气息，是人类，而且……
　　她拥有着，可以比拟翠子的纯粹的灵力！
　　沈益微微抬眸。
　　像是呼应着他心中所想一样，那些行走于树上的树精灵，立刻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了下去。
　　孔雀王本人并没有动。
　　他只是让树精灵们下去。
　　下方。
　　小女孩抬起头，细嫩的小手搭在粗暴的树皮表面，攀爬着，皮肤早已经被磨掉了一层又一层，露出了淋漓的血肉。
　　很痛，但是……
　　不能够放弃。
　　心中一股坚持，带动着小女孩。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
　　但是，连番变故，再加上长途跋涉，茱莉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早已经疲惫不堪。


第二章  决定
　　沸腾的火海。
　　肆虐的妖魔。
　　突然，沉坠——
　　哗啦！
　　茱莉猛地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她喘息着……
　　触碰。
　　还没来得及细想，脸颊边，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女孩儿愣了愣，转过眼眸，就看见了……
　　旁边，一只小小的，绿色的，像是布娃娃一样的东西，正用自己完全没有任何骨节与手指的手，点着自己的脚。
　　这是什么？
　　好……
　　好……
　　“好可爱啊！”
　　她突然伸出手，抱向了那小小的身影。
　　“嘎吱！”
　　一声清脆像是黄鹂鸟一般的叫声之后，那绿色小人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躲过了茱莉的双手，然后砰的一声。
　　撞到了枝干里面。
　　“为什么要跑啊……我就那么可怕吗？”
　　茱莉有些不满意的嘟起了嘴。
　　等等……
　　树干？
　　她抬起眸子。
　　这才惊觉，自己如今……
　　正处在极高之处的那棵巨木之上！
　　远处可以看见起伏的山脉，连接着蔚蓝的天幕，河流与树林，一切的一切，都尽览无余。
　　“之前……发生了什么？”
　　茱莉黛眉微皱。
　　之前，她记得，她是在爬树，然后似乎是……掉了下去？
　　“对了，自己掉了下去！”
　　茱莉拍了拍手，精神也为之一震。
　　记忆已经逐渐清晰，那个时候，她确确实实地掉了下去。
　　然而，她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
　　这毫无疑问，是那位孔雀王的手笔——这里是他的住所，而且，也就只有他，才有可能救自己。
　　总不可能是刚才那小小的可爱的家伙吧！
　　这样想着，茱莉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振奋一样的举了举小拳头。
　　找到孔雀王，然后……拜托孔雀王，去救父亲大人！
　　一定可以的。
　　一定，一定没问题的——父亲大人，你一定要等着我啊！
　　这棵树，真的是非常大。
　　走在明显是分支的树干之上，周围，却比茱莉印象之中最大的道路还要宽敞很多。
　　前方，
　　有枝叶垂落，遮掩着去路。
　　枝叶的缝隙之间，能够看见细碎而斑驳的阳光垂落。
　　茱莉小心翼翼的拨开了翠绿繁茂的枝叶。
　　然后，
　　她看到了，一道背对着自己，坐在枝干尽头的身影。
　　白色的长袍，点缀着朱红的边纹，宽袍大袖，掩衬着修长笔挺的身姿，头上带着用翎羽编织而成的羽冠，霜白的长发飘散在空气之中，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的流光。
　　他抬着手，在他的微微抬起的手指上，一只小小的鸟雀正唧唧咋咋的，诉说着什么。
　　很……
　　美。
　　这样的沈益，再配上远处的夕阳，带给茱莉的印象，竟是前所未有的美好。
　　她呆住了。
　　“嗯？”
　　前方坐着的沈益微微垂眸。
　　下一秒，鸟雀扇动着翅膀离开，沈益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茱莉立刻回过神来，并且吓了一跳。
　　“那……那个……”
　　她被吓了一跳，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沈益太丑了。
　　相反，孔雀王长的很是俊美，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但却有一股莫名的英气，一眼看过去，并不会给人一种过于阴柔的感觉。
　　更不会被人错认性别。
　　她只是……
　　有些害怕。
　　第一次直面大妖怪，回想起瀛洲大地有关于大妖怪的种种传闻，虽然知道孔雀王与其他的大妖怪，有着本质的区别。
　　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害怕。
　　毕竟，她才刚刚经历了妖魔的噩梦，对于妖魔的残暴与邪恶，有了一个非常直观的感受。
　　如果传闻有误，
　　如果孔雀王也是那样的存在……
　　她只能够赌，
　　却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只是别无选择，
　　纵然是死……她也要，紧紧的抓住，这最后的，唯一可能的一分机会！
　　白袍拂动，衣襟微扬。
　　沈益金色的眼眸倒映着眼前女孩儿的身影。
　　凌乱地垂落的黑发，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奢侈，但一路过来，早已经多处破损，沾满灰尘污垢的衣裙，那一张精致可爱的面容。
　　以及，那一双虽然害怕，却坚定的看着自己的黑色眼眸。
　　纵使是害怕……
　　仍然选择了面对吗？
　　沈益轻笑一声。
　　对于女孩儿出现在自己身后，他早已经感知到了，自然也不会惊讶。
　　只是，当女孩真正走到了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有些意外于女孩的勇气。
　　纵使是恐惧，仍然选择了面对。
　　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勇气——
　　莫名的，沈益又想到了翠子。
　　想到了初遇时候的她……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性，他们，才能够拥有那般纯粹的灵力吧？
　　沈益想着。
　　听着耳边的一声轻笑，茱莉心中的恐惧，却莫名的消失了。
　　心间的涟漪，像是被春风轻柔的拂过一样。
　　缓缓平息。
　　“您……求您，帮帮我把！”
　　茱莉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模样的大妖怪。
　　然后，
　　缓缓地……
　　跪了下来。
　　她并不想跪，从小，父亲就教导她，不要轻易地低头，她在书中，更看过无数英雄宁愿死，也不愿意屈膝的故事。
　　然而……
　　为了父亲大人，
　　为了养育她长大的那个人。
　　她愿意舍弃一切——
　　相比起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不过是一点自尊，舍弃了，又能够如何？
　　她也明白，
　　此时此刻的她，身无外物，请求他人的帮助，本就是一种奢侈。
　　如果没有诚意的话，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然而……
　　她最终，还是没能够跪下去。
　　不是因为无法决断，
　　而是因为……
　　被阻止了。
　　孔雀王拂袖之间，扬起一股清风，就拖住了她的膝盖，让她身形凝滞在了半空之中。
　　无法继续下去。
　　“您……”
　　“有什么事情，说吧！”沈益道：“不要轻易的弯曲你的膝盖——那代表了你的自我。”
　　茱莉愣了愣。
　　这样的语气……
　　像极了她的父亲。
　　但是，却又有些不一样……
　　实际上，就连沈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女孩，太像翠子了吧？
　　至少，有一些方面，真的很像是翠子。
　　但是，终归不同。
　　也不是一个人——
　　茱莉的眼眶微微有些红润。
　　沈益默默的叹了口气，走到了近前，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帮她理了理长发。
　　终究……
　　还只是个孩子。
　　翠子她，可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人的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感受着来自孔雀王的抚摸，茱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温暖——像是父亲大人的气息，又有些不同。
　　总而言之……
　　很令人安心。
　　安心下来的茱莉，开始安静的讲述自己的经历。
　　她的全名，是原光茱莉子。
　　父亲原光天海，是距离此处有数十里之外的一座城的城主，祖上似乎与京都的皇室有关，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显赫。
　　而就算刨除家室问题，原光天海作为一城之主，麾下养着数千武士，更供奉着不少的阴阳师，巫女与驱魔师，其势力，称得上是雄浑。
　　在这个大妖怪稀少的时代，不说争霸，但自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应该，也是……本来。
　　这世间的一切，很多时候，却总是不是应该，也与本来的轨迹，背道而驰。
　　妖魔的袭击，彻底颠覆了一切。
　　那满山奔腾的狰狞的身影，撕开了由十多位阴阳师布置的结界，横冲直撞着……
　　将整座城池，淹没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在父亲的庇护下，从小娇生惯养的茱莉，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改变的那么快，而且……
　　似乎，都是因为她。
　　那些妖怪，是被她，吸引而来——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吗？”
　　那个时候，父亲大人坐在高高耸立的天守阁中，看着下方的杀戮，狂风吹卷着他那一身白色的长袍。
　　他的神情依然平静，
　　却……
　　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雨仙……我一定会，誓死保护我们的女儿的！
　　他，这样想着。
　　哪怕是面对着似乎无穷无尽的妖魔，面对着那有着庞大身躯，一拳便能够撕裂高达数米，厚度达到两米的城墙的妖魔，也毫不畏惧。
　　那个时候，
　　茱莉只能够哭着，喊着。
　　被自家的那些阴阳师，巫女，驱魔师，武士拖走。
　　……
　　“我……一定要救回父亲大人！”
　　茱莉看着眼前的少年，坚定地说：“求大人……帮助我！”
　　“妖魔……是吗？”
　　沈益微微垂眸。
　　瀛洲大地的妖怪，虽然分为三类，但实际上，却很少，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纯粹的怪，魔，精。
　　这三者，一向都是混杂在同一只妖怪身上的。
　　根据茱莉的讲述，那只妖怪，应该是妖精与妖魔的混杂——听起来似乎很强大，但对于沈益来说，却并不值得在意。
　　他只是在思考，
　　自己……
　　该不该出手。
　　之前听到的消息——四魂之玉，似乎已经浮现出了端倪的踪迹。
　　自己的进步，也已经陷入了瓶颈。
　　一切的一切，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
　　茱莉看着眼前的孔雀王。
　　小手紧握。
　　很是紧张。
　　眼前的孔雀王，已经是她此时能够抓住的，最后的曙光——如果孔雀王拒绝了，她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毕竟……
　　再怎么样，她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罢了！


第三章  出手
　　时机，也许真的成熟了——
　　沈益想。
　　再呆在这里，也并不能够改变什么。
　　所以……
　　“走吧！”
　　沈益道：“去……看一看。”
　　“嗯。”茱莉愣了愣，旋即，笑了。
　　笑得很是开心，很是……如释重负。
　　父亲大人，等着我……
　　昂！
　　一声清啼。
　　沈益整个人瞬间扬起，化作一尾庞大有如山岳一般的孔雀，振翅而飞。
　　小女孩在他身上，比一根羽毛也大不了多少。
　　手紧紧的抓住那一片片的翎羽。
　　身上的衣襟拂动着。
　　小女孩看着下面的山水河流，深吸了口气。
　　这当然不是这一百年里，沈益第一次踏出自己的领地——
　　在这百年时光，他曾经有数次，听闻四魂之玉的消息，而出手，但这数次，都只不过是流言罢了。
　　翠子身死之后，与妖怪的灵魂化为了四魂之玉，彼此争斗不休。
　　在四魂之玉之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能够实现这世间几乎所有的愿望——不知道何时开始，瀛洲大地之上，开始有了这样的传言。
　　无论是人，还是神，鬼，妖魔，统统都在寻找着。
　　在争夺着。
　　各种各样的流言，各种各样的传说。
　　但事实上，真正的四魂之玉，却早在一百年前，便已经失落。
　　即便是孔雀王操纵着鸟雀，也无法找到蛛丝马迹。
　　而这一次……
　　也许，是真的出现了吧？
　　沈益想。
　　虽然只是有这个端倪出现……
　　哗啦！
　　羽翼震动，狂风浩荡，下方，在群山之间，一座城池巍峨而立。
　　那高大矗立的建筑，看得出其昔日的恢宏，但如今，却是一片焦黑，大片大片的坍塌的废墟，满目的断壁残垣。
　　“吼……”
　　嚎叫着。
　　穿行于其中的妖魔。
　　“该死的……还没有找到吗？”
　　砰的一声，一只身形高大的妖魔，直接被砸飞了出去。
　　而祂所面对的，是更加高大狰狞的存在——身披甲胃，头顶着一个硕大的野猪头颅，嘴中两只獠牙延伸而出，猩红的眼眸，闪耀着嗜血的光芒。
　　祂手里握着一只巨大的狼牙棒。
　　看起来，极为恐怖——
　　“不过是一个人类的小丫头罢了！”祂大吼大叫着：“你们竟然还能够让她跑了？”
　　祂很愤怒。
　　非常，非常地愤怒——
　　那个人类的女孩，本就是祂真正的目的。那股纯粹的灵力的味道，只要一想到，就让祂浑身颤抖地忍不住地流口水。
　　在女孩刚刚出生的时候，祂便一直觊觎着，
　　只是这座城的防御，太过强悍。
　　只有祂一个，很难攻破。
　　所以，祂花费了十年的时间，
　　聚集了这么多的妖魔，
　　为的，
　　就是破城，然后，抓住那个女孩。
　　吞噬她——
　　只要吞噬了她，将她身上那股纯粹的灵力，化为自身的养料。
　　那么，从此之后，不说成为大妖怪，也一定能够成为大妖怪之下，数一数二的存在。
　　在瀛洲的如今，大妖怪稀少的时代，也定然是能够横着走的存在！
　　然而……
　　丢了？
　　跑了？
　　这些废物……竟然连一个人类的小丫头都抓不住？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早已经沾染了无数自己手下的血液。
　　丧失了理智一般地癫狂着。
　　他的原型是野猪，如果正常而言。应该是妖精，但是，他却是因为自身强烈的欲望的涌动而堕入魔道，所以，也是妖魔。
　　魔，偏执而邪恶。
　　本就是非常疯狂的！
　　哗啦！
　　骤然之间，狂风吹卷，飞沙走石之间，一道庞大的阴影，突然盖落。
　　猪妖的身体，突然顿住。
　　恐怖的气息，压迫而来。
　　癫狂的身姿，突然凝滞了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
　　然后就看到……
　　雀！
　　一只非常庞大的鸟雀，雪白的翎羽，冠羽飞卷，身后拖拽着长长的翎羽，像是扇面合拢一般，曲折于身后。
　　那是……
　　孔雀王！
　　孔雀这种生物，在这沈益成为大妖怪之后，早已经被某位京都阴阳寮的正式阴阳师从来自唐国的生物图鉴之中翻了出来。
　　孔雀成妖的大妖怪，也正是孔雀王名号的由来。
　　但是……
　　“为什么……孔雀王……会……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压迫之下，连说话，都显得很是困难。
　　猪妖满脸的狰狞，满脸的难以置信。
　　但是……
　　一声啼叫。
　　空气碎裂了一般的……
　　粉碎。
　　满城肆虐的妖魔，都在声波的震荡之下，化为了漫天的血雾。
　　与翻卷的尘埃混杂在一起，飘散四野。
　　猪妖喘息着。
　　没有受伤，更没有死……
　　但这并不是说，他抵抗住了那一声啼叫。
　　而是，对方……放过了他。
　　白袍掀卷，长发拂动，穹宇之上的庞然之物迅速呢缩小，最终，变成了一个俊美的少年。
　　在他的身侧，一个小女孩，仅仅的抓着他的衣襟。
　　小女孩……
　　“原来如此……”
　　猪妖冷笑。
　　那女孩……不正是他此行的目标，那个城主的女儿吗？
　　“原来传说，竟然是真的！”猪妖大声道：“想不到堂堂孔雀王，竟然真的会帮助人类！”
　　“那又如何？”
　　沈益看了他一眼，道：“与你何干？”
　　猪妖眯起了眼睛。
　　此时此刻的孔雀王，已经收起了自己那一身令人惊悸的属于大妖怪的气息。
　　所以，猪妖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模样的大妖怪，
　　心中涌动着，名为野心之物……
　　如果在这里，
　　能够杀了眼前的大妖怪，吞噬他，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能够成为大妖怪？
　　至少，绝对不会比吞噬那个小女孩得到的好处要少。
　　更何况……
　　只要杀了孔雀王，那个小女孩，也定然是逃脱不了的！
　　躁动着。
　　“的确与我无关……吼！”
　　猝然之间发力，猪妖猛地嘶吼一声，全身肌肉鼓动，手中的狼牙棒恍如流星一般，被他甩了出去。
　　紧接着，
　　他整个人也化为一只庞大的，全身满是毛刺的野猪，猛地撞了上去，紧随其后。
　　出其不意——
　　可以的！
　　仅仅是转瞬之间，他似乎便已经忽略了之前孔雀王那一声啼叫所带来的震撼以及压迫。
　　所以说啊……
　　“真是，愚蠢之物啊！”
　　沈益叹了口气。
　　看着狼牙棒在转瞬之间撕裂了空气，在无尽翻滚的苍白气浪之间，碾压而来，茱莉吓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沈益的内心，却是毫无波动。
　　并且……
　　忍不住的，已经笑出了声。
　　在最后刹那，他目光微微一凝，周身妖气猛地爆散开来，于周身卷起一股狂风，瞬间击退了已经到了眼前一寸之外的狼牙棒。
　　但狼牙棒之后，猪妖本身，却裹挟着更加庞大的冲击力。
　　四足蹬地，大地震颤。
　　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在他的脚下浮现，龟裂蔓延，像是蜘蛛编织而成的网络一般。
　　沈益抬起了手。
　　“果然……是这个和平的时代，让你们产生了，所谓的大妖怪……也不过是如此的错觉吗？”
　　手指延伸，在指尖的顶端，化作了雀爪的锋锐。
　　他缓缓地，
　　抓住了野猪的獠牙。
　　然后野猪前进的趋势就停滞了下来，就好像碰上了一堵难以突破的墙壁一般。
　　一瞬间对上了那一双金色的眼眸。
　　猪妖全身汗毛，瞬间炸裂。
　　死……
　　会，死的！
　　“跪下！”
　　一声冷喝。
　　庞大的力量，顷刻间压迫全身，骨骼炸裂，猪妖再也难以维持住身体的站立，直接趴了下来。
　　痛……
　　非常，非常地痛。
　　吼——
　　嘶吼着，挣扎着，翻滚着，却始终无能为力。
　　沈益收回了手。
　　抚了抚袖子。
　　狂风扬起，瞬间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刀刃，将猪妖庞大的躯体进行分割，肢解。
　　然后……
　　“这个，味道……应该挺不错的吧？”
　　沈益摸了摸下巴，看着一块又一块“新鲜出炉”的肉块，忍不住这样想着。
　　沈益本就是这样的人——
　　不会刻意地去压抑自己，能够享受之时，自然会享受。
　　事实上，这一百年来，闯入巨木范围之内的那些动物而成的妖兽，大多数都用来满足了沈益的口腹之欲。
　　不过……
　　“算了吧！”
　　沈益抚了抚袖子。
　　那些肉块，瞬间粉碎成完完全全的粉末。
　　他不吃有生之灵。
　　一切有自我认知的智慧生灵，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都并不在他的食谱之上——无论善恶。
　　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底线。
　　“沈……先生？”
　　这个时候，茱莉才终于敢睁开了眼睛。
　　眼前，已经是一片干干净净。
　　沈益不喜欢被称呼为大人，相较而言，他更喜欢被称呼为先生。
　　这也许是原本作为人类的沈益带来的影响吧？
　　不过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走吧！”沈益道：“找你的父亲。”
　　“嗯！”茱莉点了点头，看向了前方。
　　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不保有多少的期望。
　　父亲……还活着吗？
　　至少……至少，也要找到父亲的尸体才行！
　　这样想着，茱莉走了上去。
　　“父亲……父亲大人，您还在吗？父亲大人……”她大喊着。
　　四处张望。
　　身后，沈益不紧不慢的跟着。
　　嗯……怎么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多了个女儿的样子？
　　有点奇怪啊……
　　沈益的思绪忍不住的有些发散。
　　“是……是……茱莉吗？”
　　废墟之中，
　　突然有声音回应。
　　异常虚弱，
　　但……
　　茱莉愣了愣。
　　脸上浮现出了狂喜。
　　“父亲大人！”


第四章  天生牙
　　茱莉的父亲，的的确确还活着——
　　在此之前，他虽然输给了猪妖，但猪妖，却并没有选择杀死他。
　　那只猪妖的目的，是茱莉。
　　而不是他的父亲。
　　当然，留下他的父亲，自然也不是想要放过他，而是希望可以通过严刑拷打，问出他女儿的下落。
　　但一直以来，这位原光城主，也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散。
　　他已经到达了极限。
　　只是因为不放心。
　　所以，
　　心中的那一股执念，一直坚持到了如今。
　　然而，
　　在听到茱莉的呼喊声的时候，在确认了她的安全之后，原光天海在终于松了口气的同时，身体，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意识飘散着远去，
　　“父亲大人……”
　　他的女儿，明明已经近在咫尺。
　　但他……却连最后一眼，都无法看到了。
　　茱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身影。
　　被无数的铁索悬挂于墙壁之上，衣物早已经破损不堪，露出了大片大片淋漓的血肉，一滴一滴滴落的猩红流液，在他的身下，积聚成了一个小小坑洼。
　　垂落的脑袋，
　　紧闭的双眼，
　　静止的呼吸——
　　之前一瞬间的狂喜，突然凝滞。
　　茱莉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
　　张了张嘴，想要呼唤眼前的身影，但是哪一个称呼，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哽咽。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给了她希望，转眼之间，却又成了绝望……
　　这样的一起一伏，
　　小小的女孩儿，如何受的了？
　　茱莉的身后，沈益走了过来，看着那悬挂在墙壁之上的身影，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生机还没有完全消散，死亡，不过是转瞬之前的事情……”
　　“沈先生……”
　　女孩儿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抱住了沈益，大哭了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强忍着。
　　不愿意哭泣。
　　因为她明白，自己必须坚强。
　　哪怕孤身一人，也要一直走下去——
　　明明，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当看着至亲之人在眼前逝去，而她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那一瞬间的，巨大的落差感，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喉咙。
　　无法喘息一般……
　　沈益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女孩儿的脑袋，叹了口气。
　　茱莉，
　　不过是这个混乱时代之中，最为普遍的例子。
　　这个混乱的时代，纵使是曾经的大妖，都被翠子一扫而空。
　　但是，这一百年里，人类的横征暴敛，各国的互相倾碾，随之而来的杀戮，死亡，怨气，恐惧等等，仍然滋生出了无数的妖魔。
　　更何况，
　　沉寂了一百年时光的妖魔，也终于，有了复苏的迹象。
　　逐渐有新的大妖怪孕育，或者出现。
　　沈益是其中一例。
　　但并非是第一例，更不是最后一例。
　　翠子，终究只是斩断了表面，而来不及缺除根源所在。
　　无数人的因为时代而受难。
　　沈益无力改变所有，
　　但是……
　　“走吧！”沈益突然道：“我有办法……救活你的父亲。”
　　茱莉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问：“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沈益看着她，笑了笑。
　　“太……太好了！”
　　茱莉转瞬间，破涕为笑。
　　沈益抬起眸子，看了看那悬挂在墙壁之上的身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位城主大人……
　　似乎，有些不简单啊？
　　他想着。
　　不过却也没有细想。
　　这些事情，与他无关。
　　自己的出手，不过是因为茱莉——因为她，让他想到了过去的翠子。
　　但，翠子是翠子，茱莉是茱莉，他们的差别，其实很大。
　　这一次帮助之后，
　　沈益就会与他们告别。
　　缘尽于此。
　　再次之后，他也该踏上……
　　自己的道路了。
　　……
　　西之国。
　　庭院之中，樱花飞舞，犬妖一族年轻的领袖，正坐在庭院之中，安静的喝着小酒，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
　　作为西之国犬妖领袖，
　　他一直以来，都可以说是很忙。
　　与东之国豹猫一族的战争，维持犬族自身的安稳，连横合纵，镇压各种各样的内乱等……
　　虽然说在百年前，父亲在他离世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大部分。
　　但等到斗牙王真正接手了。
　　他才知道，
　　原来一切，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与人类不同，妖族一向是混乱而难成体系的，强者为尊，而当初的斗牙王，虽然有着巨大的潜力，但他还没有将潜力，化为实力。
　　所以，自然而然，在前任的犬大将死之后，整个犬妖一族，没有了主心骨的镇压，便难以抑制地，划向了动乱的边缘。
　　也是幸亏，斗牙王并非愚蠢之人，再加上他的父亲的后手，终于维持住了一切。
　　也是幸亏，豹猫一族，同样陷入了动乱之中，
　　一直到四十多年前，他突破了界限，成为了大妖怪，才真正地，稳定了一切。
　　如今，也才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这分难得的平静……
　　哗啦！
　　狂风铺卷。
　　庞然的阴影，突然盖落。
　　庭院之中，樱花漫天卷动，狂乱地飞向穹宇之上。斗牙王看着自己水杯之中倒映的身影，眉头微微一挑。
　　抬起头。
　　“传说之中的……孔雀王吗？”
　　他的嘴角，略微勾起。
　　“不知道阁下前来，有何贵干？”
　　庞然的孔雀逐渐地降落，到了近前，却逐渐变得“渺小”。
　　白袍拂动，沈益驾驭着狂风，缓缓降落于庭院之中。
　　他看着眼前同样是一身白衣，身上裹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像是羽织一样披在身上的英俊男人。
　　尾巴……嗯，这也算是西之国犬妖统领一脉的特色了吧？
　　作为拥有神兽天狗血脉的妖怪，他们一生下来，便拥有人形，相比起那些普通出身的妖怪，可以说是拥有极大的优势。更何况是统领，一脉传承下来的大妖怪。
　　但，生而人形，在他们没有成为大妖怪之上，身上，总是会有无法隐藏的妖怪的特征。
　　正是耳朵，亦或者尾巴之类的。
　　而到了成为大妖怪之后，又习惯了人形姿态的时候，有他们的存在。
　　久而久之，这反而便成了西之国犬妖一族的特征。
　　足尖点地，沈益金色的眼眸微微抬起，道：“西之国犬妖的年轻领袖，斗牙王——久仰大名了！”
　　“好说好说，孔雀王，我也是耳熟能详了。”斗牙王回应道，咧了咧嘴：“是来打架的？还是……来做客的？”
　　沈益：“……”
　　这一位，似乎有些直接啊？
　　从外表来看，斗牙王的确有大将之风，无愧于妖王之名。
　　但是，他一开口……这感觉，怎么那么像地痞流氓啊？
　　孔雀王咧了咧嘴，道：“借物！”
　　他抚了抚袖子，身姿华丽，风度翩翩——嗯，遗传自原身沈王爷的习惯，终究还是影响到了他。
　　“借物？”斗牙王愣了愣：“借什么？”
　　“我听说，西之国现任犬大将，有天地人三剑。”沈益悠悠道：“天之剑，天生牙，挥一下，便可以打开天之门，复活上百条人命。地之剑，丛云牙，一挥剑，便可以打开冥界之门，可以召唤上百条亡魂。人之剑，铁碎牙，一挥剑，便可以斩杀上千妖怪。”
　　“喔？你知道的还挺多的！”斗牙王摸了摸下巴：“预谋已久？”
　　“这种事情，在整个瀛洲早已经流传开了好吗？”沈益有些无语。
　　“是吗？”
　　斗牙王挠了挠头。
　　随即笑道：“你想借，我就得借给你？我不要面子的啊？”
　　“你要面子，我也要里子啊！”
　　沈益忍不住的吐槽了一句，然后道：“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他当然也知道，天地人三剑，乃是斗牙王的重要之物，同时，也是他如今统御西之国的根本——虽然在这三剑之中，天生牙并没有直接的杀伤力，相比起拥有强大破坏力的铁碎牙，以及可以召唤亡魂作战的丛云牙，似乎都远远不如。
　　但是，
　　天生牙所拥有的起死回生的能力，注定了其所拥有的重要性。
　　毕竟，
　　跟随着斗牙王，
　　不用惧怕死亡，
　　士气……想不高昂都不可能吧？
　　“我的要求很简单。”斗牙王道：“我要你……”
　　“抱歉，我对男性没兴趣，对公狗更没兴趣！”沈益瞬间摆手拒绝，想也不想。
　　“我对你这只雄鸟也没兴趣！”
　　斗牙王瞬间回应：“你能不能认真听完我的话？”
　　“彳亍吧！”
　　沈益悠悠道。
　　他当然是故意的——他早就看出来了，之前斗牙王的那一番反应，也是故意的。
　　这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呼！”
　　斗牙王吹了口气，继续道：“我要你在接下来，犬妖与豹猫一族的战斗之中……加入犬妖一族，助我一臂之力！”
　　“战争……好，我答应了！”
　　沈益目光微微闪烁，想了一下，道。
　　犬妖一族，势力庞大。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斗牙王笑了笑。
　　孔雀王——跟随在翠子身边的孔雀啊……
　　思绪转动着。
　　斗牙王缓缓地摘下了腰间的剑刃，道：“拿去吧！”
　　然后想也不想，直接扔了过去。
　　沈益愣了愣，有些意外，但反应却丝毫不慢，袖子一卷，便接住了。
　　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华丽儒雅。
　　但他心中，确实有些惊讶。
　　这么直接的吗？


第五章  复活
　　“咳咳咳……”
　　低咳着。
　　印象之中，父亲的最后，总是显得很是虚弱而苍白。
　　一声声的咳嗽，似乎成了他的标志。
　　“父亲大人……您，没事吧？”那个时候，斗牙王总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印象之中，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今这副虚弱苍白的模样。
　　但他，却只是摆了摆手。
　　明明已经快要死了，快要迎接自己的终点，却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而在谈到他身上那无法逆转的沉重伤势的始作俑者的时候，他却又总是止不地赞叹。
　　并没有不甘，更不存在怨恨。
　　正因为他的影响，所以斗牙王如今，也并不怨恨那个横压了一个时代的传奇巫女。
　　自然，也不会恨屋及乌。
　　对于孔雀王这位曾经跟随着翠子的大妖怪，有什么报复的念头。
　　他只是好奇。
　　而且……
　　犬妖一族，也也确确实实，需要帮助。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无脑之人，交出天生牙的做法，看似豪爽，实际上，却也有自己的打算。
　　更何况，天生牙，也不是拿到了，就能够拿走的东西啊！
　　他在赌——赌一个对于沈益的信任，赌自己看人的眼光！
　　“信任……是吗？”
　　手握天生牙，沈益金色的眼眸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掂了掂这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刀刃，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神奇的力量。
　　“斩断冥界来使，令生命死而复生……”斗牙王提醒道：“想要用这把剑来复活别人，死亡的时间，必须要在七天之内，七天之后，灵魂进入冥界，便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了。”
　　沈益缓缓地将剑刃收了起来，点了点头，朝着斗牙王道：“多谢，用完，立刻双手奉还，并履行约定！”
　　他拂袖，在狂风之间，化作一尾庞大的孔雀，振翅而去。
　　斗牙王看着那庞大的身影，摸了摸下巴，笑了笑。
　　“孔雀王啊……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家伙吧？”
　　毕竟，是能够跟在让父亲大人都心悦诚服的那个巫女的身边的……
　　“大将！”
　　身后，有声音突然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道小小的身影跳到了斗牙王的肩膀上。
　　“那就是那位孔雀王吗？”
　　名为冥加的跳蚤妖怪询问。
　　斗牙王点了点头，道：“那可是个很是了不得的家伙——话说回来，冥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那些家伙终于挨不住，答应了，不过他们有一个要求……”
　　斗牙王挑了挑眉头：“什么要求？”
　　……
　　狂风凛冽。
　　扇动的羽翼，卷起猛烈的狂风，在一瞬间撕裂了浮云。
　　一起一落之间，便是数里而过。
　　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已经回到了那棵巨木之上——
　　缓缓地降落。
　　粗大的枝干上，茱莉抱着原光天海的尸体，靠在树身之上，双目垂落，陷入了沉睡之中，在她的身上，有绿色的小精灵蹦蹦跳跳。
　　沈益落下，悄无声息。
　　但茱莉还是第一时间醒了。
　　“沈先生……”
　　她看着沈益，目中满是惊喜。
　　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的树精灵，也迅速的掉落在了地上。
　　然后融入了脚下的枝干里。
　　“久等了。”孔雀王朝着她点了点头，道：“把你父亲放下来吧！”
　　茱莉将怀中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下来，然后走到了一边。
　　屏住呼吸，看着沈益的动作。
　　沈益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天生牙。
　　这一把唐刀模样的牙刀，在他的指尖，缓缓地闪耀出银白的光芒。
　　纯粹无暇。
　　在握住的一瞬间，
　　沈益便看到了……
　　在原光天海身上拖拽着的几道小小的身影。
　　来自瀛洲冥界的使者，青面獠牙的小鬼。
　　在沈益看到他们的一瞬间，
　　他们也注意到了沈益，
　　然而，
　　没来得及说话。
　　沈益便扬起了手中的天生牙，轻轻的，向着地上的原光天海的尸体斩去——
　　闪耀的光芒瞬间泯灭了小鬼的身影，斩断了束缚在原光天海身上的枷锁。
　　光芒消散。
　　孔雀王收剑回鞘。
　　茱莉紧紧的盯着，一动不敢动，就连沈益转身离开也不知道。
　　然后……
　　“咳咳咳……”
　　喉咙翻卷着。
　　原光天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迷茫的看着明媚的天空，有些疑惑。
　　自己……
　　不是已经死了吗？这里难道是冥界？
　　“父亲……父亲大人，是你吗？”
　　清脆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原光天海猛地坐了起来。
　　身体在一瞬间撕裂般的疼痛，都被下意识地忽略了。
　　“茱莉？你……”
　　原光天海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真的是父亲……父亲大人……太好了！”
　　小女孩猛地扑进了天海的怀里。
　　很疼。
　　撞到了伤口上了……
　　但这份疼痛，也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我还活着……么？”
　　他微微垂眸。
　　“太好了！”
　　茱莉整个人埋在了他的怀里。
　　天海苦笑。
　　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这么粘人？
　　不过像是这么想，他却并没有推开小女孩。
　　她一定很……幸苦了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过程怎么样，不过想想就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全都是茱莉的努力……
　　茱莉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父亲的温度，轻声的诉说着，这一路的波折。
　　逃亡入水，
　　寻找孔雀王的帮助，
　　以及……
　　他的死而复生。
　　原光天海怜惜地看着女儿，身上的衣物虽然干净，但那疲惫的面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
　　在茱莉说到孔雀王的时候，目中泛着微微闪亮的光芒的时候。
　　他也是点了点头。
　　一边说着，一边，倦意上涌，最终，眼皮终于无法支撑，彻底的坠落了下来。
　　天海看着陷入沉睡之中的女孩，笑了。
　　笑得很是欣慰。
　　“雨仙……你的女儿，我们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啊！”
　　他轻声地道。
　　然后抬起头，看着如今自己所处的这棵巨木，以及远处的风景，逐渐坠落的夕阳。
　　“孔雀王……吗？”
　　啪踏——
　　沈益喝了一口茶，然后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身侧的一张矮桌上。
　　夕阳的光芒照射在脸上，暖洋洋的。
　　长发浮动，羽冠微扬。
　　茶香散溢，弥漫在唇齿之间，苦涩之间微泛甘甜。
　　“得自唐国的茶叶……想尝一尝吗？”
　　他轻轻的用指尖敲击着身侧的矮桌，道。
　　抱着已经睡着了的茱莉，从林叶的掩盖之中走了出来的原光天海愣了愣。
　　“过来，坐吧！”
　　沈益道，
　　原光天海点了点头，缓缓地在沈益的身边坐了下来，全身绷紧，显得很是拘谨。
　　“先生……”
　　“喝茶。”
　　沈益拂袖，道。
　　天海愣了愣，看着矮桌上的出现的紫砂壶，以及自己面前的杯子。
　　面对孔雀王的“邀请”，他不敢拒绝，只能够伸出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苦……
　　但是，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不错？
　　天海看着杯中的茶水，怔了怔。
　　“这是……茶？”
　　深褐色的水流，漂浮着几片茶叶的碎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显得很是清澈——这与如今东瀛大地之上流行的茶汤，完全不同。
　　“嗯。”沈益点了点头，道：“如果用来搭配甜点……一定很不错，是吧？”
　　天海感受了一下口中的那一份苦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仍然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样？”沈益转过头，看着他：“是不是稍微放松一些了？”
　　原光天海愣了愣。
　　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的确……
　　他如今，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茶，用唐国的话来说，与“擦”的发音是一样的。”沈益拿起紫砂壶，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道：“唐代的神秀和尚曾经说过，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如今，你心中拘谨已去，灵台已明。”沈益继续说：“有些事情，才好计较。”
　　“先生……”
　　原光天海呆了呆。
　　感情，茱莉叫这位大妖怪为先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与这位孔雀王的对他，
　　让原光天海，仿佛回到了过去，面对着自己的老师……
　　一样的谈吐优雅。
　　不过，沈益的举止，远比他的那个糟老头子的老师优雅很多，
　　外表，也要俊美华丽很多。
　　而且，没有那种拘谨感，除了一开始，因为自己心态的原因仿佛下之位，他其实感觉，很是轻松。
　　“茱莉……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沈益微微垂眸，看了一眼他怀中的茱莉。
　　“果然……瞒不过您。”
　　天海叹了口气，却也并没有感到意外。
　　这种事情，本就是一目了然的……
　　毕竟，他与茱莉长的，可是一点都不像。
　　而且，茱莉身上那股庞大而纯粹，曾经被无数法师所惊叹的灵力，也不像是天海所能够遗传给她的。
　　他……
　　的的确确，不是茱莉的亲生父亲。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天海道：“如今想起来，就仿佛是梦境一般。”
　　“若非茱莉还在，恐怕，我真的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吧？一场……令人不想清醒，却又不得不清醒的美梦。”
　　天海叹了口气，道。
　　十年前……吗？
　　沈益安静的听着。


第六章  雨
　　似乎这世间，很多的故事，都是起源于偶然。
　　偶然之间，风遇到了云。
　　偶然之间，他遇上了她。
　　于是，便有了雨，也有了故事——
　　记忆中，那便是一个雨天。
　　雨声哗然，伴随着细密的雨丝笼罩着世界。
　　破庙之中，流浪的旅人穿着一身灰布旧衫，忧愁地看着窗外。雷霆滚动，撕裂了天穹的刹那，也映照得世界一片银白闪耀，清晰地照耀出旅人紧锁的眉头。
　　“雨还没停……”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门沿，积水卷动着泥土，已经没及门扉，要看就要冲进这破庙之中。
　　旅人缩了缩脑袋，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还要多久……”抖动的眉毛昭示了内心的不安，旅人摇了摇头，刚刚想要闭上眼睛。
　　哐当——
　　有什么东西砸在门板上的声音。
　　被风吹来的吗？
　　他重新睁开眼睛，转过头，然后……愣住了。
　　那并非物品，而是一个人。
　　一身长裙掩盖着娇小的身躯，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是一张苍白俊俏的脸庞。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无力地靠在门扉。
　　旅人慌了。
　　他急忙上前：“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目中似乎燃烧起了希望，抬起头，看了旅人一眼，原本亮起的光芒却又突然黯淡下来，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就在旅人自感无趣，准备回身的时候，那女子却又突然扯住他的衣袖：“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
　　她的声音很虚弱，说话一顿一顿的，极为艰难。
　　“什么事情？”
　　这个女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如果可以，旅人并不想牵扯太多。
　　“能不能麻烦你……照顾这个孩子？”
　　“孩子？”
　　旅人看了看她怀中的婴儿。
　　“是的，这孩子……”女子温柔地抚摸着婴儿：“这孩子……”
　　“咳咳咳……”猝然低下头，咳出一抹猩红，滴落嘴角，在苍白的脸色下显得颇为触目惊心。
　　旅人该没来得及问出自己的疑惑，女子眼睛一闭，匆忙将婴儿塞到了旅人手中。
　　“拜……托，您了。”
　　倒下。
　　旅人抱着孩子，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这女人……还有呼吸，是晕了么？
　　莫名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雨声渐小，一抹阳光刺破了沉重的雨幕，为阴霾的世界带来了曙光。
　　天晴了——
　　女子悠悠地睁开眼睛。
　　“这里……唔？孩子，我的孩子呢！”她突然变得慌张起来，拿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的破旧大衣，四处张望。
　　“你的孩子在这里，不用担心。”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是你啊……抱歉。”女子吐了口气，脸色仍然苍白，但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惊吓感：“有些迷糊了。”
　　“没事。”旅人摸了摸自己青色的胡茬：“不知道这位姑娘……”
　　“雨仙。”
　　“什么？”
　　“我叫雨仙。”女子看着他，笑了，那一瞬间，阳光自窗户外洒落，将空气之中回荡着尘埃照的通明，星星点点，映衬着，沐浴在晨光里的女子巧笑嫣然，如同堕入红尘的仙子。
　　旅人不禁看呆了。
　　“雨仙……么？”摇了摇脑袋，回过神开的旅人有些结巴地开口：“那……那个，我叫，原光天海，你叫我天海就好。”
　　“天海大人，谢谢您的搭救！”
　　“应该的，应该的！”旅人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特别傻。
　　“噗嗤……”果然，雨仙忍不住笑出了声：“天海大人，怎么呆呆的？”
　　原光天海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
　　“那个……雨仙姑娘，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话说到一半，看到女子一瞬间变得惊恐的表情，天海急忙改口：“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说。”
　　雨仙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被仇家追杀？还是……
　　心中猜测着，但对方不说，天海也不好追问什么。
　　“无论如何，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天海安慰：“不知道今后姑娘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我不知道。”
　　雨仙一脸迷茫。
　　“你没有什么可以投靠的亲戚吗？”
　　这样询问，得到的依然是茫然的表情，天海深吸了口气，道：“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与我同行吧？”
　　当时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已经记不太清了，事后回想起来，所记得的，也只有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了。
　　“这……麻烦您了！”
　　女子，答应了。
　　……
　　“这就是我与她的初见，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美好……美好的，像是梦一样！”
　　原光天海叹了口气，似乎是在缅怀。
　　雨仙么……
　　沈益微微一怔，想了想，确认了自己脑海之中，并没有这么一个名字。
　　他看着神情略显黯然的原光天海，并没有多说什么。
　　很多事情，没有亲身经历，是很难有切实体会的。
　　所以他没有点评，
　　也……
　　没资格去点评。
　　……
　　天海与雨仙，一同旅行，相随相守，自然而然的，情感升温，因为相识，所以相知，相爱。
　　不过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却仿佛一生一世的相伴一般长久。
　　最终，他们决定在一座村庄定居，结束漂泊的人生。
　　只是，即便是彼此早已经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但面对天海的多次求婚，雨仙却始终没有答应。
　　很多次之后，天海终于忍不住了。
　　他质问雨仙是不是从来不喜欢他，是不是只是在戏耍他——
　　面对天海的质问，雨仙呆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天海破门而出，她仍然没能够反应过来。
　　第二天，
　　雨仙终于答应了嫁给天海。
　　愿望终于大成，天海欣喜若狂。
　　但，雨仙却显得忧心忡忡。
　　结婚的那天，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虽然他们初来乍到，但这段时间以来。天海用自己游历得来的智慧与学识，让这些村民对自己无比的尊敬。
　　村长甚至有意，让自己成为下一任的村长——这个混乱的时代，死人是常有的事情，生存才是最重要之物，相较而言，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自然也不会有排外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有一个优秀的领导人带领他们，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件好事……
　　结婚之后，
　　天海成功地当上了村长。
　　他用自己的知识，努力的开阔经营。
　　家庭，事业，似乎都已经走上了巅峰——雨仙的孩子也在逐渐的长大。
　　天海并没有因为她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就对其冷眼相待，而是爱屋及乌，异常的宠爱，给她取名，原光茱莉子。
　　然而，
　　不久之后，
　　雨仙却突然病了。
　　茶饭不思，日渐削瘦。
　　天海急了，也慌了，他找来了很多很多的医生，但这些医生，对此，却都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那段时间，对于天海来说，毫无疑问是最难挨的时候。
　　他拼了命的四处找人医治，但雨仙，最终还是走了。
　　她临走之前，仅仅的抓住了天海的手。
　　“千万不要让茱莉……接触任何……有关于……灵力的东西……”
　　断断续续的，留下了她最后的留言。
　　也许不甘，也许无奈，
　　但将手一撒，终究，一切成空。
　　……
　　“在那之后，我颓废了一段时间。”天海苦笑着，那张不算年轻，但仍然算得上英俊的脸上带着满满的酸涩：“但……最后，是茱莉，唤醒了我。”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孩。
　　“她是雨仙给我留下的，最后，也是最珍贵的礼物，所以我必须努力，必须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没能够保护她的母亲，却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
　　“这是我……身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所应该做到的事情！”
　　天海坚定道。
　　因为害怕茱莉受到伤害，所以他雇佣了很多很多的法师，巫女，武士。
　　因为害怕茱莉被欺负，所以哪怕再如何孤独，他也从未想过再娶妻——也或许是因为无法忘却雨仙的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虽然茱莉拥有着这种程度的经历，你却仍然没有让她接触任何的术法……是吗？”沈益瞬间了然。
　　事实上，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已经有这个疑惑。
　　茱莉明明拥有着这么庞大而纯粹的灵力，这种程度的灵力，甚至让他联想到了翠子。
　　却没有一点转化运用的基础。
　　这个时代的法师们……难道都瞎了不成？
　　事实证明，并不是法师们瞎，而是人家母亲的遗愿，父亲的坚守……
　　能够生下茱莉这样的女儿，她的那个母亲，恐怕……极为不简单。
　　她……
　　真的已经死了吗？
　　沈益思绪转动着，心中种种疑虑浮现，却并没有说出口。
　　“那么接下来……你们怎么打算？”
　　沈益问。
　　“我们决定去京都，找我的一个亲戚。”天海道：“先暂时安定下来，我自己是无所谓，但不能够让茱莉跟着我受苦。”
　　“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天海有些迷茫。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女儿，他早就已经随着他的妻子一起去了——但正因为这个女儿，所以他才会选择向前，也只能够向前。
　　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想。


第七章  战争
　　离去了。
　　原光天海带着自己的女儿，原光茱莉子，踏上了前往京都寻找自己的亲戚的旅途。
　　临行之前，沈益赠予茱莉自己的一根翎羽。
　　“这根翎羽上面有我的气息，拿着他可以震慑妖魔，遇到紧要关头，点燃它，纵使是万里之外，我也能够感知得到。”
　　沈益道：“去吧，此去万里，旅途艰辛，一切小心。”
　　“多谢沈先生！”
　　天海深深的拜别行礼。
　　沈益摆了摆手，转过身，身形融入风中，瞬间消失不见。
　　“走吧！”
　　天海站起身，看着自己的女儿。
　　茱莉抬眸，看着眼前这一棵像是山一样庞大的树，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雪白的领域，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前一后，一大一小。
　　渐行渐远——
　　“有缘再会吧！”
　　树上，沈益站在枝干的边缘，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默然一笑。
　　此间事了，那么……
　　他也该动身，前往自己的旅途了。
　　“看好家。”
　　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肩膀上的树精灵，道：“等我回来。”
　　“唧喲唧喲……”
　　树精灵点了点自己那小小的脑袋，然后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去。
　　像是落水一般，落入树干之中，消失不见。
　　沈益笑了笑。
　　“抟扶摇直上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
　　哗啦——
　　气流激荡。
　　孔雀横空，振翅而起！
　　……
　　广阔的平原之间，
　　黄沙漫漫。
　　苍黄的天幕之下，
　　是一阵恐怖的声响，络绎不绝。
　　碰撞着。
　　冲击的——
　　两方势力。
　　猫与犬的战争。
　　低伏的猫妖，挥舞在锐利的爪牙，与同样挥舞着锋利爪牙的犬妖在瞬间厮杀，撕咬在了一起。
　　来自西之国的豹猫一族，与同样来自西之国的犬妖一族，持续漫长岁月的战争……
　　犬族势力的最后方，一座高高隆起的山峰之上。
　　一身白袍，披着甲胃的斗牙王遥望着对面，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的手，不自觉的搭在了腰间悬挂着的两把刀刃之上。
　　目光凝视之所在，正是猫妖一族的大后方，同样矗立着的黑发身影。
　　豹猫一族的统领，亲方。
　　目光对撞的一瞬间，亲方忍不住的舔了舔嘴唇，看着斗牙王腰间的三把剑，跟准确的说，是瞄着最后一把的地之剑，目中忍不住浮现出了贪婪。
　　战斗渐熄。
　　两方妖族势力的战争，逐渐地落下了帷幕。
　　各自的退下了——
　　不分胜负。
　　他们也明白，这一场战争，他们，并非是主角。
　　真正的主角……
　　“开始吧，亲方！”
　　斗牙王活动了一下身体，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剑刃——人之剑，铁碎牙。
　　“斗牙王……”
　　亲方目光微凝，看着斗牙王手中的剑刃，面容微微凝重。
　　狂风吹卷。
　　大地震颤。
　　豹猫一族的大妖怪，双腿猛地蹬地，然后伴随着一阵嘶吼，身躯炸裂般膨胀开来，撕裂空气的狂流淹没周围，一只庞大的豹猫，猛地窜了出来。
　　挥舞的利爪，带起阵阵有所狂风般的斩击，在瞬间撕裂了大地，冲向了斗牙王立身之所在。
　　手中刀刃一震，锋芒聚敛，斗牙王后退半步，再夸前，蓄力的一剑，猛地挥了出去。
　　斩击与斩击的碰撞，形成了映照天地的流光。
　　化出妖身的亲方直接穿透了斩击碰撞的中心，庞大的身躯，压向了仍然是人形的斗牙王。
　　斗牙王脚步一踏，扬身而起。
　　避开了亲方的攻击的同时，手中刀刃向下砍去。
　　连绵的刀光，恍如雷霆坠落一般，劈向了亲方那庞大的身躯。
　　这个距离，
　　这个体积……
　　豹猫一族的统领，似乎已经是避无可避。
　　然而，锋芒未落，却见庞大的妖身猛地回流收缩，无尽的妖气在瞬间凝聚。
　　大小的骤然变化，令得斗牙王的攻击失去了目标。
　　而变回了人形的亲方，在空中一转，也猛地冲向了斗牙王。
　　延伸的利爪，钻破了空气，间不容发，飞空而至！
　　挡的一声。
　　刀刃横挡，抵住了袭来的利爪。
　　但亲方早有准备，在被挡住的一瞬间，再一次的……化为了妖形。
　　然而他早有准备，
　　斗牙王自然也早有准备。
　　他也同样化出了妖形，将铁碎牙含进了嘴里的同时，犬爪也在刹那之间，挡住了抓向自身的猫爪。
　　比拼技巧的回合，已经过去。
　　接下来……
　　便是比拼力量的阶段了！
　　妖怪，终究是妖怪。
　　两道恍如山岳一般的庞然大物在空中互相碰撞，掀卷起狂乱的气流，冲击宣泄，在方圆数里之地形成了剧烈的震荡。
　　大地不断地坍塌，一道又一道的深谷浮现。
　　持续不断的战斗，最纯粹的力量的交锋，从白天，到黑夜，再从月出，到日升……
　　三天三夜。
　　在最后一次碰撞之后，彼此喘息着，终于收回手。
　　“呼……该……该死的斗牙王……”
　　亲方落地之后，双目通红。
　　对面的斗牙王咧了咧嘴，露出满口的獠牙，充满腐蚀性的唾液坠落地面，腐蚀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洞。
　　“下次……下次，我一定要你好看！”
　　留下这样的狠话，亲方转身离去。
　　斗牙王身形回缩，变回了人形。
　　他将咬在嘴里的铁碎牙拿了下来，放回了刀鞘之中。
　　抬起手，拭去了唇边的血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终于结束了……”他低声自语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完全发挥出铁碎牙的力量啊！”
　　天地人三剑，除却地之剑丛云牙，是犬妖一族一脉传承的神器之外，其他的两柄，都是牙刀——是用牙铸就的刀刃。
　　其主材料，是斗牙王自己的牙齿。
　　但实际上，无论是天生牙，还是铁碎牙，都还是不完全的刀具——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没有开锋。
　　天生牙的开锋，需要拯救无数生命，以一颗纯粹的慈悲之心，才能够成功。
　　而铁碎牙的开锋，同样需要经过无数次的战斗。
　　如今看起来，它的威力似乎非常巨大随手一挥，便可以消灭无数的妖魔——在斗牙王的手里，只要不是大妖怪，似乎都很难去抵挡。
　　但，相应的，它在大妖怪层次之中的战斗，却显得很是鸡肋。
　　所以虽然手握铁碎牙，但事实上，每一次的战斗，斗牙王都不得不变化成大妖怪的形态。
　　说到底，天地人三剑，只是名头响亮，在这三把剑之中，只有丛云牙算得上名副其实。
　　但是……
　　他却不敢用。
　　不过，只要经历足够的战斗的磨砺，其他两把剑，也终究会成长起来的……
　　毕竟为了打造这两把剑，除却斗牙王自身的牙齿之外，所用的材料，现在斗牙王想想都会觉得肉痛……
　　战斗结束。
　　斗牙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西之国犬妖总部。
　　“斗牙王大人！”
　　他刚刚走进门，一道很小很小的，指头一样的身影便跳了过来，拉在了他的头发上，悬到了额前，在他的眼前晃荡着。
　　“孔雀王……又来了！”
　　跳蚤的妖怪大声说着。
　　“来了吗？倒也挺快的。”斗牙王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将冥加拿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迈步走了进去。
　　庭院之中，一道人影端凝正坐，拂动的衣袖，说不出的淡雅华丽。
　　“让你久等了！”
　　斗牙王咧了咧嘴，大跨步地走了上去，在孔雀王的对面坐了下来，大大咧咧，毫不客气。
　　“嗯……无妨。”孔雀王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刚刚结束战斗？”
　　斗牙王拍了拍衣襟，毫不在意自己满身狼藉，道：“不……是战争！”
　　“战争……是吗？”
　　沈益微微垂眸。
　　庭院之中，樱花满园，映衬出满目的芳华。
　　沈益并不喜欢樱花，相比起樱花，他更喜欢梅花。
　　这样想着，他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天生牙，放在了桌子上，道：“多谢。”
　　“不客气。”斗牙王接过天生牙，挂到了腰间，然后道：“还有……欢迎加入。”
　　一次借剑，换一次相助。
　　这是之前已经说好的一场交易——但到了如今，两人却非常默契地，没有再提及。
　　“从今以后，犬妖内部，你与我的地位齐平。”斗牙王接着说：“你有权，命令西之国的犬妖的一切势力，为你驱使！”
　　他非常郑重的说，
　　这显然……并非玩笑之话。
　　社稷之重，唯名与器，不可轻许——
　　莫名的，在沈益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这样的话语。
　　虽然妖怪的世界，与人类世界有所不同，一切都以强者为尊的规则下，如今已经作为大妖怪的沈益，如果想要的话，轻而易举，便能够攫取到庞大的权力，
　　但是……
　　他还是看到了斗牙王的真诚，与信任。
　　这样么？
　　这样……
　　“也好。”他轻笑了一声，缓缓地伸出手：“那么……今后，就请多指教了！”
　　“啊，请多指教！”
　　斗牙王也伸出了手。
　　手掌一搭，
　　目光一对。
　　然后俱是一笑。
　　斗牙王有身为领袖的器量，但也有侠客一般的豪气，与重情重义。
　　与这样的人结交……
　　也不错。


第八章  云上之城
　　一场战争刚刚结束，下一场战争，自然不可能那么快就兴起。
　　虽然作为大妖怪的斗牙王与亲方，是不需要休息的。
　　但一场战争，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虽然那些小妖怪对于大妖怪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兵对兵，将对将，在这种大将无法决出胜负的情况下，小妖怪们的作用，自然而然，也就体现出来了。
　　所以需要休养生息。
　　而且犬妖这方面，得了沈益的帮助，另一件事情，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结婚？”
　　喝了一口清茶，沈益放下了杯子，看着眼前挠着头，颇有些无奈的犬族大将。
　　“啊。”斗牙王坐了下来，耸了耸肩，道：“这是政治上的联谊——是必不可少的。”
　　“对方是犬族元老一脉的公主，为了让犬妖的未来，不至于陷入分裂……”
　　政治……是吗？
　　“犬妖一族，还有其他的大妖怪，对吗？”
　　沈益凝视着眼前的大妖怪。
　　斗牙王愣了愣，点了点头，吐了口气，道：“真亏你能够从我这句话中想到这一点……”
　　“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思维一向很是发散。”沈益笑了笑。
　　换句话说，就是……
　　神经病人思路广？
　　斗牙王摇了摇头，道：“其实豹猫一族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且似乎比这边，更为险峻——猫，可是很高贵，很骄傲的家伙啊！”
　　“亲方……肯定是不会愿意用这种方法来维持稳定，那家伙，也不容易啊！”
　　斗牙王说着，似乎是在感慨着自己的那位大敌。
　　但是……
　　沈益不做痕迹地看了一眼斗牙王紧握的拳头。
　　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样想着，沈益道：“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跟我一起去云上之城，求婚。”斗牙王深吸了一口气，道。
　　云上之城——
　　西之国犬妖元老一脉的居住之地。
　　位于西之国边缘的一座万丈高峰之上，耸立云端，常年被云雾所环绕。
　　如果说斗牙王所统领的犬妖总部，是朝廷的话。
　　那么云上之城，就是犬妖一脉的内阁。
　　传承久远，坐拥大权，实力强悍。
　　斗牙王作为犬妖一族的大统领，也仍然不得不受制于他们，甚至为了让犬妖不分裂，不得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跟着斗牙王一路而来，沈益抬起眸子，看着上方那一座耸立云端的巍峨巨城。
　　“那就是……云上之城吗？”
　　沈益金色的眼眸微微闪耀。
　　“啊。”斗牙王点了点头，道：“走吧。”
　　沈益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在妖气的托举之下，向着那云端而去。
　　云上之城。
　　巍峨的巨城之前，高达数十丈的门户之下，玉白石砖铺地。
　　两排披着甲胃的妖族侍卫矗立守卫。
　　虽然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犬妖的特征，像是耳朵，尾巴以及爪子，绒毛之类的东西，但是沈益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强大。
　　已经……称不上是小妖怪了。
　　至少可以抵挡大妖怪的威压，面对大妖怪这种突破界限的存在，不至于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脚踩着石砖，他们在看到斗牙王与沈益的一瞬间，都是微微一怔。
　　沈益是谁他们并不清楚，但那一股突破界限的，独属于大妖怪的气息，在孔雀王并未收敛的情况下，还是让他们清晰的感受到了。
　　而斗牙王……
　　再怎么说，云上之城都是属于西之国犬妖一脉，对于这位现任的年轻大统领，怎么可能不认识？
　　“见过总大将！”
　　他们同时跪地行礼。
　　斗牙王点了点头，
　　沈益看着他们，也是微微赞叹。
　　不愧是传承了多年的犬妖一族……
　　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份森严的纪律，就值得称赞。
　　“斗牙王？”
　　城门之内，一道人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犬妖标志性的白发，身形高大，身上披着冷色系的黑色盔甲，腰间挂着一把刀刃，身上披着犬妖标志性的尾巴，俊朗的面容看着斗牙王，微带着讶异。
　　“你来这里做什么？”
　　“如你所见。”
　　斗牙王摊开了手，道：“我是来求亲的！”
　　如……我所见？
　　那犬妖看了看斗牙王一身的干净，脸色一黑。
　　空空如也的……见个鬼啊？
　　他深吸了口气，道：“你不要开玩笑——你也知道，长老们一向很不待见你……”
　　“不不不，我是认真的！”斗牙王严肃的看着眼前的犬妖。
　　“你……”
　　那犬妖看了看表情认真严肃的斗牙王，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沈益，眉头紧皱，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带你们进去！”
　　这个犬妖……
　　似乎，也是个大妖怪？
　　沈益没有说话，外表看起来很是平静，然而他的思维，却也是一如既往的发散着。
　　这座云上之城，从外表看，似乎非常恢宏。
　　然而，
　　一踏进入，却莫名的感受到了沉重的……
　　颓靡的，衰朽的气息？
　　而且，似乎还不是一股……
　　“陪生丸。”
　　跟在那犬族年轻的大妖怪身后，正走着，斗牙王突然后退了两步，凑到了沈益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云上之城统领，也是这里最年轻的大妖怪……”
　　“至于你感受到的那些气息，没错……那就是长老们的！”
　　斗牙王介绍着说。
　　在过去，一千多年前，整个瀛洲大地，曾经遭受到了外来的一场袭击。
　　天地崩溃，人间重铸。
　　如今的瀛洲人道制度，天皇统治的政府，便是那个时候确立的。
　　而那个时候，无数的妖魔被毁灭，而像是犬妖，豹猫这样在上古时代，便已经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上的妖族势力，也遭受重创。
　　“那几位长老，便是在那一次大劫之中幸存下来的……那个时候，就连我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孩童而已！”
　　斗牙王说着，又道：“话说回来……沈益，你是从唐国那边过来的吧？”
　　“嗯。”沈益点了点头。
　　“这样啊……”
　　他们说着，前方，培生丸对于他们的行为，只是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他是与斗牙王同一辈的犬妖，一同长大，彼此之间，颇为熟悉，算是好友，所以在之前，也才会提醒斗牙王几位长老的事情。
　　一路前行，穿过宽敞的街道，他们最终，进了一座巍峨的宫殿之中。
　　红毯铺地，石柱耸立。
　　在台阶之上，几道人影端坐两侧，一条帷幕垂落，遮掩住最深处的身影。
　　带到之后，培生丸便离开了。
　　“斗牙王……你来干什么？”
　　几道人影之中，一个小少年模样的犬妖道，声音尖细。
　　虽然看起来稚嫩，但他身上那股腐朽衰老的气息，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
　　“我来干什么？当然是来求亲了！”斗牙王耸了耸肩，道：“按照之前的约定——”
　　“呵，你想娶，我们就得嫁？”又是一个长老开口，声音嘶哑：“斗牙王，不要忘了，如果不是我们，你的父亲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也不可能有你……”
　　“是是是，所以呢？”
　　斗牙王咧嘴，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剑刃，高高的举了起来。
　　道：“不就是想要西之国犬妖统领的位置与权力吗？我也不跟你们絮絮叨叨的——想要的话，就过来拿吧！”
　　“够胆的话……”
　　“就来试试吧！”
　　斗牙王沉声道。
　　“真是……放肆！”
　　那几位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沈益这个时候，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几位，或者说，这所谓的云上之城一脉的几位长老，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他们想要攫取斗牙王一系的正统位置，
　　但是却又忌惮于斗牙王手中的力量——那一柄一脉传承的丛云牙的力量。
　　所以，才会以分裂动荡为理由，压迫斗牙王，让斗牙王因为想要替父亲守护犬妖的承诺，而朝他们低头……
　　所谓的联姻，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但到了当头，
　　他们却又突然后悔了——
　　只可惜，斗牙王可不会任由他们，朝令夕改！
　　“真是……愚蠢之辈！”
　　沈益冷笑一声。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并未刻意压低，自然也并不小。
　　于是，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凝聚到了他的身上。
　　“你又是什么人？”
　　“不是犬妖……斗牙王，你带着一个外族的妖怪来这里，难道是想要对云上之城不利吗？”
　　“纵使你是犬妖统领，也没有资格对云上之城指手画脚！”
　　……
　　声声怒斥。
　　道尽丑恶。
　　果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放到妖族的身上，也同样适用。
　　沈益这样想着，嘴角的微笑，却更加地冰冷了。
　　“沈益……”
　　斗牙王看着他，也是愣了愣。
　　沈益朝着他摆了摆手，然后道：“想知道我是谁吗？诸位……腐朽不堪的长老大人？”
　　“我的名字是沈益，姓沈，名益。”
　　他悠悠说着：“来自隔海对岸的……唐国！”
　　“唐国？”
　　几位长老的眼神，皆是微微一变。
　　唐国的强盛，即便是在妖族之中，也是如雷贯耳——要知道，唐国强盛的，可不只是俗世的力量，还有各门各派的大师修者。
　　所以，由不得他们不凝重。


第九章  凌月仙姬
　　在斗牙王看来，沈益其实并不适合站出来——
　　他带他过来，不过是壮壮声势罢了。
　　这件事情，终究只是犬妖一族的内部问题，更何况，以斗牙王与云上之城的关系，沈益站出来，恐怕更容易被针对。
　　但沈益还是站出来了。
　　要说为什么……
　　不过是看几个老狗不爽罢了！
　　“听说几位长老，都是经过了一千多年前的剧变的存在？”
　　沈益环视了他们，开口道：“一千多年，风云变幻，但对于大妖怪而言，也不过是一代……想必，几位还是很深刻吧？”
　　“身为……逃兵的诸位！”
　　呼吸，微微一滞。
　　这一次，就连斗牙王，都忍不住回过头来，震惊地看着他。
　　沈益微微一笑。
　　“你在胡说什么？”
　　那几个犬族长老面容，可以说是阴沉到了极点。
　　“区区一个外族……简直是放肆！”
　　“斗牙王，如果你们还想要维持犬妖一族的安稳的话，就立刻给我把他给杀了！”
　　“犬妖一族……云上之城，绝对不容许任何侮辱！”
　　连声怒斥。
　　但斗牙王没有动。
　　沈益也是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任由他们骂。
　　对，快点骂。
　　骂完之后，我才好接着说——
　　沈益的话，虽然只是猜测，却也并非毫无根据。
　　在斗牙王的描述之中，当年的变化，波及到了整个瀛洲三界，天地人尽皆失序，无数妖魔陨落。
　　而最终的结局，也不是整个瀛洲大地，合力击败来敌。
　　而是……
　　入侵者，在确立了人道崭新的秩序之后，自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换而言之，祂……应该已经攻陷了整个瀛洲。
　　而像犬妖一族这样传承久远的妖族势力，也应该首当其冲的才对——
　　就算不会被灭族，但主要战斗力，也应该尽皆消亡才对。
　　而事实上，几位长老……
　　却还活着。
　　并且，一直活到了如今！
　　虽然只是猜测，但如今再看看他们的反应，沈益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等到他们骂够了，沈益又接着道：“不过是苟延残喘地活了千年，自诩为长辈，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是抱着怎么样的形态，活到了现在的？”
　　“世人皆说千年的乌龟，你们能够活的这么久……想来，应该是跟乌龟一样，很会缩头吧？”沈益说着，眉头突然一皱，道：“不对不对，错了——你们明明是犬妖，怎么会是乌龟呢？”
　　杀人者，诛心——
　　沈益的这句话，并没有多少污言秽语，但落到了几位长老的耳中，却气得他们浑身颤抖。
　　想要反驳，
　　想要发泄，
　　但刚刚经过一同怒骂之后，大脑一时空白，竟然想不到什么新的词汇……
　　“够了！”
　　帷幕之中的身影，终于忍不住的开口了。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股庞大的威压，扑面而来——与那那几个长老看似强大，但实际上早已经衰朽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个空壳不同。
　　这股威势，很大，很沉，虽然有着难以掩饰的衰老的意味。
　　但是，无法改变其仍旧强大的事实。
　　沈益心中微微一凛，但眉头，却也随之一扬。
　　终于……来了吗？
　　真正的主事人——
　　“大长老！”
　　随着那身影的开口，其他的几个长老顿时收敛心神，恭敬道。
　　“大长老……”斗牙王也是神情一凛，收起了脸上的轻视。
　　他可以不在乎其他几个长老，可以将他们当成狗屎。
　　但眼前的这个长老，不行。
　　因为……
　　“斗牙王，你很不错。”那声音雄浑而低沉，像是雷霆咆哮一般，震颤着：“你让我想起了你的父亲——但是，你比他，更加优秀，却也，更加的骄傲。”
　　是的。
　　眼前的这位云上之城的大长老，是前任犬大将的老师。
　　也是……
　　斗牙王的祖师。
　　大长老说着，言语之间，却并没有多少的愤怒，反而很是满意——
　　这，本就是一场考验。
　　考验斗牙王的“器量”。
　　器量这种东西，其实很难探究明白，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字。
　　——自我。
　　没有足够强大的自我，便不会有足够的自信，没有自信，更不存在力量一回事。
　　斗牙王来了，证明他低下了头。
　　不过低下了头，却也仍然保持着骄傲，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挑衅。
　　即便是低着头，也仍然是高傲的——他的自我，不会因为一时的妥协而消失。
　　这是难得的。
　　时势造就的英雄，却也远不如造就时势的英雄。
　　前者，可能不过是因缘际会，后者，才是真正的强者——
　　“还有你，眼光狠辣，牙尖嘴利的孔雀王。”
　　大长老又道。
　　“过奖，孔雀……不就是眼光狠辣，牙尖嘴利的吗？”
　　沈益毫不示弱的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该说不愧是唐国而来的妖怪吗？”大长老笑道：“好了，你们去吧——云上之城的公主，早已经备好了嫁妆，在外面等你们了！”
　　“大长老……”
　　其他几个长老，皆是面容一变。
　　但大长老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接着道：“去吧！”
　　“既然如此……孙儿告辞！”
　　斗牙王规规矩矩的行礼。
　　“告辞。”
　　沈益悠悠道。
　　然后拂袖，转身。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大长老看着几个长老愤怒不甘的表情，蓦然叹了口气。
　　斗牙王也就算了，
　　区区一只孔雀……竟然也能够欺到他们的头上？
　　“你们啊……是不是千年的腐朽，让你们遗忘了过去的耻辱？”
　　大长老说着。
　　帷幕掀起，显露出来的，却并不是与其他长老那样的人形。
　　而是犬妖的形态——
　　一只浑身上下布满褶皱的烧伤痕迹的苍老巨犬。
　　其他几个长老，脸色微微一变。
　　“千年的时间，困守云上之城，我知道你们心有不甘……但这未来，注定了是年轻妖族的时代，云上之城，也无法一直保持独立……凌月仙姬足够聪慧，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大长老说着，颤抖的站了起来。
　　“而且，那孔雀说得也没有错……我等，确实是逃兵。”
　　“这就是我等，所应该得到的评价啊！”
　　几个长老沉默着。
　　最终，默默的叹了口气。
　　放下了一切不甘与挣执之心。
　　……
　　云上之城外。
　　已经等候许久的培生丸看着斗牙王与沈益走出来，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斗牙王都肩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还真的成功了！”
　　“我是谁？”斗牙王也笑了：“怎么可能不成功？”
　　“行了行了。”培生丸道：“凌月仙姬公主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你要好好的对待她，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知道吗？”
　　在说到凌月仙姬这个名字的时候，培生丸的目光微微黯淡了一下。
　　斗牙王也是沉默了。
　　培生丸喜欢凌月仙姬，
　　但事实上，那位清冷高贵的公主殿下，谁都不喜欢。
　　她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会是这样——嫁给政治。
　　“好了，去吧……大将阁下！”
　　培生丸退到了一边。
　　不远处，一排人马，围着由一只背生双翼的妖兽拖动着的一辇车架。
　　斗牙王走了上去。
　　“抱歉，我来晚了。”
　　他朝着车架之中道。
　　“无妨。”车架之中，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出：“可以出发了？”
　　“嗯。”
　　斗牙王点了点头：“走吧！”
　　出发了。
　　来的时候，只有两人，走的时候，却带走了一排人马——云上之城高贵的公主殿下，凌月仙姬，以及她的侍从，亲卫队，嫁妆等繁重之物。
　　浩浩荡荡地……
　　“凌月仙姬吗？”
　　并没有显化出妖身，只是驾驭着一股气流的沈益远远的缀在了队伍的最后方，衣襟翻滚着。
　　他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那车架之内。
　　异常纯粹，也异常庞大的妖气……
　　这位云上之城的公主，竟然也是一位已经突破了界限的大妖怪！
　　沈益看着。
　　这时，却见车辇之中伸出了一双素白的手，缓缓地掀开了车帘。
　　露出了满头霜白掩衬的一张清冷精致的面容。
　　很漂亮，却也很冷的一个人。
　　如此评价着，
　　沈益收回了目光。
　　但他却并没有注意到，凌月仙姬也是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
　　嘎吱，嘎吱——
　　脚踩着满地枯枝败叶。
　　某一座山脉之中，一身白衣的少年微微抬眸，看着周围，精致的五官勾勒出摄人心魂一般的美貌。
　　他背着木篓。
　　篓中装着满满的药草。
　　一直向前走，林木葱郁掩盖之间，他走到了一座院子前，然后推门而入。
　　“母亲大人，我回来了……”
　　他开口。
　　“晴明啊……”
　　一声娇柔虚弱的呼喊。
　　少年眉头微微一扬，快步走进了房间之中。
　　那房间之内，躺在床褥之间的，并非是人，赫然所见，竟是……一尾白狐。
　　“母亲大人，您……”
　　少年有些惊讶。
　　却并不害怕。
　　“晴明啊，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白狐说：“当年我为了报恩，嫁给了你的父亲，却因为美貌而导致你的父亲被人迫害而死，如今你也长大了……过些时日，你父亲当年的朋友会送来一封书信，推荐你去京都阴阳寮……”
　　“不要拒绝，这些年，你跟着我学习阴阳术，已经达到了接近大阴阳师的程度，京都会是一个很好的舞台……我的孩子啊，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放过那些伤害你父亲的人。”
　　“母亲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话说完，少年只感觉眼前一花，
　　眼前的白狐，已经消失不见。
　　少年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放心吧，母亲大人……”


第十章  龙骨精
　　斗牙王结婚了——
　　作为西之国的犬妖大统领，这种事情，本就是无法隐瞒的。
　　这样的一方势力之主结婚，自然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就过去。
　　“那家伙……还是妥协了吗？该死的……”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亲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因为这是个发动袭击的好机会而兴奋，而是愤怒。
　　愤怒之后，他立刻就动身……
　　然而。
　　当他带着豹猫一族的部署，赶到犬妖领地的时候，看到了满地的欢庆，以及喝的嚎啕大醉的斗牙王，最终，却没能够成功发动袭击。
　　因为他看到了……
　　在犬妖总部的屋檐之上，一道端凝正坐的人影。
　　以及那虚空之间，隐约盘矗的一尊庞然大物——雪白的鸟雀，头顶翎羽飘扬，身后，有如屏障一般的尾翎高高竖起。
　　孔雀。
　　孔雀王——
　　该死的！
　　亲方很是恼怒。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处于中立状态的孔雀王，会突然出现在犬妖总部。
　　但他知道，自己这一趟，注定了……
　　无疾而终。
　　孔雀王是大妖怪，
　　斗牙王虽然喝得酩酊大醉，却也不至于失去所有战力。
　　以一敌二……
　　他亲方虽然自信，但却并不愚蠢！
　　第二天。
　　斗牙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庭院之中喝茶的沈益。
　　满园的樱花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了个样，变成了满园的梅花。不同于樱花略显颓靡的粉红，梅花是鲜艳的，也是骄傲的。
　　“你这还真是……”
　　斗牙王摇了摇头。
　　“既然有条件，又何必要忍让？”沈益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清茶，道：“要来一点吗？唐国的茶叶，成色味道都很不错。”
　　“唐国啊……”斗牙王在沈益面前坐下，点了点头。
　　看着矮桌上的三杯清茶，一口茶壶。
　　他拿起一杯清茶，刚准备一饮而尽，但被沈益拦住了：“你这家伙……就这么喝茶的吗？”
　　“难道不是吗？”
　　斗牙王有些懵逼：“我喝酒也是这么喝的啊？”
　　得，这绝对是一个不喜欢喝茶的家伙——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喝了，省得浪费我的茶叶！”沈益拿走了他手里的茶杯。
　　“这么小气的吗？”
　　斗牙王有些不满意了，想要伸手去抢回茶杯，但又被沈益拦住了。
　　这样一护一抢，最后也逐渐演变成了一场比斗——
　　沈益翻身而起，后退半步。
　　手中茶杯平移，杯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斗牙王也站了起来，道：“好啊，原来你是想比试比试，那就来吧！”
　　他显得兴致勃勃。
　　但沈益却有些脸黑。
　　他可完完全全没有那样的想法！
　　不过……
　　算了。
　　比一比也好。
　　沈益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道：“就在这里？”
　　“嗯……”斗牙王看了看房间，想了想，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怕吵到尊夫人？”
　　沈益嘴角勾起。
　　“终究是我委屈了她……”
　　斗牙王一脸认真。
　　沈益也默默的收回了自己调笑的话语——幸亏没有说出口，否则就丢人了！
　　找了个相对空阔的地方。
　　并不算很大，但本就是切磋为主，也已经足够了……
　　“开始吧！”
　　刷的一声，沈益身后瞬间展开了五根有如剑刃一般的领域，分化却又彼此相接，像是扇面一般。
　　——孔雀开屏！
　　斗牙王见状，也抽出了腰间的铁碎牙。
　　砰的一声，两人同时动手，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存在礼让——虽然他们对于自己颇有信心，却也从来不敢小看了任何对手。
　　身在半空之中，即将接触的刹那，沈益身体一转，伴随着长袍凛冽，身后的孔雀屏瞬间划出，一道流光闪耀，像是刀刃一般猛地斩向了斗牙王。
　　斗牙王手中的铁碎牙，也用力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斗牙王身体后退半步，本就是翻转趋势的沈益的孔雀屏在铁碎牙的剑刃之上划过，翻身刹那，五指瞬间化作雀爪抓出。
　　变招之快，令得斗牙王也躲闪不及。
　　来不及多想，斗牙王手中剑刃一摆，横握向上，虽然挡住了袭来的雀爪，但仓促之间，却也再一次，被击退了数步。
　　很明显，就技巧而言，斗牙王并非是沈益的对手。
　　不过……
　　“继续吧！”
　　平复了一下浮动的心态，斗牙王深吸了口气，手中的铁碎牙微微扬起。
　　“嗯？”
　　沈益金色的眼眸微微垂落，随即点了点头。
　　战局，再开了——
　　这一次，沈益身体一晃，却没有选择冲上去，而是背后孔雀屏轻轻一晃，从中飞射出了密密麻麻的，剑刃一样的羽毛。
　　铛铛铛！
　　人之剑在斗牙王的挥舞之间编织出了密密麻麻的网络。
　　最后一剑，斗牙王猛地一挥，斩出了一道剑光，流光一闪，面前一丈之地，顿时为之一空。
　　沈益见状，身体一转，却是在释放出羽毛之后，用孔雀屏将之卷成一股，然后猛地拍了出去。
　　砰的一声，
　　空气震颤撕裂。
　　斗牙王身体一晃，紧接着，却是突然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笔直的劈开了袭来的羽毛，然后斩向了沈益。
　　全身汗毛炸裂，危机袭来，沈益身体一仰，闪开的同时，脚下也不禁后退了数步。
　　“哈……你也退了！”
　　斗牙王咧嘴。
　　在技巧上，他比不过沈益，但作为犬妖，他却也明白，自己相比起技巧，更强在转瞬间的爆发。
　　反正他是不指望自己能够在技巧上赢过沈益，所以，倒不如充分的发挥自己的长处……
　　“彼此彼此。”
　　沈益笑了笑，然后道：“继续？”
　　“不了。”
　　斗牙王收剑回鞘，道：“我还有事情要忙。”
　　话音刚落，远处，一只跳蚤的妖怪大呼小叫的跳了过来：“总大将！”
　　见状，斗牙王挠了挠头，无奈地一笑。
　　沈益默然。
　　然后在心中暗下决心。
　　以后就算要自己成为领袖，自己也坚决——不干事，当一个甩手掌柜，多好？
　　这个世界啊……
　　果然还是鸽了好！
　　……
　　孔雀王，孔雀王——
　　在袭击犬妖的算盘落空之后，亲方一直在思考着。
　　自己面对斗牙王一个，便已经竭尽了全力，再加上一个孔雀王……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他知道，自己……
　　赢不了！
　　难道……
　　“真的要向他们妥协吗？”
　　空阔的大殿之中，亲方面容阴沉到了极点，
　　哪怕孔雀王再怎么水，也终究是一位大妖怪。
　　更何况……
　　能够跟在神巫女翠子身后的妖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弱小吧？
　　等等……
　　神巫女……翠子？
　　“有了！”亲方蓦然间，咧嘴一笑，露出了四队虎牙：“斗牙王……这可是你自找的！”
　　当年的神巫女，翡玉翠子，以一己之力，清洗了几乎所有存在于台面之上的大妖怪。
　　也因此，让整个瀛洲大地，经历了相对安稳的百年时光。
　　但是，这份安稳，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尤其是在这种人类依旧不愿意收敛自己的欲望与丑恶的混乱时代。
　　斗牙王，亲方，沈益……
　　他们是在这百年之内出世的大妖怪。
　　但，
　　这百年里出世的大妖怪，并不只有他们……
　　轰隆！
　　狂风扫荡，雷霆炸裂。
　　两侧耸立的山峰，无尽回环，环绕着中间深幽庞大的山谷。
　　一尾冰冷的银灰色蛟龙，盘踞在山谷之间。
　　长达数百丈的庞大修长躯体，纵使是盘卧着，也有如山岳一般。
　　头顶高高的犄角，牵引着庞大的妖气，在龙首的额头之上，一张人脸浮现，像是嵌入其中的一般。
　　吼！
　　一声嘶吼，穹宇之上，乌云翻卷，一道庞然的身影，撕裂空气，在转瞬之间，降落到了蛟龙不远处的山峰之上。
　　蛟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张人脸，也抬起眸子。
　　紧接着，庞大的龙躯，猛地扬起。
　　“亲方……敢踏入这里，你是想招式吗？”
　　豹猫统领落地的一瞬间，便迅速的缩小了身体，变化成了人形。
　　他看着眼前的蛟龙，嘴角扯动。
　　龙骨精——
　　这百年里诞生不久的妖怪。
　　但是，不同于完全的，新生的妖怪。龙骨精，是从尸体之中诞生的大妖怪。
　　龙骨之精，龙尸之魔。
　　而他的原身，那具远比钢铁要坚硬许多的身躯，便是来自昔日，肆虐瀛洲大地近千年的大妖魔。
　　苍厄邪龙的尸体——
　　“不要急着动手，龙骨精。”亲方道：“我可是带来了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庞大的锋锐的龙爪，骤然之间，停留在了亲方身前的半丈之地。
　　这个距离，对于那庞大的龙爪而言，不过是相当于人类的半寸不到。
　　气流吹卷，扬起了亲方的黑发黑袍，以及那一身红色的甲胃。
　　“什么消息？”
　　龙骨精头上的那个人脸道：“如果你敢骗我的话……”
　　“曾经跟随翠子的那一位，孔雀王，如今……终于离开了他的领地。”
　　亲方道。
　　“翠子……孔雀王！”
　　听到了这两个名讳，龙骨精身上的妖气，猛地膨胀开来，形成摧毁一切的狂流，肉眼可见的，整个山谷都在一瞬间，扩大了一圈，无数的岩石在狂风的碾压之下，倾然碎裂。
　　“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当然。”
　　亲方自信道。


第十一章  仇恨
　　龙骨精是从苍厄邪龙的尸体之中诞生的妖怪。
　　而苍厄邪龙的死，是翠子，一手造成的。这只蛟龙之属的大妖怪，临死之前的怨恨，不甘，在其本身强悍的身躯的催化之下，最终成为了一只崭新的大妖怪——龙骨精。
　　虽然是崭新，
　　但是龙骨精，却继承了苍厄邪龙对于翠子的怨恨。
　　他……
　　想要报仇。
　　但因为翠子已经死了，所以龙骨精报仇的对象，也只能够转移到沈益的身上。
　　只是……
　　龙骨精是在二十多年前诞生的，
　　但孔雀王，却是在三十多年前，便已经成为了大妖怪。
　　而不离开孔雀王的大妖怪的“领地”，龙骨精，便很难打的过他——作为大妖怪，在突破界限的那一瞬间，自身的妖气会得到升华，而那股妖气，也会影响到周围，就如同核弹的辐射一般……
　　立身于领地之内，虽然称不上无敌，但自身的战斗力，也会上升很多。
　　这是属于大妖怪本身的“属性”。
　　也是为什么许多大妖怪会称王，会有妖王的别称的原因，
　　龙骨精自己也是，
　　所以，他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也一直在等。
　　等着孔雀王，离开他的领地……
　　只有击败，乃至是杀了孔雀王，苍厄邪龙遗留下来的怨气与不甘才会消散，龙骨精，也才能够真正的摆脱苍厄邪龙的印记影响，成为真正的，独立的大妖怪的个体！
　　……
　　“战争，又要开始了……”
　　当看到犬妖再一次有了大的动作，开始汇聚的时候，沈益便知道了。
　　不需要斗牙王来跟他说。
　　他便已经，自动来到了前线——
　　妖怪的战争，自然不需要军营这种东西，也没有世俗战争的那么多规矩。
　　什么安营扎寨，什么粮草先行，统统都是不存在的。
　　如果说人类的战争，是战争的话，
　　那么妖怪的战争，其实用另一个词汇来说，会更加适合。
　　那就是……
　　打群架！
　　不过是非常残酷，规模非常大的群架！
　　矗立于山峰之上的斗牙王看着山下黑压压的一片的妖魔，眉头微微一皱。
　　犬妖的麾下，除却犬妖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妖怪。
　　各种各样的西之国的妖怪。
　　“真是……壮观而又恶心。”
　　沈益立身斗牙王的身侧，说出了自己对于眼下的场景的评价。
　　密密麻麻的妖魔，像是乌云一样卷动着，形成淹没大地的洪流，的确很是壮观。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妖魔，却也无论如何都难以称得上是美感。
　　“你的关注点，还真的是……”
　　斗牙王有些无奈。
　　明明大战在前，却还在关注好不好看……
　　沈益也不在意，而是道：“你在担心什么吗？”
　　“太急了啊……这一次。”斗牙王也并没有隐瞒，他的确是有些担心：“亲方这一次的动作，太急，也太突然了……”
　　“经过上一次，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斗牙王看了一眼身侧的孔雀王，道：“以我对他的理解，他并不是那种太过鲁莽的家伙……”
　　“所以，你认为，他已经找到了足够对付我的方法，或者说……存在，对吗？”
　　沈益道。
　　“没错。”斗牙王点了点头，不过他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的孔雀王，又突然笑了：“我这是在担心什么啊？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打一架的事情罢了！”
　　沈益笑了笑。
　　犬妖大军的对面，豹猫的军队，也在汇聚。
　　然后一如既往的，由这些“小妖怪”，开启了战争的序幕——
　　嘶吼着，碰撞着，厮杀着，撕咬着……
　　血液横飞，妖气翻滚。
　　虽然是属于小妖怪的战斗，虽然他们在大妖怪的眼中，不值一提，虽然他们在这场战争之中，只不过是开场的表演。
　　但他们还是竭尽了全力，去争夺那唯一的，生存下去的机会……
　　虽然爆裂，但这场战争，还是很快的落下了帷幕。
　　然后便是……
　　“斗牙王！”
　　一声嘶吼，亲方猛地冲了过来，庞大的妖身撕裂了空气。
　　斗牙王毫不示弱，伴随着一阵苍白的雾流，以妖身，顶了上去。
　　碰撞的一瞬间，彼此在空中后退，斗牙王故技重施，重新变回人形，然后迅速地抽出了腰间的铁碎牙。
　　亲方也毫不在意。
　　铁碎牙，其实也就那样——看似厉害，但根本无法对他造成真正有限的伤害，自然也就不被他放在眼中。
　　他并不明白斗牙王每次上战场，都会用这把废铁的理由。
　　但他也不会在意。
　　战……
　　就对了！
　　轰隆！
　　闪耀而来的斩击被猫妖的利爪顶了回去，斗牙王脚步一踏，避开锋锐斩击的一瞬间，又是一刀砍了出去。
　　豹猫身形回缩，避开了攻击。
　　至于沈益，
　　从战斗开始，他便只是观望着。
　　目前的局势，也并不需要他插手。
　　只要他的存在，那么亲方，就定然会因为有所顾忌，而无法发挥出所有的战斗力。
　　是的。
　　从一开始，
　　斗牙王就并不打算让沈益，参与到自己与亲方的决战之中。
　　“大与小的变化，在妖身与人形之间不断变化切换的攻击模式……”
　　沈益目光微微闪烁，有些惊异于这种战斗方式，却也并不打算模仿。
　　也无法模仿。
　　这是只有他们，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一个是天狗血脉，一个是猫又之血。在没有达到大妖怪之前，便已经拥有了妖形与人身，因为一直非常熟悉，所以在两种形态之间的变化，早已经非常熟练。
　　这一点，他们是先来的，所以会这么熟练，沈益认了，也并不打算去模仿。
　　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一向是大忌中的大忌。
　　孔雀王打算就这么看着。
　　然而……
　　有“人”，说并不打算让他就这么在一旁围观！
　　轰隆！
　　闪耀的雷霆，自穹宇之上降落。
　　沈益猛地抬起头，在雷霆落下的前一瞬间，便有所感应的抬起头，
　　一声啼叫，声波震荡，形成了猛烈的冲击，与翻滚而来的雷霆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闪电分化，电弧飞溅，穹宇之上，一道庞然修长的身影，自云中，探出身影。
　　“苍厄邪龙……”
　　沈益瞳孔一缩，下一秒，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是龙骨精！”
　　苍厄邪龙是翠子斩杀的第一个大妖怪，
　　沈益对他印象极为深刻。
　　而且，虽然是那个时代，第一个陨落的大妖怪，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很弱——事实上，苍厄邪龙的战斗力，在大妖怪之中，也算是强悍的存在。
　　事实上，若非是苍厄邪龙大意了，太过于小看翠子的话，直接时候，他们恐怕就直接交代在那里了。
　　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故事，
　　更不会有如今的孔雀王了！
　　不过，正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沈益非常地清楚，苍厄邪龙，已经死了。
　　而在他死之后，自他尸体之中，又孕育出了一只全新的大妖怪……
　　龙骨精！
　　“孔雀王，沈益！”
　　一声怒吼，庞大的蛟龙裹挟着庞大的冲击力，坠落下来，砸向了沈益。
　　一声清啼，沈益妖身膨胀，苍白的雾流掀卷之间，庞大的孔雀出世，却并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向上扬起，避开了龙骨精的冲击。
　　然后在与龙骨精擦身而过的刹那之间，抬起雀爪，猛地抓了下去。
　　直接抓住了龙骨精庞大的躯体，然后向上一甩。
　　把他扔了出去。
　　空中翻转着，虽然被扔了出去，但龙尸的大妖怪还是迅速的稳定住了身体，浮动着，一双赤红的眼眸，凝视着对面扇动着翅膀的孔雀王。
　　他额头之上的那个人脸，眉头紧皱。
　　这个时候，在经历了最初的，因为看到孔雀王，苍厄邪龙的怨气浮动的影响的冲动之后，龙骨精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鸟雀之属，对于类蛇的生物，本就存在着几分天然的克制——
　　在东方，传说便有一种大鹏鸟，食龙为生。
　　虽然那所谓的龙，并非是真的龙，而是蟒蛇王。但龙骨精，也不是真龙，他不过是龙尸之妖，是僵尸的一种变种罢了。
　　他很清楚——
　　就连苍厄邪龙，都算不上真龙，只是蛟龙而已！
　　所以在冷静下来之后，面对孔雀王，他很慎重——游走着，寻找着机会，时不时的发动着骚扰。
　　只要找到机会，破开沈益的皮肉，将尸毒注入到他的体内……
　　而沈益，却也防备着。
　　另一边。
　　斗牙王的亲方的战斗，却是截然不同的场面——最直接的碰撞，演变成最纯粹的力量上的交锋。
　　两道庞然大物在虚空之中对撞，所形成的洪流，淹没了周围的一切，大地崩溃，山峰断裂，整片大地，都在顷刻之间，扫荡一空。
　　天空，与大地。
　　划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战场。
　　也许是受到了下方的战斗的影响，龙骨精也终于不再游走，而是开始了正面的冲击。
　　为了保证自身的力量，他收起了散发在体表的尸毒。
　　而沈益，也选择了正面硬抗！
　　对撞，
　　宣泄。
　　翎羽散射，翻卷着……
　　孔雀屏如剑刃一般划过。
　　龙骨精后退的同时，将体内的尸毒汇聚到了龙爪的一指之上，猛地刺了出去。
　　沈益挥动翅膀。
　　一根硕大的翎羽飞出，将龙爪挡了下来！


第十二章  刀刀斋
　　龙骨精很强。
　　拥有着原本属于苍厄邪龙那种千年老妖怪强悍无比的躯体，他的力量，防御，都超乎寻常。
　　但沈益也不弱。
　　虽然在力量与防御上无法与龙骨精比拟，但是本身属于鸟雀的尖锐眼里与极致的速度，再加上他习武所带来的各种加成，令他面对龙骨精的攻击的时候，仍然显得游刃有余。
　　当然，龙骨精无法奈何得了他，他也无法奈何得了龙骨精。
　　这一场战斗，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会无疾而终！
　　至于亲方与斗牙王，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战斗结果，除非斗牙王能够彻底地为铁碎牙“开锋”，否则，他很难彻底压倒自己的这个生死大敌！
　　……
　　“总大将……结果怎么样？”
　　斗牙王与孔雀**刚走进庭院的屋子，跳蚤的妖怪，冥加，便跑了过来。
　　“还能怎么样？”
　　斗牙王一边说着，一边褪下了身上的盔甲，将其挂在墙壁上，然后活动了一下身体。
　　“夫君，欢迎回来。”
　　清冷而清脆的嗓音响起。
　　斗牙王微微一怔，转过头。
　　果然……
　　“仙姬……”
　　穿着一身华丽的羽白宫裙，银白的长发梳着姬发式的头发，虽然已为人妇，看起来，却依旧美丽清冷。
　　“见过叔叔。”
　　凌月仙姬又看向了沈益，微微屈身。
　　沈益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这位公主殿下，意外的，架子也并不是很大啊！
　　孔雀王想着。
　　“两位远程归来，想必一定很疲惫了，让我去为两位准备食物吧！”
　　凌月仙姬这样说着，转过身离开了。
　　斗牙王摸了摸鼻子。
　　感觉……
　　很生分啊！
　　果然，还是很难亲近起来吗？
　　他有些无奈。
　　孔雀王却道：“感情这种事情本就是需要培养的，反正你们时间还长，不着急，不着急。”
　　斗牙王笑了笑，也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之上多过停留。
　　“话说回来……龙骨精的实力，怎么样？”
　　斗牙王突然问。
　　“很强。”沈益想了想，道：“而且我能够感受到，他并没有把苍厄邪龙身体的所有力量发挥出来……”
　　“也就是说，他还能够变得更强吗？”斗牙王摸了摸下巴。
　　“孔雀王阁下！”
　　这个时候，冥加也跳到了斗牙王的肩膀上，大声道。
　　“嗯？冥加老先生……何事？”
　　沈益微微一怔。
　　态度颇为尊敬。
　　他可是在此之前便已经听说了的，这一只看似弱小的跳蚤妖怪，实际上，却有着颇为丰富的人生——生于隔海对岸的那个国度的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曾经在卧龙先生家中呆过。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流落到瀛洲，成为了犬妖一族的家臣，但毫无疑问，他都是自己的“前辈”——虽然很不像就对了。
　　“孔雀王阁下，最近可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冥加询问。
　　“不错。”沈益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加入犬妖一脉助战的原因之一——寻找四魂之玉，以及……
　　五行之精！
　　他本身的潜力，已经开发到了尽头。
　　但是，孔雀，在传说之中，乃是凤凰后裔。五行之神鸟，座首东方之雀。
　　在这一百年间，沈益通读诸多典籍，宝经，结合自身情况，以及之前所学的功夫呼吸之法，融汇一体，最终，从中找出了属于自身的道路。
　　那就是以五行之精，淬炼自身妖身血脉，从而达到“进化”的目的。
　　大妖怪，是打破界限的第一步。
　　却也只是第一步，而绝非是最后一步！
　　沈益需要进步——
　　他总觉得，翠子当年的事情，并不简单。在那之后，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推动着一切。
　　而他，早晚有一天……
　　也要面对！
　　也必须要面对。
　　纵然是为了翠子……
　　一开始的打算，便是如此。
　　借助西之国犬妖的力量——他虽然可以召唤鸟雀相助，但他召唤而来的鸟雀，都只是凡俗，有许多地方，普通的鸟雀是难以探查到的，
　　所以，才需要借助妖怪势力的力量……
　　“有一个家伙拖我给阁下送一句话。”冥加道：“如果阁下想要知道你所需之物的下落，就前往西方的炎铁山上！”
　　“炎铁山？”斗牙王摸了摸下巴：“所以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好像是在做什么事情，抽不开身。”冥加说着，又摆了摆手：“反正我也只是个传话的！”
　　“所以说……是谁？”
　　沈益眉头微挑。
　　“犬妖的供奉，铸造的妖怪，刀刀斋。”斗牙王也不拐弯抹角：“我的铁碎牙与天生牙，都是由那个家伙所铸造的！”
　　铁碎牙与天生牙？
　　沈益目中闪过一道光芒。
　　铁碎牙与天生牙，这两把刀，如今看来，功用似乎也不算什么，还值不得神器之称。但实际上，沈益也早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的确确不是神器，而是神器的胚胎。
　　他们……
　　有成为神剑的资格！
　　而能够打造出神器胚胎的妖怪……
　　“的确值得一会啊！”
　　沈益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我去去就回。”
　　“这么急？”
　　斗牙王有些惊讶。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想再等了。”
　　沈益抚了抚袖子，转身而去。
　　“等……吗？”
　　斗牙王默默的叹了口气。
　　西之国以东的炎铁山，是一座熔岩的山脉。翻滚着的岩浆，通红映照，渲染了几乎整片天穹。
　　还没有靠近，远远的，沈益便看见了。
　　然后，在足尖点地的一刹那。
　　整座火山，都开始沸腾了。感应到了外人的气息，无尽的翻腾着，向着沈益铺卷而来。
　　道道火龙，交织着，极度的高温之下，肉眼可见的，连空气，都大片大片的扭曲起来，普通人的视线在这其中，连一米之外的地方都看不清。
　　这已经不是模糊的范畴了。
　　而面对着铺卷而来的火焰，山洪海啸一般翻滚着淹没而来，
　　沈益只是扬起了手。
　　然后，
　　挥了挥袖子。
　　恐怖的妖气瞬间膨胀，形成了爆裂的狂风，在一瞬间，吹散了袭来的炎流，紧接着，又直接熄灭了满山的岩浆。
　　以沈益矗立之地为为中心，
　　火红迅速消散，岩浆凝结成了冰冷的岩石。
　　迈步。
　　漆黑的足靴踩在变得冰冷的岩石之上，沈益缓缓地向着山巅走去。
　　一直走到了半山腰。
　　砰的一声。
　　空气撕裂震荡，一把铁锤，破空而至。
　　砸到了沈益面前的三丈之地。
　　然后，在一瞬间，大地崩溃，刚刚凝化而成的岩石土地，再一次的化作了绵延翻滚的炎流。
　　沈益挑了挑眉，抬起头。
　　那些炎流翻滚着，肆虐着，却师兄无法突破沈益周身一丈之地，他用自身的妖气形成的屏障。
　　“刀刀斋？”
　　他看着对面。
　　骑着三只眼的暗红色牦牛，披着墨绿色的衣衫，两只眼睛瞪的很大，面相年轻的妖怪。
　　“孔雀王……”
　　他深吸了口气。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手指延伸，雀爪浮现。
　　“想……打吗？”
　　说实话，他过来的时候，毫无提醒的——他那膨胀的妖气，没有丝毫的掩盖，所为的，就是告诉对方，自己……来了。
　　但落地的一瞬间，
　　还只是在山脚下，还没有进入炎铁山的范畴，他便受到了攻击。
　　这算什么？
　　让自己前来，
　　然后，不相请也就算了，竟然还直接在门口动手？
　　简直是过分！
　　面对这种事情，打不还手可绝对不是沈益的风格——
　　所以，沈益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闯山！
　　他不知道这个刀刀斋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只知道……
　　他作为大妖怪的尊严，绝对不能够被轻视！
　　“那么……”名为刀刀斋的年轻妖怪深吸了口气，然后……
　　瞬间翻身而起，空中旋转七百二十度，落地的一瞬间，双膝着地。
　　“请您千万放过在下的无礼！”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是求生中的王者……
　　个鬼。
　　沈益：“……”
　　“刚刚在下不过是铸造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刀刀斋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孔雀王，双眼泛着泪花。
　　他并没有说谎。
　　正因为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所以他才会用妖力激发这座炎铁山的岩浆，让他们随时处于活跃的相对平衡状态。
　　一但出现新的气息，便会在顷刻间，平衡崩溃，从而对外来者，进行袭击！
　　也就是说……
　　这的的确确，是一场吾会！
　　沈益无奈的摇了摇头，收回了手，道：“所以说，找我……何事？”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刀刀斋，似乎有些……痴呆的样子？
　　不过就算是痴傻，
　　他的实力，也不低。
　　还不是大妖怪，但也已经接近临界点的样子……
　　刀刀斋正了正容颜，缓缓地站了起来，道：“听说阁下在寻找五行之精华？”
　　沈益点了点头。
　　“我正好知道有一个地方，有阁下需要之物……”
　　五行之精华，并非是什么常见之物。
　　那是需要天时地利，自己机缘等无数因素汇合，才能够孕育出之物，
　　就像是，火山，火元素炽盛，但也很难产生离火之精一般，
　　离火之精，要说哪里有的话……
　　也就只有天上的太阳星，可以确定的说有，
　　只可惜，沈益此时，还没有登天的能为！


第十三章  大阴阳师
　　这个世界，或者说，脚下的这颗星球，很大。
　　比起沈益认知之中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要大上上十倍不止。
　　而相应的，瀛洲大地，也是难以想象的广袤。
　　但即便是如此，五行之精出现的可能性，也非常之小！
　　而刀刀斋所说的地方……
　　“京都，平安京吗？”
　　沈益看了一眼东方。
　　的确——
　　作为矗立于这片大地之上的人道正统之所在，那里，的确可能出现五行之精之中的坎土之精。
　　山河社稷，社稷，本就是属于土。
　　五行之中的坎土，有镇压之意，人道传统意义之上的龙气，事实上，也是属于土行。
　　而平安京，如果沈益记得不错的话，它将是瀛洲大地未来千年的都城，虽然历经战乱，却始终，屹立不倒……
　　“告知了我这个消息，你……想要什么？”
　　沈益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铸造的妖怪。
　　刀刀斋挠了挠头。
　　他很蠢吗？很糊涂吗？
　　也许外表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这样的。
　　但……
　　沈益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蠢也好，糊涂也好，统统都是装出来的。
　　他之前的所在所为，根本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以达到有资格与自己达成交易的目的。
　　“要求不高，只是希望孔雀王阁下能够赏赐给我一根翎羽。”
　　刀刀斋说：“用来铸造器。”
　　“翎羽吗？”沈益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刀刀斋既然是铸造的妖怪，
　　铸造就是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那么就像是铁碎牙与天生牙那样，
　　对于他而言，除却那些不可强求的天生神物之外，还有什么比大妖怪身上的某些部位，更值得他去铸造呢？
　　当然，刀刀斋自己也明白，用一个无法确定真伪的消息，去换取大妖怪身上之物，有些不等价了，所以话音未落，他又急忙道：“等到铸造完之后，我会将铸造之物，赠予阁下。”
　　物归原主——
　　“可以。”
　　沈益点了点头，手一翻，掌心之间，出现了一根雪白的翎羽。
　　刀刀斋伸手接过。
　　“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沈益摆了摆手，拂袖转身。
　　片刻之后，犬妖总部，斗牙王看着回归的沈益，道：“所以说……你这就准备动身了？”
　　“不错。”
　　沈益道：“无论如何，总要去一趟……那个【天下】的中心。”
　　“京都啊……”
　　斗牙王眉头微微一皱：“三贵神目光的注视之下……总而言之，一切小心。”
　　“嗯。”沈益笑了笑，又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斗牙王自信回应：“经历之前那一战，亲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接连两次的战斗，他又不肯跟豹猫一族的元老一脉妥协，可以称得上是元气大伤的同时，还要防备被捅刀子，谅他也不敢再动手！”
　　“行吧！”
　　沈益转过身，道：“告辞。”
　　“告辞！”
　　狂风卷起，孔雀振翅而飞，斗牙王站在庭院之中，看着孔雀王离去的身影。
　　“还真是与外表不相符的，意外的有些雷厉风行啊！”斗牙王感慨了一句。
　　与此同时。
　　远在万里之外的瀛洲都城，平安京。
　　这座无论是布局，还是建筑的风格，都模仿着隔海对岸的那个庞大而强盛的国度的都城长安的城市之中，隶属于天皇麾下直属的，名义上统辖一切黑暗妖魔事仪的阴阳寮，房间之内。
　　年少的安倍晴明换上了一身洁白的阴阳师狩衣，正了正衣冠，看着面前铜镜之中映照出的，风华绝代的少年阴阳师的面容。
　　“阴阳寮……得业生吗？”
　　他轻声呢喃着自己此时的职位。
　　所谓阴阳得业生，在阴阳寮之中，属于最初级的职位，仅比杂役要高上一筹。
　　当然，阴阳寮中，有品级，列入官员体系之中的，其实也才百多人。除此之外，还有近千杂役，负责阴阳寮的守护，以及各种各样繁琐的工作。
　　一般而言，进入阴阳寮，是要从杂役做起。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阴阳寮，即便只是杂役，对于外界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职位——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就算是杂役，事实上，只要足够上进，会做人，能做事，也是有机会学到阴阳术。
　　但是安倍晴明毕竟不是一般人。
　　他是白狐之子，身上本就流传着不俗的传说，再加上自身的实力，以及其父亲的朋友，如今的阴阳寮天文博士贺茂忠行的帮助之下，直接就进入了阴阳寮体系之中，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一员。
　　整个瀛洲，无数阴阳师之中，极少数的，被官方认可的“正式阴阳师”。
　　得到认可，被天皇授予职业，这正是“得业”之意。
　　“晴明，好了没有？”
　　门外，有声音传来，清朗却并不显得年轻的嗓音。
　　晴明微微一怔，转过身，走了出去。
　　门外，同样穿着阴阳师狩衣，但比起晴明身上的要更加华丽，也更加正式的俊朗中年人在看到晴明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赞叹一声：“好一个翩翩美少年，很像你的母亲！”
　　“伯父谬赞了。”
　　晴明微笑道。
　　“好了，走吧！”贺茂忠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今天，可是阴阳寮全体进宫，举行泰山府祭的时候！”
　　“你小子也是赶上了好时机——好好表现，说不得，安倍家能出一个三十岁便成为阴阳博士的人物！”
　　安倍晴明微笑，不置可否。
　　贺茂忠行这么说，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更非是故意夸大，他是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的本事的——至少，在术法一行之上，自己就不是这个侄儿的对手。
　　术，法，势，自己虽然占了个阴阳寮博士的名头，但也不过在法之一列之中，未曾研究透彻。
　　而晴明，却已经将术法融汇，触摸到了势的天花板。
　　其中差距，不可谓不大。
　　在贺茂忠行看来，整个阴阳冕，也就只有首领阴阳头，才可以压过晴明。
　　但，阴阳头已经七十多岁，而晴明，才十多岁！
　　“未来，是他的时代……”
　　看着他，贺茂忠行便忍不住这么想着。
　　一切收拾典当，一行人便出发了。
　　百多名得到正式认可的阴阳师，正服戴冠，施施然向着宫廷而去。
　　平安京的宫廷，恢宏辽阔，入了大门，还有穿过一道道宫门，跨过一条条台阶与大路，最终，才能够到达御座之前。
　　晴明混在阴阳寮人群之中。
　　低着头。
　　并没有四处张望。
　　但在进入宫殿的那一刻，他却能够感受到，汇聚在这座瀛洲中心之上的气势。
　　名望，名心，以及……
　　正统之名！
　　轰隆——
　　在一瞬间，晴明便在恍然之间，捕捉到了。
　　捕捉到了流动于天地之间的气机，
　　那是……
　　“势”！
　　大势！
　　“这是……”
　　御座之下，阴阳寮众人的最前端，七十多岁的阴阳头猛地睁开了眼睛。
　　“灵力潮汐！”
　　虽然苍老，但他的双眼依旧明亮澄澈，一双眼眸，穿透了阴阳两岸，也看到了这突然涌动于天地之间的，磅礴气机！
　　“大阴阳师！”
　　其他三位阴阳博士，也极为惊异。
　　术法势三道，融汇了术法而贯通天地气机，便能够顺天地而动，成“势”。
　　但成“势”，却并不代表就能够成为大阴阳师。
　　这不过是技，
　　还需要力——也就是足够庞大的灵力。
　　借天地大势，卷起灵力潮汐，正是大阴阳师的标志之一！
　　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和尚，以及……
　　有着封号在前的巫女。
　　“哪位大法师当面？”
　　阴阳头手指轻动，用灵力组成讯息，传递了出去。
　　他的面容，显得及是凝重。
　　作为阴阳寮的首领，他的本事，自然也是不小的。乃是天下公认的大阴阳师，但实际上，他如今身体衰朽，精神大不如前，灵力虽然随着时间的积累，日益深厚，但他的身体，却无法支持他肆意挥霍体内那庞大的灵力。
　　正因为如此，实际上，他的实力，比起真正的大阴阳师，是要差上一些的。
　　所以……
　　没有信心。
　　他已经暗自决定了，若是来者是敌，那么拼着竭尽全力，燃烧灵力，也要将之击溃！
　　然而，等待良久，却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灵力潮汐，也随之隐没。
　　人群之中，
　　安倍晴明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
　　“前尘如梦，一且清醒……”
　　他垂落的目光，微微闪烁着。
　　“是要做那笼中之鸟，还是做那将死之雀……”
　　“母亲啊，原来你所说的仇敌……竟是如此吗？报仇……报仇……”
　　“何等的艰难！”
　　他深吸了口气，拢入注重的拳头，却是悄然紧握。
　　虽然艰难，却也……
　　不得不行！
　　京都之外。
　　一座峰峦之上。
　　一道青袍身影无声站立，在他的身后，一尾青龙，隐约浮现。
　　“终于觉醒了吗？吾主……”
　　“安倍晴明！”
　　“百年等待，你……又会做出什么决定？”
　　“吾，期待着你的决定！”
　　话音未落，人影便已经消失。
　　清风拂过山岗，青草飘卷。
　　只有阳光依旧。


第十四章  路遇
　　从西之国，到平安京，路途遥远，纵使是以沈益大妖怪之身，也需要数天时间。
　　天穹之上，庞大有若山岳的孔雀，振翅而过，一起一落之间，便是数里的路程被他抛在了身后。
　　三天之后。
　　已经很越来越接近平安京。
　　在沈益属于大妖怪的触角一般的感知之中，那一股天下人望汇聚的大势之所在，也是越来越清晰——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
　　他的心神，也莫名触动……
　　“这是？”
　　微微一怔。
　　“翎羽……是茱莉父女？”
　　……
　　嘎吱——
　　破庙之中，积满灰尘。
　　三道身影，两大一小，推门而入。
　　这是这个随时都可能遭遇意外，横死于外的时代里，非常常见的一座许久没有人烟踏足的庙宇。
　　门扉扇动，阳光照入的一瞬间，漫天的灰尘便被突然涌入的气流吹卷而起，翻滚着，弥漫在空气之中。
　　“咳咳咳……”
　　小女孩轻咳着。
　　“净！”
　　一声赦令，自一名穿着狩衣的阴阳师身上，飞出一纸符文。
　　那纸符在空中翻卷着，燃烧开来，随之而起的一股狂风，扑腾一声，将那漫天的灰尘一扫而空。
　　“多谢花开院大人……”
　　被小女孩拉扯着衣袖的中年人微微屈身，行礼。
　　“举手之劳罢了。”
　　那年轻阴阳师摆了摆手，道。
　　“赶路许久，进去休息休息吧！”
　　“嗯。”
　　中年人点了点头，牵着小女孩往里面走。
　　“说起来，两位之前说要往京都寻亲，请问贵亲是……无意冒犯，如有不便，那么便当在下没有询问。”阴阳师温和道。
　　“没什么不好说的。”中年人道：“其实在下，乃是源氏门人，改名原光，不过是为了更好行走天下……”
　　“源氏？”阴阳师动作微微一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源氏，应该是……
　　“清和天皇之后吗？”
　　“不过是旁系之中的旁系罢了！”中年人，也就是原光天海道。
　　“但终究是皇室之后。”
　　阴阳师朝着中年人屈身行礼：“倒是在下之前，多有失礼了！”
　　“不敢，不敢！”
　　原光天海连连摆手。
　　说起来，若不是这位年轻阴阳师，他们我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跨越这么长的距离，到了这里——要知道，无论是他，还是茱莉，都只是普通人，从巨木之地，一路跋山涉水而来，所需要花费的时间，至少也是几年光景。
　　但此时，距离那时，也不过是过去将将半年之久。
　　而事实上，遇上这年轻阴阳师，也不过是十多天前的事情。
　　十多天前，他们可以说，还在瀛洲的另一端呢！
　　受了这么大的恩德，他哪里敢受这一拜？
　　这破庙之中，已经被阴阳师用术法清理地很是干净。
　　夕阳西下，月已高悬，光辉透过门缝映照而入。
　　原光天海用树枝拨动着篝火，让其燃烧的更加旺盛一些。
　　十月已过，天气也开始渐冷。
　　尤其是在入夜之后，便更见寒意。
　　在他的身侧，茱莉披着绒毛大衣，靠在他身上，睡得很沉，那一张睡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极为恬静秀美。
　　这一路赶来……
　　也是累了。
　　天海颇为愧疚地想着。
　　如果不是他没用，哪里用带着茱莉这么辛苦的长途跋涉？
　　这么想着。
　　门外，一道人影，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
　　“花开院大人？”
　　他看着走了进来的身影。
　　道和看了看天海，又看了看已经彻底进入梦想的茱莉，微微一怔。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天海愣住了。
　　那一抹笑容，看起来……
　　怎么那么熟悉？
　　“这样也好。”他说：“在睡梦之中，安安静静的成为我的一部分……”
　　“您……在说什么？”
　　天海不解。
　　“我在说什么？”
　　“花开院”扭动了一下脖子，脑袋几乎是呈现三百六十度转动，一般人，恐怕早已经脖子断裂，但他却依旧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一圈转过去。
　　那一双眼眸，也开始逐渐透出了炽热的猩红。
　　“我该说是你们愚蠢，还是……这具皮囊太好用呢？”
　　他缓缓地跨前一步，
　　天海迅速的抱起了茱莉，起身，后退一步。
　　“您……”
　　“嘶啦！”
　　原光天海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阴阳师，衣衫便猛地炸裂开来，只见他那衣物指着掩盖着的，根本就不是身体，而是密密麻麻的，无穷无尽的……
　　像是蚯蚓一样的东西！
　　妖……
　　妖怪！
　　天海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醒悟过来——原来，眼前的这名阴阳师，早已经死去，并且被妖怪夺走了身体。
　　而他的目的……
　　“为了将我们带出沈先生能够瞬间感到的地方，才下手吗？”
　　天海面容一沉。
　　而这个时候，茱莉也终于被那声响惊醒了过来。
　　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看见了眼前的狰狞恶心之物，作为女孩子，立刻就尖叫出声。
　　“闭嘴！”
　　妖怪控制着阴阳师的身体怒吼一声。
　　在惊吓之后，茱莉也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尖叫，而是从天海的怀抱之中挣脱，然后迅速地从身上翻出了一直贴身保存的那一根翎羽！
　　“你别过来，否则，沈先生……孔雀王大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她清喝一声，表现的竟然比她的父亲还要冷静许多。
　　天海愣了愣，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
　　雨仙，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啊！
　　然而……
　　面对着那一根翎羽散发着的，属于孔雀王那份大妖怪级别的压迫，这妖怪，竟然熟视无睹。
　　“孔雀王？”
　　妖怪冷笑：“等他赶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假扮成阴阳师的面容，把你们带到这里来？还不是因为顾忌那家伙……不过没关系。”
　　“只要把你吃了……我这就，不用怕他了！”
　　能够扛住威压……
　　证明这妖怪，已经不算是小妖怪了！
　　大意了啊……
　　原光天海有些懊悔。
　　但他也明白，这并不是他的错，只能够说，妖怪，实在是太过狡猾……
　　“来，与我融为一体吧，小姑娘！”
　　妖怪挥舞着那密密麻麻的，像是无数蚯蚓混合在一起的东西。
　　伴随着“啪”的一声，如同绳索一般，捆向了茱莉。
　　茱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翎羽。
　　瞪大了眼睛。
　　没事的，
　　没事的……
　　沈先生，一定会来救我的！
　　刷——
　　流光映照，顷刻间泯灭了袭向女孩之物。
　　衣袍翻飞之间。
　　茱莉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
　　“沈……先生！”
　　“沈先生？您……”
　　天海也非常惊讶。
　　毕竟从这里，到巨木之地，即便是再怎么快，也不可能一瞬间就到……
　　除非是，本来就在这附近！
　　“孔雀王……怎么可能……”
　　那妖怪发出一声惊叫。
　　他想也不想的就要逃离，然而，沈益扬起了袖子，五指化作雀爪，一把抓出。
　　五道斩击甩动而出，在顷刻间，化作猛烈的风暴，将之彻底撕裂……
　　当然，在沈益的有意控制之下，
　　杀的，只是妖魔。
　　而没有伤害到被附身的阴阳师——
　　没错。
　　这个阴阳师，还没有死。
　　“侵占人类心灵的妖魔……还真是少见。”沈益沉吟着。
　　转过身。
　　噗通一声！
　　女孩直接抱住了他。
　　沈益愣了愣，有些发懵。
　　虽然他的的确确是又救了他们一回，但是……也不用这么热情吧？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就知道……沈先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颤抖着，声音略带哭腔。
　　沈益愣了愣，目光逐渐柔和。
　　他抚摸了一下茱莉的脑袋。
　　“先生……”
　　原光天海看着他，很是愧疚地说：“对不起，明明先生已经帮了我们那么多……”
　　“没什么。”沈益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那倒地的阴阳师：“其实，你们也不算被欺骗。”
　　“这阴阳师还活着，白天是他，晚上，妖魔活动，便不是他。”
　　说着，沈益看向了天海：“你们这应该是第一次在晚上看到他吧？”
　　原光天海想了想，点了点头。
　　“只有在黑暗之中，才能够出来活动的妖魔……魑魅魍魉中的一员吗？”
　　沈益摸了摸下巴。
　　“刚好我也要往京都去一趟，接下来的路途，就让我送你们过去吧！”
　　“感激不尽！”
　　经历了这么一出，天海哪里还敢拒绝？
　　沈益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这并非是天海的问题，
　　谁能够想到，一个阴阳师，竟然会被妖魔附身而犹不自知？
　　毕竟，
　　在天海看来，这名为花开院的阴阳师，举止行为，都与正常人无异——或者说，他那股举手投足之间，属于阴阳师的优雅风范，让天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体内，竟然会有妖魔的存在！
　　“至于他……也一同带上吧！”
　　沈益道。
　　虽然说阴阳师是以治退妖怪为天职之一的存在，但沈益还是不打算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嗯。”
　　原光天海点了点头。
　　跑过去，把那阴阳师扶了起来。
　　所以说，
　　战国时代，妖魔肆虐，很多时候，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看着这一幕，
　　沈益对此，更加深有体会了。


第十五章  芦屋道满
　　阴阳师的名字，是花开院秀元。
　　是一个颇为平凡的阴阳师，有点天赋，但他的天赋，在阴阳师之中，只能够算得上是普通。
　　在术法势三道之上，也不过刚刚进入了术之一列。
　　只不过，他虽然平凡，却有一颗不平凡的善心。不同于大部分阴阳师学习阴阳术，只是为了服务于上层的权贵阶层，他学习阴阳术，是为了兼济天下——虽然听起来，似乎很愚蠢，很不可思议。
　　但这的的确确是他最初的想法。
　　也一直为之努力着——
　　他的老师，那位在地方镇守了数十年，却始终未能够进入阴阳寮，成为得到天皇认可的正统阴阳师的老阴阳师曾经告诉过他，天赋不好不要紧，学习阴阳术，最重要的，是恒心与毅力，以及一颗善心。
　　他将之奉为真理。
　　在遇到茱莉父女之前，
　　他便是因为善名，而得到地方权贵举荐，天皇特批，前往京都阴阳寮任职，在路上刚刚为一个村子解决了一只为祸的妖魔——当然，他并不知道，其实他非但没有解决那妖魔，反而让其借机附身在了他的身上。
　　白天意识仍然清晰，
　　但到了夜晚，却没有了半点印象。
　　虽然很不对劲，
　　但那妖魔却早已经懵逼了他的感知。
　　所以，他记忆的最后一刻，便是告别了茱莉父女，但破庙之外守夜。
　　再然后，一觉醒来，
　　在发现已经已经到了京都之外的同时，妖魔被驱散，记忆复苏之后，这段时间自己身上的种种怪异，也让他猛地惊醒。
　　“幸亏阁下出手，否则……在下将铸成何等大错，纵使是死，也必不得安心啊！”
　　平安京之外的一座山峦之上，花开院秀元看着眼前一身白衣，华丽无双的孔雀王，屈身行礼。
　　一个阴阳师，对一只大妖怪行礼，这本就是颇为奇怪的事情，但由花开院做来，却显得自然无比。
　　沈益挑了挑眉，有些惊讶的同时，倒也有些另眼相看。
　　“你这阴阳师……有趣。”他笑了笑，悠悠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不想知道……你得了什么后福？”
　　花开院秀元愣了愣，俊朗的面容之上，眉头微微一皱。
　　然后下一秒，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
　　他感受到了。
　　清晰的感受到了体内的灵力的增长，以及自身灵感的延长……
　　灵感，是技艺的基础。
　　灵力，是力量的根本。
　　而这两样相加，便成了阴阳师的天赋之所在，换而言之……
　　花开院秀元此时此刻，就仿佛是遭遇到了传说之中的易筋洗髓一般，天赋大涨，虽然还远称不上是天才，但也算得上是上人之资。
　　“你所遭遇的妖怪，是魑魅魍魉中的一种，浮动于心间的妖魔。”沈益道：“人类的灵力与灵觉，都是心力的一种体现。”
　　“这段时间，你在其的入侵之中，仍然能够维持半天的清醒，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你的心灵承受着磨砺，如今妖魔散去，你的心力的提升，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秀元瞬间了然。
　　“心为四魂之象，灵为四魂之本。”沈益悠悠道。
　　“您到底是……”
　　秀元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了。
　　在他的感知之中，眼前的少年，毫无疑问是大妖怪的存在，但……
　　哪一个大妖怪，能够对于阴阳师这么熟悉？
　　“我？我的名字是沈益，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孔雀王！”
　　哗啦一声。
　　狂风吹卷，撕扯着漫天林叶，秀元忍不住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眼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孔雀王……
　　神巫女……
　　“怪不得，原来如此！”
　　秀元瞬间了然。
　　会救下人类，又懂得这么多的术法知识，除了这一位，恐怕就没有其他人了！
　　“心为四魂之象，灵为四魂之本……”
　　秀元咀嚼着这一句话。
　　谁也想不到，后世名震东瀛，甚至足以与安倍土御门一家并驾齐驱的阴阳大家，花开院家的起始只是起源于妖怪之手。
　　这么一句出自妖怪之口的话，会成为一门传奇术法的根本原理之所在。
　　沈益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只是看着花开院秀元，能够感受到他纯粹而执着的内心，遵循着自身的喜好，给予他一点点拨罢了。
　　对于他自身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静立平安京之外，安静的看着对面那一座巍峨的巨城。
　　四座城门之上，有四道庞大的气息冲天而起，镇压四方。
　　并非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圣兽的气息，而是与之迥异的，微带神性的气息——在许久之前，沈益曾经为由依神的身上感受过。
　　印象深刻，绝对不会记错。
　　不过相比起由依身上的神性，这四道气息散发出来的神性很是微弱，而且混杂着浓重的人气，以及……
　　妖魔的气息。
　　“神人魔混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源濑光手下的四大天王了吧？”
　　沈益想着，抬眸之间，目光在一瞬间穿透了无数宫殿阁楼的阻隔，看到了平安京的最中央，那一座耸立的巍峨大宫殿——皇宫之中。
　　随即收回了目光。
　　而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间，
　　宫门之上，端坐的一道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远方，但视线触及，灵感延伸，却是什么都感知不到。
　　祂的目中闪过一丝疑惑。
　　“源濑光与其部下四大天王……不愧是多次击退袭击平安京妖魔的勇武之师，光是这份气息，联合起来，便足以对抗大妖怪了！”
　　沈益忍不住赞叹一声。
　　虽然到了，
　　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进去。
　　平安京，作为瀛洲天下的中心，卧虎藏龙之地，沈益一个大妖怪踏进去，恐怕也讨不了好。
　　大妖怪虽然足够强大，但至少，就目前而言，沈益是没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对抗国家机器运转的核心之所在的！
　　所以……
　　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里……就是平安京了吗？”
　　茱莉跟在自家父亲的身后，抬眸，看着街道周围的建筑，目光闪烁，口中更是忍不住的发出声声惊叹。
　　“比起我们那边，还要大很多，漂亮很多呢！”
　　“那是当然。”
　　原光天海，或者说，源天海闻言，笑了笑，颇为自豪的说：“这可是模仿隔海对岸的上朝国都所铸造的，听说，当初桓武天皇建造的时候，还借用了高天原众神的力量，历时三年零三个月，才最终竣工的！”
　　“这样啊！”
　　茱莉点了点头。
　　在路过街道的时候，天海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一座规模颇大的府邸——阴阳寮。
　　在当年，他离开平安京之前，对于阴阳寮那些装神弄鬼之事，颇为不屑。
　　但如今，他再一次看着，心中，却只剩下敬畏。
　　高天原众神的庇护，皇城禁军，阴阳寮多重保护之下，让居住在平安京之中的权贵子弟太过的太安逸了。
　　笼中之鸟，永远不会明白外界狂风暴雨的危险……
　　当然，会这么想的，没有足够认知的，
　　只会是像天海这样，从一开始就被抛弃的族人！
　　不过现在，不同了！
　　天海长长的吐了口气。
　　在转身的刹那，他却并没有注意到，阴阳寮正楼的屋顶之上，一道穿着白色狩衣的身影，卓然而立。
　　“好纯粹的灵力……这种感觉，难道是……祂吗？”
　　他微微垂眸。
　　“劳烦阁下去调查一下吧……”
　　他说。
　　“谨遵吾主之命！”
　　话音一落，阴阳师身侧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平安京之外，也同时来了一位大妖怪……”年轻的阴阳师暗中计算着：“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他一定要……
　　摆脱那个家伙的影子！
　　名为安倍晴明的少年阴阳师，也许也是史上最年轻的大阴阳师，心中如此下定决心着。
　　纵使千难万险，
　　纵使是需要跨越漫长的时光……
　　“母亲，也许……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吧？”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抬眸，看向了远方，自己从小生活着的那片树林的那个方向。
　　在那里，此时此刻，似乎正有一尾出尘绝世的弧线，微笑地看着自己。
　　心中思绪转动，他默默的转过身。
　　不过脑海之中，却再一次的浮现出了那对父女。
　　女儿固然特殊。
　　但父亲……
　　似乎，也很不简单！
　　与此同时。
　　阴阳寮阴阳部大厅，红毯铺地，宫灯映照，四面勾勒四象纹路的宫殿之中。
　　花开院秀元站在台阶之下，低伏着身体，等待着上方之人的决断，大气不敢出。
　　上方之人，正是阴阳寮三位博士之一的阴阳博士。
　　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举荐信，然后又抬起头，看着下方之人的身影。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蓦然之间，展颜一笑，道：“不错……是叫花开院秀元，是吧？”
　　“正是！”
　　“我看你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很是精纯，想来天赋应该不差，但未经过系统学习，所以显得很是不足。”阴阳博士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信，想了想，道：“这样吧，从即日起，你便在阴阳寮阴阳部中，当一个候得生。”
　　秀元闻言，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侯得生，是杂役与得业生之间的夹层，虽然仍然需要做一些杂务，但也已经有资格去接触阴阳冕真正的内部。
　　幸亏不是杂役……
　　“花开院秀元……这个名字不好。”博士道：“花主木行，木行满园，乃是一个森字，太过冰冷，一个秀元，恐怕压之不住，阴阳难合……这样吧，你改个名字吧！”
　　“就连芦屋道满，芦，有火炉之音，又有木林之行，正属阴阳合和，再有道德满园，可称大善！”
　　博士微笑道。
　　秀元愣了愣，抬起眸子，看着上方的博士一脸微笑，瞬间福至心灵，躬身一拜，道：“谢大人赐名！”
　　随着这一拜，他便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加持，
　　灵力，灵觉……
　　俱都获得了再一次的突破！
　　天文博士找了个天才弟子，那么他阴阳博士，也要找一个不输于他的弟子才好！


第十六章  收徒与会面
　　“消息打探清楚了，那是清和源氏……虽然是旁系中的旁系。”
　　房间之中，青衫的青年朝着俊美的少年阴阳师汇报着。
　　少年阴阳师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清和源氏吗？”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又用手中的笔勾勒了几笔，旋即站了起来，道：“有劳。”
　　“不敢！”
　　青年回应。
　　“稍微准备一下拜贴吧……”晴明想。
　　然后，
　　半个时辰之后，一座稍显破旧的府邸之前，一身羽白狩衣的少年阴阳师下了车轿，抬眸，看着眼前大门。
　　果然是旁系中的旁系，这般不受待见啊……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走上去去。
　　扣了扣大门。
　　“收徒？”
　　源天海看着眼前的少年阴阳师，愣了愣。
　　“不错。”晴明微笑地点了点头，看着天海身侧的小女孩，道：“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安倍晴明，添为阴阳寮天文得业生！”
　　安倍晴明？
　　源天海脸色微微一变。
　　这些年，他虽然不在京都，但对于这位传说的天才，也是早有耳闻——晴明虽然是在半年多前，入了平安京阴阳寮，但事实上，他的名声，狐仙之子等传奇秩事，早已经流传颇广。
　　被誉为阴阳道不世出的绝世少年之人……
　　而且，看这个情况，他似乎是一进入阴阳寮，便是阴阳寮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天文部的天文得业生……前途还在其次，他的阴阳术天赋，定然是非常之高的！
　　经历了连番波折，
　　说实话，天海很希望茱莉可以学习阴阳术，这样，至少将来遇到了危险，还可以自保。
　　然而……
　　他又想到了雨仙的话。
　　沉默良久之后，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茱莉，你自己来决定吧！”
　　女孩愣了愣，看着眼前的阴阳师，秀气的眉头微微一拧。
　　她想了一会儿，
　　想了很多，很多。
　　一路所见，所闻。自身的经历，肆虐的妖魔，一路波折……
　　最终，
　　一切的画面，都定格在了那个清晨。
　　那棵巨木之上，
　　那个背对着自己身影之上。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道：“我……想学。”
　　晴明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但无论是天海，还是茱莉都并没有注意到，晴明拢在长长的袖子里的手轻轻的动了几下。
　　茱莉身上的翎羽，也泛起了微弱的流光。
　　京都城外。
　　一座山峦之上。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今晚子时……北城郊外一会？”
　　他低声呢喃着，面容微带惊讶。
　　京都，不同于其他地方。
　　在此之前，他并非是没有派出过被自己操控着的鸟雀进入，但事实上，无论派遣多少进入京都的范畴，那些鸟雀，都会在一瞬间，与沈益失去联系。
　　所以，
　　这一次，他没有进入京都，也没有派出鸟雀。
　　所用的探测方法，却是用茱莉身上的翎羽……
　　而这个时候，竟然被别人利用他的这个方式，反向联系上了？
　　不过“看”到接下来的那个名讳。
　　他又瞬间了然。
　　“安倍晴明……原来是他！”
　　阴阳道的集大成者，几乎可以说是神话的传说人物……
　　他微微地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北城郊外吗？”
　　……
　　月夜。
　　子时过半。
　　北城郊外，一角凉亭之中，沈益端凝正坐，在他的面前，案桌，清茶，香溢四野。
　　林间掩郁，道路尽头，月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地走来。
　　“你来晚了……”
　　沈益看也不看他，品了一口清茶，悠悠道。
　　“出城花了点时间。”面对这并不显得灼灼逼人的责问，晴明也是一点都不显得尴尬，手中折扇一转，轻笑道：“倒是孔雀王阁下，竟然随身带着茶案……这让我这个主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你却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沈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坐吧。”
　　安倍晴明悠然一笑，撩起了下衣，缓缓地跪坐了下来。
　　沈益是盘坐——
　　他并不喜欢跪坐，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所以……找我前来，有事？”
　　沈益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晴明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的道：“这茶……不错。”
　　说着，他又道：“阁下所来，想来，应该是为了那五行之精吧？”
　　“你知道？”
　　沈益目光瞬间一凝，但面上，仍是淡雅悠然。
　　“我可是天文得业生。”晴明理所当然的回应：“天象能够反馈天地之变，星辰运转，四时对应，命星主宰，生灵之变。”
　　“是吗……”
　　沈益微微一怔，不置可否。
　　他虽然看过许多书籍典策，但事实上，大多数只是通读，学而不精的那种，对此，虽然知道，但要说了解，也不尽然。
　　只是眼前这个安倍晴明，说话拐弯抹角，隐秘颇深，他也是暗自警惕。
　　“当然……”安倍晴明道：“你我做个交易吧！”
　　boor……
　　咳，不对。
　　沈益瞬间压住了自己心中发散的思维，道：“什么交易？”
　　“你要取五行之精，我也正好知道五行之精的准确位置。”晴明摩挲着茶杯，道：“交易的内容……便是信任。”
　　“信任吗？”
　　沈益看着他，有些不解。
　　“我告诉你位置，因为我也需要你去取走那东西……这件事情，对于我而言，也是有利。”晴明道：“但这件事情的前提是，你能够信任我！”
　　“信我不会设下陷阱……这是一切的前提。否则彼此不信任，说再多，也是无用。”
　　晴明一语中的。
　　“你收了茱莉为弟子？”
　　沈益却是突然话锋一转。
　　“不错。”晴明丝毫没有愣神，迅速答复：“她有天赋，不该浪费。”
　　“我答应你。”
　　“好。”
　　这般极度跳跃的对话，若是其他人来听，必然是云里雾里的。
　　但晴明何等聪慧，自然是听出来了……
　　茱莉身上有孔雀王的翎羽。
　　这根翎羽，可以让孔雀王不受空间限制的，感受到茱莉那边的事情，并且与之沟通。
　　若是沈益出事，
　　茱莉也会知道。
　　他相信，以晴明的聪慧，定然不会贸然地得罪一个天赋恐怖的绝世天才……
　　更何况，若是沈益出事，
　　斗牙王也不会善罢甘休。
　　而有茱莉在，
　　这件事情，很难被隐瞒下去……
　　“真是好算计！”
　　思绪转定，晴明笑了笑。
　　“彼此彼此吧！”
　　沈益也笑道。
　　小狐狸……
　　老鸟！
　　半个时辰之后，安倍晴明起身，行礼拜别之后，施施然地离去。
　　沈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家伙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给人一种深邃莫测的感觉，也能够在言谈之间，展现出不凡的风度，再加上他那堪为天人的外貌，便足以在不知不觉之间，令人心生好感。
　　但，越是这样，沈益的心中，便也越是警惕。
　　不同于斗牙王，
　　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太过危险。
　　虽不说全是谎言虚假，但也要谨而慎之！
　　“地下……这一回，就权且信他一信吧！”
　　沈益微微垂眸，看了一眼地下。
　　“北城郊外，坎位十七……”
　　“龙泉入眼。”
　　沈益眉头微皱，然后缓缓地伸出了手。
　　妖气在掌心凝聚，环绕，震荡着，形成一颗浑圆的能量球。
　　按了下去。
　　一瞬间，大地微微震动，紧接着，土石开裂，在沈益的视线之中，地上浮现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通道。
　　“果然……”
　　他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扬手一挥，符纸在空中翻滚着燃烧了起来，激荡着气流，瞬间扬起一股狂风，托起晴明，跨越高高耸立的城门，直接入了城中。
　　双足落地，他抬眸。
　　看着平安京此刻已经彻底陷入一片宁静之中的住街道，朱雀大道。
　　“他会信吗？”耳边，有声音响起。
　　一袭青衫浮现。
　　“会的。”晴明笑了笑：“他已经为自己谋算好了后路……即便是不信，也会一试。”
　　“孔雀这种生物，可是……骄傲得很，也固执得很。”年少的阴阳师这么说着：“他们认定好了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做到。”
　　“即便是有可能会死，甚至是……生不如死！”
　　与此同时。
　　平安京皇城宫门之上，坐镇此处的大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老大……”
　　一个高大健壮到异于常人，披散着金色短发的男人走了过来。
　　浑身笼罩在盔甲之中的大将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从盔甲之下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有事？”
　　“嗯。”
　　那人点了点头，道：“是关于大江山酒吞童子的事情……”
　　“酒吞童子……”
　　名为源濑光的平安京禁军大将微微沉吟，然后道：“随时警惕吧！”
　　“是！”
　　那人回应，然后转身离开。
　　源濑光抚摸着手中的剑刃，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心脏在跳动着，
　　意识在逐渐飘荡着。
　　向上，或者……
　　向下。
　　然后……
　　在地底深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暗紫色的眼眸之中，带着浓厚的，淡漠的，像是天穹一般高远的神性。
　　除此之外，还有狂性。
　　狂乱的……
　　战意！


第十七章  地下龙脉
　　平安京之外，夜月渐明。
　　沈益等待着。
　　一直等到了月满中天，
　　他看着身下深不见底的通道，缓缓地抬起手。
　　月满中天，阴气炽盛，土，五行之正，立于阳之金火，阴之水木中间，其最炽盛之时，乃是黎明与黄昏的轮转之间，而在这个时间，阴气炽烈，均衡不在，土，也是偏弱。
　　这个时间……
　　正好动手！
　　在他的手上，有鸟雀翻飞，然后在他的操控之下，扇动着翅膀，向着下方坠落而去。
　　然后……
　　便没了生息。
　　“果然吗？”
　　沈益微微垂眸，并不意外。
　　如果这地下，真的有沈益所求之物，那么决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能够探查清楚。
　　“既然如此，那么……”
　　他拂袖，漫天翎羽瞬间浮现，紧接着，便是猛地……灌入坑洞之中！
　　然后他缓缓地迈步……
　　走了下去。
　　一步坠落，身体瞬间被那漆黑的坑洞淹没，周围黑暗深邃，只有前方的翎羽，闪耀着淡淡的流光。
　　让前方翎羽探路，
　　沈益以妖气环绕周身，托举着自身，控制着自身坠落的速度。
　　在漆黑的通道之中，不断地前行。
　　逐渐的，
　　从笔直下降的趋势，逐渐变得倾斜，一点点的向着海平的平移接近。而这通道，也越来越宽，从只能够容下两人同行，到最后，逐渐变得异常的宽敞……
　　快要靠低了吗？
　　这样的念头一浮现，前方，黑暗的尽头，果然，便有一点光芒浮现。
　　然后那光芒逐渐扩大，
　　最终，
　　与翎羽闪耀着的光芒贴合……
　　沈益双脚落地。
　　周围一片旷阔，暗金色的地面，微微泛着光芒，却并不显得刺目，反而带着一种极端沉重的气息。
　　“坎土之息……”
　　孔雀王心中一动。
　　随即，他扬起手，前端的翎羽瞬间停了下来，环身而动。
　　由他自身妖气所化的这些翎羽，就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随心而动。
　　当然，也正因为是他的妖气所化，所以不能够离他太远。
　　操控的范围，有着极限所在。
　　与茱莉身上的那根本就是从他身上因为新陈代谢而自然脱落的翎羽是不同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拿身上的……
　　他倒是想拿，但事实证明，即便是大妖怪，也无法奈何得了自身那强悍的躯体——否则以每一个大妖怪都基本会有的强悍恢复力，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身体无关紧要，却又极端坚固的一部分，打造强悍的武器？
　　而且大妖怪的新陈代谢很慢，或者说，虽然并不慢，但是对于其本身的生命力而言，却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百年的时间，
　　他也才自然脱落不足十根翎羽。
　　给了茱莉一根，给了刀刀斋一根，剩下的也就不多了。
　　不能够轻易浪费……
　　宫殿的尽头，一道巍峨门户矗立。
　　门户之外，有两道暗金色石柱盘矗。
　　在石柱之上，有着两道四爪金龙盘踞其上，张牙舞爪，面对着另一端的孔雀王。
　　沈益没有动。
　　因为他能够感受到……
　　来自金龙身上的视线凝视，与警告。
　　虽然并不强烈，但确确实实，也非常之清晰！
　　“守护者吗？”
　　沈益面容微凝。
　　该怎么做？
　　都到了这里，自然也不可能退出去了，既然如此……
　　沈益衣袖一挥。
　　周身的翎羽瞬间飞了出去，有如闪耀的刀刃一般，切割空气，道道震颤。
　　沈益紧随其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两道石柱之上的金龙，同时睁开了眼睛，两道龙吟之后，修长的龙影在瞬间脱离了石柱，冲了出去，直接碾碎了袭来的洁白翎羽。
　　干净利落。
　　但下一秒，
　　他们似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孔雀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上方，五指撑开，锋锐的雀爪瞬间划落。
　　挥出的锋芒，直接斩断了金龙的脑袋。
　　金龙坠地，散成了一地的碎石，然后翻滚着，化为了漫天沙砾一样的光点，迅速的消散。
　　沈益落地。
　　“第一关……”
　　他并不意外。
　　这两道金龙，与这暗金色的大地一样，都是坎土之精散化出去的气息所化，并非是生物，而是一种“现象”。
　　消散是不会死的，
　　只会消散。
　　这只是第一关。
　　所以对于沈益来说，自然不难过。
　　而接下来……
　　他拂袖，转身，看着眼前的巍峨大门。
　　这里面……
　　才是真正的危机之所在！
　　沈益体内妖气运转到了极致，蓄力于内，然后他抬起了手，按在了门扉之上，然后，缓缓地用力。
　　门，开了。
　　平安京的大地，也开始有了轻微地震颤。
　　龙脉变动……
　　另一边。
　　平安京，最高的灯塔之间。
　　一道人影蓦然浮现。
　　一股庞大的灵力潮汐，以他为中心，逐渐向着周围扩散出去，无声无息之间，淹没了整个京城。
　　“他果然选在了这个时间点动手……”
　　白袍翻卷，年少的天才阴阳师缓缓道。
　　“那么，我也该动手了……”
　　他看向了平安京的核心之所在——那一座巍峨的宫殿之上。
　　手中，捏着四张符纸。
　　他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着破开局面，破开束缚的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地下宫殿之中，沈益推开了大门。
　　地脉的震颤，自然无法隐瞒过他，事实上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
　　后退的准备。
　　他虽然自信，却绝不自负，更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以一己之力，面对一国龙气的冲击！
　　龙气，那是真正的大势，一国之人望所汇聚，那股力量，沈益便曾经在翠子身上看到过类似的，但，翠子虽然强大，但事实上，昔年她身上的那股势，也不过是真正龙气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开门的一瞬间，
　　上方的晴明，问同时扔出了手中的四张符纸。
　　“左岸青龙，右渡白虎，上归朱雀，下镇玄武，四象为护，镇压！”
　　符纸燃烧，
　　几乎是同一时间，
　　平安京的城墙四角，有四道光芒，同时冲天而起！
　　四象之力，在瞬间，压制住了变动的地脉，同时也牵制住了皇城之中涌动的龙气大势。
　　平安京皇城，与下方龙泉，正是上下汇流，同源，一方被斩断，另一边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所以出现在沈益视线之中的，却是一座空旷的宫殿，以及……
　　一道受到无数锁链束缚着的，沉睡的金龙！
　　“坎土之精……”
　　沈益看着那金龙。
　　更准确的说，是看着那金龙的核心，头顶的那一颗金色的宝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前一瞬间，他还感受到了地脉的暴动，然而此时此刻，放眼所见，却只有一片静谧。
　　但既然眼前没有什么异状，他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危机，那么……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毫不犹豫，转瞬出手！
　　这个时候，所求之物就在眼前，纵使是有危险，沈益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更何况是这种似乎颇为安全的境地——虽然他天生求稳，却也明白，一味求稳，反而会失了求进之路。
　　所以，能稳能稳，该浪，也必须要浪！
　　雀爪延伸，白袍翻飞，沈益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金龙之上，五指展开，扣住了那一颗金色的宝石。
　　几乎在一瞬间，
　　一声龙吟，惊啸天地。
　　紧接着，便是一股庞然不甘之气，笔直地撞向了沈益！
　　囚于此处千年，不愿意受到束缚，不甘，不愿，更……
　　怨恨的一股意志！
　　“这根本不是坎土之精……这是，龙珠，土行龙种之珠！”
　　沈益心中猛地一沉，下一秒，毫不犹豫的出手，体内妖气瞬间鼓动，膨胀，身后一只洁白孔雀浮现，鲜红纹路飞卷，孔雀开屏，昂首向上，在刹那之间，一声清啼，啸动天地！
　　龙珠为龙种精血之源，自有灵性汇聚所在，但这颗龙珠被囚禁在这里千年之久，早已经灵性衰弱，到达了极限。
　　所以，孔雀的啼叫很快的就压过了龙吟，灵性眨眼崩溃，沈益毫不犹豫的将雀爪一展，无形滚动的妖气瞬间裹住了那颗龙珠。
　　另一只手也同时化作雀爪，猛地踏了下去。
　　砰的一声，雾流滚动，土石崩溃，这一只被锁链束缚的金龙，瞬间粉碎，沈益也在瞬间扣住了龙珠，翻身后退，一直退出了大门，退到了通道之处。
　　微微喘息着，他看着手中的龙珠。
　　这很明显，不是坎土之精这种天地汇聚的土行精华，而是龙种之珠。
　　虽然类似，就潜藏的土行能量而言，也是等同，甚至还要略微超过。
　　但是很明显，这不可能是自然演化，天生孕育而出的。
　　但这里，也的的确确，上方的平安京，这座瀛洲人道核心之所在的龙脉……
　　也就是说。
　　“这里……是由人为，造化而出的龙脉吗？”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很是惊异，也很是凝重。
　　龙脉，乃是能够容纳天下大势汇聚的特殊之地，其存在，类似于传说之中的洞天福地，非常少见，产生的条件，也非常苛刻。
　　而想要人为的造化出这样一个地方……
　　沈益看着手中的这颗龙珠。
　　其中的能量，似乎充盈。
　　但……
　　想要以一颗龙族，孕育出千年龙脉，以他手中的这颗龙珠，远远不够！
　　“恐怕……这只是他的，千分之一都不足！”
　　这个地方……
　　恐怕与安倍晴明有关！


第十八章  鬼神源濑光
　　“果然……不能够轻易的相信他！”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缓缓地将手中的龙珠收回袖子里。
　　“哎呀……在下在阁下的心中，就这般不堪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沈益倏然一惊。他猛地转过身来，一根翎羽随着衣袖的浮动，迅速的飞了出去。
　　铛——
　　一声脆响。
　　刀刃横档，青衣的剑客立于白袍的少年阴阳师之前，面容严肃。
　　沈益看着他，背后孔雀屏缓缓展开，周身妖气膨胀，没有丝毫松懈。
　　“青龙，先退下吧！”
　　晴明叹了口气，道。
　　他面前青衣的剑客缓缓地将手中的刀刃收回鞘中，退到了他的身后，但手掌依然按在了剑柄之上，背部微曲，蓄势待发。
　　沈益眉头一皱。
　　“阁下是不是觉得我欺骗了阁下？”晴明悠悠道：“但在下，可从来没有说过，这里的是坎土之精啊！”
　　“而且……虽然有些波折，但阁下，也的的确确，得到了自己想要之物，不是吗？”
　　晴明说着，笑得跟一只小狐狸一样——不，他就是一只狐狸。
　　“这种语言上的欺诈之术……就不要拿出来卖弄了。”沈益毫不客气的道。
　　“也是。”晴明吐了口气，又道：“毕竟面对传说中的孔雀王……的确不好这么敷衍。”
　　“但阁下，的确是得到了自己需要之物，也是事实啊！”
　　晴明看着他。
　　沈益微微一怔，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属于鸟雀的眼眸，在瞬间凝聚，带着锐利的光芒，漫天翎羽，自孔雀屏之中挥卷而出，瞬间盖向了晴明……
　　的身后！
　　铛铛铛——
　　挥舞的刀刃，在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人影手中恍如疾风一般乱舞着，折叠闪耀的流光，编织成密密麻麻的网络，将所有的翎羽全部斩落。
　　沈益伸出手。
　　而这个时候，晴明身后的青衣剑客也迅速的转过身，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
　　晴明转过头，看了一眼。
　　“源濑光阁下……为何来此？”
　　他道，从语气上来看，似乎并不惊讶。
　　源濑光？
　　沈益微微有些讶异，看向了来人。
　　身上披着厚重的盔甲，看不出容貌，也看不出身形，只能够辨认出其身量不低。
　　手中的刀刃颇为狭长，在其之上，有着隐约的电弧缠绕。
　　光是从气势来看，便丝毫不弱于那些身体强悍的大妖怪。但这样的气势，却是从一个人体内散发而出……
　　“我来，斩妖除魔！”
　　源濑光沉声道，声音低沉雄浑，微微震颤着。
　　“斩妖除魔？”沈益挑了挑眉，道：“就凭你……孤身一人？”
　　“就凭我！”
　　话音一落，空气震颤，雷霆裹挟的刀刃，在瞬间延伸，穿透了层层阻隔，伴随着瞬间腾挪的身影，出现在了沈益面前。
　　沈益后退半步，屈膝而落，身体往后仰倒的一瞬间，那刀刃便擦着他的额头划过。
　　缠绕的电弧之声，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颤抖。
　　在避开的一瞬间，沈益双腿瞬间一动，一脚抬起，猛地一蹬地面，在刀刃与地面那狭窄的空间浮空而起，然后腰部扭动发力，瞬间一个翻转。
　　身后的孔雀屏有如刀刃一般，猛地挥了出去。
　　闪耀的锋芒，在瞬间迫近了源濑光。
　　这一击，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避无可避的险境，但源濑光作为后世名声并不逊色于安倍晴明的传说人物，却在瞬间做出了决断，脚下猛地发力，竟是笔直向前蹿入，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孔雀屏的袭击。
　　闪耀的流光，削平了他的鞋底。
　　翻身落地，迅速转身。
　　一刀划出。
　　铛的一声，沈益手化雀爪，两根利爪，紧紧的扣住了刀刃的两侧平面。
　　源濑光的动作微微一顿。
　　头盔之下，闪耀起了两点赤红的光芒。
　　手腕转动，刀锋一转，人影交错，瞬间分离。
　　沈益衣诀浮动，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他，金色的眼眸之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这……并非你真正的实力吧？”
　　他说。
　　源濑光缓缓地站定了身体，道：“孔雀王……来自华夏的妖怪，来自华夏的武艺，果然不凡。”
　　“既然如此……”
　　嗡！
　　雷霆自他体内蓦然散开，声声颤动，震鸣空气。
　　“我也不好小看你了！”
　　“嗯？”
　　沈益目光瞬间一凝。
　　一侧观战的晴明也是微微一怔。
　　“这是……建御雷神？源濑光，是建御雷神降世？”
　　他的目光微带凝重。
　　建御雷神，并非是居住瀛洲大地之上的那些小神，其执掌雷霆惩罚，乃是高天原之上也排的上号的大神！
　　虽然神明的降世，与其说是降世，其实说是后人更加适合。
　　但是，
　　即便只是后人，也足以证明其强大的实力！
　　“建御雷神是吗？”
　　沈益自然也是听见了晴明的话，眉头微微一皱。
　　不用晴明说，他自然也能够感受到，来自源濑光身上，那越来越强烈的压迫……
　　如果是神明降世之身，那就合理了！
　　人类之身，虽然并非不可能，但的确，很难达到这种程度……
　　嗡的一声，雷霆散开，源濑光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沈益的上方，缠绕着雷霆的刀刃，在瞬间，挥了下来！
　　快，快到了极致。
　　快到了连沈益都来不及避开，
　　只能够举手相迎。
　　砰——
　　轰然炸裂。
　　脚下土地，瞬间层层崩溃。
　　沈益脸色瞬间一白。
　　这一击，不止是快，而且是沉，沉重到了极点。在接触到的一瞬间，沈益便能够感受到体内五脏六腑都在同时颤抖着。
　　而且，不止是力量，还有雷霆的冲击，令得沈益身上的肌肉逐渐泛起了麻痹的感觉。
　　相持着。
　　沈益的身体，缓缓地矮下。
　　脚下的土地，不断地崩溃，龟裂向着周围蔓延，沙砾抖落，烟雾翻卷。
　　这样下去，可不行……
　　沈益咬了咬牙。
　　他此时，毕竟只是人身。
　　人身的大妖怪，除非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否则很难发挥出所有的力量。
　　变化成人形，只是为了更加方便活动，以及对于某些大妖怪来说，人形的大脑更加敏锐，更便于思考而已。
　　所以……
　　要变回妖形吗？
　　可是，上面可是平安京，
　　瀛洲大地的核心！
　　如果他变成妖形的话，那个时候，他的行迹，势必难以掩藏。
　　到时候，再人道大势的压迫之下，若是面对隐藏在平安京之中的高手，大阴阳师，一起出手的话……
　　“四象律令——奉召六合，压阵！”
　　一声赦令，
　　几张纸符被少年阴阳师高高的抛出，翻滚着，在空中迅速的燃烧。
　　紧接着，空气发出阵阵的颤鸣，有无数的锁链蔓延而出，向着源濑光席卷而去。
　　四方压迫，源濑光身形一转，抽身后退，避开了锁链的袭击。
　　沈益终于得以喘息。
　　“你……”
　　他看向了晴明。
　　晴明右手作剑指立于身前，催动着体内灵力，在沈益看向自己的时候，咧嘴一笑，道：“在下可不是那种坐视自己的合作者陷入险境之中的人啊……更何况，阁下死了，在下作为始作俑者，恐怕也不好受！”
　　沈益愣了愣。
　　这家伙……
　　砰的一声。
　　源濑光一剑斩断了袭来的锁链，然而崩溃的锁链，却又在一瞬间，化作四条恶狗，猛地咬住了他的四肢。
　　“四犬缚身！”
　　晴明的声音响起。
　　突如其来的变化，纵使是有武神之名的源濑光也有些措手不及。
　　眼前，
　　沈益的雀爪，也在同一时间临身！
　　利爪之上凝聚着浓郁到了极致的妖气，闪耀着冰冷的流光。
　　猛地踏向源濑光的心脏部位！
　　这一击，若是击中了，击实了，源濑光，绝对是有死无生！
　　毕竟他再怎么厉害，他的身体，也还是人的身体，心脏，同样是他最重要的部位之一。
　　所以……
　　“赦杀！”
　　骤然而起的一声沉喝，蓦然翻滚，源濑光身上的雷霆骤然膨胀开来，在雷电之外，竟然同时浮现出了赤红的火焰。
　　雷霆为剑，火焰为枪。
　　庞大的能量直接震碎了缠绕四肢的恶犬，也在同一时间，震退了袭身而来的孔雀王！
　　“火与雷……”
　　沈益翻身落地。
　　“他根本不是建御雷神，他是……佛门天众之首，帝释天之化身！”
　　术法被破，遭受反噬的晴明抬起手，拭去唇边的血迹，面容阴沉到了极点。
　　“帝释天？”
　　沈益也是面容一变。
　　帝释天，佛门天帝，也是司职斗战的武神之首……
　　这个时候，立于晴明身侧的那青衣剑客身体猛地一震，一道流光落入他的体内。
　　“成功了……”
　　他突然开口。
　　晴明愣了愣，脸上阴云骤然消散，缓缓道：“倒是来得及时……”
　　沈益有些不解的看了过来。
　　晴明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秒，沈益便看见源濑光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上方，然后猛地冲破了地层，飞了上去！
　　急急忙忙的……
　　“怎么回事？”
　　沈益有些发懵。
　　“酒吞童子。”
　　晴明走到了沈益身边，说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酒吞童子……
　　沈益目中光芒瞬间一闪。
　　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第十九章 酒吞童子之死
　　平安京，自从建立之后，历经两百多年岁月，一直以来，都被各方保护得非常完美，以至于这座瀛洲天下的核心之中，竟然有人认为，所谓的妖魔肆虐，不过是下等人的痴狂之语。
　　但如今，
　　这份平静与安宁，却终于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肆虐的妖魔，横行的妖怪，袭击着过路人，焚烧着建筑房屋，一路烧杀抢掠，攀越过城门，向着皇宫而去。
　　砰！
　　鼓动的肌肉蒸腾着苍白的蒸汽，金发的男人一拳击飞了一只袭来的妖怪。
　　“老大还没来吗？”
　　他喘息着，那异于常人高大的躯体之上，早已经沾染了汗水，与血迹——来自于那些被他击杀的妖怪的血。
　　名为坂田金时的男人，正是源濑光座下四大天王之一，守卫平安京的禁卫军武将。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禁卫军拼了命的阻挡着肆虐而来的妖怪，却在妖魔悍不畏死的冲击，以及那份狰狞与恐怖之下，节节败退。
　　蔓延着，
　　多年未曾经历过恐惧的平安京，
　　这一刻……
　　“多么美好的味道啊！”
　　矗立于城门之上的男人深吸了口气。
　　“我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了！”
　　他舔了舔嘴唇，那张至于寻常的，极具魅惑性的俊美面容带着邪异的笑容。
　　大江山百鬼之主，酒吞童子——
　　他并非是这百年时间里诞生的大妖怪，而是远在此之前，便已经存在于世的，千年的妖魔。
　　只是在数百年前，翠子还未出世之时，他便曾经被阴阳道祖师役小角重创，遁入黑暗之中。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经历过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一直到了十多年前，他才再一次的出现，并且在大江山之上聚集百鬼，对于平安京，虎视眈眈。
　　酒吞童子，是为畏惧，怨恨等种种怨念而产生的妖怪。他要变得更加强大，就一定要蚕食天下，让整个瀛洲大地，都记住他的名字，并且因他而感到畏惧。
　　而且……
　　“阴阳道，役小角……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么，就让你的子孙后代，来为你偿命吧！”
　　名为酒吞童子的大妖魔这么想着。
　　然后他缓缓地从城门之上，一跃而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守卫着平安京的结界突然消失，但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机会……
　　“杀吧，杀吧，杀吧！”
　　他行走在奔腾的火焰之中，衣诀微扬。
　　“杀尽这世间一切负心人。”
　　“杀尽那高高在上权贵人。”
　　“杀……”
　　嗡——
　　一声震颤，
　　酒吞童子脚步一顿，猛地抬起头。
　　下一秒，闪耀的雷霆在上方的空气之中浮现，炸裂一般的宣泄开来，一道雷柱，轰然砸落。
　　直接淹没了大妖魔的身体。
　　突如其来，自然也无从躲避，迸溅的雷霆在顷刻间将整座平安京映照出一片通明。
　　皇宫之内，
　　天皇松了一口气。
　　阴阳寮之中。
　　阴阳头颤颤巍巍的走出房间。
　　坂田金时一拳砸碎一只袭来的妖魔，嘿然一笑：“终于来了！”
　　源濑光座下四天王，镇守平安京四个城门之所在，在看到雷霆的一瞬间，都立刻振奋起来。
　　雷霆之后，
　　披着甲胃的身影，蓦然坠落，砰的一声，沉重的盔甲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源濑光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手中刀刃扬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
　　眼前雷霆被一双滚动着赤红的手撑开。
　　一道庞大的人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并不显得夸张地高大的躯体，浑身赤红，滚动着氤氲的黑雾，无数的怨魂，无数的恶鬼，无数的咆哮，交错着，冗杂着，混合在一起……
　　形成了分离却又独立的个体。
　　名为酒吞童子的大妖魔——
　　“令人厌恶的神性的气息……”
　　他沉声道。
　　“杀！”
　　源濑光毫不多言，只是一声沉喝，手中刀刃裹挟着雷霆火焰，在一瞬间斩出。
　　酒吞童子扬起手，锋锐的利爪在指尖浮现，猛地贯穿了出去。
　　铿锵一声，金石交错，人影分离的一刹那，源濑光还没来得及转身，酒吞童子身上的漆黑怨气便突然凝聚成一只手，拍向了他。
　　砰的一声，
　　巨力席卷，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城墙之上！
　　陷入其中。
　　平安京之外。
　　白衣的孔雀王与天才的少年阴阳师立于峰峦之上，看着火焰奔腾，陷入混乱之中的京都。
　　“那就是酒吞童子吗？”
　　沈益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这股妖气……不愧是千年的大妖魔！”
　　“是啊。”安倍晴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若是被他攻占了京都，这天下妖魔，就会以他为首了……”
　　攻占京都，
　　侵袭天下之畏惧，
　　到时候，酒吞童子，将会吞噬国家社稷的煌煌大势之力。
　　届时，的确……
　　堪为妖魔之首。
　　沈益抚了抚袖子，正了正头上羽冠，迈步。
　　“你要出手？”
　　晴明微微一怔。
　　“这本就是因我而起。”沈益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是一只漏网之鱼罢了……更何况，这不是也在你计划之中吗？”
　　晴明微微一怔，轻笑一声。
　　狂风飞卷，沈益一步跨出，扬身而起，在瞬间，便已经出现在平安京巍峨壮阔的北城街道之上。
　　他看着眼前肆虐的妖魔，
　　奔腾的火焰。
　　哀嚎，奔跑，逃窜的人……
　　缓缓迈步。
　　鼓动的妖气，吹卷起爆裂的狂风，身形所过之处，周围的妖魔全部被掀卷的气流刀刃一般的切割，粉碎，在漫天血雨之间，孔雀王施施然地走过，一身白袍，一尘不染。
　　因为同为妖魔，
　　所以那些妖魔对于沈益的出现，一开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然而，在他妖气完全展开的那一瞬间，
　　在他只杀妖魔，却不杀人类的时候，
　　几乎所有的妖魔，都在刹那之间，转过了目光。
　　然后……
　　沸腾地，放弃了自己的目标，疯狂的向着沈益淹没而来！
　　沈益拂袖。
　　狂风扫荡，灭杀了稍微弱小的妖魔，紧接着，漫天妖气所化翎羽瞬间浮现，坠落，又是灭杀了大部分。
　　沈益在游，
　　妖魔仍然在冲击。
　　这些妖魔，在酒吞童子的控制之下，早已经忘却了恐惧，只知道杀死一切阻挡他们破坏的人或者物。
　　但最终，能够冲到沈益面前的，却只有一个，但他挥舞的刀刃，仍然没能够触碰到沈益，连一丝衣角都扬不起。
　　慢悠悠的，沈益走到了街道的中间。
　　“该死的……为什么……你……”
　　身侧，最后一个倒地的妖魔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在他的身上，有无数的翎羽，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之上。
　　毫无疑问，能够走到沈益面前，这只妖怪，已经算不上小妖怪。
　　他已经触碰到了界限。
　　然而……
　　仍是差远了！
　　“该死的……该死的……”
　　暴怒着，挣扎着。
　　不甘与愤怒……
　　沈益扬起了手，刚刚想要了结他的性命。
　　“且慢。”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得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沈益抬起眸子，看着出现的身影。
　　安倍晴明。
　　“他是酒吞童子的儿子，茨木童子，把他留下，我有用。”
　　晴明道。
　　“是吗？随你吧！”沈益缓缓地收回了手。
　　左右也不过是一只妖怪，虽然不算差，但也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安倍晴明走了上去，直接将一张符纸盖在了不断挣扎，咒骂的茨木童子身上，手竖剑指，轻轻一划，只见符纸之上光芒瞬间绽放，直接裹住了茨木童子，下一秒，便听见砰的一声，翻滚的烟雾之间，一个额头之上贴着符纸的木人坠地。
　　晴明将之拿起，收到了袖子里。
　　沈益也没有去理他，而是转过身。
　　“看来这京都的防护，是都破了……”
　　他目中光芒一闪。
　　他以人身进入，便是为了探查这平安京的防护之所在，而如今……
　　既然已经清楚了，那么……
　　肆虐的妖气，吹卷起爆裂的狂风，一声清脆的啼叫，啸动风云变色，庞然伟岸的身影，振翅而起，庞大的声波震荡蔓延之下，仅仅是一瞬间，满城的妖魔，便全部爆碎。
　　“这个声音……是孔雀王？”
　　隶属于阴阳寮的，正与妖魔对抗的阴阳师看着他们的对手全数爆裂，皆是一怔。
　　阴阳头愣了愣。
　　“孔雀王大人……”花开院秀元，或者说芦屋道满松了口气：“您果然出手了！”
　　安倍晴明摇了摇头，看着穹宇之上，振翅而飞的孔雀王，有些无奈，
　　“这样一来，不是显得我很无情吗？毕竟……我才是人啊！”
　　他转过头。
　　“既然如此……”
　　东城门下，朱雀大道之上。
　　正与源濑光战斗的酒吞童子听见这声啼叫，有些惊诧，分心之下，源濑光的雷光，直接穿透了他的躯体。
　　然而，下一秒，酒吞童子拼着硬受一击，重伤的代价，强硬出手，缠绕的漫天邪念，怨气，铺天盖地地淹向了源濑光。
　　源濑光想要抽刀后退，但是祂的刀刃，却被酒吞童子用身体卡住。
　　迟疑了一刹那，
　　再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
　　“太上祈愿——伏威天降，震慑！”
　　一声清喝。
　　灵光骤起，无形的力量在瞬间涌现，凝滞住了那漫天的怨气。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对于源濑光而言，也已经足够！
　　“雷网召牛?天网恢恢！”
　　雷霆啸动，源濑光没有抽到，但在酒吞童子的周围，另外的几个方向，又出现了几个源濑光的身影。
　　然后，一同挥刀。
　　雷霆映照，瞬间贯穿酒吞童子的身体。
　　痛苦来袭，酒吞童子哀嚎不断之间，一只庞然雀爪，瞬间压了下来。
　　“威镇伏魔?印镇！”
　　最后一方恢宏法印，轰然盖落！
　　吼——
　　妖魔咆哮，渐至虚无。


第二十章  泰岳出世
　　酒吞童子死了。
　　安稳了数百年的平安京结界，也被一朝破除。可以预见，从此之后，平安京，也再不复之前的那种安稳的局面。
　　但同时，
　　沈益却也感受到了，这平安京之中的气机，变得更加的……活跃了。
　　“破开沉疴，才能够迎来新局面……”
　　高高耸立的灯塔之上，安倍晴明悠悠道：“也就只有这样，我等，也才有施展的机会！”
　　“是吗？”
　　沈益微微垂眸，不置可否。
　　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在乎这平安京的安危，这里的那些权贵们，可没有多少好货，更何况，有安倍晴明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起来，源濑光的事情……”
　　沈益突然问。
　　“放心吧，源濑光我了解，有了之前并肩作战的经历，他不会再对我出手，更何况，他也未必有时间对我出手……”安倍晴明扬起手，一只纸鹤从他的掌心之间飞了出去。
　　“嗯。”
　　沈益点了点头，拂袖，道：“既然此间事了，我也该离开了。”
　　“这么急吗？”晴明眉头微扬，道：“不坐一会儿？”
　　“然后好继续被你忽悠利用？”
　　沈益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话不能说的那么难听，这叫互惠互利！”晴明脸色丝毫不变，依旧微笑道。
　　“你这脸皮……恐怕这天下间，也无人能够出其左右了！”沈益叹了口气。
　　“过奖，过奖！”晴明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告辞。”
　　“告辞！”
　　一声清啼，狂风卷起，再一转眼，眼前之人，已经消失不见。
　　晴明笑了笑。
　　“孔雀王……命星未定之人啊！”
　　他轻声一叹。
　　“龙脉破除，封锁已破，接下来……便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他低声呢喃着，转过身，便也消失不见。
　　阴阳寮中，芦屋道满钻研着手中的阴阳道书籍，一边比较，一边做着笔记。
　　“人力有时穷，相比起大妖怪动辄搬山填海的伟岸，以及寿数千载的久远，纵使是大阴阳师，也无法正面与之对抗。
　　但孔雀王沈先生说过，心为四魂之象，灵为四魂之本。人类的心灵，比之妖魔要更加坚韧，也更加清晰，一点灵台铸就，也才能够借天地之力，催动术法之能……
　　若有一法，能够将人之心灵，四魂积累下来，不令其消散，这样，累积无数代，是否也能够让人类，仅凭自身之力，对抗大妖怪……”
　　一笔一划，
　　一个传承久远的法术，便已经在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萌芽。
　　这正是——
　　狂风一日浩荡起，
　　九天之上见玄同。
　　……
　　虽然有些波折，但沈益最终，也确确实实得到了自己需求之物。
　　——土元龙珠。
　　虽然并非是他一开始所设想的，由天地造化，孕育而出的坎土之精华，但也是一样，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来来去去，却也不过半月之久。
　　他并没有到西之国犬妖总部，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巨木之地。
　　那一棵巨木，依旧耸立于群山之间。
　　庞大的孔雀迅速缩小，变化为人形，然后双足落在庞大的枝干之上的一瞬间，绿色的树精灵蹦蹦跳跳，唧唧咋咋的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显得异常兴奋。
　　沈益笑了笑，对于这些树精灵的这种欢迎的模式觉得有些好笑，心中却也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虽然这些树精灵并不具备什么很高的灵智，
　　但这些年来，沈益却也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样看待。
　　所以这样，倒也不差。
　　他转过身。
　　看着逐渐落日的黄昏，倒也并没有急着拿出龙珠，而是摆出了茶案，茶壶与茶杯，悠闲的喝起了茶。
　　他此时的心，还不够静。
　　自然也不是修行的时机。
　　更何况，他已经得到了龙珠，接下来的事情，也是顺理成章，他也并不着急。
　　喝着茶，看着书。
　　很快，日落月升，日升月落。
　　一本书翻完，他的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变得宁静而淡然，不见丝毫波澜。
　　然后他收起了茶案。
　　拿出了龙珠。
　　用妖气裹住这颗龙珠，然后慢慢引导着，将之流入自身……
　　以龙珠之中的土行之气，补合自身，以妖气汇流，以胎息引导，走经体内诸多经脉，穴窍，最终蓦然一震，身后，孔雀开屏，却是归于孔雀屏正中央的一道翎羽之上。
　　暗沉厚重的黄色光芒瞬间浮现，一点点的浸透，晕染开来。
　　这个过程，若是让沈益自己来，自然称不上快。
　　但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又引动天地元炁洗漱，催化加速了这个过程——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这里的原因。
　　不过即便是如此，
　　以这颗龙珠之中蕴含着的庞大的能量，沈益一时半会，仍然是无法将之彻底吸收，完成自身的蜕变。
　　他也不急。
　　一百年的时间都过去了，
　　他的观念，也从昔日的人类，完完全全的变成了长生种的观念。
　　时间，便也成了不值钱的东西。
　　一天，两天，三天……
　　三个月之后。
　　沈益身后的孔雀翎羽，彻底变成了沃土的黄色，然后在他的有意识的控制之下，彻底的变成了一把剑刃。
　　当然，是人形为剑，雀形之时，便也仍可以是孔雀屏之上的翎羽。
　　自由转化，不过是基础。
　　土者，厚重，均衡，也是大地的体现。沈益的这一把以自身孔雀屏之上的翎羽铸成的剑刃，是武器，却也是一种天生神通。
　　自然而有之神通。
　　是可以自由变幻体积，重量，以改变自身密度，硬度，以及在一定程度之上，操纵大地重力的神通！
　　沈益为其取名，泰岳，取重如泰山之意。
　　随着泰岳的凝形，沈益的妖气，无论是质，还是量，相比起之前，都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这意味着，他突破了原本的，先天血脉的限制。
　　而他的淬炼，也已经逐渐到了尾声。
　　手中的龙珠，只剩下五分之一。
　　只要再半个月，基本上，就能够完成。
　　然而沈益终究没能够彻底完成自身的蜕变。
　　犬妖一族与豹猫一族，再一次的爆发出了战争！
　　事实上，这并不是这几个月的第一次战争。
　　但是在此之前，只有豹猫与犬妖。而以斗牙王的性格，若是只有豹猫一族，只有亲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派人来打扰沈益。
　　虽然他不知道沈益在干什么，
　　但也可以猜测出，他肯定是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然而，
　　这一次，却并不只有亲方。
　　龙骨精，也参战了！
　　在之前的那一战之后，他一直在等待着与沈益的下一次决战，然而之后，却听说沈益回到了巨木之地，不再出世。
　　虽然压抑着，没有再参与进入猫狗之间的战争。
　　只是等待着沈益的再次出现。
　　但是等待了许久，龙骨精终于压抑不住了！
　　只要击败斗牙王，必然就能够逼出孔雀王——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再一次的接受了亲方联手的邀请。
　　以一敌二，斗牙王自知，自己还做不到。
　　所以，
　　他只能够派出手下，来请孔雀王出战。
　　“龙骨精吗？”
　　沈益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跳蚤妖怪，冥加。
　　冥加被那双金色的眼眸盯住，身体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
　　只是几个月不见，孔雀王的威压……
　　似乎变得更强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他缓缓道。
　　“那我立刻回去报告总大将！”
　　“有劳老先生了！”
　　“阁下客气了！”
　　冥加跳跃着离开了。
　　他虽然是跳蚤妖怪，看起来体型很小，但实际上，或许正因为活的久，所以他的生命力强悍，而且移动速度极快，一贯是犬妖一族的信使一类的存在。
　　目视着冥加跳跃着离去的那一点小小的身影，沈益端起手中的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
　　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抚摸着背后的那一柄沃土一样的浊黄色连鞘剑。
　　并非是东瀛流传的武士刀，
　　也不是武士刀原型的唐刀。
　　而是神州大地的剑——
　　两面开刃，中间锋锐突刺的龙泉宝剑样式，上垂剑穗，一股古朴雄沉之意，散化不断。
　　“龙骨精……就拿你来一试，泰岳锋芒吧！”
　　他嘴角微微勾起。
　　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狂风骤起，转瞬之间，原地，已经没有了孔雀王的身影。
　　西之国，犬妖与猫妖的战场之上。
　　厮杀，翻滚。
　　犬妖与猫妖的战斗仍然一如既往的惨烈。
　　小妖怪们的战斗，很快的就落下了帷幕，然后，便是大妖怪的舞台……
　　斗牙王挥舞着手中的铁碎牙。
　　经历了许多次的战斗，他手中的铁碎牙的威力，也越来越强，逐渐地，令得亲方也感受到了威胁。
　　那一股勃发的斩击，在斗牙王的手中挥出，以大妖怪之躯，也再不敢硬接。
　　如果说之前，两者之间的战斗，是彻彻底底的旗鼓相当的话，那么此时的亲方，便已经是逐渐滑倒了天平倾斜的下方……
　　吼！
　　吼叫着，锋锐的利爪瞬间刺向了斗牙王。
　　与铁碎牙挥卷而来的斩击交错碰撞。
　　巨力震荡，同时后退。
　　几乎是同一时间，
　　穹宇之上，雷霆炸裂。
　　龙尸的大妖怪，破空而来。
　　斗牙王终于忍不住，化出了庞大的妖身，肆虐的妖气，翻卷着，顶身而上。
　　刹那碰撞。
　　仓促迎接，面对蓄势待发的一击，犬妖不敌，坠落入地。
　　大地翻滚，
　　斗牙王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发，将尘埃尽数去除。
　　眼前，
　　是豹猫一族的首领，亲方。
　　上方，
　　是龙尸的大妖怪，龙骨精。
　　他咧了咧嘴，露出了满口的獠牙，野兽的凶性，也被彻底的激发！
　　冲击，碰撞！
　　与豹猫交手角力的一瞬间。
　　龙骨精刚刚有所动作，
　　一把庞然的剑刃，便蓦然间，从天而降！


第二十一章  龙骨精的不甘
　　巨大的剑柄，散发着浊黄色的流光，如同山岳一般，向着龙骨精压去。
　　龙骨精心中一沉，身躯飞速的盘旋着向上扬起，避开了剑刃的攻击。
　　然而，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却听一声颤鸣，那硕大的剑刃在瞬间回转，以剑身，重重地拍向了龙骨精！
　　砰的一声，声音震颤，龙骨精回避不及，直接被拍到了地下，大地嗡然碎裂，深不见底的沟壑在滚动之间浮现，无穷龟裂随之蔓延。
　　斗牙王与亲方身影交错，刚准备下一轮的交锋，在听见声响的瞬间，却都是蓦然一顿。
　　他们抬起头。
　　龙骨精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白袍翻卷，冠羽飞扬，穹宇之上，来人抬起手，那庞然剑刃瞬间缩小成三尺之长，落入其人手中。
　　“抱歉，来晚了。”
　　他开口，看着下方的斗牙王。
　　砰的一声，雾流滚动，斗牙王人形变化，嘿然一笑，道：“不……你来得，刚刚好！”
　　“孔雀王！”
　　亲方面容凝重。
　　“孔雀王！！！”
　　龙骨精再次冲上了天穹，浑身缠绕着的妖气，膨胀到了极致，化作有如实质一般的漆黑雾流，铺天盖地的淹向了上方的孔雀大妖怪。
　　沈益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神通所凝，泰岳之剑。
　　没有变成原型，
　　而是以手中之剑，寄托全身之妖气，然后在剑刃翻转之间，浊黄色的光芒，瞬间浮现，连绵虚空。
　　砰的一声，龙骨精直接撞了上去。
　　对撞，
　　互相倾碾着……
　　闪耀的雷霆，自龙骨精头顶的犄角之上，瞬间凝聚，爆射而出，有如剑刃一般，灌入光芒组化的墙壁之中。
　　龟裂浮现，
　　碎裂蔓延。
　　沈益目光不变，手腕转动，眼前屏障瞬间消失，雷霆灌入的刹那之间，他双手握住剑柄，背后，孔雀开屏，妖气倾注。
　　一剑划落。
　　嗡然一声，虚空震颤，一道浊黄色斩击，轰然而出。
　　并不锋锐的斩击，却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庞然重压，直接震碎了袭来的雷霆，然后一刻不停的……
　　砸向了龙骨精！
　　吼！
　　龙骨精再一次的被打入地下之中！
　　“这么厉害？”
　　斗牙王愣了愣。
　　亲方的面容，也是凝重到了极点，
　　他看着沈益手中的剑刃。
　　那一把剑……
　　可以让孔雀王，以人形之身，承载属于大妖怪的所有的力量。
　　让力量的凝聚达到了极致，形成了以点破面的效果！
　　很强，
　　但是……
　　若是想要以此击败龙骨精，那就未免太过天真了！
　　果然，这样的念头刚刚兴起，坠落的龙骨精就再一次的冲天而起。
　　他的形态，发生了变化，修长而庞大的身体，在不是灰银色的，而是呈现出暗紫色，周身缠绕着同样变为紫色的雷霆。
　　更加凶猛，更加爆裂。
　　而且，混杂着浓重的尸毒的雷霆。
　　这正是名为龙骨精的大妖怪的全部实力！
　　然而，
　　这是他最强的形态，
　　却并非是可以随便动用的力量。
　　将体内积攒数十年的尸毒一瞬间释放出来，想要再使用一次这种程度的力量，同样，要再经过数十年的积累。
　　不过此刻，他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之前的交锋，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孔雀的恐怖——明明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月，对于大妖怪而言，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他却获得了这么恐怖的进步。
　　再联想到他从无到有，百年时间成为大妖怪……
　　若是任由他这样下去，自己……恐怕很难“报仇”！
　　心中浮现的，这样的想法，正是趋势龙骨精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的原因，
　　然而……
　　“泰岳一击——麒麟伏首！”
　　一声震慑，沈益手中泰岳剑在瞬间脱手而出，浊黄流光刹那晕染之间，一尾圣兽麒麟，攀越而出！
　　五行圣兽，青龙为木，白虎为金，朱雀为火，玄武为水，唯有麒麟，坐守中央，为土行圣兽。此时沈益以泰岳剑为引，导出一丝土行圣兽之气息，一时之间，一股雄浑镇压之意，席卷八方。
　　龙骨精身躯微微一凝。
　　即便是同为大妖怪，他仍然能够感受到来自对面的那尾麒麟身上散发出的压迫。
　　然而，到了此时，他也已经没有退路！
　　全力一击，
　　接下来，除却自身本事之外，便全看天命！
　　轰隆——
　　暗紫色雷霆缠绕的龙尸在眨眼间与奔跃而来的麒麟碰撞。
　　恐怖的震荡扫荡四面八方，风暴狂烈，气流撕扯，在瞬间，波及到了方圆十多里之地。
　　下方的斗牙王与亲方被这战斗吸引，并没有再次交手，而是看着，观察着，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出现。
　　持续不断的碰撞，
　　大地震荡着，天翻地覆一般的沸腾。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
　　最终的结果，却是两败俱伤——双方都是力竭而尽的结果。
　　虽然两者都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实际上，龙骨精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在这一场战斗之中损失的，是自己积累了数十年的尸毒，在这一战之后，没有长时间的积蓄，是很难再使出与今天等同程度的力量。
　　而沈益损失的，却不过是自身的体力与妖气，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并且，在战斗之中，龙骨精还发现他一开始对手中的武器的使用，还很是不娴熟，但越是打，便也越是熟练。
　　这家伙……
　　在拿他当磨刀石啊！
　　龙骨精很是愤怒，
　　但再愤怒，也无法阻止沈益逐渐变强的趋势！
　　也是幸亏亲方还算是聪明，没有趁着龙骨精筋疲力尽的时候，趁机偷袭他——可能也是知道，如果没有了龙骨精，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对抗的了斗牙王加上孔雀王的联手的原因。
　　……
　　“真是厉害啊！”
　　西之国犬妖总部，斗牙王与沈益走入庭院大门之中，斗牙王一边走，还一边赞叹着。
　　庭院之中，仍是满园樱花，落英缤纷。
　　面对斗牙王的赞叹，沈益只是轻笑一声，却并没能说什么。
　　他自己也明白，在此之前，若是与斗牙王，亲方以及龙骨精这样或是背后有庞大势力存在，或者自身出身非凡的大妖怪死斗，输的，只会是他——因为相比起他们，沈益缺少了作为底牌之物。
　　比如说斗牙王的丛云牙，
　　龙骨精之前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将自身尸毒，妖气以及雷霆混合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亲方有什么手段，但也必然是存在的。
　　不过如今，他与他们的差距，已经消失，甚至可以说，此时的沈益，比起他们，还要更胜一筹！
　　他们动用底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而沈益手中的泰岳，却并不需要！
　　也正因为如此，斗牙王才对孔雀王的进步，连连赞叹不已。
　　进了庭院之中，
　　像之前一样，凌月仙姬早已经等候多时，在看到斗牙王与孔雀王走进的时候，她微微屈身，道：“夫君，叔叔，恭喜凯旋。”
　　斗牙王愣了愣，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凌月仙姬，道：“仙姬，你刚刚怀孕，不可以太过操劳。”
　　“不过是刚刚两个月，妾身无妨的。”
　　凌月仙姬摇了摇头，却也并没有推开斗牙王。
　　斗牙王看着自己的妻子，默默的叹了口气。
　　沈益转过头。
　　这斗牙王……动作挺快的啊！
　　对于大妖怪而言，想要诞下子嗣，其实很是苦难。越是强大，便也越是如此。
　　所以沈益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不过看此时斗牙王与凌月仙姬的互动，看似和馨，但沈益从中，却看不出爱情。
　　只有一分责任在内。
　　尤其是对于斗牙王来说，更是如此，
　　不过这是他人家事，沈益也没有多嘴，站在一边，默默地等他们说完话，斗牙王让凌月仙姬回去休息之后，他才转过身。
　　“见笑了。”
　　斗牙王苦笑。
　　沈益摇了摇头，悠悠道：“时间还长。”
　　犬大将微微一怔。
　　的确……
　　时间还长，一切，总有开始的时候，只要能够开始，便也不算太晚。
　　他点了点头。
　　“去里面坐坐吧！”他说：“经此一战之后，龙骨精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出战，你也可以清净清净了。”
　　如果只有亲方一人的话，斗牙王只会单独出战，即便是沈益想要出手，他也会阻止。
　　因为那是他的战斗，他的敌人！
　　豹猫与犬妖之间的夙愿，自然应该由他这个犬妖一族来继承！
　　沈益也知道。
　　所以他只是道：“希望如此吧！”
　　然后在走进庭院之中的时候，脚步踏入，背后泰岳轻轻一震，地脉瞬间发生了变化，满园樱花枯萎，梅花从无到有，瞬间绽放。
　　“你还真是执着！”
　　斗牙王看着这一幕，微微苦笑。
　　“为什么不呢？”
　　沈益悠悠道。
　　斗牙王摇了摇头，不过看着这满园梅花，与樱花的奢靡完全不同的，挺立于风中的傲视风骨，他也像是受到了感染一般，心中无奈顿时扫去，只剩下一股放眼未来的傲然。
　　这样……也不错。
　　与此同时。
　　瀛洲大地的另一处地方。
　　一片广袤的树林之间，空间突然被打开了一个通道。
　　紧接着，
　　一道人影从中跳了出来，四处张望着。
　　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她长长的吐了口气，蓬松的长裙微扬，微卷的金发下，一张面容带上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终于逃出来了！”
　　她咧嘴，露出了口中两只可爱的虎牙。
　　“我一定要给父亲大人报仇！”
　　她握了握小小的拳头，振奋道。


第二十二章  境界的妖怪
　　的确如同斗牙王所说，接下来的战斗，基本上都没有沈益什么事情。
　　龙骨精没有再出手——
　　也许是知道此时的自己，再不是孔雀王的对手，出手也是徒劳无功。
　　而龙骨精不出，只有亲方一个，斗牙王也足够应付。
　　所以沈益也没有留在犬妖总部，而是回到巨木之地，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将剩余的龙珠全部吸收，五行第一种的蜕变，宣告完成。
　　当然，这段时间，他始终没有放弃对于四魂之玉的探查——控制鸟雀，搜罗天下，利用犬妖的势力，向着整个瀛洲探查。
　　但之前得到的那一点四魂之玉的消息，却仿佛是幻觉一般，再没有一点生息。沈益在失望的同时，却也没有显得太过焦躁。
　　百年地时间都过了，
　　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之间了。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翠子，等着我吧，我一定会……解救你的！”
　　心中怀抱着无与伦比的决然，沈益抬眸，看着穹宇之间，冉冉升起的旭日，群星黯淡，明月退去，闪耀的紫霞之光，在一瞬间钻破了漫漫夜空，万千交织之间，闪耀出炫目天景。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然后猛地一挥手。
　　浮动的衣袖，挥卷着，瞬间裹住了破空而来的雨伞伞尖，紧接着便是猛地一甩，一道人影直接被甩飞了出去，砸向了巨木树干之上。
　　砰的一声，
　　重重砸落，枝叶晃荡着，抖落大片大片的落叶。
　　“咳咳咳……”
　　清脆的嗓音，阵阵轻咳。
　　那人抬起眸子，看着不远处，一身白衣的孔雀王，目中闪过一丝不甘。
　　该死的，这混蛋……怎么会这么强？
　　她喘息着，抬起手，拭去唇边的血迹，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蓬松的紫色长裙微扬。
　　沈益转过身，看着他，长发卷动，冠羽飞扬。
　　“境界的力量……”
　　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金发少女，道：“寻仇而来的吗？”
　　“阿拉，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吗？”
　　少女手中的紫色花洋伞猛地撑开，路过头顶，遮住了前方照射而来的朝阳，优雅地说：“不愧是昔日跟随着神巫女翠子的孔雀王阁下呢！”
　　“这么聪明，难怪当年……在翠子死之后，还能够活下来……”
　　砰！
　　她的话还没能够说完，一只雀爪，便猛地扣住了她的喉咙。
　　“你再说一遍？”
　　瞬移一般出现在少女面前的孔雀王沉声道，金色的眼眸之中，带着冰冷的锐利。
　　“你……”
　　少女张了张嘴。
　　她还想嘲讽什么，但是来自孔雀王的压迫，却令得她浑身战栗。
　　不敢说，
　　也……
　　不能说。
　　不然，会死的！
　　“说吧，谁让你来的？”
　　沈益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缓缓地收回手，道。
　　少女警惕般的后退了几步。
　　沈益只是盯着她。
　　这少女身上有着境界的力量，是极为少见的，操控境界的力量。
　　境界的能力，与空间力量的一种概念延伸。
　　境界是浮动世间万象之物，如果将世间比做水面之上的存在，那么境界，便是水面，能够映照世间之物，也能够在泛滥的涟漪之中，改变世界。
　　是幻想与现实交错的存在。
　　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也许更加贴切。
　　那就是……
　　镜花水月之物！
　　当年的那个操控境界的大妖怪，甚至达到了将幻想之物化为现实，制造出了许多的幻想地兵器，虽然只是仿造品，威力不足正体的十分之一，但仍然一度给翠子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而眼前的这个少女，明显还没有突破界限，成为大妖怪那种程度的存在，自然也并没有达到那个程度，不过在幻想与现实的维度之中穿梭，达到普通人眼中虚与实交错的变化，却也并不困难。
　　之前那突如其来的攻击，便是由此而来。
　　面对之前的攻击，如果是其他的大妖怪，并且不在自己的领地之中的话，也许会反应不过来。
　　虽然以眼前少女的攻击力，肯定无法破防就是了。
　　但，她面对的是沈益。
　　刚刚完成了土行淬炼，铸就了泰岳之剑，并且，处于自己领地之中的孔雀王！
　　这样一个少女，
　　拥有这种程度的能力，可以预见，只要不死，未来的成就，定然是非常之高的。
　　如果是独行者还好，
　　但如果她与之前那百鬼之主，八云是有关系的话。那么八云昔日的麾下，定时不会放任她过来送死……
　　所以沈益才会出口询问，幕后黑手是谁。
　　“才没有谁派我过来，是我自己来的！”感受着袭来的压迫，少女自然也无法维持明面上的优雅，而是龇了龇牙，露出了口中的那对虎牙，以显得自己超——凶，一点斗不害怕！
　　“是吗？”沈益缓缓地抬起了手，手中雀爪钩转：“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去死吧！”
　　少女心中顿时一惊，头顶华伞一转，向后一跳，身形在半空之中逐渐变得虚幻。
　　融入了幻想的虚幻维度之中……
　　她看着沈益只是看着，没有出手，似乎是确定了这压迫力恐怖的大妖怪并没有干涉她能力的手段之后，又恢复了那幅优雅的姿态，挥了挥手，道：“再见，我还会再回来……的！！”
　　最后一声，突然变成了尖叫，只见沈益手中的雀爪一钩，竟然直接穿透了虚无，在相隔甚远的距离之中，抓住了少女纤细的小腿。
　　然后猛地一扯。
　　直接将她从幻想的维度之中拉了出来！
　　身形从虚幻变回现实，她重重的砸到了地上，看着前方的俊美少年模样的孔雀王，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竟然……
　　真的可以做到？
　　怎么可能……
　　一直以来，她都依靠自己的能力，肆意捣蛋，即便是她父亲昔日最强的部下，同样也已经成为大妖怪的存在，同样无法奈何得了她。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孤身而来的原因……
　　并非是鲁莽，而是自信。
　　不过现在看来，却是盲目的自信了。
　　眼前的孔雀王，是第一个，打破了她能力的存在！
　　一想到这些，心神受到打击，她的脸色，便也更加的苍白了。
　　接下来，自己……会死吗？
　　不，不要……我才不要死啊！
　　“阁下，手下留情……”
　　沈益刚刚迈开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转过眸子，金色的眼眸看向了身后，突然出现的一道身影之上。
　　穿着一身蓝色长袍的男人。
　　面相年轻俊美，身量修长，衣诀翻卷，风度翩翩，但他头上，水蓝色的毛发之中延伸而出的两个鹿角一样的犄角，昭示着他非人的身份，
　　龙种的大妖怪——
　　“就是你了吗？”
　　沈益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下一秒，浊黄闪耀，泰岳出世，落入手中的一瞬间，一股更加恐怖而炽盛的压迫，轰然间，盖向了那人。
　　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压迫一冲，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额头之上，忍不住的滴落冷汗。
　　开什么玩笑……这种程度的压迫，怎么可能是数十年的大妖怪能够拥有的！
　　他脸上浮现出了刹那之间的难以置信，但很快，就又恢复冷静。
　　急忙道：“孔雀王阁下误会了，这是一件误会，误会而已！”
　　虽然面对孔雀王，他虽然一点战胜的把握都没有，但自保，乃是逃跑的把握还是有的——是的，他已经在计算自己逃跑的成功几率了。
　　但这样一来，少女就决然无法幸免。
　　这样辜负大将的事情，他可绝对做不出来啊！
　　“刑鲤叔叔……”
　　趴在地上的少女看着他那一副反应，脸上浮现出了委屈巴巴的表情。
　　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自己是不是……真的惹祸了啊？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沈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默默的叹了口气，手中泰岳消失，身上的那股压迫，也随之收拢。
　　他算是看出来了，少女的确没有说谎……
　　看起来，似乎确确实实是她自作主张，跑了出来。当然，沈益放过少女的原因，也是因为最初的那一击，他并没有感受到杀意。
　　不过……
　　“阁下想要怎么样，才能够放过紫？”
　　名为刑鲤的龙种大妖怪询问。
　　“紫吗？紫气东来……的确是不错的名字。”沈益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她……”
　　他指着少女。
　　少女脸色瞬间一变，通红着脸，急身道：“你死心吧，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臣服你的！”
　　沈益：“……”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能不能戏别这么多？
　　怎么我堂堂一个大妖怪，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村头恶霸了啊？
　　他吐了口气：“我要你的境界之力。”
　　少女愣了愣，然而脸上的红晕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更加通红了？
　　感情是她想多了？
　　“境界之力……”
　　刑鲤也是松了口气。
　　如果是境界之力的话，那还好，对于少女而言，将自身的力量剥离出一部分，也无伤大雅。
　　伤不到根本。
　　不过……
　　如果他真的要的是少女的话……似乎，也挺不错的样子？
　　毕竟，孔雀王若是对少主有意的话，撮合一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莫名的，
　　龙种的大妖怪叹了口气。
　　沈益听着他这一声似乎颇为惋惜的叹息，有些懵逼。
　　这又是个什么反应？


第二十三章  玉藻前
　　说实话，境界的力量，的确是得天独厚。
　　如果不是在自己的领地之中，沈益还真不好说，就一定能够提前发现。
　　所以从少女，八云紫的手中取得境界之力，好好研究一番，至少可以加深对这种力量的理解，在今后，再次应对的时候，不至于毫无所知，能够有所防备。
　　将自身的能力凝结成境界的珠子，少女像是发泄一样的，重重砸向了孔雀王。
　　然而孔雀王只是挑了挑手指，就将之轻易地接住。
　　少女颇为不甘地切地一声。
　　挥了挥手，道：“再见了，色狼大叔！”
　　然后她转过身，再次发动能力，进入幻想的虚无维度之中，消失不见。
　　这一次沈益没有阻止。
　　“孔雀王阁下，告辞！”
　　刑鲤拱了拱手，然后也是一跃而起，在穹宇之上化出原型，奔跃而去。
　　看着那一尾青色的蛟龙离去的庞然身影，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打量着手中的珠子。
　　“境界的力量吗？”
　　终于，又找到事情可以做了。
　　沈益想。
　　……
　　平安京。
　　随着之前的那一次动荡之后，京都再不复之前的安宁，时而有妖魔作乱，城中失火，频繁不断。
　　而本就颇受看重的阴阳寮，也因此，更加地得到重视了。
　　阴阳寮的官位虽然没有变，但实际上的权力，却得到了不断地提升——虽然还有禁卫军的守卫，以及有着斩杀大妖怪，大江山百鬼之主酒吞童子的禁卫军大将源濑光的护持。
　　但无论是源濑光本人，还是他手下的濑光四天王，都终究只是武将，是“普通人”。
　　面对形形**，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还是阴阳师，更为便利。
　　所以，阴阳寮的地位，名利，钱财，也随之滚滚而来。
　　而借着这个时机，
　　安倍晴明也是脱颖而出，在多次的驱魔净化仪式之中，大放光彩，天才阴阳师，白狐生子的名号，也得以流传。
　　他因此得到了天皇太子的看重，得以以阴阳寮天文得业生的身份，能够位列朝堂之上，旁听侯观。
　　当然，阴阳寮之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的天才少年，像是晴明的老师，贺茂忠行的儿子，贺茂保宪，以及出身乡下阴阳传承，如今被阴阳博士收为学生的芦屋道满。
　　当然，他们虽然有足够的天赋，但实际上，相比起安倍晴明，仍然是要逊色不少——这是从晴明表现出来的能力上来说的。
　　安倍晴明虽然表现出了足够的能力与天赋，但他隐藏的，更多。
　　若是完全展现出来，恐怕在术法一道之上，整个京都，无人能出其左右。
　　但那太突兀了。
　　就这么展现出来，就已经不是天才，而是妖孽。
　　未成功名之前，没有足够的威望，只依仗天资与能力，太过锋芒毕露，这在官场之上，毫无疑问，是大忌，所以晴明一直在等，等着一个机会。
　　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老师，阴阳五行为何意？”
　　当朝太子亲自赐予安倍晴明的府邸之中，年幼的茱莉穿着一身洁白简洁的长袍，手里捧着书籍，恭敬地询问着眼前的俊美少年。
　　“阴阳者，天地之正反。五行者，道化之功行。”安倍晴明认真的解答着。
　　茱莉目露沉思的点了点头。
　　原光茱莉子跟着他学习阴阳术，已经有两年之久。
　　这段时间，安倍晴明对于她，也算是费心费力，经常抽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为她解答种种问题。
　　而茱莉也不负他的期望，学习进步惊人，虽然不过是两年时间，但已经能够纯熟地运用体内的灵力，并且运用一些简单的小术法。
　　寻常的阴阳师，学习十多年，也不过是这个程度。
　　这个进展，堪称惊世骇俗。
　　但茱莉却犹不自知。
　　她的经历，相比起普通人，实在是太过丰富。见识过孔雀王这位这个时代非常罕见的大妖怪出手，又有安倍晴明这么一个大阴阳师作为老师，她的眼界，实在是太高，太高了。
　　所以她至今仍然认为自己还很弱，
　　还不够。
　　但实际上，按照她这个速度，再又一年时间，便可以宣告出师了。
　　放到阴阳寮之中，也是可以胜任阴阳得业生这种正式阴阳师的水平。
　　普通的，有点天赋的阴阳师花费数十年的苦修，在她这里，却也不过是三年的功夫。
　　这看起来非常地不可思议，也非常地不公平。
　　但晴明却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
　　茱莉，本就不是普通人！
　　就这样，
　　一问一答，很快，日落西山，茱莉拿起了书，拜别了老师，独自一人回家去了。
　　安倍晴明也并不担心。
　　如今的京都，看似混乱，但实际上，肆虐的都是一些小妖怪，连稍微成气候一点的都没有，就算茱莉这个初学者，也已经足够应付了。
　　每一天都是如此，
　　这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锻炼。
　　“你想要借助她的力量吗？”
　　站在门口，目视着小女孩离去的背影，安倍晴明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这样的疑问。
　　“是啊。”安倍晴明也不否认，点了点头，道：“她有这个潜力……如今，京都这个囚笼已破，我身上的枷锁也已经消失，那人似乎也真的消失了，只是……虽说天高任鸟飞，但我了解他，那人……终究还会回归。”
　　“在此之前，我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安倍晴明面容看似悠闲，但目中的决然，却已然透体而出。
　　那声音沉默了，不再多言。
　　“青龙，距离其他十一人觉醒，还有多久？”
　　晴明问。
　　“一年。”
　　“一年吗？还有一年时间……”
　　安倍晴明微微颌首，转过身，让侍从关上门，然后施施然地回到了房间之中。
　　夜已渐沉，房间之中，一点烛光映照，书案之上，一封书信放置。
　　“数日之前，平安京有盛言流传，武士坂部夫妇有一养女，姿容绝世，倾国倾城，天皇点其入宫，一见欣喜，令为女官，并赐名……玉藻前。”
　　“玉藻前吗？”
　　安倍晴明眯起了眼睛，漆黑的眼眸，逐渐变成了金色的狐狸毛。
　　他想起了数日之前，
　　在皇宫大殿之中看到的那个无数的高官权贵，乃至是殿前侍卫都为之倾倒的绝世美女。
　　“同类吗？”
　　能够躲过源濑光的探查，那家伙，恐怕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妖怪……
　　自己也必须早作准备。
　　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程度的狐妖大妖魔，细细数来，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晴明心中这样想着。
　　“如果真的是那一位的话，无论再怎么谨慎，也是不为过啊！”
　　他这边在准备。
　　皇宫之中，却是一片笙歌。
　　自从玉藻前入了宫中，这瀛洲天皇，便彻底地拜倒在了玉藻前的绝美容貌之上，沉溺在温柔乡之中，日夜颠倒，荒诞不经。
　　然而，他并不知道，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他在经历那些令他那些颠鸾倒凤之事的时候，他幻想之中的女子，却在一旁拂动着身后的九根尾巴，金毛蓬松，那一张白玉一般的面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幅丑态，鼻息吞吐，一呼一吸之间，不断地吸收着来自天皇阁下身上的瀛洲名望，大势。
　　金毛白面的九尾狐，是来自隔海对岸的神州国度的大妖怪。
　　曾经一度令得王朝末代君王倾倒，吸引一国之大势，气运，但在最终，却被天齐至尊识破真身，并且追赶万里，驱逐出了神州大地。
　　之后流落印度，几经周折，又回到了已经被唐国统治的神州大地之上。
　　天齐至尊虽然已经不在，
　　但唐国，仍旧是卧虎藏龙，佛道门派鼎盛，高人无数，朝堂之上更有大儒神将镇守，王朝大势凝聚，气运浓厚，不同于她曾经肆虐的那个已经逐渐衰落，国家分裂的末代君王。
　　所以她仍然是不敢冒头。
　　等到了数百年前，鉴真东渡，她趁机上了船，东渡瀛洲，再一次蛰伏起来。
　　直到两年前，
　　京都龙脉被破，守护之气流失。
　　玉藻前也才终于决定，伸出自己的爪牙。
　　说实话，作为来自神州的大妖怪，虽然她自觉自己在神州真正的大人物眼中，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纵使是当年，也不过是用来颠覆人道王朝，承载因果的“背锅侠”。
　　但她对于这片弹丸之地，仍然是看不起的。
　　若非昔年被天齐至尊重创的伤势至今没能够恢复，如今实力，十不存一，她何至于忌惮区区瀛洲人道大势，蛰伏至今？
　　而如今，是一个机会。
　　只要吸收了完全瀛洲大地的人道大势，她就可以恢复伤势，届时，便能够以瀛洲大地为据点，重整旗鼓……
　　“你们，等着吧！”
　　玉藻前金色的狐狸瞳之中，闪耀着火焰一样炽盛的，名为复仇的火焰。
　　“早晚有一天，我会用火焰，再一次的燃烧神州大地……”
　　“天齐至尊，周公旦……你们给我等着吧！”
　　她的声音清脆而悦耳，但在此时此刻，却带着渗人的冰冷。
　　只要有那件东西……
　　她，一定可以做到！


第二十四章  土蜘蛛与信
　　战斗——
　　疯狂地，无休止的。
　　挥舞的拳头，撕裂了大地，碾碎了山峦，行走的庞大身影，有如疾行的天灾风暴一般，所过之处，万物倾折。
　　破碎，震裂。
　　妖怪也好，人类的法师也罢。
　　谁都好……
　　战斗吧！
　　名为土蜘蛛的大妖怪，如此呼唤着。
　　然而……
　　弱，弱，弱！
　　太弱小了！
　　无论是谁，都无法挡住他那狂烈的拳头。
　　一个都没有！
　　吼！
　　荒原之上，撕裂了一个体型庞大，无限接近界限，在战斗力上，已经可以比拟大妖怪的妖魔之后，祂发出了一声震撼天地的嘶吼！
　　踏碎大地，
　　撕裂山峦。
　　人，神，妖，魔……
　　此生正是为战斗所生。
　　但从出世至今，却从未真正的，酣畅淋漓的战斗过！
　　这个时代的大妖怪，实在是太少了。
　　至今活动于大地之上的大妖怪，也不过是那几个。
　　“真是……无趣啊！”
　　嘴里咬着从一只妖怪手中夺来的，据说是传自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度的硕大的烟斗，他吐了一口烟雾，看着脚下一片堆积着的妖魔的尸骨。
　　土蜘蛛，并非是个体，而是一个种族。
　　一个存在了久远年代的妖族。
　　但在一千多年前的那场灾厄之中，作为强大的战斗种族的土蜘蛛，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虽然没有彻底灭族，但从此，也是隐世不出。
　　所以，
　　土蜘蛛，是这千年来，第一个踏出土蜘蛛隐世之界的大妖怪。
　　也许对于其他的大妖怪而言，这是一个完美的时代，同等层次的大妖怪少之又少，仅凭自身之力，便足以称霸一方。
　　但是对于土蜘蛛而言，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的糟糕了！
　　没有对手，
　　不能够酣畅淋漓的战斗，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妖怪……我需要大妖怪层次的存在，作为对手！”土蜘蛛这样想着，然后抬起猩红的眸子，看向了夕阳落下的西方。
　　那边，
　　有西之国。
　　他之前已经打听过了，
　　那西之国之中……
　　“豹猫一族，犬妖一族，亲方大统领，斗牙王，龙骨精，以及……孔雀王。”
　　“好地方啊！”
　　那个方向，盘踞了四个大妖怪。
　　这个密度，在这个时代来说，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对于土蜘蛛来说，更是一个完美的舞台！
　　“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长长地吐了口烟雾，六只手臂环抱胸前，有如坚固的甲胃一般的坚硬面容之上，猩红的眼眸恍如燃烧一般，光芒炽盛。
　　然后他缓缓地迈步，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路杀了过去！
　　……
　　巨木之地。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益手中的境界之力凝结而成的珠子，也迅速地变得虚幻，然后消失。
　　沈益也并不意外。
　　这并非是八云紫有意为之。
　　境界之力，将虚幻与现实的维度颠倒的这种能力，太过强大，但相对的，想要维持，也很难。即便是她的父亲，昔日的百鬼夜行之主八云，也很难做到真的永久改变现实，更何况是此时的她？
　　虽然在沈益看来，她的天赋已经超过了她的父亲。
　　但天赋是天赋，
　　实力是实力。
　　长长的吐了口气，孔雀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珠子，然后抬眸，看着面前捧着一杯清茶喝着的少女，无奈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阿拉……不欢迎吗？咱可是看你一个人很孤独，特意过来陪着你的！”
　　少女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当然，
　　也许这个时候，她将手里的茶杯与糕点放下，会更有说服力。
　　这个吃货……
　　沈益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那名为刑鲤的蛟龙大妖怪是抱着怎么样的想法，或许是看出了沈益对于八云紫其实并没有什么杀心，所以在那一次之后，就不再束缚她的行动。
　　而在境界的妖怪少女那好几次的不含杀意的“刺杀”之中，沈益对于境界之力这种东西的理解，也越来越贴切。
　　八云紫，其实是在帮助他熟悉境界之力……
　　妖怪少女，从一开始，便不对他抱有真正的仇恨——这一点，沈益还是可以确定的。
　　正如同斗牙王的父亲一样，百鬼之主八云的胸襟，也的确称得上百鬼之主。
　　所以他在死之前，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也并没有让仇恨影响到紫。
　　紫之前的出手，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玩闹，以及……
　　好奇。
　　虽然说了不该说的东西，引起了孔雀王一瞬间的暴怒与心中的杀意，但沈益也并非是那种毫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开杀的妖魔。
　　总而言之，这样来来往往，几次之后，与少女便也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朋友——尤其是她在吃到了沈益的清茶与糕点的搭配之后，连日常的“打招呼”也抛弃了，直接就过来蹭吃蹭喝。
　　八云紫已经变成了巨木的常客，以至于那些树精灵都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沈益虽说是无奈，
　　但也随她去了。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刚刚想开口说话，这个时候，空气颤鸣，蓦然之间，自天穹边缘，划过一道流光，落到了沈益的面前。
　　沈益微微一怔，抬起手。
　　触及流光的一瞬间，光芒散去，露出了其中包裹之物——一封书信。
　　“这是……安倍晴明？”
　　感受到了上面的气息，一瞬间便已经明了。
　　然后沈益想也不想，手指轻轻一捏，妖气微转之间，就要将其碾碎……
　　“唉唉唉，等等等等！”
　　那书信翻滚着跳了起来，发出了安倍晴明清朗的声音。
　　“你这家伙……又想要算计我什么？”
　　听见他出声，沈益倒也没有继续，而是收回了手，任由其在空中跳跃着。
　　“原来在下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远在万里之外的平安京之中的安倍晴明手竖剑指，听见这话，微微苦笑。
　　“难道不是吗？”
　　沈益挑了挑眉。
　　“好吧……不过孔雀王阁下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在下找你，所为何事？”
　　安倍晴明道。
　　“不想。”
　　沈益非常地直接了当。
　　然而，
　　晴明：“名为玉藻前的妖狐，已经进了皇宫之中。”
　　沈益：“……”
　　这个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好吧……
　　是他先不按套路出牌的！
　　不过……
　　玉藻前？
　　沈益的目光瞬间一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妖狐，应该是来自神州大地……我想，阁下应该会有兴趣！”
　　晴明道。
　　“所以呢？”沈益面上仍然一片云淡风轻，但目中光芒，却是微微闪烁着：“你想要对她动手？如果真的是那一位的话……你想死自己去，请恕我不奉陪！”
　　说着，他就要再一次地切断通话。
　　“等等，别急啊！”
　　晴明连忙道：“阁下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沈益动作微微一顿，悠悠道：“你说吧。”
　　好吧，晴明“看”着他这个动作，也是明白了——这位大妖怪阁下，从头到尾就没打算真的切断通讯，而是为了诈自己——
　　“如果她是全盛时期的话，我当然不敢动手。”晴明道：“但在此之前，我以天文之术占卜其真身，她却没能够察觉……”
　　“也就是说，她此时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好……吗？”沈益瞬间明白。
　　“这是一个机会。”晴明道：“她的身上，定然有关于神州的种种消息，我想，孔雀王阁下久别故乡，应该……有兴趣一探究竟吧？”
　　“嗯……多大的把握？”
　　“五成。”
　　“五成……不够，”
　　沈益仍然没有答应，了。
　　五成，看似很高，但实际上，仍然不值得沈益去冒险。
　　玉藻前，毕竟是曾经肆虐神州大地的妖怪，亲手将葬送了一个王朝，一位君王。
　　这样的存在，
　　再怎么衰微，都不会弱到哪里去。
　　所以……
　　五成，
　　还不够。
　　沈益与玉藻前，本身就没什么利益纠葛，这样的几率，不值得他去冒险。
　　“我听说，阁下正在找寻当年神巫女灵魂所化的，四魂之玉？”
　　晴明突然道。
　　沈益瞳孔，瞬间一缩。
　　“你有？”
　　他面上仍然维持镇静，但拳头，却已经悄然握紧。
　　“有。”
　　晴明道：“帮我，我告诉你！”
　　“好！”
　　沈益答应了。
　　他寻找了四魂之玉多年，却始终找不到。如今有了踪迹，怎么可能放弃？
　　虽然说不急，
　　但沈益还是殷切的盼望着，那一天，能够早一点到来……
　　至于晴明是否会欺骗他。
　　他相信，这个精明的少年阴阳师，不会如此不智！
　　“既然如此，请阁下静候消息吧！”晴明道。
　　话音落下，符纸散乱着，自己燃烧了起来，泯灭不见。
　　“哎呀呀，你终于要出门了吗？”
　　对面的八云紫扇动手中的纸扇，悠悠道：“真是少见呢！”
　　“怎么？”沈益挑了挑眉：“不舍得离开你的那些糕点了？”
　　“瞎……瞎说什么呢，我可是堂堂的境界妖怪，怎么会把这些人类的糕点放在眼里……唔！”
　　八云紫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益扔了一块糕点进嘴里。
　　她眼睛顿时一亮。
　　真——香！
　　沈益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夕阳，长长的吐了口气。
　　玉藻前……吗？
　　“那家伙，可不好对付啊！”
　　沈益这样想着。
　　却也并没有收手的准备。
　　轰隆——
　　就在他沉思之间。
　　大地，蓦然震动。
　　紧接着，远方，土地翻覆被整片翻卷了过来一般，大片大片的层次，笼罩山峦四野。
　　狂风爆裂，阵阵嘶吼。
　　庞大的妖气，
　　弥天盖地而来！


第二十五章  剑压土蜘蛛
　　“那是什么？”
　　妖怪少女听到了动静，耳朵动了动，不自觉的转过头去。
　　“好庞大的妖气呀！”
　　她手中纸片轻摇，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了一双微带惊异的眼眸。
　　“大妖怪？”
　　她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对于如今的瀛洲大地格局，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所以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大妖怪，很是惊讶。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道：“来者不善——你留在这里，我去看一看！”
　　说完，没有等八云紫反应过来，狂风吹卷，一晃眼之间，眼前的孔雀王便已经不见了踪迹。
　　八云紫微微一怔，眼神略微有些复杂，却也没有冒冒然的跟上去。
　　“孔雀王沈益……是吗？”
　　纤纤素手拨弄着案桌上的糕点，少女眼神莫名。
　　……
　　“在哪里？在哪里？”
　　肆无忌惮的散发着自身那庞大的妖气，庞大有如山岳一般的躯体，缓缓地行走在山峦之间，所过之处，万物沉寂，生机尽绝。
　　赤发张扬，冷面如鬼，猩红的眼眸燃烧着炽盛的流光，鼻息之间喷涌着爆裂的妖气，有如狂风一般，扫荡四面八方。
　　行走，
　　踏步。
　　前方，
　　就在前方——
　　他已经感受到了，强大的，炽盛的，令他血液都沸腾起来的强大气息！
　　“孔雀王！”
　　一声吼叫。
　　轰隆！
　　话音震颤，轰鸣同时响彻，一道浊黄色的庞然剑气，从天而降，笔直的灌入山峰大地之间，在嗡鸣震颤之间，阻挡住了土蜘蛛的去路。
　　土蜘蛛脚步微微一顿。
　　“嗯？”
　　他缓缓地抬起头。
　　看着那庞然剑气之上，矗立着的，相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极为渺小的身影。
　　孔雀王——
　　沈益！
　　“你找我，有事？”
　　沈益看着眼前的大妖怪。
　　赤发，血眸，冷面如鬼，头生犄角，六臂，双足，浑身肌肉鼓动，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沉重的压迫之感。
　　很强。
　　非常地强——
　　眼前的这只大妖怪，带给沈益的，正是这种非常直面的强大。
　　“呼……你就是孔雀王吗？”
　　土蜘蛛缓缓地低下头。
　　然后……
　　轰隆！
　　拳头乱舞，有如流星一般，轰然砸出，浊黄色的剑气瞬间崩溃，但立于剑气之上的沈益早已经翻身而上。
　　立于穹宇之上，手中，泰岳紧握。
　　“来吧，战斗吧！”
　　六臂交错，仅仅只是挥舞而出的拳风，就撕裂了眼前之物。
　　名为土蜘蛛的大妖怪，疯狂而嗜血地大吼着。
　　在击碎了剑气之后，手中拳头蓦然转向，脚下屈膝弹跳之间，带着他那庞然的身体，猛地撞向了穹宇之上的沈益。
　　明明是异常庞大而沉重的躯体，
　　却爆发出了极致的速度。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手中泰岳一转，浊黄色光芒映照之下，大地耸动，几乎是在一瞬间，土石翻越，一道万丈巨峰在孔雀王手中剑锋之上凝聚，猛地砸向了土蜘蛛。
　　轰隆！
　　山岳与土蜘蛛的拳头碰撞，无穷无尽的倾泄之间土石爆裂。
　　在以泰岳凝聚万丈巨峰砸落之后，沈益手腕转动，剑刃一转，在刹那之间，脚步猛地一踏，直接贯穿了山峰，自上而下，撞向了山峰另一面的土蜘蛛。
　　土石破碎，尘埃弥漫，洪流滚滚之间，万丈山峰破碎的最后，土蜘蛛那庞大的身影，与沈益那相比起来，异常渺小的姿态碰撞在了一起。
　　对撞，然后被彼此拥有的力量冲击之下，刹那分离。
　　土蜘蛛跌落地面，砸碎了数座峰峦，激荡起无尽尘烟。
　　沈益飞到了穹宇之上，身形转动，迅速地稳定住了身形。
　　“好恐怖的力量！”
　　他抬起手，拭去唇边的血迹。
　　下方，尘烟被狂风撕裂，土蜘蛛的身形，缓缓地自深坑之中爬了出来。
　　“痛快，真是……痛快！”
　　依然是庞然而狂乱的姿态，虽然那六只壮硕的手臂，在之前那一瞬间的交锋之中，因为力量的直接冲撞，而爆开了两只，但他猩红双目之中透露出的疯狂，却一点没有减少。
　　反而是更加的炽盛了！
　　“这才是……真正的战斗啊！”
　　“好斗如鬼，狂乱如魔……真是恐怖的家伙！”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该……全力以赴了！”
　　眼前的这个家伙，
　　攻击之中，并没有带着丝毫的恶意，杀意。
　　他并不想杀任何人，
　　只是想要战斗。
　　那股狂乱而炽盛，又纯粹到了极致的战意，透过拳头与剑刃的碰撞，被沈益感受到了。
　　神通泰岳剑。
　　本就是土行之剑，本是重与承载平衡之剑，手持这样一把剑刃的沈益，所拥有的力量，毫无疑问，是恐怖的。
　　在此之前，
　　即便是龙骨精那坚固到了远远超越钢铁的身体，加持了妖气，尸毒与雷霆，在他的剑刃之下，仍然感受到了疼痛。
　　更无法与之正面对抗。
　　而龙骨精做不到的事情，
　　眼前的大妖怪，做到了！
　　当然，
　　这并不是说他的实力，就真的比龙骨精强很多。
　　事实上，就硬实力而言，龙骨精与土蜘蛛相差仿佛，纵使是有强弱，差距也是微乎其微的。但如果真的打起来，赢得，只会是土蜘蛛。
　　原因很简单。
　　土蜘蛛，足够拼命。
　　每一场战斗，都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一意只想着挥舞手中的拳头，想着粉碎眼前之物。
　　对于他而言，一但开始战斗，其他的所有，便都全然无用。
　　只要战斗，
　　战个酣畅淋漓，就对了！
　　嗡——
　　碰撞。
　　轰隆！
　　爆裂。
　　交错，分离。
　　沈益手中的泰岳划开天穹，大地耸动，山峦重叠，土行之力在他剑锋之上凝聚，最终汇聚成连绵震颤的伟力，与土蜘蛛纯粹而爆裂的，身体的，拳头的力量眨眼碰撞。
　　天穹，大地。
　　云，雨，山，水……
　　一切的一切。
　　翻滚着。
　　颠倒着。
　　“痛快，痛快，痛快！”
　　跳跃的脚步，狂乱的身姿，挥舞而出的拳头笼罩整片大地一般，流星坠落，大地层层坍塌。
　　沈益脚步一跨，身形一转，手中泰岳剑甩出一道雄沉剑光，牵引着土行的磅礴之力。
　　再一次的碰撞，
　　再一次的分离。
　　喘息着……
　　沈益体内的妖气，已经逐渐见底。
　　对面的土蜘蛛的情况，比他还要糟糕，但他的战意，却反而更加炽盛了。
　　这场战斗，
　　已经持续了五天五夜。
　　从日升打到日落，在从日落，打到日升，经历五度轮回。
　　波及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方圆数十里之地。
　　也是幸亏沈益之前，
　　是在与巨木之地相隔甚远的范围之外，将土蜘蛛阻挡了下来。
　　否则巨木之地的巨木，连同巨木周围的村庄，城镇以及其中的居民，都绝无幸免。
　　当然，
　　也正因为这样，沈益不在自己的领地之中，
　　所以对招土蜘蛛，就变得颇为艰难。
　　然而……
　　在这样的，力与力的对撞之中，他竟然也感受到了快意！
　　感受到了酣畅淋漓的战斗的快感！
　　原本的山峦，早已经挪为了平地，方圆数十里的平坦荒原之间，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喘息着，凝视着。
　　“接下来……最后一击吧！”
　　沈益沉声道。
　　“正合我意，来吧……孔雀王！”
　　只剩下两只手臂的土蜘蛛大吼道，声波激荡，大地震颤。
　　他仅剩的两只手臂，缓缓地鼓动起了膨胀到夸张的肌肉，全身泛红，自毛孔之中喷涌而出的炽烈的雾气，蒸腾着，弥漫全身。
　　妖气，
　　在兴奋的战意的催动之下，更加地狂乱，也更加的庞大！
　　他压榨自身的极限，
　　以此，发出最强的一击！
　　轰隆！
　　空气碎裂，空间颠倒，土蜘蛛脚步一踏，庞然身影化作流光飞射而出，带着贯穿一切，砸碎一切的力量，轰然间，向着孔雀王击坠而去！
　　“泰岳?承锋芒以载！”
　　沈益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泰岳，浊黄色的剑锋之上，闪耀起雄浑的，有如肥沃的土地一样的光泽。
　　大地之厚重，承载万物。
　　大地之厚重，镇压万物。
　　白袍飞卷，面对着土蜘蛛逼迫而来的，达到了极致的冲击，沈益嘴角微微勾起，金色的眼眸，也燃烧起了名为战意的光芒。
　　这是第一次，
　　他的战意，如此的浓厚！
　　他的战斗，如此的快意！
　　所以，
　　面对着为他带来这种感觉的对手，
　　他自然也要以最大的敬意，去对待，去回敬……
　　“来吧！”
　　砰的一声。
　　人影飞射。
　　剑刃斩出。
　　泰岳剑在沈益的手中延伸出去，有如激光一般，散射而出。
　　并不锋锐，但在与土蜘蛛接触的一瞬间，
　　却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压迫而来。
　　这是……
　　重力！
　　是来自大地的力量！
　　轰隆！
　　碰撞。
　　宣泄，狂流扫荡，大地，再一次开裂。
　　尖锐的响声之后，天地之间，陷入了久违的寂静之中。
　　尘烟飘荡。
　　缓缓消散。
　　沈益缓缓地收剑入鞘，擦拭点了唇边不断滴落的猩红，略微喘息着，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大妖怪。
　　“我……赢了！”
　　“哈哈哈……没错，你赢了！”
　　血液滴落，浑身血液淋漓，在说话之间，还不断地有血柱从全身毛孔之中飞溅而出。
　　像是被由内而外，再由外而内的挤压过了一般。
　　但是他依然毫不在意的大笑着。
　　笑得极为畅快。


第二十六章  宫廷
　　赢了——
　　最后一击，决定胜负。
　　“真是不错的对手……孔雀王，沈益。”土蜘蛛用唯一剩下的手抽出了系在腰间的烟斗，吸了一口，然后吐了大片大片的烟雾，缓缓开口。
　　“彼此彼此吧！”
　　沈益回应着，又问：“请问阁下大名？”
　　“吾之名，土蜘蛛。”土蜘蛛道。
　　“土蜘蛛……传说之中，远在上古之时便已经存在的种族，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大妖怪……”
　　沈益目光微凝，瞬间了然。
　　怪不得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沈益突然想到了，如果在对付玉藻前的时候，让土蜘蛛也参与进来的话……
　　毫无疑问，会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这一战，感觉如何？”
　　沈益突然问。
　　“非常痛快啊！”
　　土蜘蛛回应着，语气非常愉悦。
　　这的的确确，是他出世以来，最畅快的一战了！
　　“如果我说，接下来，我想邀请你，参加更加盛大的战斗呢？”
　　沈益道。
　　“嗯？”
　　土蜘蛛的目光微微一凝，低下了头，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孔雀王。
　　虽然生性好斗，但土蜘蛛，并不愚蠢。
　　自然听出了，眼前的孔雀王，想要借助他的力量……
　　然而，无所谓！
　　只要能够痛痛快快的战斗，利用也好，阴谋也罢！
　　对于土蜘蛛来说，统统都不重要！
　　“哪里？什么时候？”
　　他非常直接了当，语气之中，更是带着跃跃欲试。
　　他相信，眼前的孔雀王，不会骗他——这是在之前的战斗之中，在拳与剑的交锋之中得到的信任！
　　沈益抬起手，一道流光闪耀而出。
　　土蜘蛛张开了嘴，咬住。
　　愣了愣。
　　那是一根翎羽。
　　“拿着他，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沈益的声音，悠悠响起。
　　“嗯？”
　　土蜘蛛将烟枪放到了腰间，然后拿下了那根翎羽。
　　来自孔雀原身的这根翎羽，自然算不上小。
　　拿在土蜘蛛的手里，也像是拿着匕首一般。
　　然后他将之，跟烟枪一起，放到了腰间。
　　“好了，这一战，我打得很是畅快！”土蜘蛛敲了敲手上的烟枪，道：“接下来要先回去把手臂给恢复一下，要不然一只手，很不习惯，也没办法畅快的战斗啊！”
　　他缓缓地转过身，扬了扬手，道：“再会了，孔雀王！”
　　话音未落，土蜘蛛膝盖曲折，伴随着土地的层层碎裂，在大气的嗡鸣之间，他猛地冲了出去，一如箭矢一般，转眼间消失在天地苍茫的尽头。
　　沈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眯起了眼睛。
　　土蜘蛛……
　　吗？
　　他转过身，卷起一股妖风，回到了巨木之上。
　　足尖点地，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依然坐在案桌之前的妖怪少女，悠悠道：“怎么？还没走？”
　　“我只是想看看你这家伙会怎么死的。真是可惜了……你这家伙竟然没死！”八云紫手中纸扇轻摇，像是颇为惋惜一样的摇了摇头。
　　但她的瞳孔深处，却有着一抹隐藏得极深的如释重负。
　　沈益摇了摇头。
　　这丫头……果然是个傲娇啊！
　　“话说回来……”
　　他抬起头，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
　　“你的那个刑鲤叔叔……是不是来过？”
　　他说。
　　“有……有吗？没有，没有。”少女急身否认，脸色不自觉地攀上了通红。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好吧……如今我们已经这么熟悉，也算是朋友了。”他突然说：“麻烦以后请别再突然出现，袭击我了。”
　　朋友……
　　少女愣了愣。
　　眼神莫名。
　　随即微微一笑，目中像是有什么，蓦然散去。
　　整个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咱就勉强与你交这个朋友吧！”
　　她说。
　　沈益笑了笑。
　　这样最好。
　　毕竟，他也并非是白痴啊……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山峰之上，一尾青色蛟龙盘旋着落下，化为一道青袍身影。
　　他看着巨木之地的方向，摇头，苦笑道：“这小丫头……还没长大呢，就胳膊往外拐了，唉，让我大老远的过来，不就是担心人家吗？有什么好害羞的……”
　　“只是，可惜了。”
　　“孔雀王，与翠子，终究已经……”
　　他一声长叹，转身离去。
　　……
　　平安京。
　　自从玉藻前入宫之后，天皇殿下便整天浸淫在后宫之中，纵情声色。
　　连政事也不理会了。
　　只是每日都在后宫之中，跟着他的美人儿，玉藻前，嬉戏玩耍。
　　但没过多久，天皇殿下就突然病重了。
　　无数的御医出手，都对此束手无策，甚至连症结所在都查不出来。
　　这个时候，源氏旁支的旁支，源天海向天皇推荐了一名绝世名医。那名医出手，为天皇查出了病症所在，指明，乃是妖魔作祟，吸收了天皇的精气神所致。
　　这个消息一出，京都震动。
　　这段时间，虽然平安京妖魔时常肆虐，但大多只是在平民家中，纵使是一般权贵，家中也有自己供奉的阴阳师守护，妖魔难以入侵。
　　这是第一次，妖魔入侵到了京都统治阶层，而且，还是直接入侵到了最高统治者——天皇殿下的身边！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阴阳寮也迅速的运转起来，多年不出手的阴阳寮之首，阴阳头不惜以自身生命力为代价，联合阴阳寮三大博士，在朝堂之上进行天文占卜，然而，仍然没有半点用处。
　　那妖魔，隐藏得太深，而能够躲过已经达到了大阴阳师层次的阴阳头与三位阴阳寮博士的联手占卜，也证明其能力的强大。
　　如今……
　　“整个平安京，都已经乱了！”
　　安倍府中，安倍晴明悠悠道：“接下来，便是你我的舞台了……天海阁下。”
　　“是啊。”他面前，源天海点了点头，道：“我虽波折一生，却也仍然不能够停滞于此……至少，我也不该成为茱莉的累赘啊！”
　　没错。
　　这正是他决定参与朝堂的目的——
　　茱莉是安倍晴明的弟子。
　　安倍晴明是一个有如神人一般的天才。
　　源天海对此，深有体会。
　　而作为晴明弟子的茱莉，未来，也势必是前途无量。
　　这段日子，源天海一直看着自己的女儿，跟随着安倍晴明学习阴阳术的茱莉，日益成长，日益前行，开心的同时，却也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女儿已经脱离了自己的保护，
　　已经不需要自己的庇护。
　　这令一直把保护茱莉，当成自己人生目标的源天海，莫名地有些惶恐。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着，自己前进的方式。
　　至少……
　　不能够成为女儿的累赘。
　　而如今，他找到了。
　　自己年纪已大，不可能去学习阴阳术之类的术法，也不可能跟源家家主一样，去学习武艺，成为一名武士，武将。
　　所以他选择了从政。
　　曾经统治过一城领地的他，有这个经验，而且他统治的城池，虽然被妖魔覆灭，但终究是属于天皇正式认可的领土。
　　他也算是踏入了体系之中。
　　有这个能力，有这个经验，更有这个资历。
　　他也有这个信心——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阁下还是要改一下名号才行。”晴明道：“如今源家势大，天皇殿下早已经心生忌惮，阁下以源家人之身份，势必无法真正获得天皇殿下的信任。”
　　“先生的意思是？”
　　源天海愣了愣。
　　说实话，作为源家旁系之中的旁系，再加上从小便是由自家母亲养大，对于自己这个源家的姓氏，他是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所以，改名改姓，都是无妨。
　　“听闻阁下母氏藤原？”
　　晴明询问。
　　源天海点了点头。
　　“那就改性藤原，名唤……道长吧。”晴明道：“藤者，木也，生发之意，原者广袤，生发广袤，其势雄劲。道路长久，更有无尽未来。”
　　“好。”源天海，或者该称为藤原道长点了点头。
　　晴明抬眸，看着他的头顶。
　　那一双眼眸，凝视着虚无之处，有一缕青气，冉冉而起。
　　运呈青色，公侯之运也！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
　　果然……如此啊！
　　……
　　第二天。
　　朝堂之上。
　　因为妖魔入侵一时，纵使是天皇殿下，也不该再大意，召集群臣议论。
　　文官武将，群臣矗立，一侧，更有一众阴阳寮阴阳师护持。
　　“说吧。”重重帷幕遮掩之下，天皇轻声咳嗽着，道：“如何驱逐妖魔？”
　　群臣禁声。
　　没有一个敢大口喘气的。
　　整个大殿，陷入了彻底的寂静之中。
　　如果他们有办法的话，早就用了，哪里还用的到现在？
　　瀛洲天皇环视一眼殿下，看他们一副沉默无言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烦躁起来。
　　“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平日里能说会道，今天怎么都闭嘴了？不会说话了？”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声，逐渐变成了咆哮。
　　也从一开始的说，变成了直接的斥责。
　　但群臣却仍是没有一个开口的。
　　他说完了，骂累了，无力的瘫倒在大位之上，喘息着。
　　本就已经虚弱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就要喘不过气来。
　　玉藻前连忙走过去，轻柔的为他宿管胸口。
　　看着美人的近在咫尺的面容，天皇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殿下！”
　　这个时候，阴阳寮众人之中，一道修长俊美的身影，突然走了出来，高声道。
　　“臣有一法，可令妖魔现形！”


第二十七章  妖狐现形
　　朝堂之上。
　　在安倍晴明向天皇说出自己能够解决妖魔暗藏的事情之后，天皇欣然允诺，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看不起安倍晴明这么一个年轻人的姿态。
　　这也是得益于晴明这段时间所经营出来的，天才的名气。
　　在一番准备之后，安倍晴明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令妖魔现形。
　　然而，
　　安倍晴明确确实实的解决了妖魔的事情。
　　但最终的结果，却反而令得天皇，更加的震怒——恼羞成怒的震怒！
　　谁能够想象，自己身侧，温柔妩媚的绝世女子，与自己同床共枕数个月之久的女子，竟然是一只狐狸精？
　　这种事情，谁顶得住啊？
　　天皇理所当然的震怒，当即想要将之，处以极刑！
　　然而，这只狐狸，太厉害了！
　　厉害到阴阳寮众人合力，厉害到禁卫军首领，斩杀了大妖怪酒吞童子，有武神之称的源濑光以及祂手下的四大天王联合出手，都没能够拦住它，只能够任其逃出平安京！
　　但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
　　巨木之地。
　　沈益终于收到了安倍晴明的来信，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他的准备，也已经差不多了——
　　得益于之前与土蜘蛛的战斗，他对于自身孔雀屏之上的五根主干翎羽之一所化的神通，泰岳剑的掌控程度，也更加的熟练。
　　八云紫一手捧着茶，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在他面前的案桌之上，还摆放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
　　沈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家了啊！”
　　他说。
　　“有什么不行的吗？”
　　八云紫头也不抬，只是缓缓道：“要出门？”
　　“嗯。”
　　沈益点了点头。
　　“喔。”
　　八云紫的反应非常平淡。
　　沈益摇了摇头，抚了抚袖子，转过身，一阵狂风吹卷，妖气阵阵，托举着他，向着天穹而去。
　　与此同时。
　　瀛洲西北大地之上。
　　地下洞穴之中，滴落的水流，溅洒在本就潮湿的粗暴石壁之上。
　　悉悉索索之间，有无数的土黄色蜘蛛攀爬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之中晃动着。
　　蛛丝密布，网络四周。
　　呼——
　　长长的吐息着。
　　吹卷着狂烈的气流。
　　洞穴的最深处，赤发垂落，六臂交织环抱的大妖怪缓缓地睁开了猩红炽盛的眼眸，身上的肌肉仿如瞬间填充的皮球一般，瞬间膨胀，直接将攀爬其上的蜘蛛掀飞了出去，撞到了墙壁上，变成了一淌淌的肉泥。
　　“终于……来了吗？”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直接顶到了洞穴的顶端，摩擦着，有土石掉落。
　　活动了一下自己刚刚生长出来的五只崭新的手臂，土蜘蛛咧嘴。
　　“孔雀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说着。
　　缓缓地抬起脚，然后，猛地蹬地，屈膝，全身肌肉微微一缩，又在瞬间膨胀。
　　紧接着，他那庞大的躯体，便猛地撞了上去！
　　轰然一声，
　　洞穴爆裂，无数土石掉落堆砌之间，土蜘蛛直接撞破了地层，冲天而起！
　　……
　　那须野。
　　玉藻前在逃离平安京之后，一步逃到了这里。
　　这里，是她从唐国偷渡过来之后，一直潜藏的地方。
　　昔年她偷偷地跟随着鉴真和尚的船过来之后，便一直呆在这里，历经数百年时光，用自己那相比起全盛时期仅剩不多的妖气，填充了这里的空气，将自己，变成了自己的“领地”。
　　也只有呆在这里，
　　她也才有把握，面对即将到来的，瀛洲大军的讨伐！
　　是的。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隐藏踪迹。
　　那个少年阴阳师，既然能够在朝堂之上，令得自己直接现形，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行踪，也绝对无法避开他的探测！
　　不过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么一块弹丸之地，
　　会出现那样的人物。
　　明明那么年轻，却拥有着那种程度的术法以及灵力。
　　他的那副姿态，甚至一度让玉藻前想起，那位令自己狼狈而逃的家伙……
　　天齐至尊，姜太公！
　　不过姜太公是年少庸碌，到老之时，一飞冲天，而安倍晴明，却是少年天才，锋芒毕露！
　　不同，
　　却也有类似之处。
　　“那家伙……真是该死，明明只差一步了！”
　　矗立于高高的山峦之上，仍然是女子姿态的玉藻前抬眸，看着东边缓缓升起的朝阳，映照的晨曦照在那须野苍茫的平原之间，扩散开大片大片的紫霞。
　　她深吸了口气。
　　等待着……
　　轰隆！
　　远方。
　　马蹄震动，甲胃轰鸣，翻滚的尘埃之间，一个接着一个的高大的甲士出现。
　　刀刃闪耀，剑戟锋芒，光华连绵，在飘扬的旌旗之下，映照出一片冰冷肃杀。
　　“来了！”
　　玉藻前目光一凝。
　　十万兵马，裹挟着瀛洲大势，滚滚而来！
　　在这一股大势的冲撞之下，即便是大妖怪，也要退避三舍。
　　十万旌旗斩阎罗，并非是一件玩笑话。
　　然而，
　　面对这浩浩荡荡的大军，玉藻前只是冷然一笑，那一身宫群微微飘扬着，包裹着娇俏玲珑的美好身躯，那一头黑发也逐渐褪去了漆黑，变成了金色的，恍如阳光一般灿烂的颜色。
　　统领十万大军的，乃是平安京的两位大将。
　　并非是源濑光的部下。
　　他们纵马而来，远望山峰之上凝矗而立的女子，沉声下令。
　　“全军……进攻！”
　　第一列队，立于最前端的士兵迅速的摆开箭阵，伴随着阵阵弓弦震颤，万箭齐发，散射如雨，穿透空气，掼向玉藻前立身之处。
　　同一时间，
　　箭雨刚刚绽放，第一列队之后，骑兵冲刺，在骑兵之后，步兵也随之冲去！
　　一波涌现，
　　那两名大将，打定的注意，正是要一鼓作气！
　　他们并没有与大妖怪作战的经验，
　　但也知道大妖怪的厉害之处。
　　所以没有大意，也不敢大意。
　　前有箭矢，后有骑兵冲刺，步兵包围，再加上瀛洲人道大势的压迫，也许换成其他的一些大妖怪，恐怕少不了会手慢脚乱。
　　毕竟瀛洲人道还没有真正的衰落，大势犹在，十万正规军，更并非易与！
　　但是玉藻前不一样。
　　面对着漫天盖落的箭雨，玉藻前动也不动，却听见空气一声颤鸣，紧接着，在她的身后，一道硕大的金色尾巴瞬间扬起，卷动着，搅动起暴烈的狂风，直接裹住了数不胜数的箭矢，然后将之拍了回去。
　　箭雨回落，刺入后方弓箭手之中，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这些普通人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就连那些随行的阴阳师，也是措手不及。
　　只在瞬间，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铛铛铛——那两名大将骑在马上，挥舞着手中的剑刃，抵挡着落下的箭矢，面带愤怒，睚眦欲裂。
　　竟然……只在一瞬间，便损失了这么多的兵马！
　　该死的……要知道，这十万兵马，可都是瀛洲军队的精锐啊！
　　然而他们仍然没有后退。
　　因为，此时此刻，冲刺的骑兵，也终于到了玉藻前的面前。
　　奔腾的战马，践踏大地的铁蹄，裹挟着强悍的冲击力，向着玉藻前撞击而来。
　　玉藻前仍是没有任何动作。
　　但她的身后，又是一阵空气颤鸣之后，第二条尾巴，也随之出现。
　　第一条，是风暴。
　　第二条，便是火焰。
　　熊熊燃烧的火焰，从挥舞的尾巴之中绽放而出，滚动着，在瞬间，淹没了前方的骑兵。
　　马匹焚烧，盔甲融化，一片哀鸿遍野之间，上万骑兵，无一幸免！
　　后方的箭雨已经全部落下，两个统帅大将，以及那些幸存下来的极少数士兵，以及阴阳师，看着这一幕，都是神色剧变。
　　火焰熄灭，同一时间，步兵也撞上了玉藻前的第三条尾巴。
　　风，火，再之后，便是……
　　雷霆啸动！
　　至此，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只有两名统帅带着数十名残兵败将，回到了京都，然后没过多久，他们便都疯了。
　　因为那噩梦一样的经历……
　　天皇震怒。
　　终于不得不动用阴阳寮——说实话，他其实很不情愿。
　　阴阳寮创立至今，不过数百年，但势力却日益强大，明明最初不过是相当于天皇供奉的方外之人，但如今，却早已经将影响力，触及到了政局的各个地方。
　　这是统治者最忌讳的事情。
　　所以在这一任天皇上位之后，他便一直致力于削弱阴阳寮的影响力。
　　在那一次酒吞童子事件之前，已经逐渐有了效果。
　　然而在外界看来的，因为酒吞童子冲破了平安京的结界，妖魔涌入平安京，阴阳寮的影响力，再一次无可避免的膨胀起来。
　　说实话，
　　天皇很不想动用阴阳寮的力量，
　　不想让他们再立下功勋。
　　但如今……
　　似乎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个能力，解决这件事情了！
　　平安京外。
　　仍是前一次到来之时停驻的那一座峰峦之上，沈益落地，缓缓地抬起头。
　　一别数年，如今再次回到这座恢宏的都城之中，景象依旧，但其中的气机，早已经是天差地别。
　　如果将这平安京的气机，比做一淌水的话，那么在此之前，这淌水就是被无数的巨石墙壁环绕着，虽然安稳平静，但却是“死”的。
　　是禁制的。
　　而如今，巨石墙壁被拆开，虽然会时常受到暴风，大雨的袭击，但却是“活”的。
　　是流动的。
　　“安倍晴明……这就是你的手笔吗？”
　　他看着。


第二十八章  讨伐（上）
　　裹挟瀛洲国大势的十万正统军，被玉藻前以一己之力击溃，整个东瀛都为之惊悚。
　　在此之前，在天皇确立了统治的千年内，瀛洲大地之上，都很少有大妖怪与瀛洲朝廷正面交锋。虽然这并非是第一次，却绝对是最耸人听闻的一次！
　　“十万大军……”
　　平安京外，鸟雀在指尖翻飞，得到了消息的沈益目光微凝。
　　凭心而论，
　　以他此时此刻的能力，加上神通泰岳，也是足以与十万正规军对抗，乃至是消灭——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绝对不轻松。
　　更别说像玉藻前那样，似乎很是举足轻重的样子。
　　甚至，只是用出了三条尾巴——要知道，她可是九尾妖狐，九条尾巴完全展开，才是她真正的，所有的实力！
　　“这就是你所说的……她并非处于全盛时期吗？安倍晴明。”
　　月夜下，林风徐徐，满山梅花绽放之间，沈益微微转过头，沉声道。
　　月光下，光影扭曲，一道身影从无到有，逐渐浮现。羽白狩衣飞卷之间，一道修长俊美的身影，悠然开口：“不错，她……的确是重创之躯。”
　　“沈先生可是得到了消息？”
　　“三尾之力，重创十万大军！”沈益也没有隐瞒。
　　“三尾……恐怕她现在，也只有三尾之力！”安倍晴明道：“青丘有狐，百年一尾，一尾为妖，九尾成天。这玉藻前，全盛时期，能够在神州大地之上卷起腥风血雨，毫无疑问，是九尾天狐——大妖怪之中的顶尖存在。然而……”
　　“她此时，定然不在鼎盛时期！”
　　“否则便也无需潜入宫廷之中——瀛洲不比神州大地之广袤，人望大势皆有不如，九尾天狐，完全没必要这般隐秘行事。更遑论在事发之后，立刻便逃亡那须野……要知道，那可是属于她的大妖怪的领地！”
　　沈益微微颌首，没有说话。
　　这些事情，他自然也有所猜测，只是利用鸟雀网络而来的信息，终究不如安倍晴明亲眼所见。
　　所以他需要确认。
　　“接下来，天皇殿下定然不会放弃。”晴明道：“十万大军不够，便增添十万，二十万，三十万——这已经关乎到了天皇的威严，所以玉藻前必死无疑。”
　　面对一国倾碾，除非玉藻前此时此刻，恢复全盛时期。
　　否则，必然是有死无生。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表现机会。”沈益突然道：“你可以借此，直接登上那个最高的舞台，攫取最大的荣耀与地位。”
　　“不错。”晴明也不否认。
　　“不过……我能够得到什么？”
　　沈益盯着他，满山梅花坠落，微微飘扬而起。
　　“杀死玉藻前之后，她身上之物，归你。”安倍晴明自然知道沈益想说什么。
　　沈益笑了笑，不再多言。
　　跟聪明人说话，虽然有时候颇为耗费心力，但有时候，却也颇为省力。
　　他想要玉藻前身上之物——
　　玉藻前乃是自神州东渡而来。
　　沈益不相信她身上会什么都没有。
　　要知道，玉藻前前身乃是肆虐神州的妖狐妲己，虽然流亡多年，但能够逃过天齐至尊的追杀，又能够以不全之残躯，瞒过鉴真和尚，偷渡过来，定然是有所倚仗的。
　　而就算是没有，
　　若是能够取下她身上的一部分，
　　也是不错。
　　“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辞。”晴明道：“明日午时，天皇将再派三十万大军出发，届时，请先生随行！”
　　沈益点了点头。
　　晴明身影消失。
　　“明日午时么？”
　　午时出发，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从平安京到那须野，应该需要两天半左右。
　　到达之后，
　　正好是黄昏之时……
　　“黄昏，刻意计算好了的吗？”
　　黄昏之刻，逢魔之时。
　　在这个时间点。
　　妖魔们的力量，会比其他时间，更加的炽盛而强大。
　　但这个时间点，
　　也是日月同现，阴阳共有的平衡时刻。
　　土行，最是浓厚——
　　“那家伙。”
　　沈益吐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满山梅花。
　　拂袖之间，浊黄色流光在指尖涌动，牵引地脉，满山梅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失，褪去。
　　他抬脚，离开了此地。
　　第二天。
　　大军便进发了。
　　这个世界，比起沈益认知之中，自己最初存在的那个世界，或者说那颗星球，要大很多，很多。
　　即便只是东瀛这一块地方，也是纵横数千里的庞然。
　　这样庞大的领土之下，纵使是时代处于混乱，但生存的人民，又岂止是千百倍的增长？
　　远的不说，便只算平安京一城之民，也有上千万之多。
　　更别说还有京畿之地，天皇垂拱之下，直接统治之地的人民，便有数千万之多。
　　当然，这已经算是整个瀛洲，人类密度最高的地区，没有之一。而且密度之高，跟其他地区比起来，也是天壤之别。
　　毕竟平安京，在数百年内，几乎没有遭受过大规模的妖魔袭击。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是百人养一兵，天皇直接掌控的兵马，也已经达到了数百万之多——虽然不可能都是精锐，但只要有哪怕三成称得上是精锐，也已经是非常恐怖的规模了。
　　这也是为什么，纵使外界兵马割据，战乱不断，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大名诸侯，敢于直接向天皇出手的原因。
　　而在这种情况下，十万，数十万的兵马，虽然称得上是大动干戈。
　　但也不至于损伤根本。
　　旌旗飘扬，刀锋震荡，大军之前，安倍晴明骑马随行。
　　不止是他，
　　还有阴阳寮的诸位。
　　虽然在这段时间里，他算得上是大出风头。然而终究还是太过年轻，还不足以得到众人的真正信任。
　　禁军统领源濑光，为三军总帅。
　　麾下四天王随行身侧。
　　浩浩荡荡，三十万大军，向着那须野进发——
　　而在他们之后，沈益驾驭着一股狂风，远远的跟着。
　　他不敢靠的太近。
　　国家大势，非是他此时此刻所能够抗衡的！
　　当然，即便是对于国家而言，想要围杀一只大妖怪，至少也要动用十万级数的大军，而且这十万，还必须都是精锐，至少面对大妖怪的时候，不能够恐惧，一但恐惧，面对大妖怪，必败无疑。
　　而且除却少数行动缓慢的存在之外，大多数的大妖怪都是动作灵敏，还会腾空飞行，机动性非常强大，打不过，完完全全可以在包围圈形成之前逃跑。
　　所以一般而言，国家也不愿意对大妖怪动手。
　　毕竟若是逼近了，那种层次的存在拼命起来，就是真正的天灾一般的存在，纵使最后能够赢，也是损失太大，得不偿失。
　　当然，
　　一国之广，总是能够出现那么几个可以与大妖怪对抗的存在。
　　源濑光是，
　　阴阳寮首领阴阳头是，
　　安倍晴明亦如是。
　　而那些隐藏在民间的“民间高手”，潜藏在宫廷之中的所谓“大内高手”，更不必多说。
　　至少，明面上京都最强的两人，阴阳头与源濑光一起出手，便证明了瀛洲天皇此时的决心——
　　势必要斩杀玉藻前！
　　与此同时。
　　距离那须野千里之外的平原之上，土蜘蛛身形飞跃，屈膝起落之间，不断有大地山体崩塌，洪流滚滚，恍如天灾过境。
　　那须野之上。
　　玉藻前依旧矗立于山峦之上，背后，三根尾巴微微飘扬着。
　　日升月落，黑白轮转两度之后，又渐至黄昏，残阳如血，映照满目猩红。
　　玉藻前抬起手，舔了舔手指之上锋锐的利爪，冰冷的狐狸眼之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之前那十万兵马的死尸，此时此刻，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全都尽数地化为了玉藻前的养料，滋补了她的身体，让她的力量，稍微恢复了一点。
　　流亡了太久，太久。
　　如今的她，已经困倦了。
　　她不想要再逃跑了。
　　只要将来敌全部杀死，化为自身的养料，这样下去……
　　只要再吞食千万壮年人的血肉，灵魂，
　　她未必不可以恢复全盛时期。
　　到时候，
　　区区瀛洲国，她正面便可以毁灭！
　　所以她没有逃，
　　只是等待着。
　　迎着夕阳，看着。
　　感受着，
　　大地由远而近的震动。
　　翻滚着，
　　尘土弥漫之间，五十万大军，有如潮水一般，妖魔而来，在转眼间，将整片那须野覆盖在一片人流的洪水之间。
　　“终于来了啊！”
　　玉藻前长长的吐了口气，咧嘴，露出了满口的獠牙。
　　那张绝美的面容之上，也浮现出了极度狰狞的表情。
　　“来吧……我的养料们！”
　　源濑光扯动缰绳，远远的看着那个矗立于山峦之上的绝美女子，深吸了口气，盔甲之下的双眼，透着紫色的流光。
　　玉藻前……
　　在之前，在平安京之中，他也有出手阻挡，可惜挡之不下，交手一瞬间，他便已经明白，自己并非是玉藻前的对手，
　　即便是战斗力全开，
　　使出帝释天因陀罗之力，也同样是如此。
　　玉藻前，比酒吞童子还要强上许多。
　　当初对付酒吞童子，有安倍晴明，孔雀王联手，最终才在保证没有造成太多破坏的情况下，将之击杀。
　　若是孤身一人，
　　源濑光并非是酒吞童子的对手。
　　而玉藻前，却明显要比酒吞童子都还要强！


第二十九章  讨伐（中）
　　与之前那两位统帅大军的将领不同，源濑光在此时，曾经多次击溃妖魔，有着对战妖魔的丰富的经验，再加上其所拥有的，帝释天的力量，所以面对玉藻前，他并没有下令选择冲锋。
　　虽然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但是书是死的，人是活着，一味模仿书中所写，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
　　源濑光深深的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看书，学书，却从不像书。
　　“阴阳头阁下。”骑乘于战马之上，源濑光微微侧身，看向了一旁的阴阳头，沉声道：“按计划进行，有劳了。”
　　“分所应当而已。”
　　阴阳头年岁已高，又经历舟车劳顿，苍老的脸上已经带着不可抑制的倦意，但仍然强作精神，点了点头。
　　对于阴阳寮来说，这是一个扩大自身影响力的机会。
　　但同样，
　　若是无法令天皇满意，同样可能成为阴阳寮的枷锁。
　　所以，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开始吧！”
　　他微微垂眸。
　　马车之前，阴阳寮三位博士点了点头，然后一跨身下之马，分别向着大军两翼，以及后方而去。
　　一侧的阴阳寮众多得业生，侍应生也紧随而至。
　　安倍晴明自然也是。
　　他跟着天文博士，贺茂忠行，到了大军后方。
　　三方站定，
　　阴阳寮颤巍巍的在马车之上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远处屹立于山峦之上的绝世美少女。
　　一股庞然之力，自他那苍老的体内，缓缓涌现，逐渐笼罩大军，奔腾着，恍如潮汐一般……
　　“灵力潮汐吗？”
　　大军后方百里之处，沈益立于云端之上，观察着。
　　对于这一幕，却也并不感到惊讶。
　　能够成为阴阳寮首，自然不可能简单——这名阴阳头，大阴阳师的层次，是必然有的。
　　能够卷起灵力潮汐的灵力的量与对于大势的运转。
　　在顷刻间，与三个方向的三位阴阳寮博士连同，再嫁接了众多阴阳得业生，侍应生，从而连贯了五十万雄兵之力！
　　“兵主西方，庚金剑杀。太首白虎，勾陈降杀！”
　　阴阳头口颂法诀，声音响起，由外而内，震颤自身灵力，形成阵阵莫名韵律，然后再顷刻间，将五十万兵马的气势，凝结为一体，于上方，形成一头苍白猛虎。
　　“这才是一国用来镇压妖魔的力量吗？”
　　白虎成型，一声嘶吼，压迫波及，便令得沈益心中一凛。
　　相比起来，之前的十万大军，恐怕比散沙还不如。
　　这才是对付大妖怪，真正的方法。
　　国家大势，真正的力量！
　　不过若是没有一名大法师作为主导，恐怕也是没有办法将这股大势凝聚出来。
　　山岗之上，玉藻前眯起了眼睛，身后三个尾巴轻轻的扫动着，风，火，雷霆，交错映照。
　　“大法师吗？真是美味的灵力的气味啊……”
　　她舔了舔嘴唇。
　　“杀！”
　　大军之上，源濑光沉声一喝，声音自盔甲之下传出，响彻散落。
　　在他身后，
　　以坂田金时为首的四天王立刻回应。
　　然后，这声音迅速的波及出去，阵阵喊杀，最终，连成一片，上方的白虎也随之一声吼叫。
　　一股庞然凛冽的气势，直冲玉藻前而来！
　　玉藻前生后尾巴猛地猛地扬起，后方空气之间，妖气膨胀，一只九尾妖狐缓缓浮现，庞然有如山岳一般，拖动着九条比之身体还有庞大许多的尾巴。
　　两股气势在空气之中碰撞，
　　隐约之间，可以听见空气不堪重负，不断碎裂的声音。
　　“进……”
　　源濑光还没来得及下达命令。
　　对面的玉藻前，便先一步……动了！
　　只见她身躯变幻，脚下发力，在一瞬间跳跃到了半空之中，背后九尾妖狐身影在同一时间，挥舞着九条尾巴，向着那空中凝聚而出的白虎拍去。
　　白虎跳跃，一声吼叫之后，不闪不避，锋锐的利爪撕裂了空间一般，钻破而出。
　　轰隆！
　　震荡，扫荡。
　　“进攻！”
　　源濑光大喝一声，身下战马一跃而起，背后，四大天王紧随，五十万大军冲击。
　　脚步跺地，轰鸣如雷。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吧！”
　　一声娇喝，玉藻前身躯猝然一动，双手扬起，背后三条尾巴瞬间穿透而出。
　　狂风，火焰，雷霆，
　　在顷刻间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墙壁，碾压而过！
　　首当其冲的源濑光扬起了手中的刀刃，雷霆缠绕之间，一道硕大的斩击瞬间浮现。
　　“区区一只狐狸……不要给我太嚣张了啊！”
　　坂田金时全身肌肉鼓动，直接从马上跳了出去，阴暗的鬼气在身上缠绕着，凝聚于拳头之上，一瞬间甩出。
　　其他濑光四大天王也同时出手。
　　再加上大军冲击之势，
　　只在接触的一瞬间，那风，火，雷电组成的墙壁，便瞬间破碎。
　　然而……
　　在破碎的刹那之间，一道流光，骤然而起，趁着源濑光与四大天**刚收手的瞬间，而他们擦身而过，笔直的击中了源濑光身后，端坐在马车上的身影。
　　阴阳寮首，阴阳头——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之上浮现的伤口，状如细针，却是直接穿透心脏。
　　长长的吐了口气。
　　“抱歉……”
　　灵力崩溃，血液自嘴角滴落，阴阳头苦笑着。
　　从马车之上掉了下去。
　　连接全军的术法，瞬间溃散，天穹之上的白虎直接被九尾妖狐撕裂。
　　五十万士兵心中，俱是同时一震。
　　然后……
　　冲击的趋势，也开始逐渐的减慢了。
　　气势骤降！
　　“该死的……”
　　源濑光语气极为愤怒，虽然看不清，但想必他此时此刻，盔甲之下的面容，也绝对是难堪到了极点。
　　这只九尾妖狐，不仅实力强大，
　　而且狡猾到了极点！
　　“不要停，继续……进攻！”
　　这是最好的决策——
　　此时此刻的这五十万大军，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进，还有机会。
　　退，却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士气已失，大势溃散，即便是进攻，又有什么用？
　　玉藻前娇笑着，直接化作一条庞大的妖狐，狐生三尾，纵横跳跃之间，便直接袭杀了无数甲士。
　　根本挡不住——
　　“该死的！”
　　源濑光扯动缰绳，转过身，看着跑到了身后，大军之中，肆意杀戮的玉藻前。
　　“老大……”
　　坂田金时凑了过来。
　　“杀！”
　　源濑光沉声道。
　　坂田金时点了点头，咧嘴，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周身鬼气更加炽盛，将身形本就异于常人的高大的他，映照得有如修罗恶鬼一般。
　　坂田金时，
　　并非是纯粹的人。
　　他是鬼的儿子，是半妖。
　　虽然早些年被源濑光收服，但事实上，他也曾经彻底堕落妖魔之道，肆虐了一段时间。
　　如今虽然恢复清醒，但他的本质，还是有鬼的一面——好斗！
　　玉藻前不断地挥舞着身后的三条尾巴，杀戮着，吞噬着。
　　后军之中，
　　安倍晴明微微抬眸。
　　“要出手吗？”
　　他的耳边，有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孔雀王的声音响起。
　　“等等。”安倍晴明看了一眼天空，道：“还不到时候。”
　　沈益点了点头，远远的，看着那惨烈的一幕。
　　血肉横飞，哀鸿遍野。
　　“三尾……果然并非是完全之身吗？纵使是三尾之身，也有这种层次的力量……”
　　话虽如此，不过沈益也明白，若是之前玉藻前不使用那偷袭的一击，是很难与五十万大军正面抗衡的——
　　三尾之力，看起来似乎很厉害，但实际上，比起此时此刻的孔雀王，却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与之前轻而易举的毁灭十万大军的消息，有所不符。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十万大军，并没有大法师修持，以凝结军队大势——
　　这样看来，沈益实际上是高看玉藻前了。
　　终究不是亲眼所见。
　　不过孔雀王仍然没有掉以轻心。
　　毕竟谁也不知道，玉藻前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那一边，源濑光联合麾下四大天王之力，想要阻挡玉藻前杀戮的步伐。
　　但只可惜，
　　他们以人身，对抗身躯庞然的大妖怪，终究很是吃亏。
　　源濑光是帝释天的化身。
　　但他对付体型不算很大的，像是之前的酒吞童子还行，对付眼前的玉藻前，却缺少了覆盖面积足够广阔的，决定性的攻击手段！
　　他尚且如此，
　　更别说是他麾下的四大天王。
　　五人合力，也只能够勉强拖住玉藻前的脚步，却无法阻止她继续杀人。
　　大后方之中，
　　安倍晴明微微抬眸。
　　残阳落下，明月升起，最后一点余晖即将隐没，大地昏沉，即将彻底坠入黑夜之中。
　　他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长长的吐了口气。
　　“天时已至……”
　　哗啦一声。
　　狩衣飞卷之间，少年阴阳师的身侧，同时浮现出十二道火焰。
　　十二方位，映照着十二道身影。
　　“十二式神……今日，便向这天地，展现出你们的力量吧！”
　　他道。
　　远处。
　　孔雀王抬眸，衣诀翻飞之间，锵然一声，神通泰岳剑蓦然出世。
　　大地震动，
　　地脉掀卷，
　　层层澎湃鼓动之间。
　　他远望那肆虐与人流洪潮之间的妖狐，缓缓地迈开了步伐。
　　几乎是同一时间。
　　另一个方向。
　　土蜘蛛挥舞着六臂，在不断碎裂的大地之间一起一落，攀越而来！
　　“这一场讨伐……才刚刚开始啊！”
　　沈益目光微凝。
　　“你准备好了吗？玉藻前……”


第三十章  讨伐（下）
　　闪耀的刀刃，缠绕着雷霆，像是轻盈的燕子一般跳跃于空中。
　　伴随着阵阵清脆颤鸣之音，源濑光手中，曾经斩杀过酒吞童子，因此得名童子切安纲的刀刃，斩击迸溅，在他周身形成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壁，阻挡着压迫而来的狐狸的尾巴。
　　雷霆与雷霆碰撞，
　　锋锐的颤鸣响彻天地，
　　源濑光虽然全身笼罩着密不透风的盔甲，但动作依然迅捷到了极点。
　　以一人之力，便拖住了玉藻前仅剩的三条尾巴之中的一条——雷电的尾巴。
　　而他麾下的濑光四天王，也与喷涌着火焰的尾巴交战。
　　分离交击。
　　震荡不断。
　　最后的一条尾巴，不断地对着周围那些士兵进行杀戮，虐杀，吞噬着他们的血肉与灵魂。
　　“该死的……”
　　大军的三个方向最外侧，三位阴阳寮博士凝视着那耀武扬威的妖狐，脸色极为难堪。
　　玉藻前对于阴阳头的偷袭，是谁都没能够预料到的。
　　而阴阳头一死，没有了大法师的主持，即便是源濑光与其麾下的四大天王再如何战力强大，面对这样体型庞大的，有如移动的天灾一般的大妖怪，也是徒之奈何。
　　失败，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三位博士心中却很是不甘。
　　因为他们明白，
　　这一次，
　　若是失败，那么阴阳寮的威势，都会大受打击。
　　阴阳头能够看清楚的东西，他们也并非就看不清楚。这些年来，天皇对于阴阳寮的削弱，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虽然肯定不会解散，但说不得，从今以后，阴阳寮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甚至直接跌回最初的，名为供奉，实为奴仆的时候。
　　这对于如今已经可以说是站立于权贵高层之上的众多阴阳师来说，怎么可能甘心？
　　但，
　　面对着这样的局势，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翻身，落地，源濑光抬起手中的童子切安纲，闪耀的雷霆瞬间抵挡住了喷涌而来的电蛇。
　　他后退一步。
　　脚步微曲，蓄力，一剑斩出。
　　闪耀的斩击在那庞然的尾巴之上，瞬间贯穿了一个半径数米之大的坑洞。
　　这个坑洞，在正常人看来，已经是极为可怕。
　　但对于妖狐来说，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转瞬之间，就已经彻底恢复。
　　源濑光脸色一沉。
　　这样下去……
　　可不行！
　　另一边的四大天王早已经陷入苦战之中。
　　随行而来的五十万精锐，也已经死伤大半——或许用兵败如山倒这句话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局面，是再适合不过了。
　　但源濑光仍然不愿意放弃。
　　对于他而言，斩杀妖魔，就如同他的天职一般。污秽在前而不能扫除，那是何等痛苦之事！
　　所以他不愿意退。
　　而他不退，
　　四大天王，更不可能退！
　　苦战，坚持着——
　　随着狐狸尾巴的散落，火焰像是流星一般淹没了濑光四天王的身影，正面对抗的战场之上，终于出现了退场者。
　　渡边纲，卜部季武，锥井贞光。
　　到了最后，只有坂田金时，仍然在苦苦支撑着——
　　喘息着，源濑光体力消耗严重，身上，也终于浮现出了雷霆灼烧的伤口。
　　该死的……
　　他后退了几步，拄着剑，抬起眸子，看着前方，那喷涌着风火雷电的三条尾巴，以及那一只耀武扬威着的大妖魔。
　　不甘心……
　　但是，
　　已经快到极限了。
　　源濑光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他仍然不愿意退。
　　轰隆——
　　裹挟着雷霆的尾巴，再一次扫落。
　　这一次，源濑光已经无力再去抵挡了。
　　“老大！”
　　另一边的坂田金时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焦急的想要冲过来帮助，但还没来得及动身，分神的一瞬间，就直接被火焰的狐狸尾巴拍中，整个人直接化作一道被火焰吞没的流星飞了出去。
　　轰然坠地。
　　人类，终究还是有着极限的……
　　源濑光此时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毫无办法了……
　　他想着。
　　只是，就这样结束，终究有些对不住那些一直跟随着他到了此时的人了……
　　砰！
　　突如其来的浊黄色光芒，连绵震动，地脉翻腾之间，无数的土石涌起，挡住了袭来的狐狸尾巴。
　　源濑光愣了愣。
　　白袍翻卷，羽冠飞旋的孔雀王凌空而来，手中神通泰岳剑微微扬起，直指妖狐。
　　“孔雀王？”
　　他有些意外。
　　意外于孔雀王的出现，更意外于他的出手——
　　事实上，沈益完全可以选择不出手。
　　他完完全全可以等到源濑光身死之后，最大程度的消耗玉藻前的力量之后，才出手。
　　但他还是出手了。
　　泰岳剑横空一击，连同地脉，挡住了玉藻前的一击。
　　也救下了源濑光。
　　虽然与源濑光，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敌人。但是说实话，他很敬佩这个人——无论是实力，还是在此之前他所展现出来的执着精神。
　　沈益是大妖怪，
　　他自己也有着这样，清晰的认知。
　　但妖怪，并非是妖魔，更不是无情无义之辈。他的行动，有深谋远虑，但也从不吝舍于遵循心中所想。
　　而此刻，他的想法，便是……
　　救下源濑光！
　　“玉藻前，现在……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周身妖气膨胀，于身后凝聚成一只庞然孔雀，开屏瞬间，一股属于大妖怪的气势，瞬间向着玉藻前压迫而去！
　　玉藻前咧了咧嘴。
　　“孔雀王是吗？果然，正如同传言一样，身为大妖怪，却会为了保护人类而出手……”
　　声如婴儿，清脆啼鸣之间，玉藻前凝视着眼前的孔雀。
　　“不过，就凭你……也想要挡我？”
　　“他一个人不够，那再加上我呢！”
　　清朗声音，带起浩荡气流，一身白衣的阴阳师缓缓地走了过来，与无处逃窜的士兵擦身而过。
　　“是你……安倍晴明！”
　　玉藻前目光一凝。
　　对于眼前这个之前在大殿之上直接识破他身份的少年，自然是毫不陌生。
　　所以，
　　呼——
　　吸——
　　三条尾巴交错环绕，玉藻前呼吸吞吐之间，在苍茫的原野之间卷起浩荡狂流。
　　无数的尸气，怨气，畏惧等力量，在一瞬间，从她的口中涌入。
　　然后……
　　三条尾巴之间，又是冒出了一条尾巴！
　　孔雀王，安倍晴明，以及刚刚逃出生天的源濑光，心中都是一沉。
　　玉藻前的力量，又恢复了一成……
　　“虽然还是远远不够，但对付你们，应该足够了！”玉藻前道。
　　继风火雷电之后，第四条尾巴的能力，是飞沙。
　　流动之气，浮动之土！
　　飞沙走石，在瞬间形成吹卷天地的洪流，淹没视线！
　　不再犹豫，沈益与安倍晴明同时出手了。
　　玉藻前随着时间的推移，实力恢复得越来越多，越是拖延下去，对于他们，便也越是不利——
　　手中泰岳剑横空而起，沈益身形瞬间出现在玉藻前的上方，一击垂落，轰然一声，玉藻前举起尾巴相应。原本以为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即便是有些神异，但力量应该也不会太大，但在接触的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一柄看似普普通通，长只有三尺之长的剑刃之中承载的力量，竟然达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
　　只一刹那，妖狐脚下的大地便轰然碎裂，方圆一里之地，下陷数丈，周围，更有无数龟裂延伸出去，覆盖周围十里之间。
　　但也是在同一时间，另外的三条尾巴，也在同时，挥舞着，分别缠绕着雷霆，火焰与狂风，如同三柄庞大的剑刃，向着沈益贯穿而去。
　　周身妖气托举，脚步一转，沈益瞬间举剑回身，避开攻击的同时。
　　安倍晴明的声音霎时响起——
　　“子为辰冕，丑镇诸门……”
　　十二段口诀，带起十二道光柱，次第闪耀，冲天而起，封锁周围，将玉藻前，封锁在了正中央，形成了一个大阵。
　　“十二神将?诛邪！”
　　安倍晴明立于阵前，手印翻动之间。
　　光柱之间，浮现出了十二道身影，鼠牛虎兔……赫然便是传自东边神州大地的十二生肖身影。
　　光柱连贯，五星回旋。
　　在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缓缓地向着玉藻前庞大的妖身盖落。
　　空中的沈益也扔出了手中的泰岳剑，
　　剑刃灌入五芒星印正中央，与这十二神将大阵连贯在了一起。
　　压迫，更增数筹不止！
　　玉藻前仰天向上，四条尾巴翻滚着，旋转着，同时向着上方钻去，有如螺旋钻头一般，顶住了连同泰岳剑在内的五芒星印。
　　接触的刹那，
　　恐怖的余波宣泄，脚下的大地，再次陷入十丈不止。
　　玉藻前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五芒星印记压迫的趋势，竟然也肉眼可见的……
　　缓慢了下来。
　　沈益与安倍晴明目光一凝。
　　眼看着玉藻前似乎抵挡住了十二神将大阵联合泰岳剑的恐怖威力，他们刚刚准备出手，再次施力，一道身影，突然从远方一跃而起，自上而下的……
　　砸到了五芒星印之上！
　　轰然一声，
　　五芒星印受到冲击推动，直接将玉藻前压了下去。
　　妖狐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
　　尘烟滚滚，遮蔽天地。


第三十一章  九尾
　　突然袭来的身影，赤发张扬，六臂如狂，正是不久之前，刚刚与沈益嚯尽全力一战的土蜘蛛。
　　“成功了吗？”
　　沈益，安倍晴明，源濑光一妖两人，远望着尘烟滚滚的正中央，凝视，等待着。
　　咔擦，咔擦，咔擦。
　　大地，
　　不断有碎裂的声音响彻。
　　下一秒，伴随着嗡鸣一声，尘烟骤然跌落，浮现出了其中的景象——庞大的妖狐妖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宫群，披散着金发的美少女，玉藻前。
　　而在她的头顶，一颗映照山河图案的钥匙形状的玉炔，无声悬浮着，顶住了上方不断压落的五芒星印，泰岳剑，以及在此之上的土蜘蛛庞大的身影。
　　玉炔转动，五芒星印不断浮现出龟裂的痕迹，泰岳震颤。
　　圈圈涟漪，在虚空之间不断回旋着。
　　“这是你们逼我的……”
　　玉藻前沉声道。
　　“那是……怎么会……”
　　晴明的目光瞬间一凝。
　　沈益有些疑惑，却也知道，那玉炔，定然是非常不凡之物。
　　能够顶住自己，安倍晴明与土蜘蛛三人联手的攻击……
　　不过，动用那东西，对于玉藻前而言，应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否则，她从一开始就动用了，何必等到现在？
　　当然，这只是沈益的猜测。
　　“嗯？”
　　土蜘蛛拳头被顶住，无法锤落，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下方，不断崩裂的五芒星印，吐出了一口烟雾。
　　然后，
　　再一次的抬起了六只手臂。
　　轰然一声，撕裂了空气，在一片地动山摇之间，狠狠地砸了下去。
　　而就在拳头矗立的前一瞬间，
　　那五芒星印，瞬间崩溃。
　　泰岳剑倒飞而入沈益掌心之间。
　　面对着土蜘蛛袭来的拳头，玉藻前水袖一拂，紧接着，便见玉炔转动着坠落，被她一口吞入口中。
　　紧接着。
　　声声啼叫，形如婴儿，回荡在天地之间。
　　九条尾巴，自玉藻前的身后，瞬间出现，交织着，向上缠绕，直接顶住了土蜘蛛的拳头，然后将他撞飞了出去。
　　土蜘蛛身形直接飞跃十多里，砸到了远处的一座山岗之上。
　　洪流滚滚。
　　“九尾……”
　　天穹之上，沈益目光微凝。
　　在玉炔落入玉藻前口中的一瞬间，他便能够感受到……她似乎恢复了全部的实力？
　　亦或者是动用了什么办法，短暂性的再复全功了。
　　但是，在那全力之下，沈益却敏锐的感受到了一丝浮动，一丝不稳固的迹象！
　　“想不到她竟然会有那东西……”
　　安倍晴明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怪不得，怪不得她明明已经回到了神州，昔日追杀他的天齐至尊早已经离开，但她却又选择东渡到瀛洲而来……
　　相比起神州大地，瀛洲不过是弹丸之国，她有什么理由偷渡而来？
　　原来原因，正在于此……
　　“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彻底的掌控它的力量啊……玉藻前！”
　　手中纸扇扬起，狂风吹卷。
　　泰岳剑剑刃如锋，沈益一剑垂落，浊黄色流光映照，顷刻间形成一道庞然山岳，笔直地掼向玉藻前。
　　但却被玉藻前身后的九条尾巴轻易的撕碎。
　　并没有显化出妖身的玉藻前纵身一跃，瞬间出现在了孔雀王面前，利爪在空气之中抓出了道道血痕。
　　沈益后退半步，翻身而起，避开血痕的同时，手中泰岳剑扬起，挡住了袭来的狐狸尾巴。
　　但挡住了一条，两条，乃至是三条，却没能够挡住更多的。
　　他直接被打到了地上。
　　大地瞬间浮现出一个硕大深坑。
　　但下一秒，浊黄色的光芒再次连贯而起，四道山岳巍峨耸立，将玉藻前环绕于正中央。
　　四峰耸立，牵引着大地之力，地脉涌动，下一秒，泰岳剑猛地扬起，自下而上，贯射而出。
　　大地之力，庞然重压，自外而内，席卷玉藻前全身。
　　玉藻前身体微微一凝。
　　紧接着，便见四道山岳同时崩溃，星星点点，砂石飞转，每一片碎石，每一颗沙砾，都有如一道剑刃一般，横贯而出。
　　弥盖天地的杀机，
　　瞬间淹没了九尾妖狐的身影。
　　沈益手中的泰岳剑，拥有控制大地土地的能力，而他作为孔雀的原身，鸟雀之属，驾驭气流，近乎本能。
　　两种能力结合，便形成了这铺天盖地的杀机——虽然没有固定之法，但事实上，这已经是近乎于阵法的招式。
　　面对着覆盖周身的砂石，玉藻前只是挥了挥第四条出现的尾巴，便将一切，清扫干净。
　　但这个时候，泰岳剑，也终于破空而至！
　　玉藻前心中一沉，猛地转过身，背后同时伸出三条尾巴，像是伸出了三只手，灵活的抓住了泰岳剑的锋芒两侧。
　　但沈益紧随泰岳剑之后，一手按在了剑柄之上，手腕转动，带起剑刃回旋，巨力顷刻间爆裂涌动而出，令得玉藻前也忍不住后退半步。
　　嘤——
　　她发出了一声清啼。
　　声音回荡，剩下的五条尾巴再次挥落，震荡之间，疯狂地拍向了沈益。
　　孔雀王见状，毫不犹豫的抽身后退，避开了攻击。
　　一直退到了安倍晴明身侧。
　　而在他后退的一瞬间，玉藻前刚刚准备追击。远处一声轰鸣，刚刚被打飞的土蜘蛛，挥舞着六个拳头，有如流星一般坠落而来。
　　砰的一声，与玉藻前挥舞的九条尾巴撞击在了一起。
　　之前猝不及防之下被突然打飞，此时此刻的土蜘蛛的战意，可还没有得到宣泄。
　　“来吧来吧，九尾的狐狸……来吧，战吧！”
　　狂乱的拳头，甩动着漫天的拳印，毫不退却的身影，土蜘蛛张狂的大笑着。
　　与玉藻前身后九根硕大有如山岳一般的尾巴不断地对撞，分离，再对撞。
　　虽然身上不断有血液滴落，
　　一只接着一只的手臂因为太过充盈的力量碰撞而爆开，但他仍然毫不在意。
　　战斗……
　　就对了！
　　另一边。
　　“果然如此……”晴明看了孔雀王一眼，道。
　　沈益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安倍晴明缓缓地抬起手，全身绽放起灵力的光芒。
　　他看了看周围，
　　此时此刻，
　　那五十万大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站着的，意识仍然清晰的，早已经寥寥无几。
　　“既然如此……”
　　安倍晴明身上的气息，骤然升降，紧接着，纯粹晶莹的灵力，在瞬间，扭曲逆转，变成了漆黑的妖气……
　　“妖气……半妖？”
　　孔雀王脸色微微一凝，却也并不意外。
　　毕竟他早已经知道了的。
　　“不错。”安倍晴明黑发晕染上了金色，一双漆黑的瞳孔，也变成了泛着璀璨的狐狸眼，眼白之处却是一片漆黑，妖异非常。身形变得更加的高大，原本偏向阴柔的俊美的面容，也变成了充满阳刚的英气。
　　人类之时的安倍晴明，阴柔俊美，儒雅绝伦。
　　而此时，妖身的安倍晴明，却是阳刚俊美，霸道无匹。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之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安倍晴明的母亲，是传说之中的狐仙，葛叶。
　　说是狐仙，其实也只是狐妖的一种。葛叶，又名羽衣狐，是以历经轮回转世为修行的大妖怪。
　　也正因为如此，晴明除了从那人继承的强大灵力之外，还有同样强大的妖气——
　　为人，既是大阴阳师。
　　为妖怪，自然也是大妖怪！
　　“动手吧！”
　　晴明道，手中折扇一卷。
　　沈益点了点头，微微抬眸，看着正与土蜘蛛激战的玉藻前。
　　土蜘蛛并非是玉藻前的对手，
　　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但对于土蜘蛛而言，除非是伤势沉重到无法再继续畅快地战斗，或者是直接死亡，否则，他的战斗，是不会结束的。
　　所以纵使是玉藻前此时此刻，似乎已经恢复了九尾的力量，短时间内，却也无可奈何。
　　事实上，
　　三尾，与九尾的实力差距，并非是三倍那么大，也不可能达到三倍那么大。
　　虽然就妖气而言，的确是平添了三倍，但真实的战斗力，关乎的因素太多，太多，从来都不是用妖气便可以计算清楚的。
　　所以虽然土蜘蛛打不过玉藻前，
　　但他那幅狂乱的姿态，也令得玉藻前极为忌惮。
　　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指的，正是这种情况！
　　卷动的九条尾巴，不断地与袭来的拳头碰撞，火焰，狂风，雷霆，飞沙同时毫无目的的，疯狂地铺卷着，弥盖天地。
　　震撼。
　　破碎。
　　人影分离的一瞬间，玉藻前双手扬起，以手做法印，翻转之间。
　　之前卷起的火焰，暴风，雷霆，飞沙，在她力量的牵引之下，四面环绕，在转瞬之间，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囚笼。
　　土蜘蛛身躯突然凝滞。
　　他的拳头，停在了玉藻前面前的三尺之地，狂风吹扬起她那一头璀璨的金发。
　　动不了……
　　土蜘蛛眼神一沉。
　　突然意识到了，之前玉藻前的攻击，并非是真的毫无目的，她只是一直在编织着一张网络，最终网络结成……
　　土蜘蛛，也是一种蜘蛛的妖怪，
　　所以他在瞬间，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
　　已经太晚了！
　　噗嗤，噗嗤，噗嗤——
　　转瞬之间，剩下的三条手臂便全数被挥舞的尾巴斩落。
　　而剩下的六条尾巴，则的分别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大片大片的血液，如喷泉一般溅洒开来。
　　孔雀王与安倍晴明，也适时出手了！


第三十二章  结束
　　安倍晴明全身笼罩着妖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灵力，便就此消失。
　　在他出手的一瞬间，在他的身后，一片符纸扬洒而起，伴随着一阵白雾，一道人影随之出现。
　　黑发的少年阴阳师安倍晴明，
　　与白发金眸的大妖怪，安倍晴明——
　　前方的晴明挥舞着利爪，后方的晴明手竖剑指，驱使着灵力术法的力量。
　　加持在大妖怪晴明的身上，连绵共振，威力，更增添数筹不止！
　　“分身之术吗？”
　　沈益视线余光一扫，但手中动作，却仍是一点都不慢，泰岳转动之间，便已经凝聚了无穷土元之息，看似狭长的剑身之中，重量，已经达到千钧之重！
　　一左一右，
　　安倍晴明与沈益，同时袭向玉藻前。
　　玉藻前目光一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刚刚想要将狐狸尾巴从土蜘蛛的体内抽出，转身迎战。
　　然而，本以为就算没有死亡，至少也已经重伤得无法再动弹的土蜘蛛，黯淡的眼眸再次燃烧起了如火焰一般的光芒，闪耀着。
　　吼！
　　一声震动，
　　那庞然的躯体内部，骨骼在土蜘蛛自己妖气的猛烈震荡之下，突然错位，卡住了玉藻前的尾巴。
　　玉藻前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将尾巴拔出来。
　　突如其来的错愕，玉藻前愣神的一瞬间，安倍晴明与孔雀王的攻击，也已经同时迫近！
　　无法用尾巴迎击，这对于玉藻前而言，毫无疑问，绝非是一件好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其他的手段。
　　身体翻转，几乎是一瞬间，玉藻前本人的身体猛地膨胀起来，嘴里露出了狰狞锋锐的獠牙，利爪延伸，躯体飞速的变大，妖身显露，展开的两只利爪，一左一右，挡住了晴明与孔雀王。
　　眨眼碰撞，恐怖的震荡宣泄开来。
　　玉藻前呼吸微微一滞，虽然很是勉强，但最终，还是挡了下来。
　　然后她身体再次翻转着，缓缓地拔动自己嵌入土蜘蛛身体之中的尾巴。
　　就在这时，用自身的骨骼卡住了玉藻前九条尾巴的土蜘蛛，突然又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浊流吐息，双眸猩红。
　　“狐狸……你很厉害啊！”他开口，声音沉闷，震动有如雷鸣，没有一丁点重伤虚弱的迹象：“但是……我可是土蜘蛛啊！”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个后仰，用自己的脑袋作为头槌，猛地锤向了玉藻前白色的狐狸头。
　　玉藻前脸色一变。
　　想要躲避，但已经来不及。
　　哐当一声，头槌碰撞，玉藻前瞬间口吐血液，同时，之前那被她吞下去的玉炔也被吐出了出来。
　　妖气瞬间萎缩，两只利爪，也无法再挡住安倍晴明与沈益的攻击。
　　安倍晴明妖身穿透，人身再次驱使术法。
　　而孔雀王身后，孔雀开屏，光芒连缀。
　　在瞬间，抓住机会，没有丝毫隐藏的，全力进攻，直接突破了玉藻前的利爪。
　　直接被穿透，一左一右，刺入胸膛……
　　尘埃滚滚，
　　人影，转瞬分离。
　　与安倍晴明对调了方向的沈益吐了口气，手中泰岳一转，转过身。
　　此时此刻的那须野，早已经是一片狼藉，放眼所见，大地碎裂，尘埃漫卷之间，在土蜘蛛的脚下，玉藻前不断地咳嗽着。
　　浑身血液喷涌，在身下，汇聚如泉。
　　“哈哈哈……我，失败了，我竟然输了，输在了这个弹丸小国之地……”
　　她惨然的大笑着。
　　纵使是九尾妖狐的身体，强悍无比，但本就已经是残缺之身，又遭受到了安倍晴明，沈益，土蜘蛛三位大妖怪的三重重创，也已经濒临极限……
　　气息，衰落到了极点。
　　“赢了吗？”
　　沈益立身远处，手握着泰岳剑，缓缓地迈步，身后，孔雀屏一连展开。
　　安倍晴明也走了过来，妖身藏入身体之中，黑发飘散，白衣卷动，仍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少年阴阳师模样。
　　土蜘蛛长长的吐了口气，后退了好几步，坐到了地上，全身血液不断的喷洒而出。
　　这一次，他受到的伤害，比起之前与孔雀王战斗的时候，还要重很多。
　　但是……
　　“足够痛快啊，这只狐狸！”
　　他咧开嘴，一脸畅快的笑容。
　　孔雀王，安倍晴明，土蜘蛛……
　　玉藻前环视了他们一眼，苍白但绝美的面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之姿，犹然不减。
　　看到这个笑容，纵使是沈益，也不得不赞叹一声，怪不得能够成为红颜祸水的源头所在……
　　不过他的心神依然平静，如明镜止水。
　　警惕着。
　　“安倍晴明，孔雀王，土蜘蛛……我诅咒你们。”
　　身形踉跄着，蹒跚地走动着，一步一步，玉藻前看着安倍晴明，看着土蜘蛛，视线的最后，定格在了一身白衣，冠羽飞扬的孔雀王身上。
　　她的双手，已经被血液浸染地一片通红，五指之间，一片指甲，悄然不见。
　　“诅咒你们……”
　　“我，诅咒这个世界……”
　　脚步错乱，身影跌倒。
　　然而，风声骤然急动，沈益心神一沉，刚刚有所反应，一柄刀刃，便横空而来，伴随着震耳的雷霆，挡下了袭来的指甲。
　　沈益微微一怔，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
　　浑身笼罩在盔甲之内的大将，源濑光。
　　“报你之前救命之恩！”
　　源濑光道。
　　沈益摸了摸下巴，笑了笑。
　　不再多言。
　　最后的投偷袭失败，玉藻前终于死心，生机消失，但她仍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逐渐昏暗，不愿意闭上眼睛。
　　不甘心。
　　她这一生，
　　逃过了天齐至尊的追杀，
　　躲过了无数次的追击，
　　最终……
　　却倒在了这片弹丸之地。
　　她……
　　不甘心啊！
　　身后，九条尾巴交织着，像是花瓣一样，将她团团包裹起来。紧接着，庞大到肉眼可见的怨气瞬间散发了出来，缠绕在天地之间。
　　天地骤然阴寒，云流翻腾，有大雪飘落，皑皑一片。
　　雪花覆盖，堆积着，
　　玉藻前最后的尸体，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矗立于寒风之中，周围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死寂的气息，那怨气，诅咒着接近的一切生命，诅咒着这整个世界……
　　结束了。
　　安倍晴明抬起头，接住一片雪花。
　　“好沉重，好彻骨的怨气啊……”
　　沈益没有说话，而是俯下身，用妖气包裹着手，捡起那一片玉藻前的指甲，将之收了起来，然后又走了几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玉炔。
　　在指尖触及玉炔的刹那，一股灼烧的疼痛感瞬间袭来，腐蚀了他的妖气，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反应，那玉炔，便已经熔化一般的，消失在了他手掌之间。
　　只在手背之上，留下了一个钥匙般的印记。
　　沈益愣了愣。
　　“那是山海之匙。”安倍晴明看了过来，道：“神州妖族的传承圣物，既然你已经得到了祂的认主，可以找个时间，去一趟神州，说不定会有机缘。”
　　沈益点了点头。
　　凝视着手中之物。
　　对于这块玉炔，事实上，沈益已经注意许久了——在它被玉藻前拿出来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
　　孔雀王便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气息。
　　极为熟悉的……
　　他曾经生活过得，属于功夫熊猫，沈王爷的那个世界的气息！
　　神州妖族，山海之匙吗？
　　“虽然玉藻前已经死了，但是，这烂摊子，还是不好收拾啊！”
　　安倍晴明看着那一块玉藻前尸体所化的石头，想了想，道：“为了防止玉藻前再次出世，我看，我还是将它带回去镇压比较好。”
　　“随你。”
　　沈益道。
　　一片指甲，一块山海之匙，便算是他这一次出手的战利品了。
　　玉藻前全盛时期是九尾天狐，大妖怪之中的顶点存在，虽然她的强大，并不是体现在战斗力上的，但作为大妖怪，她的妖身，毫无意疑问，也是强悍的。
　　这一块指甲，沈益拿回去，铸造兵器也好，磨成药粉也罢，都是不错的材料，
　　而山海之匙……
　　他刚刚入手，还需要好好探查一番。
　　“安倍晴明，记住你的承诺！”
　　沈益道。
　　“放心吧。”晴明点了点头：“之后，我会将消息给你的。”
　　早就已经说好的……四魂之玉的消息。
　　“战斗结束了啊，真是畅快！”土蜘蛛突然道：“孔雀王，你果然没有骗我！”
　　沈益笑了笑。
　　“不过我又要回去趟几个月了啊！”
　　土蜘蛛看着自己破旧不堪的躯体，有些郁闷。
　　他身上这样的伤势，换作其他的大妖怪，恐怕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但他依然活蹦乱跳。
　　只是，不能够再战斗。
　　土蜘蛛这一族，确实很恐怖。
　　他郁闷的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每一个起落之间，血液溅洒如雨，但他仍是健步如飞，毫不在意。
　　“我也要离开，回平安京向殿下复命，告辞！”
　　源濑光道。
　　虽然一开始是敌人，但历经两次的并肩作战，他自然也不会再对孔雀王，安倍晴明等人出手。
　　哪怕未曾明说，
　　但不可否认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战友之谊。
　　哪怕并不深厚，但依然是存在的。
　　源濑光带上了重伤的濑光四大天王。
　　这个有着武神之名的传奇武将，缓缓地离去。
　　自始自终，沈益都未曾见过他盔甲之下的真面目，是老是少，甚至是男是女，都一概不清楚。
　　源濑光走后，安倍晴明也拱了拱手，灵力吹卷，也在瞬间催动遁行之法，带上了玉藻前所化的石头，消失不见。
　　那须野上，人影一空。
　　一场大战，就此结束。
　　沈益摇了摇头。
　　接下来，
　　等待消息吧。
　　安倍晴明……


第三十三章  狐狸蛋
　　“阴年阴日，一年之后，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日，于阴山之北，鬼门之前，四魂出世！”
　　回到巨木之地不过半天，沈益便收到了晴明的传信。
　　“一年时间吗？”
　　他微微颌首。
　　也很是了然。
　　怪不得他这些年都没有能够探查得到四魂之玉的下落——这所谓阴山，并非特指那一座山，或者哪一个地方。
　　正如同夕阳西下，逢魔之时，阴影之下会潜藏鬼怪一般，在这个万物有灵的时代，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阴气炽盛之日，在任意一座山的北面，都会出现一座鬼门。
　　是无数座，
　　也是一座。
　　那一天，会有无数的厉鬼闯过黄泉路，从地狱之中回到人间，从而成为妖鬼。
　　同样，人间的通灵强者，也能够通过山北，到达鬼门之前。
　　至于进入黄泉……
　　即便是大妖怪，进了地狱之中，也很难出来，那里面藏着太多太多的恶鬼凶煞，稍有不慎，便是永堕无间。
　　所以沈益并没有这个想法。
　　反正四魂之玉出世之地，也只是鬼门之外，只要不进入鬼门黄泉路的范畴，那么其中潜藏的凶煞恶鬼，以及那无数的鬼神，也不会拿沈益怎么样。
　　接下来，他只要等待便好了。
　　等待着……
　　一个月之后。
　　沈益看着从自己袖子里抖落的，突然出现的一颗圆滑滑的蛋，默默不语。
　　他自诩虽然不算天纵奇才，但作为曾经的现代人，以及一代阴谋家沈王爷，怎么说，也算得上聪明的那一类。
　　但是，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之前从玉藻前身上得到的那一块指甲，竟然会变成一颗蛋……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将之拿来炼器。
　　然而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这颗蛋中，明显孕育着一个生灵，而且还有着与玉藻前类似的，妖狐的气息……
　　“杀生石，以及这颗蛋……”
　　看着它，沈益心中微微一动，就想要将之破坏。
　　事实上，在那场战斗之中，虽然安倍晴明，沈益与土蜘蛛三人联手，成功地击溃了看似恢复全盛状态的九尾妖狐。
　　但事实上，玉藻前并没有真的恢复。
　　她只是利用山海之匙的力量，填充了足够的妖气，凝聚出了另外的五条尾巴——但只具其形，不具其力。
　　真正的九尾妖狐，每一条尾巴，都有着强大的能力。
　　火焰，雷霆，狂风，飞沙……
　　所以到了最后，他们击败的，还并不是最强状态的那只九尾妖狐。
　　而纵使是死后，对于这种层次的大妖怪而言，想要自冥府之中归来，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杀生石，那庞大的怨气，若是在杀死了足够多的生灵，掠夺了足够多的生气之后，是完完全全有能力，再次让玉藻前出现在人间瀛洲大地，这片苇原中国的土地之上的。
　　这也是为什么安倍晴明要带那一块杀生石回去，亲自镇压的原因。
　　杀生石如此。
　　沈益手中的蛋，也极有可能是玉藻前留下的，复活的后手。
　　不过他能够感受到妖狐的气息，也能够感受到，这其中，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而并非是什么强大的，旧有的存在气息。
　　所以他有些犹豫。
　　传说中的玉藻前，在神州上古时期，乃是为人皇轩辕氏守坟的妖狐，出身青丘狐一脉。与圣皇大禹的妻子涂山氏，为一脉而出的后人。
　　这是毫无疑问的神兽血脉。
　　若是这并非是玉藻前的后手，
　　而是……
　　意外出现的生命。
　　那么若是沈益将之破坏，反倒是错过了一丝机缘。
　　想了想，沈益手掌翻动，拿出了山海之匙——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对于山海之匙的一些作用，沈益也已经有了基本的掌握。
　　吸收天地之力，转化为纯粹的妖气，在瞬间，填充自身。
　　这是此前玉藻前已经使用过的能力。
　　但是很明显，玉藻前没有被认主，所以她即便是使用这项最基础的能力，似乎也需要付出代价。
　　而沈益，不需要。
　　他被认主，很有可能是因为最初的沈王爷的原因。
　　但一切都只是猜测，还有待证实。
　　除了这一项能力之外，山海之匙，还有另一种能力。
　　那就是类似于奴役的臣服的力量——
　　在对方不反抗，放开全部心神的前提之下，在其心中，种下臣服的印记。
　　这种印记，一但种下。即便是大妖怪，也很难反抗。
　　并且，是从潜意识里进行束缚。
　　绝对不存在有逆反的可能！
　　但前提是能够种下。
　　“接下来，是生是死，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他五指轻动，意志勾连着手中山海之匙的力量，这块钥匙形状的玉炔在瞬间绽放起了晶莹的光芒，旋转着，腾空而起，一道道锁链从中延伸而出，蔓向了那颗“狐狸蛋”之内。
　　接触的一瞬间，
　　狐狸蛋轻轻的震了震。
　　但，并没有任何反抗出现。
　　片刻之后，锁链回缩，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翻掌收回山海之匙，抬起手，拭去额头之上淌落的汗水。
　　虽然山海之匙已经认主，但这第二种能力，动用起来，还是颇为耗费心力。
　　不过……
　　“成功了吗？”
　　沈益将手中的狐狸蛋放了下来，道：“就交给你们去照顾吧！”
　　唧喲，唧喲——
　　话音一落，巨木的树干之间，一只又一只嫩绿色的小精灵便跑了出来，围着这颗蛋，又蹦又跳地。
　　沈益没有再理会这颗蛋的事情。
　　山海之匙的强大，他这段时间也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印记已经打下，接下来，无论从这蛋中诞生的到底是不是玉藻前，都已经无所谓。
　　反正祂也不可能违抗的了自己这个山海之匙的主人。
　　“说起来……”
　　他转过身，看着远方夕阳缓缓落下，轻吐一口气。
　　“八云紫，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习惯了有人在身边吵吵闹闹，
　　突然安静，
　　倒也确实有些不适应。
　　“等待吗？”
　　他微微垂眸。
　　还有半年时间。
　　虽然相比起之前那漫长的等待，半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但沈益却莫名的有些焦躁。
　　迫切的希望……
　　快一点到来。
　　快一点的，得到四魂之玉。
　　无论如何……
　　“翠子，等着我！”
　　微微握紧的拳头，
　　孔雀王心中，如此呐喊着。
　　与此同时。
　　某一个隐世之地之中。
　　八云紫坐在山洞之中，一呼一吸之间，都在牵引着整片天地的气流，狂暴的涌动，肆虐着，重重叠叠的境界的力量，不断地影响着方圆数里之地。
　　山洞之外，
　　一身青袍的刑鲤凝神以待。
　　“紫……也终于到这一步侧！”
　　他想着。
　　突破界限，超脱物性，成就煌煌之身的一步。
　　成为大妖怪，因种族不同，会出现许多不同的情况。像是孔雀王与他自己这样的精怪之身，大部分都是顺理成章的成就，日积月累，一朝功成。而像八云紫这样，幻想的妖怪，却需要“渡劫”。
　　因为原本就是幻想凝聚现实，所以最后，自然需要经过洗礼。
　　当年，刑鲤追随的那个男人，是在接近四百岁的时候，才踏出这一步。
　　而紫，如今不过两百岁出头，远未成年。
　　比她的父亲，更有天赋。
　　不过，能否成就，还要看她自己。
　　刑鲤也无法帮上任何忙。
　　……
　　平安京。
　　学习数载的阴阳术，如今的茱莉，终于可以称得上有所小成了。
　　她已经彻彻底底的领悟了“术”之变，也已经摸索到了“法”的范畴。
　　放到阴阳寮中，她的这个层次，已经能够担任阴阳得业生。
　　但晴明却并不打算让她进入阴阳师的体系之中，而是让她成了一名巫女。
　　此时此刻的晴明，也不是得业生，在与玉藻前一战之中攫取了大功劳，他得到赏赐，天皇为其另立职位，为天文副博士——天文博士的助手，也是内定的，下一任天文博士。
　　虽然直接成为博士，能力上来说，错错有余，但政治，终究还是一个排资论辈的地方。
　　所以能够有这个晋升，晴明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他也不会看不懂天皇的安排。
　　成为博士，便不会成为阴阳头。
　　这对于阴阳寮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打压。
　　更何况，他嘉奖了安倍晴明，却以五十万大军溃败覆灭为理由，扁斥了阴阳寮其他人。
　　也是一种分裂平衡的手法。
　　不过晴明无所谓。
　　因为他出手，从来都不是为了让自己晋升，而是为了让……
　　茱莉的父亲，如今已经改名藤原道长的男人，进入政治之中，得到天皇重用，平步青云！
　　晴明看得很明白。
　　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愿意阴阳寮坐大。
　　所以晴明退而求次，找一个能够权侵朝野的权臣作为自身的傀儡，到时候，虽然没能够在名义上独揽大权，但实际的效果，也是相差不大。
　　阴谋算计，早已经了然于心。
　　个人有个人的道路。
　　而术法小成的茱莉，再枯坐学习，也已经没有了大的作用。
　　所以晴明让她去游历，去历练。
　　告别父亲，老师，穿着一身红白巫女服的少女走出了平安京恢宏的城门之外，微微抬眸，看着阳光明媚，映照山岗清算。
　　她微微一笑。


第三十四章  决断
　　瀛洲东海之畔。
　　吹卷的狂风带着浓郁的大海的味道，远望不见边缘的海面，波澜掀卷，叠起道道苍白的浪花。
　　海鸥翻卷于天穹之上。
　　前一秒还是蔚蓝的天幕，骤然间乌云滚动，雷霆撕裂了世界一般，海鸥坠落大海。
　　水面鼓起，然后在瞬间涨破，在浪花翻涌之间，一道庞然身影，摇晃着走上了岸边。
　　在踏足岸边的一瞬间，炽热的温度瞬间蒸腾了体表的流水，在氤氲的水雾之间，祂抬起眸子。
　　身如猛虎，背生双翼，自血盆大口之中延伸而出的獠牙，闪耀着锋锐的流光，膨胀的妖气，仅仅是宣泄出来，便在周围形成了肆虐天地的风暴。
　　方圆数里之地，同时遭受到了天灾过境般的巨大破坏！
　　“瀛洲……”
　　猩红的眼眸微抬。
　　“终于逃出来了……该死的蜀山，该死的天师道……”它咬牙切齿着。
　　“瀛洲大地，几百年前，曾经于真武山偷走山海之匙的那只狐狸最终逃亡之地……”
　　“如果能够得到山海之匙……”
　　“得到它，什么天师，什么蜀山剑圣，都将……不值一提！”
　　祂缓缓地迈动脚步。
　　庞大的妖气倾泄了出去，笼罩了方圆数十里之地。精神的意志扫视着一切，在瞬间，窥视着一切可能的痕迹……
　　祂并不打算蛰伏，更没有等待的打算。
　　此身虽然并非是完全之躯，但这一个弹丸之地，想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强者，能够阻挡祂的脚步！
　　作为上古遗留至今的凶兽，四凶之一的穷奇，祂有这个自信！
　　扫荡的意志，在瞬间，摧毁了方圆之内生灵的意志，然后将之，化为了自己的奴仆——怅鬼的一种。
　　穷奇是猛虎的恶兽，为虎作伥，自然，祂也能够制造出属于自己的怅鬼。
　　控制生灵魂魄，然后，攫取记忆……
　　最终，
　　定格在了一则最近一段时间，轰传瀛洲的消息之上——
　　九尾妖狐玉藻前，被安倍晴明，孔雀王，以及不知道的蜘蛛大妖怪，联手杀于那须野之上！
　　“安倍晴明，孔雀王，蜘蛛……”
　　穷奇目光微微一凝。
　　“那么，首先便是你了，巨木之地的……孔雀王！”
　　祂抬眸，看向了远方。
　　那个方向，
　　正是巨木之地的所在。
　　……
　　驱使着式神，茱莉一路行走于瀛洲大地之上。
　　除了式神之外，数年的学习，她早已经能够灵活地运用种种的术法能力，加上她那堪称恐怖的灵力，以及她体内潜藏之物，哪怕是遇上了大妖怪，即便是打不过，逃走，也大抵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自保无虞。
　　少女就这样，
　　一边行走，一边学习。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月过去。
　　向着她想去之地，想着那个她一直憧憬着的，爱慕着的身影……
　　最终，
　　她回到了巨木之地。
　　这一处，她一切奇幻经历的**——在这里之前，她只是一个五谷不勤的大小姐，但在这之后，她却真正懂得了人间疾苦。
　　已经十六岁的少女，远远的看着那一座庞然有如山岳一样的巨木。
　　感受着天地灵枢的汇聚。
　　“孔雀王……沈先生。”
　　她看着，目中有着憧憬，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意。
　　孔雀王沈先生，虽然相处的日子，并不算太久，但那个白衣翩翩的模样，带给少女太多太多的美好。
　　从他出手的那一瞬间，一切，便已经注定了……
　　“沈先生，一定会很惊讶吧？”
　　茱莉咧嘴，露出了一个娇俏的笑容。
　　“当年那个小小的，只能够依靠他人保护的女孩……如今，也已经有了自己孤身一人，便能够横穿半个瀛洲的能力！”
　　她伸手，趋势着风的妖怪，镰鼬，托举着自己，向着巨木而去。
　　巨木之上。
　　孔雀王端凝正坐，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拿着茶杯，白衣微扬，冠羽轻授。
　　然后，在茱莉靠近巨木之地方圆十里之间的时候，他便突然心生感应的转过身。
　　“这股气息……是茱莉吗？”他眉头微微一扬，莫名一笑：“看来一别数年，她也终于成长到了这种程度了！”
　　片刻之后，狂风浮动，红白巫女服飘卷之间，茱莉足尖点在了庞大到了夸张的树干之上，看着眼前喝茶看书的沈益，微微一笑。
　　几年的时间，孔雀王还是那幅模样，未曾变化。
　　数年的时间，对于大妖怪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不会变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以茱莉的本事，自然无法感受到，她眼前的孔雀王，比起数年前，强了何止一筹？
　　“沈先生……”
　　她开口。
　　“好久不见了。”
　　“茱莉，好……”沈益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女。
　　披散的黑发，微微飘扬的巫女服，那张昔日稚嫩的面容，如今业已经完全长开，俏美绝伦，却又带着几分多年修持而来的清冷。
　　像，
　　在这一瞬间，真的很像。
　　像极了最初的那几年，
　　最初的那道向自己伸出手的身影……
　　翠子。
　　恍惚一瞬，沈益瞬间回过神来，长长的吐了口气：“久不见。”
　　茱莉是茱莉，
　　翠子是翠子。
　　他们，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这个世界之上，存在着轮回转世。但此时此刻，翠子的四魂依旧还在四魂之玉之中，与那无数的妖魔纠葛不断。
　　所以茱莉不可能是翠子。
　　只是相似而已！
　　这样告诫着自己，沈益微微躁动的心，也随之平复了下来。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茱莉也难以察觉到异状，她只是微微一笑。
　　“坐吧。”沈益道：“这么多年，你也长大了——跟我说一说吧，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事情。”
　　他以长辈的口吻说着，
　　茱莉乖巧的点了点头，走到了沈益面前的案桌之上，跪坐了下来。
　　淡淡的诉说着这几年她的经历，在晴明的指导之下学习阴阳术的过程，以及父亲的变化……
　　“其实我也不知道父亲这样做，到底好不好。”
　　说到如今已经改名藤原道长的父亲，茱莉叹了口气：“虽然我很高兴父亲能够再一次的找到活下去的目标，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下去，父亲会离我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陌生……”
　　“能够有目标，总是好的。”沈益安慰道：“我想，你父亲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用担心。”
　　虽然他也知道权力会使人迷失，但他总不可能直接跟人家小姑娘这么说吧？
　　所以也只能够安慰了。
　　“嗯，我也……相信父亲。”茱莉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沈先生，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吗？”
　　茱莉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一双眼睛闪耀着，扑闪扑闪地。
　　“嗯……”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这丫头，难道……
　　“也不是。”沈益想了想，道：“我也是有熟识之人的。”
　　“是吗？”
　　茱莉微微一怔，随即突然摇了摇头。
　　“好了。”沈益道：“你长途跋涉至此，想来也累了，我让树精灵给你准备食物和住所，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嗯。”茱莉点了点头。
　　是夜。
　　夜色茫茫，朗月星稀。
　　巨木之上，沈益矗立于巨木枝干的边缘，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
　　月如流水，洒落一片清辉。
　　背后，
　　悉悉索索，有脚步声响起。
　　“这么晚了……”沈益道：“还不休息吗？”
　　“沈先生不也是没有休息吗？”
　　茱莉道。
　　一身红白巫女服，微微飘扬。
　　“你是人，我是妖怪。”沈益所有所指地说。
　　“但是人又怎么样，妖怪又怎么样。”茱莉当然听出来了沈益的话：“只要有心……便没问题了，不是吗？”
　　“但心不在此，便是最大的问题。”沈益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少女，道：“茱莉，你是人类，而且，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之一……”
　　“你的舞台，不在这里，而是在瀛洲，在平安京。”孔雀王道：“你不该停留在此处，这对于你，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却是最好的！”
　　茱莉道：“沈先生，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您，如今的我，会是怎么样的……如果当初您没有帮助我，那么事情，又是怎样一个结局……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而您，也一定会出手帮助我。从那一刻开始，一切，便已经无法抑制……”
　　无法抑制，那日益涌动的情感。
　　那颗躁动的，属于人类的心……
　　“你还小，这，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沈益道：“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明白……”
　　“不，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茱莉突然靠近了沈益，她伸出了双手，想要抱住沈益的后背，想要抱住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然而却抱了一个空。
　　“我喜欢您的这份心……”
　　茱莉微微愣神，有些失落，但又非常坚定地说。
　　“但我，不喜欢你。”
　　沈益强硬地回绝。
　　丝毫没有转寰余地的开口——
　　这种时候，所谓的温柔，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
　　当断不断，更只是反受其乱！


第三十五章  穷奇来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于孔雀王，对于沈先生的感情……
　　从单纯的憧憬，变成了爱慕……也许，是在无数次的遐想之中，又也许，是在那一次的接触之中……
　　每一个女孩，都会期望着一个绝世大英雄，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之中，在自己最困弱的时候，保护自己。而孔雀王，在茱莉的人生之中，毫无疑问，便是那样的角色……
　　理所当然的，会憧憬。
　　而幼年时候的那份憧憬，在成长之后，也会理所当然的，变为爱慕……
　　并不突兀。
　　茱莉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喜欢沈先生。
　　那个时候，那个背影，是她此生，永世难忘的风景……
　　跟着安倍晴明学习阴阳术的那几年，让她逐渐有了对自己的自信。而行走瀛洲大地的这段时间，更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她要与沈先生在一起——
　　无所谓种族，
　　也无所谓年龄。
　　因为喜欢，也因为，她想要拥抱那人生之中，最耀眼的那一道曙光……
　　然而沈益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从来都不是愚笨之人。
　　当断则断，虽然痛苦，但他却从来不缺少做出决断的勇气。
　　也许会伤害，
　　但一时的伤害，总比长久的折磨，要好上太多。
　　沈益讨厌优柔寡断，自诩温柔，却总是因为自以为是的温柔，而带给他人痛苦的家伙……
　　茱莉是自己看好的人类，
　　她拥有着比拟翠子的天赋。
　　但，自己对于她的立场，始终都是长辈，或者指引者。
　　再无其他。
　　他的心，已经给了一个人，
　　那么……
　　便只能够给一个人——
　　“所以，这就是你落荒而逃，跑到我这里逃难的理由？”
　　斗牙王挑了挑眉头，看着眼前的孔雀王。
　　庭院之中，梅花飞舞，原本的樱花，都已经消失不见。
　　说实话，因为沈益的到来，这庭院之中，总是经历一次花季变化，而每一次要恢复过来，对于不擅长此道的斗牙王来说，都颇为费力。
　　然而沈益仍然是坚持着。
　　尤其是在泰岳出世之后，更是举重若轻，毫不费力。
　　说又不听，打又打不过。
　　他斗牙王还能够说什么？
　　“嗯。”
　　沈益点了点头，道：“一个人的时候，更能够想明白事情……我想，她终究会想明白的。”
　　“我是妖，她是人，我们之间……终究不可能。”他抬起手，接住一片梅花：“人与妖之间的情感，最终，总是免不了悲剧……”
　　如果当初翠子没有遇见他，她的道路，不会那么快明朗。
　　有了更久，更长时间的沉淀，
　　也许，结局，会有所不同……
　　这是有些时候，沈益心中所翻滚的真实想法。
　　很悲观，
　　有些时候，却也显得很真实。
　　“悲剧吗？”斗牙王沉默了。
　　他想说不一定。
　　但想起了孔雀王与翠子的故事，又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吧……
　　但他仍然不信。
　　……
　　那一晚上，茱莉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
　　只记得在沈先生说出那句话之后，她便感觉，天地有如雷鸣，轰然之间，一切，便都离自己很远，很远。
　　恍恍惚惚，再一次醒来之时，巨木之地，便只剩下自己，以及那些蹦蹦跳跳的树精灵。
　　她抬起头，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深吸了口气。
　　“唧喲，唧喲……”
　　摇摇晃晃的树精灵，从她面前走过。
　　“真好呢……”她伸出手，将一只树精灵捧在掌心里，小小的，活蹦乱跳的，任何时候，都是无忧无虑的……
　　“沈先生，离开了。”
　　她吐了口气。
　　虽然没有寻找，但也能够感受到，这座巨木之上，已经没有了孔雀王的气息。
　　是为了避开自己吗？
　　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还是说……
　　沈先生，其实在害怕着什么？
　　茱莉不明白。
　　但是……
　　“我不会放弃的，沈先生。”茱莉抬眸，深吸了口气，坚定的自语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
　　吼！
　　一掌盖落，卷起的狂风，直接将眼前的巨大蟒蛇的妖怪碾碎。
　　穷奇咧了咧嘴，露出了满口狰狞的獠牙。
　　在他身前，是一片连绵的群山。
　　在他身后，则是一片坍塌的山谷。
　　周身影影绰绰，无数的怅鬼追随，发出了阵阵阿谀奉承的声音。
　　穷奇甩了甩背上漆黑的羽翼。
　　狂风如剑，撕裂了眼前的一切。
　　随即，又有雷霆轰鸣而来，响彻天地之间。
　　云从龙，风从虎，驾驭狂风，也是穷奇的一种天生的本能，而在此之外，虎又是庚金之属，所以事实上，作为凶兽的它，拥有两种神通。
　　木属之风，与木属之雷。
　　“就快到了……孔雀王。”穷奇抬起猩红的双眼，看向了远方，在天地的尽头，似乎有一棵庞然恍如山岳一般的巨木，参天矗立。
　　“据说是来自神州的孔雀的大妖怪……希望你能够识趣。”他咧嘴：“否则……吾可不会像九尾狐那个白痴那么容易对付！”
　　他缓缓地迈开脚步。
　　身体微微一震，却是将属于大妖怪的气息，收敛在了体内。
　　然后，
　　一步一步的……
　　靠近了！
　　轰隆！
　　天地惊诧。
　　茱莉猛地抬起头，远远的，便能够看见，庞大的妖气，卷动着仿佛撕裂天地的妖气，一点一点地靠近了。
　　“这么恐怖的妖气，一定是数量众多的妖魔……”
　　茱莉微微一怔，随即，目光变得极为凝重。
　　她拢了拢袖子。
　　红白巫女服在凛冽的狂风之中猎猎作响。
　　如今的她，已经掌握了“法”的变化，再加上她体内那超乎寻常的灵力……
　　可以的。
　　一定可以击溃他们！
　　自己，
　　一定要守护这里，守护这片沈先生生活的土地！
　　曾经弱小的自己，
　　如今，也一定能够做到……
　　铺天盖地的妖魔席卷而来。
　　巨木之下，灵力缠绕的茉莉自巨木之上飘然而落。
　　一身红白巫女服微微飘荡，手中握着符纸，漆黑的长发飞舞，面容严肃。手中符纸一甩，灵力释放。
　　伴随着几阵浓烟，于身侧出现三尊高大的身影。
　　异于常人的身高，穿着盔甲，戴着鬼之面具，手握刀刃，周身散发着一股猛烈的煞气，震慑鬼神！
　　式神！
　　由她的老师，阴阳师安倍晴明亲手赠予的式神。
　　武之鬼神。
　　“灵力……”
　　“闻到了……好纯粹的灵力！”
　　“吃……吃了她！”
　　骚动的妖魔，越来越靠近。茉莉将手一挥，式神瞬间窜出，手中刀刃撕裂空气，划出银白的斩击。
　　三尊式神同时出击，刀刃与刀刃交错，银白闪耀之间，如同堆砌起一面围墙，将席卷而来的妖魔死死抵住。
　　昂——尖锐的长鸣自上方响起，茉莉抬起头，手中符纸张开，单手结印，口中念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字真言出口，引动体内灵力与外界天地元气共振，无尽光华于瞬间聚敛，化成一层泛着流光的结界。
　　砰！砰！砰！
　　不断有长着羽翼翅膀的妖魔撞击在结界上，然后身躯爆开，在结界之上晕染开猩红的血迹。
　　肢体破碎，妖魔嚎叫。
　　茉莉皱着眉头，微微闭上眼睛。
　　灵力从脚下扩散，向着远方而去，笼罩着，感知着……
　　孔雀王是大妖怪。
　　而普通的妖魔是绝对不敢冒犯一尊大妖怪的威严的。
　　换而言之，这些妖魔背后一定有存在在掌控计划着什么。
　　妖魔是杀之不尽的，但，只要能够找出背后主使者，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外围之处，穷奇矗立于一出山崖之上，獠牙狰狞的探出血盆大口，毛发张扬，狠狠树立。
　　猩红的眼眸扫视。
　　然后，一股无形的波动袭来，如同清风拂面，毛发微微摇曳。
　　“这是……”
　　穷奇顿了顿。
　　“神器的气息，感觉起来，似乎像是……阴阳家的阴阳玉！”
　　“有意思！”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远方操控着式神与结界，抵挡着妖魔攻击的少女。
　　“器灵转生么？”
　　灵力外放，探测感知之后，茉莉心中微微一惊，立刻抽身后退。就在她后退的一瞬间，原本站立的地方瞬间被撕开，一只爪子按在了地上。
　　狰狞的恶神趴着，羽翼扇动，卷动风雷。
　　“反应得很快啊！”
　　低沉的声音响起，穷奇仰起脑袋，数人高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茉莉。
　　大……大妖怪？
　　茉莉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来的会是一个大妖怪。
　　明明这是个大妖怪极其稀少的时代，怎么可能……
　　这下子，遭了！
　　砰！
　　再次险之又险地避开穷奇那足以撕裂空间的爪子的拍击，茉莉长长地吐了口气。
　　对方，似乎是在戏耍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
　　心中思绪转定，茉莉双手交错，式神与结界纷纷收回。
　　妖魔嚎叫着，就要淹没而来。
　　然后穷奇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说了一句：“聒噪！”
　　无尽威压降临，所有妖魔瞬间炸裂，化作满地残骸。
　　一开始派遣这些化为怅鬼的妖魔，不过是为了试探，而如今，他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自然就不需要他们了！
　　灵力涌动，汇聚着……
　　“嗯？这股气息……”穷奇愣了愣，猩红的眸子泛起一抹惊悸：“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流光骤起。
　　伴随着巨大的嗡鸣，无尽光华自茉莉体内延展开，黑白二色交织，化作一副太极图，瞬间锁住了恶神之躯。
　　然后，爆炸！
　　并非多么巨大的爆炸，但，在炸裂的一瞬间，笼罩范围之内，彻底化作虚无。
　　成功了么？
　　茉莉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伸手抹了抹汗水。
　　召唤出体内的阴阳玉，瞬间释放出最大的威能，对于自己来说……终究还是有些勉强吗？
　　幸好，成功了……不是吗？
　　作者留言：
　　来自作者的py推书～～
　　妖然最腻害了!
　　琊觞大佬的书～～～
　　以下是简介——
　　夜深。
　　风雪，叫琊觞的作者紧了紧身.上的微薄衣衫。
　　手已经冻的麻木，但依旧站在风雪中，她无处可去。
　　如今，只有手机陪伴着她，不过也欠费了,只有在风雪中连着WIFI,她是作者。.


第三十六章  阴阳玉
　　茱莉是来自神州的神器，阴阳玉的器灵——
　　但并不是全部，而是一半。
　　是阴阳之中，属于“阳”的那一部分。
　　所以她天生拥有着纯粹而庞大的灵力，纵观东瀛上下千年之内，也只有翠子一个人可以比拟。
　　这件事情，安倍晴明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便有所猜测，而在茱莉在晴明门下学习的时候，更得到了证实。
　　所以，茱莉在这几年之内的学习，并不只是学习阴阳术，还有学习发掘自己真正的力量……
　　阴阳玉的力量。
　　这份力量，毫无疑问地，非常庞大，如果完全发掘出来，甚至足以弑杀大妖怪——但相应的，想要完全掌握，也非常地困难。
　　至少此时此刻的茱莉，还做不到这一点。
　　但是虽然没有能够完全发掘，付出巨大代价的情况下，也是能够瞬间激发全部的力量。
　　喘息着。
　　茱莉微微抬眸，看着眼前尘烟翻卷着，弥漫视线。
　　成功了……
　　尘烟之中，没有了任何的生息。
　　少女松了口气，缓缓地后退。
　　但是还没等她真正的放松下来，眼前，尘烟突然撕裂，一只利爪，伸了出来，裹挟着狂风，直接砸到了茱莉身上。
　　来不及做出反应，少女娇柔纤细的身躯直接被拍飞了出去，跌倒的一瞬间，即便是体内有灵力的护持，但仍然是止不住浑身颤抖地喷出了一口血液，猩红溅染，触目惊心。
　　眼前，
　　穷奇仍然矗立着。
　　浑身血肉翻卷，有不少的地方，更是深可见骨，背后的羽翼折断一只，淌落的血液，散发着极其恐怖的腐蚀性，融入大地的瞬间，熔蚀出一个又一个的坑洞。
　　祂吐着气，双眸，红芒炽盛。
　　“该死的……该死的……人类小鬼！”
　　祂发出了一声怒吼。
　　纵使是身受重伤，伤上加伤，但属于顶级大妖怪的那份威势犹在，压迫之下，茱莉的脸色瞬间煞白。
　　但她没有退，而是双手翻动之间，再一次的驱使起术法的力量。
　　灵光汇聚，符纸燃烧，火焰，电光，狂风……一道接着一道的攻击出现。
　　但在穷奇狂暴的妖气压制之下，却连接近都做不到，统统在距离他三丈之外的地方，烟消云散。
　　暴怒。
　　无与伦比的暴怒着！
　　名为穷奇的恶神大妖怪，耻辱于自己竟然在这片弹丸之地，再一次的受到了重创！
　　来不及多想，耳边，狂风骤然卷动，阴影笼罩，穷奇的身影，出现在身侧。
　　一脚踩落！
　　相比起穷奇那庞大的身躯显得极为渺小的茱莉，瞬间便被他踩在了脚下……
　　血液喷溅，猩红堆积有如坑洼。
　　好痛……
　　真的，非常非常的疼痛！
　　要死了吗？
　　茱莉费力地想要瞪大眼睛。
　　但是额头上滴落的血液，融进了眼睛里，视线变得模糊，看不清的世界，意识，也逐渐朦胧了起来……
　　“区区人类，区区人类……”
　　穷奇愤怒的转动着脚，用力的踩踏着，摩擦着。
　　但他虽然愤怒，却还没有彻底的丧失理智，始终留着几分力气，保证着脚下的少女不会死。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女，与孔雀王之间的关系，定然不简单。
　　所以，
　　只要留着她的性命，拿来要挟那个孔雀王的话……
　　穷奇深刻的认知到，此时此刻，伤上加伤的自己，没有把握拿下一个满状态的大妖怪。
　　所以，只能够出此下策！
　　茱莉拼命的挣扎着，
　　血液，在不知不觉之间，溅染到了她怀中紧贴着心脏之处，珍藏着的那一根雪白翎羽之上。
　　同样，也溅染到了她腰间一张玉符之间。
　　平安京。
　　阴阳寮中，安倍晴明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么会……”
　　他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向了天边。
　　“小茱莉！”
　　西之国之内，一只庞大的孔雀扇动着翅膀，冲天而起，卷动的狂风，瞬间撕裂了厚重的云层，一起一落之间，便是数里之地。
　　匆忙而去。
　　庭院之中，犬大将有些发愣。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眼前的案桌，以及桌子之上正温热的茶水。
　　昂——
　　一声长啸。
　　远远的，沈益便看到了巨木之地，以及巨木之地笼罩的，沉重到了极致的妖气。
　　庞然伟岸，那毫无疑问……
　　是属于大妖怪层次的妖魔散发的力量！
　　该死的……
　　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跑出一只大妖怪！
　　“终于来了吗？”
　　巨木之下，听到了声音的穷奇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天空之上迅速的向着这边飞过来的孔雀，嘴角开裂，缓缓地抬起脚。
　　但并没有挪开方向，仍是遥遥对准着。
　　妖身收缩，人形显化，沈益落地，看到面前的猛虎形态的大妖怪，也看到了他脚下的少女。
　　瞳孔瞬间一缩。
　　面容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茱莉……
　　该死的，又是这样吗？
　　又要像之前，像翠子那样……
　　这样的经历……
　　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放过她！”
　　沈益深吸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太多的事情。
　　“放过她……否则的话……”
　　膨胀的妖气，燥热的鼓动着，宣誓着此刻，孔雀王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翻掌，泰岳剑瞬间出鞘。
　　土行的力量，瞬间联通了大地，沉重到了极点的威势散发而出。
　　“否则的话，怎么样！”
　　但穷奇只是不屑的一笑，抬起的脚，再一次的，重重地踩落。
　　茱莉发出了一声闷哼。
　　很痛苦的声音。
　　“你……”
　　沈益暴怒，但却又不敢妄动。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像，真的太像了。
　　翠子与茱莉。
　　一百年前的自己，与此时的自己……
　　该死，该死，该死的——
　　“翠子……”
　　他忍不住的低声呼喊出声。
　　“你要怎么样，才能够放过她？”
　　平日里极为淡然优雅的孔雀王，在这一刻，他的心，已经乱了。
　　彻彻底底的……乱了。
　　哪怕平日里表现的再是风轻云淡，但对于沈益而言，一百年前的那一天，仍然是噩梦一样的经历。
　　而如今，就像是噩梦重演一样。
　　眼前的茱莉，
　　与当年的翠子，他突然有些分不清了……
　　“放过……山海之匙，就在你的手上是吧？”
　　穷奇咧嘴。
　　果然，留下这个小女孩，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啊！
　　“交出山海之匙，以及……成为我的怅鬼，效忠我，千年时间！”
　　山海之匙……
　　沈益深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扣紧泰岳剑柄的手，仍是紧握着。
　　为了山海之匙而来的……
　　“黑虎，背生双翼，凶神恶煞……来自神州的凶神，穷奇！”
　　也瞬间，猜测出了眼前的大妖怪的身份。
　　“山海之匙，可以给你！”
　　纵使他已经稍微冷静了下来，也明白了，眼前之人，不是翠子。
　　但沈益，仍然不会坐视茱莉的死亡。
　　现在想来，之前他的反应，非常的愚蠢。
　　但如果再来一次，恐怕也很难改变。
　　他很难一开始就冷静下来。
　　翠子，
　　与茱莉。
　　有太多太多的，相识的地方了……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将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拿出了山海之匙。
　　看着孔雀王掌心之间的钥匙形状的玉炔，穷奇咧了咧嘴，但仍然没有动，
　　而是道：“准备，接受我的印记……成为我的怅鬼，为我效忠千年时间吧！”
　　“所谓的孔雀王，从今以后，你不配再称王！”
　　“不过是……”
　　“一阶奴仆罢了！”
　　沈益没有动。
　　反抗吗？
　　还是就此接受？
　　如果仅仅只是山海之匙，那沈益不会有丝毫犹豫——本就是意外得来的东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对于沈益来说，并不是多么重要之物。
　　但是……
　　自由。
　　如果失去了自由的话，沈益就很难去寻找四魂之玉，去拯救翠子，所以，他犹豫了……
　　“不……行。”
　　迷迷糊糊，意识早已经陷入一片混沌的茱莉，突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很虚弱的，
　　很细小的声音……
　　沈益愣了愣。
　　穷奇更是直接暴怒地一脚踩了下去！
　　“闭嘴！”
　　茱莉身体挺了挺，痛苦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是，她仍然没有停止……
　　“不可以的……沈先生……不行……”
　　虽然意识已经逐渐地沉沦，
　　但她仍然听见了，朦朦胧胧的……
　　沈先生的那一声“翠子”。
　　以及恶神的那一声奴仆——
　　恍惚之间，她突然想起了老师晴明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孔雀王与翠子的过往。
　　那一段很久以前，她已经有些遗忘了的故事……
　　“越是沉重的伤口，便越是深埋于心，外表越是平淡，便也越是深刻，越是痛苦……”
　　那个时候，老师对孔雀王的评价。
　　明明自己曾经知道的……
　　却让沈先生那么为难。
　　沈先生一直在等着吧……
　　等着他挚爱之人……
　　而且，那样高贵，那样华丽的孔雀王，怎么可以因为自己，而成为他人的奴仆……
　　而从云端之上，跌落尘埃！
　　不行，不可以……
　　自己，不配啊！
　　茱莉心中呐喊着。
　　用她最后的，残存的力量，说出了口。
　　然后，便引得穷奇，更加的愤怒了！


第三十七章  希望
　　事实上，若是单纯针对原光茱莉子这个人，沈益是没有多少的情感的。
　　当初的仗义出手，
　　之后的偶然相逢。
　　相处的时间，都不过短短数日。
　　哪怕有情感，更多的，也只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切。
　　但，茱莉那纯净的气息，总是令沈益不知不觉的想到了翠子。
　　而且，即便是刨除这一点。
　　穷奇，是为山海之匙，为了他孔雀王而来。
　　这灾祸，本就是由他所带来的，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女孩，去代替自己承受？
　　他深吸了口气。
　　要……就此臣服吗？
　　但是，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还有半年的时间，四魂之玉，便会出现。
　　明明已经到了眼前……
　　“臣服吧，孔雀王，否则的话……”穷奇那庞大的虎掌，缓缓地按在了早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女的脑袋上，轻柔的抚摸着。
　　但是，那利爪却时刻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像是为了宣泄被驱逐出神州的憋屈一样，穷奇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大妖怪，孔雀王。
　　不行的……
　　不可以……
　　茱莉呐喊着。
　　但她如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喜欢沈先生，
　　却从来不想要，不希望让他为难。
　　所以……
　　砰！
　　沈益还没来得及张开口，做出抉择，穷奇的脚下，突然响起一阵爆裂，紧接着，自少女身体之上，由内而外的……
　　燃起了大片大片的火光！
　　纯净的灵力，翻滚着。
　　一瞬间的灼痛感，令得穷奇下意识的收回了脚。
　　竟然燃烧了灵力……
　　该死的，这小鬼不要命了吗！
　　穷奇又惊又怒。
　　燃烧灵力，便意味着燃烧生命，燃烧灵魂——这样，可不只是死亡那么简单。
　　而是极有可能，连轮回转世都再也不可能！
　　沈益见状，没有丝毫停顿，抓住这一瞬间，手中泰岳剑横空而出。
　　穷奇不得不后退。
　　已经重伤的他，根本没办法接下沈益愤怒的一击。
　　一击落空，沈益却并不追击，而是迅速的转身，没有理会燃烧灵力的火焰带给自己的疼痛，缓缓地抱起了地上的茱莉。
　　穷奇站定了身体，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失败了……
　　不，怎么可以！
　　不甘心的穷奇，在沈益抱起茱莉的一瞬间，利爪探出，穿透了空间，瞬间到达了孔雀王的面前。
　　“青龙！”
　　铛的一声。
　　青袍的剑客，剑刃横握，挡住了穷奇的利爪。
　　穷奇脸色一变，迅速爆退数十步。
　　看着突然出现在孔雀王身侧的身影，沉声道：“谁？”
　　“在下，安倍晴明。”来人一身羽白狩衣，面容俊美，风度翩翩，丹却是语气森冷，杀意十足：“正是这丫头……不成器的老师！”
　　“安倍晴明……”
　　穷奇目光瞬间变得更加的凝重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名为安倍晴明之人，正是与孔雀王一同，联手诛杀九尾妖狐的家伙……
　　穷奇低吼一声，背上唯一剩下的羽翼卷起一阵狂风，风雷交织，凝聚成一柄长枪，笔直的掼向对面的两人。
　　安倍晴明身侧的式神青龙手中剑刃一挑，迎了上去。
　　然而。
　　风雷在即将触及的前一刹那，突然爆裂开来，形成了狂乱的漩涡，混淆了视线，搅乱了天地元素。
　　而趁着这个机会，穷奇脚步后仰，就要逃脱而去。
　　以一敌二，以他此时此刻的状态，很难做到——穷奇虽然被称为恶神，很有自信。但同时，却也很有自知之明。
　　轰隆！
　　只是他刚刚后退不过数十丈，远处，一道雷霆般的斩击擦身而过，阻断了他的去路。
　　穷奇脚步一顿，猩红的眼眸光芒炽盛地看着自空中落下的身影。
　　白衣，白发，犬尾……
　　西之国，犬妖领袖，斗牙王！
　　通过自己手下的怅鬼们的记忆，穷奇对于这片土地之上基本的势力分布，也算是清楚。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眼前的身影。
　　“该死的……你也要拦我吗？”
　　他龇了龇牙。
　　“当然……”
　　手中铁碎牙抬起，斗牙王开口，目光森冷。
　　“毕竟，你可是招惹了我的兄弟啊！”
　　几乎是同时，穷奇身后，安倍晴明，沈益也缓缓走了过来。
　　三方合围，
　　将他，围在了中间。
　　该死的……
　　穷奇很愤怒，但心神，却也忍不住跌落谷底。
　　难道自己要像那只蠢狐狸一样……
　　死在这片弹丸之地？
　　不，不允许，我可是穷奇，神州恶神，四凶之一的穷奇！
　　怎么可以，怎么允许……
　　吼！
　　狂流激荡，风暴裹挟着雷霆的力量，瞬间点燃了虚空一般，蔓延开来，缠绕着穷奇庞大的身躯。
　　祂抬眸。
　　“你们……该死！”
　　话音一落，雷霆颤鸣，穷奇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孔雀王面前。
　　此时此刻的孔雀王，怀中还抱着茱莉，一手握剑，看起来，似乎是最不方便动用全力的人。
　　然而，穷奇刚刚靠近，身体便突然一沉，由内而外的压力，令得祂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僵直。
　　而正是这份僵直，令得他不得不面对接下来袭来的浊黄色剑光。
　　砰的一声，本以为不过是三尺之长的剑身，被大妖怪以人身驱使，就算是沉重，也绝对不会重到哪里去。
　　哪里料到，在接触的一瞬间，穷奇脸色便骤然变化，恐怖的压力直接将祂重重的嵌进了脚下的土地之间！
　　轰然一声，大地层层崩溃，沈益翻身而起，妖气兴起狂风，背后孔雀开屏，全身的力量汇聚，手中剑刃仍是不停，猛地贯射了下去。
　　刺向了不断下陷的大地之下，趴在地上的穷奇！
　　该死的……
　　竟然是土元之力！
　　身受重伤，连感知能力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自己竟然没能够发现……
　　穷奇很是愤怒。
　　但头顶不断迫近的泰岳，却令他不敢分身。
　　该死的……
　　看来，只能够使用那一招了！
　　不再犹豫，恶神背后羽翼伸展，紧接着，在泰岳剑落下的一瞬间，突然炸裂开来。
　　祂背后的羽翼，其实本来就并非是实体，而是由风雷两种属性的力量凝结而成的。之前抵挡茱莉的阴阳玉爆裂攻击，损耗了一只，如今，再次损耗一只，爆散开来的力量，直接顶住了头顶的泰岳剑。
　　紧接着，穷奇双爪向下，直接撕裂了脚下的土地。
　　风雷的力量与泰岳剑蕴含的土元雄浑之力在空中碰撞，力道宣泄，激荡起尘烟滚滚，元素狂乱奔腾。
　　等到尘烟过后，雷霆散去，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穷奇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跑了吗？
　　沈益看了看怀中的少女，又看了看那坑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追击，而是转过身。
　　落到了晴明与斗牙王面前。
　　“茱莉……”
　　晴明走了上来，看着沈益怀中的少女，脸色显得颇为难看。
　　少女，已经彻底的没有了气息。
　　接连遭受重创，又燃烧了灵魂……
　　已经，没救了。
　　茱莉是他的学生，
　　朝夕相处数年时间，虽然一开始存了利用的心思，但他，终究不是无情之人。
　　几年的时间，即便是养一只宠物，也该有了情感。
　　更何况……
　　是一个人？
　　他很愤怒，也很悲伤。
　　“该死的……”
　　他们的扯住了沈益的衣襟。
　　“为什么……”
　　少有的失态。
　　一向风度翩翩的阴阳师，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无所谓了。
　　这个小女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一直喊着他老师的这个少女……
　　不在了！
　　“抱歉……”
　　对此，沈益只能够这么说。
　　穷奇是为了山海之匙，为了自己而来。
　　茱莉却因此而死……
　　斗牙王没有插手。
　　因为不了解。
　　他只是默默的走开了。
　　片刻之后，晴明似乎冷静了一点，长长的吐了口气，松开了手。
　　后退了两步。
　　“该死的穷奇……逃跑了吗？”
　　他自然也认出了那妖怪的身份。
　　声音虽然平静，但却带着凛然杀意。
　　“抱歉……”沈益仍然只是这么说着。
　　“没关系，那家伙……就交给我来解决吧！”晴明咬了咬牙：“他逃不了的！”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斗牙王。
　　斗牙王愣了愣，瞬间会意，抽出了腰间的天生牙……
　　“没用的。”晴明突然道，声音沙哑，不复平常的清朗优雅：“小茱莉是神器转世，生死轮回，不受外物干扰……更何况，她如今燃烧了体内的灵魂，即便是起死回生的神器，也无能为力。”
　　斗牙王动作微微一顿。
　　沈益眉头紧皱。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少女。
　　浑身血肉淋漓，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少女……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没有办法了吗？”
　　穷奇是为他而来，
　　茱莉，不过是被他牵连了。
　　如果孔雀王足够无情，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茱莉的命，本来就是他救下的。
　　谁也无法指责。
　　只是无论如何……
　　他都不想再重蹈覆辙。
　　“办法……有。”晴明愣了愣，看着孔雀王坚定的神情，想了想，道：“茱莉是神州先秦时代百家之一，阴阳家的至宝阴阳玉的器灵，但当年，她流落瀛洲之时，缺损了一半——“阴”的那一半。”
　　“所以……”
　　“所以只要能够补足阴阳玉，那么茱莉，就能够获救……至少，不至于魂飞魄散。”
　　“神州是吗？”沈益微微抬眸，看着晴明。
　　“没错，就是神州。”晴明点了点头：“那片隔海对岸的庞大国度……”
　　如果此时去了神州，那半年之后……
　　“茱莉虽然燃烧了灵魂，但体内尚存留一丝。”似乎是看出了沈益心中所想，晴明突然道：“把茱莉交给我，我能够用阴阳术，维持她这一缕灵魂不失——但只有二十年。”
　　“十年的时间之内，你必须前往神州，带回阴阳玉的另一半，否则……纵使大罗真仙，也难救她！”
　　“二十年时间……我明白了！”
　　沈益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少女。
　　轻声道：“好好的睡一觉……等我回来，叫醒你。”
　　他说着，然后将少女，递给了晴明。
　　晴明伸手接过。
　　在传递的过程之中，自少女怀中，散落一片雪白的翎羽。
　　落到了地上。
　　谁也未曾注意到。


第三十八章  鬼门之前
　　半年的时间，不过匆匆而过。
　　这半年来，沈益的生活，依旧如之前一般。但实际上，他却已经为即将到来的事情，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你确定要借？”
　　西之国庭院之中，斗牙王面目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模样的大妖怪。
　　沈益点了点头，道：“四魂之玉的出世，绝非寻常……能够直接影响地界的地之剑，丛云牙，在那种环境之下，应该能够发挥出超常的战力！”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是吗？四魂之玉啊……真是可惜了，那个时候，刚好是与豹猫一族的开战时期，我无法出手相助。”斗牙王吐了口气，然后从腰间解下了丛云牙，递给了沈益：“这把剑很是邪异，使用的时候，必须要谨守自身，否则很容易迷失自我，所以纵使是我平时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想动用他。”
　　“你要小心为上。”
　　“放心吧。”沈益抬手接过，自信地一笑：“我可是孔雀王啊！”
　　若纯粹以战斗力而论，如今整个瀛洲大地，行走在台面之上的大妖怪，
　　他毫无疑问，是位列第一！
　　这是斗牙王，亲方，土蜘蛛，龙骨精这些大妖怪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但沈益仍然不得不小心谨慎。
　　毕竟谁也不知道，阴年阴月阴日之时，鬼门大开，会不会从中，跑出什么实力强悍的鬼怪……
　　“东西借到了，我也该告辞了！”沈益站了起来，道。
　　“这么急？”斗牙王挑了挑眉。
　　“时间紧迫。”沈益道：“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我要趁着这段时间，调养好状态，以全盛之姿，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更好，更心无旁骛的……前往神州大地。”
　　“是吗？”斗牙王点了点头，突然又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孔雀王：“这是刀刀斋托我交给你的。”
　　“这是……”
　　沈益看着手中的东西。
　　一把折扇……
　　“用你的翎羽制作出来之物。”斗牙王道：“不过据那家伙所说，这不过是一件胚胎罢了。”
　　所以说……
　　是怎么用一个羽毛，做成一把折扇的？
　　正常来说不应该是羽扇吗？
　　沈益挑了挑眉，问：“胚胎？怎么说？”
　　“听那家伙说，这把扇是用你那根羽毛作为底料制作而成，如果再熔淬五行之力的话，就可以以此，催动五行的力量……”
　　斗牙王摸了摸下巴：“想来，应该是从你收集五行之精的做法之中，得到的想法吧？”
　　“这样吗？五行……有名字吗？”
　　沈益又问。
　　“没有。”斗牙王摊开了双手：“他说让你自己来取。”
　　“既然如此……”
　　沈益“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悠悠道：“那就叫，五火七禽……咳咳咳，不对，叫五行分光扇吧！”
　　等到自己融汇五行之后，将五行注入其中……
　　借了丛云牙，
　　又得到了五行分光扇。
　　沈益回到了巨木之地，开始静坐，看书，调理体内的妖气，休养生息。
　　等待着。
　　时间，转瞬即逝。
　　很快……
　　七月十五，到了。
　　“月满中天，阴气炽盛。”
　　阴阳寮房间之前，安倍晴明抬眸，看着窗外，夜色茫茫之间，那一轮圆滑的皎洁明月，低声自语一般地道。
　　“希望你能够顺利吧……孔雀王阁下。”
　　“承你吉言了。”
　　巨木之上，沈益一步跨出，衣诀飘卷。
　　远见群山之间，月光如水晕染，笼罩峰峦之间，看似一片静谧，然而，在沈益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之中，那群山之间，却是一片森冷。
　　阴气浓郁到了极点。
　　“还有三刻钟……”
　　沈益抬起头，看了看天时。
　　还有三刻钟，便到子时。
　　山阴之北，沈益静坐于此，耳边，有气流啸动，狂风哀嚎，来自地狱的恶鬼的咆哮，越来越近。
　　然后……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腰间，丛云牙颤动着。
　　“终于来了吗？”
　　他缓缓地站起身，周身缠绕着无形的妖气，背后，孔雀开屏，光华璀璨之间，一把浊黄色深沉如沃土大地的连鞘剑，横空而出。
　　面前，
　　山峦之间，
　　无形漩涡卷动。
　　最终，形成了一个漆黑的通道，一股浓郁到了极致的冰寒的气息，投射而出。
　　沈益没有动。
　　连接鬼门的通道刚刚开启，还没有达到稳固的程度，作为大妖怪的孔雀王，就存在而言，太过庞大，这个时候进入，很容易导致阴气堵塞，从而令得通道崩塌。
　　所以他需要等。
　　等着……
　　“人间……”
　　“血肉……”
　　“鲜美的灵魂……”
　　耳边，有阵阵贪婪而哀嚎的身影响起，自那通道之中，一道接着一道的身影挣扎着爬了出来。
　　青面獠牙的恶鬼，无头残缺的怨灵，吐着舌头的厉鬼……
　　一个接着一个。
　　这正是最初，也是最原始的……
　　百鬼夜行！
　　“虽然你们对我没什么干扰，但是总觉得很吵……所以，就在这里，请你们闭嘴吧！”
　　沈益扬起了手，雀爪勾勒浮现，然后对准了那出现的百鬼，挥出了数道气流。
　　然后在瞬间，那气流查看如同锋锐无匹的剑刃一般，将刚刚从鬼门之中逃出，跑到了人间，还没来得及大闹一场的百鬼撕了个粉碎。
　　百鬼粉碎，组成他们存在的无数怨念，恐惧等，全数流回通道之中。
　　令得通道更加的稳固了起来。
　　现在……
　　应该差不多了。
　　沈益收回手，抚了抚袖子，施施然地踏步，走进了通道之间。
　　一路向前，路上看见有鬼怪，都是挥了挥袖子，全部杀死，以令通道更加的稳固。
　　当然，
　　也存了一分，让人间少一点纷争的原因。
　　向前，
　　周围一片漆黑，空洞，仿佛无限广阔，又像是无限的狭小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
　　难以定量时间的流逝。
　　在远处，终于见到了一点朦胧的幽绿色光晕。
　　沈益背后泰岳剑出鞘，剑刃横空入手，然后，缓缓地进入了光晕之中。
　　光芒笼罩，视线变幻。
　　周围空间豁然明亮，幽绿色笼罩的世界，放眼所见，尽是一片荒芜，萧索，晦暗的天幕，干枯开裂的土地，堆积着无数的尸骨。
　　人，鸟，兽，妖魔……
　　各种各样。
　　庞大的怨气，弥盖四周。
　　就连沈益心中，都莫名的产生一股压抑的感觉。
　　怪不得寻常大妖怪根本不愿意踏足冥府，仅仅是在鬼门之外，便已经收到了沉重的压迫。
　　要是进入其中，那还了得？
　　沈益深吸了口气，暗自警惕着。
　　缓缓地向前。
　　周围，哀嚎不断，尖声厉啸，他抬手，斩杀了一只隐约达到了界限的鬼鸟，然后身体一转，衣诀翻飞之间，手中泰岳剑横空，甩出了一道斩击。
　　泰岳剑的斩击并不锋锐，却十分沉重，一剑斩出，有如泰山压顶，所过之处，一切妖魔鬼怪，尽皆被碾成肉沫。
　　在抹杀了十多股小型的百鬼夜行之后，沈益终于到了这鬼门之前。
　　他脚步停顿，抬起头，看着远处那一座巍峨矗立的门户。
　　四根支柱盘矗而起，上面，缠绕着四条鬼龙，舞动着，在中间的开启了一条缝隙门扉之上，更有无数犬首交织环绕，发出了阵阵的嘶吼，不断的撕咬着拼了命从门缝之中挤出来的鬼怪妖魔。
　　“地狱犬……”
　　沈益目光微微凝重。
　　那门扉之上的犬头，毫无疑问，便是传说中的守护鬼门的地狱犬。
　　就气息而言，等同于大妖怪的层次，而且在大妖怪之中，也算是强大的一类。
　　至少比沈益此时此刻，都还要强大一些。
　　沈益并没有靠近。
　　他不知道四魂之玉到时候会从哪里出现，所以只是等待着。
　　腰间的丛云牙，在进入通道之后，便一直震颤不已，仿佛是在喜悦着。
　　作为地之剑，处于地界之中的冥府，对于它而言，如鱼得水。
　　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纯粹的阴气。
　　趋势，越来越大……
　　沈益缓缓的伸出手，按在了剑柄之上，用妖气，将它压了下来。
　　他现在需要做的，应该是蛰伏。
　　等待四魂之玉出世。
　　然后……
　　一举出手！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猜测，四魂之玉应该是在冥府之中。
　　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流落冥府，但这个答案，也的确可以解释为什么四魂之玉这种东西，在这数十年间，竟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荡……
　　等待着。
　　那守护鬼门的地狱犬，似乎是有意放水，让鬼怪进入人间，所以只是象征性的阻拦一下，挡下了一部分，却有更多的鬼怪冲了出来，组成百鬼夜行，涌入各个通道，进入人间。
　　越来越多，
　　密密麻麻的……
　　既恶心，有显得极为壮观。
　　今晚的人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从头到尾，沈益都没有动，只是看着，任由那些鬼怪进入人间。
　　并不是不想动手。
　　而是不能够动手。
　　因为他隐约能够感受到，四魂之玉那股纯净的气息，正在靠近……
　　而在此之后，还有强大的鬼怪的气息，追着四魂之玉跑了出来。
　　嗡的一声。
　　光芒璀璨连绵。
　　漆黑的鬼门缝隙之内，一道光芒迸溅而出，冲破了鬼门。
　　而在光芒之后，一道身影，
　　紧紧跟随！
　　吼！
　　地狱犬发出了阵阵咆哮。


第三十九章  死神鬼
　　四魂之玉。
　　以及，从冥府鬼门之中，第一个闯出的，大妖怪层次的鬼王——
　　沈益目光一凝，缓缓地收敛了周身妖气。
　　那出现的鬼王足尖点地，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周围，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是一个少年模样的鬼王。
　　银灰色的短发，穿着漆黑的盔甲，手中握着一柄金色的圆环长杖，披风卷动，整个人带着一种沉郁而阴暗的气息。
　　“终于出来了吗？”
　　他抬起头，看着四周。
　　身后，鬼门之上，地狱犬不断地发出阵阵嘶吼，但自己既然已经逃出了冥府的疆域，那么只会执守冥府的那些鬼神们，也就不会再理会自己了。
　　自己，终于得到了自由了——
　　“哼哼哼……四魂之玉啊！”
　　口中冷笑着，他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眼前的这颗宝珠。
　　纯粹的善，与极致的恶交融对抗，最终融汇而成的这颗宝玉……
　　令他非常地沉醉。
　　当然，与那些逃出来的鬼怪不同。
　　他并非是恶鬼，
　　而是冥府之中的鬼神的一员。
　　但作为冥府的鬼神中的一员。
　　看似风光无限，
　　但实际上，束缚，却非常之大！
　　明明他有着足够强大的力量，却受到层层阻隔，不能够做自己想做之事，没有半点自由。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寻找着挣脱束缚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在数十年前，出现了！
　　从人间坠落的四魂之玉，拥有着让他短暂挣脱冥府束缚的力量。
　　正是借助这颗宝玉的力量，他才能够在鬼门大开的关键时刻，脱离冥府的束缚，逃离出来。
　　“现在，我将重归人间……”
　　“而你，将与我一同征战人间，将地上的国度，化为属于我的炼狱的国度……”
　　五指交叠，眼看着，就要握住四魂之玉。
　　下一秒，空气之中骤然一阵颤鸣，浊黄色的光芒自远处而来，庞然的斩击压迫，穿透空间一般，瞬间到了面前。
　　鬼王迅速的转过身，手中长杖横摆，挡住了斩击，但仍然被推出了数十丈之远，双腿在地上摩擦出了两道长长的划痕。
　　白袍翻卷，人影出现在四魂之玉的身侧。
　　头顶冠羽飞扬。
　　“你……是谁？”
　　鬼王站定了身体，面容非常的凝重。
　　鬼王……不，是来自人间的大妖怪吗？
　　“我是谁，与你无关。”手中泰岳剑横握，孔雀王冷声道：“四魂之玉，我要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四魂之玉。
　　在接触的一瞬间，四魂之玉中的力量瞬间顺着他的五指，疯狂地蔓向他的身体，鼓动着，充盈着……
　　强化一般的加持着他的力量。
　　然而沈益只是挥了挥手，瞬间就将这股力量甩开。
　　四魂之玉之中潜藏着的力量，的确非常庞大，翠子，以及无数大妖怪，妖魔的聚合体，对于大妖怪而言，也有着巨大的作用。
　　然而沈益不需要。
　　他的力量，从来都是靠自身得来——更何况，擅自使用四魂之玉之中的力量，只会让其中的翠子的灵魂更加的痛苦罢了！
　　“竟然拒绝了四魂之玉的力量……该说你是愚蠢，还是有所坚持呢，苇原中国的大妖怪！”鬼王看着这一幕，瞳孔微微一缩，随即道：“不过，想要从我死神鬼手中夺走东西……可没那么容易！”
　　话音一落，人影消失。
　　沈益手中泰岳剑往后一伸，挡的一声，挡住了突然出现的圆环长杖。
　　一瞬间的交击，名为死神鬼的鬼王双手转动，挑动着手中的圆环，旋转着，在圆环的顶端，凝聚出了漆黑的气流。
　　那是来自冥府的气息，
　　冥道的力量！
　　嗡的一声，气流扫射而出，沈益身体翻转后仰，那气流贴着他的门面而过，扫中了不远处的一座山峦，肉眼可见的，那山峦仿佛在瞬间历经了亿万年的岁月一般，风化成无尽的颗粒，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沈益瞳孔微微一缩。
　　冥道的力量，对于人间的生灵，无论是人，神，鬼，怪，都是极大的克制！
　　死神鬼冷笑一声，压着长杖，缓缓地向下。
　　沈益身体再转，横空挪移，向着一侧避开，然后脚下发力，一跃而起。
　　身后，气流紧紧跟着，所过之处，一切都如之前那山峦一样，肉眼可见的腐朽，消散。
　　奔跑着，几个屈膝，沈益在空中调转过了方向，直面冥道的冲击。
　　然后，扬起了手中的泰岳剑。
　　浊黄色的斩击，瞬间甩出。
　　只听轰隆一声，斩击与冥道的冲击碰撞在了一起，力道宣泄之下，空气震颤。
　　相持不下。
　　而趁着这个时间，沈益脚下一沉，猛地下坠，然后在落地的一瞬间，冲向了远处的死神鬼！
　　死神鬼脚下一动，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泰岳剑的压迫攻击。
　　半空中，浊黄色的斩击逐渐消弥，而死神鬼也在一瞬间收起了冥道的冲击，身体翻转之间，手中长杖挥了出去。
　　杖与剑在瞬间碰撞，
　　冥道与土元的力量在瞬间倾碾在了一起。
　　冥道的力量的确强大，也的确非常有克制性。但只要不被正面击中，能够挡住，对于大妖怪而言，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沈益手中的泰岳剑所拥有的土元的力量，足以抵挡，抗衡！
　　铛铛铛——
　　砰砰砰！
　　交击，交错，人影腾挪闪避，分离交战，力道的宣泄，碾碎了不知道多少刚刚从鬼门之中逃出的鬼怪，大地震碎，不断有山峦被冥道的力量冲击泯灭，也不断有丘岳被土元的重压崩溃坍塌。
　　最后一击，沈益手中泰岳剑猛地贯射了出去。
　　死神鬼抬起长杖迎接。
　　砰的一声，纵使是全力以赴，但死神鬼仍然很难与拥有大地厚重之力的神通泰岳剑在纯粹的力量上抗衡，直接被击退了数十丈。
　　而沈益则趁着这个机会，迅速的脱离了战场，妖风托举，向着远方飞去！
　　泰岳剑在击飞了死神鬼之后，也紧紧跟随而去。
　　他已经得到了四魂之玉，
　　面对这名为死神鬼的鬼王，也没有再继续战斗下去的必要。
　　这个时侯抽身后退，毫无疑问，是最正确的做法！
　　然而他想跑，
　　死神鬼又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只见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长杖，冥道的力量喷涌而出，形成了暗紫色的云雾，疯狂的蔓延，扩张开来，与周围的环境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囚笼。
　　锁闭了四面八方，
　　同时，也阻断了孔雀王的退路！
　　“在地界之中，与冥府的鬼神战斗，这是你最大的错误！”
　　死神鬼手中长杖一转，在顷刻间，卷动起暗紫色的冥道风暴。
　　他看着停留在了囚笼边缘，只差一步就能够冲出去的白袍大妖怪。
　　沈益伸手接住了飞回面前的土元之剑。
　　“你之前，没有用全力吧？”
　　他说。
　　沈益转过身，没有回答，托举周身的妖风缓缓落下，再一次地，踩在了地界的土地上。
　　看来不打到眼前这个鬼王，很难离开这里了……
　　他吐了口气，金色的眼眸，眼神，凝重了起来，也更加地认真了。
　　正如同死神鬼所说，在之前的交锋之中，他的确没有用尽全力。
　　而是一直在战斗之中，分神，寻找着脱离战斗的机会！
　　毕竟眼前的死神鬼实异常力强大，就算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击败他。
　　但是现在看来，不全力以赴，是不行的了——
　　那冥道的力量组成的囚笼，与地界的天地连同，凭借他此身的力量，短时间内，很难打破。
　　不再隐藏，孔雀王周身，无形的妖气刹那膨胀，背后，光华连缀，孔雀开屏。
　　“很好！”死神鬼道：“正好，我之前也不过是热一热身罢了。”
　　“一个大妖怪的头颅，刚好，可以作为我脱离冥府束缚，踏上崭新征程的里程碑！”
　　“打就打，废话那么多做甚？”
　　沈益毫不客气的呛声道。
　　“哼，原本还想让你留下遗言。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死神鬼冷笑。
　　“的确是没必要。”沈益回应：“因为死的，只会是你啊！”
　　嗡的一声，
　　人影齐动！
　　长杖与剑刃的交击，冥道与土元的碰撞，交叠冲撞，旋转着，腾挪闪避。
　　沈益后退一步，避开了冥道的攻击，手中的泰岳剑猛地挥出，砍向了死神鬼。
　　死神鬼脚步一踏，扬身而起，就在避开泰岳剑的瞬间，孔雀王身体猝然一转，背后孔雀屏直接拍出。
　　死神鬼眼神微凝，手中长杖倒悬而落，与孔雀屏交击在了一起。
　　挡的一声，人影再次分离。
　　各自喘息着。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数千上万回合的交锋。
　　放到人间，也应该已经是超过十天的漫长交锋。损耗的妖气，还只是其次，但在战斗意识层面上的交锋，才是真正疲劳的所在。
　　当然，
　　地界的时间流速比起人间要更快，所以事实上，人间也许不过是刚刚过去几刻钟。
　　来自冥府的鬼王……
　　死神鬼吗？
　　沈益目光凝重的看着对面之人。
　　而死神鬼，也看着他。
　　“不错啊！”他咧嘴：“来自人间的妖怪……看来，也并不是那么不堪！”
　　他看似不屑，实际上心中却是极为震惊的。
　　他是鬼王，是冥府的鬼神。
　　这样的他，身处冥界之中，对战来自人间的生灵，本就是优势巨大的。
　　但是面前的这个大妖怪，竟然硬生生的与自己在之前的交锋之中，战成了平手。
　　如果换一个队彼此都绝对公平的环境……
　　他，绝非是对手！
　　但是，这场战斗持续至今，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第四十章  丛云牙之威
　　该结束了——
　　死神鬼看着眼前的孔雀王，脸色，却是越加不屑。
　　沈益沉眉。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环绕的冥道气息，比起最初，更加的浓郁了。
　　腰间的丛云牙，又一次的开始颤鸣了……
　　“该结束了！”
　　死神鬼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长杖，圆环转动，那张称得上俊美的面容上，带起了冷笑。
　　“来自人间的大妖怪，你就……永埋此地吧！”
　　挡的一声，
　　长杖跺地，圆环之上，冥道的暗紫色光芒在瞬间冲天而起，贯连天地，牵引着周围环绕着的冥道的气息。
　　然后在一瞬间，
　　那冥道形成的囚笼瞬间崩塌，跌落的暗紫色冥道气息，旋转着，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漩涡一样的圆轮，转动着，环绕在孔雀王的周围。
　　密密麻麻，无穷堆砌！
　　每一个漩涡之中，都潜藏压缩着恐怖的冥道的力量。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原来如此……
　　这才是你的打算吗？死神鬼！
　　“我之前说过了。”死神鬼道：“在地界与鬼神战斗，将是你败亡的最大原因！”
　　沈益默然。
　　的确，
　　作为人间生灵的他，与冥府鬼神的死神鬼在冥府之中战斗，毫无疑问是吃了大亏的！
　　“接下来，就请你……永远的沉沦于此吧！”
　　长杖挥舞，牵引着那无数的圆轮，死神鬼沉声一喝：“冥道圆月?无限之破！”
　　话音一落，无数的圆轮瞬间向着立于最中央的沈益淹没而去，密密麻麻，如同潮水一般……
　　最后一眼，沈益叹了口气，手中泰岳剑瞬间消失，然后他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虽然很不想要让你得逞……但如今，也没办法了！”
　　锵一声——
　　轰隆！
　　冥道炸裂，形成了庞大的冲击，大地震碎，浩大的尘烟翻滚着，在瞬间冲天而起，弥漫四野。
　　死神鬼立于洪流之上，狂风吹卷，披风猎猎，他抬眸，看着，嘴角勾勒，不屑之意，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再能打又怎么样？
　　只会用蛮力……不过是莽夫而已！
　　他布下囚笼，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想要困住沈益，让其无法脱离战斗，带着四魂之玉离开，而是为了这一手——那囚笼，是他之冥道的力量汇聚而成，而且还能够自主的吸收地界冥府的散溢而出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堆砌，这股力量，会越来越强大。
　　到达一定限度之后，他将可以以此，汇聚出无限大招——冥道圆月破的力量！
　　在这份力量之前，区区人间的大妖怪，又算得了什么？
　　洪流冲击，宣泄着。
　　但……
　　持续不断着！
　　死神鬼脸色微微一变。
　　虽然他用自身的冥道的力量，吸引了更加庞大的冥府的力量，但是全部堆积在一定范围之内，彻底爆炸开来。
　　爆炸，就算会持续。
　　但也不该持续这么久的才对！
　　有……
　　古怪！
　　嗡——
　　洪流骤然汇聚，尘烟尽散，爆裂的中心，白袍飞卷，霜白长发披散之下的身影，微微抬眸，金色的眼眸，璀璨流光。
　　他手中握着一把剑刃。
　　剑身银白，锋芒闪耀，却能够牵引冥道的力量……
　　“那是……丛云牙？怎么可能……这把剑，怎么可能在你的手上？”
　　死神鬼脸色骤然变化。
　　斗牙王执掌的天地人三剑之中，只有天人二剑，是用他的牙齿锻造出来的牙刀，而地之剑，丛云牙，却是在此之前，便已经存在的——来自冥府的邪刀。
　　这把刀，曾经在冥府之中引起腥风血雨，在流落人间之后，又兴起风云无数。
　　所以死神鬼认识它，
　　因为曾经见过……
　　但面对他的疑问，沈益没有回答。
　　他只是握着丛云牙，眉头紧皱。
　　欲望……
　　在握住这把剑的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欲望，在一瞬间涌现，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的意识，他的意志，有无尽的低语在他耳边诉说着，蛊惑着……
　　“怪不得斗牙王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动用这把剑！”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不过就这样……就想要蛊惑我，想得也未免太简单了！”
　　轰隆——
　　背后，妖气膨胀，孔雀开屏，最中间的一根翎羽闪烁起了刺目的浊黄色的土元光芒。
　　一股庞然之意，镇压了一切躁动之声！
　　土元，
　　五行之重，本就有镇压之意！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斗牙王能够那么放心的将丛云牙借出的原因……
　　一切滞碍消失，沈益抬眸。
　　这个时候，死神鬼看他许久没有动，终于按耐不住抢夺的渴望，冲了上来，手中长杖卷动，圆环之上凝聚着浓郁的冥道的气息。
　　是的。
　　抢夺——
　　他想要抢夺丛云牙这把绝世神器！
　　相比起这把在地人两界都兴起腥风血雨的神器，四魂之玉，反倒是显得不值一提了！
　　狂风啸动，耳边，尖锐的颤鸣突刺而来。
　　而就在同一时间，沈益也终于回过神来。
　　抬起的丛云牙，缓缓地挥了出去。
　　上方，被牵引在了一起的，原本由死神鬼聚集起了的庞大的冥道的力量，再一次的受到了牵引，迸射而出！
　　暗紫色的流光闪耀着。
　　感受着袭来的恐怖压力，死神鬼瞪大了眼睛，脸色骤然苍白，但向前的身影，却根本无法停止！
　　该死的……
　　怎么会！
　　最后一刹那，他只来得及抬起手中的长杖。
　　然后……
　　轰然一声惊爆，鬼门之外，尘烟啸动！
　　暗紫色的光芒充盈天地，澎湃扫动，鬼门之外的一切都被淹没，那漫卷的气息，甚至影响到了鬼门之内，地狱犬无数的头颅嘶吼着，张开了嘴，不断地将倾涌而来的冥道气息吞噬，阻止其蔓延进入冥府之中！
　　一击甩出，周围尽数破碎，在尘烟洪流的中心，沈益再不停留，收剑回鞘，脚步一踏，整个人化作庞大的孔雀妖身，振翅而起，掀卷的狂风撕裂了滚滚尘烟，瞬间消失不见。
　　“咳咳咳……该死的……”
　　原地，死神鬼浑身血肉淋漓的站在破碎的大地中央，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也愤怒到了极点！
　　原本以为的必胜之局，突然出现这种变化，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
　　任谁都会愤怒的！
　　若非他自己也掌握着冥道的力量，面对那样的力量，根本就活不下来！
　　咚，咚，咚——
　　但他还来不及宣泄自己的愤怒，大地突如其来的震动，令得他瞬间警觉起来。
　　“不行……必须快点离开！”
　　不再犹豫，他手中长杖一转，冥道的力量包裹住了自身，在瞬间拖拽着自己，向着远方的通道而去！
　　他可不想被抓住……
　　“呼！”
　　鬼门蓦然洞开。
　　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那些恶鬼。
　　而是一道庞然的身影。
　　他低下头，看了看鬼门之上，鼻息吹卷，灼热的气流瞬间熔化了大地。
　　“丛云牙的气息……”
　　“离开了吗？”
　　他转过身，看着那镇守鬼门的地狱犬。
　　面对鬼怪永远是凶神恶煞模样的地狱犬，面对着这道身影，却是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副讨好的模样。
　　那身影摇了摇头。
　　“还是回去向伊邪那美大神禀报吧！”
　　“丛云牙……”
　　……
　　山北之阴，沈益一步踏出，看了看周围，长长的吐了口气。
　　“终于成功了……”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丛云牙。
　　这把剑，果然十分危险！
　　说实话，如果继续打下去，即便是有土元镇压心神，时间一久，他也没有信心，能够完全不受蛊惑。
　　所以他当机立断的选择了离开。
　　时间已过，
　　鬼门逐渐关闭。
　　百年一度的阴年阴月阴日，鬼门大开，就此结束。不过今夜之后，人间恐怕会多不少的妖魔鬼怪，兴起不知道多少的纷争。
　　“接下来……”
　　他抬起另一只手，看着掌心之间的宝玉。
　　“四魂之玉……翠子……”
　　感受着其中两股对抗着的，泾渭分明的力量。
　　“你想要得到什么吗？”
　　“任何任何的东西……一切的一切，只要你接受我的力量，统统都能够拥有……你心中所想，我都能够为你实现……”
　　“无论是什么……”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恶魔的低语。
　　“休想蛊惑我！”
　　沈益拂袖，妖气涌动，翻掌就将之压了下来。
　　孔雀王明白，四魂之玉之中，翠子的灵魂与那无数妖魔的灵魂陷入永无止境的对抗。但对抗的局势，不可能一直维持在绝对的平衡之上。有盛衰，也有上下。
　　而在冥府之中那么多年，妖魔那混乱的灵魂，得到了足够多的怨念，早已经占据了上风。
　　当然，想要真正压倒翠子的灵魂，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该怎么做……”
　　沈益垂眸，想了想。
　　该怎么样做，才能够让翠子得到解脱……
　　说实话，他不知道。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收起来，把丛云牙还回去，然后去问一问晴明——
　　他应该是清楚的。
　　这样想着，他翻掌将四魂之玉收了起来，随即，妖气扩张，兴起一股妖风，拖着他，向天边而去。
　　夜色渐去，旭日东升，远空一道紫霞垂落，映照漫天晨曦。
　　沈益抬眸，金色的眼眸微带璀璨。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紧握住了手中的四魂之玉。


终章  最后
　　巨木之地，在得到了沈益的传信之后，安倍晴明不远万里，亲身前来。
　　迎着晨光，枝木之上，大阴阳师从孔雀王手中接过那一颗宝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颗宝玉就是四魂之玉吗？这其中蕴含的妖魔的怨念，太过深层。”他打量着，观测着，然后得出了结论：“虽然翠子的善的灵力也非常强大，但无论是哪一方，都无法压倒另一方，正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
　　“想要让翠子的灵魂彻底的解脱，需要两种方法。”晴明将四魂之玉还给沈益，然后道：“一是寻找善意之人，进行供奉，以消磨其中妖魔的怨气。”
　　“二则是以至纯至善之心，直接进行净化……”
　　“但至纯至善之心，千年难求，便如大海捞针。所以我建议，你用第一个办法——虽然时间长久了一些，但可以缓解翠子灵魂所承受的痛苦。”
　　“而在进行第一个办法的同时，也可以入手，寻找至纯至善心之人……”
　　“双管齐下，机会更大。”
　　“是吗？”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道：“有劳。”
　　“无妨，你也帮了我许多事情。”安倍晴明摇了摇头，颇为感慨的说：“仔细想想，虽然不过短短数年，但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一般的错觉……”
　　沈益默然。
　　的确。
　　这段时间，的的确确……
　　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你如今，能否信任我？”
　　晴明突然看向了他。
　　沈益愣了愣。
　　“如果信的话，我可以为你安置四魂之玉。”晴明道：“若是不信的话……便算了。”
　　信……
　　还是不信？
　　说实话，沈益与晴明之间，历经好几次的并肩作战，但他们的关系，却始终无法像孔雀王与斗牙王那样……
　　是因为沈益心中的芥蒂吗？
　　还是因为眼前的阴阳师太过神秘，太过深沉？
　　未知，总是令人忌惮的。
　　但至少，从相识到如今，安倍晴明给沈益的感觉，绝非是恶人，而且，也算得上重情重义——虽然他算计了很多，但同样，也有付出真感情。
　　像是之前因为茱莉的事情而难过，愤怒……
　　思绪转定，沈益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
　　递出了四魂之玉。
　　“有劳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对于四魂之玉，终究还是安倍晴明这样的阴阳师了解得更多，也有更好的途径安置。
　　原本他是想让斗牙王，代为安置。
　　但如今看来，安倍晴明，也许会是更好的选择——他不可能带着四魂之玉去神州。
　　那边，一切情况未知。
　　若是四魂之玉出现了什么闪失，从而导致翠子出现什么意外，他会痛苦万分的！
　　安倍晴明抬手接过四魂之玉，微微有些感动。
　　纵使是身处黑暗，也仍然心向光明——对于此刻的晴明而言，眼前的孔雀王的信任。对于他来说，便是那一缕光芒的所在。
　　“必不让君失望！”
　　他沉声道，神色异常郑重。
　　沈益笑了笑。
　　看着晴明这样的反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自己，没有所托非人！
　　安倍晴明，也许心机真的很深沉。
　　但也许，他与自己……
　　很像。
　　这样的想法，莫名其妙的浮现。
　　当然，虽然说决定了相信安倍晴明，但四魂之玉，对于沈益来说，太过重要。
　　所以事实上，他还是加了两道保护——
　　一道四魂之玉之中，他此前注入的一股纯粹的妖力。
　　在用于保护翠子四魂的同时，也时刻起着警惕的作用。
　　如果安倍晴明有任何异动的话，那么沈益将会立刻得知，并且，连同到第二保护之上。
　　而那第二道，便是……
　　“放心吧，我会负责看着他的！”
　　斗牙王突然冒了出来，一脸自来熟地看着安倍晴明。
　　没错，就是他！
　　“所以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沈益吐槽。
　　“毕竟这可是我第一次来你的领地。”斗牙王坐到了案桌之前，喝着茶吃着点心，悠悠道：“总要好好逛一逛吧？”
　　“说这句话之前，你能不能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走一走？你这叫逛？”
　　沈益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他之前去西之国，把丛云牙还给斗牙王之后，这家伙就不要脸似的跟了过来……
　　不过说起来，
　　这的的确确，是斗牙王第一次来巨木之地了！
　　他去了那么多次西之国犬妖总部，礼尚往来，也的确应该招待他一回。
　　但是！
　　这并不是这家伙这么不要脸地，把这里当成他自己家的理由！
　　想想自己，哪一次去他家里不是客客气气的……
　　额，好像，似乎，大概……也不是那么客气的样子？
　　算了算了！
　　沈益深吸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一侧的晴明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这样……
　　似乎也挺不错的。
　　他想。
　　“说起来。”
　　喝了一口清茶，斗牙王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应该就在这两天了。”沈益道：“寻找阴阳玉，以及至纯至善之心之人，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会试着，去探寻山海之匙的机缘。”
　　“这样吗？”
　　晴明点了点头，道：“此去东渡，路途遥远，一切，小心为上！”
　　“有劳挂心。”沈益道。
　　“我想……不如这样，我等结拜吧？”斗牙王看了看沈益，又看了看晴明，摸了摸下巴，突然道。
　　沈益愣了愣。
　　晴明也是微微一怔。
　　结拜？
　　这倒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不过斗牙王一向很有识人之明，对于沈益如此，哪怕对于他的对手亲方来说，也是如此。
　　虽然接触不多，但在他看来，晴明的性情，很是不错。
　　值得一交！
　　再加上晴明与沈益熟识，
　　所以他才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结为兄弟……倒也不差。”
　　沈益道，然后看向了晴明。
　　晴明手中折扇打开，缓缓地掩面，微笑道：“如果两位不嫌弃，在下也并无意见。”
　　“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就在此地吧！”
　　斗牙王站了起来，笑道：“我等三人，虽是种族不同，但意气相投，能够相识，也是缘分！”
　　“说起来……结义，需要什么？”他看向了沈益。
　　“焚香沐浴，敬告天神。”沈益回答，旋即又悠悠开口：“不过那天上众神，还不值得我等礼拜，这一步，就算了吧！”
　　“有道理。”斗牙王点了点头。
　　这是实话！
　　瀛洲天界，天原之上的众神，说实话，大部分的确还不如他们。
　　“既然如此，省去一切繁文缛节，我等，便是兄弟了！”
　　晴明道。
　　“既然是兄弟，总要排个长幼之分！”斗牙王突然艰险的一笑：“在下现年五百六十岁。”
　　沈益愣了愣，总算是明白这家伙的打算。
　　“斗牙王，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啊！”他一声长叹，似乎很是无奈的道：“我今年一百多岁。”
　　安倍晴明：“……”
　　他能不说话吗？
　　相比起这两位，他的年龄，将零头都不算！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是大哥，你是弟弟，他是弟中弟！”
　　斗牙王咧嘴。
　　“弟你个鬼！”沈益缓缓地抬起手，拔出了泰岳剑：“再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咳咳咳……开玩笑开玩笑！”斗牙王面容瞬间一正，拱了拱手，道：“二弟，三弟，幸会了！”
　　“兄长！”
　　沈益吐了口气，也是回应。
　　“大兄！”
　　安倍晴明微微屈身行礼。
　　“哈哈哈……痛快！”斗牙王咧嘴：“既然如此，我决定了……今晚，不醉不归！”
　　他大笑道，丝毫没有理会孔雀王与晴明的意见。
　　两人相视苦笑。
　　这家伙……
　　怎么感觉那么不靠谱啊？
　　一夜宿醉，颠颠倒倒，一直到第二天，太阳冉冉升起之时，沈益酒醒刹那。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喝酒。果然，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喜欢上这种浑浑噩噩的感觉。
　　不过，难得一次，也就随他如何了。
　　这么想着，
　　他看着也是瞬间清醒的两人，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该动身了。”
　　“是吗？”斗牙王与安倍晴明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最后践行吧！”
　　“好！”
　　三人各自拿起桌案之上的杯盏。
　　最后一杯，各自敬酒，沈益拂袖，悠悠道：“兄长，三弟，就此告辞！”
　　“二弟，一路小心！”
　　“二哥，小心！”
　　沈益摆了摆手，脚步一踏，妖风顿起，只听一声长啸，孔雀妖身瞬间出世，庞然阴影，覆盖方圆之地。
　　远处，一道裹着紫色衣裙的金发少女从空间缝隙之中探出头来。
　　“就这么走了吗？真是的……这个朋友，当得可真不厚道！”
　　她嘟哝着。
　　“哎呀，紫，人家又不是不回来了！”在她身侧，绿色卷发地少女开口道：“怎么？这就舍不得人家了？”
　　“你……你别乱说话！”八云紫脸色微微一红，立刻反驳道：“我们只是朋友，朋友而已！”
　　“随便你怎么说咯！”少女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紫脸色微微涨红，转过头，哼了哼，不去理他。
　　不过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红晕全部散去，目中闪过一抹失落。
　　朋友……
　　是啊。
　　他们终究，也只能够是朋友罢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也再不可能，有其他！
　　沈益振翅而飞，直接跨过瀛洲海岸线，进入与神州大地相隔的东海海域。
　　一路而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从晴明那里得到了从瀛洲到达神州的航行路线，一切准备，都已经完全。
　　以大妖怪之身，也不需要什么交通工具。
　　他的妖身，便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神州大地……异世界的故土，我又回来了！”


③ 神州山海行


序章
　　海。
　　茫然无尽，波澜掀卷。
　　奔腾的狂风扬起漫天的洪流，倾斜而落的水流，在天地间垂落纷繁的水柱。
　　一尾庞然的孔雀振翅于穹宇之上，一起一落，便是数里之远。
　　头顶冠羽飞扬，身后尾翎拖拽，周身环绕浊黄大地之光，羽翼甩动之间，狂风气流在身下凝聚。
　　孔雀王远望前方。
　　他进入东海界域，已经有十多天的时间。
　　大海疆域，辽阔无垠，十多天的时间，足以让他横跨整个瀛洲还不止，但在这苍茫大海之间，却连陆地也没见到一块。
　　远处，除了大海，仍是大海。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瀛洲与神州之间相隔着的东海，本就辽阔无比，沈益估计，他想要跨海而过，至少还需要约莫半个月的时间。
　　他也不着急。
　　反正只需要一起一落的功夫，对于大妖怪而言，这种程度的赶路，也不需要休息。
　　进食什么的，更是不需要。
　　虽然沈益平日里的生活颇为讲究，但他也绝非娇生惯养之辈，有则用，无则弃，一向是他生活的准则。
　　仍然向前方划去。
　　所过之处，狂风啸动，云层撕裂，有如狂风过境。
　　轰隆！
　　耳边骤然有轰鸣滚动，沈益抬眸，远远的，便能够看见乌云堆积的天幕，漆黑昏暗之间，有雷霆闪耀，风暴吹卷如流，一股庞大的气息，隐没其中。
　　沈益没有犹豫，手中羽翼翻转，瞬间调转了一个方向。
　　大海广阔而深邃，生物与资源都远比陆地上要多得多，这样的情况下，大海之上诞生的大妖怪层次的生命体，相比起陆地上，自然也是会多一些。
　　事实上，沈益一路而来，在路上，已经遇到了好几道大妖怪的气息。
　　或是雄踞于岛屿之上，称王称霸，或是潜藏于海域之中，肆意奔腾。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沈益都会像现在这样，远远避开对方的领域。而对方见状，也自然不会对沈益出手。毕竟孔雀王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大妖怪，谁都不想无端惹下祸患！
　　当然，相比起之前遇到的那些大妖怪，眼前隐藏在阴云雷雨之中的这一位，似乎更加的强大。
　　那股气息，笼罩了方圆数海里之地，雷霆漂浮，吞云纳息。
　　沈益调转了个方向，颇为忌惮地看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打算绕路而过的时候，前方那堆积的乌云突然动了。
　　雷霆缠绕，狂风汇聚，汇聚成无穷汹涌之势，在转瞬间，压向了孔雀王！
　　孔雀王微微一愣，双翼却并不停止，飞行的速度，反而更加的迅速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
　　但对方来势汹汹，显然绝非善辈，沈益不走，难道还留下来与之硬拼吗？
　　要知道，这里可是海！
　　而对方，很明显是能够驾驭海洋水流的大妖怪！
　　身为鸟雀之属，掌握的，又是土元之力，在这水汽浓郁之地与之对战，显然是找死的行为！
　　一前一后，
　　沈益带着明显的回避之意，身后那庞然气息，却是穷追不舍！
　　而且距离，在飞速的缩短着！
　　周围逐渐被乌云笼罩，雷霆炸裂，土元的浊黄色流光瞬间裹住全身，沈益避开贯穿空气而来的一道庞然电柱，虽然有心避让，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是避无可避！
　　双翼一转，
　　于空中轻轻一旋，
　　昂——
　　一声轻啼，震碎空气，恐怖的声波形成爆裂的冲击，直接冲破了眼前的雷霆风暴。
　　然后沈益身体一转，迅速的缩小，人形浮现，泰岳剑瞬间出现，庞然重压，瞬间盖落！
　　眼前激荡的阴云，瞬间被倾斜而出的斩击撕裂开来。
　　云流激荡，云烟的尽头，那一道漂潜伏其中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孔雀王的视线之中——修长的躯体，漆黑的鳞甲，四肢腾跃，鹰爪勾勒，高高耸立的犄角，牵引着天地的洪流，腾跃翻转之间，天地也仿佛为之而动！
　　沈益目光微凝。
　　果然……
　　是龙吗？
　　如果说谁能够在大海之上掀起如此恐怖的风暴，那么龙这种近乎神话的生物，毫无疑问，有着最大的嫌疑！
　　毕竟在传说之中，龙驾驭云气，兴云布雨，乃是其天生的职责！
　　吼！
　　声声吼叫，带起无限雷霆。
　　沈益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泰岳剑，凝神蓄力。
　　双目赤红的黑龙，蜿蜒着庞大的躯体，在一声惊爆之后，向着沈益撞击而来。
　　沈益举剑迎接。
　　怦然一声，巨力碰撞宣泄，大海洪流奔腾，恐怖的重压挤爆空气，一道又一道水柱拔地而起，贯连天地！
　　碰撞，分离。
　　数次交击。
　　沈益终于明白，眼前这头龙，根本就是一头疯龙！
　　毫无理智的疯子一样的家伙！
　　我这是什么运气啊！
　　茫茫大海之上，遇上谁不好，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家伙……
　　沈益很是无奈。
　　但也不得不与眼前的这头黑龙继续交战。
　　身形后退半步，背后，孔雀开屏，妖气瞬间鼓动，倾注于手中神通剑刃之上。
　　沈益微微垂眸。
　　对面的黑龙缓缓地张开了嘴，仰头向上，头顶犄角牵引之下，大海洪流瞬间扬起，无限量的海水涌动着，破空而上，铺天盖地的向着沈益淹没而来！
　　孔雀王目光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一眼看过去，无边无际的海水，就仿佛是一整片海域的量，无可定量之重……
　　说实话，沈益没有丝毫能够抗下的把握！
　　但，不抗，也得抗！
　　之前的那一番追逐，已经证明了，在茫茫大海之上，拼速度，自己并非是对方的对手。
　　所以只有战而胜之，
　　才能够解决这个阻碍！
　　也才能够……
　　继续向前！
　　“泰岳一震破天峰！”
　　一声沉喝，手腕转动，沈益一步跨出，身后妖气凝聚出妖形，孔雀开屏，翎羽飞转之间，手中剑刃猛地甩出一道浊黄色光芒。
　　极致的催动，
　　五行之土的力量，在虚空之中映照出绵延群山的幻想。
　　与迎面而来的水流碰撞在了一起！
　　这正是，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只是，沈益虽然有一点属性上的优势，但在地利上，却是陷入了绝对的绝境！
　　所以……
　　山岳崩溃。
　　洪流在瞬间，倾覆而落！
　　不过，沈益在最后关头，又是斩出一剑！
　　洪流奔腾，天地淹没，黑龙一声咆哮，凄厉痛苦！


第一章  青丘
　　正午时分，太阳炽热，灼热的昊阳像是坠落于大地之上一样，天地间泛滥着大片大片的金黄。滚动着的尘烟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翻飞的戎羽一般。
　　沙滩上。
　　小小的身影踩着略微发烫的沙地。
　　披散着的黑色长发，一身黑红色的长裙包裹着娇小玲珑的身体，头发之间有两只小小的狐狸耳朵，在微风中微微的动弹着，身后的尾巴轻轻的扫动着。
　　娇俏的面容迎着阳光，很是稚嫩，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她慢慢的走着。
　　一边走，还一边很是不满意的嘟哝着。
　　“什么海域，什么海族大皇子……我才不想嫁人嘞！”她抱怨着。
　　一想到之前大长老的目光，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我才不想嫁人！”
　　似乎是越说越气，小女孩忍不住的朝着大海大吼大叫了起来。
　　哗啦！
　　洪流掀卷，在瞬间激荡起数米高的浪头。像是为了回应少女一样，拍击了过来，少女瞬间吓了一跳，整个人砰的一声，化为了一阵白雾，然后出现在了不知道多少丈的距离之外的一块巨石之后的阴影之间，瑟瑟发抖。
　　“对……对不起我错了，请……请不要打我！”
　　瑟缩着，颤抖着。
　　双手抱头。
　　小女孩躲了一会儿，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这才渐渐的松了口气。
　　拍了拍平坦的胸口。
　　“真是的……涂山纯啊涂山纯，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胆子更大一点！”
　　这样想着。
　　她从巨石之后，探出了一个脑袋。
　　海水倒流而会，苍白掀卷的浪花逐渐消失，那巨大的浪潮退去，却在沙滩之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什么？”她的耳朵动了动：“人？还是妖？”
　　“看不出来……”小狐狸挠了挠头：“受伤昏迷了吗？”
　　“要去看看吗？可是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可是万一是好人怎么办……要是见死不救的话，他会不会死啊……”
　　小女孩很是纠结。
　　想了想，她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小拳头，振奋道：“看就看，怕什么……你可是堂堂青丘公主，涂山纯！没什么好怕的！”
　　这样为自己打气，她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
　　靠近了……
　　那人影，仍是躺着，一动不动。
　　涂山纯，也终于看清了……
　　这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
　　一身点缀红色边纹的长袍，霜白的长发垂落，头上带着像是百越之人所戴的羽冠，全身湿漉漉的……
　　而且……
　　“好漂亮！”
　　看清了他的容颜，涂山纯忍不住的这么想。
　　然后下一秒，她的脸色突然涨的通红。
　　虽然好看，但一点都不像女子……如果那个盖公子也是长的这样，自己也不是接受不了……
　　不不不，才不要！
　　自己果然，还是最讨厌海鲜了！
　　涂山纯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之后，伸出手就要去触碰眼前的这个身影。
　　碰一碰……
　　应该没事吧？
　　然而，还没等她真正接触到，那“人”，便自己睁开了眼睛。
　　迅速坐起来的身姿，带起猛地膨胀的妖气，身后光芒连缀，孔雀开屏，妖气蒸发了身上的水渍，在一股氤氲蒸腾的水汽之间，涂山纯猛地瞪大了眼睛。
　　面容，苍白到了极点！
　　大……
　　大妖怪的威压！
　　完了完了完了，听大长老说，青丘之外的大妖怪，可是凶神恶煞，专门吃小孩的！
　　自己……
　　要被吃了吗？
　　不……不要啊，我才一百多岁，不好吃的！
　　一瞬间的清醒之后，
　　感受到了接近之人的刹那，他便没有丝毫犹豫，膨胀了自身的妖气，裹住了全身，气息释放，进行了最快的防护。
　　这是必然——
　　因为他可还清晰的记得，在大海之上，与那一头疯龙的战斗！
　　然而，当看清楚眼前之上的时候，他却是愣了愣。
　　一只瑟瑟发抖的……
　　小狐狸？
　　长长的吐了口气，松懈下来的同时，沈益也感受到了自身的情况。
　　重伤……
　　“输了吗？”
　　他微微垂眸。
　　最后的一击，泰岳与大海洪流的碰撞，是沈益棋差一招，输了。
　　被无限重量的海水砸中。
　　当然，
　　他最后挥出的那一剑，那黑龙也绝对不好受！
　　他咧了咧嘴。
　　没有动。
　　但周身的气势，却是缓缓地收敛，看着眼前仍然一副瑟瑟发抖模样的小狐妖，他摸了摸下巴。
　　这小狐狸，很萌。
　　但这并不是值得他注意的地方。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她的气息……
　　与玉藻前的气息，非常地像！
　　狐狸……
　　这里，已经是神州了吗？
　　他猜测着。
　　“不要吃我，我……我不好吃的！”
　　小狐狸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响起。
　　沈益愣了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长的那么像吃人的怪物吗？
　　“好好好，不吃，不吃！”
　　沈益说着，伸出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
　　将她那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揉的一片凌乱，不得不说，手感是真的不错啊！
　　“真……真的吗？”
　　小狐狸听见了声音，这才瑟瑟发抖的抬起头。
　　对上了沈益璀璨金色的眼眸，感受到了其中的善意，确认过了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但看到这不知名的大妖怪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涂山纯突然有些不甘心似的大叫起来：“我……我才不怕你呢，刚才只是冷而言，只是冷！”
　　“冷？”
　　沈益哑然失笑。
　　这周围，可一点都不显冷，甚至可以说有点热。
　　当然，不说大妖怪，哪怕是普通的妖怪，也都已经能够做到寒暑不侵。
　　倒也没什么影响。
　　只是这小丫头找的这理由……
　　“好吧，冷，很冷。”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抽出了那一把刀刀斋用他的翎羽制作而成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摇了摇，悠悠道。
　　小丫头脸色微微涨红，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所以？小姑娘，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沈益又问。
　　“我？哼，你听好了！”涂山纯身体微微一颤，颇为神气自豪地说：“我可是青丘狐族公主，涂山纯！这里是青丘，是神州妖族圣地之一！”
　　“果然……是神州吗？”
　　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说完那一番话，小丫头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这里可是青丘耶，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进来的？”
　　她紧紧地盯着沈益。
　　沈益吐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丫头……是真的呆萌啊！
　　这样想着，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体内的伤势虽然沉重，但也不足以影响他的行动。
　　神州，青丘，狐狸……
　　想来玉藻前也应该是出身此处。
　　不过，如果说到涂山的话，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神州人道圣皇大禹的妻子……
　　“咳咳咳。”
　　轻声地咳了咳。
　　沈益的脸色，微微发白。
　　“喂，你……”
　　涂山纯愣愣地看着沈益嘴角缓缓滴落的血液。
　　沈益倒是毫不在意，抬起手抹去唇边血迹，悠悠道：“无妨，只是出了一点意外罢了！”
　　“我……我才没有担心你呢！”
　　小狐狸龇了龇牙，不过眼中，却仍是带着几分担忧。
　　沈益笑了笑。
　　有点胆小，又喜欢逞强，而且心地善良……
　　跟印象之中的狐妖，很是不同。
　　是因为年幼，还是其它原因吗？
　　“走吧。”
　　沈益突然道。
　　“走？去哪里？”涂山纯愣了愣。
　　“去拜会这里的主人啊，这家的小主人！”沈益悠悠一笑。
　　小狐狸脸色微微一红。
　　沈益抬眸，看向了远处。
　　沙滩之外，连接的，是一片树林，广袤青葱。连绵的群山，能够看见无数盘矗耸立的宫殿。
　　而早在沈益清醒之后，他便已经察觉到了，在那之中，有超过二十道庞大的气息，锁定着自己，观察着自己……
　　但他们并没有出手，
　　而且，
　　也感受不到恶意……
　　那毫无疑问，都是属于大妖怪层次的存在，而且其中还有好几道，是自己根本就无法窥视清晰的存在。
　　虽然无法探明深浅，有自己此刻状态不全，感知也受到了影响的原因。
　　但最强的那一位，实力至少不会弱于全盛时期的玉藻前。
　　如果他们想要对自己动手，
　　联合起来，自己根本不存在逃掉的可能。
　　反正已经进来了，
　　倒不如直接登门拜访。
　　“拜访？可是……”
　　涂山纯有些犹豫。
　　要知道，眼前的这“人”，可算得上是入侵者，如果将他带到诸多长老面前，那么后果……
　　“纯，把他带过来吧！”
　　正犹豫着的小狐狸，耳边突然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
　　她愣了愣。
　　大……
　　大长老？
　　“好……好吧！”
　　大长老都发话了，证明她已经察觉了，这种情况下，小狐狸也根本不可能拒绝了。
　　“走吧。”
　　涂山纯抬起头，朱红的狐狸瞳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说。
　　“请吧！”沈益手中折扇轻摇，长袖浮动，衣襟飘然，一副风度翩翩，恍如谪仙人的模样。
　　远处。
　　最高之处耸立的宫殿之中，
　　一道穿着羽白宫群，面网轻纱的女子微微垂眸，手指拨动。
　　“山海之匙……终于，又一次的出现了吗？”
　　她轻吐一口气。
　　“希望这一次……能够成功吧！”
　　她轻声自语着。
　　作者留言：
　　来一波作者py～！
　　先知才后觉大佬的作品
　　书名：我的姐姐十七岁
　　“姐，回自己房间睡可以吗?”
　　望着眼前这位身材曼妙但却完全不知道遮掩的女性，麟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头疼吗?我给你吹吹~”
　　黑色的丝袜双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给缠住了，绝美成熟的脸也越来越接近... ..“呀啊!”
　　“就是你让我头疼啊，我先出门了。
　　果然最好的办法，还是把她给捆起来就解决了。
　　“啊!你又要去找那个小三!  ”“是师傅啊。
　　(第一卷剧透:信仰是为了虚幻之人)
　　嘛……这就是一个老妪惺惺作态的书，大家可以去看一看喲！


第二章  长老
　　跟着涂山纯进了青丘内部，一路路过不少的山峰，宫殿。
　　不少的狐族在看到涂山纯的时候，都是非常恭敬的行礼，在看向沈益的时候，目光中又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尤其是那些中年的女狐狸，看自己，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一样……
　　总觉得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样想着，
　　沈益却仍是悠悠的摇动着手中的折扇。
　　越是接近那最高之处的山峰，便越是能够感受到周围涌动的天地灵气。
　　沈益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这青丘之中的天地元气，非常浓厚。
　　就如同传说之中的洞天福地一般……
　　不。
　　或许不是如同。
　　而是，根本就是！
　　而且这山上无数宫殿的布局，星罗棋布，看似散乱，实际上，却隐隐契合九宫之像。
　　高高耸立的穹顶，牵引着天地的洪流，此时此刻看似平缓，一但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在瞬间，形成无比爆裂的洪流。
　　这是……
　　一座大阵！
　　以整个青丘的所有作为阵脚的大阵！
　　在见识到了这个大阵之后，沈益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选择并没有错。
　　如果自己不是想着进入。
　　而是想着逃离的话，
　　在这个大阵运转之下，恐怕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纵使是全盛时期，也难以抗衡。
　　更何况如今的重伤不全之身？
　　除却这个大阵之外，沈益已经见到了不下上百个触摸到了大妖怪界限的妖怪。
　　以及……
　　十数位守护一方的大妖怪。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到了。
　　但依然让他心惊于这涂山的力量——
　　比起之前所见的犬妖，豹猫一族，都要强大不知道多少！
　　按照斗牙王的说法，瀛洲即便是最顶峰的时期，表面活动的大妖怪，也不超过三十个。
　　毕竟虽然瀛洲经历了翠子的清洗，大妖怪少了很多。但同时，蕴养着妖怪的畏惧等等之物，也空了下来。
　　百年的时间，
　　不说恢复鼎盛。
　　但也足够恢复大半。
　　事实上，如今的瀛洲存在的大妖怪，不比当年翠子清洗之前要少多少。
　　也就是说，
　　这青丘一地的大妖怪数量，便已经与最鼎盛的瀛洲持平了！
　　而且，这还只是表面上的。
　　越是观测，便越是心惊。
　　不过沈益面上仍是保持冷静。
　　最终，孔雀王跟着涂山纯，在靠近山顶的第二座宫殿大门之前站定。
　　抬眸，看着眼前的这道庞然门户，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看向了立于前方的小姑娘。
　　“大长老说了，让你自己进去。”小丫头稚声稚气的说：“不过……算了，你自己小心！”
　　“有劳。”
　　沈益道，然后抚了抚袖子，踏出上前，想要推开了大门。
　　然而他的手掌刚刚触及这道庞然伟岸的石门，便立刻感受到了沉重的压迫，收回手的瞬间，又消失不见。
　　考验吗？
　　沈益左手微动，手指转化之间，无形的妖气缠绕。
　　然后再一次地，按在了石门之上。
　　压迫再一次袭来。
　　但这一次，沈益没有收回手，而是跨前一步，顶着压力，直接将大门打开了。
　　说难算不上难，但要说容易，对于此刻身受重伤的他而言，也是需要费力气的。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沈益跨步走了进去。
　　宫殿之内，玉石铺地，宝石点缀，两排支柱延伸的尽头，一道人影，立于高台台阶之上。
　　沈益迈步。
　　身后，石门自动关闭。
　　他也并不在意。
　　“想必阁下就是那小丫头所说的，青丘大长老了吧？”沈益微微屈身，行礼，道：“在下沈益，见过大长老了！”
　　姿态华丽优雅，礼节周全，不卑不亢。
　　上方那人一身紫色宫群，头挽凤叉，面容绝美，一双红色的眼眸垂落，微微颌首，道：“沈先生，不必多礼。”
　　声音响起，有如清泉流水。
　　“不知道阁下，如何踏入青丘之境？”
　　她问。
　　果然……
　　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沈益也并不意外。
　　毕竟他的的确确，算得上是非法入境——说实话，他们能够按耐得住，寻找自己询问理由，已经算是很有礼貌的了。
　　毕竟，一名大妖怪在不经过任何通知的情况下闯入他人领地……无论怎么算，都绝对不是一件值得放松警惕的事情！
　　“若我说是意外，阁下可信？”
　　沈益道。
　　“您说吧！”
　　大长老道。
　　沈益将自东瀛入神州之时，在东海之上遭遇到的那一尾黑龙的事情，说了出来。
　　“黑龙……原来是祂啊！”
　　大长老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意外，那吾等也不好追究，此事就此放下。”
　　这么轻松？
　　“阁下是否很疑惑，我等这么轻易的就信任了你？”
　　大长老突然道。
　　沈益点了点头。
　　他确确实实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青丘会对自己抱有善意，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容易的信任自己。
　　“因为祂。”
　　大长老指了指上方。
　　沈益目光瞬间一凝。
　　上方……
　　那个阵法吗？
　　“我等青丘狐族一脉，最擅长窥视人心之变化。”大长老道：“之前阁下若是带着恶意进入，那么这大阵，就会感应到阁下心中之恶意，瞬间开启。”
　　大长老缓缓地抬起手，做了一个碾压的手势。
　　沈益目光更显凝重。
　　但也并没有生气。
　　为了种族安危，这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道：“所以说，确认了是吧？”
　　“嗯。”大长老点了点头：“阁下来自瀛洲？”
　　“非也。”沈益摇了摇头：“我本是神州生灵，意外流落瀛洲而已！”
　　“原来如此！”大长老点了点头，道：“既然阁下的的确确是意外进入青丘，那么一切，便也好办了！”
　　“此话何解？”
　　沈益手中折扇一转，询问。
　　“虽然冒昧，但我等，想请阁下帮一个忙！”
　　大长老道。
　　“帮忙……什么忙？”
　　沈益疑惑道。
　　什么忙，需要他来帮？
　　要知道，这青丘的实力之强大，势力之雄浑，乃是沈益前所未见。
　　别说是此时此刻的他，
　　就算他是全盛时期，
　　对上了，连逃跑都做不到！
　　所以……
　　“这件事情，只有阁下能够帮！”大长老道：“阁下看我这青丘如何？”
　　“实力惊人，堪称恐怖。”
　　沈益实话实说。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大长老听着，点了点头，道随即，又叹了口气。
　　“事实上，我等青丘，此时此刻，正遭受内忧外患之灾！”
　　大长老摇了摇头，道：“神州大地，战火不断，纵使是我等青丘一族，也很难置身事外。”
　　“所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
　　总觉得……
　　眼前这只老狐狸，在给自己下套？
　　“想当年，我等青丘狐族，也是神兽之属。”大长老继续道：“只可惜，商末之时，同为九尾狐之属的妲己，败坏了我青丘一族的名声，从此狐族从瑞兽变为恶兽，气运败坏。”
　　“在数百年前的五胡乱华之中，我等曾想插手神州王朝之变，没想到事情败露，被当时的武悼天王误会，令其逼迫山门，让我等，签下了神州盟约！”
　　“何谓神州盟约？”
　　沈益不解。
　　“你不知道？”
　　大长老微微一愣。
　　沈益摇了摇头：“在下幼年之时便离开神州，所以大多数事情，都是不知晓的。”
　　大长老点了点头，也不在意，而是解释道：“神州盟约，乃是由神州上方的诸神与上古神州诸皇，妖圣，共同签下的协定，用以束缚生灵之行为。”
　　“当然，神州盟是人族的说法，用我们妖族的话语来说，是山海誓约！”
　　沈益瞳孔微微一缩。
　　神州盟约他不知道，
　　但山海誓约，他却是知晓的——
　　从他手中的山海之匙之中！
　　山海之匙按照晴明的说法，乃是神州妖族圣物。而在其认主孔雀王之后，沈益从中，得到了两种能力。
　　一是百分之一百的将天地元气转化为妖气。
　　二则是奴役的力量。
　　当然，那种令生灵从潜意识里臣服的力量，其实沈益更喜欢将之称之为“皇帝”。
　　而这山海誓约，是山海之匙的第三种能力，或者说，是第二种能力的延伸变化。
　　是“誓约”的力量。
　　沈益在掌握之后，也曾经得到了有关于山海誓约的咨询。
　　不过那个时候，他未入神州，所以并不在意。
　　而如今，经过这位青丘大长老这么一说，他自然也就想起来了。
　　“誓约的内容，便是让我等青丘一族所有大妖怪，从此不得踏出青丘山！”
　　大长老说着，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但未入大妖怪的，无所谓，可以离开，却没办法束缚”
　　“所以你们希望我为你们照看山外狐族？”
　　沈益挑了挑眉。
　　“不错。”
　　大长老点了点头。
　　“这数百年来，我等无法抗拒誓约，但却同样无法束缚那些后辈晚生离开。毕竟，这是我等祖训所在……”
　　“我等无法离开，外界之人，也无法进入……虽然我等不知道阁下是怎么到来的，但是，也只有阁下，才有这个能力……”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沈益手中折扇一转，反问一声。
　　“若是阁下答应帮助，我等愿意承诺，让阁下得到青丘狐族的帮助，成为客卿长老，享受长老的待遇！”大长老道：“情报系统，藏书阁，皆对阁下开放，当然，有碍于誓约的力量……若是阁下在山外有什么危险，我等，却是不能够出手帮助了！”
　　客卿长老，情报，藏书阁……
　　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第三章  出走
　　犹豫着。
　　说实话，沈益很想就此答应。
　　他初踏神州，虽然有着还是人类之时的记忆存在，但终究是两个世界，虽然类似，但很多事情，都是不同的。
　　所以他的的确确需要情报。
　　而青丘，屹立神州多年，藏书想来也是颇为丰厚。若是能够一观，也是不虚此行了！
　　但是，
　　青丘一族，终究是屹立于神州大地之上不知道多少年，家大业大。
　　若是在这个过程之中，反悔了，或者突然想对自己不利什么的……
　　尤其是在，如果自己暴露了山海之匙之后……
　　那么自己恐怕很难反抗！
　　“阁下若是担心，我等可以签订山海誓约。”大长老道。
　　山海誓约……吗？
　　但凡生灵，都是很难反抗山海誓约的……
　　作为山海之匙如今的主人，沈益很清楚这一点。
　　在山海之匙的记录之中，便曾经有一位隐约超出大妖怪层次的妖王，妄图违抗山海誓约，只可惜，天降一道雷霆，直接便将他彻底碾碎。
　　这山海誓约，虽然是诸神，诸圣皇，以及妖族的妖圣共同签订，
　　但实际上，只是他们以自身的力量为引，直接与神州天地签订契约。
　　山海之匙，只起到了记录与签订的作用。
　　沈益甚至怀疑，山海之匙的“皇帝”的力量，也是从中截取下来的。
　　想了想，沈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但，沈益在这项条约之上，加了个期限。
　　二十年——
　　最多，也只能够是二十年！
　　茱莉只能够等待二十年，所以他待在神州的时间，只能够是二十年！
　　在这个过程之中，沈益必须在条件允许，且不损及自身的情况下，保护青丘狐族在山外未达大妖怪层次的后代，当然，在期限之内，也不得对青丘不利，更不可以泄露一切对于青丘不利的消息。
　　而青丘也是一样，必须给予沈益客卿长老的地位待遇，更不得在任何方面，对沈益不利。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就签订山海誓约吧！”大长老道。
　　沈益点了点头。
　　签订山海誓约的过程，其实并不困难，若是沈益用上山海之匙，那就更简单了。
　　当然，沈益是不会自己暴露出山海之匙的。
　　划血为痕，举掌向天，共向山海发誓——
　　“我青丘狐族大长老，涂山离，代表青丘狐族一脉。”
　　“我，孔雀，沈益。”
　　“至此，山海同誓，妖圣见证！”
　　话音落下。
　　一丝誓约的束缚之力，在空气之中无形的波动着，渐渐没入沈益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
　　被记录入其中。
　　这个过程，只有沈益感受到了。
　　青丘大长老倒是一无所知！
　　然后沈益就离开了这座大殿。
　　在踏出大门的时候，他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整个青丘，最高之处的山巅之上，那一座巍峨矗立的宫殿。
　　之前他感受到的，最强大的气息，
　　毫无疑问，便是那位大长老的。
　　虽然她并未展现出属于自身的威势，但沈益仍然能够感受到，她体内那浩如烟海的庞大力量。
　　绝绝对对，凌驾于玉藻前之上！
　　但，沈益总感觉……
　　在那更高的宫殿之中，有更加恐怖，更加强大的存在——
　　“感受到了吗？真是敏锐的小家伙……”
　　宫殿之中，羽白宫裙的女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愧是那个地方出来的！”
　　……
　　成为了青丘客卿长老，
　　沈益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的行走在青丘之地，不再受到束缚。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便顺理成章的住进了青丘的藏书阁之中……
　　“所以我说，你这个客卿长老，想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藏书阁的管理员，穿着黄褐色宫群的少女有些不满意的看着埋头于书籍之中的少年大妖怪。
　　“左右也是无事。”对面桌案之前，沈益头也不抬，道：“更何况，你也知道，我只是客卿，负责的，只是山外狐族一脉……如今伤势未愈，还不足以离开此处。”
　　“还有……”
　　说着，他伸出了手，扬起了一股清风，直接拿走了少女面前的一块糕点，扔进了嘴里，悠悠道：“书狐姑娘，你这糕点，略甜了些。”
　　“甜点，才能够补充更多的能量。”少女理所当然地道：“还有……谁允许你吃我的东西的？”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沈益耸了耸肩，又低下头去看书。
　　少女摇了摇头，嘴角却是略微勾起。
　　这藏书阁之中所藏，都是青丘数千年收藏的各种书籍，有道经，佛文，儒书，百家典藏，以及各种各样的术法神通。
　　说实话，这些书籍陈列在这里数千年，但每一本，都是崭新如初，根本没有被翻过多少次——青丘狐族，虽然是妖族大族，但终究是妖族，是走兽之属，天性好动，即便是大妖怪之中，也很少有能够看得下书。
　　青丘狐族尚且如此，
　　外界那些妖族就更不必说。
　　但这几天时间，沈益却一直呆在这书阁之中，静心看书，不止是术法，还有各家典藏，汲取其中的智慧知识，融进自己的五行淬炼之法之中。
　　同时，也令得沈益对于五行熔淬之后的应用。有了种种的思想。
　　这些闪耀而出的思想，令得他对于看书，更加乐此不疲。
　　学习，使他快乐！
　　而书狐，看似不满，但实际上，一个人呆在这藏书阁之中数百年，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够安静看得下书的“人”，她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毕竟，
　　所谓书狐，就是闻书而成妖的狐族，喜欢看书，同样，也喜欢看到别人看书。
　　这真是为什么会是由她来看守藏书阁的原因了！
　　一本书看完，沈益缓缓地合上手中的书，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手中的这一本，是来自神州先秦时代，百家之中的阴阳家大贤诌衍的手书笔记，记载了五行之变。
　　这是此前沈益未曾读过的。
　　说实话，这个世界与沈益最初的那个世界完全不同。
　　他最初，身为人类时候的那个世界，一切的物质，都是由粒子组成的，分子，原子，质子……但这个世界却并不是，物质的构成，似乎根本没有分支，原子，质子？
　　宏观来看，似乎与沈益原本的世界一般无二，但其中，却有着本质的差别。
　　在此之前，沈益并非是没有尝试过用自己脑海之中的所谓微观世界的知识，去开发自己的能力，但都毫无疑问失败了。
　　而此刻，看着手中这本书，沈益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变化”的。
　　变化，也就是不定形。
　　一切的最基本构成，是“炁”的状态。
　　而炁，是变化的。
　　“变化吗？”
　　沈益脑海之中，思绪万变。
　　他此时此刻掌握的，是土元之力。土，表现为土，而代表的概念，则是承载，平衡与镇压。
　　承载变化，平衡阴阳，镇压反复……
　　“五行之变吗？若是能够将五行变化融汇……是不是就可以试着，转化为更加本质的阴阳两仪，甚至是……一元根本？”
　　当然，
　　沈益也只是想想。
　　他如今只是掌握了土元，连五行汇聚都遥遥无期。阴阳，也只能够想想而已。
　　摇了摇头，将这份距离自己非常遥远的妄想甩开，沈益吐了口气。
　　放下了书。
　　“沈益阁下，请往大殿来一趟！”
　　他耳边，有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
　　大长老的传音吗？
　　沈益愣了愣。
　　缓缓地站了起来，迎着书狐那略显疑惑的眼神，笑了笑，拿起了案桌上的折扇，悠悠道：“工作……来了！”
　　当沈益赶到大长老大殿的时候，大长老正跟一个长着狐狸耳朵，少年模样的大妖怪说着什么。
　　“你们怎么会让她离开青丘？她才多大啊……”
　　大长老说着，显得很是着急。
　　“我们也没有想到那孩子胆子竟然这么大……”那狐狸大妖怪无奈地摇了摇头，俊美的面容之上满是无奈：“要知道，纯可是纯狐，整个青丘之中，血脉的纯粹，如果她出了什么事……”
　　“让我去吧。”
　　沈益走了过来。
　　“沈先生，你终于来了！”
　　看到了沈益过来，大长老终于松了口气。
　　沈益手中折扇一转，道：“是之前那个小丫头是吧？”
　　“没错。”大长老点了点头：“恐怕是因为与海族的婚约的事情吧……那孩子，如果实在不想，可以直接说啊，我等也不是那种牺牲自家人的人！”
　　“与海族的婚约……”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此时说来话长。”大长老摇了摇头，道：“总而言之，劳烦先生把纯找回来，然后我会将一切事情，告知阁下！”
　　“嗯，我明白了。”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迈步而去。
　　大殿之中，顿时只剩下两道身影，各自站立。
　　“大长老……他真的可信吗？”
　　那少年大妖怪犹豫了一下，道。
　　“这是娘娘的意思。”大长老摇了摇头：“而且他通过了阵法与大门的两重考验，想来，也是值得相信之人！”
　　“而且，誓约限制，我等……也别无他法！”
　　“那海族那边……”
　　“我会去请示娘娘的。”
　　大长老说着，转过身？
　　那少年大妖怪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四章  神州盟
　　从北山离开了青丘，穿过光膜笼罩的阵法结界，沈益立于山巅之上，抬眸。
　　此时此刻，已经迫近黄昏时分。
　　按照大长老涂山离的说法，涂山纯是在凌晨之时。偷偷从北山离开的。
　　这小狐狸，看似收缩瑟缩，但实际上，在妖怪之中，也不算很弱小。虽然年幼，不过百岁出头，但已经触摸到了大妖怪的界限。
　　所以她的脚程，应该也不会太慢。
　　当然，这个不慢，也只是相对而言。对于在一时之间之间，便能够跃出数里之地的孔雀王而言，却是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的沈益，在得到了青丘的情报资料之后，对于外界，倒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青丘的实力的确是惊人，表面上来看，便有十多位大妖怪层次的存在。
　　但那是青丘。
　　是妖族圣地之一！
　　而且有大阵守护，外界等闲无法入内，而因为誓约的原因，狐族的大妖怪也无法离开，所以青丘保留了非常大的实力。
　　但神州其他的势力却是不同。
　　连年的战斗，征伐，令得不断有强者陨落，强者崛起，所以大妖怪这种层次，在神州大地，虽然称不上顶尖，但也绝对算得上是高层。
　　诺大神州，数量肯定不少，但也绝对不会多到哪里去！
　　自然，也不是想遇到就能够遇到的。
　　他抬眸。
　　扬手之间，山林之间，有无数鸟雀翻飞，在他的控制之下，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探查着……
　　奔跑。
　　逃窜。
　　踉踉跄跄着……
　　涂山纯脸色苍白的穿行在树林之间，在她的身后，数道剑光交错而来。
　　趁着前方一个大弯转，小狐狸躲进了草丛之中。
　　剑光之后，数道人影紧随而至。
　　“那妖孽呢？”
　　其中一人询问。
　　其他人俱是摇了摇头。
　　有人道：“追着追着就不见了，不过想来，应该躲不到哪里去，就在附近才是！”
　　“那妖孽……”
　　那最开始询问之人目光冷然，道：“我等神州盟之人，必须为民除害，不能够让其进入世俗之中，为祸人间才是！”
　　“师叔说得有礼！”
　　其他人俱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但实际上……
　　“那狐狸应该是出身青丘，出身高贵，而且卖相不错。若是能够将之抓住，卖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应该能大赚一笔！”
　　那师叔抚了抚山羊须，一双倒吊眼微微的眯起，目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其他人，也俱是各自带着恶意。
　　“所以……”
　　话音未落，那师叔手腕转动之间，手中剑光猛地斩向一侧。
　　伴随着哗啦一声，小狐狸藏身之地，立刻被削去一片。
　　涂山纯愣了愣，随即，脸色苍白。
　　“你这小狐狸……以为这样，就能够躲过本真人的法眼？”
　　那师叔冷冷一笑，目光大绽，竟是带着幽绿色的光芒。
　　其他几个人也立刻围了上来。
　　手握剑刃。
　　涂山纯颤抖着。
　　山林之间，鸟雀翻飞。
　　数百里之外，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
　　然后他缓缓地迈步。
　　涂山纯已经触摸到了大妖怪的界限，那几个持剑的所谓的道士，却距离那个层次，还远。
　　但他们修习剑术，擅长斗争。
　　而涂山纯却根本不会打架。
　　战斗的本事与自身的层次不同，是练出来的。
　　层次高了，力量，速度，感知的敏锐程度等，都会有大幅度的增强，这样的优势，如果用来战斗，毫无疑问，也是优势巨大的。
　　但前提是会用。
　　而且，敢用。
　　很明显，涂山纯一直呆在青丘之内，受到重重保护，根本就不会运用自身的力量去战斗。
　　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后退。
　　剑刃不断地在身上划过，扬起一道道血痕。
　　血液飞溅。
　　周围这些人，一个个目露幽光，龇牙咧嘴，手中的挥舞的剑刃，全然没有剑客的潇洒，反而像是妖魔在张牙舞爪。
　　编织而成的密密麻麻的剑网，不断地缩小，将涂山纯网罗于中央。
　　他们的剑在身上划过，留下道道伤痕，却都不触及要害，而且，都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能够恢复的地方留下的伤痕。
　　但是，即便如此，依然很痛。
　　痛到了小狐狸不断发出阵阵哀鸣。
　　踉跄着，后退……
　　要死了吗？
　　自己……
　　离开涂山之后的自己……
　　不，不要！
　　我才不想死！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啊！”
　　一声尖声利叫，涂山纯身体一颤，周身妖气猛地膨胀开来，卷动起无形的风暴，撕扯着空气。
　　她双目赤红，周身衣裙飘扬。
　　妖气震荡，直接震碎了袭来的剑光，剑刃。
　　她嘴角缓缓的咧开。
　　脸上恐惧不再。
　　周围几人面容一变。
　　“布阵！”
　　那师叔急忙道。
　　“是！”
　　其他几人回应。
　　紧接着，身影交错，手中符箓浮现，扬起，光华璀璨连绵，形成了无数光线，交织环绕，汇聚于师叔的手掌之间的符箓之上。
　　“五宝镇妖符，镇！”
　　他将手中符箓扔了出去！
　　集合五人之力，五道宝光汇聚的符箓闪耀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瞬间穿透了妖气的阻隔，印到了涂山纯的额头之上。
　　下一秒，无数光线猛地飞窜而出，形成道道回环，如同绳索一般，顷刻间便将逐渐陷入疯魔的涂山纯束缚住。
　　然后在扯动之间，直接将其摔倒了地上。
　　涂山纯费力的挣扎着，龇牙咧嘴，却无法挣脱，连妖气，都受到了束缚。
　　“该死的……”
　　师叔抬起手，抹去了额头之上的汗水，微微喘息着。
　　“害我浪费一张符宝……”
　　“要是不能够回本，道爷我要你好看！”
　　他骂骂咧咧地走上去。
　　其他几人紧随其后。
　　纯努力的挣扎着，却始终无济于事。
　　所谓的符宝，名为符箓，实际上，已经近乎于法宝。
　　法藏真意，能借天地之力。
　　除非是纯能够在此时此刻，突然学会完全掌控自身的能力，否则但凭粗暴的运用方法，根本不可能挣脱得了。
　　完了……
　　她，已经完了！
　　被人类抓走，
　　饱受折磨……
　　这一刻，纯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哗啦。
　　狂风蓦然吹卷。
　　洋洋洒洒之间，风沙漫天。
　　“该死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阵风？”
　　那几人忍不住的后退了好几步。
　　被风沙进了眼睛，双眼不自觉的紧闭了起来，并且有眼泪渗出。
　　有阴影，突然覆盖了涂山纯那娇小稚嫩的身影。
　　她愣了愣。
　　抬起眸子。
　　一身白衣，纹缀红边，头顶冠羽飞转，带着满头霜白，一双金色而璀璨的眼眸微微垂落。
　　“沈……长老？”
　　涂山纯忍不住的张开了嘴。
　　沈益抚了抚袖子，轻描淡写之间，便解去了涂山纯身上的符宝。
　　而几乎是同时，那几人也终于恢复了视线。
　　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羽冠白衣少年模样的大妖怪——当然，他们是没能够察觉到，眼前这个俊美异常的少年，其实是一尊大妖怪。
　　甚至没能够察觉是妖怪。
　　沈益此刻，收敛了全部的气息。
　　他看着眼前的几人。
　　穿着黄色道袍的人——
　　那几人也看着他。
　　那师叔率先开口了，一边说，一边走着：“你是谁？为什么阻挡我们神州盟办事？你不知道，你身后那人，乃是青丘的妖孽吗？”
　　神州盟吗？
　　沈益听着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几人之中的师叔一边说，一边走着。
　　沈益也并不在意。
　　神州盟他是知道的，从青丘得到的资料之中，所谓的神州盟，乃是神州大地一个阻止，其中有武林人士，有散离修行者，也有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
　　与那些门派山门不同，神州盟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其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规矩，只是让散修能够交流组织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神州盟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有高人，
　　同样，也有小人！
　　很明显，眼前的这几个人，目露幽光的……
　　正是那些小人！
　　沈益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们身上缠绕着的怨气，
　　有妖怪的，
　　也有人类的。
　　老弱妇孺……
　　真是，丑陋得可以啊！
　　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进，一边说话，一边还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围起来，自认为隐蔽，其实蠢得不像话的样子，沈益忍不住笑出了声。
　　“动手！”
　　听到了他的笑声，那师叔瞬间出手，体内法力与其他几个人贯连，瞬间倾涌而出。
　　闪耀的灵光，折射环绕，将孔雀王团团围住。
　　沈益看了他们一眼。
　　“敢阻拦我们……管你是谁，去死吧，臭小鬼！”
　　面容狰狞，狞笑着。
　　形如妖魔——
　　不，是比妖魔，更像是妖魔！
　　沈益默默的叹了口气。
　　缓缓地抬起手指。
　　感受着环绕周身的法光。
　　“法力吗？”
　　他微微垂眸。
　　法力与灵力不同，如果说灵力，是纯粹的灵魂的力量，那么法力，就是将灵力经过转化之后形成的。
　　灵力没有属性，法力有。
　　灵力的通用性高，但单一属性不足，法力则更加侧重于单一或两种属性的凝聚。
　　更有针对性。
　　不过……
　　沈益扬了扬手，一阵妖风卷起，周围，法光尽碎！
　　遭受反噬，那几个人，同时吐出了一口血。
　　“神州盟，若都是你等这样的人……那么，也不过如此！”
　　他翻掌。
　　一股浊黄色光芒涌动，一股庞然重压浮现，瞬间将那几人，连同身上的衣服，碾成残渣，然后流入地底。
　　尸骨无存！


第五章  龙族姐弟
　　找到了小狐狸。
　　沈益本想着，将她带回青丘，这件事情，便算是解决了。
　　然而，事与愿违。
　　在他刚刚解决了那几个罪孽深重的人类之后，便再一次的，遇到了阻碍。
　　四面环水，无穷波纹阻隔，原本还是一片光芒山脉树林之地，只在顷刻之间，便化为了一片汪洋大海，举目望去，方圆十里之内，尽是一片波光粼粼。
　　沈益怀抱涂山纯，足尖点水，在水波荡漾之间，有如羽毛一般，漂浮其上，挺立不动。
　　在他的面前，
　　不远处，
　　一尾庞然大物盘踞水面，看着自己，以及自己怀中的女孩。
　　龙——
　　而且，并非是蛟龙，而是真龙！
　　沈益目光，瞬间一凝。
　　“交出你怀中的狐族，饶你不死！”
　　那真龙高声道，声音炸裂，有如狂流掀卷。
　　这是一只大妖怪层次的真龙——
　　蛟龙与真龙，同为龙属，但事实上，蛟龙并不一定弱于真龙。虽然真龙的血脉，比蛟龙更加纯粹。但这份纯粹，所代表的，却是种族的平均潜力。
　　真龙，大多数，在成年之后，就一定可以成为大妖怪层次的存在。
　　而蛟龙，却是远远不如。
　　但平均，终究只是平均。
　　说实话，光以实力而言，东瀛大地之上的龙骨精，便不一定会比眼前的这尾真龙弱小，更遑论是昔日的苍厄邪龙。
　　但沈益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一尾真龙，实际上，才刚刚成年没多久……
　　而且更重要的是，真龙与其他龙属不同。
　　真龙因为数量稀少，血脉纯粹，所以除却某些特殊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抱团而存在的。
　　这也就意味着，
　　招惹了一条真龙，
　　很有可能就会招惹更多的真龙。
　　正所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只是……
　　“如此，就要让我退步，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沈益冷然一笑，双手波动，有浊黄色光芒瞬间浮现。
　　“小纯，不要反抗。”
　　沈益突然道。
　　“啊……喔，我……我知道了！”
　　被沈长老抱在怀中，感受着与青丘的众位长辈不同的温暖，小狐狸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但是仍然还是点了点头。
　　轻轻长袖一扬，直接便将怀中的女孩裹住，收入其中，消失不见。
　　这是他这几天，从青丘藏书阁之中学习到的术法。
　　名为袖里乾坤。
　　能够收容物品，以及一切没有反抗意识的生命体。
　　当然，容量也并不大，只是涂山纯本身也不过是一个外表看起来与人类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差不多的小丫头，收纳她，也已经足够。
　　这样一来……
　　才好动手啊！
　　沈益想着，浊黄色光芒一转，背后孔雀开屏，一柄剑刃，与孔雀屏为鞘，从中浮现。
　　沈益伸手，拔剑出鞘。
　　一股沉重庞然之意，昭然眼前，令得那真龙的面容，也微微一凝。
　　“孔雀开屏……孔雀之属的大妖怪吗？怪不得敢如此放肆！”
　　他扭动着身躯，依然一副傲然的姿态，冷笑道：“不过今日，你遇上了东海傲钦，便注定了，此生败亡于此！”
　　沈益：“……”
　　这家伙……
　　似乎是个中二病？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懒得多说什么了。
　　下一秒，身下，漩涡汇聚，紧接着便见水面膨胀，一道接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向着沈益撞击而去。
　　沈益早有准备，身形腾挪，避让了开来。
　　用语言欺诈自己，
　　然后借机偷袭……
　　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中二病啊！
　　这样想着，沈益手上动作仍是不慢，在避开了第一条冲撞而来的水柱之后，手中泰岳剑垂落，汇聚土元之力的浊黄色光芒瞬间形成一道光膜，直接将周围无数淹没而来的水柱压了回去。
　　然后他脚下一动，那光膜在旋转的剑刃之上凝聚了起来，形成了一道斩击，斩向了真龙！
　　吼！
　　真龙吐息，于口中喷涌出纯粹的能量，直接碾碎了斩击，然后一刻不停的，继续撞向孔雀王。
　　孔雀王脚下一踏，空气怦然一声炸响，带起巨大的反冲之力，令得他整个人瞬间向一侧挪移开来，在衣襟摇摆之间，吐息擦身而过。
　　他刚刚避开，
　　那一尾真龙，便猛地曲起了身体，弹射了起来。
　　庞大的躯体，张来着血盆大口，吞向了孔雀王。
　　身体翻转，刚刚恢复，面前，便迎来了有如深渊一般的豁口。
　　两侧的獠牙之上，沾染着粘稠的，极具腐蚀性的唾液，气流掀卷，霜发飞旋，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而来。
　　沈益站定了身体，看着这龙口。
　　眉头紧皱。
　　道：“真脏，而且好臭，这家伙……都不刷牙的吗？”
　　咔擦——
　　砰！
　　牙齿交合，巨口吞没。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长蹄，一只雀爪，猛地撕开了撞碎了咬合的獠牙，人影飞出。
　　施施然，不紧不慢，一身白袍翻卷。
　　仍是一尘不染。
　　“大虫。”他转过身，看着这尾真龙：“还要继续吗？”
　　他挑了挑眉头。
　　那真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刻，便只觉得嘴上一阵疼痛，牙齿崩裂，龙血溅染。
　　双手背负，剑刃立于身后，轻描淡写之间，霸气十足……
　　但实际上，沈益背后刚刚化作雀爪的手，一直在止不住的颤抖着，虎口之间，一道血痕弥漫。
　　这家伙的牙齿真硬啊！
　　刚才那一击，他已经是用尽了全力。
　　然而，越是这样，便越不能够示弱。眼前的这尾真龙，妖气在大妖怪之中，虽然算不上强，但那一身龙躯，是真的坚硬。
　　估计这也是所有鳞甲之属的特点吧！
　　龙骨精是，
　　眼前的这位名为傲钦的龙族也是。
　　想要击败他，就算是沈益用上了泰岳，也要竭尽全力，耗时耗力，而且还要随时防范鬼知道有没有隐藏在其中的敌人的援手……
　　所以能够将之咋退，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办法！
　　天知道一只意外出逃青丘狐狸，为什么能够引出真龙的抢夺！
　　难道他们是一直蹲守在青丘之外？
　　有这么闲的吗？
　　说实话，此时此刻的沈益，对于龙这种生物的好感，可谓是一降再降，降到了极低。
　　龙骨精，那一条疯龙，再加上眼前的这一尾……
　　身体微微曲起，傲钦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攻击被轻描淡写的解决的失败。
　　然而，
　　这不禁没能够令他升起退缩之心。
　　一股因屈辱而浮现的战意，反而更加的升腾了起来！
　　吼！
　　一声吼叫。
　　下方，水流掀卷，奔腾着，翻滚着，像是煮熟了，煮透了一般……
　　肆意膨胀着，氤氲着升腾起大片大片的水雾。
　　一股威压，从龙族那庞大的身体之中，向着周围，弥漫开来！
　　沈益面容一凝，手中泰岳剑，缓缓地抬起。
　　同时，背后浮现出一只洁白孔雀，昂首开屏，傲然而立。
　　雄浑之意，弥漫泛滥！
　　两股属于大妖怪的气势，在空中碰撞，倾碾，对抗着……
　　沈益体内妖力运转，已经催动到了极致，蓄势待发。
　　虽然不想。
　　但是他知道，
　　这一战，已经是决然无法避免了——
　　“住手！”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身影，落在了一大一小，两道对峙的身影中心，阻断了对峙的趋势。
　　傲钦愣了愣，然后在迎上了那一对金色龙瞳的瞬间，浑身震颤了几下，像是恐惧一般的，迅速的收起了全身的威势。
　　然后身体迅速的变小，显示出了人形。
　　沈益虽然不明所以，但能不打，就不打。
　　所以他也随之，收敛了气势。
　　但体内妖气仍然在运转着，
　　蓄力着。
　　谁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他可不会就此松懈，放下一切防备之意！
　　“那个……姐，你怎么来了？”
　　人形的傲钦是一个蓝发，头上顶着一对晶莹龙角的俊朗少年，
　　穿着一身蓝色的战袍，面容清秀稚嫩，一双金色的龙瞳，微微泛起璀璨的光芒，显现着龙族沉重的龙威。
　　但面对来人，却是一副胆怯的模样。
　　不像是龙，
　　反而更像是蚯蚓一样。
　　“不是说好了……让我来解决的吗？”
　　“你真是乱来！”
　　来人同样是一头蓝发，披着一身红裙，身形高挑婀娜，面容艳丽，头上同样顶着一对龙角，在看着少年的时候，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我怎么乱来了？”少年脸色立刻涨红了：“我这是为了夺回我们海族未来的媳妇，我们的大嫂，对付强盗……怎么算乱来了！”
　　他有些不服气。
　　“强盗？你知道他是谁吗？”
　　少女看着少年，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观望的孔雀王，道：“人家是青丘客卿长老，保护涂山公主，乃是职责所在！”
　　“怎么可能？”
　　少年愣了愣。
　　“怎么不可能？”少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所以说……到底谁是强盗？嗯？你这小子，以后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
　　少年一脸尴尬，看向了沈益，道：“那个……抱歉，是我误会了……”
　　“无妨无妨。”
　　沈益摆了摆手，仍是维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年轻人有些活力，是好事，好事……”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他在看向少年身侧的少女的时候，眼中，满是忌惮。
　　这少女……
　　比起龙族少年，还要强上许多啊！


第六章  海族女皇
　　少年的名字是傲钦。
　　而少女，则是傲绫。
　　他们两个，都是东海的海族皇室，龙族的一员。
　　而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撞上了沈益，是因为……
　　“我大哥与涂山小公主，有着婚约在身。”傲绫说着，又狠狠地看了一眼傲钦，让傲钦满脸委屈，又不敢反驳：“所以这一次，其实是我们在收到了涂山小公主走丢的消息之后，主动出来寻找。所以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请沈长老不要在意！”
　　她说得很是客气。
　　沈益自然也不好不给面子。
　　“没事没事。”
　　他挥了挥手中的折扇，道：“还专门出来寻找，你们真是有心了。”
　　“那是那是，沈长老，你是不知道！”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以弥补自己刚刚犯下的错，傲绫还没有说话，傲钦便急匆匆的开口，道：“我们母皇还说了，找到小公主之后，一定要把她请到龙宫之中，就算是用强……唔啊，姐，你又打我干嘛？”
　　龙族少年说着说着，头上突然被旁边的少女重重的拍了一下。
　　“让你乱说话！”少女眼睛一瞪，目露凶光。
　　少年顿时瑟瑟发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沈益：“……”
　　刚才他是想说强迫吧？一定是的吧？
　　“那个……这小子乱说话的，沈长老请不要当真！”少女看了过来，面带微笑。
　　但是对于她的话，沈益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信的。
　　虽然她不是糟老头子，
　　但她也是坏的很！
　　沈益的警惕，可从未放下过。
　　这个所谓的海族……
　　因为从一开始，便无法确定其话语真假，所以事实上，沈益到了此时，也并没有将涂山纯放出来，更没有将手中的泰岳剑放下，体内妖气运转，也没有丝毫松懈。
　　若是他一个人还行，但他身边，可还有一只小狐狸！
　　在其位，谋其职，既然享受到了好处，那么自然也要有所付出。
　　这种道理，沈益还是明白的。
　　所以……
　　轰隆！
　　就在沈益刚刚准备动手逃走的时候，穹宇之上，蓦然一声震动，紧接着，云层掀涌，雾流分化，一道庞大阴影，倾盖而落。
　　光华散射，四面环绕，顿时，封锁了四面八方，也阻断了沈益遁逃的想法。
　　说实话，
　　若只面前两人，沈益还是稍微有一点把握离开的。
　　毕竟，青丘距离这里，并不远。而他作为鸟雀之属，驾驭气流飞行，更是本能。
　　不过……
　　此时此刻，他的想法，也只能够是想法了。
　　他抬眸，手中泰岳剑紧握。
　　从天而降的，是一艘船——
　　金光闪耀，镶嵌宝珠，玉石闪耀，光芒折射回环，于船上，还悬挂着一条有如彩虹一般的虹桥，闪闪发亮，光彩夺目。
　　而在船上，有数道强大的气息。
　　以及那没有丝毫收敛的，让沈益都感觉到庞然压力的龙威！
　　那是由复数的大妖怪所凝结而成的……
　　“东海，海族吗？”
　　沈益的目光凝重到了极点，手中紧握泰岳，背后，孔雀屏瞬间展开，再无半分隐瞒。
　　“在青丘之外做这种事情……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哎呀……”
　　傲钦刚刚下意识想要开口，然而他老姐一手拍过去，他又瞬间闭嘴了。
　　这是龙？
　　这简直跟一条虫没什么两样！
　　傲绫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看上方，那张俏丽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了冷然的，不再隐藏的不屑笑容。
　　“孔雀……沈长老是吧？”她开口道：“既然现在都到了，那么也不必再隐瞒了！”
　　“没错，事实上，我们并不是过来救青丘小公主的，而是过来……抓她的啊！”
　　她缓缓地抬起手，做手刀状，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的一划。
　　道：“而任何阻碍我们的，都将……”
　　“是吗？想要……试一试吗？”
　　周身妖气膨胀，沈益话音未落，手中泰岳扬起，浊黄色的光芒涌动之间，下方，刚刚遭受洪流肆虐，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大地，泥石翻滚，无数山峰，平地而起，环绕于孔雀王周围。
　　看似平淡的沈益，金色的眼眸，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交出涂山纯。
　　因为那是他的职责。
　　所以……
　　“来吧！”
　　沈益沉声道：“想死的话……”
　　哗啦！
　　傲绫冷笑一声，刚刚想要有所动作，上方悬浮的巨船，有光芒延伸而落，形成一道阶梯。
　　龙族的少女愣了愣，停下了动作，转过身。
　　缓缓地，跪了下来。
　　“恭迎母皇降临！”
　　“恭迎母皇降临！”
　　旁边，刚刚还一副可怜巴巴模样的傲钦，面容也是瞬间一怔，缓缓地跪了下来。
　　母皇……
　　龙族之皇吗？
　　沈益目光更显凝重，抬眸，看向了那光芒形成的阶梯最上方连接着的巨船。
　　然后他愣住了。
　　那是……什么？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道身影，正不断地放大，从一开始的一点，到最终，完全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只在一瞬间。
　　沈益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那身影便瞬间与他擦身而过，砰的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嗷呜！”
　　一声哀鸣。
　　沈益眉头微微一抖，低下头，看着下方，趴在泥石翻飞的土坑之间的身影。
　　一身蓝色宫群，披散着黑发，头顶一对晶莹龙角的……小姑娘？
　　“真是的……”
　　在她之后，阶梯之上，又是两道身影，缓缓地走来。
　　一男一女。
　　皆是一身青衫。
　　而且，他们身上弥漫的龙威，很是强大。
　　比起傲绫傲钦这对姐弟，还有强大一筹不止！
　　“龙皇……”
　　沈益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审视了一遍，最终，锁定在了那女子身上。
　　至于下方那小姑娘，下意识地被他忽略了。
　　然而，
　　就在他刚刚准备开口的时候，便突然感觉手臂一重，那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孔雀王愣了愣。
　　什么时候……
　　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该不会……
　　他看着这个正紧紧地抱着自己手臂的龙族小姑娘。
　　这家伙，才是傲绫傲钦口中的龙族母皇？
　　“美人，你就从了朕吧，嘿嘿嘿……”
　　小姑娘笑得一脸陶醉。
　　沈益：“……”
　　我这是在做梦吗？这小姑娘……真的是海族龙皇？是我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不，不是世界的错，是时辰的错……
　　“陛下！”
　　那青衫男子扶额。
　　女子默默的转过了头。
　　沈益也忍不住想要扶额，之前涌动的怒意，以及战意，在这一番波折之后，全数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而且，说实话，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龙族小姑娘……就是海族之主，龙族女皇！
　　并且能够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并且在抱住了自己的时候自己才察觉……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隐藏自身的能力，沈益就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外表看似小姑娘的龙族，是个普通角色！
　　所以……
　　他瞬间挣脱了小姑娘的怀抱，后退了数步。
　　“唔……”
　　小姑娘一脸委屈的看着孔雀大妖怪。
　　沈益警惕的盯着她，面容凝重，不为所动。
　　“陛下……”
　　那成年男性的龙族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开口了。
　　“呼……好吧。”
　　龙族女皇气鼓鼓的吐了口气，然后面容一正，身体瞬间出现在了那一男一女两个成年模样的龙族之前。
　　下方，傲绫与傲钦始终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青丘客卿长老……孔雀，沈益沈先生，是吧？”
　　她看着一脸警惕的沈益，认真地道：“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选择吧！”
　　沈益不答，但手，已经紧握泰岳剑。
　　眉头紧皱。
　　这一刻，
　　从那龙族女皇看似稚嫩的，有如小女孩一般的身躯之中散发而出的，是沈益从未感受过的，前所未有的恐怖气势。
　　即使炽盛而恐怖的龙威——
　　从这股气势来看，这一位龙族女皇，就已经完完全全不弱于青丘大长老！
　　果然，不能够被外表欺骗。
　　这家伙……
　　自己，无法敌得过！
　　沈益心思转动着，目光四处环视，寻找着机会，可能存在着的，任何突破点！
　　大敌当前，更需镇定。
　　“选择……”
　　龙族女皇略显稚嫩清脆，但却威势十足的话音依然回荡在空气之中。
　　沈益已经开始准备动作。
　　“嫁给我，还是不嫁！”
　　沈益身体瞬间一个祝咧。
　　龙族男女：“……”
　　傲绫傲钦：“……”
　　沈益：“……”
　　这特么又是个什么节奏？这发展是不是不太对啊？这龙族女皇是认真的吗喂！
　　孔雀王心中疯狂的吐槽着。
　　青丘之中，最高之处的宫殿之中，那羽白宫群的女子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笑出了声。
　　“真是有意思……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小丫头还是这么有活力啊！”
　　在她面前，
　　青丘大长老涂山离也是默默无语。
　　该说不愧是龙族吗？
　　龙性本淫……
　　龙族成年女子摇了摇头。
　　虽然龙族大多数如此，但是……陛下，你能不能别这样？
　　不要见到一个长的漂亮的就想娶？
　　您的后宫都已经快要塞不下了！
　　她心中呐喊着。
　　而且，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第七章  龙宫
　　最终，沈益还是带着涂山纯，到了东海海族之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竟他孤身一人，并非是他们的对手。在那巨船垂落的光芒形成的阵法之中，甚至连逃跑都很难。所以在这里，与在对方大本营，其实没什么差别——尤其是在青丘虽然近在咫尺，却爱莫能助的情况下！
　　至于拼死一战……
　　还是算了吧。
　　但凡有一线机会，沈益都绝对不会吝啬自己的性命，但前提，是要有机会。
　　而且，也是因为……
　　“沈先生，请答应他们，跟他们回到龙族之地，我以青丘狐族荣誉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对先生不利！”
　　耳边响起的，来自涂山离的传音。
　　青丘狐族最初，可是神兽，他们有自己的骄傲，想来应该不会拿自身的荣耀开玩笑。
　　更何况，沈益也已经是无从选择了。
　　沈益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那位青丘大长老的阴谋……
　　只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
　　他们就算处于某种目的，想要算计自己，也不该把血脉极度纯粹的涂山纯牵扯入内……
　　这完全没必要。
　　于情于理，也都不合。
　　东海。
　　海族之中的皇室，龙族，居住在东海一处海眼之上，虽然是处于数万米的深海之下，但是在龙宫的周围，有阵法的守护，维持着一切的正常运转，纵使是地上普通的生灵，也能够在这里生存与活动。
　　但那是龙宫阵法笼罩的范围之内。
　　在此之外，承受着数万米深海的重压，即便是沈益以大妖怪之尊，也很难活动自如，更别说战斗。
　　说实话，沈益都有些后悔了。
　　如果说在地上还有哪怕那么一丁点的机会的话，
　　那么在这里，就是真的，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能够寄希望于青丘大长老没有骗自己了……
　　沈益默默的叹了口气。
　　悬浮的巨船，缠绕着无形的气流，缓缓地破开深海之下涌动的洪流，本就十分闪耀的光芒，在进入深海之后，变得更加的璀璨，有如微型太阳一般，将方圆数十里照彻得一片通明。
　　深海之下，并非是一片漆黑，而是存在着许许多多会发光的深海生物，但那终究是分散的，而且大多数都是微型的，而这巨船，却是一个巨型发光体。
　　所以巨船进入深海，立刻引起了阵阵的骚动，然而在龙威的压制之下，无论怎么骚动，都没有生物敢触犯这片大海的统治者。
　　远远的，沈益立身船头之上，看着远处笼罩在一片连绵璀璨光芒之中的宫殿，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那片光芒，
　　是由宫殿闪耀着璀璨光芒的墙壁之中闪耀而出，四处回环折射，最终形成了笼罩一方的光膜，那光芒，只在一定范围之内映照着，超出了那个范围，便只能够看见朦胧的一点。
　　沈益能够清晰的看到，还是多亏了属于大妖怪级别的变强感知能力。
　　当然，正因为这份感知能力，所以他同样能够感受到。
　　那光芒，
　　并不仅仅是用来照明的。
　　同时，也是一个阵法，笼罩着整片龙宫的强大阵势！
　　其所牵引的，正是以龙宫座落之下的海眼所流动着的，无穷无量的海水！
　　孔雀王看着，观察着。
　　然后抬起手，抓住了某只想要戳自己的脸颊的伪萝莉纤细白嫩的小手，无奈地道：“我说，龙皇陛下，请自重！”
　　“朕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一身蓝袍的龙族女皇眼睛一瞪，随即又有些神色荡漾的开口：“我说，你真的不答应成为朕的嫔妃吗？朕的后宫之中，可还没有孔雀之属，你若是答应，朕立刻就将你立为贵妃，地位只在皇后之下……怎么样？”
　　“陛下……说笑了！”
　　沈益手中折扇一转，断然拒绝道。
　　旁边，紧紧抓着孔雀王的袖子的，刚刚便已经被沈益从袖子里放出来的涂山纯，更是莫名的鼓起了脸颊。
　　瞪着外表看起来与她一般大小的龙族女皇。
　　“切……”
　　女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想到了之前青丘大长老发给自己的信息，又不好强迫。
　　只好忍着。
　　但那张稚嫩的脸上，不爽的表情，早已经溢于言表。
　　沈益摇了摇头。
　　对于这位龙族女皇，颇有些无奈。
　　女皇气鼓鼓的跑开了。
　　那成年龙族男性走了上来，朝着沈益拱了拱手，道：“沈长老，抱歉了……我等龙族，着实失礼了。”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还能够说什么？
　　不过在他答应了带着涂山纯来龙宫之后，这些龙族，之前还一副气势汹汹模样，下一秒，却又变得和颜瑞色。
　　很是古怪！
　　或者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几分诡异。
　　但即便这是局，沈益此刻已经身入局中，也只能够静观其变，寻找机会。
　　成年龙族男性见沈益没有说什么，却也并不打算离开，而是道：“其实我等……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的。”
　　他讲述着。
　　沈益，却也听着。
　　龙族与青丘，确实有婚约——
　　到了此时，他们也没有必要骗自己。
　　涂山纯是这千年来，青丘血脉最为纯粹的纯狐。
　　龙族与青丘联姻，是为了救人。而青丘，却也是为了改变青丘困守一方，进退不得的尴尬局面。
　　但只可惜，青丘一方忘了考虑涂山纯自己的感受。
　　而在涂山纯擅自离家出走之后，
　　东海龙族，便收到了消息，敏锐的感觉到了，青丘，极有可能要撕毁婚约……
　　若青丘真的这么做了，龙族也无可奈何。
　　青丘虽然出不来。
　　但自己等人，同样进不去！
　　即便能够进去，有那一位在，他们……又能怎么样？
　　所以女皇陛下毫不犹豫的亲自出动，想要找到离家出走的涂山纯，然后，将她“请”回龙宫之中。
　　对于龙族一方而言，
　　涂山纯，就是救“人”唯一的希望。
　　是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救人吗？”
　　手中折扇一顿，沈益眉头一挑。
　　“是的，救人。”男性龙族，傲恒点了点头，道：“救我们的大哥……”
　　嗡！
　　猝然一声颤鸣，打断了他的话语。
　　前方，洪流掀卷，层层排开，巨大的船身笼罩在一片光芒之中，隔绝了海水的倾覆。
　　在说话之间，已经靠近了那一点光芒闪耀的龙宫之处。
　　光芒在视线之中不断地放大。
　　远远看去，能够看见宫殿楼宇。但到了近前，却只有一道门。
　　一道门户，巍峨矗立！
　　门户之内，声声震颤，络绎不绝。
　　听着这声音，沈益浑身难受，但却能够看见，无数环绕于门户之畔的鱼类，畅快的游动着，肉眼可见的，进行着蜕变？
　　气息变得更加饱满而强大……
　　传说之中的……龙门吗？
　　“终于到了！”
　　外表稚嫩娇小的东海龙女皇伸了个懒腰，道：“回家咯！”
　　“陛下，请注意威仪……”
　　她身侧的龙族女子提醒道。
　　“傲音，你变了！”女皇陛下转过头，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母皇……”
　　傲音很是无奈。
　　“这才乖嘛！”
　　女皇踮起脚尖，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船头。
　　另一边，站立于船身两侧的傲绫傲钦，一直负责着船身运转前行——没错，这艘船，正是以妖族的妖气，作为动力来前行的！
　　如果用人类修行者的目光来定义，这一艘能在深海之下畅行无阻，又能够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巨船，毫无疑问，便是一整件法宝。
　　船身缓缓地触及龙门之上的光芒。
　　光芒之间，涟漪层层扩散。
　　这门户，看上去只有巨船的两分之一宽度，但在接触的一瞬间，却是迅速的放大，最终，达到了让巨船畅通无阻的程度。
　　船身入内。
　　前方，空间变化，视线之中浮现的，是一座座在外界无法看到的宫殿，盘矗的支柱，耸立的穹顶，檐角飞转，长廊回环，水晶一般闪耀着……
　　简直亮瞎了了沈益的孔雀眼！
　　看来传说之中，龙族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果然没有错。
　　虽然之前自己远远的，便已经看到了一点。
　　但当到了近前，才更能够体会到这份闪耀着光芒的震撼……
　　几乎看不见尽头的水晶宫。
　　在外界，完全被隐藏，或者折叠起来的空间。
　　没有海水，
　　更不存在深海之下的重压。
　　一如平地之上。
　　但是沈益却能够感受到，上方，周围，那闪耀的光芒之内潜藏着的，流动的气机。
　　丝毫不逊色于青丘山大阵的阵势……
　　“请吧！”
　　巨船停在了宫门之上，仍是那一架悬垂的虹桥，傲痕道。
　　沈益点了点头。
　　迈步。
　　身边，涂山纯仍然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的走着。
　　她很害怕，
　　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人”——
　　眼下，唯一能够的，也就只有身边这位刚刚认识不久的，青丘的客卿长老了……
　　入了宫门，又穿过笔直旷阔的大道。
　　两侧，有虾兵蟹将所化甲士夹道迎接，人影矗立。气息连缀，两位领头者，一为海龟所化，一为巨鳌所变，更俱是达到了大妖怪层次的妖王。
　　沈益跟着龙族女皇等人，一直进入了一座恢宏的宫殿之中。
　　三十六根支柱盘矗而立，
　　支柱之上，龙飞凤舞。
　　宝珠闪耀，光芒连缀。
　　女皇走到了最高处的台阶之上，做到了大位之上。


第八章  黑龙始末
　　大殿之中。
　　龙族女皇坐到了大位之上的一瞬间，整个人气质顿时一变，虽然仍是稚嫩的外形，但那一股沉重的威仪，却令任何存在，都会不自觉的忽略她的外貌。
　　“青丘客卿长老，沈益。”
　　她垂眸，金色的龙瞳微微闪耀着，开口：“是你，没错吧？”
　　承受着那一股沉重的威仪，纵使是沈益，也不禁有了些许的压力。
　　但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手中折扇开合，道：“正是。”
　　“沈益……是吗？”女皇又道：“青丘大长老说你能够解决我龙族之难，可是真的？”
　　“龙族之难……”
　　沈益目光瞬间一凝。
　　那家伙……可没有跟自己说啊！
　　“何难？”
　　他直言不讳地道。
　　也并不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龙族，似乎是有求于自己，并不单纯是庇护山外族民……再结合一下之前，傲恒所说的话……
　　迎娶涂山纯，是为了救人……
　　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有所牵连的！
　　“你不知道吗？”女皇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疑问了一句，然后看向了一侧的傲恒。
　　傲恒轻吐了口气，道：“还是让我来说吧！”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是龙族，统治这片方圆数千里的海域之内的一切生灵，已经有了漫长的岁月。
　　而在这漫长岁月之中，龙族，也并非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
　　事实上，在数百近千年前，龙族便曾经发生过一场大动乱。那动乱，正是来自神州之外，异族的入侵，五胡乱华——
　　五胡乱华，侵入的，不止是人，同样，还有那些来自神州大地之外的妖魔！
　　如今的龙族女皇，在当年，才刚刚成年，更还没有成为龙皇。
　　那一场战争，几乎淹没了整片神州，战火炽盛，从大地，到汪洋，再到天穹之上，天庭天宫的诸神……
　　几乎没有能够幸免之处！
　　正是在那一场战争之中，原本龙族还有数位大妖怪，乃至是大妖怪顶点级数的先辈，尽数战死，无数海族为了保卫家园，血染大海。
　　而龙族女皇，傲妍卿，也是在那一场战争之中，成为龙皇，更是在战斗之中，受到了重创，伤了本源，虽然之后身体上的创伤得以修复，但灵魂受损，心智不全，从此之后，只能够以稚嫩的心智显现于外，以维持生机不流失。
　　说到这里，傲恒默默的叹了口气。
　　沈益手中折扇一顿，抬眸，看了一眼上方的那位容纳稚嫩的龙皇。
　　“原来如此吗？”
　　他了然。
　　“在那场大战之中，我等母皇，曾经受到的诅咒，事后，那诅咒消失。”傲恒继续，道：“母皇以为相安无事，没想到，那诅咒竟然落入了母皇那时候的腹中胎儿——也就是我等大哥的身上！”
　　沈益听着，同时也观察着上方龙族女皇的反应。
　　在说到诅咒的时候，她的目中，似乎闪过复杂的神色。
　　并非是怨恨，也并不仇恨。
　　而是……
　　更加复杂之物。
　　“真龙如夜，魔龙降世！”
　　傲恒拳头，微微握紧，沉声道：“初降生之时，大哥还与我等没有任何差别，神智清醒，并且待人待物，皆是十分温和有礼。他很快的长大，并且很快的成熟，协助母皇治理着这片大海。”
　　“然而……那一天，他终于无法在压抑自身——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承受着那当年，本该落在母皇身上的诅咒！”
　　“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内心的躁动，在那一天，终于爆发开来！”
　　“那个时候的我们，尚且还很年幼，所以只记得，那一天，明明平日里一副温文尔雅模样的大哥，穿上了一身黑衣，浑身缠绕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他开始了大肆的屠杀。”
　　“一切的海族，眼前一切，所见到的生命，疯狂的，不顾一切的……”
　　“如果不是当时母皇出手，恐怕我们也活不到如今。”
　　“那份诅咒……正因为那份诅咒，令得我们的大哥，从血脉纯粹的海龙，变成了灾厄的黑龙……”
　　咬牙切齿地叙说着。
　　这个过程之中，沈益看了一眼其他人，傲绫傲钦姐弟，以及傲音。
　　都是低着头，神情失落。
　　他们的那位大哥，在他们心中，一定占据了极大的地位吧？
　　看起来，也不像是作假……
　　而且……
　　黑龙吗？
　　沈益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大海之上遇到的那一尾陷入疯魔状态的黑龙。
　　难道……
　　这么巧的吗？
　　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你们认为……我可以拯救你们的大哥，让他恢复清醒？”
　　折扇轻合，孔雀王询问道。
　　“不是我们认为，而是青丘大长老，涂山离的原话。”
　　龙族女皇道：“他说你可以，若是你真的能够解决这件事情，那么我等，自然会放过你们，那婚约，也一并解除。”
　　“而且我龙宫之中，一应宝物，任你挑选！”
　　“毕竟我们想要迎娶青丘小公主……”她看了一眼躲在沈益身后的小狐狸，道：“本就是希望可以用她身上那纯粹的青丘狐族血脉，与我儿体内的龙族血脉，在气运牵连的那一瞬间，形成共振，以达到唤醒他神智的目的……虽然只是可能，成功的几率，依旧十分渺茫，但这是我数百年里，经过无数次的推演计算之后得出的唯一的希望！”
　　“当然，若是失败……你，我们不会怎么样，但青丘小公主……必须留下！”
　　在她那充满威严的眼神之下，小狐狸浑身忍不住颤抖着。
　　沈益手中折扇打开，沉声道：“好！”
　　他跨前一步，将涂山纯整个人挡住，道：“这件事，我应允了！”
　　鲁莽吗？
　　也许吧。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算计。
　　但……
　　那又如何？
　　若真是局，自己已经深入其中，左右也是无法避开，与其畏畏缩缩，倒不如主动出击，主动探寻。
　　有所为，有所不为。
　　自己既然承担了责任，那么自然便要将自身所应尽的事情，做到底。
　　更何况……
　　海族。
　　应该会有他所求之物——五行精华之中的葵水之精！
　　静默无言。
　　龙族女皇凝视着他。
　　看似稚嫩的容颜，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那股沉重的龙威，盖在沈益的身上，令得沈益心神一沉，额头之上，缓缓地渗透出了冷汗。
　　果然……
　　很强。
　　这位龙族女皇，仅仅凭借这份龙威，就能够压下一个大妖怪。
　　然而，仅仅是这样，可不足以令他后退。
　　哪怕只有半步！
　　对峙。
　　沈益仍是挺立不屈。
　　纵使威压在身……
　　“很好。”
　　女皇轻笑一声，收敛了全身的威势，道：“不愧是青丘客卿长老，之前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够被选为长老……但如今，只凭这份傲气，这份心气，便值得我去认真对待！”
　　“陛下……过奖了！”
　　虽是惊出了一声冷汗，但沈益手中折扇轻摇，仍像是一脸云淡风轻一般。
　　“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女皇垂眸。
　　“但我终归是鸟雀之属，在深海之中，多有不便。”沈益突然道：“陛下，可能信我？”
　　“信与不信，有什么差别？”女皇道：“在这片海域之中，你难道还能够脱出朕的手掌心不成？说出你的要求吧！”
　　作为执掌一整片海族数百近千年的皇者，眼前孔雀的心思，她自然，一眼便看出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孔雀王悠悠道：“龙宫地处深海，又处在东海海眼之上，我的要求，想来也不难。”
　　“我要葵水之精！”
　　“我道你要何物，不过是区区葵水之精，我龙宫之中，应有尽有，你若要，给你何妨？”女皇笑道，言语之间，尽显皇者霸气。
　　与之前那个无论是外表还是言行举止都与稚童无异的龙女，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沈益对此，也并不惊讶。
　　因为在她坐上那个位置的一瞬间，他便已经感受到了这位龙皇身上出现的变化……
　　恐怕，那张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有着某种能够护持她周全的能力，能够让她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心性智慧吧？
　　否则，
　　以稚童的心智，如何能够执掌一方海域？
　　也只有像她此刻展现出来的恢宏霸气，才能够承担一方之主的权柄！
　　“傲恒，你带沈长老去藏宝阁。”
　　她道：“取出葵水之精，赠予他。”
　　“多谢陛下！”沈益道：“黑龙一事，我需要准备准备……”
　　“无妨。”龙皇长袖一拂，道：“你要多长时间，朕便给你多长时间，朕已经等了足够长的时间，也不差一会半会，但若是不能够解决……后果，你自己知道！”
　　“放心吧！”
　　沈益仍是一副悠然优雅的姿态，淡然道。
　　但实际上，握住折扇的手心之间，已经无声无息的渗透出了汗水。
　　若是他没有先拿好处，
　　那么即便事情没办好，深海龙宫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但是，
　　既然好处已经拿了，
　　若是还没不够将事情办好……
　　不过沈益既然敢开口，自然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失败？
　　不。
　　自己……必须成功！
　　“请吧！”
　　傲恒跨前一步。
　　“有劳。”
　　沈益拱了拱手。
　　身后的小狐狸亦步亦趋。
　　三人一前两后地走出了大殿。
　　傲绫傲钦也随后离开。
　　空阔恢宏的大殿，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之中。傲音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母皇……那孔雀，真的值得信任吗？”
　　“不知道。”女皇摇了摇头，道：“但既然青丘这么自信，就姑且期待一下吧……傲玄，吾儿……早着醒来吧，这天下，很快就又要乱起来了……母皇，恐怕也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母皇……”
　　傲音脸色微微一变。
　　女皇摆了摆手，随即缓缓地向后，仰倒在了大位之上。


第九章  葵水之精
　　名为傲妍卿的龙女，原本……
　　是没有资格成为龙皇的。
　　龙族之中，虽然不讲究男尊女卑那一套，但傲妍卿在她那一辈之中，算得上是天才，却并不是顶尖。
　　但在那一场战争之中，
　　她的长辈，
　　她的同辈，
　　几乎全部战死！
　　到了最后，只能够由她，以稚龄之身，执掌权柄。
　　那一段时间，历经大战的龙族，可以说是衰败到了极点。
　　虽然大战过去，
　　但危机，却并没有就此远去。
　　海外妖魔，无穷无尽，其中，绝对不乏对这片海族野心勃勃，觊觎颇深者。
　　但傲妍卿硬是以重创之身，连横合纵，维持住了局面的平衡，并且抓住机会，重整龙族势力，最终，让龙族重新得以完全掌控大海。
　　也正是为了留下龙族血脉，
　　傲妍卿四处寻找有天赋的海族妖怪，将其纳入后宫之中，以期待产生天资卓绝的后代，延续龙族传承。
　　但龙性本淫，却极难诞下子嗣。
　　到了如今，
　　也只有傲恒傲音，傲绫傲钦，以及……
　　他们的大哥，傲玄。
　　并且他们之中，也只有傲玄，算得上是真正的纯血，其他人，虽然是真龙，但或多或少，都掺杂了异族血脉。
　　一边听着傲恒的讲述，一边前往龙宫的藏宝阁。在这个过程之中，涂山纯始终紧紧地抓着孔雀王的衣袖，一步不敢离开。
　　她的胆子本来就不算很大。
　　尤其是在这深海之下……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光是听着讲述，他便能够想象出那个时期的龙族，是何等的艰难。
　　而傲妍卿又是经过何等的呕心沥血，才能够将龙族，重新发扬光大！
　　很难想象……
　　“抱歉，莫名其妙的，就讲了这么多。”傲恒说着，微微苦笑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憋在心中……
　　太久了吧？
　　他想。
　　“无妨。”
　　沈益摇了摇头，默默的充当着一个聆听者。
　　外表看似风光的龙族，实际上，也有着自己的艰辛酸涩……
　　他想。
　　也并没有怀疑傲恒会欺骗自己。
　　因为没有必要，更因为那份真情流露……
　　“到了。”
　　傲恒突然停下了脚步。
　　沈益也是随之停了下来，抬起眸子，看着眼前这座庞然光耀的宫殿。
　　玉壁金瓦，宝石镶缀，光芒闪耀，连绵不绝一般，正对面的大门之上，书写着三个大字。
　　藏宝阁！
　　“藏宝阁吗？”
　　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看着那几个极具古老韵味的神州文字。
　　像是是最初创造文字之时的象形文……
　　但又有些不同。
　　与沈益之前在青丘藏书阁之中看过的文字，也是不同。
　　应该是龙族特有的文字吧？
　　不过沈益姑且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龙族的藏宝阁，很大。
　　非常之大！
　　海洋的广袤和深邃，以及漫长时间的存在演化，造就了其雄厚无比的资源。
　　而作为这一片海域的主宰者，纵使是无意，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积攒其庞大的财富。
　　更何况，龙族，本就是喜欢积蓄财富的一个种族。
　　傲恒站到了大门之前，单手扬起，一道属于真龙的气息在掌心之间凝聚，然后瞬间没入笼罩大门，绵延整座藏宝阁的光芒之中。
　　光芒轻轻一遍，紧接着，有如波澜一般层层掀卷，嘎吱一声，大门自动开启。
　　“请吧！”
　　傲恒道。
　　“请！”
　　沈益回应一声。
　　入了藏宝阁之中，只见眼前一排排支架矗立，有刀兵法宝，有器皿乘具，更有宝珠玉石，天地精粹，一眼看过去，琳琅满目，数不胜数，却又分门别类，细致清晰。
　　“沈长老所用何物，请自己取吧！”
　　傲恒道。
　　沈益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却并没有多做停留。
　　这些宝物虽然好，但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更明白，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所以他带着涂山纯，直接走到了天地精粹之处，找到了葵水之精。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葵水之精，但姑且不论下方有文字标识，哪怕没有，他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其中潜藏着的，浓厚而纯粹的水元气息……
　　有如泪痕一般的一点，大小不过是指节大小，晶莹剔透之间，光华荡漾，但其中凝聚的葵水之元，却是浓厚无比，
　　只是水相变化无形，纵使成千上万，压缩之后，也能够凝聚为一点，拿在手中，更是举重若轻。
　　沈益将葵水之精收入袖中，转过身，又走到了傲恒面前。
　　看也不看那些另外的法宝灵物一眼，道：“可以了。”
　　“这就够了？”
　　傲恒有些惊讶。
　　“够了。”
　　沈益回答的非常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于是傲恒更加惊讶了。
　　他看得出，沈益并非是在故意伪装，而是真的不在意，不起贪念与占有之心……
　　“沈先生之心境，着实令人敬佩！”
　　傲恒感慨道。
　　能够做到宝物在前而心神不寐，能够有这个认知，的确算是很了不得了的事情了！
　　离开了藏宝阁，傲恒根据龙族女皇的安排，给沈益与涂山纯准备了一处宫殿，作为他们暂时的安居之地。
　　安排好了一切，傲恒就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之后，没有了陌生人，小狐狸终于不再恐惧。没一会儿，她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对于她而言，的确很是疲劳了。
　　沈益站在床边，看着安静的舔睡着的小女孩，默默无语。
　　自己是不是特别讨小孩子喜欢啊？
　　之前的茱莉是这样，
　　现在的涂山纯，也同样如此……
　　他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然后盘腿坐到了一边，拿出了葵水之精，开始吸取，淬炼。
　　虽然说傲妍卿没有给他规定限定的时间，但迟则生变，这件事情，还是早一点解决比较好。
　　免得夜长梦多。
　　不过这一次，终究比不得上一次，吸取土元之力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是在自己的领地之中，能够更大程度的发挥自身的力量，从而加快吸取淬炼的速度。
　　而且，那个时候，他的体内一片空白，就如同一张白纸。
　　如今，这张白纸已经多了一种颜色，再添加另一种颜色，在注入的同时，还要寻找位置，定量大小，划定边界，免得两种颜色——两种属性混杂在一起从而导致体内元流暴动。
　　那个时候，恐怕沈益整个人都会像是烟花一样，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连渣都不剩。
　　所以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回生两回熟之后，就能够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因此，他显得很是小心。
　　小心翼翼的引导着，小心翼翼的在体内流动着，运转着，控制着，与体内流动的土元，同时而向，却又形成泾渭分明的另一条“河流”……
　　也是幸亏土元本就有承载，平衡之意，以土元为根基，沈益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水元在体内凝聚，
　　通过人形，汇入妖身之内。
　　然后，注入孔雀屏的又一根翎羽之内……
　　深蓝色光芒绵延璀璨，又一柄神通之剑，逐渐成型了……
　　就在沈益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修炼的时候。
　　龙皇大殿之中。
　　女皇听着下方傲恒的报告，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击着龙椅的抚手。
　　听完了傲恒的报告，她长长的吐了口气。
　　“能够视龙宫宝库若无物，清楚的找到自身所求之物……这是一个仍然在寻找，但已经有了目标的妖族。”她轻声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了……青丘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母皇，那么……大哥的事情……”
　　傲恒双眼不自觉的一亮。
　　“是啊，你们的大哥……也许，真的有希望了！”傲妍卿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止是傲恒几人。
　　她也很是高兴。
　　相比起傲恒他们，长子傲玄，虽然在此之前因为一直陷入疯魔状态，层次没有得到提高，但作为血脉最纯粹的龙族，他的天赋，毫无疑问是最高的。
　　如果他能够恢复的话……
　　那么傲妍卿，也就真的了无遗憾了。
　　她微笑着。
　　旁边的傲音却默默的叹了口气。
　　母皇，也许真的累了……
　　这样也好。
　　她已经幸苦了太久，太久了，的的确确，该休息一下了……
　　时光荏苒。
　　很快，十五天的时间，便悄然流逝。
　　这七天，沈益在住所宫殿的最深处，找了个静室，一直不眠不食，全神贯注于修炼，吸取葵水之精，淬炼妖身神通。
　　而这十五天的时间，涂山纯倒是胆子变得稍微大了一些。
　　至少面对着时不时会过来送食物的傲氏龙族，能够放松下来，不至于像一开始那么害怕……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都害怕。
　　她只是害怕陌生的，不熟悉的，凶的，比自己厉害的……
　　如果真的什么都害怕，她之前也不敢逃离青丘，跑到外面去了！
　　“来，小纯，吃点东西……”
　　傲绫一脸微笑地往小狐狸嘴里塞东西。
　　“嗷呜呜……”
　　小狐狸嘴巴鼓鼓的，不断地咀嚼着。
　　那幅小动物的模样，看得傲绫整个人都要萌化了……
　　果然，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好可爱！
　　这样的小姑娘，不留下来当哥哥的妻子，让自己玩……呸呸呸，陪自己玩，真是太可惜了！
　　正吃着东西的涂山纯身体突然颤了颤，下意识的抬起头。
　　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恶意……
　　“姐，我们可不是来玩的！”一旁的傲钦挠了挠头，一脸无奈：“也不知道沈长老什么时候出关……”
　　他看着傲绫怀中的小家伙。
　　我也好想玩……
　　这么想着，却不敢开口。
　　他怕挨打……
　　他的话刚刚说完。
　　嗡的一声——
　　宫殿最深处，一声颤鸣回荡。
　　傲绫与傲钦猛地转过头。
　　龙皇殿中，傲妍卿也是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股力量……竟然能够达到这么纯粹，有点意思……”
　　傲恒与傲音也是一脸惊诧。
　　作者留言：
　　来自书友群py……朋友交易（认真）～～～
　　明阳真人大佬的《从清末开始修仙的无限》
　　以下是简介喲～～～
　　诸天万界，无限时空，穿梭万界，求证大道。行走诸天万界，于民国修道，搅乱蜀山天下，创办无限空间，开启现代时间修行纪元，这是一-位幕后黑手的崛起生涯，一-位求道者历经磨难，求证大道的故事。
　　各位看官，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嘛，就这样……


第十章  再会黑龙
　　静室之中，蓝色荡漾，回旋变幻，无有定形。
　　一身白衣的孔雀王，衣诀微扬，背后，孔雀屏展开，在早已经凝聚而成的，象征着土元，有如宝剑一般的浊黄色翎羽左侧，一柄水蓝色翎羽无声划动着。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声声颤鸣之间，抬起手。
　　翎羽震颤，紧接着，光芒一闪，最上方，一道光芒闪耀而出，在落入沈益手中的一瞬间，形成了一柄水蓝色古剑。
　　“勉强……算是成功了！”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看着手中的这把与泰岳一般，同样是龙泉宝剑样式的剑刃，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水为润下，无形之剑，便定名为……
　　神通润和之剑，
　　润下和流，行而无形。
　　花费了二十天的时间，
　　沈益勉强，将第二把属于自己的神通之剑，凝聚出来。
　　但事实上，
　　他手中的葵水之精，并未消耗殆尽。
　　他的淬炼，也并没有真正完成——只能够说，是勉强达到了凝聚出神通之剑的程度。
　　如果想要真正完全完成，至少，需要再多半年几个月的时间……
　　沈益等不了。
　　这样想要，他缓缓地将手中之剑，放回身后孔雀屏之中。
　　孔雀屏轻轻一卷，瞬间回收，恍如屏风一般并合，消失不见。
　　他起身，推门而出——
　　“恭喜沈长老修炼成功！”
　　踏门而出，穿过深远的长廊，去了大厅，便听见耳边，有声音响起，恭贺道。
　　沈益也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道：“也是多亏了贵龙族的葵水之精啊！”
　　他看了过去。
　　只见傲绫抱着小狐狸，一边喂食，一边时不时的看向自己。
　　看着小狐狸那涨得鼓鼓的两颊，以及她那比自己闭关之前，明显要宽上一点的体型……
　　这小丫头，不会被养成猪了吧？
　　他嘴角微微抽搐，手指一转，折扇从袖中化出，啪的一声打开，掩住了自己微带异常的神色。
　　“嗷呜呜……沈，沈长老？”
　　咕噜一下，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涂山纯有些结巴的开口。
　　沈益摇了摇头，道：“你继续吧！”
　　说着，他抚了抚袖子，转过身：“我先去……嗯，先去休息休息。”
　　二十天的不眠不休，虽然还远不是极限，但既然暂时告一段落，的确应该休息一下。
　　他又不是什么苦行僧，自然不会，也没必要那么苛责自己。
　　找了一点食物，填报了肚子，补充能量之后，沈益又好好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
　　他悠悠然的起身，洗漱了一通之后，这才出门。
　　傲绫傲钦与涂山纯都已经不在宫殿之中。
　　想来，应该是带着小狐狸去哪里玩耍了。
　　沈益仍是不在意。
　　径直离开了住所，向着龙皇殿而去……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接下来，也是时候，该处理正事了！
　　那一尾黑龙……
　　虽然并未完全，但如今的沈益，双相汇聚，层次再次得到突破攀升，相比起之前，又强了一截。
　　至少，如果再一次与傲钦对决，他完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不付出太大代价的情况下，将之拿下！
　　而若是再一次在大海之上遇到那一尾黑龙，
　　拥有水行之剑的他，
　　也不再会因为地势原因而陷入劣势……
　　完完全全，有一战之力！
　　龙皇殿之中。
　　龙族女皇看着下方站立的孔雀妖怪，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果然……
　　更强了！
　　就像是她之前那一瞬间感应到的一样，眼前这位青丘客卿长老，在原本就有的土元之上，有增加了浓郁的水行之力……
　　吸收了葵水之精的力量吗？
　　女皇想。
　　然后她开口：“阁下，决定动身了？”
　　“不错。”
　　沈益点了点头，道：“已经差不多，准备完全！”
　　“那朕让龟鳌两位大将，带你前往我儿所在之地！”她道。
　　话音一落，身后，宫门之外，走进两道高大的身影。
　　皆是一身盔甲，不过一个略显矮小，另一个，则异常高大。
　　海龟之属，以及鳌类生灵。
　　他们是这片海域海族之中，归属于龙宫统治的，硕果仅存的两位异族。
　　同时，也是在之前那一场大战之中，少有的幸存者，是傲妍卿的前辈。
　　龙族能够渡过那最艰难的时期，少不了他们两个的帮衬。
　　“谨遵陛下之令！”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者同时跪地，恭声开口。
　　“两位大将客气了，有劳！”
　　傲妍卿摆了摆手。
　　“分所应当！”
　　龟鳌两位大将同时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一身白衣的孔雀妖怪，道：“请！”
　　“有劳！”
　　沈益折扇一顿，道。
　　在他们的带领之下，沈益离开了龙皇殿，然后一路离开了龙宫……
　　出了龙门，龟鳌两位龙宫大将同时驾驭起一股浪潮，那浪花积聚在他们的脚下，翻卷着，有如船只一般。
　　他们看向了仍然站立在龙门光芒笼罩之中的沈益。
　　沈益微微一笑，手中折扇扬起，伴随着波纹扩散，层层涟漪回荡，也是一股浪潮兴起，化作一只船只。
　　这并不难——
　　吸收葵水之精，凝聚出润和剑之后，控水之力，已经是本能。
　　控水，能够在水中呼吸，承受着海水重压，即便是比起其他深海生物，也不会有丝毫不如的地方。
　　这正是此刻沈益的状态。
　　当然，
　　他终究还是没有完成这淬炼的最后一步，所以事实上，简单的驭水之法，他做得到，却无法像这些深海大妖怪一样，兴起万丈狂澜，在茫茫大海之上，一举一动，都有如天威一般。
　　但这已经足够。
　　他说要的，也不过是抹消自己的劣势，获得公平一战的机会！
　　而看到他驾驭起一股水流，施施然的踏入深海波澜之中，那两位龙宫大将，也并不在意。
　　他们自然也感受到了，眼前这只鸟雀之属的大妖怪身上散溢而出的，浓郁的水行之力。
　　两前一后，破空而去。
　　一路上，并未多言。
　　这两位龙宫大将，似乎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沈益也并不在意。
　　他该得到的消息，
　　已经大抵上得到了。
　　虽然已经可以基本确认这尾龙皇长子的黑龙，就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一条疯龙。但一切，还要等真正见面之后，才可以一探究竟……
　　两侧，
　　流光隐没。
　　无数深海生物穿梭在生长茂盛的海草之间，时不时可以看见有如陆地山岳一般的庞然大物，但无论是大是小，是强大，还是弱小的生灵，在感受到了三股大妖怪的气息之后，纷纷避让开来。
　　生灵的本能，令得他们根本不敢冒犯大妖怪的威严。
　　所以没有丝毫波折。
　　向前，向上。
　　不过转瞬，便上升了数万米，上方的光芒逐渐透过水面照射进入视线的边界之中。
　　已经是浅海的范畴。
　　哗啦一声，水流激荡，三道身影，同时破开了海平面，升上了天空。
　　而在踏出海面的一瞬间，
　　沈益也感受到了……
　　一股恐怖的威压，疯狂，暴乱的气息！
　　“果然……是你啊！”
　　沈益咧嘴，转过头。
　　天空，乌云密布，雷霆轰鸣不断，在恍如撕裂的世界之间，远处，狂风怒吼，昏天暗地的笼罩着一切，一道庞大的身影，在其中肆意的飞舞着，甩动着，张牙舞爪，毁灭着视线之中，所有的一切！
　　“那就是……大皇子。”
　　龟大将走了过来，道：“拜托了！”
　　“拜托了！”
　　鳌大将也转过身。
　　沈益愣了愣，看着这两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水族大妖怪，朝着自己，弓下了一半的身体。
　　然后他笑了。
　　“我……尽力为之！”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拂袖而起，狂风在周身凝聚，水流在身下咆哮。
　　妖气鼓动，
　　孔雀开屏。
　　大妖怪的气息，毫无收敛的宣泄开来。
　　紧接着。
　　孔雀屏之内，一点浊黄色的光芒瞬间映照，庞然之势，堆积出万千峰岳，然后猛地贯穿了出去！
　　那是一把剑。
　　庞然之势，有如泰山压顶，厚重无锋！
　　轰然一声，眼前，狂风止息，乌云碎裂。
　　那一尾黑龙，也终于浮现出了那庞然疯狂的身姿。
　　祂垂眸。
　　赤红的眼眸，闪耀着炽盛有如火焰一般的流光，疯狂地燃烧着，奔腾闪耀着……
　　吼！
　　一声吼叫，怒意盎然。
　　沈益咧嘴。
　　“果然是你！”
　　他自语着：“不过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被你，借助地利而轻而易举的击败了！”
　　说话之间，泰岳剑倒飞而回，盘旋身侧，飞舞着，锵然一声……
　　水色流转，身后孔雀屏之上，又是一道流光涌现，翎羽飞转，落入孔雀王手掌之间。
　　化为了又一把剑。
　　与泰岳剑不同，充满清灵变幻，气息和平，却又隐含狂暴之意的剑。
　　神通润和之剑！
　　这些神通剑，俱是以他孔雀屏之上的翎羽为原材料，再以五行之精而成。
　　而剑鞘，
　　便是他的孔雀屏！
　　剑为攻，鞘为守，这便是沈益凝练出五行神通之剑之后，他孔雀屏的变化。
　　而若是剑为出鞘，他的孔雀屏，自然也能够作为进攻的利器。
　　双剑入手，浊黄引动，蓝色波纹，回旋之间，沈益一步跨出。
　　高声吟诵一句。
　　“山光为引，海色为动，山海十方，尽纳一袖！”
　　吼——
　　黑龙咆哮。
　　龙威之下，整片大海，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第十一章  伏龙
　　龙宫之内，端坐大位之上的傲妍卿告凭借着强悍到无与伦比的感知，感受着来自数千里之外的战斗冲击。
　　她俯首桌案之上。
　　一只笔，一张纸。
　　默默的书写着。
　　“孔雀……”
　　“传说之中，在上古时期，便有一位妖圣，是这天地之间，孕育诞生的第一只孔雀——凤凰长子。”
　　“凤凰两仪，生下五行孔雀……”
　　“但这世间，孔雀虽然有无数，能够反化五行之身的，却是寥寥无几。”
　　“沈益吗？难怪……你会得到那一位的青睐，成为青丘客卿长老。”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你已经到达极限了。”
　　“吾儿……希望你早些醒来，未来的龙宫，只能够……托付给你了。”
　　“咳咳咳……”
　　几声轻咳，几抹殷红。
　　“柳郎。”
　　带起一声低吟。
　　……
　　黑龙很强。
　　他的身躯，比起此前沈益遇到的，身躯最强悍坚固的龙骨精，还有厉害许多。
　　远超钢铁，胜过金石。
　　扭动的庞大躯体，更有着无比巨大的力量，驾驭风雷海流，在这大海之上，来自大地的生灵，很难与之匹敌。
　　在此之前，
　　沈益与他那一场对决，
　　便是如此！
　　他虽然在最后一击，给他留下了伤害，留下了痛楚。
　　但并只能够算是轻伤，
　　而沈益自己，却是重伤入海，在意识昏厥之间，进入青丘地界。
　　但如今，不同了！
　　远望着那一尾庞大漆黑的疯龙，沈益双手扬起，润和剑在瞬间，并入泰岳剑之内，浊黄色的流光与水蓝色光芒融汇交织。
　　润和剑与泰岳剑，合而为一了！
　　常理而论，五行，相生相克，虽然有所牵连，但想要融合，却是非常之困难。
　　更不可能像沈益这样，直接完成。
　　但沈益没有将水行这一部分，全部淬炼完，正是为了此时此刻——
　　一柄神通剑出世，对于他的助力，毫无疑问是巨大的。
　　但是同样的，想要完全驾驭，也是需要他去熟练。
　　从使用所需要消耗的妖气与体力，到能力，再到其他种种……
　　而面对黑龙，但凡出现一丁半点的差池，都可能会迎来毁灭性的结果！
　　所以沈益没有将润和剑彻底完全，
　　正是为了在此时……
　　以泰岳剑之土行，囊括不全的水行之剑，以土，驭水，从而达到一定程度上的借水之力，破除自己地利之上的劣势！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化解黑龙的优势！
　　若是水行完全，以单纯的土行，很难去将之包裹，囊括为一。
　　水土合并，泰岳剑，仍是泰岳剑，但在其之内的润和剑，却也会不自觉的发挥着自己的力量……
　　以迎接，漫天而来的洪水！
　　高达近千米的巨浪，有如横踞天地的恶兽，吞天噬地而来。
　　剑刃垂落，
　　洪流蓦然凝滞，下一秒，滔天巨浪之后，一道身影，钻破而来。
　　迸溅的水花，吹卷的风暴，带来阵阵狂流。
　　有如深渊一般的龙口之内，獠牙锋锐森寒，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沈益脚下一踏，空气一声爆响，带着他整个人向上而起。
　　身体上扬的一瞬间，下方，狰狞的黑龙之首，擦身而过。
　　那仰天而起的犄角，只在瞬间，便凝聚出了道道漆黑的雷霆电光，恍如镜面破碎，也像是无数长枪，转眼间，便向着孔雀王划开。
　　沈益眉宇一沉，手中剑刃划落。
　　嗡然一声，
　　浊黄色光芒连缀，形成一道屏障，挡下了雷霆侵袭的一瞬间，他衣诀浮动，身形再动，整个人瞬间冲了出去。
　　轰然一声，手中剑刃笔直地砸向了黑龙。
　　赤红着双眼的庞然大物，根本毫无理智可言，面对着那狭长的剑刃，看似轻飘飘，实际上却是重逾泰山的一击，身躯一卷，不闪不避，直接顶了上去。
　　砰然一声，
　　巨力相持，身影分离。
　　“好大的力量……”
　　沈益身形后退，身后，孔雀屏光芒连缀，挡住了在对撞之后，疯狂的龙族大皇子自犄角之间再次引动的雷电冲击！
　　冲击被消弥，
　　但沈益也被随之带来的冲力冲击得止不住又后退了好几步。
　　水流宣泄，凝聚而成的水柱冲天而起，但这一次，却都在靠近沈益周身的十米之前，便失去了控制，崩溃散开，重新化作点点水柱，坠落回地面。
　　不全的水行之剑，
　　当然无法与龙族天生驾驭洋流的能力抗衡。
　　但若是只作用于周身范围，
　　只作用于防御，
　　也已经足够！
　　“你的地理优势……没用了！”
　　冠羽飞转，霜发倾斜，孔雀王咧嘴，目中，满是战意与决心——
　　一雪前耻的决心！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然而疯狂的黑龙，却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仍然不断地驱使着水流，向着沈益撞击而来。
　　水柱，浪花，洪流……
　　无穷无尽。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这头黑龙虽然很是强大，但是，它体内的力量，也绝对不是无穷无尽的。
　　也就是说，这样持续下去……
　　它早晚会疲劳。
　　然后就会失败！
　　这样……
　　拖着吗？
　　沈益眉头紧紧皱起，凝视着不远处，不断地卷动着庞大的身躯，吹卷着大片大片的海水向着自己淹没而来的那一尾黑龙。
　　拖着，就能够胜了……
　　是啊。
　　这的的确确……是最正确的方式。
　　沈益看着，手，却悄悄的握住了剑柄。
　　那双金色的眼眸，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变得更加的璀璨了。
　　最正确，但对于他而言，却绝非是最好的！
　　这样拖延着。
　　这样等待着……
　　“可算不了什么报仇啊，黑色长虫！”
　　沈益蓦然一声轻笑，身后，孔雀屏卷动，脚步一踏。
　　泰岳剑荡开沉重庞然之势，撞了上去。
　　与卷动肆虐的庞大龙影在瞬间交击碰撞在了一起，然后又在转瞬之间分离开来。
　　沈益咧嘴。
　　“来吧！”
　　一剑接着一剑，
　　泰岳剑带来的沉重斩击，形成了一座又一座庞然山峰，倾覆而落。
　　雷霆如枪，狂风如剑。
　　黑龙庞大的身躯搅动着，毁灭着身前的一切，却始终无法抵挡住来自孔雀妖怪绵延不绝的攻击！
　　震荡。
　　余波宣泄，覆盖方圆数十里海域。恐怖的震荡挤压之下，一道道水柱盘旋着，冲天而起，没入云端之上。雷霆轰鸣，云流急动，狂风扫荡，仅仅只是余波笼罩，海面之上，便不断有海族身体翻腾着，像是被无形之物蹂躏碾压一般，体内的血液不断地流出，翻白的双眼，抽搐着……
　　猩红晕染了整个海面。
　　像是盛开的鲜红花海一般……
　　沈益后退一步，避开了黑龙猛然踏落的龙爪，然后在一瞬间，剑刃扬起。
　　泰岳剑为土行之剑，剑势沉重，所以沈益使用它的时候，战斗风格，便也不免得变成了势大力沉，硬碰硬的方式。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出这一把神通剑刃的力量！
　　但是说实话，
　　沈益并不怎么喜欢这种战斗。
　　这样的方式，每一次战斗，哪怕能够胜利，也必然是灰头土脸的。
　　这与他一向的风格不符合。
　　沈王爷是华丽的，
　　孔雀是高傲的。
　　而沈益，自然也是高傲而华丽的，若是按照她的理想战斗方式，应该是拂一拂衣袖，一袭白衣，在仙影飘渺之间，击败对手。
　　不过虽然不符合，不喜欢，
　　却也不算讨厌。
　　只是相较而言——
　　而如今，他凝结出了水行，润和剑，虽然并不完全，但也勉强算是炼就。
　　水者清灵。
　　于是他此时此刻的战斗，便也在不自觉之间，带起了一分清灵流转之意。
　　瞬息而动，变幻无穷。
　　轻重转换，无形之变——
　　又是一式交击，沈益张来孔雀屏，挡住了袭来的龙爪，然后猛地一震，将之击退。
　　然后他身形往后一仰，凝聚有如长枪的雷霆电光，擦着额头飞过。
　　落入海面，激起一阵水雾。
　　翻身后退。
　　沈益微微喘息着。
　　身上妖气，已经所剩不多……
　　他抬眸。
　　看着这一尾黑龙。
　　依然毫无理智的疯狂身姿，但它那燃烧着火光的双眸，也已经不复原先炽盛，周身气息颓靡。
　　看上去颇有几分萎靡……
　　状态，比起沈益还要糟糕很多。
　　暂时来说，是沈益占据了上风。
　　而且……
　　“胜负，已定！”
　　他咧嘴。
　　紧接着，手中剑刃一动，像是扯动了什么似的……
　　嗡然一声！
　　下方，
　　海面震荡，无穷水流掀卷着，在苍白翻滚的浪花之间，蓦然排开。
　　然后，
　　无数泥流翻卷着，交错环绕，在瞬间，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从四面八方，像是抓鱼一样，直接将黑龙网罗其中！
　　土和水，即是泥。
　　当然，
　　这并不是普通的泥流。
　　而是由纯粹的土行与水行凝聚而成。
　　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挥洒着剑意，将斩击没入海面之下，为的，便是编织出这一张网络……
　　因为他知道
　　面对疯魔的龙族大皇子，傲玄，
　　他即便是能够胜，
　　也绝对无法将之制服！
　　所以……
　　他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制服之法！
　　四面网罗，毫无悬念地，黑龙身躯开始猛地的躁动着，卷动乱舞，雷霆，风暴，水流，疯狂冲击，庞大的冲力之下，网络在顷刻间变形，眼看着就要崩裂。
　　沈益毫不犹豫的，将手中剑刃扔了出去。
　　浊黄映照，裹挟水蓝波纹，在顷刻间，钉住了网络的上方，悬挂着……
　　力量源源不绝的汇入！
　　网络再次恢复。
　　但黑龙依旧在挣扎着。
　　沈益全神贯注的驱使着神通剑。
　　不过片刻，
　　额头之上，便已经缓缓地渗出了汗水！


第十二章 山海之音（元旦加更）
　　一元化两仪，两仪生五行，五行化八卦——
　　这是沈益在之前的青丘藏书阁之中，领悟，并且深有感触而总结出来的最终结果。
　　当然，
　　这个世界，是变化的。
　　也是融汇的——
　　将土与水融合，便是泥，也是八卦之中的“泽”。
　　为困之意！
　　以此形成的网络，从四面八方环绕而起，在瞬间束缚住了疯狂的黑龙。
　　想要以此，制服它！
　　然而，
　　沈益终究还是有些小看了这条真龙血脉纯粹，陷入疯魔之道的庞然大物！
　　不断地挣脱着，搅动着。
　　沈益为了维持网络不崩溃，也只好不断地倾注着力量，维持着。
　　但毫无疑问，
　　是孔雀王的损耗，更大！
　　只是到了此时，也不是说放手，就能够放手的！
　　心神已经完全倾注，妖气连贯，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放手，无异于壮士断腕——不到万不得已，沈益不会这么做！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
　　他的战斗力，毫无疑问会大打折扣，而接下来面对眼前的黑龙，也只有败退一条！
　　所以他别无选择。
　　只能够这么僵持下去！
　　期待于眼前的黑龙，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损耗巨大，能够比自己先坚持不下去。
　　然而，事与愿违！
　　所谓的疯魔，便是越是陷入绝境，便越是拼命，越是感受到危机，便越是奋力地挣扎！
　　一天，两天，三天……
　　一直到第十天！
　　沈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在他手背之上，山海之匙的印记闪耀着淡淡的流光，不断地填补着他体内的妖气。
　　如果是在一般情况的战斗之中，他一般都不会动用山海之匙。
　　但如今，已经不是一般情况了！
　　然而，妖气可以恢复，但身体的疲惫，以及心力，却是无能为力！
　　而眼前的黑龙，挣扎的趋势，却是比之前，还要疯狂！
　　失败了……吗？
　　沈益眉头紧皱。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
　　长长的吐了口气，手腕转动之间，手背之上山海之匙的印记，已经运转到了极限，天地元气吞没进入其中，然后再回流进入自己的身体之内。
　　但孔雀王仍是不甘心就这样失败。
　　所以……
　　“最后，再拼一把吧！”
　　他想着。
　　然后背后，孔雀屏猛地高高扬起，体内，在之前一瞬间贯连而入的妖气，全部通过神通剑，流入罗网之中！
　　嗡的一声，网络疯龙的罗网瞬间光芒绽放，四面环绕的同时，向着中间，更加紧贴了！
　　紧紧的勒住了黑龙的同时，也令得黑龙，感受到了痛苦，更加的疯狂了！
　　水流，雷霆，狂风……
　　永无止境一般的宣泄着！
　　但却是越陷越深……
　　看起来，它似乎也快要到达极限了。
　　如果能够继续下去，胜利的，毫无疑问会是沈益。但只可惜，没有如果。
　　沈益叹了口气，终于无力再维持。
　　占尽了优势，却没想到，先到极限的，会是他……
　　他无奈。
　　却也……
　　无可奈何！
　　咚，咚，咚！
　　然而，就在他刚刚准备收手的时候，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蓦然开始了震动。
　　声声乐乐，恢宏之音，缭绕耳边！
　　沈益精神猛地一震。
　　“这是……”
　　龙宫，龙皇殿之中，女皇猛地睁开了眼睛，惊讶道：“山海之音！”
　　“山海之音，妖族之圣天音。”
　　青丘，羽白宫群的女子自语道：“妖圣号召天下群妖之令……”
　　“同时，也有洗漱心魔之用！”
　　三声回荡，灵台清明，沈益此前一切疲惫，也似乎一扫而空。
　　“山海之音……吗？”
　　这声音，落入他的耳中，极响，但事实上，真正笼罩的范围，不过是周身一丈之内，超过了这个范围，一切依旧。
　　而同时，他也得到了，自山海之匙之中传出的信息！
　　也只有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龙族女皇。
　　以及那位青丘涂山娘娘，
　　能够凭借强大的灵识感知能力，察觉到……
　　“洗漱心魔，恢复神智……难道说，青丘那边，早就知道，我拥有山海之匙的事情？”
　　沈益思绪微微一转，却只是转瞬一念。
　　他明白，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眼前的这条黑龙！
　　“凭借我此时对于山海之匙的掌控，催发山海之音，最多也不过一丈方圆……”
　　他看向了那仍然在肆意挣扎着的黑龙。
　　“只要接近龙首耳朵一丈之内，将山海之音，灌入其中……说不定，就有机会，令其，恢复清醒！”
　　沈益拂袖，扬手。
　　心中注意一定，瞬间便收回了上方，钉住罗网的神通之剑。
　　剑刃回收，
　　罗网也随之崩溃。
　　挣脱了束缚的黑龙在一瞬间怒吼着，张牙舞爪，向着沈益冲击而来。
　　洪流，雷霆，狂风……
　　四面环绕！
　　“泰峰一越凌绝顶！”
　　口中念诵，泰岳微扬，划落的斩击，庞然无峰，却带着镇压一切的威势。
　　直接将周围的一切，一扫而空！
　　然后面对着裹挟巨大的冲击力，冲撞而来的黑龙，孔雀王不闪不避，跨前一步……
　　直接荡开了狂暴而来的气流，猛地靠近了龙首！
　　龙首缠绕，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深渊巨口，沈益直接……冲了进去！
　　没错。
　　就算能够靠近黑龙的脑袋，以他这癫狂的姿态，沈益也并没有把握，能够在靠近的一瞬间，激发山海之音，灌入其大脑之中！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是如此打算的
　　直接进入其口中。
　　然后在一瞬间，激发山海之音！
　　当然，以他的性格，肯定早已经在周身覆盖了一层厚重的土行元炁，以隔绝一切污秽……
　　然而踏入的一瞬间，一股恶臭，还是令得他差点昏厥，急忙关闭了自己的嗅觉。
　　这家伙……
　　一定很久没有刷牙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沈益吐了口气，手腕转动，妖气注入山海之匙。
　　咚，咚，咚！
　　三声回响，
　　直接震动空腔。
　　然后……
　　吼！
　　激荡着，挣扎着，黑龙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痛楚。
　　这种感觉，就好像从大脑之中抽出了什么东西似的……没错，就类似于做头部手术，而且还是没有打麻醉药的那种！
　　声声吼叫，凄厉无比，听得沈益头皮发麻。
　　但山海之音，仍是持续不断……
　　悬浮于黑龙口腔之内的沈益以无形妖气托举着自己，维持着平衡，以避免被甩了出去，以及吞了下去。
　　同时，
　　时刻感受着黑龙的气息变化。
　　随着山海之音的震动，黑龙身上的气息，骤然升降不断，紊乱到了极致。
　　然后在片刻之后，
　　却逐渐的安稳了下来。
　　那种疯狂的紊乱感逐渐的消失。
　　癫狂的挣扎，
　　也逐渐的微弱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除了起伏着的喘息声之后，再没有了其他的声响。
　　陷入了一片寂静。
　　若不是还有喘息声，沈益几乎都会以为，自己把它给弄死了……
　　“成功了吗？”
　　这样猜测着。
　　心中，却仍是警惕。
　　不过山海之音，却也停止了震动。
　　又是等待了许久之后，沈益的耳边，终于有声音，再一次的响起。
　　“虽然很感谢阁下……但是，能不能劳烦阁下，从我嘴里出来？”
　　清朗的人声，
　　却很明显，是来自这一尾黑龙。
　　沈益微微一怔，终于肯定自己已经成功了，当下我不再犹豫地从一直不断开合着的龙口飞出。
　　说实话……
　　他早就想离开了！
　　这里面，臭的一批啊！
　　出了龙口，黑龙仍是那一尾黑龙，不过不再癫狂的身姿，那黑，也不再是原本那种像是浓郁到了极致的污浊的黑，而更像是宝石一般的黑，黑的晶莹剔透，微微泛起流光。
　　双眸不再赤红，而是金色的，正常的龙瞳。
　　在沈益出了龙口之后，庞大的龙身便开始飞速的缩小，变成了人形。
　　一身黑袍，披散着黑发，头上长着一对同样漆黑的龙角，双眸闪耀着璀璨金光的俊美少年。
　　“大……大皇子！”
　　少年刚刚显露出人形，远处，两道身影便冲了过来。
　　是之前的龟鳌两位龙宫大将！
　　他们一直在等待着，
　　噗通一声，跪在了龙族大皇子面前。
　　傲玄连忙伸出手，想要扶住他们，但似乎是因为太多年未曾以人身活动，即便是这个动作，也显得有些艰难。
　　但他最终还是将他们扶了起来，道：“两位前辈……让你们担心了！”
　　沉沦数百年，龙族大皇子的脸上，也不免多了几分苍桑。
　　这数百年，他虽然疯魔，但并非完全没有记忆，有时也会清醒过来，看着被自己毁灭的一切，陷入永无止境的愧疚之中。
　　数百年的时间，
　　数百年的沉沦……
　　如今，也终于结束了。
　　这场恍如没有尽头一般的噩梦……
　　他看向了一侧，收起了神通剑，敛化了孔雀屏，手中折扇轻摇的孔雀王。
　　猛地……
　　跪了下来。
　　五体投地！
　　“先生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沈益愣了愣。
　　却是没有想到，这位大皇子，竟然会这么激动……
　　不过想想也是。
　　他沉沦数百年，本以为接下来的一生，都将会在疯狂中渡过……
　　是沈益拯救了它。
　　对于它而言，何异于再生父母？


第十三章  因果
　　龙宫之中。
　　皇位之上，龙族女皇看着门外走进来的那道修长的身影，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吾儿……你回来了。”
　　没有多么激动的话语，也没有多么感人肺腑的重逢，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令得傲玄微微一怔。
　　心中，却也是霎时一暖。
　　“嗯，母皇……儿臣，回来了。”
　　傲玄道。
　　“大哥！”
　　傲恒，傲音，傲绫，傲钦也忍不住围了上来。
　　他们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自己的大哥说。小时候那个一直护在他们前方的身影，在那个最困难的时候，那个整个龙宫，随时都可能倾覆的时候……
　　但当真正见到那一道身影的时候，他们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傲玄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此时是一身黑，
　　但在最初，他与他们一样，也是水属的蓝色龙族。
　　但入魔之后，他便从蓝色之龙，堕落成了象征灾厄的黑龙，如今纵然已经恢复清醒，但那一身漆黑，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褪去。
　　但无论是母皇，还是弟弟妹妹，全都没有在意。
　　所以……
　　这才是家人啊！
　　他微微一笑，看着他们，道：“我……回来了。”
　　这才是值得他们守护的家人！
　　“沈哥哥！”
　　跟在傲玄之后的沈益，也并不是没有人理会。
　　他看着小姑娘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蹦蹦跳跳的模样，蓦然一怔。
　　小姑娘此时此刻，似乎已经不再害怕什么。
　　纯净的气息，
　　纯粹的笑容……
　　沈益也笑了笑。
　　不过……
　　“沈哥哥……吗？”
　　“对啊，这是傲绫姐姐教我说的！”小丫头说：“他说长老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比他们要小挺多的……所以说这么叫，才更适合！”
　　大小……
　　说实话，像妖怪这种能够寿命从来没有定数的存在，是不讲究这些的。
　　不过真的说起来……
　　沈益，就算加上自己作为人类时候，沈王爷，以及到这个世界之后，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超过两百岁。
　　在大妖怪之中，的确很年轻了。
　　比起小狐狸也大不了多少。
　　这个岁数，在一些大妖怪血脉之中，甚至还只是稚童的年龄……
　　“这样……也好。”
　　沈益笑了笑。
　　看这小姑娘的眼神，似乎真的将他当成了哥哥一样——她虽然还小，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懂。
　　至少她明白，
　　在之前，自己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是沈益站了出来，帮助了她。
　　所以……
　　“将我当成了可以依靠的长辈，或者兄长了吗？”
　　沈益想着。
　　眉头却又突然皱起。
　　在回来的路上，
　　他一直在思考着。
　　青丘的目的——
　　从始至终，自己能够唤醒傲玄的，也唯有山海之匙。
　　而青丘那边，却如此断定，自己能够唤醒傲玄……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拥有山海之匙？
　　他们的谋算……
　　是什么？
　　不过想来想去，却都没有丝毫定论。
　　应该不至于对自己不利的才是——以青丘的实力，如果想要对山海之匙有所谋算，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这样安慰着自己，沈益暂时放下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无论如何，
　　海族的事情……
　　也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
　　“傲恒傲音，傲绫傲钦，你们大哥刚刚回来，一定很累了，你们带他去休息一下吧！”
　　傲妍卿突然道。
　　“是！”
　　众龙子回应，然后在他们的簇拥下，傲玄离开了龙皇殿。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又朝着沈益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你也去吧。”
　　沈益看了一眼上方的傲妍卿，朝着涂山纯道。
　　“啊……好。”
　　小狐狸聪明的点了点头，然后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离开之后，
　　整座宫殿，便只剩下女皇，与孔雀王。
　　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抚手，一顿一顿的，沉默了良久之后，龙皇长长的吐了口气。
　　“真是令人意外……沈先生。”
　　“你对于我龙族的大恩，我等铭记在心——有什么想要之物，直言无妨。”
　　她说着。
　　语气颇为认真。
　　但沈益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必，这件事情的酬劳……我早已经收到了。”
　　“就只是一个葵水之精？”女皇挑了挑秀气的眉毛，惊讶道：“我龙宫，虽不说应有尽有，但宝物也是很多，你确定……不要其他的东西了？”
　　“多谢陛下好意。”
　　沈益道。
　　这并非是客套——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更明白，自己能够得到什么。
　　恢复傲玄的意识，得到葵水之精。
　　这已经是之前说好的了！
　　“不骄不躁，不恃功索取……这样的心态，也难怪了。”
　　女皇突然道：“难怪……会被山海之匙认主！”
　　沈益的目光瞬间一凝。
　　“陛下……知道？”
　　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刚刚知晓。”女皇看了他这副反应，似乎更加赞赏的点了点头。
　　有些可惜了……
　　没能够将之纳入后宫。
　　我龙宫，正缺少这样的人才啊！
　　她叹了口气，又开口：“不过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山海之匙，既然已经认你为主，那么便永世无法剥夺……”
　　“大圣传承，哪里是那么容易抢夺的？”
　　听着他这么一说，沈益也就放下心来。
　　在这龙宫之内，本就强大，又占据主场优势……孔雀王实在想不到对方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这样想来……青丘那边，应该也早已经知道了吧？”女皇说着：“难怪他们真的有信心……这样一来，那婚约，自然也作废了。”
　　“先生对于我龙宫的大恩大德，更不是一件小小的葵水之精，能够抵消的——今后，先生但凡有所差遣，我龙宫龙族一脉，绝不多说半句话！”
　　这般承诺，已经算是无比沉重！
　　沈益目光一凝。
　　认真的吗？
　　他看着女皇。
　　女皇也看着他。
　　两双同样金色的眼眸，鸟雀的锐利，与真龙的威凝，在空气中对视着。
　　沈益从对方眼中，的的确确，看出了郑重。
　　看来真的是认真的了……
　　不过，若是有着龙族的人情在，自己面对目的不明，深浅不知的青丘，倒也算是……
　　多了几分底气。
　　离开了龙皇殿，沈益又碰到了傲玄。
　　他并没有离开，
　　而是一直在殿外，等着自己——
　　繁茂的丛林掩盖，花卉齐绽放，许多本不该存在于深海之下的鲜花绽放于此。
　　一角凉亭之下，
　　两人端凝正坐。
　　“此番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傲玄躬身一拜，沉声道。
　　“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沈益回应。
　　却只得了这位龙族大皇子一声哂笑。
　　他当然知道沈益口中所谓的交易，不过是拿了一件葵水之精——龙宫，其他的东西没有，但葵水之精，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并不值得在意！
　　所以认真来讲，确确实实是龙宫，欠下了沈益人情！
　　“无论如何，先生对我，都有大恩，虽然母皇肯定已经谢过，但在下，还是要亲自再谢一次，并许诺，从今以后，先生有所差遣，我龙族……绝对不会推脱！”
　　又是这个……
　　沈益默默无言。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些龙族，一个两个，的确是重情重义，但他们的心机，却也绝对不浅——那位龙族女皇也好，眼前的这位龙族大皇子也罢，他们对自己郑重的承诺。
　　事实上，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拉拢，以及投资！
　　因为……
　　山海之匙吗？
　　联想到之前，龙族女皇对于自己的态度。
　　沈益猜测着，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虽然是心机，
　　但对于这种善意的心机，沈益也并不芥蒂。
　　他可不是什么怼天怼地的龙傲天，认为什么都该毫无理由的为自己奉献出一切，认为什么都不该奢求自己的回报……
　　不过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傲玄，不愧是被龙皇寄予厚望的继任者——实力强大，天赋卓绝还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的决断力。
　　能够在想着报恩的同时，
　　仍然不忘记拉拢恩人，以为龙族增加援手助力……
　　“真是……不差！”
　　看着一脸微笑，如沐春风，沿途举止都尽显一派风雅的傲玄大皇子，沈益默默的想着。
　　而在这交流之间，也解答了沈益颇多疑惑——
　　原来那一日，沈益在大海之上遭受到了傲玄的袭击，并非是偶然。
　　他是被吸引过去的——
　　“吸引？”
　　“不错。就是吸引——我虽然疯魔，但还有一丝意识，所以还记得……那事物，与先生当日用来唤醒我之物，极为相似！”
　　“原来如此。”
　　沈益点了点头。
　　因为山海之匙吗？
　　这就难怪了——难怪为什么当时毫无理智可言的黑龙，不冲向别处，偏偏撞着自己而来！
　　这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么说来的话……
　　恐怕自己进入青丘，也是因为如此了！
　　沈益微微颌首。
　　与此同时。
　　神州内陆，一座笼罩着浓郁阴气的深山之中，有一双眼睛，缓缓地睁开。
　　漆黑。
　　却黑的发亮的眼眸，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诅咒被解除了……”
　　“这股气息……难道是，当年被九尾妖狐偷走的山海之匙？”


第十四章   涂山娘娘
　　“傲绫姐姐，傲钦哥哥，再见了！”
　　“虽然很舍不得你……但是再见了，小纯，以后记得多过来做客喔！”
　　“没错，小纯，到时候我们会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玩耍！”
　　“嗯，我会的！”
　　……
　　看着那一边两个少年与小女孩的告别，沈益手中折扇一顿，默默无语。
　　他突然觉得……
　　自己是不是白费力气了啊？
　　千辛万苦的帮助小女孩脱离海族，然而他总觉得，再这样下去……
　　涂山纯自己又会爬到这个窟窿里来。
　　这样想着，他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喂，明明年纪不大，不要总是装出这种看似很成熟的表情！”
　　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突然扯住了他的两颊。
　　沈益默默的将他们掰开：“我说陛下，注意影响！”
　　“略略略，我才不要呢！”
　　离开了皇位的龙族女皇，傲妍卿，又变成了那一副无论是外貌还是内心都异常稚嫩顽皮的小孩模样。
　　“让你这家伙嫌弃我！”
　　沈益扶额。
　　“母皇……”傲玄也颇为无奈。
　　“哼！”被自己的长子这么说了一声，纵使是调皮的傲妍卿，也不得不收敛了一下，不再说什么。
　　“沈先生……一路走好！”
　　他朝着沈益道。
　　“嗯。”沈益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有劳照顾了！”
　　他回应着。
　　然后转过身。
　　“小纯，该走了！”
　　“啊……喔！傲绫姐姐，傲钦哥哥，再见！”
　　“再见，小纯！”
　　看着沈益与小狐狸离去的背影。
　　傲玄默默无言。
　　“孔雀……沈益吗？”
　　他想着。
　　“咳咳咳……”
　　旁边的傲妍卿突然轻咳了几声。
　　“母皇……”
　　大皇子猛地转过身，看着自家母亲突然煞白的脸色。
　　“您……”
　　“呵。”傲妍卿扯动了一下嘴角：“终于支撑不住了吗？”
　　她身体微微抽搐着。
　　身体之中翻卷起的，是难以压制的痛……
　　难以压抑，也不再需要压抑压抑……
　　痛到了极点。
　　却突然令她感受到了，一派轻松。
　　“母皇……母皇！”
　　傲玄呼唤着。
　　但她没有理会。
　　而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公主殿下……”
　　龟大将与鳌大将也赶了过来。
　　但他们没有去追傲妍卿。
　　而是，
　　挡住了傲玄。
　　“两位前辈，你们……”
　　傲玄惊讶。
　　但他们只是摇了摇头：“这是公主殿下……自己的选择。”
　　是公主殿下，
　　而不是陛下……
　　傲恒傲音，傲绫傲钦也看着。
　　看着他们的母亲，一步步的向前，走出了龙门，走入了深海……
　　最终，散成了一片苍白的泡沫。
　　消失了。
　　“母皇……”
　　傲玄眼眶微红。
　　其他人更是直接哭出了声。
　　一路走来，终于等到了大哥恢复，本以为接下来可以共享天伦，却没想到，转瞬之后，竟是……
　　天人两隔！
　　“公主殿下……一路走好！”
　　龟大将看着，叹了口气。
　　鳌大将也是默默无语。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看着傲妍卿长大，看着她作为龙族最后的独苗，以重伤之躯，扛起衰败的一脉龙族……
　　那沉重的负担，一直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外，一直表现的威风凛凛，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她的疲惫，她的痛苦。
　　傲妍卿……
　　很累了。
　　她本来可以无忧无虑的，
　　但意外摧毁了她的一切，让她不得不以承担其本不应该由她来承担的事情……
　　为了让龙族繁衍，
　　她不惜损耗本源，
　　诞下了傲玄，傲恒，傲音，傲绫，傲钦……
　　她一直孤身一人承担着一切。
　　而如今……
　　终于可以卸下一切了！
　　“走好！”
　　海面之上，驾驭着水浪海流的沈益心有所感的看了下方一眼，突然道。
　　“沈哥哥……你说什么？”
　　涂山纯愣了愣，有些不解。
　　“没什么。”
　　沈益摇了摇头，折扇一卷，扬起一顿狂风，托举着自己与小狐狸，加快了速度。
　　向着青丘而去！
　　这也许……
　　并不是结束。
　　只是开始。
　　对于傲妍卿来说……
　　是轮回。
　　并非是结束。
　　……
　　再次踏足青丘地界，沈益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一般的感觉。
　　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
　　却已经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啪踏！
　　小狐狸落地的一瞬间，就立刻跑了出去。不过跑不到几步，她突然回过身，朝着沈益挥了挥手，大声道：“沈哥哥，谢谢你！”
　　说完，她像是害羞一样的，迅速的消失在了沈益的视线之中。
　　沈益笑了笑。
　　这丫头……
　　然后他转过身。
　　看着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青丘大长老，涂山离。
　　“现在……该告诉我，事情的始末了吧？大长老阁下！”
　　他直言不讳道。
　　“当然。”涂山离也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正好……娘娘说了，她想见你一面。”
　　“娘娘……”
　　沈益抬眸，看向了青丘最高的那一座山峰之上耸立的宫殿。
　　“青丘，真正的主宰者吗？”
　　“去了就知道了。”涂山离没有回答：“请吧！”
　　跟着这位青丘大长老，向着那最高之处走去。与上一次初来乍到不同，这一次倒是没有多少青丘狐族对自己露出疑惑，亦或者莫名其妙的表情。
　　只是好奇。
　　他们对于这个这个青丘客卿长老，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只是依旧不熟悉而已。
　　并且在此时，沈益也算是明白，那莫名其妙的表情……
　　恐怕是把他当成了涂山纯的未婚夫，海族大皇子的缘故！
　　毕竟他是大妖怪，
　　但妖气时刻收敛，
　　除非同为大妖怪，否则光从外表，是无法辨认出他的种族的！
　　这真的可以称得上是……
　　无妄之灾了！
　　沈益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就在他思绪飘忽之间，已经穿过了宽敞的大道，到了最高之处的宫殿门前。
　　推门而入。
　　“去吧！”
　　涂山离道：“娘娘说了，只见你一人。”
　　沈益点了点头，也并不怀疑，跨门而入。
　　到了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如果他真的担心，那么大可以不回到青丘。
　　但他既然来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
　　那么便也为什么好畏手畏脚的！
　　入门的一瞬间，眼前，空间变化，紧接着，沈益抬眸之间，豁然惊觉，自己此时此刻，竟然已经出现在了一片青葱的丘陵之间！
　　并非是虚假，
　　而是真实的一片广袤无垠的空间……
　　“这里是……”
　　他很是惊疑不定。
　　“这里是青丘。”
　　耳边，有声音突然响起。
　　沈益猛地转过身。
　　这才惊觉，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袭羽白宫群，面挽轻纱，身影飘渺，出尘绝世。
　　“娘娘？”
　　沈益不确定的道。
　　虽然惊讶，但他还是很快的冷静下来。
　　“不错。”女子看了他一眼，微微颌首，道：“我就是青丘娘娘，也是青丘，一直以来的开创者……”
　　“你也可以称我为，涂山氏！”
　　恍惚一瞬，身侧的女子已经消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山峦之上。
　　“涂山氏？大禹之妻？”
　　沈益又惊讶了。
　　如果真的是涂山氏的话……
　　那么青丘昔年，怎么可能会被逼得，签下山海誓约？
　　不可否认，武悼天王是个英杰。
　　但要说他能够击败涂山氏这样，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大妖怪便能够言喻的存在……
　　沈益是决然不信的！
　　“不错。”
　　涂山氏垂眸，看着他：“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惑，现在……我也可以为你解答。”
　　“昔年，武悼天王逼迫青丘，我并不在此。”
　　她看出了沈益心中疑惑，回答了一句，却并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
　　沈益自然也知道，对方能够回答，已经算是大发慈悲——毕竟，这可是真正的，神话一般的存在！
　　“至于你之所以能够进入青丘，自然是因为我，因为我感应到了，山海之匙……”
　　“数百年前，唐代天宝元年，也是鉴真和尚东渡的那一年。在真武山上，有一物，被九尾狐盗取……”
　　“那就是山海之匙。”
　　九尾狐……
　　沈益目光微凝。
　　下一秒，便见涂山氏缓缓地伸出手，五指波动之间，沈益体表，骤然浮现一缕漆黑。
　　落入涂山氏掌心之间的一瞬间，化作一尾九尾狐……
　　玉藻前！
　　“诅咒！”
　　沈益瞬间惊觉。
　　同时，也警惕了起来——
　　玉藻前也是出自青丘的九尾狐，自然也是涂山氏的后人……
　　“不错，这正是九尾狐——涂山玉的怨魂诅咒。”涂山氏看着掌心之间的那一尾九尾狐，叹了口气。
　　“贪恋人间繁华，终究不免做了棋子，流亡千年，客死他乡……何苦来哉？”
　　她扬了扬手，
　　掌心之间，那一尾九尾狐，
　　顿时散去。
　　“你也不必怀疑我等会将你如何。”涂山娘娘又接着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涂山玉活该有此劫，渡不过去，糟了厄运，自然无话可说。”
　　沈益默然，不答。
　　“如今山海之匙再入神州，风云变幻，这神州……恐怕又将再起变数。”
　　涂山娘娘抚了抚袖子。
　　“这天下纷争，太久，太久，黎民也太苦，太苦！”
　　“我为狐族，也算得上是人道之族……”
　　“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着，长久的安定……”
　　“但此前，一直寻之不及。”
　　“一直到……你的出现。”
　　“才让我看到了一线机会！”


第十五章  离开
　　正如同他猜测的那样。
　　沈益在大海之上被黑龙傲玄袭击，是因为山海之匙。他之所以能够进入青丘，同样，也是因为山海之匙——
　　涂山娘娘在感受到了山海之匙的气息之后，亲自为其开启了通道。
　　庇护青丘在山外的族人，只是顺带的。
　　她正在想要的，其实只是借助沈益的存在，对未来的轨迹，进行干涉。
　　乃至是……
　　扭转！
　　这种事情，她当年也做过。
　　没错。
　　那正是五胡乱华时期，在那之前，她便已经通过观测天机，算到了未来的生灵涂炭。
　　只可惜，
　　终究还是失败了。
　　而如今，沈益的到来，却是再一次地，令她看到了希望……
　　“山海之匙，不过是让我发现了你的存在。”涂山娘娘缓缓道：“但真正令我在意的，却并非是山海之匙，而是你——沈益。”
　　“你的未来是没有定数的——就仿佛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
　　“但你偏偏存在了。”
　　“正是这样的存在……也才有可能，改变未来。”
　　听着这位青丘娘娘的话语，沈益的眉头，紧紧的皱起。
　　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因为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之人。
　　他是穿越者——
　　但改变未来……这位涂山娘娘，想要的，难道是扭转未来的历史？
　　扭转未来，改变未来的神州大劫……
　　“你不必担心什么。”涂山氏接着说：“我等不会对你不利，也确确实实需要你去庇护青丘狐族在外的族人——这本就是一场交易。”
　　“山海誓约……便是连我，也无法轻易违抗的。”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点了点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青丘之时也是，
　　海族的事情也是——他们并未真的强迫自己，而是给了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无论涂山娘娘在算计些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对自己有真正的不利的举动。
　　非但如此，
　　自己还因为青丘狐族，得到了许多的便利与好处。
　　这样算下来，
　　虽然他被算计了，但也确确实实，得到了好处。
　　青丘的藏书与情报是，
　　海族的葵水之精也是——虽然在最后，自然是靠着自己去争取而来。
　　但确确实实是狐族，给他争取来了这个机会！
　　这是互利的结果——
　　若没有这一次，天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寻到葵水之精。
　　更何况……
　　他能怎么样？
　　终究是不如……报仇吗？怨恨吗？有用吗？
　　所以，倒不如从心一些……
　　更何况，对方既然已经把事情挑明，
　　自己自然也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样想着。
　　沈益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疑云尽去。
　　沈益朝着涂山娘娘鞠了一躬，郑重的行了一礼。
　　若说涂山氏真的是为了神州大地，那么这一礼，她便受得。
　　也该受！
　　涂山氏微微一怔，随即挥了挥手，面纱之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
　　“去吧……寻找你所追寻之物，你的灵台少见的清明，想来定然可以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但你所求之物，一者天机被掩盖，似乎又大神通者动手施为，亦或者其自身就处在莫名之间，一者，需要你自己去追寻，我也无法帮你。”
　　“进入神州之后，多加小心……山海之匙，对于神州妖怪而言，并非秘密。当然，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知道归知道，但能够探查出来的，却是寥寥无几——只有那些存在久远的强大的大妖怪，才有这个可能。”
　　声音回荡未落。
　　人影便已经消失。
　　沈益微微一愣，却是猛地惊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大殿门外。
　　身后，宫门紧闭。
　　他抬眸。
　　眼前，涂山离站立，道：“沈先生，请！”
　　“请！”
　　沈益不慌不忙的回礼。
　　循着远路，下了山——
　　沈益又在这青丘境内，呆了数天时间。
　　仍是住在藏书阁之中。
　　在刚刚走进这座满是书香的大殿的时候，看守此处的书狐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很是惊喜。
　　不过在转瞬之后，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又是面容一正，轻声咳了咳，强壮严肃，道：“回来了啊？”
　　然而她再怎么严肃，仍然无法掩盖脸上那一抹惊人美丽的红晕。
　　青丘狐族，兽形之时便带着天地所钟一般的灵兽之美，化为人形之后，一个个，都是不可方物的美丽——无论男女。
　　而且他们的美丽，并非仅仅只是外形。
　　还有从内而外的气质。
　　不过沈益也算是见多识广，见得多了，仍是冷静，只是微笑，道：“嗯，让书狐姑娘担心了！”
　　书狐噗嗤的笑了一声，道：“谁担心你了！”
　　沈益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施施然的进了书海之内。
　　看着他进入的身影，书狐默默的吐了口气，犹豫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卷古朴的玉简。
　　“该不该给你呢……”
　　她想着。
　　思考着。
　　沉眉许久。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这玉简，收了回去。
　　还是……
　　再看看吧！
　　这位书狐姑娘，是沈益在青丘，除了小狐狸之外，接触得最多的狐族。
　　虽然大多数时候，
　　都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各自看着各自的书。
　　但在不知不觉之间，却也有了一种无声的熟识感。
　　白天的时候，看着手中的书，喝着清茶，到了晚上，便拿出葵水之精，继续之前没有彻底完成的淬炼。
　　转眼间，
　　五天时间，悄然而逝。
　　沈益离开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
　　安安静静的走，正如同他安安静静的来——
　　听着怎么那么奇怪。
　　也幸亏他走的不是那么匆忙，不然是不是变成上厕所了？
　　暗自吐槽着。
　　沈益抬眸，看着山峦起伏重叠，青葱覆盖，翠绿环绕，山山水水，在旭日的流转之下，逐渐映照清晰，像是梦醒了一样，黑暗逐渐褪去，光芒闪耀，一缕紫霞垂落。
　　带起万物生机。
　　看着这一幕，沈益的心情，也不仅大好。
　　神州……
　　他这个时候，这才算是，真正踏入了！
　　青丘，藏书阁。
　　书狐看着已经空荡荡的书楼，默默无言地看着手中的玉简。
　　她犹豫了许久。
　　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要将之送出去。
　　然而……
　　却是错过了。
　　“错过了……罢了，罢了。再等待下一个有缘人吧！”
　　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书狐将手中的玉简收了起来。
　　那玉简，通体成长翡翠的绿色，晶莹剔透之间，书写着三个大字。
　　——天妖经。
　　书狐是青丘藏书阁管理员，同时，却也是整个青丘，除了涂山氏之外，辈分最大的狐狸——比大长老，涂山离的岁数还大。
　　她曾经是化身为妲己的涂山玉的姐妹，是青丘支脉，轩辕丘一脉的狐族。
　　只是当时，涂山玉贪恋人间富贵，难以抵挡那位来下的条件，带着轩辕丘狐族一脉入世，书狐不愿追随，就回到了青丘。
　　之后，涂山玉败逃，轩辕丘一脉彻底陨落。
　　书狐便守着轩辕丘的传承，这一本天妖经，等待着有缘者的到来——不限于种族，无所谓修为。
　　她之前以为沈益是，
　　如今看来，
　　机缘未到……
　　终究不是。
　　“可惜了……”
　　她叹息一声，却也并没有太过失落。
　　分分合合，她已然经历太多，沈益不过是她人生之中的一个过客。
　　“离开了吗？”
　　青丘山巅，涂山娘娘垂眸。
　　“离开了也好……”
　　“水面的荡漾，能否掀卷起惊涛骇浪……沈益，来自山海界的孔雀……山海之匙的继承者，希望你能够踏出那一步……”
　　“浩浩神州，泱泱华夏，再经不起太大波折了……”
　　另一边。
　　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失了机缘的沈益，一路向前。一手捧着书籍，一手轻摇折扇，施施然，不急不忙，但迈步之间，却是直接跨过数十丈之远。
　　缩地成寸之法——
　　土行之力的有一种应用。
　　当然，这种术法，在上古练气士口中，还有另一种叫叫法。
　　名为土遁。
　　也是在青丘藏书阁之中所得。
　　青丘藏书阁，包罗万象，他在其中，学习到了诸多神通术法。
　　虽然大部分对于真正的战斗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自己直接动用神通之剑，但在日常的应用上，却也有极大的便利。
　　所以沈益自然都毫不客气的学会了。
　　至于他手中的书，同样也是来自青丘藏书阁，不过却是他自己抄录下来的经文。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每一次读，沈益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点，线，面……丝丝缕缕，环绕构成，在瀛洲之时，他虽然同样也看书，也看了一些据说是传自神州的典籍。
　　但由神州传到东瀛，中间隔了一个茫茫大海，终究失落了不少真传。
　　所以那个时候，沈益看书，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而此刻，
　　那缺少之物，
　　却逐渐的补齐了！
　　百家之法，天地妙论，道，释，儒，三教九流，诸子学习……
　　智慧的光芒，在脑海之间碰撞。
　　全新的观念缓缓地构筑起来……
　　并不坚固，
　　却极为坚韧。
　　清明的心间灵台，却也更加清澈。
　　沈益就这样，
　　白衣飘忽，行走山林。
　　白天看书，
　　晚上修炼。
　　饿了也并不吝啬于打打野食，烧个烤，顺便自制点调料，顺便尝试着发明一些全新的美食……
　　渴了，有时候喝山泉，
　　有时候，用山泉煮茶喝。
　　用山泉煮的茶，各位甘润醇厚，韵味非常，灵气更是充盈十足。
　　就这样走了近一个月。
　　沈益终于出了山林。
　　然后一路向北。
　　向着人气鼎盛之地而去。
　　此时此刻的神州大地，
　　并不安稳。
　　一路行走，
　　时常便能够看见尸骨成堆路边，
　　森森白骨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弥漫的怨气，
　　声声哀嚎……
　　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怨灵，
　　妖魔。
　　沈益一袭白衣，缓缓地行走着。
　　以他大妖怪之身，
　　对于这些怨灵妖魔，自然是毫不在意。
　　仍是一路行走。
　　不紧不慢。
　　也彻底脱离了青丘的笼罩范围之内——
　　“终于离开了吗？”
　　黑暗笼罩，阴气浓郁的山峰之上，一道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山海之匙……我，要定了！”


第十六章  书生
　　雨落如丝，细密编织成一张轻纱，网络人间红尘。
　　水汽氤氲之间，沈益手执一柄竹伞。
　　这是一座县城。
　　但城中，却是说不出的荒凉萧索，人气颓靡，根本起不到一丝一毫的守护与镇压作用。
　　此时此刻的沈益，仍然是一身白袍，不过发丝却染上了漆黑，眼眸也是寻常的黑色。
　　在入城之前，用术法，做了一些伪装。
　　将自己一切至于常人的地方，掩盖了起来。
　　缓缓地行走在大街之上。
　　水流宣泄，在脚下汇聚成一个又一个水坑，但无论水花怎么溅染，沈益身上，仍是一尘不染。
　　而街道上偶尔有人匆匆走过，也并没有看他一眼。
　　伪装外表，
　　收敛气息，
　　降低存在感。
　　这样，他走在路上，虽然不至于被无视，但一般而言，别人匆匆一瞥，也不会去过多注意他。
　　只是可惜他没有找到隐身术的术法，
　　否则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沈益想着。
　　然后走进了一家客栈之中。
　　虽然作为大妖怪，实际上，他并没有住在客栈的必要。但既然来到神州，自然要体会这样这与瀛洲完全不同的，神州古代的生活。
　　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所求之物在哪里。
　　即便是通过青丘的藏书阁，以及情报网络，对于阴阳玉，以及那至纯至善之人，也仍然没有得到半点线索。
　　所以也只有且看且行了。
　　“你这书生，好没道理！”刚刚走进大门，收起了竹伞，耳边便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没钱还来住客栈？”
　　“小生真的只是钱丢了，店家，请相信小生，等小生找到钱，一定会给……”
　　“得了吧，你个穷酸儒生，骗鬼呢！”
　　沈益转身，抬眸看去。
　　只见立于柜台之后的店家正跟一名穿着破旧的灰白儒杉青年挣执着什么。
　　那青年……
　　沈益眼眸微微眯起。
　　“店家，这是怎么回事？”
　　他走了上去。
　　同时默默的撤去了身上降低存在感的术法，免得出现自己说话被对方无视的情况。
　　不然就有些尴尬了！
　　“这位公子！”
　　那店家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沈益的一瞬间，眼睛忍不住微微一亮。
　　好一个白衣胜雪，出尘绝世的公子！
　　那书生也是愣了愣。
　　幸亏那店家很快就回过神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然后道：“公子，你给评评理，哪里有住店不给钱的？”
　　事情并不复杂，不过是书生想要住店，却发现钱丢了，希望店家可以赊账，然而店家不信他而已。
　　说实话，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
　　店家也根本不敢信！
　　“小生……小生没说不给！”那书生涨红了脸，道：“小生只是钱丢了，之后一定会还上的！”
　　然而那店家仍是一脸不信。
　　沈益洒然一笑，道：“何必这么麻烦？”
　　他扬手，扔出了一块金子，道：“给我准备两间上房，其中一间，便给这位书生住下吧！”
　　黄金白银这种东西，在地底存在不少，对于掌控土元之力的孔雀王而言，随手可得。
　　“好嘞！”
　　一看到金子，那店家立刻眉开眼笑。
　　“多谢公子！”
　　那书生朝着沈益鞠了一躬，郑重道：“在下宁易，字采言，先生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沈益回应道：“不必客气，在下沈益，出门在外，有所困难，帮衬也是应该！”
　　说完，他摆了摆手。
　　拿上钥匙，转身上了楼。
　　“你小子……还真是遇上贵人了！”
　　那店家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也将钥匙给了他。
　　进了房间之中，看着装饰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沈益却并没有睡觉。
　　也不需要睡觉。
　　在这一路行来的路上，
　　他学会了很多青丘的术法。
　　五行遁术，简单的变化模拟之术，以及诸多神通。
　　这些术法神通，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利用自身的力量，从内而外，去撬动天地，亦或者从外而内，去改变自身的存在——是对于天地的影响，也是对自我的修正。
　　而越是使用，
　　沈益便越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体内气机的运转。
　　这是之前那种近乎本能的运用自身力量完全不同的感受……
　　所以在学会了最后一个术法之后，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自己……
　　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创造一门修行之法？
　　并非是术法神通那样的，单纯的应用，而是从积累，到应用，一应俱全的……功法？
　　而且，与自己之前创造出的五行淬炼妖身之法不同，不是只有自身可以掌握与应用的近乎本能的天生功法……
　　他此时，已经融汇了土与水两种属性。
　　所以，
　　如果要创造，自然也是从中推演。
　　他一路行走，便也一路推演，终于在数天之前，创造出了一套理论上的功法。
　　取名《泰岳功》。
　　幻想自我如泰山，以此引动天地之间的土行之力，内养一口厚重之气，夯实根基，淬炼身体的练体练气之法。
　　但终究只是理论。
　　沈益自己也没办法去实践。
　　因为他身上，有着更高层次的五行淬炼之法，说是创造，其实泰岳功，也只不过是从五行淬炼之法之中拆解出来，然后将要求降低，同时功效也不可避免的减弱的低配版本。
　　所以他需要寻找合适的人选——
　　最好是人。
　　因为那本就是根据人身的形态来进行修改的。
　　但也不是一定要人。
　　只是人形，更加适合。
　　当然，即便是如此，也不是随便找一个人便可以的。
　　还需要拥有土行的体质——
　　而之前的那个书生，宁易，正是拥有这样体质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沈益会帮他的理由。
　　孔雀王可不是什么烂好人！
　　当然，沈益也不会这么简单的传下功法。
　　而是要经过考较——
　　法不可轻。
　　这句话，并非玩笑。
　　除却天赋体质之外，还要看心性等综合因素，若是心性不足，沈益传下功法，不仅不是机缘，反而是一种祸患——
　　对他人是祸患，
　　对自己，也同样是一种隐藏的危机！
　　法不可轻传，
　　并非是一句玩笑话。
　　所以仍然需要谨而慎之！
　　一夜无眠。
　　仍是在淬炼完善土行之中渡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益便出了房间，准备到大厅之中吃饭。
　　吃喝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并非是必须。
　　但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此时此刻的天下，虽然混乱，但金银，仍然是硬通货。只要有钱，不愁不能够过上好生活。
　　而金银对于沈益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于是，在甩出一颗金锭之后，一桌美食，便摆到了桌面之上。
　　然而……
　　只是吃了一口，沈益便吃不下去了。
　　太难吃了！
　　烹饪手法不行，调料下错，不够入味，火候完全错误……
　　沈益终于受不了，扔下了筷子。
　　说实话……
　　还不如他自己做呢！
　　“算了算了，不吃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天的好心情，似乎就这么没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的调节了过来。
　　这个时候，
　　楼梯之上，也传来了脚步声。
　　书生宁易一脸睡意朦胧的走了下来。
　　“宁书生，来的正好！”沈益高声道：“你过来吧！”
　　“啊？喔，是恩人啊！”
　　宁易瞬间一个激灵，跑了过来，然后行了一个儒礼，道：“那个……恩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坐下。”沈益手中折扇打开，道：“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也不能浪费了！”
　　“吃饭？”
　　宁易愣了愣，看着满桌的美食，吞了吞唾沫。
　　随即又有些感动。
　　恩人……
　　一定是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吃饭的钱，所以才故意点这么多吧？
　　何等宽厚！
　　何等的大恩大德！
　　怀着满心的感动，宁易忍不住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他也只不过是个穷酸的秀才，
　　平日里，哪里能够吃上这么多东西？
　　这些东西对于沈益来说，几乎无法下咽。
　　但对于他来说，
　　却是从来没有吃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美食！
　　看着书生吃的一脸爽快的表情，沈益挑了挑眉，看着这满桌饭菜，似乎又有些味口。
　　会不会这食物……
　　其实味道还挺不错的？
　　是自己的问题？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又吃了一口。
　　然后立刻就甩下了筷子。
　　好吧。
　　他可以确定了。
　　这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酒足饭饱，宁易长长的吐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皮。
　　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嗝。
　　真饱……真爽啊！
　　这是宁易有生以来，吃的最饱的一餐了！
　　沈益手中折扇一顿，看着满桌狼藉，默默的转过了头。
　　真是……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小子，是饿坏了吧？
　　不过他倒也没有想什么何不食肉糜的愚蠢想法。
　　在乱世之中，
　　想来这样的饭菜，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不过……
　　看着书生一脸满足，
　　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又满脸感激的模样。
　　沈益突然想到：
　　自己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施恩于他。
　　他是否会逐渐沉沦，
　　觉得理所当然呢？
　　这但也不失为一种考验心性的方式！
　　他笑了笑。
　　然后道：“酒足饭饱，仍然不知道宁书生，是哪里人士？想要往哪里去？”
　　“说来惭愧。”宁书生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小生乃是临近松香村人士，自幼读书，却遇上乱世，手无缚鸡之力……”
　　“只能够以卖字为生。”
　　“可这乱世之中，字画根本不值钱……小生此来县城，也是为了另寻生计，以养家中老母……”


第十七章  监狱中的鬼
　　这是个乱世。
　　诸国并立，群雄割据，战争，永远是时代的主体。而真正受苦的，却往往是百姓。
　　路有冻死，民声凋敝。
　　像是宁易这样的读书人，更是苦无上进之路。
　　要论学识，他也并不是没有。但如今根本就上进无门，各国的科举之路，早已经封闭。就算还有的，也是路途遥远，宁易根本就无法到达。
　　所以他读了十年的书，
　　最终，
　　却只能够另寻生计……
　　“这就是乱世书生的无奈啊！”
　　宁易摇了摇头，无奈苦笑。
　　然后他收拾了一下衣物，站了起来，朝着沈益躬身一礼，道：“先生今日之厚待，对于小生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若有一日，小生定然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圣贤书上曾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是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纵使是乱世的黑暗年代，也还是会有好心人的啊！
　　宁易心中感慨着。
　　“举手之劳而已！”
　　沈益摆了摆手，又问：“不知道宁书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打算找一处会计的活……学了这么多年书，要说其他的，我也不会了！”
　　书生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
　　蹬蹬蹬！
　　沈益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顿住
　　他耳朵动了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嗯？”
　　转过头，目光微微一凝。
　　宁易也愣了愣，看了过去。
　　只见大门之外，人影绰绰，一道道穿着府衙制服的人影冲了进来。
　　“县衙抓人，无关者回避！”
　　有人大声道。
　　事实上，
　　不用他们说，客栈之中的人，也早已经躲到了不知道哪里去。
　　掌柜的更是直接躲到了柜台下。
　　瑟瑟发抖。
　　沈益没有动。
　　宁易见沈益没有动，自然也没有动。
　　任凭那些人冲了进来，然后将自己两人，围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大人，是否搞错什么？”
　　宁易惊了惊，朝着那领头之人躬身，询问。
　　“搞错？不，没错！”
　　那领头之人面容方正刚毅，颇为高大，身形健壮，太阳穴微微鼓起，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精悍的气势，沉声道：“抓的，就是你们！”
　　他哗啦一声，从怀中抽出一叠通缉令，翻了几下，冷笑：“采花双盗——你们两个，可都是通缉百两银子的重犯，来人啊，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怎么可能！我等绝对不是那种人……哎呀，你们这些人……”
　　“闭嘴！”
　　宁易还想说什么。
　　然而这些根本就县兵根本就没有听，直接上去就把他抓住，扣上了枷锁。
　　书生还想挣扎，然而迎接他的，只是一下重击。
　　沈益仍是没有动。
　　“抓人冒充通缉犯顶替，以领取赏金吗？”
　　他眉头微扬。
　　这种套路……说实话，他也并不是第一次见了。
　　刚才那捕头拿出拿一叠通缉令，根本看都不看，只是翻了一下。
　　至于为什么不抓其他人，
　　偏偏冲向自己……
　　恐怕是因为之前的那金锭吧？
　　沈益想着。
　　对于眼前的事态，毫不在意——这种小事，连危机都称不上！
　　“你……”
　　看着他这副悠闲的姿态，那些县兵反而不敢上来了。
　　捕头眉头微微一皱，跨前一步，大喝：“还不动手！”
　　声音竟带着几分雷霆震荡之意。
　　沈益抬眸。
　　在那一瞬间，他也感受到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
　　血气吗？
　　看来这是位修行武道的人士啊！
　　不过除此之外……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阴诡。
　　看来……
　　并不简单啊！
　　这么想着。
　　受那捕头这么一激，那些县兵似乎也一下子充满了勇气——实际上是被激起了血气，冲了上来。
　　沈益后退一步，拂袖，避开了他们的攻击，然后道：“且慢！”
　　这一声落下，直接压住了那些县兵激荡的血气。
　　然后沈益又道：“朗朗乾坤，怎可胡乱诬陷人？也罢，我便随你走一趟，以证清白，又有何妨？”
　　“好！”
　　捕头见他压下了那些县兵的血气，目光一凝，不过仍是开口：“本捕头倒是要看看你这采花大盗，有什么好辩解的！”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
　　武林高手吗？
　　那捕头看他这副淡然的姿态，仍是冷笑。
　　应该是哪一家的公子，学了点武艺就出来卖弄——只可惜，这世道，可不是有武力就行得通的。
　　武林高手……
　　更好啊！
　　死在监狱之中的武林高手，也已经不少了！
　　沈益没有反抗，自然是因为有自己的打算。但他绝对不可能让他们触碰自己，绝对，绝对不可能！
　　所以枷锁什么的，自然是不存在的。
　　与这座破败的县城一样，
　　县衙也是显得颇为破败。
　　在踏进县衙的一瞬间，沈益便感受到了一丝浓郁的阴气，与之前在那捕头身上察觉到的一般无二。
　　只是浓郁了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依然很薄弱。
　　入了县衙，
　　然后便直接带带到了监狱之中。
　　阴暗潮湿之所在，在踏进去的一瞬间，宁易不自觉的抖了抖。
　　一路上他都是苦着一张脸，虽然他知道这是个混乱的时代，但是大部分事情，实际上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了解真实的他，始终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遭受这牢狱之灾。
　　在他的认知之中，
　　天下虽乱，
　　但也应该只是乱在了外面，在荒野的无人管制之地。
　　这里可是县城！
　　是有国家朝廷庇护的！
　　叮叮当当。
　　脚上的脚链在走动之间，不断的相互碰撞着，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进去！”
　　那些县兵毫不客气。
　　对于宁书生，倒是推推搡搡，但对于沈益，却是碰都不敢碰。
　　入了监狱，在囚笼之中，锁上大门。
　　“捕头大人……什么时候才让我们见一见县尊大人？我们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宁易看着囚笼之外的人影，忍不住道。
　　那捕头冷冷一笑，并不大话，而是转身。
　　“想要见县尊大人？见鬼去吧！”
　　他转身离去。
　　宁书生看着墙，无力的滑倒。
　　“怎么这般诬陷人……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呢喃着，然后又突然一震，猛地看向了沈益。
　　“先生……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他说。
　　很显然，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
　　“无妄……说起来，也算不上虚妄。”沈益手中折扇轻摇，悠然道：“如果我说你是被我牵连，你会怎么想？”
　　“毕竟……财不露白啊！”
　　宁易脸色微微一变。
　　他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自然听明白了，也第一时间想到了，眼前这位俊雅之人，昨天在客栈里拿出金锭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人看着的……
　　神色连连变幻。
　　心态起伏。
　　沈益微笑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反应——
　　片刻之后，宁易微微苦笑，道：“牵连？不……怎么会是您牵连我呢，明明是我牵连了先生才是——若非是为了帮助我，先生也不会拿出那一盏金锭，自然也不会有这无妄之灾啊！”
　　大妖怪微微一怔。
　　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加的满意了。
　　看得清啊……
　　很好。
　　没有趁机将责任甩给他们，以发泄心中的愤懑……这人的心性，也还算不错。
　　想了想，他道：“没事的，不用多想——我会想办法的。”
　　“好吧！”
　　宁易点了点头，就这么靠在墙脚下，暗无天日的监狱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昏沉，身体越来越困乏，越来越沉重……
　　“在我面前害人？”
　　沈益挑了挑眉，随手一抓。
　　隔空便从宁书生的体内，抓出了一道虚影。
　　“大人……不，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那虚影在孔雀的手中凝聚成人形，不断地求饶着。
　　“竟然还保留有神智？”
　　沈益挑了挑眉。
　　人有灵魂，人死之后，灵归于天，魂化为鬼，鬼若不入地府，便会化为鬼怪妖魔。但一般而言，寻常的鬼，是无法保留生前意识的。
　　鬼，本就是一种浑浑噩噩的灰色存在。
　　除非是踏上修行，寻回记忆的鬼修……
　　但眼前这只鬼，气息微弱浅薄，很明显不可能是鬼修，不过是普通人的魂所化。
　　“既然有意识，那就好办了！”
　　原本打算将之随手捏碎，但此时，沈益却是改变主意了。
　　不说这只鬼身上的怪异之处。
　　这座县衙，乃至是这整个县城之中的种种奇怪现象，也令得沈益颇为疑惑。
　　也颇为感兴趣。
　　对于那一丝阴诡的气息……
　　“如果真的是的话……”
　　沈益想着。
　　“上仙有什么吩咐，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决不含糊！”
　　那鬼看沈益没有击碎他的打算，立刻抱上了大腿。
　　说实话，
　　他在这监狱之中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不短。
　　沈益是唯一一个识破他存在的“人”。
　　无论如何……
　　都一定要抱上大腿才行！
　　“我不要你去上刀山下火海。”沈益看着他那模糊不清的人形姿态，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在死之后保留清醒的意志，以及你在这监狱之中的见闻就行了！”
　　“上仙既然想知道，那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到！”
　　他献媚着说。


第十八章  养鬼
　　这鬼的名字是……
　　咳，这个不重要，总之就是很挫很土的一个名字。
　　沈益也不打算去记，看他浑身白色，就直接用白鬼替代就行——
　　“怎么能这样，鬼没有鬼权的吗？”
　　它抗议着。
　　然而在沈益的目光之下，瞬间闭嘴了。
　　专门给你取了个名字，你竟然还一点都不感动？
　　说实话……
　　不敢动，不敢动！
　　他也是一个外来者，跟宁书生一样，是从附近的村子来到县城之中，想找一份生计，然后也是被作为替死鬼拿来领赏金，被抓紧了监狱之中，最终死在了这里面。
　　“不过，小的在临死之前，还是奋力的反抗了一下……”白鬼说：“我偷偷的挖了一个地洞——在老家，我可是专门刨地的，要不是那几年收成一直不好，我我不会到这县城里来找死。”
　　“也正因为如此，我身上也算是有一把力气。”
　　“不过就算是这样，一开始还是很困难——毕竟什么工具都没有，只能够靠着一双手。”
　　“不过幸亏这里是泥地，虽然困难，但是也不是一点都不可能……”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抓住一切机会，最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将脚下挖出了一个深达两米的通道。
　　那个时候，我真的看到希望。
　　然而……
　　当我准备继续挖下去的时候，却突然挖到了一条蛇……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蛇。
　　只知道我被咬了一下，醒来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白鬼说着，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以为我还活着，但却发现自己触碰不了什么东西，然后又逐渐的发现自己会飞，能够穿墙，又发现自己害怕阳光……”
　　“那个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变成了传说中的鬼。”
　　“不过上仙，我向你保证！”
　　说着，白鬼猛地一个激灵，说：“我没有杀死任何人，我只是从他们身上吸取一点阳气以维持自身的存在而已……”
　　“这点不用你多说，我当然清楚。”
　　沈益道。
　　白鬼顿时有些感动。
　　不过沈益下面补上来的一句话，瞬间又让他失意体前屈了……
　　“你这么弱，也杀不了人。”
　　好……好真实。
　　难以反驳……
　　看着白鬼瞬间消沉下去的模样，沈益轻声的咳了咳，然后就看见他立刻抖了抖身体，站了起来。
　　“上仙，有事您吩咐！”
　　“你呆在这里有多久了？”
　　“算上还是人的时候，应该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十年……吗？
　　沈益微微垂眸。
　　“有什么异常？”
　　“异常？要说异常的话……总是会时不时地抓一些人进来当替死鬼，去充当通缉犯，领取赏金算不算？”白鬼想了想，又说：“对了，我之前还听那个捕头说什么树姥姥，吸魂什么的……”
　　树姥姥？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树……木……
　　果然如此吗？
　　“行了，我知道了。”
　　沈益摆了摆手，然后松开了手。
　　意思很明显是要放过它。
　　然而白鬼并没有离开，不过也没有打扰沈益思考，而是飘到了一边。
　　之前，那些县兵到客栈的时候，
　　说实话，沈益并没有感受到。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以他大妖怪层次的感知力，区区普通人，怎么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但他确确实实，没有感受到任何生灵接近。
　　等到了近前，他才发觉。
　　树姥姥……
　　那捕头身上的那一丝阴诡的气息。
　　以及……白鬼临死之前看到的蛇。
　　他抬眸，看了看周围。
　　这诺大监狱之中，空空荡荡，除了这个监狱之外，并没有关押其他人。
　　除了白鬼之外，也没有其它的鬼魂存在……
　　这原本就是一件极为异常的事情。
　　监狱之地，一向阴气极重，不可能没有任何人死在这里面，自然，也不可能没有任何鬼魂。
　　哪怕是有高人会定期处理，
　　也不可能处理得这么干净，
　　肯定会留下痕迹。
　　然而并没有。
　　地府就更不可能了，
　　之前在青丘的时候，沈益便已经知道，神州大地，此时此刻混乱的，并不只是人间，地界冥府也同样。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理会这偏僻县城的事情。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
　　“养鬼吗？”
　　沈益想。
　　用这些鬼魂作为养料，制作出更多，更强大的鬼魂，乃至是厉鬼。
　　嘎吱——
　　沈益正想着。
　　监狱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白鬼在看到阳光的一瞬间，瞬间缩进了地下，消失不见。
　　而宁易也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大门之外，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是之前那个捕头。
　　不过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孤身前来。那些捕快，并没有跟着。
　　他直接走到了沈益面前。
　　“大人，是不是县尊大人要见我们了？”
　　宁易激动道。
　　虽然他之前已经听了沈益那么说，但心中，仍然不免还有一丝希望。
　　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没错。”捕头点了点头，道：“的的确确是县尊大人要见你们……”
　　他话音未落，
　　大门之外，又是一道身影，跨步而入。
　　“你说的就是他们吗？”
　　穿着一身官服，却是面容阴鹫，瘦削阴冷，没有一丁点的人道官员的煌煌气势。
　　反而是带着一股极端的阴诡。
　　“没错，大人！”
　　那捕头回应。
　　“气血饱满，果然是习武之人！”
　　这位阴冷的县尊说着，冷冷一笑：“用你身体的血气来浇灌，一定可以催生出十分强大的鬼将！”
　　这个时候的宁易，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但在这位县尊阴冷气势的压迫之下，他整个人，如坠冰窟，颤抖着，却是一句话我说不出来。
　　沈益手中折扇扬起，形成的一股清风，模拟着血气的力量，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挡住了那股气势。
　　然后他缓缓道：“你果然是在养鬼？”
　　“猜到了吗？”
　　县尊也并不意外，而是继续道：“不过太晚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
　　嗡然一声，
　　颤鸣之后，监狱之内，泥地翻卷着，一道接着一道身影，从地下爬了出来。
　　“而且，你猜错了，我不止是养鬼，我还养尸！”
　　“这些枉死之人的尸体与鬼魂，我可都是没有一点的浪费！”
　　阴风吹卷，一具借着一具僵硬的尸体跳了出来。
　　而在周围，也是一道接着一道虚幻的身影浮现。
　　九具僵尸，浑身长满黑毛。
　　九道鬼魂，一身墨色如影——
　　“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县尊双手背负，冷笑道。
　　虽然阴冷的气息被挡住了，但宁易看着那一道道的狰狞恐怖的身影，双腿仍是止不住的发颤。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这一次，也是第一次出远门。
　　说实话，
　　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也是扶住了墙壁，这才没有直接软到。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是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了。
　　“养鬼啊……所以之前那些捕快县兵，是因为将这些鬼魂附在了他们的身上，所以才避开我的感知啊！”
　　沈益瞬间了然。
　　毕竟，
　　他一直以来，都只是用自己那超乎寻常的感知，来感知活物的气息。
　　以至于灯下黑，忽略了鬼魂这种存在，也是正常。
　　毕竟在瀛洲那边，
　　可没有这种纯粹的鬼魂……
　　大部分都是成妖魔之后，重新获得阳世生命之后的特殊存在。
　　沈益也习惯了这种情况。
　　不过这一次，记住了鬼魂这种阴间的存在，下一次，便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果然，灯下黑要不得！”
　　沈益想着。
　　那边的县尊看他面无表情，以为他是被吓傻了，我并不在意。
　　武林高手又如何？
　　到了这里，
　　除非是那些江湖之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人武者。
　　否则他谁也不怕！
　　不过若是沈益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恐怕会告诉他，他想多了。
　　这些鬼魂尸体……
　　僵尸不过黑疆，鬼魂虽然是黑影鬼，却是最弱小的。
　　僵尸是尸体成妖，死亡的方式，造就了怨气的强弱，同时，也令得身躯的强度出现了变化。
　　以其体表的毛为特征，所谓的僵尸，一般分为紫，白，黑，绿，毛，飞六种。
　　这是种类，但同时，也是许多养尸人默认的等级。
　　一般而言，白僵比紫僵厉害，黑僵比绿僵要强大……以此类推。
　　虽然并非没有例外，但大抵如此。
　　而在这些僵尸种类之中，
　　也只有飞僵，身如常人，纵跃如飞，拥有种种神通，也才算是大妖怪那个层次。
　　也才能够与传说中的天人武者比拟。
　　鬼魂与之类型，但也不同。
　　灰心鬼，白衫鬼，黄页鬼，黑影鬼，厉鬼，摄青鬼。
　　死法不同，鬼魂的种类也不同。
　　在这之中，也只有摄青鬼，摄取青阳之气入身，阴阳融汇，成为鬼王，也才能够达到那个层次。
　　这家伙……
　　膨胀了啊！
　　在此之前，并没有遇到真正厉害的角色，让他以为这天下，也不过是如此。
　　毕竟这穷乡僻壤的，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不会到这里来。
　　不过这些事情，都与沈益无关。
　　沈益更关心的，
　　是他背后的存在……
　　“阴气……”
　　沈益微微垂眸。
　　“杀了他！”
　　那县尊也同时下令，道：“给我最大限度的保存他的尸体与鬼魂！”
　　吼！
　　那些黑疆发出了阵阵的咆哮。
　　呼！
　　阴风顿时，
　　黄页鬼也同时动了起来。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接近，动也不动。
　　然后在他们临身的一刹那。
　　吐了一个字。
　　“镇！”
　　声音回荡，顷刻镇压！


第十九章  树姥姥
　　停滞。
　　消散。
　　沈益只吐出了一个字，便令得那些鬼魂如受重击，直接破碎。
　　而那些僵尸更是直接形体崩溃。
　　这是雷音——
　　天雷滚滚之声！
　　雷霆，属五行之金，杀伐锋锐，更是阳刚纯粹，阴阳互克，对于这些阴邪之物，极有作用。
　　互克之物，强一点，便是强很多，差距明显拉大。更何况，沈益这一声震，可不只是强一点！
　　只是可惜沈益没有熔淬金行，
　　只能够借助天地之力勉强催发，
　　如果熔淬了金行，
　　他这一声，恐怕足以直接镇压方圆十里之地的一切弱小邪魅，就连强大一些的，也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
　　这样，也已经足够！
　　错错有余！
　　那县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嘴巴长的十分之大。
　　完全可以塞进去好几颗鸡蛋还错错有余了。
　　瞪大的眼睛，
　　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
　　他在此之前，带着这这僵尸，鬼魂，不知道杀了多少武林人士。
　　那些自诩为高手，艺高人胆大的家伙，可没有一个，能够逃出他的手掌心！
　　这是第一次，
　　也极有可能……
　　是最后一次！
　　惊骇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那名捕快，身体忍不住的颤抖了几下。
　　沈益手中折扇一转，朝着他……
　　“该死的……”
　　县尊见状，没有丝毫犹豫，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物，扔了出去。
　　沈益手中折扇划落，直接卷起一道风，将之裹住。
　　那是一根藤蔓。
　　其上缠绕着浓郁的阴气……
　　在被沈益以妖风裹住的一瞬间，便迅速的膨胀开来，密密麻麻的藤蔓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重重叠叠，无尽环绕……
　　像是蛇一样——
　　“蛇，就是这个！”
　　白鬼的身影突然出现，然后大叫了起来。
　　不过下一秒，又躲了回去。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折扇之上，浊黄色光芒浮现，水蓝色波纹扩散，两相叠加，又一次形成了八卦之泽。
　　此时此刻的沈益，已经将水行基本上融汇，两种属性并行，融汇成沼泽之相，也更是纯熟。
　　折扇划落，轻轻一侧，以此形成的网络瞬间在空气之中浮现，然后像是之前对付这些藤蔓束缚住，包裹了起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时候，沈益对于这一招，还只是突发奇想，使用不够纯熟。
　　这一次，他已经算是很熟练。
　　而这藤蔓，虽然有些特殊，但显然，跟傲玄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轻而易举的便将之困住，封镇起来。
　　然而趁着这个空挡，
　　那县尊，早已经带着捕头，逃了出去。
　　一直逃到了县衙之外。
　　停在了街道上。
　　他喘息着。
　　“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强……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他咒骂着。
　　略微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捕头，扬起手，便要去扇他的耳光。
　　“你这该死的……”
　　扬起的手，并没能够真正的落入捕头的脸上。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额……”
　　县尊吐出了一口血，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之处，深深扎入的匕首，以及来自眼前之人的，那一只紧握着匕首，青筋暴起的手腕。
　　“想不到吧？我竟然能够摆脱你的控制……县尊大人！”
　　捕头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愤怒的火山一样。
　　“怎么……可能……”
　　噗通。
　　捕头后退了一步，
　　拔出了匕首。
　　这位县尊身体抽搐了几下，然后彻底没有了生息。
　　他的本事，全在那些僵尸与鬼身上。
　　自己不过是一个病秧子。
　　哪里受的住这直接贯穿心脏的一击？
　　死了……
　　成功了！
　　捕头紧握着双手，看着那倒地的尸体。
　　哗啦！
　　狂风吹卷。
　　街道的尽头，一身白衣的沈益，缓缓地走来。
　　在他身后，宁易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太过惊悚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县尊大人，暗地里，竟然在养尸养鬼！
　　尤其是第一次见到僵尸以及鬼魂这种东西，
　　对于他的冲击，
　　实在太大！
　　幸亏的是有惊无险……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沈益！
　　沈益走了过来。
　　那名捕头，也看了过来。
　　长长的吐了口气。
　　孔雀王看了看已经倒在地上，没有了任何生息的县官，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的看向了他。
　　捕头朝着他拱了拱手。
　　“多谢……先生，大恩大德，无以回报！”
　　他能够摆脱县令的控制，
　　完全都是眼前这“人”的手笔——
　　之前那一声惊雷之音，不仅仅扫荡了僵尸与鬼魂这些鬼魅之物，同时，也清楚了他脑海之中，一直被种下的傀儡印记。
　　“无妨。”
　　沈益摆了摆手，道：“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捕头愣了愣，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县令，吐了口气，点了点头。
　　道：“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
　　这座县城，
　　这个县衙——
　　县令，在最初，其实并非如此。
　　他虽然称不上是好官，有些贪婪，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残忍。
　　但他那个时候，已经很老了。
　　花甲之年，即将面对人生的终结！
　　沈益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虽然苍白，但从面相上看，
　　只有三十多岁……
　　“果然吗？这种注入生机的手段……”
　　“那个时候的县尊，很恐惧死亡。”捕头继续说着：“不过这也正常，这世间，谁又不恐惧死亡呢？”
　　“那个时候，他像是疯了一样的，寻找着可以让自己继续活下去，活着，甚至是……变年轻的方法。”
　　“佛，道，以及江湖之上的奇人异事……”
　　“他用尽了所有。”
　　“也挥霍了所有。”
　　“却始终没能够找到，而他的生命，也越来越衰弱。就在他以为自己绝望的时候，自称为树姥姥的妖孽……找上门来了。”
　　“树姥姥？”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不错，它令县尊返老还童，同时，也教给了他养尸养鬼之法，要他定期提供新鲜的冤魂给它……”
　　“什么抓捕外来者，过路人去冒名顶替，领取赏金，不过都是骗人的……他们要的，从来都是更加贪婪之物！”
　　身体，灵魂！
　　捕头面目狰狞的说着。
　　他想起了那些无辜的过路人临死之前的挣扎，不甘，与怨恨。
　　有些人在恐惧自身。
　　有些人，直到临死之前，还在呼唤着至亲之人的名讳……
　　一个个。
　　一声声。
　　绝对的悲剧。
　　而他，却是这一场场悲剧的直接缔造者……
　　哪怕那个时候，他早已经被控制……
　　“树姥姥？知道在哪里吗？”
　　沈益问。
　　“不知道。”捕头摇了摇头：“一直都是由它联系县尊……”
　　“是吗？”
　　沈益看了他一眼，看着他狰狞的面容，紧握的双手，叹了口气，道：“我的问题……问完了。”
　　噗嗤——
　　匕首入腹。
　　溅起一抹血花。
　　“你……”
　　一旁的宁书生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走好吧！”
　　沈益道。
　　“在这妖孽横行的乱世之中……死，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谢……谢……”
　　那捕头，艰难地说着。
　　缓缓软到的身体，
　　抽搐着，
　　很痛，
　　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容……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最初的自己，那个洋溢着热情，发誓要守卫一方安定的年轻捕快，又想到了自己成为捕头的那一天……
　　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他所喜爱的故土。
　　然而，却是他，亲手将之，推入深渊……
　　哪怕是被控制着。
　　但无法否认，
　　那的的确确，是他的罪孽……
　　他亲手制造出来的那一场场悲剧。
　　他知道，死亡无法偿还一切。
　　但。
　　即便是身死之后，堕入无间地狱，承受永远的折磨与痛苦。
　　也无所谓了。
　　因为那本就是他需要偿还的……
　　罪孽！
　　他也必须以自己的死，来偿还一切……
　　他感谢沈益。
　　是因为沈益有实力阻止，却没有，他成全了他，所以，他感谢他……
　　“走吧。”
　　沈益转过身。
　　宁书生愣了愣。
　　“去……去哪？”
　　“离开这里。”孔雀王道：“即便是再怎么邪恶，这县令，终究是一地县令，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调查。”
　　说着，他迈步走了出去。
　　宁书生看了看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息的捕头，以及那县令的尸体，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到了如今，
　　他再怎么无知，也知道了，眼前之人的不简单。
　　这个时代，
　　更是出乎他预料的混乱。
　　要想活下去，
　　只有跟着沈益。
　　跟着沈益，
　　才能够活下去，
　　甚至是……
　　出人头地！
　　与此同时。
　　相隔数千里之外。
　　阴暗的地穴之中，阴暗潮湿之所在，藤蔓交结，树根环绕，在那耸立的枝干之间，悬挂着无数尸骸，森森白骨，投摄冰寒。
　　“姥姥的傀儡……竟然死了！”
　　“谁，谁敢这么做！”
　　“这股气息……难道是君上所说的孔雀？”
　　声声震动，阴森回旋之间，那巨大的槐树之上，冒出了一张人脸。
　　“孔雀……山海之匙，传说中的妖圣传承……君上嘱托我夺取之物！”
　　“为他夺取……不！”
　　“如果我能够得到它，得到它……那么，我将能够摆脱他的控制……”


第二十章  离开
　　沈益并没有骗宁易。
　　无论如何，这县令，都是当地朝廷的命官，一方父母官，他死了，定然会引起一些风波。
　　虽然神州大地，诸国并立，气运散乱，但即便再怎么散乱，随便拎出来一个，也比隔海对岸的瀛洲要强太多，太多！
　　更何况，
　　那树姥姥的事情……
　　出了县城，一路往东，上了官道，看着宽敞开阔的道路，孔雀王停下了脚步。
　　身后，
　　宁易喘息着，停了下来，扶着路边的大树，满头大汗。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宁书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徒步，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够走出这处地界。
　　想了想，沈益突然扬起手。
　　自己之前已经暴露了颇多不凡之处，既然如此，那么再多暴露一些。
　　也已经无所谓了！
　　他手掌之间，出现两只纸马，在扔出去的一瞬间，伴随着希律一声，膨起的烟雾之间，两只骏马，屹立其中。
　　经历了之前的一切，
　　宁书生早已经知道眼前之人，并非凡人，在早前，他也曾听过一些高人的奇闻异事，如今自然而然也将这俊美儒雅的年轻先生，归类到了其中。
　　所以见到这一幕，也不算太惊讶。
　　然而……
　　“先生，我……我不会骑马！”
　　说这句话的时候，宁易脸色有些羞赧。
　　大丈夫，习文练武，在这个时代之前，儒生，可并不仅仅只会写字。
　　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御，可排在三四位。所以，后世儒生的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个时代，并非是常识。
　　一切读书人，都以文武双全为目标。
　　只可惜，这世间，向来是穷文富武，没有足够的财富，根本就学不了武。像宁书生这样的穷苦人家，更不可能会骑马射术。
　　而对于他的话，沈益只是摆了摆手，也不多说，只是道：“上去便知！”
　　“这……”
　　宁书生愣了愣。
　　还没等他说话，沈益便自己翻身，坐到了骏马之上。
　　在此之前，他也没有骑过马，因为根本不需要。
　　但是别说是身下的骏马，只不过是他用术法——剪纸为马变化出来的，即便是真实的骏马，以他的身份能力，所谓马术，也根本不存在任何屏障阻碍。
　　上马之后，沈益扯动了缰绳，看向了宁书生。
　　宁书生愣了愣，看了看那骏马，仍是有些犹豫。
　　不过犹豫了短短一瞬之后，他就立刻动了。
　　虽然依旧很是心惊胆战，
　　动作也显得很是僵硬。
　　在触碰到骏马身上的马鞍的时候，他还生怕这匹看起来颇为不凡的骏马突然发怒，踢自己一脚——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受的住这等雄奇的骏马的一脚。
　　所幸的是，他最终，还是成功地坐了上去。
　　这个过程之中，身下的骏马根本没有丝毫的动作，要不是那微微起伏的呼吸，根本就不像是活物……
　　果然是传说之中的术法吗？
　　宁书生松了口气。
　　虽然这骏马，是他亲眼所见的，沈益用一张纸变化出来的，但刚刚，他还是本能的遗忘了其本质。
　　“走吧！”
　　沈益道，然后猛地扯了一下缰绳，脚下一跨。
　　“驾！”
　　希律律——
　　身下骏马带着他，策马奔腾而去。
　　宁书生也有样学样，口中也是大喝一声：“驾！”
　　烟尘滚滚，官道之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逐渐远去。
　　另一边。
　　那县城之中。
　　由于县令与捕头的尸体，沈益根本就没有去隐瞒掩盖的打算，所以很快，就被过路的人发现。
　　这县令乃是一县之尊，他的死，照理而言，应该是一件非常轰动的大事——事实上，也的确是轰动。
　　不过这轰动，
　　并非是恐惧，惊诧，更不是悲伤，愤怒，而是……开心！
　　在那大街之上，有人听到了消息，甚至不顾有伤风化，直接赤裸着臂膀，跑到街上，手舞足蹈。
　　家家户户，锣鼓喧天。
　　欣喜若狂。
　　这县令在位之时，一开始，抓得替死鬼，可不都是那些外地来的，也有许多本地人。
　　随便网络罪状，封锁消息，
　　只是到了后来，
　　那些本地人被抓得太多了，人也所剩不多，而且他们连家门都不出，县令这才将目标，转移到了那些外地人身上。
　　对于这县令的做法，当地人都是心知肚明。
　　但只可惜，
　　县令在县城之中，几乎是只手遮天，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他终于死了，
　　他们如何能够不开心？
　　不欣喜若狂？
　　与此同时。
　　相比起外面的欣喜若狂，县衙之内，却是一片历经。
　　那些捕快站立在大厅之下，一动不敢动。
　　在他们面前。
　　一道状似纤柔的身影，坐在原本县令升堂的大位之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面前的桌案。
　　“你们是……县令在临死之前，去了监牢？而监牢之中，关押着两个刚刚转来的人，一个是一身华服的少年，另一个，则是一个穷酸书生，而他们在县令与捕快死之后，便已经不见了，是吗？”
　　她说。
　　声音妩媚，却带着无尽森寒。
　　一身红袍，在阴影的笼罩之下，映照着血一样的色泽，显得更加诡异。
　　“是……是的！”
　　在她面前的众多捕快，双目无神，面容呆滞。
　　很显然，已经被控制了意识。
　　“逃得真快啊……”
　　女子舔了舔嘴唇，道：“看来姥姥果然是神机妙算，让我来收尾——若是让神州盟那些家伙闻到了味道，那就真的是麻烦了。”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扭动着腰肢。
　　走到了光芒之下。
　　在那灯火之下，女子的脚下，空无一物。
　　没有影子的存在——
　　红衣，浓妆。
　　能够沐浴阳光的余晖而不伤。
　　这，赫然便是一只法力高强的厉鬼！
　　她缓缓地走向了这几个早已经被自己控制住了心神的捕快，一直走到了他们面前，深吸了口气。
　　她吸气的同时，
　　那几人的鼻息里，也同时喷出了一口白雾，落入女子的口中。
　　几乎是一瞬间，
　　那几人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就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去了体内的一切血肉一般，最终只剩下一副骨架，软到在地。
　　然后迅速的风化，消失。
　　连衣服都随之泯灭。
　　而那女子，面容，却是红润了几分。
　　“难得的精壮阳气……”
　　她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然后扭动了一下纤细的腰肢，转过身，消失不见。
　　半天之后。
　　穹宇之上，一道剑光垂落。
　　轰然一声，地板碎裂，一身灰袍凛冽，背负宽大剑匣的高大英俊男人，缓缓地站直身体，抬起头。
　　看着空旷寂静的庭院，眉头紧皱。
　　“好沉重的怨气……”
　　他缓缓地迈步。
　　走向了那地下的监狱之中！
　　……
　　半天的时间。
　　沈益与宁书生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出了那县府地界。
　　一路颠婆，宁书生早已经疲惫不堪，只是沈益不停，这荒郊野外的，他当然也不敢一个人停下来休息，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也是幸亏身下这骏马，是术法所化，没有寻常马匹的桀骜，同时，也不会疲惫。
　　所以这半天，都是全速前进。
　　不然也没办法仅仅半天时间，表过了数百里的距离，出了县府统辖的地界。
　　“吁——”
　　沈益一扯缰绳，停下了马步。
　　宁易也随之停下。
　　“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沈益看向了一边，道。
　　宁书生愣了愣，也看向了一旁，看到了丛林掩盖之间的一角凉亭，也是点了点头。
　　沈益看着那凉亭，不过眼角，却是若有若无的，看向了那另一边的丛林之处。
　　嘴角微微勾起。
　　他们下马，进了凉亭之中休息。
　　这荒郊野外，一角凉亭，破破旧旧，许多残缺，满覆灰尘。
　　这想来应该是以前的残留建筑，亦或者某些寄情山水的迁客骚人的杰作。
　　沈益进了凉亭之中，也并不在意，只是扬了扬袖子，在无声无息之间，清理出了一处干净的地方。
　　然后坐了下来。
　　宁易更是直接趴了下来，劳累了半天，什么儒雅斯文，全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折扇轻摇，微风徐徐拂来，带着山峦的气息，沈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
　　“大哥……两个人，一个一身华贵，应该是富贵公子，另一个，则是一个穷酸书生！”
　　“还有两匹好马……”
　　对话，来自道路另一侧的草丛之中。
　　“大哥，要动手吗？”
　　“富贵公子……穷酸书生……”
　　那同样趴在草丛里的男人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道：“当然要动手，为什么不动手？”
　　“这混乱世道，管他谁试试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抢到了……也是我的！”
　　他猛地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个接着一个，
　　一共十多人，手中各自握着一些利器——连武器都称不上，只不过是稍微锋锐一些的庄稼之物。
　　他们的穿着，也是一身破布麻衣。
　　“你们两个，交出身上的一切财物，我们就放你们离开，否则……”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说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学会的土话，
　　他们缓缓地走了过来，
　　表情故作凶狠。
　　宁易的身体抖了抖，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害怕。
　　但这一次……
　　竟然不怎么怕了？
　　“连僵尸都见过了，更别说眼前这些人……更何况，这些人看起来，也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啊！”
　　他心中忍不住吐槽道。
　　这些人，不止是一身破布麻衣，而且身形瘦削，脸色蜡黄。
　　看起来，他们的体质，甚至都不如宁书生自己……


第二十一章  侠客
　　颇为可笑的一幕。
　　十多个穿着破破烂烂，骨瘦嶙峋的男人，手里握着镰刀，锄头等平日里用来庄稼作物的利器，围在破旧的凉亭周围，不断地叫嚣着。
　　但也是颇为可悲的一幕——
　　这些人，很明显，并非是真正的强盗。
　　而应该是农民。
　　但也许是战乱，也许是灾荒，明明可以安稳生活的他们，却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乡，过上这种亡命之徒的生活。
　　这样做，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但不这样做，却一定会死！
　　所以，也许，他们是别无选择！
　　“先生……”
　　宁易看向了沈益。
　　沈益没有睁开眼睛，手中折扇盖在脸上，像是睡觉了一样。
　　一动不动。
　　咕噜。
　　宁书生吞了口唾沫，转过头，看着这些“强盗”。
　　也许他们单个人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威胁，但那要首先刨除他们手上的利器，以及他们的人数——哪怕是用来收割庄稼的工具，毫无疑问，也是能够伤人的！
　　沈益没有动，
　　在这一瞬间，宁易第一个想到的，自然不会是他在睡觉这种离谱的东西。
　　而是……
　　也许，他是在入定，修行？
　　对于像沈益这样带着颇多传说色彩的人物，说实话，宁书生还是第一次见。但他在往常，也曾经听说过不少的传说。更曾经听过自己家村口的老道士说，修行，似乎又入定的一步。
　　一但入定，对于外界，便是全然无知……
　　“臭小子，说话！”
　　那带头的人，咧嘴，露出满口黄牙。
　　满目狰狞。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一次两次，在怎么良善的人，也会变得凶狠。再怎么懦弱的人，也会变得肆无忌惮——
　　在最初，他们只挑选一些看起来颇有资产的独行者。
　　但这样的人，终究少之又少。
　　到了后来，
　　他们便连乞丐，连与自己等人一样的落难者也不放过。
　　纵使是隔着很远，
　　沈益仍然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浓郁的怨气。
　　也许一开始，他们是受害者，但如今，他们却已经变成了加害者——
　　杀过人，
　　沾染了煞气。
　　被这股煞气一冲，宁书生终于忍不住地，再次害怕了起来。
　　他之前不怕，
　　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有沈益在。
　　然而如今沈益没有丝毫反应……
　　那领头人看着他全身发抖，战战兢兢的模样，忍不住眉头紧皱。
　　看了看凉亭之中，自然双目紧闭，端坐不动的华服高雅少年，目中光芒一闪，咧嘴，道：“你这书生，看起来很穷酸，我们也不杀你，你滚吧！”
　　他不耐烦似的挥了挥手，目中，却又凶光闪烁。
　　宁易愣了愣。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强盗奉行的宗旨，一向是斩草除根。
　　只以为他们真的想放过自己。
　　不过……
　　他深吸了口气。
　　虽然很害怕，虽然全身颤抖，但是……
　　“沈先生……”
　　他没有动。
　　而是仍然站在了凉亭之中，挡在了沈益面前。
　　沈先生已经帮过他许多，
　　自己……
　　可不能够忘恩负义！
　　“嗯？”
　　那强盗的首领眉头拧紧，面容狰狞了起来。
　　其他人也各自抬起了手上的武器，一起，向前迈出了一步。
　　杀意，已经非常明显！
　　宁易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但，他却依然没有动。
　　更没有孤身一人逃跑的准备——
　　在他身上，沈益折扇之下掩盖的嘴角，微微的扬起。
　　毫无疑问。
　　这也是一场试炼——
　　对于宁易的试炼。
　　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休息，自然不是因为自己累了，也不是因为宁书生累了。
　　而是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些“强盗”的存在。
　　想要以他们，
　　作为宁书生的考验。
　　目前为止，这宁书生都令沈益十分满意。不会因为他人对他帮助许多，便觉得理所当然。不会因为身陷绝境，便擅自迁怒他人。不忘恩负义，知恩图报……
　　不错的苗子。
　　沈益想着。
　　刚刚准备睁开眼睛。
　　然而下一秒，他刚刚准备有所动作的身体，却是微微一顿，
　　停了下来。
　　下一秒，
　　嗡然一声，自上方传荡而来。
　　宁易抬起头。
　　其他人也抬起头。
　　上方，一道匹炼如虹垂落，银白色的光芒散射之间，一道人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然敢行此不轨之事！”
　　声声怒斥，惊震如洪。
　　这是一个穿着灰袍，背负剑匣，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蜀中游侠模样的人。
　　他出现的方式，太过惊世骇俗。
　　那些强盗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架势？
　　直接就跪了下来。
　　“神仙，神仙饶命！”
　　有人瞬间求饶。
　　“神仙……我等迫于生计，不得已做出这种事情，求神仙垂帘，赐下法宝！”
　　有人却是在转瞬之后，心生贪念。
　　那人看着他们，长袖一卷，摇了摇头，踏步而过，走到了宁书生面前，颇为欣赏地拍了拍宁书生的肩膀。
　　这一惊一乍，宁书生终于坚持不住，直接软到在地。
　　那人也不在意，更不鄙夷，只是哈哈一笑，转过身，看着那些强盗，说一声：“滚！”
　　这一声之后，那些强盗，立刻连滚带爬的跌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来人不屑的一笑。
　　“小书生，没事吧？”
　　他伸出手，将宁易拉了起来。
　　宁易摇了摇头，道：“让先生见笑了……”
　　“小书生勇气可嘉，有什么可笑的？”那人笑了笑，拱了拱手：“在下燕丹霞，蜀中人士！”
　　“蜀中……先生，是传说之中的蜀中剑仙？”
　　宁易瞪大了眼睛。
　　想起了神州大地流传颇广的蜀中剑仙传说，再联想到之前这一位从天而降的姿态……
　　“剑仙不敢当。”燕丹霞摆了摆手，俊朗的脸上带着微笑：“不过是学了一些微末的御剑之术而已，距离剑仙还远着呢！”
　　宁易面带崇敬羡艳。
　　至于燕赤霞的话，他只是当他谦虚而已——能够飞，不是仙人又是什么？
　　“蜀中……”
　　宁易正想继续说什么，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燕丹霞的身后，张了张嘴，大惊失色的想说什么。
　　但在他说出来之前，燕丹霞便已经先动起来了。
　　只见他身体一转，错身一瞬间，避开了身后袭来的镰刀，然后又在瞬间伸出手，直接一下子，扼住了袭击者的喉咙。
　　那人挣扎着。
　　挥舞着镰刀，却始终没办法攻击到这个高大的蜀中剑侠。
　　是那个“强盗”的头领——
　　“原本看你们生活不易，不得已才堕入此道，想着放你们一马，期望你们能够迷途知返。想不到你仍然执迷不悟，既然如此……那就让我，送你去见佛祖吧！”
　　一声冷笑，闪耀的剑气直接透过手臂，穿透了他的身体。
　　血液从背后挤压一样地喷洒而出，染红了草地。
　　那人挣扎了几下，便没有了声响。
　　燕赤霞将他的尸体随手扔到了一边，然后呸了一声，满脸不屑。
　　没有丝毫杀人的心理负担。
　　“你……你……”
　　宁易惊讶的看着他，脸色苍白。
　　“在这乱世之中，对待恶人，便要如此。”燕丹赤霞看了他一眼，道：“除恶务尽，像这种人，看似为生活所迫，但既然为恶。又执迷不悟，那么杀之，便是对其最好的救赎！”
　　“你说对吧……道友。”
　　他突然看向了宁易身后。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吐了口气：“蜀中剑侠，果然一如传说之中那般，嫉恶如仇，潇洒恣意。”
　　他说着，缓缓地站了起来。衣诀微扬，羽冠拂动，满头黑丝如布，散落身后。
　　俊美儒雅的面容，带着出尘绝世之姿。
　　“道友过奖了！”燕丹霞又是拱了拱手，又问：“不知道道友是哪家高士？”
　　“在下沈益，不过是一阶海外散修罢了。”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屈身回礼，优雅道。
　　看着燕丹霞的目光，却是微带惊异。
　　眼前的这名剑侠，颇为不凡。
　　一身气息雄浑，剑气精纯锋锐。
　　已经隐约触摸到了界限的存在。
　　也就是“凡”与“超凡”之间的门槛。
　　他是沈益踏入神州，一路行来，看见的，修为最高的人类修行者。
　　当然，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还不足以沈益如此慎重对待。
　　更重要的是。
　　沈益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锋锐。
　　连他都感觉有些刺痛的锋锐感……
　　并非是燕丹霞自身的力量。
　　但确确实实，是在他身上存在着。
　　也许是法宝，又也许是寄存在他身上的力量……
　　正因为如此，事实上，在他出现之前，原本打算出手的沈益，便提前感应到，并且止住了出手的心思，收敛了全身的气息，利用青丘学来的术法，转换自身气息，伪装成了人类之中的修行者。
　　所以燕丹霞才会称呼他为同道。
　　当然，
　　沈益对于燕丹霞九分惊异带着一分忌惮。
　　燕丹霞对于沈益，却是十分好奇了。
　　他行走天下多年，很少有见过这么出彩的人物——并非是外形，而是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优雅华丽，无双绝世的气质。
　　这股气质，
　　让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曾经遇到过的，某一位号称华丽无双的儒门前辈。
　　很像，
　　却又有些不同……


第二十二章  兰若寺
　　沈益。
　　确确实实是未曾听过的名字。
　　不过燕丹霞也并未多想。
　　这世间修行者虽说是万中无一，丹诺大神州，哪怕千万分之一的几率，也有许多。哪里是他能够认全的？更何况是来自海外的散修……
　　得了燕丹霞的帮助，宁易也算是度过了一次巨大的“危机”。
　　虽然一开始因为他那杀人的举动，令得这位饱读圣贤书的儒生有些害怕。不过宁书生也并非是迂腐的老学究，很快就想通了——也或许是因为燕丹霞的豪爽，令得他心生好感。
　　“蜀中剑仙……”
　　沈益目光微抬，看着那俊朗青年。
　　如果能够学到御剑之术的话……对于他的战力，将会有巨大的进步！
　　沈益脑海之中，蓦然之间浮现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如今已经熔淬出了五行之中的土，水，两把神通剑合身。
　　但说实话，他的对于这两把剑的应用，仍然还停留在初级的应用上。
　　虽然也能够让其随着自己心意的驱使而遁行虚空，但却并不能够超脱自己的感知范围，而且虽然不至于直来直去，但也缺少了真正意义上的灵动变化。
　　土行泰岳剑还好，土行厚重，讲究的就是一个以势压人，也不需要多少变化。
　　但水行润和剑，乃至于今后的水，火。木却都不一样。
　　所以仅凭本能的御使，很难发挥出他们全部的力量。
　　而自己，又不是土蜘蛛，没有那么多只手，更没有三头六臂那样的法相神通。
　　所以毫无疑问，蜀中御剑术，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当然，
　　虽然这么想，但他也不会这么贸然的就上去请教——虽说这燕丹霞看起来颇为豪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沈益对于他身上那一股锋锐到仅仅只是感知，便能够给自己强烈的刺痛感的剑意，本就忌惮颇深！
　　说话间，天色渐晚，沈益看了看天空，道：“天色渐晚，这荒郊野外，并不适合过夜——虽说你我是没什么所谓，但是宁书生体质羸弱，却是不行。”
　　“不如继续前行，找一处适合过夜的地方？”
　　他提议着。
　　宁易听着，点头如捣蒜。
　　燕丹霞自然也不无不可。
　　这荒郊野外，确实不适合入夜。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蚊虫叮咬，毒蛇串行。他与沈益都是“修行者”，当然无所谓，但是宁易却不行。
　　沈益扬起手中的折扇，挥了挥。
　　路边的两只骏马，便缓缓地走了过来。
　　“这是……”燕丹霞目光微微一凝：“剪纸为马之术？”
　　撒豆成兵，剪纸为马——这是道门流传颇广的神通，虽不说是大路货，但也时常可以见到。
　　但能够将之运使得出神入化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也是燕丹霞第一次看见，有人可以将剪纸为马，运用到这种程度——眼前的这两匹马，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即便是自己，恐怕也会认为这是真马，而不是变化出来的！
　　“一点小道，不值一提。”
　　沈益摆了摆手，对于燕丹霞的惊讶，也并不讶异，更不会觉得对方大惊小怪。
　　他这剪纸为马，虽然仍然是剪纸为马，但他在学习的同时，也将其进行改良。
　　以土行为躯，凝其形。以水相为息，运其动。
　　因为天生匹配，
　　所以才能够在短短时间内，运使到这种程度。
　　“道友真是不凡！”
　　燕丹霞感慨了一句，然后道：“不知道海外，还有多少像道友这样的隐世高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小觑天下人了！
　　他出身名门正派，一向自视甚高。
　　但今日，竟然对一个散修，生出惊叹结交之意！
　　这倒也不是他瞧不起散修，而是事实如此。
　　相比起名门正派，散修缺少传承的功法神通，修行之路阻碍很多。
　　地法财侣，哪一样都没办法跟那些大门大派的弟子相比，除了那些极少数的天之骄子之外，又有哪些散修，可以跟他们比拟？
　　“不知道道友……”
　　沈益看向了他。
　　燕丹霞见状，瞬间会意，洒然一笑，拍了拍身后剑匣，顿时匣身震颤，匣口打开，飞出一道流光。
　　裹住了他。
　　“御剑飞行吗？”
　　沈益点了点头，也并不意外。
　　所谓御剑飞行，所御之剑，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剑，而是剑气。
　　对于剑修而言，人剑合一，那些凡人臆想的，踩着剑飞行的御剑，对于他们而言，便等于踩在自己头上飞。
　　实在是可笑至极！
　　沈益与宁易翻身上马。
　　他们在官道之上奔驰，燕丹霞御剑飞行在上方，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已经彻底暗下去，丛林之间，有幽光闪烁，狼嚎声此起彼伏。
　　术法所化的，骏马之上，宁易身体颤抖了几下，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沈益扯动缰绳，停了下来。
　　见沈益停马，宁易自然也紧紧跟随。
　　上方，气流掀卷，周身环绕剑光的燕丹霞落到了地上。
　　沈益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来短时间内也找不到人烟聚集之处。前方有一座破庙，就到那里歇息一个晚上吧！”
　　“可以。”
　　燕丹霞点了点头。
　　宁易翻身下马。
　　沈益将手一指，这两匹骏马又瞬间变回两张符纸，落去他的衣袖之中。
　　“走吧。”
　　沈益率先走向了前方。
　　燕丹霞紧随其后。
　　宁易四处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昏暗，说实话，他也看不出哪里有什么破庙，不过既然两位高人说有，那便是有。
　　果然，
　　前方，拨开了一处阻挡道路的丛林，在树林掩郁之间，一座破庙无声耸立。
　　这的确是一座破庙——异常残破，古旧，门前的石像早已经风化，只剩下两只脚踩踏着一块石板，能够依稀能够辨认得出是佛门护法神佛的石像。
　　大门，墙壁，到处破碎，青苔遍地，一片斑驳。
　　“这里……”
　　燕丹霞抬起头，看了那大门之上悬挂的牌匾，眉头一皱。
　　“好重的阴气！”
　　“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缺了阳气，阴气浓厚也是正常。”
　　沈益随口道。
　　他迈步上前，拂袖，扬起一股清风，直接 推开了那满布灰尘的大门。
　　灰尘扬起，孔雀王后退一步，避开了被烟尘袭身。
　　一行人进了破庙，只见庭院之间，一颗巨大的槐树耸立，树冠延伸，藤蔓交结缠绕，一阵清风吹过，便响起呜呜哭泣一样的声响。
　　“这树……怕不是快要成精了吧？”
　　燕丹霞眉头微微一皱，也瞬间了然。
　　“槐树属阴，怪不得这里阴气这么重……”
　　“不过一颗槐树而已。”沈益道：“成精了又怎么样？我们不过住一个晚上……”
　　“也是。”
　　燕丹霞点了点头。
　　他虽然嫉恶如仇，却也并不认为妖怪便一定是为恶的。
　　他只杀妖孽恶行之人，
　　却不针对任何身份，任何种族！
　　至少，
　　就此时此刻，他运转一双法眼，并没有从这棵槐树之上，看到有什么怨气怨魂。
　　不过，
　　他却并没有注意到，沈益那微微闪烁的目光。
　　事实上，在接近这里的时候，他袖中的那一根之前从县令身上得到的树枝，便一直在不断地颤抖着。
　　这是共振——
　　与它的来源。
　　当然，燕丹霞也并没有看错，眼前的这棵巨大的槐树，的确还没有真正的拥有自己的意识。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它不过是真正的槐树的一部分！
　　是它延伸出来的枝干！
　　“树姥姥……吗？”
　　窥一斑可见是全豹，只凭眼前这一棵，便足以猜测到，那树姥姥的正体有多么庞大——恐怕是一座山一般大小的槐树成精！
　　而能够孕育出这么庞大的树精，有那东西……也是理所当然了。
　　“希望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寻了一间房间，推门而入。
　　燕丹霞在他旁边的旁边。
　　他将中间的房间，留给了宁书生。
　　宁书生看了看左边，看了看右边，长长的吐了口气。
　　虽然他仍然有些害怕，毕竟那庭院之中的槐树，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但有两位高人在旁边，想来……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在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沈益脚下地脉涌动，顷刻之间一切尘埃尽散，蜘蛛网消弥不见，整间房间，像是被仔仔细细的清理过了一样，瞬间变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然后沈益拿出了案桌，坐垫，盘腿坐下。
　　清茶，点心。
　　一点烛光微微映照着。
　　一卷书。
　　捧于掌心之间。
　　之前赶路，他已经将葵水之精大部分吸收，五行的淬炼修行已经基本完毕。
　　接下来，哪怕他不主动去吸收，只要将葵水之精贴身放置，也能够自然而然的吸收。
　　所以也不需要专门去做。
　　更何况……
　　这里也并不适合修行。
　　“菠萝菠萝蜜，般若如是说，大声未希象，世间有为法……”
　　书还没有翻开。
　　耳边，便有阵阵低沉念诵之音传来。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这声音来自相隔两间的燕丹霞的房间之中，是佛门的心经……
　　“看不出，那燕丹霞竟然是佛道双修！”
　　沈益有些讶异。
　　佛是这心经。
　　而道，自然便是蜀中剑仙。
　　蜀中剑仙，隶属道门一道，传说，其源头，可以追溯到文始真人。


第二十三章  女鬼
　　心经念诵，阵阵传唱，无形韵律，笼罩住了这并排而列的三个房间。
　　心中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宁易，虽然没有听见这声音，但在这无形韵律的影响之下，却也不自觉的心神安定下来。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层书，借着窗外的一点微弱的月光，看了起来。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需要安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
　　读书，静心。
　　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应该怎么走，才是更正确的。
　　呼！
　　然而他刚刚把书翻开，还没来得及看，门外，风声悠悠回荡着，紧接着，恍惚之间，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敲着门。
　　宁易愣了愣，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强作冷静地开口：“是……沈先生吗？还是燕大侠？”
　　看门外那身影，他当然看得出，那绝对不是沈益或者燕丹霞——那娇小纤柔的影子，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身影。
　　他这么说，是故意的。
　　在这荒郊野外的，一路行来，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哪里可能会有陌生的女子出现？
　　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宁易也不是白痴。
　　怎么可能不心神警惕？
　　所以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吓走对方，或者让沈益或者燕丹霞惊醒而已。
　　果然，
　　他这话语一落，隔间盘腿而坐，口颂佛经的燕丹霞，便猛地大喝一声。
　　这一声，势如雷霆，在耳边轰然炸裂。
　　随之而起的，便是那身影的一阵扭动，以及一声凄厉的惨叫。
　　听得宁易头皮发麻。
　　心中，却也莫名的浮现出一丝不忍。
　　“嗯？”
　　这一声大喝，自然也惊动了沈益，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抬眸。
　　“看我们两个不好惹，便去找那书生……也不算太蠢。”
　　事实上，
　　如果没有燕丹霞的经文护持，令得宁易心神安定，灵台清明，在那身影前来敲门的一瞬间，他便会被迷惑住。
　　“不过这样一来……可就不好办了！”
　　沈益想着，缓缓地抬起手。
　　他虽然忌惮燕丹霞，
　　但也绝对不会因此，而放弃自己原本的打算——说实话，区区一个燕丹霞……
　　还不配如此！
　　所以……
　　“还是先请你，暂时安静吧！”
　　他用手中的折扇，抵住了地面。
　　连同了地脉，牵引着大地之力，形成了一道屏障，在无声无息之间，锁住了燕丹霞的房间。
　　令得他的经文念诵之声，再也无法传达出去。
　　同时，伪装成燕丹霞一声惊雷之后，力气用尽，无法再持续的假象。
　　而他自身对于这一切，却是恍然未觉。
　　女鬼退去。
　　宁易长长的吐了口气。
　　“果然是鬼怪吗？”
　　他摇了摇头，然后朝着隔壁躬身一礼，道：“多谢燕大侠救命之恩！”
　　他的拜谢，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不过宁书生也并不在意。
　　又坐了下来，拿出了书……
　　咚咚咚！
　　下一秒，
　　敲门声，却又再一次响起。
　　宁易面容微微一变，转过头去。
　　果然……还是女子的身影！
　　“你……”
　　他刚刚想大声呵斥。
　　门外，一个声音悠悠而来：“公子……公子，救命！”
　　他愣了愣。
　　那声音楚楚可怜，每一个发音，都像是落到了心坎上，撩动心弦。
　　宁易顿时有些无法呵斥出声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相比起之前，他的心，已经乱了——没有了燕丹霞颂念的佛经的护持！
　　“公子……求求您……”
　　那声音仍然在继续。
　　宁易深吸了口气，道：“姑……姑娘，你还是走吧，我不想伤害你……隔壁还有两位高人！”
　　虽然心弦被波动，但他还算是冷静。
　　只是……
　　“公子，求求您……如果您不救我，我，我会死的……姥姥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那声音仍是继续抽泣着。
　　宁易犹豫了一下。
　　也许这世间的妖魔，并非都是邪恶的呢？
　　而且……姥姥，是之前那捕头说的姥姥吗？自己要不……还是看一看吧？
　　反正燕大侠与沈先生就在旁边。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一发不可收拾。等到宁易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门上。
　　他心神猛地一颤，瞬间清醒过来。
　　然而手臂下意识的发力，已经无法收回——嘎吱一声，门，开了！
　　呼！
　　阴风徐徐，冷嗖嗖的吹卷而来。
　　宁易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好几步。门还没有彻底拉开，他的心神，便已经被恐惧占据。
　　自己怎么这么冲动……
　　难道报读一世圣贤书，却要葬送在这荒郊野外吗？
　　“救……”
　　他张了张嘴，向求救。
　　然而声音还没有出口。
　　温香软玉，瞬间入怀——与他之前所臆想的妖魔鬼怪，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
　　一身白色宫群，皮肤白皙，肤如凝脂，眉眼如画，满头黑发倾斜如瀑，举目之间，带着满满的怜意。
　　宁易整个人彻底呆住。
　　他如今不过十九岁，还未娶妻生子，除了自己家中老母之外，更没有与哪一个女子有过亲密接触。
　　更别说是这么一个漂亮到像是仙子一样的美人……
　　软玉入怀，香味扑鼻。
　　一时之间，心神摇曳不断……
　　“公子……”
　　那女子靠在他的胸前，一脸娇柔，伸出的手，缓缓地撩向了他的衣襟……
　　声音虽然满是妩媚，
　　但她的目中，却带着几分屈辱。
　　不过想起了姥姥的话，她目中的屈辱，又转瞬之间，变回了坚定。
　　只是，也是在同一时间，宁易心神猛地一震，警醒了过来，猛地推开了她！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宁易说。
　　“你……”
　　女子满脸惊诧地看着他，面容连连变幻，从惊讶，到欣赏，再到无奈，最后归复平静，满脸哀怜地说：“公子，难道是嫌弃我这蒲柳之姿？”
　　她说着，还故意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衫，纤柔肌肤，白嫩如霜。
　　宁易见状，也不觉全身发热，满脸通红，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却仍然坚定地说着：“小生不敢，只是人妖殊途……”
　　“公子果然还是嫌弃我。”
　　那女子叹了口气，面容，却突然变得平静。
　　这书生，很不错。
　　这样也好。
　　只是可惜了……
　　他终究，逃不过姥姥的手掌心！
　　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开。宁易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有些落寞，心生不忍，突然道：“姑娘，如果真的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说出来……小生定然会尽力，帮助于你！”
　　女子的脚步，猛地一顿。
　　是了。
　　姥姥的任务……
　　自己如果这样回去，恐怕免不了一顿毒打。
　　当然，这还只是其次，毒打什么的，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更重要的是……
　　旁边，有两位高人！
　　而那两位高人，与这书生，关系似乎颇为亲密……
　　如果可以的话……
　　“真的……可以吗？”
　　她说着，话语之间，有些小心翼翼。
　　“嗯。”
　　宁易在刚刚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便有些后悔，但看着此刻女子这小心翼翼的娇羞模样，却仍然忍不住的心脏跳动。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多谢公子……”
　　女子转过身。
　　咕噜！
　　看着再一次走了回来的女子，宁书生忍不住地吞了口唾沫。
　　但这一次，
　　女子却并没有直接靠过来。
　　而是在他身上三米之处站定，维持在了一个既不算很远，却也不算太过亲近的距离。
　　宁书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莫名的有些失落。
　　坐了下来。
　　这一人一鬼，便这么面对面的交流了起来——没错，这极其漂亮的女子，是一只鬼。
　　据她自己所说，她的名字是殷梨，出身大户人家，在随着家人出行的途中，被劫匪所劫持，为了不被玷污身体而用簪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最后，尸骨流落到这兰若寺之中，被妖魔所得，控制了心神……
　　“那妖魔，便是你口中的那位姥姥吗？”
　　宁书生问。
　　殷梨点了点头，说：“姥姥要我们每日去勾引那些过路人，吸食元阳以供她修行，若不然，便是一顿毒打，此前，我不欲如此，已经被她毒打了很多遍……”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满面哀怜。
　　“该死的妖魔，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宁易看着她一脸愁容，忍不住怒发冲冠，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姑娘放心，既然知晓了这妖魔的存在，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他并不知道的是，
　　在一墙之隔的隔间之内，沈益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终归还是令我失望了……宁易。”
　　他自语着说。
　　说实话，之前，宁书生能够依靠自己的意志，摆脱这名女鬼的魅惑，还是令他很是满意。
　　然而……
　　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还是说他如太过幼稚？
　　为了一个难知深浅的女鬼，便如此掏心掏肺的……
　　“不过那女鬼，倒也有点意思。”
　　沈益金色的眼眸，微微闪耀着。
　　心中，原本那一分传法的心思，已经逐渐淡化下去。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就坐视宁书生自寻死路。
　　当然，
　　更重要的是……
　　那树姥姥的真身！


第二十四章  拒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宁易便走出了房门。
　　太阳自东边升起，一丝紫气升腾，紧随而至的万千阳光，有如无数刀刃锋芒，撕裂了漫漫而沉重的夜幕。
　　昨天夜里，与那女鬼的交流，令得宁易心神激荡，一直想着要怎么说服燕丹霞与沈益，以至于哪怕之后殷梨离开了，他也一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但他此刻，却依旧没有半点倦意。
　　一直在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吸——
　　一缕紫气吞没，流经周身经脉，汇聚入灵脉丹田之中，蕴养着那一口剑气，缠绕一圈。
　　呼——
　　然后一口吐出。
　　气流掀卷，一道气剑自口鼻之间翻涌而出，一直到身前三丈之地，才滚滚而散。
　　立身于屋顶之上的燕丹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燕大侠……”
　　下方，宁易刚好看了上来，看到了他。虽然对于那滚滚的气剑颇为惊异，但还是镇静的开口，打招呼。
　　“宁书生……起得这么早？”
　　练功完毕的燕大侠直接从屋顶灵巧地跳到了书生身侧，看着他，道：“不过你看起来……气色似乎并不太好？”
　　“这不重要。”
　　宁易摇了摇头。
　　一夜未眠，他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气色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光是从那非常明显的黑眼眶便能够看得出来。
　　不过对于此刻的他而言，的确并不重要。
　　“沈先生呢？”
　　宁易问。
　　“找我有事？”
　　他的话音刚落，大门之外，一道人影推门而入，一尘不染的白袍微微浮动，冠羽微扬，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另一只手，折扇轻摇。
　　仍是那幅华丽儒雅，风度翩翩的俊美姿态。
　　“道友这么早，去哪了？”
　　燕丹霞看着他，有些好奇的问。
　　沈益笑了笑，转过身，看着庭院之中那棵耸立的巨大槐树，道：“去找了点吃的。”
　　“吃的？”
　　他刚刚转身，燕丹霞的脑袋，便猛地凑了过来，左边看一下，右边看一下。
　　甚至还想伸出手，去拉沈益的衣袖。
　　但被他用手中的折扇挡住了。
　　有些无奈的问：“你想干什么？”
　　“你这空空荡荡的……吃的呢？”
　　燕丹霞后退了两步，挠了挠头，也并不尴尬。
　　“吃的……”沈益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抬起手，抖了抖袖子。
　　自袖子之中，划出了一堆东西。
　　一股香味，立刻便浮现在空气之中。
　　“烧鸡，烧鸭，烤全猪……”
　　宁易吞了吞唾沫。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昨天开始，便没有吃什么东西……
　　“袖里乾坤？”
　　燕丹霞眼睛一亮。
　　他发现，眼前的这名沈道友，会的东西……着实之多！
　　“小道而已！”
　　沈益毫不在意的道。
　　袖里乾坤，也算是流行颇广的一种神通。但与剪纸为马不同，从古至今，能够真正掌握的，寥寥无几。
　　某种程度上，能够掌握袖里乾坤，天赋才情，都不会低。
　　这也算是一种检验天赋的方式。
　　便是连燕丹霞自己，也不会——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专精剑道的原因。
　　当然，燕丹霞并不知道，沈益的袖里乾坤与剪纸为马一样，都是经过了他自己的改良——用土行进行扩张，空间达到了一间房屋大小，并且也已经达到了能够强行收容意志不够强大的生命体的程度。
　　没错。
　　这已经能够成为一种对敌的手段——虽然仅限于对付菜鸡。
　　甚至连菜鸡都对付不了，只能够收一些小猫小狗之类的。
　　但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好兆头！
　　关注完了沈益的袖里乾坤，燕丹霞又看向了那一地的食物。
　　然后他拍了拍身后的剑匣，剑匣一声颤鸣，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什么剑气，而是……
　　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
　　葫芦入手，他敲了敲，满意的一笑。
　　“有酒有肉，才算是完美！”他嘿然一笑，然后看向了沈益。
　　沈益摆了摆手，淡雅道：“我喝茶，不喝酒。”
　　“大男人，喝什么茶啊！”燕丹霞嘴巴歪了歪，颇有些不满意的说。
　　然而沈益仍是一脸无所谓。
　　燕丹霞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宁易。
　　宁易刚想拒绝，沈益却突然道：“喝一点，对身体好。”
　　宁书生瞬间闭嘴了。
　　“这才对嘛！”燕丹霞满意的一笑。
　　众人就这么作为庭院之中，吃了起来——燕丹霞与宁易席地而坐，沈益的身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蒲团坐垫。
　　在他的身侧，甚至多了一张桌案，上面摆放着茶壶，茶杯。
　　整整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宁易早已经饿坏了，此时此刻看到这满满的食物，也顾不得什么斯文——更别说，这些野味，无论是香味，色泽，还是入口之后的味道，都远比之前在客栈之中吃到的，要好上太多，太多！
　　根本就是天壤之别，毫无比较性质！
　　肉好，酒更好——
　　从沈益哪里拿过来的杯子，盛着燕丹霞的酒水，仅仅只是喝了一小口，便感觉一股暖流，从腹部丹田之处升腾而起，流转全身，洗漱一般的，全身暖洋洋的，之前赶路的疲惫，彻夜未眠的倦意，也都尽数消失。
　　至于燕丹霞，一向豪爽，也没什么讲究，直接抓住一只烤鸡，一大口肉，又是一大口酒。
　　在他们之中，也就只有沈益依旧保持着风雅，不紧不慢，细嚼慢咽着。
　　“真爽！”
　　不过片刻，一整只烤鸡便入了腹中，燕丹霞发出了一阵舒爽的声音。
　　“这食物，道友是从哪里来的？”
　　燕丹霞好奇的问。
　　他走遍大江南北，也很少能够吃上这种程度的美食——
　　一定要问出哪里来的，今后才好去那边找吃的！
　　正是抱着这样嗯想法，他询问出声。
　　然而沈益的回答，却令他愣了愣。
　　“我自己做的。”
　　沈益慢悠悠的将口中的肉食吞下，喝了一口茶，油腻之后，茶的**相融，带来了颇为美好的感触。
　　然后才道。
　　燕丹霞愣了愣，看着一副华丽优雅的沈先生……
　　自己……做的？
　　他真的很难想象，这位，会自己下厨……
　　不过沈益说的确实是实话。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沈益抚了抚袖子，一股清风，瞬间将剩下的骨头碎肉什么的，吹到了槐树地下，掩埋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风吹了过来，槐树摇晃着，簌簌作响。
　　沈益挑了挑眉。
　　听到了槐树抖动的声音，原本沉溺于美食之中的宁易突然想到了女鬼殷梨的事情，想到了那树姥姥，身体猛地一颤。
　　“燕大侠，沈先生……”
　　他看向了面前的两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并合，屈身行礼，郑重道：“小生有一件事情，想请两位……帮忙！”
　　“帮忙……”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手中折扇打开。
　　燕丹霞倒是咧嘴一笑，道：“吃过酒肉就是朋友，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你这朋友……
　　有些廉价啊！
　　沈益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然后看着宁书生。
　　宁书生想说什么，
　　他猜也能够猜出来。
　　果然，宁易将昨天晚上，与女鬼的遭遇，以及交流说了出来，然后又郑重的请求道：“两位都是这世间少有的高人，所以我想请你们……铲除妖魔，救出受难的冤魂——为此，小生愿意肝脑涂地，报答两位！”
　　沈益没有说话。
　　燕丹霞的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他转过身，看着那一颗庞大的槐树，沉默了许久，道：“你说，这颗巨大的槐树……只是那名为树姥姥的妖魔身体的一部分？”
　　“然后，你还说……那女鬼，是被树姥姥胁迫着害人，不得已才做出吸取过路人阳气的事情？”
　　“没错。”
　　虽然听出了燕丹霞的语气有些奇怪，但宁易仍然还是点头回应。
　　“但你如何确定，这些从那女鬼口中说出的话，都是真实的？”
　　燕丹霞转过头来，看着宁书生。
　　那张平日里时常带着豪爽笑容的俊朗面容，此刻，却是一脸严肃。
　　“我……”
　　宁书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什么。
　　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是了——
　　自己凭什么就这么相信她？
　　明明不过初次相见，明明……她是一个女鬼。
　　只是，一想到她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她那楚楚可怜的哀怨面容……
　　宁易深吸了口气。
　　说：“我相信他！”
　　燕丹霞眉头一皱，沉声道：“但我不相信！”
　　他虽然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但却从不盲目——他的剑，该出之时，自然是出剑无碍。
　　但，他不想出的时候，却也是锋芒内敛。
　　果敢，却从不莽撞！
　　更何况是这种情况未明的状况——更何况，他也很是忌惮。
　　那女鬼……
　　竟然能够隐瞒过自己的感知？
　　抵御住自己的经文？
　　剑眉微皱，一双虎目，光芒内敛，思绪转动。
　　当然，他并不会知道，真正隐蔽了他的感知的“人”，正坐在他旁边，悠闲的喝茶。
　　被拒绝的一瞬间，宁书生呼吸微微一滞。
　　这是他没想到的。
　　在他老来，听到了这种事情，沈益自不必多说，像燕丹霞这样嫉恶如仇的大侠，应该是怒发冲冠，立刻出手斩妖除魔才对！
　　只可惜，他想得太简单了。
　　但他仍然带着一丝希望的看向了沈益。
　　沈益朝着他摇了摇头。
　　书生一颗心，便彻底的，跌落谷底。


第二十五章  坚持
　　不相信——
　　无论是沈益，还是燕丹霞，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宁易自己也知道，如果是自己的话，如果是别人告诉自己这种事情的话，他也不会相信。
　　所以他不会怪他们。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一资格去怪罪眼前的两人。
　　要知道，沈益和燕丹霞，可都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只是……
　　要就这样，放弃吗？
　　殷梨……
　　自己已经答应过她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绝对不能够食言。
　　所以……
　　“我会找出证据的！”宁易深吸了口气，这样说着：“三天……不，两天时间，我会说服殷梨，让她到两位面前，亲口诉说……”
　　燕丹霞不置可否。
　　沈益倒是点了点头，道：“如果你坚持的话……”
　　宁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屈身行礼。
　　燕丹霞吐了口气。
　　沈益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然，这无奈，也只是表面上的——事实上，他早已经知道，宁易肯定会坚持。
　　这小子，秉性不错，心思足够清明，也称得上清明，但只可惜……
　　终究还是过不了美色的那一关。
　　沈益颇为可惜。
　　但既然他试炼没有通过，那传法的事情，便也到此为止——宁缺毋滥，以沈益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去做滥竽充数的事情的！
　　不过虽然传法传不得，但是他也并不吝啬于在其他的方面，给予其指点。
　　当然，这一切，仍然要看他自己的表现如何。
　　沈益外表看起来平和，但实际上，他却也是自视甚高之人——自高自傲，早已经融进了他的骨子里。
　　并不是任何人都进的了他的眼。
　　更何况。
　　留在这兰若寺之中，本身也是他的打算。
　　他要看一看，那树姥姥，到底是什么打算，它的身上，是否有自己所需要之物……
　　他们仍然留在了兰若寺之中。
　　并没离开。
　　实际上，燕丹霞也是想看一看——虽然说不相信宁书生，但如果事情真的像是宁易说的那样，他也绝对不会吝舍于手中剑刃的锋芒！
　　斩妖除魔，缺除这世间污秽，对于他而言，可是一大乐趣，并不下于品尝美酒佳肴。
　　虽然谈话并不愉快。
　　但彼此之间，却也没有因此产生芥蒂。
　　很快，
　　便再一次入夜。
　　沈益仍然在房间之中看书，也时刻关注着隔间宁书生的动静。
　　他手中的书，早已经翻了不下十遍，书中记载的道理，术法，他早已经了然于胸。如今再看，不过是温故知新而已，一心二用，也只是稀疏平常。
　　而这一夜，燕丹霞也并没有念诵他的佛经。
　　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宁易的房间之中。
　　宁易端坐在房间之中，捧着书，低着头，看似是在读书，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他在等着。
　　呼——
　　窗外。
　　风声骤起，月光摇曳之间，一道人影，蓦然出现。
　　“公子，我来了！”
　　殷梨的声音，响了起来。
　　依旧清脆悦耳，撩动心弦。
　　燕丹霞眉头微微一皱。
　　这女鬼，似乎……不太对啊？
　　要知道，在他的认知之中，能够隐瞒过他的感知，完全不受他的佛经的影响的鬼怪，应该是非常强大的存在——不说接触到界限，至少，也应该能够达到日游不伤的阴鬼大成之征兆。
　　但……
　　并没有。
　　这出现的女鬼，虽然有些气候，但远不如燕丹霞认为的那个程度。
　　还差远了！
　　“有古怪……”
　　他想着。
　　身后的剑匣，似乎是感受到了其主人的内心，也开始微微的震颤起来。
　　但他突然抬起手，将之压了下来。
　　“还不急……再等等，等等……”
　　他呢喃着。
　　眉头紧皱。
　　另一边，沈益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抬起眸子，伪装成黑色的眼眸微微闪烁起金色的光芒。
　　阴阳眼——
　　仍然是大路货的术法。
　　但同样被沈益加注了自身特性，变得异常契合自身，能够一眼窥破气机流动，阴阳阻隔。
　　他看向了门外，
　　看向了庭院之中，那一棵硕大的槐树。
　　依稀之间，似乎可以看到一张张人脸，正朝着自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沈益不屑地一笑。
　　“区区树精……也敢放肆！”
　　他轻声自语着。
　　却并不动作。
　　只是等待着……
　　“公子说要让我亲自见一见那两位高人，自己说出来？”
　　女鬼殷梨瞪大了眼睛，脸色微微煞白，手指颤抖着摇了摇头。
　　“不……不行，我是鬼，他们是法师……”
　　“没关系的。”
　　宁书生笑了笑，安慰道：“沈先生与燕大侠都是好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殷梨，我相信你一定没有骗我的，对吗？”
　　他笑得很是诚挚。
　　但殷梨却是愣了愣，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事的，一定……没问题的。”
　　宁书生说着。
　　“不……不行的……我……”
　　殷梨仍然是摇头，显得很是害怕。
　　“为什么？”
　　宁书生不解。
　　殷梨苦笑。
　　为什么……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女鬼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燕丹霞突然推门而入，身后剑匣震颤，嗡鸣不断。
　　“你这女鬼，果然好大的胆子！”
　　他扬眉，凝视着殷梨，冷哼一声：“在我面前，竟然也敢蛊惑他人？”
　　殷梨脸色一变，更加煞白。
　　“燕大侠，你……”
　　宁书生走了上去，挡在了燕丹霞面前，急声开口：“你怎么这么无礼？”
　　“礼？要来何用？”燕丹霞暼了他一眼：“更何况，我可不能够任由你被这女鬼所害！”
　　“我……殷梨不会害我的！”
　　宁书生坚定地说，神情凛然。
　　燕丹霞摇了摇头，道：“我救你……与你何关？”
　　话音未落，燕丹霞将手一推，直接将他推到了一边。
　　宁易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哪里能够抵挡？
　　直接被推开。
　　燕丹霞看着殷梨，沉声道：“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说话之间，一双法眼，闪耀华光，钻破阴阳，看着眼前的女鬼，看着她身上，那哀嚎不断地怨气！
　　锋锐剑意掀涌而来，令得殷梨后退好几步。一声闷哼，身体变得虚幻了起来。
　　毕竟只是只略有法力的小鬼。
　　根本无法承受已经接触到了界限的燕丹霞的剑意！
　　“不……我没有……我不是……妖孽！”
　　殷梨不断地摇着头，拼了命地挣扎着。
　　“死到临头，还要狡辩！”
　　燕丹霞摇了摇头，缓缓地抬起手，并指如剑，凝聚着剑气，微微闪耀之间，猛地划了出去，化作绚烂的轨迹，向着殷梨贯穿而去。
　　殷梨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面对着袭来的攻击。
　　脸色连连变幻。
　　那一声羽白的宫群，边缘之处，有血色，缓缓向上蔓延……
　　感受到这女鬼的变化，燕丹霞眉头微微一皱，却仍是一往无前，
　　噗嗤一声。
　　指尖剑气穿透血肉之躯，扬起大片血花。
　　燕丹霞愣了愣，看着冲了过来的宁书生，有些意外。
　　“你……”
　　“燕大侠……请，助手！”
　　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的宁易缓缓开口，声音很是虚弱，却也仍然很是坚定。
　　“殷梨她……绝对不是妖孽！”
　　不过是一个凡人，却硬是顶着他剑意的冲击，冲了上来……
　　这一刻，纵使是这位蜀中剑仙，也有些动容了！
　　其实宁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
　　看着殷梨那煞白的脸色，恐惧的神情。
　　却又突然想到了昨天夜里，第一次见面时候，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那一刻，
　　他的心，便狠狠地揪了起来。
　　想要保护她。
　　这样的想法，不断地翻涌着……
　　难以压抑。
　　他也不想去压抑……
　　“啊！”
　　殷梨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在看到宁易被剑气贯穿的一瞬间，她身上，彻底被血色覆盖，双手指甲延伸，锋锐如刀，向着燕丹霞探出，划去了道道血痕。
　　挡的一声。
　　燕丹霞没有动，也没必要动。
　　在那利爪靠近门面三寸之时，一柄折扇突然出现，扇面展开，将血痕拍散，并挡住了利爪。
　　“年轻人……可不能这么冲动喲！”
　　沈益手腕转动，悠悠说着，随即抖了抖扇面，一股狂风，直接将殷梨拍了回去。
　　将她拍到了墙壁上。
　　原本应该是虚幻的鬼魂之体，却重重撞到了墙壁上，那墙壁，金色光芒流动，将她束缚在了上面。
　　土行术法……
　　燕丹霞目光微微一凝，摇了摇头。
　　“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沈益收回了折扇，道。
　　“机会……”燕丹霞看了眼面前的宁书生，又看了看被拍在墙壁上，不断挣扎着的女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罢……
　　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燕丹霞缓缓地收回了手，同时背后剑匣匣口喷出了酒葫芦，拔开葫芦口，往眼前的宁书生肩膀上的伤口洒了一点。
　　肉眼可见的，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蠕动着，在阵阵瘙痒之间，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初。
　　燕丹霞收起了酒葫芦，后退了几步。
　　“现在……你去搞定她！”
　　他说。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
　　宁易看了看被束缚在墙上，面容狰狞可怕，疯狂地挣扎着的女鬼。
　　点了点头。
　　走了过去。
　　没有一点害怕！


第二十六章  树妖
　　说实话，此时此刻的殷梨，完完全全没有了之前那幅典雅美好，有如仙子一般的姿态。
　　狰狞的面容，张来的嘴巴之间裸露的森森獠牙，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闪耀着疯狂的血色，利爪延伸，惨白的皮肤之下，能够清晰地看见青色的血管……
　　很可怕。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宁易却一点都不害怕。
　　他看着那副狰狞的姿态，看着那疯狂的动作，心中想到的，却是那个柔柔软软的女子，可怜，无助的模样……
　　“殷梨。”
　　他走了上去。
　　身体颤抖着，还没有接近，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并非是扑面而来，而是直接由外而内，侵染到骨子里，甚至是灵魂之中的……
　　阴气。
　　他知道。
　　身体已经变得僵硬。
　　但越是接近，心跳，却越是飞速的跳动。
　　他……
　　想要帮助她。
　　他，信任她。
　　明明见面不过是第二天，明明不过是第二次……也许一开始是因为外貌，但如今，却已经不是。
　　算不上是一见钟情，
　　却也是，一往情深——
　　他缓缓地伸出手。
　　手臂被女鬼的利爪，割出了好几道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淋漓。
　　很痛。
　　但是……
　　不算什么。
　　他紧紧的，握住了殷梨的手。
　　殷梨愣了愣。
　　抬起眸子，看着他。
　　看着他那坚定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那目中的血色，却缓缓的……
　　褪去了！
　　“真的不知道该说他是愚蠢……还是情深义重？”沈益手中折扇轻摇，感慨了一句。
　　燕丹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为什么……”
　　殷梨颤抖着身体。
　　“为什么你要这么相信我……”
　　脸上的獠牙消失，狰狞退去，这一刻，殷梨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因为我想要相信，也因为……你值得我相信啊！”
　　宁易笑了笑，脸色微微苍白，那股寒意并没有消失，却仍然坚定地，向着殷梨，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殷梨神色不断变幻。
　　身上的束缚，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但她仍然没有动，没有挣脱。
　　这个怀抱，很暖和。
　　真的……
　　是在她死之后，成了鬼之后，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明明才第二次见面，这个男人，却可以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明明在最初，拒绝了自己。
　　又为什么……
　　燕丹霞看着这一幕，没有多说什么。
　　眉头，却是缓缓地紧皱。
　　人鬼殊途，这种恋情，从来都是大忌——但在一切未明之前，他并不会去多说什么。
　　至于沈益……
　　他默默的别过了头，表示自己对吃狗粮没有兴趣——说着玩的，他转过头，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
　　轰隆！
　　大地，震动。
　　庭院之中，明明没有风，那棵槐树却突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紧接着，地板震动，无数藤蔓有如蟒蛇一般钻破残破的地板，密密麻麻，向着宁书生的房间延伸而出！
　　燕丹霞猛地转过头。
　　“好沉重的妖气！”
　　他眉头一皱。
　　妖气，怨气，煞气……
　　这毫无疑问，是一只异常强大的妖魔！
　　“姥姥……”
　　殷梨在宁书生的怀中剧烈的颤抖了起来，精致的面容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
　　“快……快走……”
　　她猛地推开了宁易。
　　宁易愣了愣。
　　下一秒。
　　一声剧烈的震动，伴随着不断碎裂的声音，尘烟滚滚蔓延，抖落的木屑碎石之间……
　　屋顶，被撕开了！
　　一张巨大的人脸，在无数藤蔓的托举之下，浮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殷梨……我的好孙女，你做的真不错！”
　　它开口，声音沙哑，有如老妪。
　　一张由无数枯枝藤蔓组成的大手，猛地向宁书生抓来！
　　“放肆！”
　　一声冷斥，剑匣震动，莹莹剑光，乍然而出！
　　燕丹霞身形一跃，手持神剑。周身喷涌剑光，闪耀的剑光，直接撕裂了那大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开口：“破！”
　　地面之上，四处蔓延，像是蟒蛇一样缠绕着向他们攀爬而来的藤蔓，瞬间一扫而空！
　　然而……
　　砰！
　　地面突然炸开。
　　跳动着，无数突然出现的藤蔓翻滚着，燃烧了起来，滚滚烟雾，弥漫四面八方。
　　遮掩视线！
　　沈益扬起了袖子，故意迟疑一瞬，然后似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一声：“破！”
　　声音响彻，气流席卷，烟雾顿时被吹散。
　　火焰也随之被压倒扑面。
　　燕丹霞落回地面，抬头一看，女鬼殷梨已经不见了踪迹。
　　随之一起不见的，还有宁书生。
　　“声东击西……”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面容严肃。
　　“好厉害，狡猾的妖魔！”
　　燕丹霞咬牙。
　　“还有那女鬼……果然是狼子野心，宁易那小子也是……竟然就这么受到了蛊惑！”
　　虽然看不见，
　　但之前，他还是能够隐约感受到……
　　正是那女鬼，将宁书生抓走的！
　　沈益摇了摇头，看向了门外，庭院之中，已经空空旷旷的地方——那一棵硕大的槐树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跑了……”
　　沈益目光微凝，面容很是沉重。
　　但实际上，他的心中，已经笑出了声——
　　他抬起眸子，看向了远方。
　　“这一步……你下的，可不算太好喔！”
　　手中折扇开合，沈益微微低头，背对着燕丹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
　　啪踏——
　　坠落。
　　耳边有风声呼啸，凛冽震动。
　　感受着自己浮空的状态，宁易下意识的想睁开眼睛。
　　但他眼帘刚刚颤动了几下，脸上便接触到了一片温热。
　　那是手掌皮肤的触感……
　　“别睁开眼睛。”
　　是殷梨的声音。
　　宁易愣了愣。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身体下坠的趋势逐渐减弱，直至停止。
　　双足落地。
　　“可以了。”
　　那温热感离开。
　　宁书生微微有些不舍，但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却是一片昏暗，有点点幽蓝色的火焰闪烁着，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一座宽敞恢宏的宫殿——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一根根支柱，以及……
　　一道道身影！
　　“哎呀，这不是殷梨大小姐吗？”
　　有人影缓缓走来。
　　那同样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一身红裙，衣衫半掩，露出玲珑娇躯。
　　与状如天仙的殷梨完全不同的美丽。
　　宁书生微微一呆，但在转瞬之后，又立刻回过神来，挪开了视线。
　　脸色微红。
　　当然，这也仅仅是身为男人的正常反应罢了！
　　“这就是你这第一次外出得到的猎物吗？哎呀呀……堂堂大小姐，竟然委身于这么一个穷酸书生……”
　　她连连发出了阵阵夸张的声音。
　　殷梨嘴角微微一钩，道：“不劳阁下费心了。”
　　“说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姐姐这个月，可没能够达到姥姥的要求呢？我想，姐姐此时此刻更应该关心的，不是怎么应付姥姥的责罚吗？”
　　那女子脸色顿时一冷。
　　殷梨说完，也不去理会她，转身，带着身侧的宁书生，便要离开。
　　但她的身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一道道身影围住。
　　都是一些女子——
　　衣衫半掩，虽不说都是倾城倾国之姿，但莺莺燕燕，也各有姿色。
　　“你们想做什么？”
　　殷梨眼神一冷。
　　“做什么？”
　　那红裙女子走了过来，凑到了她身侧的宁易面前。
　　身体贴的很紧。
　　宁易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哎哟……这样看起来，小书生虽然穷酸，但长的似乎还不错喔！”她笑得一脸妖艳妩媚：“怎么样？抛弃这个女人，过来姐姐这边怎么样？姐姐保证你欲仙欲死，荣登极乐……”
　　她挑逗着。
　　“你……男女授受不亲……”
　　宁易脸色涨的通红。
　　“够了！”
　　殷梨跨前一步，挡在了书生面前，道：“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被姥姥责罚吗？”
　　“姥姥可不会管这种事情……更何况，这可是公平竞争！”
　　那女子一脸有恃无恐。
　　其他的女子也都是笑出了声。
　　他们早就看殷梨不爽很久了。
　　明明都是女鬼之身，凭什么她可以一直保持清白——虽然鬼魂没有身体，但与阳世男子交媾之后，仍然会受到污染，不再纯粹。
　　凭什么她可以一直保持着高高在上的那幅嘴脸……
　　这没有一点道理！
　　不公平！
　　所以，这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殷梨脸色很是阴沉。
　　但同是女鬼，说实话，面对这么多……她不是对手。
　　叮铃，叮铃，叮铃——
　　突如其来的铃铛，悠悠响彻，
　　众女鬼脸色微微一变。
　　迅速的转过身。
　　“姥姥！”
　　他们缓缓地跪了下来。
　　那红裙女子面上浮现出不甘，但也只能够缓缓地跪了下来。
　　殷梨松了口气，拉着身侧的宁书生，跪下。
　　“恭迎姥姥！”
　　在她们面对着的前方，
　　黑暗之中，幽火浮动，一道身影，缓缓地走来。
　　身形佝偻，头发灰白，手里拄着龙头拐杖，面前皱纹密布，一身黑色衣衫，整个人带着一股恐怖阴森的气息。
　　使人望而生畏。


第二十七章  偷袭
　　渐至黎明，
　　兰若寺之内。
　　沈益与燕丹霞相对而坐。
　　在燕丹霞的身下，光芒微微闪耀，一个法阵汇聚，在沈益手中折扇的引导之下，连接着地脉，加持在神识之上，向着那原本矗立着巍峨槐树，此刻却是深不见底的坑洞之中探索而去。
　　宁书生被抓了，
　　沈益自不必多说，燕丹霞，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虽然说他对于宁书生被那女鬼蛊惑这件事情，还是颇为愤怒的。
　　但刨除这一点，事实上，他对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很欣赏的。
　　更何况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放任妖魔横行！
　　片刻之后，燕丹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如何？”
　　沈益问。
　　这位蜀中剑侠点了点头，道：“姑且算是找到了那妖魔的方位……”
　　“有多大的把握？”
　　沈益又问。
　　“不大。”燕丹霞摇了摇头，道：“我以秘法探测，发现那妖魔，身躯庞大，气势恐怖……恐怕，已经算得上是大妖怪之属了！”
　　大妖怪，突破了界限的存在，与修行者对位的，是何门何派的真人。
　　那已经是仙人一般的存在了。
　　燕丹霞虽然年纪轻轻，便已经触碰到了那个界限。但事实上，他也明白，触碰是触碰，但想要真正跨越过去……
　　没有数十年，是很难做到的！
　　那是仙凡之隔！
　　“大妖怪吗？”沈益故作惊讶：“那你我……”
　　“大妖怪又如何？”燕丹霞冷笑一声，道：“这妖魔，罪恶滔天……我定然不饶！”
　　“道友你放心，我只有手段，可以扼制它！”
　　他说的很有自信。
　　听他这么一说，沈益又想到了那一丝令他感受到威胁的刺痛的锋锐剑意……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那就动手吧！”
　　沈益道。
　　燕丹霞点了点头，背后剑匣震颤，嗡然一声，自匣口喷涌出一柄剑刃。
　　光华流转之间，他将手指，往银白剑身之上一抹。
　　“剑光紫极?汇聚烈阳！”
　　他开口。
　　体内，功力运转，自指尖划动。
　　恰在此时，旭日东升，一抹紫气升腾，落入剑身之上。顿时，剑光转化，鲜红闪耀，有如炎流升腾，肉眼可见的，便连空气都因为那高温而扭曲了起来。
　　“走！”
　　一声沉喝，火红剑光包裹身躯，燕丹霞整个人瞬间飞出，落入那坑洞之中。
　　沈益看着这一幕，手中折扇一顿。
　　“金火之力……”
　　看似为火，实际上，却是金性所化。
　　金石摩擦，故能生火。
　　金，克木。
　　怪不得燕丹霞这么有信心……
　　这么想着，他也脚步一跨，周身环绕浊黄色光芒，驾驭起一道遁光，紧随其后。
　　入了坑洞之中，
　　笔直的向下，
　　然后又逐渐的拉平。
　　燕丹霞的剑遁之术，速度极快，不说瞬息千里，但一个时辰，也能够掠出数百里之远。
　　不过沈益作为大妖怪，用的又是经过自身改良之后的土遁之术，速度当然要比燕丹霞快上许多，只不过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速度，伪装成能跟得上，但非常勉强的样子。
　　以符合自己“散修”的定义。
　　然而，
　　纵使是以这样的速度，过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能够从这坑洞之中离开……
　　不过这坑洞也并非是直线的。
　　蜿蜒曲折，无尽回环。
　　但是这也已经足够惊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前方，一点幽蓝色火焰浮动闪烁。
　　虽然周围一片昏暗，那火焰的光芒也并不炽盛，但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够远远的，便看清楚其中之物——那是一具骷髅。
　　苍白的骨架，却并非是单一的生物。看起来，更像是由无数生物野兽的骨架拼凑而成的骷髅怪物，庞大的躯体，坐在坑洞的尽头，像是一座山一样屹立着。
　　胸口之处，幽蓝色的火焰闪烁。
　　那是他的生命火种——
　　在燕丹霞与沈益靠近的一瞬间，他便心有感应的想要有所动作。
　　然而燕丹霞的剑光，却是不退反进，在一瞬间，骤然加速，闪耀的锋芒，直接贯穿了他的躯体，穿透了那一颗作为他生命之源的火种。
　　火焰扑腾着，直接熄灭。
　　这骷髅怪物也彻底没有了生息。
　　沈益在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挑。
　　“将木行之力残渣着生灵的灵魂，注入火焰之中，以这火焰为能源核心，制作而出的傀儡吗？”
　　他瞬间便看破了其虚实。
　　不过也并没有停留。
　　穿过了这骷髅怪物，便到达了尽头。
　　燕丹霞停下了剑遁，剑光散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巍峨的大门。
　　“就是这里面了！”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的沈益。
　　同时，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燃烧着鲜红火焰的剑刃。
　　孔雀王手中折扇微微一顿，点了点头，走远了十多步。
　　蜀中剑仙后退了半步，然后手腕转动，剑刃之上凝聚出火红的剑光，在蓄力之间，一点穿透，形成了一道火红色的光束。
　　“天极无极?乾坤借法！”
　　“紫极烈焰！”
　　光束扫落，大门轰然一声，那那一点味中心，龟裂瞬间覆盖蔓延，砂石抖落，然后猛然碎裂。
　　滚滚尘烟弥漫，燕丹霞脚步一跨，真的冲了进去。手中剑刃仍是不停，直接斩向了大门之内的几道矗立着的身影！
　　与那守在坑洞尽头的骷髅傀儡类似，但体型更加弱小，气息更加微弱的身影！
　　挡挡几声，剑光穿透。
　　只一瞬间，便结束了战争！
　　他缓缓地站定，抬起眸子。
　　尘烟落下，沈益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衣襟微扬，那一头伪装而成的黑发浮动之间，看着散落一地的骷髅。
　　又看向了眼前——
　　一座笼罩在昏暗之中，却仍然显得极为宽敞恢宏的宫殿！
　　一座地下殿堂！
　　“那树妖……似乎并不在！”
　　燕丹霞锋眉微扬，道。
　　“嗯。”
　　沈益也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微微闪烁着。
　　他们一路向着内部探索。
　　途中，又遭遇了好几波骷髅傀儡的攻击，但全都毫无例外的被燕丹霞轻松解决。
　　他手中的剑，剑光如火，炽盛阳刚，对这些阴邪之物，最为克制！
　　再加上他本身的高超武艺，
　　这些东西，对他根本就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沈益连出手都不必——
　　这是最好的。
　　说实话，这些东西，连让他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一直向着里面探索，
　　到了深处……
　　“唔，唔唔……”
　　有声音响起。
　　果然，在最深处，宁书生正被绑在无数的藤条之上，那些藤条蔓延着，在他身上流动着。
　　剑侠见状，手中剑刃在瞬间斩出一道剑光。
　　剑光层层分化，有如丝线一般划过，直接将所有的藤蔓撕裂，粉碎。
　　砰的一声，
　　宁书生直接掉到了地上。
　　“咳咳咳……”
　　他咳嗽着。
　　缓缓地站了起来。
　　脸色苍白，苦笑道：“多……多谢……”
　　“不必。”
　　燕丹霞摆了摆手，道：“没事便好。”
　　他抬眸，看了看这大殿，眉头微微一皱：“看来那树妖真的不在……这样也好，快点离开这里。”
　　“也是，这里毕竟是树妖的领地……”
　　沈益点了点头，回应。
　　噗嗤！
　　他话还没有说完，腹部之处，便被一把匕首，穿透了腹部……
　　孔雀王愣了愣。
　　燕丹霞也呆住。
　　他们看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手中握着匕首的宁书生。
　　“你……”
　　扬起的手，扇向了眼前的宁书生。
　　然而却打了个空。
　　宁易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三丈之外，身躯扭动着……
　　瞬间变成了一个面容苍老，身形佝偻的老妪，手中握着一根木制的龙头权杖！
　　树妖！
　　“你……”
　　沈益面容阴沉地摸着自己的腹部。
　　这把匕首……
　　“不用想了。”
　　树姥姥手中权杖跺了跺地面，声音嘶哑的响起：“那把匕首，是我放置在阴寒之气之中淬炼了数十年而成，其中蕴含着极其恐怖的阴毒寒气……就算你是大妖怪，也决然没办法抵挡的！”
　　“大妖怪？”
　　正准备对树姥姥发动攻击的燕丹霞，身影猛地一顿。
　　看向了身侧的沈益。
　　只见他神色……
　　没有丝毫的变化。
　　只是冷笑。
　　树姥姥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不安。
　　砰的一声，烟雾突然从孔雀王的身上炸开，哐当一声，匕首跌落地面，森冷的寒气瞬间将地面结出了块块坚冰。
　　一张符纸，悠悠散落。
　　“这是……替身之法？”
　　燕丹霞目光一凝。
　　“你这妖魔，果然狡猾！”
　　沈益缓缓地从后方走了进来，手中折扇轻摇，道：“不过，死心吧……你的智谋诡计，对我是行不通的！”
　　他缓缓地走到了那匕首之前，
　　将那匕首拿起来。
　　手上缠绕着浊黄色的光芒，以此，挡住那森冷的寒气。
　　在他接触的一瞬间，
　　这匕首之中，
　　便浮现出了无形的……
　　妖气！
　　“想要用这匕首，污染我的身体，侵染我的心神，让我成为妖魔……”
　　沈益看向了树姥姥，嘴角含笑，却是目光森冷。
　　“以此，让我们倒戈相向……”
　　“幸亏我向来谨慎，替身之术，随时催动，否则……倒是着了你这狡猾妖魔的道！”
　　沈益说着。
　　树姥姥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而燕丹霞，也终于焕然大悟的转过身，手中的剑刃，再一次的对准了树姥姥！


第二十八章  抉择（上）
　　计划失败了——
　　当沈益的替身术浮现表面的那一瞬间，树姥姥便已经知道。
　　它用宁易身上的血液，毛发等等东西，伪装成了他。无论是身体，还是气息。
　　事实上，凭借这种程度的伪装，再加上这里，算得上是它的领地。树妖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瞒过大妖怪的感知。
　　隐瞒过沈益之后，
　　再将手中这把淬了阴冷之气的匕首，刺进沈益的腹部之中——
　　这股阴冷之气，自然无法对沈益造成真正的伤害。
　　但若会在瞬间，摧毁他的一切伪装！
　　再通过言语之间的挑拨离间，来让燕丹霞与沈益为敌。
　　这并不困难。
　　毕竟一个大妖怪，竟然隐藏自身潜藏在自己的身边，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很是蹊跷。
　　在这种心理的作用指着，再推波助澜一波……
　　它计划得很好。
　　毕竟不止是沈益，他也能够感受到，燕丹霞体内潜藏着的那一股凛冽到足以对大妖怪产生威胁的锋锐剑意。
　　如果能够引他们火拼，自己再坐山观虎斗……
　　这也是它为什么要将宁易抓回来的原因！
　　虽然它也并不知道，
　　宁书生与沈益与燕丹霞之间的准确关系，但却可以推测出，他们，定然不会坐视他的死。
　　一定会出手相救！
　　然而，它没能够预料到的，是沈益虽然不是沼跃鱼，但他也早已经看穿了这一切！
　　就等着他上钩……
　　带着被愚弄的愤怒，以及心中对于眼前妖魔的忌惮，燕丹霞不再犹豫，手中剑刃一转，瞬间出手了！
　　“真极烈焰?道极玄空！”
　　双手一转，剑刃脱离手掌飞出，环绕周身，交织出道道火龙，然后在一瞬间，向着对面的树妖吞没而去！
　　“哼！”
　　树妖手中拐杖，震了震地面，道：“我还会回来的！”
　　它并没有反抗，
　　而是任由火龙吞没了它那佝偻的身体。
　　火焰扑腾着，原地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迹。燕丹霞眉头微微一皱，将剑收回剑匣之中。
　　“这是分身……或者说，是真正树妖身体的一部分！”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走了上来。
　　与之前出现在兰若寺之中的那棵槐树一样。
　　这树妖，是真的狡猾——都说狡兔三窟，但它恐怕都不止三窟了！
　　若非如此，沈益也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
　　“又是分身……果真是狡猾至极！”燕丹霞沉声道，面容仍然平静，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已经是怒意勃发！
　　“无论如何，至少可以确定，树妖的目的并非是宁书生，而是你我。”沈益道：“这样一来，只要没有解决我们，想来他应该不会对宁书生动手——暂时来说，宁易是安全的。”
　　“嗯。”燕丹霞点了点头。
　　“从长计议吧……”
　　沈益若有所思的往大殿更深之处看了一眼，然后道。
　　燕丹霞也没有多想。
　　他虽然愤怒，心中除魔卫道之心也更加坚定，但也不至于就此失去理智。
　　……
　　“该死的，竟然失败了……”
　　由无数藤蔓树木缠绕托举而成的座位之上，树姥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佝偻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几下。
　　“怎么会被识破……不应该，不应该啊！”
　　它缓缓地站了起来。
　　手中紧握着木制龙头拐杖。
　　面容显得很是不解，
　　它明明已经计算好了一切……
　　为什么还会功亏一篑？
　　不应该啊！
　　“难道问题会是出在……”
　　它脑海之中，光芒一闪。
　　另一边。
　　在被殷梨强行带到了这里之后，宁书生便被关进了一处地牢之中。
　　冰冷，潮湿，空气之中时刻弥漫着一股森冷阴寒的气息。
　　宁易整个人都缩在了角落里，忍不住的颤抖着。
　　很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最近似乎很牢笼很有缘，总是会无缘无故的遭受牢狱之灾……
　　暗无天日。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双手双脚都被缠绕着的藤蔓有如毒蛇一般交缠束缚着。
　　动弹不得。
　　呆呆地——
　　但即便是如此，
　　他仍然是相信着殷梨。
　　相信着她……
　　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嘎吱——
　　声音突然响起。
　　囚笼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幽绿色的光芒闪动摇曳之间，人影袅袅，缓缓地走了过来。
　　宁易缓缓地抬起眸子。
　　“殷梨？”
　　他目带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殷梨垂眸，看着他，眼带复杂，但随即，又变成了一派坚定。
　　眼前的书生，的确待她很好……
　　她缓缓地走上去，低声道：“姥姥刚才出去了……我现在放你离开。”
　　她说。
　　宁易愣愣地看着她挥动着手，卷起的气流直接撕开了缠绕双手双脚的藤蔓。
　　“你还不走？”
　　女鬼看着他一副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说是走了……姑娘怎么办？那妖魔……姥姥，不会放过姑娘吧？”
　　宁易回应着。
　　殷梨听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
　　却也有些感动。
　　多久了——在自己死后，成为了孤魂野鬼之后，已经多久，没有人关心自己了……
　　只是她又想起了姥姥的承诺。
　　一瞬间，又坚定了起来！
　　“我有办法，没事的。你赶快离开吧！”她急急忙忙道：“不然等一下姥姥回来，你可就逃不了了！”
　　“不……小生不走。”
　　宁书生却突然摇了摇头，道：“我若走了，岂非是陷姑娘于危险境地？”
　　“你……”
　　殷梨更显无奈了。
　　这下子该怎么办？
　　她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殷梨，殷梨！”
　　身后，那妖魔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好了，姥姥回来了！”
　　她猛地一个激灵。
　　轻声咳嗽着，树妖拄着拐杖，缓缓地走来。看到站在牢笼之中的殷梨，以及重新被藤蔓束缚上了的宁易，满布皱纹，有如千年槐树干一样苍老的面容，露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笑。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她说着。
　　拄着拐杖的老妖婆，一下一下地，缓缓地走了进来。
　　“真是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小伙子！”
　　她抬起眸子，看着宁书生，苍老而混浊的眼眸，微微的眯了起来。
　　宁易愣了愣。
　　殷梨也呆了呆。
　　然后就看见她挥了挥手，一股阴风撩动，直接抓住女鬼，砸了出去，重重地砸到了墙壁之上！
　　“你……”
　　宁易瞪大了眼睛，睚眦欲裂。
　　“愤怒吗？”
　　树妖冷笑，道：“愤怒就对了！”
　　“你喜欢殷梨，对吗？”
　　它走到了宁书生面前，缓缓地站定。
　　“当然，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哐当一声。
　　她挥出手。
　　一把匕首，瞬间被它扔到了宁书生面前。
　　“你只要杀了你那位沈先生……我就将殷梨许配给你，如何？”
　　“这……不可能！”宁易瞬间回绝：“沈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不可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是吗？”
　　树妖咧了咧嘴，本就森寒的脸，显得更加狰狞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用了……”
　　手中的权杖轻轻的跺了跺地面，紧接着，便看见周围墙壁之中，有无数的藤蔓蟒蛇一般蔓延而出，然后……
　　“啊！”
　　殷梨发出了一声声的惨叫。
　　那些藤蔓，如同刀刃一般，贯穿了她的灵魂——殷梨虽然是鬼魂，是无形之物，但很明显，这些藤蔓，是能够伤害到无形之物的存在！
　　声声惨叫，听得殷梨拳头紧握。
　　他抬起眸子，沉声道：“停下来！”
　　树姥姥听到他的声音，目光微微一转，那些藤蔓也缓缓地收缩。
　　它开口：“怎么？心痛了吗？”
　　“我不能够相信你！”宁易开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树姥姥沉声道：“要么答应，要么……”
　　那些藤蔓又簌地一声，贯穿了殷梨的灵魂躯体——一声压抑着的惨叫响起。
　　“你……”
　　宁易脸色极为难看，紧握的拳头，想要冲上去，但只可惜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的束缚住了。
　　“怎么样？”
　　树姥姥看着他，目光阴冷。
　　墙壁上，殷梨不断地挣扎着——很痛，不止是感觉上的痛，也莫名其妙的……
　　有些心痛。
　　看着宁易那样痛苦的纠结着……
　　一边是救命恩人，
　　一边，是心上人！
　　“我……答应了！”
　　挣扎了一会儿，宁易无力地吐出了几个字，然后整个人，缓缓地瘫软了下来。
　　“这样才对嘛！”
　　树姥姥挥了挥手。
　　墙壁上的殷梨噗通一声，直接倒了下来。
　　它转过身，道：“好好准备一下吧！”
　　说完，它迈步离开了这里。
　　与此同时。
　　回到了兰若寺的沈益与燕丹霞，也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说实话，
　　那树妖要让沈益与燕丹霞倒戈相向，
　　沈益又何尝没有让燕丹霞去对付树姥姥的想法？
　　他此时此刻，并合水土双相，用来对付木行之属的树妖，是不占据优势的——
　　深浅未明，身份未知。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树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它很明显，是针对自己而来！
　　难道是为了山海之匙？
　　他猜测着。
　　毕竟这是他身上，最有可能遭受觊觎之物。
　　却也不能肯定——
　　根据涂山娘娘之前告诉自己的，
　　神州大地，基本上所有妖族都知道山海之匙，但能够探查出其存在的，应该是少之又少才对！


第二十九章  抉择（下）
　　那树妖，就感受而言，并不算强大。
　　在大妖怪这个层次之中，甚至可以说是垫底的。但沈益更担心的，是它后面，是否还有其他人——
　　他们的目的，是否就是山海之匙？
　　还是自己身上的，其他的什么……
　　还有，
　　他们，又是否有自己正寻求之物……
　　那股阴气……
　　兰若寺之中。
　　天光明朗，日渐正午。
　　燕丹霞坐在庭院的屋檐下，眉头紧皱的看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你很担心？”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一身白袍，冠羽微扬，缓缓地走了过来。
　　“能不担心吗？”燕丹霞长长的吐了口气：“虽然与那宁书生不过是萍水相逢，但终究是有些交情……”
　　他行走天下这么多年，一向重情重义，纵使是萍水相逢，也会真心以对。
　　所以难免会些许担心。
　　“放心吧。”沈益道：“那树妖没有解决我们两个，那宁书生，是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
　　燕丹霞微微抬眸。
　　“放宽心。”
　　沈益悠悠道，然后拂袖。
　　转过身，目光看向远方，却带着几分失望。
　　你终究让我更加失望了……
　　宁易。
　　他不着痕迹的吐了口气。
　　兰若寺之中，燕丹霞喝着手中酒葫芦的酒，时不时地看向门外，天边。沈益则慢悠悠的喝着茶，看着书。
　　燕丹霞虽然很是担心，但他也知道轻重，按照之前说好的，守株待兔，等着那树妖，自己上门——此时也没有头绪，找不到那树妖的真身，在没有解决自己等人之前，宁书生应该安全的。
　　虽然只是猜测，
　　但他此刻，也只能够这么想。
　　沈益倒是一派悠然。
　　很快，日渐西山，洒落一片血阳，晕染在兰若寺破旧的屋檐之上，更多了几分萧索。
　　黄鸦飞过，羽翼扇动，声声啼叫，令人止不住心中忧虑。
　　“来了！”
　　燕丹霞抬眸。
　　沈益翻书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兰若寺之外，乌云盖顶，夕阳消失，阴影笼罩世间。狂风吹卷而来，林叶扬起，簌簌作响之间，弥漫四野。
　　悉悉索索，尘烟滚滚，一道庞然身影，从遥远之处的一点，逐渐放大，在不断倒塌树木之间，飞速的接近——
　　“好妖孽！竟然做出这样的手段！”
　　燕丹霞眉头一扬，冷笑一声，背后剑匣震颤，一口宝剑，瞬间入手。
　　沈益也是缓缓地站了起来，手中折扇轻摇。
　　那袭来的身影，是一棵树——
　　树干为躯，树枝为手，树根为足，高达数十丈，行走跳跃，飞速而敏捷。
　　缠绕着妖气，
　　阴郁的寒气，
　　以及……
　　置于核心的人气！
　　宁书生的气息——
　　“将宁书生作为这傀儡树妖的核心，若是伤害到它，便也会伤害到宁书生——真是好狡猾的妖魔！”手中剑刃一转，阳气覆盖，烈焰喷卷，燕丹霞眉头微扬，不屑冷笑，道：“那妖魔也未免太过小看我们了！”
　　沈益手中折扇摇动。
　　燕丹霞整个人猛地窜了出去，手中剑气挥洒，裹住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到了那庞然的树人之前。
　　停下的一瞬间，无数的藤蔓挥舞着，像是蟒蛇一样，冲击着。
　　身体一侧，剑刃横劈，剑光层层分划，直接扫荡一空。
　　但他却并没有继续向着对方攻击。
　　而是挥洒着剑光，在周围，上下腾跃，手中剑刃连环转折，道道勾勒，像是书写着无数字符——
　　或许并非是像，
　　而是确实是。
　　沈益脚步踏地，姗姗来迟，手中折扇合并，伪装成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
　　“阵法……吗？”
　　他手中折扇轻摇，并没有动手。
　　剑光挥洒，牵引天地洪流，璀璨光芒闪耀，金色符文浮现，一个个“卍”字符印，旋转着……
　　冲天而起！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最后荡开一剑，直接劈开了袭来的粗大枝干，又旋身一剑，扫开阵阵阴风，燕丹霞翻身落地一刹那，手中剑刃扬起，右手单握，左手，却是捏起一个佛门莲花印。
　　几乎是同一时间，自他那宽大的长袖之中，一卷书页飞出，金光闪耀，与剑刃合而为一，莹莹闪耀。
　　他的剑道，乃是道门之剑。
　　而他的阵与经，却是佛门之经文！
　　如今神州大地之上，儒为显学，道为隐宗，佛置于两者之间，三教相通，此刻，道佛合流，催动而起的锋芒，重叠天地。
　　铛，铛，铛——
　　符文震颤，有如洪钟之声，悠悠荡漾，扩散在渺茫天地之间！
　　“玄罡道意合佛息——洗漱尘浊诛邪魔！”
　　那树人猛地发出了一声尖叫，疼痛而凄厉，哀嚎天地，在金光的映照与洪钟一般的声音的冲击之下，肉眼可见的开始融化。
　　“纯阳之阵……直接从本质上，净化阴浊邪魔之气，而不损及其他吗？”
　　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样一来，的的确确……
　　翻滚着。
　　那树妖，最终只剩下一淌污水。污水之中，躺着一道人影。
　　一身灰白发旧，几处布丁的儒杉。
　　一张苍白的面容。
　　宁书生——
　　燕丹霞手中剑指一收，钟声消失，金光散去。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体内真元，已经损耗过度——这种程度的阵法，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招式。
　　沈益走了过来。
　　手中折扇带起一点光芒，俯下身，轻轻地敲了敲宁易的眉心。
　　下一刻，宁易猛然惊醒，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沈……先生？”
　　他看着眼前的沈益，缓缓地站起身。
　　沈益点了点头，转过身，道：“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他说着，又看向了燕丹霞。
　　“没错吧？”
　　燕丹霞走了过来，抬起手，在宁易眉心之前点了一下，点了点头：“灵魂感知没错……确实是他，三魂七魄，都是一样。”
　　他说着，便收剑回鞘。
　　“两位……大恩大德，在下，无以回报！”
　　宁易感激。
　　“宁书生，不必客气！”燕丹霞咧嘴一笑，道：“只希望你今后能够谨守自身，不要再被女鬼迷惑了！”
　　宁易点了点头。
　　旁边的沈益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想来你应该也已经颇为劳累了——”
　　宁易点了点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沈益，目中闪过一丝挣扎。
　　沈益却没有看他，而是袖子一卷，施施然的走向兰若寺的方向？
　　燕丹霞也拍了拍宁易的肩膀。
　　那树妖的如意算盘，再一次落空。但它势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前一次猝不及防之下也就算了，这一次，他可不会再让对方将宁书生掳走！
　　这并不仅仅是关乎到宁易的安全，
　　也是关乎到他们的决策！
　　回到了兰若寺之中，宁易出了点东西，又喝了一点燕丹霞的酒水，然后就回到房间之中休息了。
　　燕丹霞在他的房间之外，布下了重重阵法，连接到他与沈益的房间。
　　这一次，
　　如果这房间之中，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都决然无法瞒过他们两个！
　　“这样一来……应该万无一失了！”
　　燕丹霞道。
　　沈益看了一眼空气之中流动着的无形气机，也是点了点头。
　　天，终于彻底暗了下来。
　　月色明朗，群星黯淡。
　　燕丹霞回到了房间之中，盘腿静修。
　　而沈益也在房间之中，点起了一盏灯，看书，静心。
　　呼！
　　一阵清风吹来。
　　沈益蓦然转手，轻轻一拍，一声闷哼，一道人影，直接砸到了墙壁之上。
　　“你还是让我失望了……宁书生。”
　　沈益缓缓地转过身。
　　看着那人——
　　破旧儒杉，头戴方巾魔穷酸书生，宁易。
　　宁易咳嗽着。
　　“先生……抱歉，我……”
　　“你有你的难处，我理解。”沈益站了起来，走向了他：“但是，这并不能够成为我原谅你的理由……有什么遗言，说吧！”
　　宁易苦笑。
　　他张了张嘴，身体，却骤然一变。紧接着，他的身体突然下来，无穷无尽的漆黑阴郁的气息，向着沈益涂抹而来！
　　沈益挥了挥手。
　　阴气，瞬间崩溃！
　　然而下一秒，宁易便突然地突破了他的束缚，猛地冲了过来。
　　冲到了沈益的面前。
　　然后……
　　一瞬间，
　　被沈益的手，穿透了过去！
　　沈益愣了愣。
　　“你……”
　　他有些惊讶。
　　没有血液喷溅，也没有脏器阻隔。
　　他惊讶的看着自己手上抓着的，自宁书生胸口之中掏出之物——
　　一颗漆黑浓郁的种子。
　　“这是……妖魔的，种子。”咳嗽着，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身体因为剧痛而忍不住抽搐，但宁易仍然还是断断续续的开口：“先生……救……殷梨……拜托了……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的……”
　　沈益愣了愣。
　　“难道说……”
　　宁易苦笑了一下。
　　“妖魔，要我对您动手，否则就要杀死殷梨……但是，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怎么可能……对您动手，但是，我想保护殷梨，所以……”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送死，同时将这颗种子……送到我这里吗？”
　　“是的。”宁易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沈益的手：“这里面……有殷梨的一部分灵魂，拜托了……求求，您……”
　　“还有……将这封信……交给她……”
　　说完最后一个字，
　　他的身体一软。
　　彻底没有了生息。
　　而在他的衣袖里，飘落一封书信。


第三十章  出手
　　事实上，宁易的身上，一直有着沈益的术法印记存在。
　　他借着这个印记，能够观测到他那边的情况。
　　这个印记，原本是他准备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用来观察考验宁书生所用。
　　而在他被树妖抓走之后，却又派上了另外的用处——
　　这也是他为什么之前，能够识破树妖的阴谋。
　　因为早已经获悉。
　　但在宁易为了殷梨，“答应”了对自己动手之后，接受了树妖的力量侵染，沈益的感知，便被隔绝。
　　无法察看得到。
　　所以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在那之后的事情。
　　只知道，宁易已经答应了树妖杀死自己的条件——重色轻友。
　　那个时候，
　　沈益在心中，已经给了他这么一个定义。
　　然而……
　　是他，误会了吗？
　　宁易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生息。
　　死了——
　　不止如此。
　　为了让沈益得到那颗种子，他还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
　　连鬼都做不成了！
　　沈益将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生息，身体逐渐冰冷的宁书生，放在了地上。
　　他缓缓地伸出手。
　　看着掌心之间的那一颗种子。
　　感受着其中阴郁的力量，以及那一份潜藏着的灵魂……
　　“在友情与爱情之中，你选择了以自我牺牲为代价……保全了两方。”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是我错了啊！”
　　“殷梨……那女鬼，又是何德何能，能够让你这么执着……”
　　“情……吗？”
　　这一刻，
　　他突然想了很多，很多。
　　从翠子，到茱莉，从自己，再到眼前的宁易——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称不上是被美色迷惑。
　　因为他还清醒着。
　　他捡起了那一份信。
　　哐当一声，大门之外，察觉到了异状的燕丹霞，飞奔着，推门而进。
　　然后他看到了地上的尸体，与沉默的沈益。
　　愣了愣——
　　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
　　沈益看了他一眼，道：“这是一个男人的抉择……”
　　说完，他没有再理会燕丹霞，而是拂袖，转身，与他擦肩而过，走向了门外。
　　“情爱二字是坚关，多少世人迷障中。”
　　口中轻念，狂风卷起，沈益手握着那一颗种子，蓦然一笑。
　　道：“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树妖千算万算，一定算不到，宁易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它曾经遇到过无数人，也曾经设计伏杀过无数人，见惯了人间丑恶，人性种种。
　　贪生怕死，贪恋财色……
　　如此种种。
　　所以在它的认知之中，人性为恶。
　　人，是自私自利的。
　　但宁易……
　　却并非如此。
　　“可惜了……”
　　他最后的抉择，令得沈益动容。
　　所以……
　　他决定了。
　　完成了他的最后的遗愿——
　　“若是早知如此，我也该救下你……终究，错过了一个出色的传人啊！”
　　他自语着。
　　狂风吹卷，眼前，风沙迷蒙，一股庞大的气息，不再隐瞒地……
　　从他体内，冲天而起！
　　“这是……”
　　燕丹霞愣了愣，被气势冲击之下，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大妖怪！”
　　他神色连连变化。
　　黑发恢复霜白，黑瞳浸染金色，手中折扇轻摇，头顶，羽冠微扬，光芒连缀，孔雀开屏，屏中，两把剑刃，微微闪耀。
　　神通泰岳剑，神通润和剑——
　　燕丹霞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人”，竟然会是一名大妖怪——更想不到，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自己，竟然与一名大妖怪，朝夕相处了数天！
　　愤怒吗？
　　是的。
　　他当然愤怒——
　　但这愤怒，不是对于对方大妖怪身份的愤怒。
　　而是对对方，隐瞒自己妖怪之身而愤怒！
　　但沈益却没有向他解释什么。
　　妖气膨胀，无形无质，却兴起一股沧澜狂风。背后孔雀屏摇曳，双相并合之剑，未曾出鞘，但水土二气，却已经逐渐充盈空间之中。
　　他看着手中的这颗种子——
　　宁易，的确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帮助！
　　这颗种子，
　　来自那树妖。
　　那树妖为了对付他，可以说是下了大成本——这颗种子，来自它最核心的本质。
　　承载着它的本质的，大妖怪的力量！
　　而凭借这颗种子，沈益便可以追踪到它的本体……
　　金色的目光微微一凝。
　　“找到了！”
　　一声冷然，孔雀王脚步一跨，土行遁法催动，身合大地，一步走出，便是数里之地！
　　缩地成寸之法！
　　燕丹霞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不爽，看了看离去的沈益，又看了看身后，躺在地上的宁书生的尸体，神色变幻。
　　他并非是白痴——
　　当然看得出，宁书生是自己过来寻死的。
　　如果是沈益想杀他的话，就不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
　　而且宁易体内，还残留着树妖的力量！
　　“这是不把我当朋友吗？那个……混蛋，沈益！”他咬了咬牙。
　　“失败了？”
　　阴暗的地下宫殿之中，身形枯槁的树姥姥，猛地睁开了眼睛。
　　“该死的……怎么会，那书生……”
　　它将带着自己力量的种子，种入书生的体内，并不单纯只是为了让宁易用这份力量，偷袭沈益。
　　同时，
　　也是为了监视他。
　　然而当那颗种子被沈益握住的一瞬间，这份监视，便被沈益的存在力量覆盖，而断去了连接。
　　无法确定宁易是否有意。
　　但是，它却可以确定……
　　种子，落入了沈益的手中！
　　与燕丹霞不同，
　　它可是知道的……
　　沈益，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大妖怪！
　　轰隆！
　　地下微微震颤，翻涌。
　　上方。
　　夜色茫茫，树林繁茂，葱郁覆盖之间，一道身影，白袍翻卷，缓缓地走来。
　　走到了那地下宫殿的正上方——
　　他缓缓地抬起手。
　　锵然一声，背后，孔雀屏展开，五根主干翎羽，有两根已经变成了两把剑，润和剑与泰岳剑，浮动其中。
　　“开！”
　　泰岳剑轻轻一颤，被沈益握入手中，浊黄色光芒瞬间灌入地面，地层瞬间翻涌，然后……
　　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一剑垂落。
　　树姥姥猛地抬起头。
　　“你……”
　　轰隆！
　　裂开了——
　　宫殿的穹顶！
　　平整的缺口，闪耀的锋芒，树姥姥面容一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宫殿的墙壁瞬间排卷，变成了无数窜动的藤条树枝，而树姥姥整个人也融入其中。
　　“怎么回事？”
　　另一侧，正休息着嬉戏的女鬼在突如其来的变化之中惊慌失措。
　　“冷静，冷静！”
　　那隐隐之间被女鬼们当成领袖的红裙女鬼大叫着。
　　与其他人相比，她是知道一点真相的。
　　例如说她们此刻所处的这座宫殿，其实便是树姥姥的正体。这样的举动，一定是树姥姥出了什么问题——当然，她并没有反抗的念头。
　　想着的，却是如果能够稳定住女鬼们的躁乱，之后，一定会获得姥姥的奖赏……
　　然而，她话刚刚说完，不止是墙壁，便连脚下的地板，也变成了涌动的藤蔓树枝，直接冲了上来，讲她整个人裹住，拖入其中！
　　最后一声尖叫，
　　其他的那些女鬼，也都是如此！
　　“姥姥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也该派上真正的用场了！”
　　翻卷着，庞大的宫殿瞬间变成了一颗巍峨的槐树，向上顶了出去！
　　它虽然意外于宁易会失败，
　　更惊诧于沈益的突袭！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会坐着等死——
　　“姥姥……”
　　最深处的地牢之中，被无数藤蔓束缚着的殷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殷梨啊……”
　　在她的面前，无数藤蔓从涌动的地面深处，拧成一股，最终，变成了一个老妪——树姥姥的形象。
　　树姥姥，不过是她变化出来的形象。
　　并不是她的人身，也更不是她的人身。
　　只是一种基本的变化之术。
　　殷梨瞳孔微微一缩。
　　“姥姥……”
　　“殷梨，我的好孩儿……现在，来，该是你为姥姥我……奉献自己的时候了！”
　　树姥姥缓缓地伸出那双苍老瘦削的手。
　　一股极度阴寒森冷的气息，向着她抓来。
　　吞噬着……
　　殷梨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开始挣扎了起来。
　　“不……姥姥……不要……”
　　她哀求了起来。
　　那幅精致的面容带着渴求，令人不自觉地哀怜起来。
　　然而，树姥姥却是熟视无睹。
　　她只是缓缓地伸出手……
　　“这可不行！”
　　一声淡然的声音蓦然响起，紧接着，虚空之中一只折扇突然出现，挡下了树姥姥的手，然后又在瞬间一转，卷起一股狂风，裹住了殷梨。
　　怦然一声，烟雾炸裂。
　　殷梨顷刻间消失不见。
　　树姥姥愣了愣。
　　然后脸上突然浮现出了愤怒！
　　“该死的……”
　　它一直以来，相比起其他的女鬼，对殷梨都很好。但这并不是因为它真的对殷梨有感情，而是因为殷梨的特殊——它是纯阴之体，只要将她培育起来，再吞噬……
　　对于树妖来说，可是大补之物！
　　然而此时……
　　她这个补品，却被夺走了！
　　喘息着。
　　殷梨缓缓地抬起眸子。
　　“是……你？”
　　她惊愕地看着眼前之“人”——
　　白发白袍，羽冠飞旋，长身而立的身影，背后光华卷折，孔雀屏展开。
　　他头也不回，道：“你该庆幸……你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这样说着。
　　殷梨脸色微微一变。
　　“宁易……宁……郎……”


第三十一章  黑山大君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我必须要保证，殷梨姑娘的安全！”
　　那个时候，宁易是这么对树姥姥说的。
　　“你想要什么保证？”
　　树姥姥也并不生气。
　　“殷梨姑娘既然是鬼魂，那我便要她的一部分灵魂！”
　　宁易说。
　　“可以！”树姥姥想了想，并没有拒绝。
　　殷梨本就在它的控制之下，给了宁易一部分灵魂，它也可以借此，来操控宁易——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它却没能够想到，沈益既然会利用这一手，来直接从它手上，夺走殷梨！
　　“先生……”
　　在沈益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殷梨第一个想到的，自然便是宁易。
　　“他……”
　　沈益没有回答，而是拂袖，一封书信，飘落到她手中。
　　殷梨愣了愣。
　　“这是他最后留给你之物。”
　　沈益道：“你该庆幸……他最后的选择。”
　　他仍然没有回过头。
　　周身，双剑环绕，背后，孔雀屏展开，无形妖气冲天而起，形成一股恐怖的，属于大妖怪的威压！
　　大地翻滚，轰鸣震动之间，眼前土石层层翻卷，紧接着，便是无数根须树枝，从大地之下真的冒了出来。
　　一根接着一根，像是庞大的蟒蛇一般，密密麻麻。
　　沈益冷笑。
　　“这下子……你跑不掉了！”
　　他开口。
　　他一直能够感应到宁易所在之处，
　　知道出现在他眼前的，也并非是树妖的正体。
　　但他却也没能够想到，宁书生所处的宫殿，本身，就是树妖所化！
　　“孔雀……”
　　声声嘶吼，木头卷成了龙形，张牙舞爪的向着沈益冲击而来！
　　沈益向前一步，缓缓地抬起手。
　　泰岳剑入手，缓缓地向上一压。
　　空气颤鸣，浊黄色的光芒瞬间倾注，形成一座庞然山岳……
　　自上而下，轰然压落！
　　怦然一声，无数木头瞬间被碾碎成渣，树妖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庞大的躯干身体，不断地向后倒退。
　　树妖是大妖怪。
　　但它在大妖怪这个层次之中，毫无疑问，是属于弱者的——
　　至少就正面战斗力而言，的确是如此。
　　就算是还没有熔铸土行的沈益，都有信心，可以在不付出太大代价的情况下，都可以将之击溃，击杀。
　　更何况是此身，已经熔铸水土双相？
　　从始至终，他唯一棘手的地方，只有树妖的狡猾。
　　以及它本体的存在。
　　担心打草惊蛇，以至于丢失了它的存在而已！
　　而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
　　这场战斗，便没有了任何的悬念！
　　树妖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声声咒骂，充斥着嘶吼，但正印证了树妖的无力之处。
　　它身体飞速的回缩。
　　但沈益，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施展出了水土融汇的沼泽囚困之法——他将之取名为“困”字诀。
　　不止是脚下变为泥土，
　　空气也因此变得凝固。
　　行动比起平时，更加的艰难，更加的费力。
　　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潮湿，重力……
　　重重叠加。
　　给了树妖巨大的束缚！
　　但沈益，却丝毫不受影响。
　　更加纯熟的应用。
　　更加强大的力量——
　　随手一剑，碾碎袭来的木空。
　　沈益终于走到了树妖的正体之前，抬眸，看着这即便是趴着，仍然庞大有如山岳一般的槐树。
　　明明是仰望，
　　但目光淡漠，
　　却有如俯视一般。
　　高高在上——
　　“果然……”沈益咧嘴，道：“你背后，还有‘人’！”
　　“你……”
　　巨大槐树的最顶端，浮现出了一张人脸，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他怎么会知道的？
　　沈益并不回答，而是缓缓地伸出手。
　　这一次握住的，并不是泰岳剑，而是润和剑！
　　润和无形，为水，但水，可以是温润和平，也可以是波涛汹涌，静时荡漾，动时凶猛，流动如丝，仍然可以有锐利之光！
　　这一剑，
　　正是看到了之前，燕丹霞的剑法之后，有所感悟的一剑。
　　“润和剑?汽剑如丝！”
　　手腕转动，剑刃挽出一道剑花，瞬间荡开澎湃水雾，紧接着，他手腕向前，轻轻一点。
　　万千水汽，喷涌而出。形成无数丝线一般的水流，自下而上……
　　冲向了那庞大的槐树躯干！
　　一点，两点，三点……
　　渐至千点万点，无穷无尽，汹涌流动，波涛肆虐！
　　每一点，都是一把剑！
　　每一把剑，都潜藏着闪耀的锋芒！
　　“不……你不能杀我！”
　　树妖瞳孔紧缩，惨叫出声。
　　君上……君上……啊！”
　　君上……
　　吗？
　　沈益面容不变。
　　就算是要问话，
　　也要先将眼前的树妖，废了再说！
　　轰隆！
　　水汽之剑还没有停止，上方，穹宇之间，便骤然昏暗。
　　“放肆！”
　　一声怒斥，声音炸裂。
　　沈益微微一顿，抬起眸子，便见穹宇之上，暗流生光，一道庞然身影，巍峨屹立，散发着极端恐怖的气势。
　　威势笼罩，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之凝固了一般。
　　然而沈益仍然似是毫无所觉的……
　　将汽剑，淹没了树妖！
　　区区一道投影，便想要吓住他？
　　当他是司马懿？
　　就算他是司马懿，这一道投影的主人，也绝对无法与那位功盖三分国的诸葛武侯比拟！
　　“啊啊啊啊！”
　　树妖彻底被淹没。
　　躯干被斩断，撕裂，最终在无尽旋转的气剑漩涡之中，只剩下一点核心残留……
　　“好大的胆子！”
　　那投影垂眸，却没有动手。
　　也不敢动手。
　　“青丘客卿长老……胆子果然够大！”
　　它开口。
　　沈益目光不变，心中思绪，却蓦然一定。
　　知道青丘，
　　还知道自己是青丘的客卿长老……
　　再加上仅仅只有投影便能够拥有的这份气势。
　　果然，
　　是涂山娘娘所说的，知道山海之匙，并且还能够感应得到的那一类强大妖魔吗？
　　“我的本体，正在赶来。”
　　他开口：“希望到时候……你仍然能够保持，此时此刻的傲气吧……孔雀，沈益！”
　　“那我，就恭候大驾了！”沈益挥了挥手，身后孔雀屏震颤，泰岳剑瞬间有如箭矢一般，贯射而出，直接撕裂了那庞大的投影。
　　然后，他看向了只剩下一点核心的树妖。
　　被削去了大部分的躯干，并且在沈益的恶趣味之下，被无数细小繁密的剑气雕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模样的人偶。
　　它此刻，正小心翼翼的向着旁边跑去。
　　逃……
　　快点逃！
　　连主上都奈何不了对方……
　　它此刻，又有什么可能，战胜对方？
　　即便是身躯被重创，树妖本质上，仍然是大妖怪——层次没有跌落。
　　只要逃出沈益的手掌心，等待时间，便能够再次恢复……
　　它隐蔽了自身的气息，
　　遮掩了自身的行迹。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隐瞒得了孔雀王？
　　他只是挥了挥手，卷起一股狂风，便又将它抓了回来，吊在手中！
　　恰在此时，
　　天边一道火红流光，奔腾而来！
　　在夜色之下，显得尤为明显。
　　纯阳，烈火，剑光……
　　“燕丹霞吗？”
　　他抬眸看过去。
　　数天的相处，他对于这个豪爽的蜀中剑侠，印象很好。如果可以，他也想与之成为真正的朋友——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自己大妖怪身份的原因！
　　朋友，
　　自然是要真诚以对。
　　这是沈益所认为的。
　　他之前，对于斗牙王是如此。
　　如今，对于燕丹霞，仍然希望如此！
　　不过……
　　燕丹霞终究是人。
　　在离开青丘之前，他也早已经有所了解。神州大地，人妖殊途，隔阂极深。
　　对于燕丹霞会如何选择，他也不知道。
　　是会选择与自己为敌，斩妖除魔。
　　还是放下芥蒂……
　　沈益看着。
　　想着。
　　并不逃避。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
　　手掌勾勒出鸟雀的利爪，锵然一声，挡下了直击门面的，燃烧着纯阳与火焰的流光的剑刃。
　　以及手握剑刃的俊朗青年！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燕丹霞……”
　　他开口。
　　目光微垂，无悲无喜。
　　燕丹霞持剑向前，周身剑气勃发，真元宣泄，眉头微扬之间，目光凛冽。
　　怒意勃发！
　　“是吗？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战上一场吧！”
　　沈益挥手。
　　嘴角微微勾起。
　　正好……
　　他也想看看，眼前的这位蜀中剑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力量……
　　能够带给自己，刺痛的威胁感！
　　与此同时。
　　另一处地界。
　　并非存在于阳世，而是位于阴阳之间的阻隔，阴阳路上的一座通体漆黑的山峰之上。
　　一座宫殿之中，一道庞然高大的身影，巍峨端坐于大位之上。
　　“沈益吗？树妖那个蠢货……白白的浪费了我一颗好棋！”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身黑袍裹住身躯，脸上带着同样漆黑的面具，黑发，黑靴，黑到纯粹，没有半点杂质。
　　周身缠绕着浓郁到了极致的妖鬼之气——
　　这是一个鬼王吸收了人世阳气之后，成为了灰色地带的妖鬼。
　　其名为，
　　黑山妖君。
　　是存在久远的……
　　来自神州异族的妖魔。
　　在昔年五胡乱华之时，入侵神州大地。
　　并且……
　　在大战之中，在龙族女皇的身上，种下诅咒。
　　并且将之遗留到龙族大皇子傲玄身上的……始作俑者！


第三十二章  轩辕剑主
　　燕丹霞后退了几步。
　　沈益收回手，随便地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树妖扔到了一边，用土行镇压起来。
　　树妖虽然是大妖怪，但此时此刻的力量，百不存一，根本不存在突破镇压的可能。
　　沈益也并不在意。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蜀中侠客。
　　燕丹霞手中剑刃缓缓地抬起，沉声道：“沈益……来吧！”
　　“哼……”
　　沈益一手折扇轻摇，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
　　雀爪勾勒，锋芒映照。
　　殷梨拿着宁易的书信，不知道去了哪里。
　　树妖已经被沈益镇压在了一旁，张来她应该安全了，沈益也算是完成了宁易的遗愿，接下来她要去哪里，便都与沈益无关——
　　当然，如果她愿意，沈益倒并不吝啬于给她一点机缘——或者说庇护。
　　一切的选择，只在她自身。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当下之急，还是……
　　沈益看着对面的燕丹霞，等待着。
　　燕丹霞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怎么样的存在，也并不大发，脚下瞬间发力，伴随着微微震动的地面，极致的速度瞬间爆发，整个人顷刻间消失，如同空间跳跃一般，出现在了沈益的头顶。
　　这当然不是空间跳跃，
　　燕丹霞也没有那个本事。
　　他只是速度超越了极致而已。
　　当然，
　　虽然快，但沈益还是能够轻松的捕捉到。
　　他后退一步。
　　燕丹霞燃烧着纯阳火焰的剑刃瞬间落空，但落下的一瞬间，他手腕转动，又猛地跨前一步，同时拖动着剑刃，向上一挑！
　　不同于瀛洲的武士刀以及唐刀。
　　他手中的剑，是正宗的神州古剑，两刃开锋，顶端一点尖锐，劈砍挑刺，皆是顺畅无比。
　　挡的一声，
　　沈益手中的折扇合拢，向下一立，顶端挡住了那扬起的剑刃，同时他膝盖微曲，整个人瞬间向上扬起，以手中的折扇为点，压在了那剑刃——以及握剑的的燕丹霞身上！
　　燕丹霞面容骤然一沉，但仍然没有一丝慌乱，手腕转动，借着巧劲，想要将沈益甩飞出去。
　　但沈益不仅没有被甩飞，反而是在一瞬间打开折扇，整个人向下仰倒，大袖拢合，直接罩向了燕丹霞。
　　燕丹霞身体后仰，瞬间倒退数十步，避开了大袖攻击！
　　虽然是袖子，但他可是知道的……
　　这一位的袖里乾坤之术，可谓已经是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谁也不知道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大袖之中，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什么利器！
　　沈益一击落空，也不追击，而是缓缓落地，衣衫落下，手中折扇轻摇，道：“还不打算动真格吗？”
　　燕丹霞深吸了口气，缓缓地站定。
　　之前的比斗，看似精彩，但不过是小打小闹——沈益自然不必多说，便连他，也没有拿出真正的本事！
　　“紫薇降北斗?天心乾元纳归真！”
　　燕丹霞单手握剑，手腕转动之间，另一只手在剑刃之上轻轻一抹，在指尖割开一道细细的伤口，抹上一抹血痕。
　　伤口转瞬之间恢复消失。
　　但他手中的剑刃，却蓦然之间，绽放出了炽盛的紫色光芒——
　　剑刃震颤着。
　　声声震颤，不需要燕丹霞去主导，便不由自主的吸收着周围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
　　就仿佛是……
　　剑，醒了一般！
　　沈益面容一怔，不再托大，金色的眼眸微微一凝，手中折扇一顿。
　　稍微认真了一点——
　　眼前的燕丹霞，
　　还没有达到足以匹敌大妖怪的程度，
　　但是……
　　沈益可不会光忽略，他身上时不时浮现的，那一股锋锐到给他带来刺痛感的剑意！
　　“御剑诀！”
　　话音一落，剑刃一转，燕丹霞一剑划出，三尺之长的一剑，却在瞬间，脱手而出，向着沈益飞击而来。
　　形如流星，红光闪耀。
　　燕丹霞本人则紧随其后，冲了过来！
　　沈益手中折扇打开，挡住了袭来的剑刃，但剑被挡住的一瞬间，紧随其后的燕丹霞，也在刹那之间，握住了剑柄，然后猛地下滑，突进，上扬。在瞬间便将剑刃，绕过了折扇扇面的阻隔，延伸到了沈益身前。
　　沈益没有动，只是将手中的折扇，缓缓地下压，便瞬间抵住了燕丹霞的剑柄。
　　将之卡住——
　　不得寸进！
　　“只论武艺……我可不会输给你！”
　　沈益自信道。
　　他也的确有这个自信的资本——
　　作为曾经的沈王爷。
　　燕丹霞没有回答，而是在瞬间脚步一跨，借着这踢中脚下大地的力量，整个人瞬间扬起，以手中被沈益卡住的剑柄为中心，向上旋转了一圈，以脚踢向沈益的脑袋。
　　“这一招……不错。”
　　沈益赞叹了一句。
　　然后手腕猛地一抖，直接错开了本就被卡住的剑柄，带动剑刃，连同握着剑刃，横身而上的燕丹霞的身体……
　　向着一旁偏移！
　　踢击落空，沈益猛地收回折扇，紧接着便是扬袖而起，直接将之拍飞了出去！
　　燕丹霞身体在空中翻滚着，迅速的稳定住身形，双足落地。
　　从始至终，
　　沈益都只用一只手，一步未动！
　　厉害……
　　燕丹霞的目光，微微有了变化。
　　他行走神州大地多年，妖怪见过不少，大妖怪也不是没见过，但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能够在方寸之间，将功夫展现到这种程度的妖怪——
　　毕竟一般很少有妖怪，会去研究这种看似对他们没什么用的，人类的武学！
　　妖怪们更喜欢的，是运用自己的天赋神通去战斗，是用纯粹而强大的力量，以及本能的反应，战斗的经验，去击溃对手！
　　而不是这样，
　　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技巧性！
　　当然，事实上，燕丹霞并没有接触过太多的大妖怪。
　　所以也并不了解。
　　只是原本抱着用武学，在方寸之间的腾挪转移，让沈益难堪，以泄心头不满的燕丹霞，此时此刻，却也收敛了心中的傲慢。
　　他……
　　没有资格傲慢！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燕丹霞不再犹豫，驱使手中剑刃，体内真元倾注，转眼勃发，一股至极剑气，投射而出。
　　但却并没有向着沈益冲击而去。
　　而是在环绕着周身，形成了一朵密密麻麻的剑莲，环绕着，颤鸣着……
　　越来越多！
　　“去！”
　　剑刃向前一指。
　　万千剑气，瞬间喷涌而出，形如山洪倾涌，向着沈益重叠涌向！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随即手中折扇展开，背后，孔雀屏打开。
　　“来一曲……对射吧！”
　　话音落下，
　　万千妖气孔雀翎，瞬间飞出！
　　铛铛铛——
　　交击碰撞，火星飞溅，沈益手中折扇轻摇，身后的孔雀屏之中，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孔雀翎——不，并非是像，而是确确实实，
　　这些孔雀翎，是由沈益以妖气凝结而成。
　　而以沈益此时的力量，这么一丁点的妖气的损耗，几近于无！
　　然而燕丹霞催动这一招，哪怕叠加上了天地元气之力，也有力竭之时！
　　所以他见状，不再犹豫，手中剑刃一卷，脚步一踏。
　　手中剑刃飞出，猛地撞了上去！
　　剑光连环，喷涌对撞。
　　同一瞬间，燕丹霞身后，剑匣震颤，嗡然一声，匣身飞起，凌空一转，匣口洞开，光芒流射，一口金黄圣剑，缓缓浮现其中。
　　“剑启轩辕?皇道之气动九转！”
　　燕丹霞手划剑指。
　　沈益在那口金色剑刃出现的一瞬间，也是目光一凝。
　　没错了——
　　就是这口剑，
　　这份……
　　剑意！
　　沈益身后孔雀屏轻轻一颤，瞬间喷涌出更多的，无穷无尽的翎羽，扫了出去，直接将那口散化这剑气的剑刃。
　　然后一瞬间收敛了妖气，缓缓地抬起手，自孔雀屏之中，拔出了泰岳剑！
　　那口剑，
　　剑意锋芒，带着一股颇为沉重的韵味。
　　这是一柄土元之刃，皇道之剑——
　　“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手中泰岳剑轻轻一转，沈益抬眸。
　　皇道之剑，天生的土行镇压之剑！
　　神州王朝的气运与瀛洲不同，乃是五行轮转，但无论如何轮转，土行，定然是置于中心之物！
　　土德之功，可以定久远！
　　这也是沈益第一次接触皇道圣剑。
　　可以借这个机会，
　　感受一下皇道圣剑的土德，
　　与他掌握的土行……
　　有何不同！
　　这是瀛洲王朝所没有的属性！
　　“请轩辕剑借我之锋芒——镇压！”
　　燕丹霞一声沉喝。
　　剑刃，横空而落，剑刃喷洒，气流旋转之间，浮现出了道道黄龙！
　　“泰岳之重倾旁然！”
　　浊黄色剑光瞬间绽放，沈益剑刃手中泰岳剑瞬间扬起。
　　轰然一击，
　　虚空惊爆！
　　庞然的山岳之剑，与喷涌而来的黄龙瞬间碰撞。
　　然后在顷刻之间，
　　山岳破碎，
　　黄龙泯灭！
　　轩辕剑破空一击，
　　穿透了层层阻隔，划破了沈益的衣襟！
　　而泰岳剑的锋芒……
　　直接砸到了燕丹霞的身上，
　　将他整个人，重重地砸飞了出去。
　　若非沈益及时收敛了力道，恐怕他在顷刻之间，便会变成肉饼！
　　轩辕剑失去了主导者，缓缓地向下，坠落地面。
　　随之一同坠落的，还有那剑匣。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低下头。
　　看着自己划破了一个口子的衣襟。
　　“竟然能够触碰到我……”
　　他的目光，很是惊讶。
　　与此同时。
　　神州大地，远在万里之遥的蜀中之地，一座高峰之上，一身白袍，满头黑发束冠，出尘潇洒的道者，蓦然之间睁开了眼睛，那张俊朗的面容，锋锐的眉毛微微扬起。
　　“丹霞子……动用了轩辕剑？”
　　他目光微微一凝。
　　转过头，看向了远方。
　　南方——
　　接近神州边缘的南方地界！
　　“那个地界……那大和尚似乎刚刚在那里，就让他代我去看一看吧！”


第三十三章  来袭
　　这是一场战斗。
　　却并非是一场死斗——
　　燕丹霞的出手，只是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宣泄……自己被欺骗的不满，沈益对于自己不信任的不满！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收手了。
　　他也明白，面对沈益，他没有资格收手——最后的轩辕剑，更是他最强的力量！
　　用了这一招，更可以称得上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术！
　　以他此时的力量，还不足以催动轩辕剑！
　　这一把人道圣剑，可是真正足以称得上是神器的剑器，别说是他，便是他的师尊，那位佛道双修，杀伐果断的蜀中剑仙，真人级数的高人，也未必能够发挥出它的真正威力！
　　这一次强行催动，已经算是有了内伤，再加上沈益那一击……
　　“咳咳咳……真狠啊，你这家伙！”
　　摇晃着手里的酒葫芦，仍然是兰若寺，燕丹霞轻声咳嗽着，看着对战端凝正坐的沈益。
　　孔雀王更是无奈。
　　“你这家伙……又何必那么拼命？”
　　到了最后，他是真的差点收不住手了！
　　那轩辕剑，
　　已经足以他造成威胁——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只用了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力量。
　　但这已经足够惊人！
　　要知道，
　　他可是大妖怪。
　　而且是战斗力强悍的大妖怪，不是像树妖那样的水货。
　　燕丹霞，距离这个层次，也还远——但说实话，仅仅凭借这把轩辕剑，哪怕只是勉强催动，他也能够在短时间内，与大妖怪层次的树妖抗衡了！
　　虽然最后还是打不过。
　　但逃跑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燕丹霞大口的灌了一口酒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宁书生的尸体，我已经收捡好了。”
　　“跟我说一说吧……他的事情！”
　　燕丹霞说着，脸上浮现出了不甘。
　　“毕竟……好不容易才救出来的……”
　　沈益看了他一眼。
　　然后将宁易与女鬼殷梨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燕丹霞。
　　当然，也包括了自己对于宁易的考较……
　　“是吗？”燕丹霞吐了口气：“原来我也错了啊！”
　　他也一直以为，宁书生是被女鬼迷惑的，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行动，都是出自本心。
　　“接下来，树妖身后的妖魔，将会来袭。”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头顶冠羽之上的羽毛微扬，道：“你先离开吧！”
　　“离开？”燕丹霞挑了挑眉：“你把我燕丹霞当成了什么人？”
　　“不然呢？你留下来？给我当累赘？”沈益暼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别说是现在的你，就算是全盛状态的你……又能够做什么？你还早，还年轻……到时候打起来，我未必能够护住你！”
　　“真是令人厌恶啊……这种长辈一样的口吻。”燕丹霞无奈。
　　“但这是事实。”沈益说：“事实上，无论是实力，还是年纪，我都的确足以当你的长辈！”
　　“行行行，长辈长辈！”燕丹霞缓缓地站了起来，轻声咳嗽了两句，道：“那我先离开了……等你打完，我再回来。”
　　他向着门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微微转过头，低声道：“可不要死了。”
　　“放心吧！”沈益笑了笑。
　　燕丹霞离开了兰若寺。
　　沈益看着天边，一缕晨光升起，紧接着，万千光芒绽放，撕裂了长空，粉碎了黑夜。
　　天，亮了。
　　“出来吧。”
　　沈益突然道。
　　一侧的阴影里，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她微微屈身，一身白衣素犒，披麻戴孝。
　　“你要为了他披麻戴孝吗？”
　　沈益看了她一样。
　　殷梨点了点头，道：“宁郎对我的大恩大德，此生无以回报，所以……”
　　“所以就以身相许？”沈益看也不看她，手中转动着那一把折扇，缓缓道：“你对他，可有情？”
　　“有。”
　　殷梨点了点头。
　　“但不如他对你的情，可对？”沈益又道。
　　是疑问句，
　　却是肯定的语气。
　　殷梨沉默了。
　　“但你既然有心报恩，终归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沈益道：“宁易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你也不必强行为了他，而搭上了自己的一切……”
　　“不。”殷梨突然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绝对……不强行。”
　　在自己死之后，成为了鬼魂之后，
　　宁易是她唯一感受到的温暖也关切……
　　“是吗？”沈益突然笑了，然后他又道：“你先离开这里吧！”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到时候，我赐你一场机缘。”
　　“这也算是我欠他的……”
　　殷梨微微欠身，然后转过身，消失了。
　　“黑山老妖啊黑山老妖，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沈益微微抬眸，看着天边。
　　紫霞万千，晨光暖照。
　　他坐着，也等待着。
　　在此之前，他已经审讯过了树妖，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它背后之“人”的事情——
　　居于阴阳路之上的一座山，黑山之上的大妖怪，妖鬼之属，自号黑山大君。
　　又称为黑山老妖。
　　却并非是神州本地成长起来的大妖怪。
　　它来自神州之外的异域异族，
　　是昔年，五胡乱华之时入侵的一只……
　　“五胡乱华……”
　　沈益想着。
　　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海族。
　　当年给海族女皇种下诅咒的妖魔……
　　“会是你吗？如果真的是话……那么此事，便也称不上巧合了！”
　　沈益思绪转动。
　　静坐。
　　等待。
　　从日升，再到日落，日月轮转。
　　夕阳坠落，光芒消弥，逐渐的，黑暗笼罩天穹，无星无月，世界一片暗沉。
　　夜，悄然而至。
　　沈益仍然等待着。
　　调节着。
　　黑山，很强——
　　这是他目前为止，唯一知道的，关于其实力的情报。
　　黑山老妖，肯定是存世千年以上的大妖怪。在昔年五胡乱华之时，他便已经是名震四方的大妖怪，而如今……
　　更不必多说。
　　其实力，在大妖怪这个层次之中，不说顶峰，也绝对不弱！
　　沈益虽然一向自信，
　　却从不自负。
　　他需要以完全的姿态，来迎接这场挑战——
　　等待。
　　然后……
　　天边，有光影浮动，隐约之间，可以见到重叠的山岳……浮空而来！
　　是的。
　　一整座山！
　　“来了吗？”
　　远在数十里之外，便有一股霜寒凝结，像是来自天地尽头的冰冷，大地迅速的冻结尘霜，草木枯萎，树木飘黄，一切瞬间萧索。
　　沈益抬眸。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施施然的，走出了兰若寺。
　　数十里，转瞬即至，那座巍峨的山峰，也终于出现在了沈益的面前——
　　高达数百丈，庞然，巍峨，通体漆黑，缠绕着浓郁的阴气，炽盛寒冷，带着冻结一切的森冷！
　　这是一座山。
　　但同时，
　　却也是一张桌椅。
　　在山巅之上，一道人影，端凝而坐。
　　同样异常的庞大，通体漆黑，黑发，黑袍，黑色的面具……只有那一双眼眸，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那是……
　　龙瞳！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龙……
　　不是说，黑山老妖，是妖鬼吗？
　　“孔雀，沈益。”
　　山岳停止，悬浮于天，他微微垂眸，开口，声音炸裂，有如雷霆。
　　“黑山老妖……”
　　沈益站在兰若寺之前，背后，孔雀开屏，属于大妖怪的威压，也在一瞬间，彻底展现。
　　黑山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了下方。
　　立身大地之上。
　　身形，也变成了常人的大小。
　　“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吧！”他道，面具笼罩着面容，看不清丝毫表情——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表情。
　　“交出山海之匙！”
　　“饶你不死！”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果然是为了山海之匙吗？
　　“山海之匙？”手中折扇打开，沈益悠悠道：“想要……自己来拿吧！”
　　“嗯……”
　　黑山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你似乎还无法认清……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缓缓地伸出手。
　　头顶的黑山，瞬间下压，一点点的迫近，那一股森冷冰寒的阴气，也越来越浓烈！
　　最终，停留在了上方十丈。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这股阴气……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秒，便见黑山之上，猛地震颤，紧接着，便是浮现出了一道道藤蔓，一棵棵阴木槐树，拔地而起！
　　那是树妖——
　　漫山遍野的树妖！
　　而在树妖之后，嗡嗡几声，无数道身影，从树妖的体内，冒了出来。
　　一身甲胃，
　　手持利器。
　　一身鬼气缠绕，
　　充满凶煞的……
　　阴兵！
　　放眼看过去，足有上千！
　　每一个，
　　都是十分强大的存在。
　　是厉鬼的阴兵——
　　“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
　　黑山老妖抚了抚袖子，道：“生，或者死！”
　　“树，虫……”
　　沈益目光蓦得一闪，随即一声轻笑。
　　大妖怪是突破了界限的妖怪，
　　并不存在蚁多咬死象这种可能——
　　但仍然会出现，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情况！
　　眼前的黑山，毫无疑问是大妖怪层次的存在，而且在大妖怪之中，绝对属于强者——再加上这些接近界限的妖怪，说实话……
　　对于沈益来说，未必不可以造成真正的危机！
　　但沈益仍然怡然不惧。
　　如果他怕的话，也不会留到现在了！
　　既然如此……
　　不过一战而已！


第三十四章  战（上）
　　沈益伸出手，缓缓地从身后的孔雀屏之中，抽出了神通剑——泰岳！
　　黑山看着那一把剑，目光微微一凝。
　　“土行之剑……大妖怪的天生神通吗？”虽然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凝重，但也没有半点意外。
　　因为这是早已经知道了的事情！
　　不过之前只是听说，如今真正直面，他仍然还是为其中所蕴含的纯粹土元之力而微微动容。
　　反化先天的五行孔雀……
　　令他想起了在上古之时，某位妖族大能。
　　当然，
　　那一位已经，早超出了世间的范畴。
　　眼前的沈益，距离那个层次，还远着呢——他只是有了那个可能性。
　　反化先天，归复五行的可能！
　　黑山看见他这个动作，自然也明白了沈益的选择，也并不意外，而是挥了挥手。
　　头顶黑山转动，那数千阴兵，从上面跳了下来。
　　一个，两个，三个……
　　在黑山阴影笼罩，加持之下，他们的存在，得到加固，力量得到提升。
　　一身阴郁的鬼气，也变得更加的炽盛！
　　沈益手腕转动，看着他们。
　　这些阴兵，本身的层次便已经达到了厉鬼的层次，再加上头顶黑山的加持……
　　不过话说回来，可移动的城堡领地什么的……
　　这不就像是传说之中的领域的能力吗？
　　固有结界什么的……
　　好羡慕啊！
　　回去，自己也一定要试着做一个……
　　沈益吐了口气。
　　压住了心中的杂念。
　　“杀！”
　　黑山一声令下。
　　数千阴兵，一起动了！
　　锋芒闪耀震颤，鬼气连接，形成阵势。一步步的向着兰若寺，向着兰若寺之前立身的沈益，迫近！
　　轰，轰，轰！
　　一步一震，大地颤鸣，上方，乌云滚滚，本就漆黑的夜，更显出了一片阴郁！
　　沈益抚了抚袖子，缓缓地迈步。
　　手中泰岳剑轻轻一转。
　　他就这么看着。
　　看着那些阴兵缓缓地向自己靠近。
　　然后……
　　猛地一剑斩了出去！
　　锋芒闪耀，土元连缀，无锋重剑，在空气之中，喷涌出巍峨重压。
　　轰隆！
　　只一剑，便击溃了最前方的一排排阴兵。
　　一直击溃了十数排，碾碎了数十个阴兵，才逐渐消弥。
　　而沈益，也在同时……
　　冲入了阵中！
　　剑光挥洒，横身一击，直接将眼前从来的一名阴兵碾碎，紧接着又是后退半步，手腕一转，剑光再次倾涌而出。
　　闪避腾挪，
　　借力打力！
　　各种各样的招式，技巧，运转于心——没错，沈益是在用他们，锻炼自己的剑法！
　　泰岳为重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走的是力大雄浑之势。
　　用来破阵，再适合不过——
　　事实上，早在沈益看到这些阴兵出现的一刹那，他便有这个想法。
　　国家机器，用来镇压一切，维持安定的力量，毫无疑问便是军队。虽然朝堂之中，肯定少不了高手，乃至是真人级数的高人，但是军队，仍然是国家最强大的暴力机关！
　　而军队，所依靠的，便是阵，是势！
　　之前在瀛洲之时，
　　数十万大军对阵玉藻前的时候，那一股阵势，便让沈益，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即便是大妖怪，
　　也很难与一国之力，正面抗衡！
　　数十万，数百万的军队倾碾之下……纵使是大妖怪，也要饮恨于此！
　　所以他一直在警醒着自身。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因为某个原因，与某个国家正面对抗。
　　所以……
　　才更要借着此时此刻，正面的感受一下军队阵势的力量！
　　刀锋雄沉，一击泰山，轰然一声，大地震颤。
　　沈益后退两步。
　　避开了攻击。
　　越是接近阵势的核心，
　　行动，便越是艰难！
　　大势压迫，
　　对于行动，也有滞碍之感。
　　这种感觉，
　　像极了沈益以“困”字诀封锁他人的力量。
　　相似，
　　但又有所不同。
　　这是凝结了数千阴兵的精气神，最后拧成一股，形成的力量！
　　而如果是正统的兵马，还要加上大势，
　　加上国运！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脚步猛地蹬地，整个人翻身而上，避开了袭来的刀刃的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拔出了背后的润和剑。
　　右手泰岳，左手润和，双剑一划，共同倾注而落！
　　水土之光，瞬间交织出一片沉重粘稠之意！
　　然后，
　　轰然一声，
　　大地崩溃！
　　只一击……
　　双锋起落，一方沉重，一方清灵，左右流转，同时劈开了一左一右，向着自己夹击而来的阴兵！
　　然后落地的一瞬间，他再一次的冲了出去。
　　剑快，
　　人更快。
　　手中的剑刃舞动着，
　　同时驱使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的剑刃，剑法，剑势……
　　铛铛铛！
　　清脆的声音络绎不绝。
　　破碎，破碎，不断破碎。
　　暗沉昏暗的夜色笼罩之下，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那闪耀的剑光。
　　快，而且利。
　　但却不仅仅是如此！
　　斜切，上扬，刀光回旋，清灵一震……
　　“真是痛快！”
　　白袍翻卷，沈益发出了一声长笑。
　　的确……
　　很是痛快！
　　这种感觉……
　　不过顷刻之间，
　　数千阴兵，便被沈益，不使用术法，甚至连妖气都不用的……
　　一扫而空！
　　黑山老妖目光微微一凝。
　　双剑一转，沈益也缓缓地站定了身体，看向了他——立身于黑山顶端的身影。
　　“真是精湛的武艺……孔雀，你果然跟那些只会用蛮力的妖怪不同。”
　　他赞叹着。
　　沈益不答，但手上双剑，却缓缓地抬起。
　　所谓的武艺，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如何更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力量，提高伤害，更小程度的降低损耗——也就是提升效率。
　　当然，也要因人而异。
　　但无论是借力打力，还是其他的什么，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战斗，为了杀伐。
　　这是沈益的理解。
　　武者之道，乃是止戈之道，也是执戈之道，放下了执戈之心，便也没有了挣执之心，便也算不上武道。
　　所以沈益心中，一直都有一柄刀戈！
　　锋芒虽然内敛，却从未消失！
　　如果他此时此刻还是孔雀王，还在功夫熊猫的世界，早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功夫大师！
　　武，只可以用于人之身？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最初的人类，可不是在跟人类自己战斗。
　　而且最初的武艺，也是人类从野兽凶禽之中学习而来的搏斗技击之法！
　　所以即便是成为了大妖怪，
　　一举一动之间，
　　都有着庞大的力量，庞大的气势，
　　更有了神通之剑，学习了种种术法，但他对于功夫武学，却也从未有过轻视！
　　毕竟他本身能够走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也是多亏了这武学功夫！
　　数千阴兵尽灭，这个结果，黑山老妖也早已经有所预料。
　　他放出这数千阴兵，不过是为了试探沈益的能力！
　　这数千阴兵，
　　说实话，
　　已经足以斩杀之前的树妖姥姥！
　　毕竟这不是数千凡人，
　　而是数千达到了厉鬼层次的阴兵！
　　就层次而言，
　　与燕丹霞，已经很接近。
　　燕丹霞是剑修，但他走的，是金丹大道。
　　周身圆融，无漏无暇，可称金丹。
　　也是真人之道。
　　他已经隐约触摸到了。
　　而眼前这些阴兵，虽然没有触摸到界限，但厉鬼之身，怨气浓厚，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照见日光不熔。
　　当然，真的打起来，燕丹霞能一个达数十个乃至是上百个——这是武艺上的差异，战斗经验，能力，武器装备上的悬殊！
　　但当这数千阴兵结成阵势，战力，便有了巨大的加成！
　　但即便如此，
　　黑山仍然没有想过，他们能够对沈益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他只是希望，能够用他们，逼出沈益的实力底线……
　　然而他却没能够预料到，
　　沈益竟然仅仅凭借人身的武艺，便直接灭杀了这数千阴兵！
　　意外。
　　也惊叹。
　　即便是人类之中……
　　也很少有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武者吧？
　　这样的武艺，已经是天人武者的层次了，是超出界限的凡人顶点的存在！
　　虽然说数千阴兵，是黑山近千年的积蓄，但他既然将之带了出来，也早已经做好了损耗的心理准备。
　　所以并不心痛。
　　只要能够得到那件东西……山海之匙，这样的损失，不过是微不足道而已！
　　黑山老妖……
　　出手了！
　　立于黑山之巅，缓缓地伸出手。
　　无穷阴气凝聚，指甲延伸，锐利闪耀。
　　锋芒闪耀。
　　他金色的龙瞳，便更加的炽盛了！
　　“孔雀……既然你不愿意臣服，那就去死吧！”
　　一抓抓落，闪耀的五指锋芒，在瞬间，穿透了空间，向着下方的孔雀王而去！
　　沈益翻身，背后孔雀屏展开，挡住了这一抓的一瞬间，身体一转，用孔雀屏将之裹住，然后反向扔了回去！
　　黑山立身不动。
　　那锋芒，贴着他的面容划过。
　　黑袍凛冽，
　　那张漆黑的面具，更显阴沉。
　　沈益双手握着双剑，妖气在顷刻间爆裂一般的宣泄开来。
　　与扑面而来的气势，碰撞！
　　“龙威……你果然，是龙族！”
　　他抬起眸子，看着黑山老妖。
　　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眸。
　　黑山老妖目光不变，而是冷漠开口：“知道了又如何？你今天……终究还是要死在这里？”
　　数百里之外。
　　一座山峰之上，燕丹霞坐着，摇晃着手中的酒葫芦，时不时地看向那天地不断震颤的方向。
　　妖气冲天，
　　两股恐怖的气息，在不断地碰撞，交错，交织着……
　　“可不要给我死了……我们之间的账，可还没有算清楚呢！”
　　他自语着。
　　背后的剑匣，不断地震颤着。
　　“恩公……”
　　另一边。
　　殷梨面带担忧。


第三十五章  战（中）
　　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黑山老妖没有显化出妖身，而是将手一扬，化出道道锋锐利爪，甩动之间，就是数道庞大的斩击，铺天盖地的向着沈益淹没而去！
　　所过之处，大地撕裂，像是被刀刃切过的豆腐块一般……
　　沟壑浮现。
　　沈益转身，身后孔雀屏瞬间展开，直接将之挡了下来。
　　他的孔雀屏在熔淬了水行之后，防御力远超先前，而这些斩击虽然很厉害，但也还在他的抵挡范围之内！
　　一击不中，黑山老妖也并不意外，而是跨前一步，瞬间出现在了沈益面前，又是瞬间划出三抓。一抓断首，一抓穿胸，最后一抓，向后延伸，直接封锁了沈益的退路！
　　这不止是速度上的极致，
　　还有时机上的把握。
　　在气机的转瞬流转之间，抓住刹那的机会，爆发而出，形成了空间折叠一般的效果！
　　先后发起的三招，却是在转瞬之间……
　　同时到达！
　　并且逆流空间，许久不散！
　　这种程度的技巧……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双手一展，瞬间抬起的泰岳与润和，挡住了正面袭击的两刀，背后的孔雀屏则抵住了封锁退路的一刀。
　　旋转着。
　　大袖浮动之间，他竟是在挡住三道攻击的一瞬间，猛地松开了双手之上的剑刃，然后双腿一蹬，向前一步。
　　扬起的手，化作雀爪勾勒。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攻击被挡的一瞬间，黑山老妖空着的另一只手，也猛地抓了出来。
　　利爪碰撞。
　　黑山老妖的一抓，挡住了沈益的一爪，却挡不住剩下的一抓。
　　那一抓，直击门面！
　　黑山老妖身体后仰，雀爪贴着他的门面飞过。
　　轰然一声，
　　气流凛冽，冲击宣泄，狂暴的震荡之下，
　　远处的山体，直接爆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而这个时候，
　　那被双剑与孔雀屏挡住的三道抓痕斩击，也终于溃散！
　　沈益双腿一动，带动着身后的孔雀屏轻盈的一转，裹住了泰岳剑与润和剑，然后他猛地一个转身！
　　闪耀的锋芒，直接斩向了身体仍然后仰，处于悬空状态的黑山老妖的腹部之处！
　　这一击，若是落实，定然是拦腰而断的结果！
　　黑山老妖面对这一击，背部微微一弓，随即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地上。
　　锋芒贴身擦过，斩落一缕黑色发丝。
　　落空的斩击，直接没入远处的一座山岳之上，肉眼可见的，一道裂缝浮现，紧接着，便是山体的层层崩塌！
　　又是一招落空，但沈益，早有准备，曲折如扇面的孔雀屏停留在了黑山的上方，泰岳剑泛起了浊黄色的光芒，笼罩全部。
　　然后，
　　裹挟着恐怖的力道，猛地向下一拍！
　　怦然一声，
　　大地破碎，层层崩塌，正中之地，下陷数丈，以此延伸出去的数十米之内，顷刻间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但这一击，却仍是落空了！
　　在这种避无可避的情况下，黑山老妖，仍然是闪避了开来。
　　脚下的黑雾，托举着他……
　　避开了攻击。
　　沈益双腿落地，缓缓的站定了身体。
　　抬起眸子。
　　看着眼前的黑山老妖，长长的吐了口气。
　　“你的武艺……”
　　“这个世界上，可并不仅仅只有你一个大妖怪，会学习这种战斗的技巧！”
　　黑山老妖说着。
　　但目光，却显得极端凝重。
　　之前的对决，除了一开始，他出其不意之下，占得了上风之外，再次之后的对决，他都处于劣势之中——节奏被对方夺取，孔雀妖怪步步紧逼，而自己，却只能够躲避，或者被动防守！
　　“是吗？”
　　沈益身后孔雀屏微微浮动，其上，双剑流转，翎羽闪耀。
　　说实话，他也很是意外。
　　意外于眼前的黑山老妖，竟然也有这种精巧之间见本事的武艺。
　　尤其是之前那最初交锋的一招……
　　难道说……
　　神州的大妖怪，都是如此的吗？
　　这也并非是不可能……
　　毕竟这片大地，本就是武艺的起源之地！
　　话音一落，瞬息再动——这一次比拼的，不再是技巧上的武艺，而是更加直接的冲击！
　　黑山老妖缓缓地抬起了手。
　　头顶，盘旋着的庞然山岳转动着，垂落漆黑的气流，缠绕在空气之中，扩散，凝聚，最后……
　　大地翻卷，地层掀开，无数的树木冲天而起，在黑山老妖身后，扩散出方圆数十里之地，一眼看过去，一片纵横的木与青葱的颜色！
　　“木之芳华！”
　　口中念动，声波韵律。在隐约之间带动无形共振，黑山老妖双手凝聚着庞然妖气，瞬间推出，身后，无穷无尽的土木洪流，也在顷刻之间，向着沈益淹没而来！
　　无数纵横的木条，拧成一股，挥舞着，缠绕着，像是长枪一般，贯射着冲击！
　　沈益后退两步，身后，孔雀开屏，几乎是同一时间，整个人，迅速的膨胀了！
　　烟雾滚动，大地震荡！
　　孔雀妖身，刹那浮现！
　　高达近百丈的白孔雀，挥舞着双翼，轻轻一振翅，以他也中心，一股恐怖的风暴洪流，顷刻间毁灭了周身所有！
　　气流与土木碰撞，
　　同时，大地连接，一座座山峰耸立而起，碎石飞卷，空气之中，波纹生成，水汽蔓延，四面八方，顷刻间，凝结成类似阵法之物——
　　“困字诀?泽被天囚！”
　　瞬间交击！
　　大地倾折，
　　层层破碎！
　　黑山老妖面容一冷。
　　妖身无法运使泰岳与润和，但这两把剑，本身就是孔雀屏五根主干翎羽所化，可以化而为剑，也可以恢复成翎羽状态。
　　所以并不存在妖身比人身弱的缺点！
　　只不过人身更小，更灵活罢了！
　　黑山老妖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碰撞，交击。
　　上方的黑山，在洒落黑色的气息之后，便开始逐渐的变得虚幻了起来。
　　很显然，
　　这一手……
　　损耗很大。
　　“真是棘手的家伙，来自海外的孔雀妖怪！”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既然如此……”
　　双手扬起，妖气收敛，紧接着，头顶的黑山，肉眼可见的缩小，最终，凝聚成一颗种子。
　　一颗闪耀着黑色，却又淡淡的，青色光芒的种子！
　　他张开嘴。
　　一口吞入！
　　咚，咚，咚——
　　震动。
　　震颤。
　　那看似无穷无尽的土木冲击，也终于被沈益以水土连接而成的“困字诀?泽被囚天”消磨殆尽。
　　这一招，
　　可以用来困，
　　自然也可以用来防御！
　　土本就是防御力极高的一行，再加上水的灵动性，以及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化消冲击的可能，两相叠加，形如龟壳一般——
　　当然，
　　事实上，这一招，沈益目前，也只能够以妖身为驱使。
　　因为妖身与人身不同，
　　虽然所拥有的妖气总量是一样的，
　　但却拥有着更加庞大的一次性妖气输出能力！
　　这也是妖身的好处——
　　人身与妖身，各有所长。
　　天地间激荡起尘烟滚滚，碰撞之后，方圆十里之位，只剩下一片荒芜，深坑下陷，大地破碎，道道沟壑，仿佛刚刚经历过洗礼一般。
　　沈益看着对面，
　　目光，却更加凝重！
　　尘烟无法阻隔他的视线，
　　所以他自然看得到，在对面，那一座悬浮天穹的黑山，早已经消失不见。
　　而黑山老妖……
　　周身却有漆黑的雾流，缓缓升腾而起！
　　然后，肉眼可见的，其身躯迅速的膨胀，扩大，金色的龙瞳闪耀着，一声漆黑的鳞甲浮现，蜿蜒游走的身躯，黑气缠绕，浊流滚滚……
　　黑龙！
　　孔雀王瞳孔微微一缩。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龙族之中，黑龙，代表的，便是灾厄！
　　五行的龙族，与五行对应的颜色类似，但有不同，白龙为金，红龙为火，青龙为木，黄龙为土，蓝龙为水，并非是是黑色的，五行相依，而黑龙，却在五行之外，吸收一切颜色，吞噬一切色彩，一切不存，便是黑——
　　在龙族的观点之中，黑龙的诞生，会给那一族，带来灾厄，甚至是毁灭！
　　所以……
　　“黑龙……你，并非是来自神州异域的种族！”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黑山老妖张开了血盆大口，裸露的獠牙，透出森森寒意。
　　“我说过了……我是为了复仇而来的鬼！”
　　沈益没有再说话，背后的孔雀屏，微微闪烁起浊黄色的光芒。
　　事实上，
　　他对于眼前的黑山老妖的来历，
　　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的猜测。
　　但还不够明朗——
　　无法肯定！
　　不过既然是龙的话……
　　“我可不会缺少，与龙交战的经验啊！”
　　这么想着，沈益的心中，却并非是傲然，而是无奈——他明明是孔雀，不是大鹏鸟，为什么会变成类似龙敌一样的定位啊？
　　在瀛洲时候的龙骨精，
　　之前在东海时候的傲玄，
　　如今的黑山老妖……
　　他这是跟龙族之属干上了吗？
　　无奈。
　　却也不会退却——
　　更何况，龙敌，听起来……
　　其实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吼！
　　昂！
　　一声龙吟。
　　一声轻啼。
　　声波震荡，碰撞，随之而起的冲击宣泄，波及方圆数十里之地。
　　天翻地覆一般——
　　黑龙蜷缩起身体，
　　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阴气，
　　一曲，一伸，周身骨节在收缩到了极致之后，猛地爆发。
　　带着极致的速度……
　　撞向了沈益！


第三十六章  战（下）
　　面对着撞击而来的黑龙，沈益当然不会傻到去跟他硬碰硬——
　　龙，可是鳞甲之属，他们的身躯，有着天生的鳞甲保护，硬度极大。沈益却只是鸟雀之属，硬碰硬，根本就不可能比得过！
　　所以在黑山老妖撞击而来的前一刹那，
　　他便振翅一飞，
　　庞大的躯体向上浮动了起来，避开了黑龙冲击的同时，在他从剩下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身后翎羽猛地拍落。
　　龙身蜿蜒，在感受到翎羽之上覆盖着的土行之力压迫而来的前一刹那，从中段，猛地一个曲折，避开的同时，那一个龙首轻轻一个旋转，调转了方向，顺着孔雀屏攀爬其上，想要以此，缠住孔雀！
　　然而沈益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身体轻轻的一震，全身翎羽竖起，有如刀片一样飞出——虽然是刀片，但以那庞然的姿态，每一根翎羽，事实上也有一个房间那么大！
　　无穷飞射，虽然无法直接击溃黑山，但也足以阻碍他的前行！
　　然后借着这个空挡，他双翼一展，向着旁边滑翔开来！
　　战斗，已经从地面上，移动到了天空之上！
　　两道庞然大物，哪怕仅仅是移动，也会卷起巨大的风暴——也是幸亏下面，早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草木倾折，山体崩溃。
　　早已经被清理出了方圆数十里的荒芜，足够他们拿来当做战斗的舞台！
　　在避开了最初的攻击之后，沈益背后长长的孔雀翎轻轻一卷，从泰岳剑所化的，最中心的翎羽之上，浮现出了浊黄色的光芒，以土元裹住周身。
　　然后……
　　面对着再次冲击而来的黑山老妖，不闪不避！
　　直接顶了上去！
　　怦然一声，巨力碰撞宣泄，余波震荡之下，空间都仿佛为之破碎一般，在大气的表面，浮现出了道道裂痕！
　　碰撞，
　　然后各自被反冲的力量推着后退。
　　沈益身体身体一转，翅膀一挥，漫天的翎羽，带着蓝色的波纹光芒，向着对面缠绕着无边怨气的黑龙倾泄而落！
　　妖气所化，无穷无尽，密密麻麻，裹挟着水流冲击一般的磅礴力道！
　　吼！
　　一声震动，
　　黑山老妖张开了嘴，口中怨气凝聚，压缩成圆球，然后猛地喷射而出，形成了一道贯连天地的漆黑光束，直接便要碾碎了漫天激射而来的翎羽！
　　然而，
　　水流，本就有着分流的特性，在那怨气激射形成的光束产生的巨大波动接触之前，便迅速的向两边分开，然后仍然一刻不停的……冲向了黑山的龙躯所立之处！
　　黑山金色的龙瞳微微一缩，身躯一卷，龙尾扬起，猛地拍落！
　　扬起的龙尾，带着漆黑的怨气，然后在甩落的一瞬间，连缀成一面漆黑的墙壁。
　　是怨气，
　　也是龙的妖气，
　　更是浓郁的鬼气！
　　黑气重叠，在瞬间凝聚，形成了数百上千面墙壁，层层遮挡。那些翎羽打在上面，裹挟着水势冲击一般的力道，击碎了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
　　却没能够击碎全部！
　　另一边的沈益，面对着激荡而来的怨气龙息，也是目光一凝，转身，以孔雀屏去抵挡！
　　怦然一声，
　　漆黑晕染，拍击在了浊黄色覆盖的孔雀屏之上，浊黄的土行之下，又有水蓝色的波纹，旋转着，层层化消剩下的力道。
　　他后退了数步。
　　龙息威力渐弱。
　　沈益身体一个倾斜，孔雀屏微微一仰，然后再猛地往前一倾，直接将所剩不多的怨气龙息拍散。
　　这一次对决，彼此之间，仍然是没能够奈何得了对方——
　　蜿蜒卷动着，缠绕着，黑龙笔直吞吐，周身涌动着炽盛的黑烟怨气。
　　沈益扇动着翅膀，代表着土行的浊黄色光芒，与水行的水蓝色光芒，在双翼之间汇聚。
　　对视。
　　金色的龙瞳与金色的雀瞳。
　　对峙。
　　两股庞大的威压冲击，宣泄！
　　上方，乌云滚滚，雷霆震颤！
　　像是对决之后，陷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一般——但沈益知道，这绝非是休息！
　　大妖怪的交锋，也根本不存在休息这一说法！
　　这是在观察，
　　观察着对方可能存在的破绽。
　　流动的气机，鼓动的妖气，庞大的妖身之上……任何可能存在的，一切的缺陷！
　　其实沈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黑龙的属性，是什么？
　　黑龙是龙族之中的异类，不入五行，但其本身，也应该具有某种属性……
　　某一种，或两种！
　　像是沈益自身，最初的鸟雀之属，就属风，风属木。
　　所以是木之属——
　　当然，这只是属性，却并非是五行。
　　也还远不足以让他凭此，就升华自身木行之力！
　　而黑龙的属性……
　　虽然沈益之前遇到过傲玄这么一只黑龙。
　　但他只是被感染了，
　　并非真的是黑龙。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便能够将体内的感染缺除，重新恢复，水行蓝色之龙的躯体！
　　所以实际上，傲玄是不具备黑龙真正的属性的。
　　所以沈益并不清楚黑龙的底细——
　　但他很快，就清楚了……
　　黑山看着对面那只振翅而飞的庞大鸟雀，咧嘴，露出满口獠牙，口吐人言，道：“你的实力……我已经大抵摸清楚了。”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虽然难得遇上武艺这么精湛的家伙，但是……也该结束了，这场闹剧！”
　　它盘旋着，周身，浓郁而漆黑的怨气，开始肆虐开来，在他的周围数十丈之地，形成了一片漆黑的领域。
　　漆黑的……
　　吞噬一切的领域！
　　黑龙的属性，是吞噬！
　　但在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似乎又无数的哀嚎，无数的不甘的吼叫……
　　那种沉郁到了极致的不甘，
　　不愿。
　　不想被杀死，希望得到认同，想要活下去，想要自由，渴望得到“爱”……
　　种种的渴望不得，随后翻涌而来的，浓郁的怨气……
　　缠绕着。
　　沈益金色的眼眸，更加凝重了。
　　怨气……
　　“你不是一直在好奇我的存在吗？”
　　它咧嘴，道：“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的原身，正是那无数的，被龙族视为灾厄，被丢失，被处刑，被杀害的……黑龙的怨气，凝聚而成！”
　　“我的本身的存在，是黑山，是用黑龙的尸体，黑龙的血液，黑龙的怨气所堆积而成的山……”
　　黑暗在周围凝聚，扩散。
　　重重叠叠之间。
　　沈益似乎看到了，
　　一座山。
　　一座恢宏的山脉，堆积着无穷无尽的，黑龙的尸骨的山……
　　“我，黑山妖君，龙愆——”
　　它看着沈益。
　　金色的龙瞳，也逐渐晕染上了漆黑——并非是神州中原人的黑瞳，而是更纯粹，吞没一切的，深渊的黑暗！
　　龙愆，
　　愆者，罪孽。
　　他，就是龙族的罪孽，龙族的“业”！
　　“交出山海之匙，饶你不死！”
　　身体融入了那一片连缀的黑山之中，山岳翻滚着，环绕，凝聚，最终，形成了一道更加庞大的黑龙的尸体——只是，相比起之前那幅邪恶却伟岸的躯体，更多了几分狰狞与可怖。
　　鳞甲翻涌，有破碎之处，
　　可以看见下方森森裸露的白骨。
　　背上延伸着一对庞大的骨翼，
　　构筑着惨败森冷的骨架。
　　龙首断裂，
　　可以看看其中流动的龙血。
　　八对的犄角，像是山林一样耸立其上，却显得恐怖而狰狞。
　　怨气的缠绕，
　　凝聚于此。
　　漆黑的眼眸，带着毁灭一切，吞噬一切的疯狂！
　　按照常理而言，越是强大的存在的怨气，越是难以共存，更遑论是融合成为一个个体，但眼前的黑山，却仿佛是打破了这个常理一般——
　　那些黑龙之中，并不缺乏突破了界限的，大妖怪层次的存在！
　　“所以说……”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为什么，我明明是鸟雀之属，却要面对龙族的罪业呢……”
　　他有些无奈。
　　至于交出山海之匙？
　　抱歉……
　　不可能！
　　身体缩小，转换成了人形，他缓缓地伸出双手，从身后，摘下泰岳剑与润和剑。
　　双剑入手，交错之间，猛地甩了出去！
　　击向了下方的大地！
　　下一秒，大地震颤，土地翻卷之间，有磅礴的水流，从地下涌动。
　　土，
　　与水，大片大片的融汇。
　　仅仅是转瞬之间，便形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之地！
　　虽然已经离开了青丘之地，北上数千里，但此时此刻，这里，仍然可以算是滨海之地，是神州大地的南方海边，远算不上核心。
　　在下方，
　　仍然存在着大量的水资源！
　　这一天的等待，明知道黑山老妖的强大，沈益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什么准备都没有。
　　他早已经摸清了这方圆百里之内的，
　　地下的元素分布。
　　并且以泰岳与润和，勾连了土与水。
　　借助天地自然的力量……
　　就是为了在此刻，
　　在这种，对方暴露出真正的底细的时候，给予……
　　全力的一击！
　　水土形成八卦的“泽”之属性，水是无形流动之物，而土行，赋予其凝固而不变的特性。
　　同样，土，也被水赋予清净变幻的属性。
　　重水，
　　与轻土——
　　飞卷着。
　　交错变化。
　　黑山老妖低下头，看着下方，那笼罩方圆百里之地的沼泽，以及空中盘旋缠绕，交错贯连着的水土凝聚混合之力……
　　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就是你的依仗吗？”
　　“孔雀……”


第三十七章  战术
　　方圆百里，上下数十丈之地，氤氲水汽，飞沙走石，泥泞的沼泽地之上，沈益立身于此，抬眸，看着上方，那一尾恐怖狰狞，盘旋于天际之上的黑龙。
　　背生双翼，
　　应该是……
　　应龙之属吧？
　　龙千年为应龙，生双翼。
　　不过对方是黑龙，早已经脱离了正常龙族的范畴更别说。更别说在黑龙之外，还有一层怨气怨魂集合体的身份——
　　对方，应该达不到真正应龙的程度。
　　毕竟龙千年为应龙，意思是说真龙需要经过至少千年的苦修，才有可能通过进化，成为应龙——是可能，而不是一定。
　　按照这样计算的话，应龙，应该已经超出了大妖怪的层次，达到了更高的……天妖境界。
　　能够超出大地束缚，自由纵横于星空之外的存在！
　　而眼前的黑龙，
　　很明显，还达不到那个程度。
　　要知道，这个世界，与沈益原本的世界可不同。星空并非是那个星空，大地也并非是那颗星球——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天圆地方的世界。因为站在高处，远眺远方之时，他所见的地平线，并非是带着圆弧，而是一条直线！
　　无论是微观还是宏观，都只是看似类似，实际上，大有不同！
　　如果仅仅只是克服种种辐射之类的能量冲击，以及克服没有氧气的环境什么的，大妖怪已经可以做到，但即便是如此，仍然无法突破天之界限——
　　在那极高的天幕之上，
　　像是存在着一面阻隔。
　　到了某个高度的界限，无论是飞得再远，到了最后，仍然只会是在原地踏步！
　　那是更高的界限。
　　正如同普通的妖怪面对大妖怪一样，
　　能够超出界限的存在，沈益并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的存在，还有反抗之力！
　　所以眼前的这尾黑龙，明显不是！
　　至少……
　　他此身，并非是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吼！
　　一声龙吟，吞噬一切的黑暗，从黑山所化的庞然黑龙口中喷涌而出，凝聚成一道光束一般的事物，所过之处，便连空间，都带起了一片漆黑破碎的痕迹，经久不息。
　　吞噬一切的力量，
　　瞬间砸落
　　沈益目光一凝，手中润和剑缓缓地抬起。
　　周围的水汽，也随之而动！
　　吞噬的力量，
　　的确很是强大，但是，也并非就是无敌的！
　　此刻的沈益，早已经连贯了方圆百里之内的大地的力量，地下的水雾，脚下大地的土石，雄浑至极的水雾喷涌着，瞬间扬起，形成了一道道水柱，直接顶了上去！
　　碰撞，
　　交错。
　　沈益当然也知道，仅仅凭借这些水雾，是无法彻底挡住那砸落的吞噬的龙息。
　　所以他在碰撞的一瞬间，也抬起了另一只手中的泰岳剑。
　　剑影雄浑，浊黄流转，在抬起的一瞬间，倾注出了大片大片，炽盛的流光。
　　然后猛地甩了出去。
　　大地涌动，无数地脉耸立而起，形成山脉，环绕着，在顷刻之间构成了八卦回环的地势。
　　气息汇流。
　　天地灵脉，在瞬间汇聚！
　　沈益抬眸。
　　双剑齐上。
　　水，与土。
　　山，与雾。
　　交织缠绕着，在八道山峰的正中央，形成了一道庞大的雀影。
　　以灵枢所汇之灵力为引，
　　以沈益自身的形态为模拟，改变。
　　从雀影，迅速的变化。
　　孔雀屏软化，垂落，分离。
　　头顶冠羽变长。
　　最终所成，便是传说之中的……
　　凤凰！
　　这是一种形态的模拟，本质差距悬殊，但正如同石狮也会拥有震慑野兽的威势一般，在天地灵力的推动之下，这一尾凤凰，也拥有了那传说之中，百鸟之凰的威势！
　　百鸟之凰，为一雌一雄，雄为凤，雌为凰。
　　这是一尾雄凤——
　　双翼扬起，带起狂澜之势，猛地冲天而起，直接撕裂了那黑暗的吞噬属性的龙息，然后一刻不停的，撞向了上方的黑山！
　　黑山身躯一卷，目光微微一凝。
　　“凤凰……”
　　神州大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将龙凤配对，誉为雌雄，但实际上，龙与凤凰，不仅不是夫妻，更是一对天敌，仇人——
　　龙是长虫之属，鳞甲之巅。
　　凤凰是鸟雀之属。
　　天然的仇视，种族上的克制！
　　而此时此刻，
　　黑山所感受到的，正是这一份感觉！
　　不过……
　　“区区伪物，不过贻笑大方而已！”
　　身躯一卷，代表着吞噬的黑气，从他那庞大身体的每一片鳞甲扩散而出，氤氲交织，环绕周身，然后他全身血肉微微一缩，在转瞬之间，紧绷到了极点，然后又猛地鼓起。
　　扩散的趋势，推动着缠绕于表面的黑气，形成了无数漆黑的尖刺之物，猛地刺向了由天地灵力拟态而成的凤凰！
　　轰然一声，碰撞在了一起，拟态的凤凰穿透了重重阻隔，在瞬间，与黑山碰撞在了一起！
　　那无穷无尽的尖刺根本抵挡不住，顷刻间崩溃，黑山老妖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慌乱，而是控制着，将散溢出去的力量回拢，然后在瞬间形成了类似触手之物，一部分抓向了已经到达了自己面前的凤凰，一部分则推动着自己向前……
　　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
　　他就不信了，
　　区区一只拟态的虚假之物……
　　还能够比得过他的真实之躯？
　　开什么玩笑！
　　碰撞，对峙，推动着……
　　空间颤鸣。
　　轰鸣不动。
　　下方，沈益主导着八卦大阵，以八卦大阵汇聚灵力，维持着拟态凤凰的存在于力量，微微喘息着。
　　额头之上，有热气蒸腾，汗水滴落。
　　体内妖气损耗巨大。
　　嘴角，更是隐约见红！
　　但他在看到凤凰与黑龙撞击在一起的刹那，嘴角，却仍然是忍不住的勾起。
　　然后在他们几乎缠绕在一起的一瞬间，
　　轻声说了一句：“爆炸……才是艺术！”
　　他咧嘴。
　　轰隆，轰隆，轰隆——
　　本就是由纯粹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成的凤凰，在顷刻之间……炸开了！
　　乌烟升腾，空间震碎，漆黑的空洞肉眼可见的浮现，直接淹没了黑龙的躯体。
　　容纳方圆百里之地的刹那之间的灵力流转气机的爆炸，
　　却并没有产生巨大范围的破坏。
　　而是压缩在了一定范围之位，
　　所形成的爆炸……
　　便也更加的恐怖！
　　爆炸浮现，沈益的脸色更加的苍白。
　　然而这爆炸仅仅持续很短的时间，在爆炸的核心之处，一点更加纯粹的漆黑，蓦然浮现，然后迅速的扩大，旋转着……
　　直接将那剧烈的爆炸，吞噬入内！
　　漆黑的中心，正是黑山老妖所化的那一尾黑龙，吞噬的力量——
　　在将爆炸吞噬之后，漆黑的空洞消失，但他那庞大的身躯，却开始不断地扭动着。
　　力量不断的宣泄，
　　背后的骨翼震动，产生着漆黑的雷霆。
　　就是现在……
　　沈益目光一凝，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印记微微闪烁，吸收天地灵力，转化为妖气，在一瞬间，填充了他体内损耗殆尽的妖气。
　　妖气运转，强压伤势。
　　他脚下一踏，双手手腕转动，泰岳剑与润和剑瞬间扬起。
　　黑山老妖的妖气，已经出现了紊乱……
　　他身上的那无限盘结的怨气，出现了分离的混乱局面。
　　那一瞬间的爆炸造成的紊乱……
　　这正是沈益制造出来的，唯一的破绽！
　　双剑锋芒，倾注而上，破开层层阻碍，直接击中了黑山那庞大身躯之间的一块鳞片……
　　因为气机暴动而显露而出的，逆鳞之上！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这块龙鳞，与其他的鳞片，是逆向存在的。同时，也是龙族绝对不容许被触碰之物——
　　这是一个开关。
　　打开之后，
　　就会引起龙族的暴动！
　　如果是在平时，这份暴动，将会加剧龙族的力量，令得他们怒气爆发的同时，也更加的疯狂。
　　然而此时，本就处于紊乱之中，
　　这份暴动……
　　直接加剧了那份紊乱！
　　砰，砰，砰……
　　龙躯震动着。
　　击碎逆鳞之后，沈益便迅速的后退了。
　　纵使是此时此刻，他仍然没有把握，正面击溃眼前的黑龙。
　　所以只有这种方法……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抬眸。
　　看着。
　　凝视着——
　　他的猜测之物。
　　黑山老妖的存在……
　　常理而言，像他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在纠合着他们！
　　一开始的黑山老妖，
　　并没有展现出这种层次的力量，而是单纯的以人身与他肉搏，并且展现出了不俗的武艺。
　　却并没有直接使出这种力量，
　　这可以解释为他是在试探自己，
　　但同时，
　　也可以解释为……
　　他这种形态，也并非是随时可以动用的！
　　换而言之……
　　这种状态，很可能，并非是他的常态！
　　再联想到消失的黑山，
　　以及自己从树姥姥身上感受到的那丝气息……
　　他极有可能是吞下了那座黑山之中蕴含之物，以稳固自身的形态。
　　也就是说……
　　他体内，存在着某一个平衡！
　　而想要击溃他，最好的办法，便是打破那个平衡，由内而外的……
　　消灭他！
　　这正是沈益之前一瞬间所想到的。
　　也是他制定这样一个战术的目的——
　　重新落回地面，虽然他体内，因为之前超越极限的运转力量，已经完成了程度不重但也不轻的内伤。
　　但此刻，仍然维持着妖力的极速运转。
　　猜测，
　　终究只是猜测。
　　他无法肯定，
　　所以……
　　更不敢松懈！


第三十八章   黑山真姿
　　声声吼叫，带着嘶哑与凄厉。
　　痛——
　　很痛！
　　黑龙所拥有的，吞噬的力量，并非是直接将事物转化为无的吞噬，其吞噬，是将其，吞噬进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吞噬，消化。
　　很强大。
　　但并非是没有极限的！
　　很显然，沈益汇聚方圆百里之内的灵枢形成的拟态凤凰的爆炸，已经接近了这个极限！
　　再加上逆鳞的触碰，激荡了体内涌动的力量……
　　两相叠加，他的体内，终于出现了极端的爆冲。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实际上，是借着那叫东西，维持着……
　　那来自截然不同存在的黑龙的怨气。
　　或是强大，或是弱小的……
　　维持在一个稳固，却又脆弱的平衡之上！
　　否则，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爆冲……
　　他完全可以承受下来！
　　他很惊讶——
　　事实上他也没能够预料到，沈益花了这么大的功夫，竟然只是为了制作一个炸弹？
　　他就这么肯定能够用东西对自己产生影响？
　　黑山老妖很不解。
　　“只是可惜了这具身体了……”
　　他想着。
　　然后意识剥离。
　　阴阳路，仍然是那一座黑山之上，人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眸微微闪耀着。
　　“看来不得不亲自动手了……”
　　实际上，即便是失败，沈益也早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
　　身躯扭动着，漆黑的龙躯不断地震荡，源源不断的力量宣泄开来。
　　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
　　这一尾黑龙，仍然没有忘记，给予自己面前的敌人重击——庞大的身躯下坠，轰然一声，砸在了沈益以水土之力融合而形成的困字诀封锁之上，黄色覆盖着蓝色的光膜之上浮现出了层层涟漪，震荡着。
　　头尾交击，一下接着一下的猛烈拍击着……
　　声声吼叫，异常凄厉！
　　听得出，
　　他非常痛苦。
　　但这也已经成了一场拉锯战——
　　如果沈益没能够在他最后疯狂的冲击之下，坚持住，被打破防御的话，说实话，以他此刻的状态，很难挡住疯狂的黑龙……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一下又一下，
　　持续不断的……
　　震荡着。
　　沈益的脸色越加的苍白，到了到了后来，甚至直接被逼出了妖身，庞大的鸟雀仰天长啸，声声啼叫，震荡四野。
　　恐怖的妖气在顷刻之间宣泄而出，身后孔雀屏扫动，泰岳与润和双剑浮动，光芒闪耀着……
　　重重叠叠……
　　但即便是如此，
　　在黑龙一下又一下的打击之下，
　　那并合水土的光膜防护，
　　仍然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了裂痕——
　　此时此刻的黑龙，
　　完完全全就是由那无穷无尽的不甘的怨念在驱使着。
　　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
　　旭日东升，紫气东来，又夕阳西下，星月无光……三次反复，三次落日之后，终于，在第四天的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
　　黑龙终于发出了一声咆哮。
　　坚持不住了！
　　翻滚的身躯终于跌落地面，怨气消耗殆尽，身躯逐渐变得虚幻，终至于无——本就是由无形的怨念堆积而成的怪物，不存在血液，也不存在尸体。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虽然妖气有着山海之匙的补充，还算是充盈着的，但是他的体内却因为一次次的冲击压迫，已经有了很重的内伤，再加上精神的疲惫……
　　说实话，他很难猜想，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也许只有一刻……
　　幸亏的是，黑龙比他还早坚持不下去！
　　“赢了……”
　　庞大的妖身开始收缩，收敛，最终变成了人身的姿态，白衣浮动，孔雀开屏，两把神通剑，悬挂其上。
　　水汽消散，飞沙落地，脚下的土地从沼泽再一次变回了坚实的土地，周围，方圆数十里之内，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的天地，放眼看过去，一片荒芜萧索，大地开裂纵横，深沟浮现。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黑龙庞大的身体逐渐散去。最终，只剩下一颗最核心的，莹莹闪耀着绿色光芒的种子，坠落下来。
　　落入了他的掌心之间——
　　沈益目光微垂。
　　“这是……甲木之精，不是阴阳玉啊……”
　　他有些失望。
　　是的。
　　他一直以为，最初是树姥姥，后来是黑山老妖，手中所拥有之物——是阴阳玉的“阴”属的一半！
　　那份纯粹的阴气……
　　孕育着树姥姥的诞生的存在。
　　如今看来，却很明显，是他猜错了。
　　不是阴玉，而是甲木之精——
　　那份阴气，想来，应该是用甲木之精培养出来的。
　　木者，生发收化，培养出纯粹的阴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有些失望，
　　但……
　　“甲木之精么？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他安慰着自己。
　　不——这其实也不算是安慰。
　　此身已经融汇木元与水元，再加上木元之力……
　　“应该足以让我变得更强……”
　　他想着。
　　虽然大妖怪并不存在阶层之分，但是如果一定要计算的话，那么沈益此时此刻，应该算是站在中段的程度。
　　而得了木元，
　　足以让他再进一步——高段，甚至是顶点！
　　“黑山老妖，应该就是用这东西，来纠合那无穷无尽的，来自不同的强大黑龙个体的怨气……”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一点。
　　木为伸展，生化收纳之功，以此收纳无穷无尽的怨念，并且维持在一个平衡之上……
　　并非是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
　　“原来如此吗？”
　　沈益瞬间了然。
　　他张开了嘴，将这颗甲木之精的种子吸了进去，暂时的储存起来。
　　黑山老妖的事情……
　　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他心想。
　　然而……
　　大地，蓦然之间，开始又一次震动了起来！
　　沈益猛地抬起头，霜白的长发浮动而起，瞳孔微微一缩。
　　他感受到了。
　　真正强大的存在……
　　来了！
　　刚刚亮起的天空，再一次昏暗了下来，像是被罩上了漆黑的幕布，方圆百里，一片昏暗。上方，天穹像是碎裂一般，一道庞大的身影，从中……
　　缓缓浮现！
　　黑袍，黑面，黑甲，黑靴，黑发……
　　金瞳！
　　黑山老妖！
　　“怎么可能……”
　　沈益目光一凝。
　　“黑山老妖……”
　　难道说，自己之前对付的……
　　是假的？
　　或者说……只是一具分身？
　　“真是令人意外。”出现的伟岸身影，缓缓地低下头，看着下方的沈益，并不急于动手，而是开口道：“孔雀沈益，你的实力，超出了我的估计……竟然能够对付得了我的分身。”
　　恐怖的威压压迫。
　　比起之前的“黑山老妖”，要强大许多！
　　要知道，之前的那一尾黑龙，便已经算是无限接近于大妖怪顶点，而眼前，真正的黑山老妖，恐怕……
　　“已经触摸到了天之界限了吗？”
　　沈益的心，猛地一沉。
　　大妖怪顶点，并不意味着便能够接触的天之界限，接触到天之界限的存在，早已经算得上是隐约超出了大妖怪的范畴……
　　黑山老妖，缓缓地落地。
　　庞大的身影，也在逐渐的压缩，变成了常人大小，最终双足落地，站在了沈益面前，十丈之外。
　　黑袍拂动。
　　金眸璀璨。
　　他缓缓地伸出手，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交出山海之匙，臣服于我，饶你不死！”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神州的妖怪，都是这样的吗？
　　之前的树姥姥是，现在的黑山老妖也是……虽然不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但却总是会使出种种的手段，层层掩盖自身。
　　到了最后，才会真正出手——
　　交出山海之匙另说。
　　臣服……
　　是决然不可能之事！
　　心中一定，沈益脚步猛地一跨，背后孔雀屏展开一瞬，泰岳剑与润和剑猛地激射而出。
　　庞然重压，无形锋锐，双锋齐动，在空气之中激荡起嗡嗡颤鸣之声，浊黄色的光芒与水蓝色的光芒瞬间便如同穿透空间一般，到达了黑山老妖面前。
　　黑山老妖摇了摇头。
　　“重伤之躯……还想做什么？”
　　他只是看着，然后在双剑接触的一瞬间，目光微微一凝，周身泛起了漆黑的流光，缠绕着，直接抵住了两把剑。
　　然后在一瞬间，元能爆冲，直接将他们震飞了出去！
　　连突破防御都做不到。
　　果然是……
　　触摸到了界限的大妖怪！
　　沈益心中一沉，但脚下早已经有了动作，整个人与大地相连，然后迅速的下沉……
　　土遁之法，遁土而行！
　　五行遁术，沈益此时此刻只学会了土遁与水遁，因为不具备另外的属性，所以只能够学习这两样。
　　土遁，遇土而入。
　　水遁，入水无碍。
　　土遁之术，正是沈益为自己准备的退路——方圆百里之内的大地，早已经被他熟悉了个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掌控。
　　只要土遁之术催动完全，
　　那么只需要一个呼吸，
　　他便能够遁出百里之外，离开这里……
　　是的。
　　他可不是白痴，更明白，明知不可为而为，不过是找死而已！
　　以他此时此刻的状态……
　　根本不可能与眼前的黑山老妖硬拼！
　　“想走？有那么容易吗？”
　　黑山老妖见状，不慌不忙的抬起手。
　　漆黑笼罩，
　　瞬间……
　　覆盖了大地。
　　沈益的身体微微一顿。
　　脚下的土地被黑暗阻隔。
　　吞噬的力量……
　　他心中顿时一沉。
　　与此同时，在黑山老妖身后，也浮现出了八道庞然伟岸，邪恶狰狞的身影！
　　作者留言：
　　这本书改名了，相信大家也已经看到了。
　　至于改名的原因……
　　当然是因为明天就要上架了口牙！
　　没错，明天就要上架了，各位看官，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咳咳咳。
　　不对，蹿戏了。
　　总而言之，明天就要上架了，希望各位多多支持！
　　感激不尽。（严肃，认真。_(:з」∠)_）


第三十九章  布袋和尚
　　与他的分身一样，
　　黑山的本体，是黑龙的龙鬼——但不一样的，是他的分身，是由无数的黑龙的怨魂，以甲木之精为核心强行收纳纠合在一起的，虽然庞大，却并不凝实。
　　而他本身的黑龙怨魂的数量，没有那么多。
　　只有八道——
　　但这八道，每一道，都是大妖怪之中也算得上是强大的存在。
　　接近于顶点。
　　而且这八道的融合，已经是完美的程度，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个体。
　　极端恐怖的龙威压落，已经突破了极限。
　　沈益的土遁之术被打断。
　　没能够完全施展开来——
　　四面八方笼罩着的漆黑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更是带着一股恐怖的吸力，将他整个人，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四面八方的吸力，也像是四面八方的压迫。
　　如果是全盛时期，还可以动一动，挣扎一下。
　　但他此时此刻，内伤严重，在这股力量的压迫之下，根本就动弹不得！
　　黑山缓缓地迈步。
　　“能够让我离开阴阳路，亲自动手……你足能够自豪了。”他开口，道：“放心吧，你死之后，你的魂，将会归入我的帐下，成为我麾下的大将……”
　　“这样的结果，你，足能自豪了！”
　　他走到了沈益面前，缓缓地伸出手。
　　一根燃烧着漆黑，像是火焰一样之物的食指，缓缓地……
　　点向了沈益的眉心之处！
　　吞噬的力量，
　　笔直的击向了他的本质——
　　昂！
　　一声清啼，沈益带着最后的挣扎与不甘，奋力挥舞着，体内的妖气运转到了极致。
　　身后更是浮现出了一只仰天长啸的孔雀，孔雀屏展开，狂风暴动。
　　然而……
　　毫无作用。
　　要死了吗？
　　死……
　　不！
　　刷——
　　流光闪过。
　　黑山老妖看着自己断裂的手指，已经后退了数十步的沈益，然后视线，又移动到了他手上的润和剑，手背之上，闪耀着光芒的山海之匙的印记，微微一怔。
　　“山海之匙……”
　　他瞳孔微微一缩。
　　沈益喘息着。
　　他最后的不甘，引动了手背之上山海之匙的共鸣。在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让他挣脱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束缚。
　　并且迅速的拔出润和剑，出其不意的……
　　斩落黑山老妖的一根手指！
　　暂时脱离了险境。
　　但也只是暂时的——
　　他的伤势没有恢复。
　　局势，仍然很是严峻！
　　黑山老妖刚刚准备有所动作。
　　周围笼罩四面八方，方圆百里的黑暗的吞噬之力，突然开始……
　　松动了！
　　他愣了愣。
　　原本像是坚冰一样的吞噬之力，此时此刻，像是迅速熔化了一般……
　　飞快的流向了一个方向！
　　那是……
　　“该死的，那家伙怎么来了！”
　　黑山老妖瞳孔瞬间一缩。
　　沈益也抬眸，看向了那个方向。
　　缓缓走来的……
　　一到略显臃肿肥胖的身影，身上披着有些破破烂烂的袈裟，手里拿着一个布袋，袋口张来，那无穷无尽的吞噬之力涌入其中，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布袋……和尚？布袋和尚！”
　　沈益面容微微一怔。
　　“黑山老妖，昔日肆虐于神州大地的龙鬼……想不到你竟然会离开阴阳路！”
　　布袋和尚面带笑容，开口。
　　黑山老妖见势不妙，脚步一踏，便想要开溜。
　　然而他刚刚有所动作，布袋和尚便挥了挥手，扬起的袖子，化作铺天盖地的云彩一般，延伸，缠绕，直接将他整个人裹住，然后收入其中，镇压了起来！
　　轻描淡写，毫不费力——
　　这样的本事，绝对已经超过了“大”者之境界，而达到了天境，甚至是更高的……
　　神圣之境界！
　　“果然是弥勒佛祖吗？”
　　沈益深吸了口气。
　　“看来你认识我？”
　　黑暗全部被吸收，天空恢复清明，阳光洒落，在大和尚的身上映照出一片金光璀璨，有如佛陀降世——不，或许并非是有如。
　　布袋和尚，本就是佛陀降世！
　　未来佛，弥勒佛祖……
　　他抖了抖手中的布袋，然后将袋口绑紧，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沈益。
　　沈益微微屈身，行礼，道：“见过大师！”
　　“孔雀之属，并非先天五行之身，却有反化的机会，而且……原来如此，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吗？难怪，难怪你会知道我，难怪我也算不得你的未来！”
　　布袋和尚面带微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拘束，此身不过是红尘一阶僧！”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过大师，救命之恩！”
　　沈益听着他说，也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在最初看到他的时候，沈益的心，并没有放下，反而是更加忐忑——
　　无论如何，他都是妖怪。
　　人妖殊途。
　　更别说，所谓的僧人道士，不都是降妖伏魔者吗？
　　所以是敌是友，仍未可见。
　　只是如今看来，这位大和尚，对于自己，也并没有任何敌意与恶意……
　　他自然也是放下了忐忑的心。
　　“师傅……”
　　远处，有声音突然传来。
　　沈益抬眸，便见一道身影，足踏白莲，周身卷洒清圣佛光，飞掠而来！
　　停到了布袋和尚之前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你这娃儿，走得那么着急做甚？”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
　　“还不是师傅你的错！”来人翻了个白眼，很是无奈。
　　这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穿着一身白色僧袍，头挽发簪，身带璎珞，肤白如雪，面容精致，身姿姣好，身上带着一种入世却不在红尘中的出尘气质。
　　看妆容，这一位，走的是佛门入世之道，菩萨道的修行……
　　面对她的质问，布袋和尚只是笑了笑，道：“我可是为了救人！”
　　他不说贫僧，也不说老僧，只以一个“我”字自称，若是刨除那一声僧袍，说实话，布袋和尚与世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是佛门中的众生相——
　　沈益若有所思，在那尼姑靠过来之际，微微屈身，衣诀微微浮动，礼数周全地道：“在下沈益，见过师太！”
　　“师太不敢当，贫尼云海行僧梵正，见过沈先生！”
　　相比起弥勒佛那坦然世间的姿态，这位尼姑，却是颇多不如。
　　当然，也不可能比得上层次至少已经发到天境的弥勒佛。
　　佛门修行，在于一个悟字，枯坐梵门，若是一朝悟道，领悟佛法，闻道，入道，证道，朝夕之间，也是极有可能。
　　与道门诸派诸法，都有很大差别。
　　而眼前的这位云尼，很明显，还没有正悟己道，也就是，还没有列入天人之境——与大妖怪等同的层次。
　　只差一步。
　　但这一步，却是咫尺天涯。
　　不过她看起来年纪轻轻，跨过那一步，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如同燕丹霞一样……
　　“说起来，燕丹霞呢？”
　　沈益思绪蓦然一顿。
　　远处，百里之外，便见一道红光升起，带着嗡嗡颤鸣之音，不过片刻，便已经到面前。
　　燕丹霞落下身体，环绕周身的剑气顿时散去。
　　他先是朝着沈益点了点头，然后向着眼前的布袋和尚拱手，道：“丹霞子，见过布袋师叔！”
　　“师叔？哈哈哈……那家伙，还是没有忘记占我的便宜啊！”
　　他说。
　　却也没有打算计较什么，而是接着道：“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吧？”
　　燕丹霞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眼前的这位高人，乃是跟他师傅同一列的仙佛人物，俱是喜好游行天下，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一见，说实话，即便是燕丹霞自身，也只见过他两次……
　　虽然是两次，却是印象深刻！
　　也正因为如此，他很疑惑……
　　这一位，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还插手了沈益与黑山老妖的战斗……
　　“是你家师尊，叫我过来看看的！”大和尚也不兜圈子，直接道：“因你动用了轩辕剑的缘故……”
　　“让师尊费心了。”
　　燕丹霞长长的吐了口气。
　　然后在视线注意到了梵正的一瞬间，眼睛一亮。
　　梵正见状，也是笑了笑。
　　“你这小子，定然是馋了……好吧，难得再见，今晚就让贫尼亲自下厨……”
　　“好，好，好！”
　　布袋和尚闻言，也是咧嘴，开怀大笑起来。
　　只剩下沈益一脸懵逼。
　　怎么就……突然说是吃的来了？
　　“你就拭目以待吧！”燕丹霞凑了过来，一脸兴奋：“梵正师姐可是天下闻名的大厨……你不是也挺会做菜的吗？不如……趁机学一学？”
　　沈益听着，也是眼睛一亮。
　　“那就走吧，先找一处人烟歇一歇，顺便……我也要找个地方，把宁书生安葬了，入土为安！”
　　说这句话的时候，燕丹霞目光微微有些黯淡。
　　他身后，剑匣震颤，紧接着，喷出一口黑瓮——宁书生的骨灰盒。
　　落入掌心。
　　沈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安葬……等等，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
　　“什么？”
　　燕丹霞愣了愣。
　　“出来吧！”
　　沈益挥了挥袖子，催动妖气，遮蔽了方圆百米之内的天光。
　　阴影覆盖之间，一道身影，从无到有，缓缓地浮现。
　　“见过恩公，见过诸位高人……”
　　一身素白衣衫，面容精致如画，一副我见犹怜的纤柔身姿。
　　但燕丹霞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却是面容一冷，冷哼一声。
　　“是你这女鬼啊！”
　　他对于这只间接害死宁易的女鬼，全无好感。
　　殷梨身体微微一颤。


上架感言
　　正如同之前所说。
　　明天，就在明天，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霍……呸！
　　是这本书就要上架了。
　　不容易……我这第二本书，依旧像前一本一样，写了三十万字才上架，这在书客，应该算是比较多的了吧？
　　虽然这本书依旧有许多不足，但我会努力地完善它，并且就像上一本书一样，把它好好的写完。（来自节操满满的作者的承诺）
　　感谢——
　　我所有的读者。


第四十章  到达
　　殷梨的出现，让燕丹霞心神翻涌，神情连连变幻，最后，却只是一声长叹，默默的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纯阴之体……倒是难得一见。”
　　布袋和尚也是哈哈一笑，随即带着梵正走到了一边。
　　“恩人……”
　　殷梨看着沈益，又看了看一侧的燕丹霞，跟准确的说，是看着他手里骨灰盒。
　　她知道，
　　也能够感受到，那里面……是她的宁郎的骨灰。
　　“拿过来吧！”
　　沈益伸出手。
　　燕丹霞看了他一眼，哼了哼，将手中的黑瓮给了他。
　　然后转过身，走到一边去了。
　　沈益将黑瓮交给了殷梨，殷梨接过之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益突然问。
　　殷梨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
　　她的确很迷茫——在此之前，树姥姥曾经答应过她，只要解决了沈益一行人，它便带她去见他们的家人。
　　然而，阴间无岁月，长居地下的她，根本不知道岁月流转。
　　她不久之前，才从宁易的口中得知……
　　这天地之间早已经过了数十年。
　　大唐破灭，
　　她的家人我早已经不在。
　　再加上阴间混乱，连阴阳路的一条，都能够被妖魔占据，足能知晓，这天地之间，乱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她真的可以说是无路可去了。
　　“既然如此……宁易家住黎江县望台村，家中有一六旬老母，你带着他的骨灰盒回家，顺便照料他母亲，颐养天年。”沈益道：“我再传你一法，授你神通一道。”
　　“当然，法不轻传，我也会留下一根翎羽，作为监视之用，你若有所异动，我顷刻间便能够察觉——当然，在关键时刻，也能够助你脱离险境。”
　　“这样……你有没有意见？”
　　沈益道。
　　“妾身没有意见。”
　　殷梨道。
　　沈益点了点头，缓缓地抬起手，道：“你为纯阴之体，我这里有一门《葵水润和天音法》，能让你引天地之阴气，淬养自身。此阴不同于阴诡之阴，乃是太阴之阴，虽阴而不寒，不冷，若到极致，阴极生阳，可成鬼仙……一切，还要看你自身修持！”
　　他一直点在殷梨眉心之间。
　　但见光芒闪烁，莹莹闪耀之间，一片功法，直接映入眼前女鬼脑海之中。
　　殷梨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消化着。
　　沈益也不急，只是看着。
　　片刻之后，殷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朝着沈益屈身，跪下，三次叩首。
　　沈益只是看着，并不阻止。
　　传法之恩，叩首之礼，他受，天经地义。
　　“接着！”
　　沈益将一根月白翎羽递给她。
　　他如今能为渐高，进入神州之后，术法神通也学了许多，翎羽之上，更被他加注了许多能力。不再只能够用于通讯，同样也能够在经过同意的情况下，召唤出沈益的七成力量。
　　类似于神州大地之上的方术，请神之术——
　　这份连通，
　　既可以用于守护，也可以用于监视。
　　殷梨缓缓地站了起来，抬手接过，将之郑重的，贴身收藏。
　　沈益抚了抚袖子，道：“去吧！”
　　他转过身。
　　这样的举动，并非是突发奇想。
　　他得到葵水之精，已经有一段时间。水行的淬炼，也早已经完成。事实上，在《坎土泰岳功》之后不久，水行的功法，《葵水润和天音法》也被他推演了出来。
　　葵水属阴。
　　而殷梨，又刚好是纯阴之体。
　　纯阴之体，并非是来源于肉身体魄，而是来源于灵魂，所以殷梨虽然是鬼魂之属，但这份纯阴特性，还是在的。
　　当然，
　　他对于殷梨，还不够信任。
　　但他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考较了，所以才会直接传法，并留下一根翎羽，作为监视。
　　当然，
　　也存了几分弥补遗憾的心思。
　　殷梨屈身一拜，道：“先生……保重！”
　　说完，她转过身，身影飘散，离去了。
　　“先生……么？”
　　沈益微微垂眸。
　　这一声先生，并非是礼貌敬语，而是老师的称呼。
　　沈益传法，并未定下师徒名分，但终究是有授法之恩，所以她称呼一句老师，而不敢直接冒昧称呼一句师尊。
　　这样的结局……
　　或许，也挺不错的。
　　他想。
　　然后转身。
　　妖气收敛，天穹重新恢复清明，阳光洒落，柔和晕染之间，万物仿佛都在茂盛生长。
　　燕丹霞走了过来。
　　“解决了吗？”
　　他问。
　　沈益点了点头。
　　“是吗……也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看到的吧？”燕丹霞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就让梵正师姐为我们好好的做一顿大餐，犒劳犒劳吧！”
　　燕丹霞咧嘴。
　　“我想想做什么……我想到了，就做一桌山河锦绣全席！”
　　他说着，目光闪烁，看那神情，似乎还没有吃到，就已经陶醉了。
　　沈益拢了拢袖子，握住了从袖子之中划出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缓缓地遮住了脸，然后默默的后退了几步。
　　有这么夸张吗？
　　心中这么想着。
　　却也莫名的有些期待了起来……
　　“你小子……”
　　噗嗤一声。
　　一根拂尘，直接拍了他的脑袋上。
　　“我都还没说，你就已经给我决定了是吗？”
　　梵正僧姑走过来，没好气的说。
　　燕丹霞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反正都是要做的……有什么关系嘛？”
　　梵正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啊……跟着师叔什么都不学好，偏偏就学到了馋嘴的毛病……”
　　远在万里之外的蜀中大山之间。
　　正跟人对弈的白袍道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道友……怎么了？”
　　在他对面，紫发紫袍，头戴玉冠，双眼斜长，面容俊美，而带悲天悯人的道人询问。
　　“没事，没事，被某个丫头念叨了一句而已，来来来，继续，下一局……我一定要赢你，这一局就算是平手吧，谁也不让谁！”
　　他说着，直接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收到了盒子里。
　　那道人有些无语。
　　他明明都已经快赢了好吗？
　　“来来来，继第三百次平局之后的第三百零一次对弈……”
　　白袍道人说。
　　行吧……
　　你开心。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紫发道人手中拂尘一甩，摇了摇头。
　　然而他心中，仍然有着无奈。
　　所以说，他到底是哪来的兴致……不是听说剑修都是那种刚直的性格吗？就像是他的那位师弟一样。只是，为什么这位纯阳子就能够这么无赖……
　　“弦首，来来来，继续继续！”
　　纯阳子大笑着。
　　道人摇了摇头，再一次的拿起了棋子。
　　……
　　黑山老妖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之后听布袋和尚说，黑山老妖的确是五胡乱华时代入侵神州大地的妖魔，也曾经暗算过东海内海的海族女皇……
　　是一位为祸多年的大妖怪。
　　当年在五胡乱华之后，解决了祸患的那些神州高人在空出手之后，原本打算将之铲除。只可惜其早已经躲入阴阳路之中。
　　阴间与阳间的交界处，并非是一个能够轻易涉足的地方。
　　他们也就就此作罢。
　　如今这黑山老妖为了山海之匙，本体离开阴阳路，又刚好被佛陀降世的布袋和尚撞上，只能够说是他命中如此……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会杀他。”布袋和尚说话的时候，仍然是一副笑口常开的模样：“我佛门，刚刚缺了一个天龙八部的护法，我决定度化他入我佛门，从此之后，潜行修行，引导众生，以此偿还之前罪业。”
　　沈益点了点头，道：“大师慈悲为怀！”
　　他也不多做评价。
　　不过……
　　东海内海海族，那个诅咒，果然……是他的手笔吗？
　　这么说来……
　　这一位，会知道自己手持山海之匙的事情，也不算意外了！
　　事实上，沈益在听到黑山老妖是五胡乱华之时，入侵神州大地的时候，便已经有所猜测……
　　而如今，这个猜测得到证实。
　　不过说到山海之匙，似乎这东西，对于像布袋和尚这种层次的存在，已经毫无作用……
　　“毫无作用？不不不……你误会了。”布袋和尚挥了挥手，道：“先不说我本身属于人族，就算是山海之匙本身，也不是说拿就拿的……”
　　“还有，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说着，他耸了耸肩，道：“但我只能够说，我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
　　沈益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没有太过激动。
　　他想问的。
　　当然是阴阳玉与那至纯至善之人的下落……
　　然而，得到的这样的答案，他也并不意外。毕竟，之前的涂山娘娘也是如此……
　　“不骄不躁，果然不错。”
　　布袋和尚见此，也是哈哈大笑。
　　很是赞赏。
　　佛是什么？
　　佛是觉悟者，也是众生相，但佛却不是神通者。
　　沈益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一行人说是在赶路，实际上，却是在慢悠悠的走着。
　　很快，
　　前方就出现了一座城池。
　　恢宏城墙，巍峨耸立在辽阔平原的尽头，天光洒落，夕阳晕染。
　　黄昏已至。
　　布袋和尚拍了拍肚子。
　　“终于到了！”
　　沈益抬眸。
　　“人道之气……”
　　他感受到了。
　　神州的人道之气……
　　在那一座城池之中，凝聚了起来！
　　“那是此地国都。”
　　布袋和尚道。
　　沈益点了点头。
　　燕丹霞咧嘴，一脸兴奋。
　　山河宴……我来了！
　　梵正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四十一章  机关术木枷（二）
　　这城，是这一国的都城。
　　五代十国，这个时代，国家众多，虽然有大有小，但分布仍然极为散乱。
　　沈益他们此时此刻所在，
　　是南汉之国。
　　南汉之国地处神州大地以南，虽然疆域辽阔，但经历了数次朝堂动乱，兄弟夺位相杀，直至当代南汉皇帝刘晟继位，又屡次诛杀兄弟，朝廷骨干大臣，重用宦官，宫女为政，令得国力日渐衰弱。
　　到了此时，
　　其稳固，实际上早已经陷入了极度的不稳固——
　　想到了一路行来，路上所见所闻，沈益不禁默然。
　　这些事情，
　　都是从身旁的燕丹霞口中说出的。
　　在进城的时候，他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什么若不是那刘晟有龙气护体，他一定要去把他杀掉，不让他素餐尸位，祸害百姓……
　　然而，沈益知道，他也只是说一说罢了！
　　走在大街之上，一座座房屋矗立眼前，日渐西下，家家户户门前，都点起了灯火，光芒闪耀之间，千点万点，一直弥漫出去，扩散了方圆上千里之远——没错，这一座都城，便已经有直径千里以上的大小，准确数字，便是以沈益的目力看过去，也难以定义准确。
　　而这城中居民，怕是有数千万之多，家家户户的上方，都有一点无形炊烟袅袅升腾，向着那正中央的宫殿汇聚而去。
　　最终，
　　落入那盘旋于天穹之上，常人不可见的庞然龙影体内。
　　“那便是……龙气吗？”
　　沈益迅速地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多看。
　　南汉此时此刻，已经算得上是国运衰败，但即便是如此，沈益仍然感觉到惊骇。
　　相比之下，那瀛洲的国运，似乎都不值一提——而这，仅仅只是神州诸国之中的一国的国势！
　　神州的人道，果然是……
　　强盛到了恐怖！
　　“很惊讶吗？”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惊骇，前方的布袋和尚脚步微微一顿，道。
　　沈益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终究是人道强盛的时代……不过你似乎也有些妄自菲薄了？”
　　布袋和尚嘴上仍然带着笑。
　　“你认为，如果有一天，你对上这一国之力……会怎么样？”
　　“如果是正面对抗，我毫无机会。”
　　沈益摇了摇头。
　　他说的是实话——别说神州，即便是面对瀛洲那一个“岛国”，他也会如此回答。
　　这个世界，一个国家，等闲便有上亿人口，其中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成为士兵，也有超过百万的大军，足以堆死一个大妖怪！
　　“你说得没错，但也不要忘了，你自己也说，是正面对抗。”布袋和尚道：“正面对抗，别说是你，便是我，也未必能够挡得住整个神州之力的倾碾……”
　　“但是我等最强之处，不正是此自由之身吗？”布袋和尚大笑道：“上乘蜉蝣纳虚海，一展九天号昆仑——若是想要，以我等的能为，也倾覆一国，有太多的办法，又何必去正面对抗？”
　　沈益目光一凝。
　　“君子如龙，能大能小的道理吗……”沈益深吸了口气，手中折扇合拢，朝着眼前的大和尚屈身一礼，道：“多谢大师指点了！”
　　布袋和尚摆了摆手，转过身。
　　前方，燕丹霞与梵正已经走出了老远，这个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两个还在身后，正转过头来，呼喊着。
　　“走吧！”
　　大和尚道。
　　沈益点了点头。
　　他之前直接目击神州皇道龙气，的确对心神产生了影响，“道心”出现了动摇——
　　然而在布袋和尚的言语之间，他却再一次的安定下来。
　　所谓大妖怪，
　　大的物性，超脱的，从来都是自身，是自身世俗的限制。
　　能大能小，能翻江倒海，也能蜉蝣潜藏。
　　这才是真正的定位——
　　若不然，哪怕是天妖，也绝难以一己之力，与天下抗争！
　　沈益心绪浮动，一起一落，却多了几分感悟。
　　他的体内，
　　气息也更加混元地运转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看这个情况，这神州大地，诸国混战，战争是常事，而且相比起瀛洲大地，这边的战争，只会是更大，动辄百万千万都不会嫌多。
　　而这样的战争之下，怨魂汇聚，每一次战后，怨气定然积聚到恐怖无比的程度。
　　这样孕育出来的妖魔诡怪，魑魅魍魉，应该会很更多才对。
　　可为什么……
　　一路行来，虽然时常可以见到路边枯骨，也能够见到一些小妖小怪，单独的，列队的，占领群山自号为王的，也有一些妖魔袭击城池之类的事件，但相比起瀛洲，却显得极为克制——即便是偶然看见的大妖怪，也是如此。
　　不敢太过放肆。
　　那种感觉，
　　就好像……他们，在忌惮，甚至可以说，是在害怕着什么。
　　如果说像是一些有大批人马驻扎的大城，还好说。但像是那些根本小城小县……
　　就真的令沈益不解了。
　　但很快，沈益就明白为什么了……
　　“那是……”他抬眸，看着那耸立于皇城城墙上之物，矗立在昏暗的暮色之间，周身流动着淡淡的光芒。
　　形如野兽，四肢伏地，身上一块块构架，由木头制作而成，背后还生长着一对翅膀，但在其中，又覆盖着无数细细小小的零件，核心熔炉之处，火光蒸腾，蒸汽喷涌。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可以自由变幻的关节，充满了灵动性，说实话，沈益丝毫不怀疑，它们会随时变形，并且站起来，变成机甲高达一样的存在……
　　有翅膀，能飞，关节灵活，机动性必定不会差。
　　“那是木枷机关兽。”布袋和尚也注意到了沈益的目光，解释道：“机关术传承自墨家，在汉代之时，被大儒董仲舒并入儒门之中，在六艺之外，另设一门，为械。”
　　“自此便成为神州显学之一，战争上奔走的杀戮机器……”
　　“机关术吗？”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这也是神州军队的主要战斗力来源。”大和尚道：“木枷机关兽以木为身，搭配武器，在战场之上，几乎称得上是无往不利——哪怕是一个普通人，若是能够驾驭机关兽，也足以与一名大力鬼怪抗衡！”
　　“若是拼接成阵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沈益也已经明白了。
　　大力鬼，在妖魔鬼怪之中，已经算得上是颇为强力的一种。
　　如果说在瀛洲，除非是数万人，乃至是十万以上的大军，才有可能在大妖怪之下勉强自保的话，那么在神州，即便是数千，甚至都不需要数千人的大军，在结成阵势之后，便也能够做到同样的事情……
　　这些木枷机关兽，
　　能够将普通人的力量，发挥到极大的程度！
　　而且还拥有着极高的机动性，
　　    哪怕只有数百上千，也完完全全可以提前布成阵势，本身的战力，再加上国家大势的加持，短时间地困住大妖怪。
　　然后再让数十万上百万大军在外围围剿……
　　虽然这样，损失肯定少不了。
　　但……
　　对于普通的大妖怪而言，也不亚于一场毁灭的灾劫！
　　沈益难以想象。
　　“所以说，不要妄图与任何一个国家正面抗衡。”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那是仙佛神圣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沈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机关兽难做，这南汉之国，倾尽举国之力，也不超过近千台。”布袋和尚补充道：“而且平日里也鲜少出动，你也不必多想。”
　　沈益了然。
　　类似于核武器之类的存在么……
　　燕丹霞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机关兽，眼睛发光。
　　梵正摇了摇头。
　　一行人从宫门之前大摇大摆的走过。
　　那些机关兽，以及其中驾驭着机关兽的士兵，却是毫无反应——
　　别说是现在暮色昏沉，就算是大白天，他们也根本就无法发现他们的身影。
　　只要他们不想的话……
　　正立无影，潜行无踪的神通，别说是布袋和尚与沈益，就算是燕丹霞与梵正，也早已经修成。
　　他们一行人进了一间寺庙之中。
　　有人早早的便在那里等待。
　　“阿弥陀佛，见过大和尚！”
　　寺庙，自然是僧人迎接，只是这僧人，一身黄色僧袍，却并非是世俗之人，更不是生人，当然，也不是死人，而是灵——
　　灵魂之中的天之灵。
　　这是一位罗汉。
　　罗汉为佛门果位之一，正法之位，大乘第三等，也有护法之意。
　　这是类似于职位，
　　而并非是与大妖怪这样的生命存在层次的称谓。
　　罗汉有强有弱，但眼前这一位，却分明已经达到了超脱第一层世俗界限的层次。
　　为“大阿罗汉”。
　　也称为正法罗汉。
　　而且，这一位罗汉，很明显已经接近于这个层次的顶点……
　　“降龙，不必多礼。”
　　大和尚摆了摆手，道：“走吧，到里面一谈。”
　　沈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位大罗汉一眼。
　　降龙……
　　难道是那一位，十八罗汉之首的降龙罗汉，后世鼎鼎有名的济公和尚吗？
　　沈益猜测着。
　　却并不能肯定。
　　入了神州之后，他发现，这个世界，的确与他所知道的世界，很不相同……
　　    他解开了许多疑惑。
　　却也多了更多的疑惑……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的木枷机关兽。
　　那一座座机关兽之中，所蕴含的技术，可是非常之先进，而且适用于这个世界——沈益原本世界的科技树，在这个世界，很明显是行不通的。
　　如果……
　　他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当然，
　　如今，也只是一个想法。
　　但却像是种下了一个种子，终究会有萌芽的一天……
　　布袋和尚走在前方，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嘴角仍然咧开大笑。
　　但是目光却更带着几分满意的神色。
　　说实话，
　　山海之匙的继承者，并不在他的眼中。
　　又不是真正的妖圣……
　　他来，是因为燕丹霞师尊，纯阳子的请托。
　　出手，是因为黑山老妖作恶多端，早已经触及到了神州仙佛的底线。
　　而一路行来，对于沈益的颇多指点，也是因为他开心。
　　没错……
　　布袋和尚，本就是以游戏人生而显化出来的佛之众生相。
　　一切因缘际会，随手而为，不入眼中，不达真实。
　　而如今……
　　他却对沈益，更多了几分期待。
　　这个年轻的孔雀妖怪……
　　能走到哪一步……
　　涂山娘娘的谋划，能否成功……
　　布袋和尚想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觉来觉去觉因果，昧我昧他昧三生。”
　　口颂打油诗，大和尚跨步进了大堂之内！
　　  
　　


第四十二章  山河宴
　　事实证明，燕丹霞并没有欺骗沈益。
　　梵正，的的确确是扬名神州的厨师——更准确的说，应该叫美食家。
　　虽然她本身也有一个释家的身份，但与美食家的身份，并不冲突。而且，事实上，她在被布袋和尚收为弟子，录入释家门下之前，其实就已经是美食家了——她的父亲，她的爷爷，都是如此。
　　一脉传承的美食家。
　　而她加入释家的目的，其实也非常地鲜明，就是为了释家修行九识之一的舌识——也就是味觉。
　　拥有了更加敏锐的舌识，她才能够做出更多，更美味的食物！
　　对于她的这个决策，她的家里人，都是赞同的。
　　毕竟都是一脉传承的……
　　吃货。
　　也正得益于此，此时此刻，沈益看着满桌的美食，虽然自诩见多识广，吃过青丘餐，喝过龙宫酒，却我仍然止不住双眼发亮。
　　一盘盘菜，盛在白净的瓷盘之上，青葱掩盖朱红，点点蜿蜒，一眼看过去，每一盘菜都有如一片山清水秀，连绵起来，更像是一片广袤的大好山河……
　　无愧为山河宴。
　　当然，美食，讲究色香味。
　　这仅仅只是色——
　　香味溢散，钩人心弦，甜而不腻只是等闲，三日绕梁更是轻松。
　　总而言之……
　　“就看最后的味道如何了。”
　　沈益想着，心中很是期待。
　　食不厌精的他，早有尝遍天下美食的打算。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
　　大阿罗汉入座。
　　佛门众生相，行众生道，这些菜，并不是只有素食，但他们酒肉串肠过，只当等闲。
　　燕丹霞自然也是如此。
　　他是道家弟子，行的是剑修金丹大道，金丹求无漏混元之躯，并不是在体内凝结出一颗金丹，而是身如金丹。
　　虽然道门有辟谷之说，但那是在百日筑基之时，饮流体无秽的食物，以减少道基铸成的阻碍。
　　并不是一点都不吃。
　　而百日筑基之后，就不是必要了。
　　更何况，无漏，指的是对一切能量百分之百的转化与利用。吃下食物，无论何等污浊，最后都能够归到身体所需之处，不会排出。
　　所以无有所漏。
　　众人都没有什么真正的避讳。
　　梵正更直接就是一个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
　　总而言之，众人看着这一桌美食，俱是食指大动。等到梵正将最后一盘菜上齐之后，便见山河之间，一带碧蓝如水，潺潺涌过，山山水水，青葱环绕，一眼看过去，便令人有一种心神开阔的感觉。
　　这一着，正是画龙点睛之笔！
　　这一顿，若是让寻常凡人来，即便是不吃，只这一晚看下去，也有洗漱心神，荡平心中抑郁的能力，甚至可能开启心智，得到种种灵感源泉。
　　更别说，沈益分明能够感受到，这些美食之中，还蕴含着灵力……
　　延年益寿，百病不侵都是等闲轻易的事情。
　　甚至对于踏上修行路的人而言，对于自身修为，也有着夯实道基的作用。
　　“真是不错，事后一定要请教一下……”
　　孔雀王心绪转动。
　　这种美食方法，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得上是一种类似阵法之物。
　　这天地之间有元炁，炁体流转，流动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如果将这世间比做一张纸的话，所谓的阵法，就是通过种种手段，令得这张纸上的某只点，下陷下去，从而营造出一种势能，汇聚天地之间流转的元炁，然后再通过设置层层关卡，进行过滤，纯粹之后，最终凝定成形……
　　这是阵法的本质。
　　沈益曾经在青丘的某一本阵道真解之中看到过——当然，他也知道，这只是一家之言，或者说，是一种类型的阵法。天下阵法何其之多，不说神州，便是瀛洲的结界，西方的魔法阵，又何尝不是一种阵法？
　　但无论如何，能够以一人之力，构筑成类似阵法之物，都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
　　几近于道——
　　这么形容，
　　却是毫不夸张的。
　　“请从山河之口入内，经长流河道，过渺渺平原，登山而望海，入水而经泉……”
　　这样精致的一餐，
　　吃，也不是随便下筷。
　　从哪个方向，哪一叠菜下筷，都有讲究，或是清淡如水，但却不令人生于无味之感，又或是辛辣之极，却没有过分的刺激之味，更加绝妙的是，每一盘菜，吃起来的味道各不相同，称得上是美味，但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但也不足为奇。
　　真正绝妙的是，前一样菜式的味道还弥留嘴中之时，下一样入口的菜式便与之交叠碰撞在一起，重重味道融汇，却并没有因此产生出什么混杂的异味，反而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加美好的味道。这样不断积累，堆砌着，就像是火箭堆积着的燃料逐渐的燃烧一般，最后，一瞬间猛地爆发开来……
　　“真是绝妙。”
　　沈益细嚼慢咽着，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说是细嚼慢咽，但实际上，相比起旁边狼吞虎咽，鼓足了肚子，大吃特吃的布袋和尚，以及也是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的燕丹霞，速度却并没有慢到哪里去。
　　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令得他纵使是吃得入迷了，也仍然维持着一种华丽优雅的姿态……
　　咚！
　　吃完最后一口，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天地山河，无穷山川，清泉潺潺流动，微风浮动青草，明明只是味觉上的感受，却在一瞬间，接连到了嗅觉，闻到了万物的芬芳，融通到了听觉，听到了万物的生长……
　　悉悉索索，无穷无尽。
　　最后，归复于一体。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几近于道！”
　　他吐了一口浊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燕丹霞在他之后，也放下了筷子，抬起手擦了擦嘴角。
　　“不错。”沈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只凭借这一手，便不亚于任何天生神通之法——云尼已近乎入道了啊！”
　　入道，道为真人，佛得正法。
　　是与大妖怪同个层次的存在。
　　“先生谬赞了，贫尼还差的远了。”梵正摇了摇头。
　　沈益笑了笑，也不多说。
　　在吃之前，他还存了几分求教的心思，如今，一顿吃完，这份心思，却反而被他掩埋了。
　　这样的几近于道的技艺。只差一步，便已经可以称为神通，明明只是味觉上的享受，却能够贯连九识五感，如果能够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佛门，当再出一位在世大菩萨了！
　　这样的本领，是无法传授的。
　　沈益和燕丹霞已经停下了筷子，很快，降龙罗汉也是吐了口气，停了下来，布袋和尚，却仍然在大吃特吃——并非是他们不想再吃，而是不能。江山行路，没有回头一说，回了头，便没有了原本的味道。所以一次过去，便已经足够。
　　当然，布袋和尚与他们不同，大肚能容，所以自然无妨。
　　片刻之后，
　　桌面之上，便只剩下一个个白玉明净的瓷盘，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出之前还放着满满的美食。
　　布袋和尚满意的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嘴角仍然咧开，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道：“徒弟，你的本事，又厉害了不少。”
　　梵正摇了摇头。
　　道：“还差了一些。”
　　布袋和尚大笑，也不多说什么。
　　在场众人，除了燕丹霞之外，其他人俱都明白，她说的，差那一点，差的是什么。
　　通联九识五感之后，汇聚第六感，最终达到真正的神通之境界……
　　差的，正是那一点最为关键的韵味融汇。
　　但这是她自己的修行，其他人也无法告诉她什么，指点她什么。
　　     这一顿山河宴，就此结束。
　　“万物皆可为道，庖丁如此，其他种种，也都是如此……”
　　沈益的心中，也有了这样的感悟。
　　他是妖怪，
　　但他也在修行的路上。
　　妖怪，依靠执念而强大，依靠血脉的壮硕，依靠他人畏惧的养育自身……又何尝不是一种修炼？
　　万事万物，
　　莫不都在修行路上……
　　沈益想。
　　然后他又突然看向了燕丹霞。
　　这一顿山河宴，对于燕丹霞的帮助，是巨大的，他自身修持，更进一步，无漏之身，金丹渐成。
　　他也渐渐入道……
　　神州大地，果然是能人辈出！
　　沈益吐了口气，
　　然后他又突然想到了燕丹霞的道，蜀中道门剑仙一脉……
　　若是向他讨教剑道，燕丹霞，应该不会拒绝。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有上前。
　　因为燕丹霞，修为刚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需要好好静坐，感悟一番……
　　降龙罗汉为他们准备了房间休息。
　　到了此时，沈益也才发现，这座寺庙，看似存在于南汉皇城之中，却是存在于莫名之处，众生信仰凝聚。
　　这大阿罗汉的躯体，同样也是有此而来。
　　入了房间之中，
　　沈益端坐床上，自口中吐出甲木之精——那一颗闪耀着莹莹光芒的种子。
　　开始了第三步的淬炼。
　　第一步，
　　他用了三个月。
　　第二步，
　　用了半年。
　　而这一步……
　　“至少要三年之久……”
　　沈益粗略的估计了一下。
　　越是往后，越是困难，风险也越大。
　　然而这就是他纯粹血脉之路。
　　身后孔雀屏缓缓展开，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沉入修行状态。
　　


第四十三章  剑道
　　一夜无眠，
　　在修行之中渡过。
　　沈益此刻已经融汇了水，土二行，土置于两仪中央，为平衡阴阳，共存之物，而水为阴，木也为阴，但实际上，水为冷动之阴，木，却为热寂之阴，冷热寂动，与阴阳无关。
　　所以虽然都属阴，在土行的维持之下，也如同天平两端，并不会有失衡的可能。
　　虽然需要小心，
　　但也不至于到如履薄冰的程度。
　　本身就与那些修道者破关时的闭关不同，随时可以中断，只要警惕一些，也不至于有过大的危险。
　　但如果不进去深层的修行，速度，只会更慢。
　　姑且还是小心为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
　　一夜过去，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中有水土二气交织，一黄一蓝，而在此之外，还有一道青色光影，有如烟云一般，渺渺升腾，如梦似幻。
　　转瞬消失。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身后孔雀屏缓缓合拢，收缩，逐渐消失不见。
　　窗外。
　　东方一缕紫气升腾，万千光芒刺破茫茫长夜，昏暗破碎，无尽切割之间，蔚蓝天幕浮现。
　　“紫气东来……一切新生。”
　　沈益微微眯起了眼睛。
　　修道有吸收凌晨第一缕紫气的说法，但实际上，他们吸收的，并非真的是那一缕紫气，而是看到旭日升起之时，意念蓬勃而起的那一股朝气引起身体的反应从而产生的一股精纯的生气——
　　看似向天地索取，实际上，却是从自身所得。
　　沈益摇了摇头，缓缓地起身，抚了抚袖子，然后推门而出。
　　门外，庭院之中，燕丹霞刚刚吸收完体内紫气，一口浊气喷出，滚滚雾流，携带丝丝剑气，一直喷洒到三丈三寸之外，才缓缓消散。
　　三丈三寸，三十三之数，已经是入道之前的极致。
　　入道之前，依然是凡，不能超脱世俗，超脱物性，只有入道之后，才能够突破第一道界限，也才算得上是超凡，是仙佛一流。
　　所以他已经到达极致，
　　但还差了一步。
　　这一步，
　　却也是咫尺天涯！
　　行功完毕，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沈益，点了点头：“早？”
　　“早。”沈益微张回应，然后迈步，走了上去，道：“你的修为，此之前，更进一步了！”
　　“吃了梵正师姐的山河宴，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游走世间，洗心炼心，总要有所收获。”
　　燕丹霞理所当然的答道。
　　“燕兄弟……是剑修吧？”
　　沈益突然问。
　　燕丹霞微微一怔，眯起了眼睛，看向了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想问……何为剑道？”
　　沈益突然正容，正身，屈身一礼，恭恭敬敬地询问。
　　问道，无论得与不得，恭敬是必须！
　　“你想问我剑道之法？”
　　燕丹霞也是愣住。
　　有心无奈的挠了挠头：“你问我……可我也未曾入道，剑道为何……说不出来。”
　　“入道……”
　　沈益微微一怔，虽然有些可惜，但也并没有太过失望。
　　他一向是如此，
　　尽量的争取。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如此而已——
　　事实上，对于燕丹霞会这么说，沈益也并不是没有想到。
　　世俗之间的所谓剑术大家，与燕丹霞这样的剑修，有着本质的区别。
　　剑术，是术，会的，不过是如何运剑，如何将剑，使得更快，更利，发挥出更厉害的杀伤力。
　　是用而不究。
　　所以止步于术。
　　最多最多，也就是剑法。
　　术者，有局限，只用于一身。
　　法者，能合于心神，但也有限。
　　术，法，道，术与法，对于沈益这样一尊大妖怪而言，连参考的作用也没有。
　　只有道，才是他所求之物。
　　然而燕丹霞，未入道，更遑论授道——更何况他有师承在身，就算有直指剑道之功，也不可能说给就给。
　　早有预料，
　　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而面对沈益的又一次拜谢，燕丹霞摆了摆手，突然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剑道之功，昔年师尊带我入修行之路，只说了一句话。”
　　“剑在手，手在心，心在道，道在剑中。”
　　沈益愣了愣。
　　剑在手，手在心，心在道，道在剑中……
　　他咀嚼着这句话。
　　燕丹霞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师尊从不教授我具体的剑法招式，只让我捧剑在手，握剑于心，心合剑，在荒野之间，历经风吹雨打，三年时间，一直到能够清晰地听见风起，剑微鸣为止。”
　　“再然后，持剑行于荒野之间，以剑代替手臂，不得用手，只能够用剑做事情——吃饭，拿东西，甚至是跟人打招呼，一举一动，都是如此。”
　　“如此，又是三年……”
　　“最后三年，师尊却让我放下剑，忘剑，入剑，九年之后，终于出师——”
　　沈益听着。
　　思考着。
　　初始，为握剑，剑为外物，听剑入心，之后，握剑于手，是求人剑合一。最后，是忘剑而握剑，以剑入魂……
　　“这样一来，纵使剑不在手，却也落入潜意识之中，从此之后，人剑也才算得上真正的合一——这是真正的剑修之法啊！”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知道，
　　燕丹霞说剑，他的剑，并没有准确指明是那一把剑，是因为那一把剑，是心剑，是他自身。
　　历经九年，淬炼出来的，是他自己本身这把剑——
　　从此之后，无论手中握得是什么剑，神兵也好，废铁也罢，哪怕是随手拿的一根树枝，也可以挥洒出锋锐无匹的光芒。
　　这便是剑修。
　　同样，从之前那一句话，以及这只言片语之间，沈益便足以相信，燕丹霞的师尊，必然是位得道仙真——阐道之明，已到极尽。
　　但……
　　这样的道，不适合我。
　　沈益想。
　　也明白了。
　　“不过，剑修千万，也并不只这一条。”燕丹霞又道：“人有万千，剑有万千，你自己的剑，自己去求——这也是我师尊的原话。”
　　自己的剑……
　　自己去求？
　　剑……
　　就真的一定要是剑吗？
　　沈益若有所思，朝着燕丹霞躬身一拜。
　　以师道之礼，谢过眼前的蜀中剑侠——虽然他比他强，层次比他高，但这一次，受他指点，这一礼，他应该拜。
　　而燕丹霞，也坦然而授。
　　然后等到沈益拜过之后，他嘿然一笑，道：“沈兄弟，若有一日，你真的能够学成自身的剑道，我又入了道……我一定要找你，好好切磋切磋！”
　　他双眼明亮，带着燃烧的战意。
　　“以报之前的战败之仇！”
　　沈益无声地笑了笑。
　　这就是剑修，刚正，笔直的剑，闪耀的锋芒！
　　剑道……吗？
　　“沈先生，燕师弟，吃早餐了！”
　　侧院食堂之中，传出了梵正的声音。
　　沈益与燕丹霞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缓缓地走进了食堂之中。
　　早餐自然不可能还是像山河宴那样的大餐，只是朴素的清汤小粥，但经过梵正云尼的烹饪，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过早餐之后，
　　布袋和尚带着他们，到了南汉大街之上游走逛街。
　　不过这一次，
　　布袋和尚却是主要指点燕丹霞。
　　他本就是为他而来，之前对于沈益的颇多提点，不过是兴致突如其来，随手为之，如今指点燕丹霞，虽然也是如此，但也更加上心。
　　他与燕丹霞师尊是好友，
　　严格意义上来讲，
　　他们才是自己人。
　　而沈益，不过是沾了燕丹霞的光——
　　沈益自己也知道。
　　布袋和尚虽然是仙佛，却也是佛之众生相，众生，不是至公无私的天道，有亲疏之分，再正常不过。
　　他也并不在意。
　　南汉之地，
　　虽然君主昏庸，政治混乱，但经济却是非常发达，来来往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行商，沿街吆喝的小贩，络绎不绝的人流，更昨天黄昏日暮之时的冷清场景，有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而且，
　　沈益也更能够感受到，这股活跃的人流所带来的，对他的压制。
　　或者说，对一切超凡力量的压制。
　　若非是他昨天在布袋和尚的指点之下，对于大妖怪这种层次的存在，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认而知之之后，气息运转流畅，更加圆融，也未必能够这么坦然自若。
　　人道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占据主导地位。
　　沈益不知道天上众神的情况。
　　但他知道，在这地下，就是人道为主——唐代鼎盛时期，那位千古唯一的女皇帝，号令天下百花盛开，恐怕也并非只是以讹传讹的怪诞，而是确确实实的事实。
　　在这个期间，沈益又路过了宫门之前，看到了那些矗立在宫墙之上的木枷机关兽。
　　他们一个个无声的矗立着，
　　周身环绕着烟云，喷涌着蒸汽。
　　过路的人民，在看向他们的时候，眼神之中，都带着莫名的敬畏。
　　在他们的眼中，这些机关兽，就是天神的护法一般的存在。
　　但对于沈益来说，
　　他们却是自己未来，变革的开始……
　　“木枷机关兽，千百年来，一直被牢牢掌控在统治者的手中……但民间，未必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只是官方禁制，难以真正盛行而已……”
　　“若是有心寻找，未必……没有机会。”
　　沈益想着。
　　思考着。


第四十四章  别与婴宁
　　在南汉都城待了三天时间。
　　沈益便打算启程——
　　他的时间，有二十年。看似充裕，但以神州的广袤无垠，二十年时间看似很长，但实际上，还是有些紧迫的。
　　他打算继续北上，向中原进发。此时此刻的神州，虽然已经有了数次的大规模南迁，但实际上，经济与政治的中心，仍然还是在北方——
　　“你要去北方么？”
　　餐桌上，听到了沈益的打算，燕丹霞点了点头，道：“沈兄弟，既然你要北上，正好我介绍一个人给你。”
　　“介绍……谁？”
　　沈益愣了愣。
　　“神州盟盟主。”燕丹霞笑道：“那人虽是武林中人，但实际上，早已经武道通神，便是我家师尊，对其。也是大为赞赏。”
　　“我知道沈兄弟在寻找着什么，这神州盟，虽然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但势力也算是庞大非常，若是能够成为兄弟的助力，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沈益愣了愣，微微有些感动。
　　道：“多谢！”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燕丹霞又问。
　　“明日清早。”
　　“那等我今日书写书信一封，你拿着之后，交给殿前都虞候赵匡胤，他自然会带你去往那一位的居所！”燕丹霞道。
　　沈益又是拱了拱手，拜谢。
　　他只是笑道：“何必客气？”
　　神州盟，沈益自然是知道的——这是一个混杂了三教九流的江湖组织，就如同沈益所熟知的武林联盟一般，并非是一门一派，但其触手，却也可以称得上是漫卷大江南北。
　　其成员良莠不齐，但也正因为如此，其囊括三教九流，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大抵上，只要入了江湖，便都列入其中。
　　所以神州盟的势力很庞大——
　　正如同燕丹霞所说，如果沈益真的要寻找什么，让神州盟帮助，毫无疑问，是最好的。
　　所以沈益才有些感动。
　　一餐完毕，各自回房，沈益继续了自己的木行淬炼修行。
　　但在木行的淬炼之前，他拿出了自己的两把神通剑。
　　“剑道吗……这是否算得上剑，何谓剑，又何称剑道……”
　　他思考了一会儿。
　　脑海蒙昧昏沉，一切思绪，皆有如落入无底深渊之间，激不起半点灵光。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思考。
　　但想不出来。
　　百思不得其解，他也并不在意——这是必然的，想要入道，必须要先寻道求道，知道道在哪里，才能够进的了。
　　这一步，至关重要。
　　自然，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所以想不出来，便之后再想，反正作为大妖怪的自己，时间还长，并不急于一时。
　　他将两把神通剑收了起来，从口中吐出了甲木之精，吞吐，吸收，淬炼着。
　　身后，
　　以最中央的土行为分化，最右侧的翎羽，逐渐泛起了青色翠绿的光芒。
　　生机蕴养。
　　一夜无眠。
　　第二天，仍然是旭日东升之际，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张嘴，便将甲木之精吞了下去。
　　结束了修行。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抖了抖身体，发觉身上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攀上了许多藤蔓，都是一夜之间，从地面钻破石砖的缝隙之后，缓缓生长起来的。
　　沈益笑了笑，也不在意。
　　这是木行外溢的表现，生化伸展。
　　这代表着他木行的淬炼，已经算得上是正式入门了。
　　在临行前，能有这么一个进展，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兆头……
　　他想。
　　然后缓缓地站起身，周身缠绕的那些藤蔓，顿时层层碎裂，变成了粉末，洒落一地，然后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出门，吃早餐——
　　虽然三餐并非必要。
　　但由梵正下厨，那样的美食，怎么可以错过，当然是——不吃白不吃了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
　　这三天来，
　　沈益几乎是每顿必到，到的甚至比燕丹霞还要早，还要勤快，不知道被他吐槽了多少句。
　　然而沈益仍是毫不在意。
　　有的吃就行了！
　　餐桌之上，布袋和尚早已经鼓着个大肚子，大大咧咧，开怀大笑模样的坐在那里，一身僧袍搭在身上，凌乱的卷动着，衣衫不整，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圣洁之意，若是凡人看见，怕不是会直接跪下顶礼膜拜了。
　　但对于沈益却是无用。
　　他只是微微屈身，手中折扇一顿，道一声：“见过大师！”
　　然后就坐下吃早餐。
　　也不管他听没听见。
　　谨守礼节，恪守心中底线所在——这便是他的妖魔之道。
　　执着而不偏执。
　　不一会儿，燕丹霞也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递给了沈益，道：“拿去吧，到了开封，记得帮我跟盟主打一声招呼！”
　　他说完，立刻就坐了下来，胡吃海塞了起来。
　　沈益拱了拱手，拜谢之后，也继续吃起了早餐。
　　一顿吃完，众人走出了寺庙。
　　“沈先生要离开了吗？”
　　梵正走了过来。
　　“正是。”沈益点了点头，回应道：“我打算北上，前往后周之地。”
　　“后周……原来的后梁之地吗？”梵正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
　　沈益愣了愣。
　　“庖丁术——山河美食谱？”
　　“嗯。”梵正笑了笑，道：“这几天我发现先生对于美食有一种高于常人的认知与鉴赏，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份热爱与追求，跟某些只求口腹之快的家伙不一样，所以这一本书，送给先生，正是适合！”
　　沈益愣了愣，还没有说话，旁边的燕丹霞倒是先开始嚷嚷了起来。
　　“你说谁只求口腹之快呢！”
　　“云尼未曾明说，谁认谁是。”
　　梵正瞬间顶了回去。
　　燕丹霞哑口无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什么。
　　沈益见状，笑了笑，手中折扇合拢，屈身一礼，道：“多谢传授之恩！”
　　“多谢诸位数日来的款待！”
　　“如此……告辞！”
　　    “告辞！”
　　一身白衫，一只折扇，衣诀飞扬之间，羽冠如旋，沈益转身，缓缓迈步而去，身影逐渐消融在凌晨仍然显得颇为冷清的大街尽头之处。
　　所谓的离别，从来都不需要多么煽情。
　　“珍重！”
　　燕丹霞说着，又转过头，看向了布袋和尚，道：“师叔，弟子也要回蜀中闭关了，未入道，绝不出关！”
　　“去吧，去吧！”布袋和尚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缘来缘去，缘疏缘浅，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燕丹霞屈身行礼，然后身后剑匣震颤，吐出无数的剑气，裹住他，冲入云霄之间，转眼间消失不见。
　　寺庙之内。
　　静坐的大罗汉抬眸。
　　“一朝降龙伏虎，功过自在由人。”
　　他双手合十，一身金光璀璨。
　　布袋和尚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身后背着的布袋，道：“我们也走吧！”
　　“好。”梵正点了点头。
　　各自离去，
　　各自分离。
　　晨光晕染，那一座寺庙，矗立无声之处，逐渐虚幻，消失。
　　沈益离开了南汉都城，继续向北方而去。
　　缩地成寸之法，借脚下大地之灵脉，土行共振，一步跨出，便是数十丈之远，看似悠闲，但实际上，速度却并不慢。
　　其实他还可以更快——直接变成妖身，那庞然的姿态，一起一落之间的振翅，便能够飞出十里之远。
　　但那太高调了——
　　天知道那样会不会引来什么降妖伏魔的法师，甚至是入了道的真人什么的。
　　那并非是不可能。
　　神州地大物博，能人辈出，更时常有仙佛降世，像布袋和尚那样的存在，沈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时代，可不只是一位……
　　一个月之后，
　　他离开了南汉边境，入了南唐之地。
　　五天之后，
　　他到了一座山岗之间。
　　时间是黄昏，夕阳暮色，带起一片残阳如血，他站定了脚步，抬眸，看着眼前重叠的丘峦，海拔逐渐有了巨大的错落起伏，不再是大部分平原的地貌，也代表着沈益逐渐离开了江南之地。
　　山丘，树木。
　　渐入昏暗之中。
　　他手中折扇轻摇，突然开口，道：“出来吧。”
　　声音散落风中，一侧的丛林之中，悉悉索索，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青丘在外族民，狐女婴宁，见过客卿长老！”
　　来人说着，缓缓地跪了下来。
　　“老奴，狐族翁，见过客卿长老！”
　　狐女……婴宁，狐族翁……
　　沈益转过身，看着两“人”。
　　青丘一脉，虽然被誓约束缚，难以自由，但基本上的消息还是能够传达的。
　　在沈益成为青丘客卿长老那一天，这个消息，便已经透过种种渠道，向着散布神州各地的青丘在外族民传达而去。
　　容颜，气息，特征，存在……
　　种种标志。
　　所以对于他们知道自己，沈益也并不意外。
　　只是……
　　婴宁吗？
　　他垂眸，看着那前方的身影。
　　这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身淡粉偏白的长裙，遮掩着娇小玲珑的躯体，黑发如流倾斜，眉目如画，头上有一对淡金色的狐狸耳朵，身后也有一只狐狸尾巴。
　　是青丘狐族。
　　但是气息却并不纯粹。
　　“果然是半妖吗？”
　　他想。
　　然后道：“起身吧！”
　　


第四十五章  猪妖与五方揭谛
　　狐女婴宁，是青丘狐族的一员，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半妖——
　　半人半妖的灰色存在。
　　在此之前，沈益也时有听说，这世间会有一些人，与妖相恋，诞下子嗣。但这样的故事，到了最后，大抵上，也只能是悲剧——人妖天生对立，这样的恋情，自然违背了世俗，很难有好的结果。
　　虽然并非是没有例外的存在。
　　只是很少，太少了。
　　眼前的狐女婴宁，是沈益第二个见到的半妖。第一个，自然就是安倍晴明了。
　　而且……
　　“不错的修为。”他眉头微微一挑，能够感受到，眼前这狐女体内，那纯净的修为……
　　是狐，也是人。
　　两者之间的融汇，竟然显得那么和谐……
　　“若是能够得道，成为大妖怪之属，也称得上一句狐仙了……”
　　他想着。
　　却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这世间，功法万千，妙用种种，一切皆有可能。
　　然后等到眼前的两“人”缓缓起身之后，沈益开口问道：“有事？”
　　“婴宁见长老路过，想冒昧……请长老到家中做客！”
　　婴宁说着，面带忐忑。
　　她身后的那名狐族嗡也是身体微微颤抖着。
　　显得很是紧张。
　　家……
　　“有什么困难，直说吧！”沈益道：“我是客卿长老，接下了这个位置，那么便会履行职责。”
　　“这……好吧！”
　　婴宁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道出了自己的事情。
　　实际上，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婴宁是狐族的半妖，天生便有着狐族的血脉，因此，也有了狐族天生的精致容貌。虽然她修为不算低，但这世间，一山总比一山高。
　　她也因为这份容貌，惹上了**烦——
　　“在那北山之上，有一只猪妖，自名猪九戒。”她说着：“自称是前代天蓬元帅下凡之后留下的子嗣，是已经触碰到了界限的妖怪。手握一把九齿钉耙，之前突然闯到我门前，要强逼我嫁给他，否则就杀了我那一庄子的狐族……”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怨恨，只有无奈。
　　猪妖……
　　猪八戒么？
　　这个世界，是存在西游的。
　　沈益知道。
　　前代唐代初年之时，有三藏法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带着天生石猴，猪妖与河妖，到了天竺之地，求取三藏真经……
　　那石猴，是东海海外一处灵脉诞生，曾经大闹天宫的存在，毫无疑问，是一位天妖，并且还绝对是天妖之中的强者——名字也是孙悟空，只是是不是沈益所知道的那位孙悟空，还不好说。
　　而猪妖与河妖，却都是天神下凡。
　　不过他们的实力，也很强大，但那是在天生的他们，但而到下面的都并非是本身，只是一具化身。实力更没有突破界限，最多只算得上是大妖怪顶点。
　　这些都是青丘书册之中有记载的。
　　当年的西游，
　　对于妖族而言，也算得上是一场“劫”。
　　所以青丘书册记载得很是详细——说实话，如今神州大地，妖魔势力相比起西游之前，显得萎靡不振，也是因为那个原因。
　　要知道在那之前，
　　山野之间，随处可见妖王，更有大力牛魔王这样的天妖级数的存在，盘踞在神州边缘的大山之间。
　　即便是人道势力，对于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哪里像现在这样，天妖基本上见不到，即便是大妖怪，也是少之又少。
　　沈益一路走来，整个南汉境内，也不超过二十尊大妖怪，而且都蛰伏得非常隐秘……
　　若是那猪九戒真的是猪八戒的后裔……
　　牵连就很大了！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心中也有了注意。
　　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婴宁是青丘狐族，那么，他便没有理由不出手。
　　虽然那个山海誓约，有着许多可以钻漏洞的地方。
　　但青丘给的好处已经够多了。
　　沈益又哪里会做那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多谢长老！”
　　看见他应承了下来，婴宁也是松了口气。
　　她虽然修为不算低，但距离大妖怪也还远，也比不上那猪九戒。
　　说实话，如果不是刚好沈益路过，被她认了出来。
　　她都打算逃离此处，她经营了多年的“洞府”了……
　　“北面是吧？”
　　沈益转过头。
　　“我去看看吧！”
　　话音一落，人已经消失。
　　“小姐……”
　　那狐族翁突然开口，忐忑不安的问：“能行吗？”
　　“能的。”婴宁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长老一身气息非常纯净，与那些妖魔不同……绝对不会是那种狡诈阴险的妖怪！”
　　狐族翁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窝子的狐狸，其实只有婴宁有青丘血脉，算得上是青丘狐族，其他的，都是野狐狸出身，但因为婴宁，对外界，也时常自称青丘狐族。
　　青丘也并不在意。
　　像这种事情，神州大地，比比皆是。
　　沈益向着北方遁行，不过片刻，便过了十数里之地，到了一座山岗之前。
　　这山高有数十丈之高，在这个世界，并不算很大，在绵延的山峦之间，矗立着一个山寨，山寨之上守卫着的，都是一些猪妖——一个两个，都是顶着一个猪头，人立而行，臃肿的身体之上，穿盔带甲。
　　沈益摇了摇头，缓缓地迈步。
　　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这些猪妖，看起来似乎在学习着人类的制度，山寨，士兵，但实际上，只学了个外表，装模作样，却根本没有人类王朝军队的那种凝聚力，没有聚势。
　　所以根本不入沈益的眼中。
　　不过这山寨，倒也不算太小……
　　进了大门，他一直走到了正对的院子里。这个过程之中，那些看守的“士兵”都对他视若无睹——也根本就无法看见。
　　院子里。
　　一头足有两丈之高，横身丈许的猪头人身妖怪，正趴在毛毯上，呼呼大睡。
　　鼾声惊起，在屋子里像是雷霆一样翻滚着。
　　一股恶臭……
　　沈益后退了两步，避开了恶臭的冲袭，同时挥动手中的折扇。
　　啪的一声。
　　直接凝聚出一条水流，远远的束缚住了那酣睡的猪妖。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眼看到了沈益。
　　“你……你是谁。”
　　他大惊，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身体早已经被水流束缚。
　　“我？我的名字是沈益，青丘长老。”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悠悠道。
　　“青丘长老……怎么可能，那些家伙怎么出的来……”猪九戒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然而看着沈益那微笑却冰冷的目光，却突然浑身一颤，安静了下来。
　　瑟瑟发抖。
　　“你知道啊……”
　　沈益说。
　　青丘被山海誓约束缚，称不上秘密，但也不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至少，还不是大妖怪的这只猪妖，是不应该知道的！
　　“你真的是猪八戒的后裔么？”
　　沈益问。
　　“没错，我……我就是净坛使者猪八戒的后裔！”猪妖突然大喊了起来：“你要是敢伤我一根汗毛，我家老祖宗，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喔？你家老祖宗……”
　　沈益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然后下一秒，他突然抬起了眸子，道：“真的是吗？你们一个个……都出来吧！”
　　他挥了挥折扇。
　　空气嗡然一声震颤，虚空之中，浮现出了五道金色的身影——
　　俱是仙佛一流。
　　“五方揭谛……”
　　“青丘长老，请住手！”
　　五道身影出现的一瞬间，便同时开口道。
　　这五方揭谛，沈益自然是知道的，佛门的五位护法大力神。
　　同时，也是西游路上，出场最多的仙佛之五，与四值功曹等，一路在暗中护持玄奘师徒西行……
　　“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样！”
　　沈益手中折扇一顿，眉头一挑，下了结论。
　　这五位，的确是仙佛一流，但仙佛大妖怪妖王真人，都是同一个等级。
　　入道的层次。
　　但这五位，虽然入了道，但并没有再道上走多远……
　　是初入这个层次的档次。
　　不过五位气息连接，布成阵法，战力也颇为可观，沈益不敢小看。
　　那个不怎么样的评价，是针对他们个体的……
　　听到他们说话，沈益也随之收手了。
　　他道：“怎么？我前日才刚刚与布袋和尚大师分别……你们佛门，便打算为了这个对青丘狐族不敬的猪妖，对我这个青丘长老动手了吗？”
　　沈益毫不客气地道。
　　五方揭谛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无奈。
　　布袋和尚——
　　弥勒佛祖的众生相化身。
　　他们为佛门五方揭谛，护法之神，对于沈益说的话的真假，自然辨认得出。
　　所以这才是他们无奈的地方。
　　所以说……
　　这头猪，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若非是它与那位净坛使者有所牵连的话，他们还真的不想管了！
　　“所以说……你们一定要阻挡我，是吗？”
　　空气震颤，孔雀开屏，泰岳剑与润和剑浮动其上，光芒映照，令得五位佛门护法大力神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土行与水行，以及微弱但纯粹，明显是在萌芽阶段的木行……
　　令得他们想起了如今灵山的那一位……
　　这位青丘长老，竟然是孔雀原身，走的是反化五行之身的道路！
　　所以说……
　　为什么一群狐狸会找一只孔雀当长老？
　　为什么这只孔雀还会走上反化先天五行的道路……
　　他跟那位明王神圣，有什么关系？
　　一时之间，五方揭谛，反而更加不敢动了……


第四十六章  且听一场风雨声
　　猪九戒并非真的就是净坛使者猪八戒的后人，不过它出身高老庄地界，也是猪妖，倒真的有一点关系，也因为这点关系，得到了猪八戒的指点，从此之后，改名猪九戒。
　　算是净坛使者的记名弟子。
　　而且净坛使者对其颇为看中，曾经特别嘱托五方揭谛代为照顾。
　　只是……
　　这个照顾，终究不可能是无限制的保护。
　　如今这只猪妖，已经捅了大篓子——如果是之上还好说，但他在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青丘的山海誓约之后，竟然将手伸向了青丘在外的狐族子民……
　　然后又偏偏被沈益这位青丘客卿长老撞上了！
　　这……
　　简直是令人无话可说了！
　　五方揭谛想了想，为首的东方揭缔道：“沈长老，想要怎么惩罚他？”
　　不打么……
　　沈益垂眸，道：“封镇两百年，怎么样？”
　　两百年……
　　“可以。”
　　那东方揭缔点了点头。
　　但猪九戒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讨饶道：“长老，不……不要啊，我错了……”
　　两百年的时间，对于五方揭谛而言，虽然不至于转瞬即逝，但真的论起来，也肯定算不上久。
　　毕竟他们是仙佛一流，存在时间长久，沧海桑田，不过恍然一瞬。
　　但猪九戒不同。
　　他到至今，也不过两百岁出头，两百年封镇，不能够自由活动……那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但只可惜，
　　现在的五方揭谛，对于他可谓是厌烦到了极点，整天惹祸不说，竟然还牵扯出了这么一个祸患……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那就这样吧！”
　　他微微垂眸。
　　却也有些可惜了——
　　事实上，他在来之前，便已经猜到了，猪九戒如果真的跟猪八戒有关系的话，他的身后，定然会有神佛的存在庇护着。
　　青丘多了一个客卿长老，
　　想必，那些神佛也已经知晓了。
　　但想必，有涂山氏在，他们也探查不到太多，太详细的东西——
　　他并不认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就一定比地上的生灵强大。
　　尤其是像涂山氏这样，早已经可以登天而上的大能者
　　所以……
　　“试探吗？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更加混淆吧！”
　　自己刚刚从布袋和尚那里离开。
　　这边，
　　便来了这么一桩事情。
　　而且据婴宁所说，这猪九戒在这里安营扎寨，自号为王不知道多少年，与婴宁的狐狸庄一直相安无事，却在前段时间，突然找上了她……
　　巧合？
　　信了你的邪！
　　“不过，这也恐怕是佛门中层人员的试探……”
　　毕竟他可以肯定，布袋和尚——也就是弥勒佛祖，绝对没有参与其中。
　　否则也不存在试探了。
　　毕竟数天的相处，他对于自己，早已经知根知底，还有什么好试探的？
　　但阎王好躲，小鬼难缠……
　　想必那些真正的大神不会在意自身，但这些佛门中层，才是更加难以对付的家伙。
　　不过这样一来……
　　“想必他们就一定会更加忌惮了！”
　　五方揭谛缓缓退去。
　　只要沈益不直接杀了猪九戒，他们便不会再理会这件事情。
　　沈益缓缓的抬起手，
　　浊黄色光芒涌动之间，脚下的地脉，蓦然震动，紧接着，便见大地开裂，山寨之中无数的猪妖刚刚有所察觉，便直接跌入其中。
　　开裂的豁口，像是一张深渊大嘴一样，直接将整个山寨吞了下去，地气相冲，震动方圆数里之地。
　　整座山寨彻底掩埋，镇压其中。
　　也包括了不断镇压，但始终无济于事的猪戒——
　　“神佛，也有勾心斗角啊！”
　　他想着。
　　脚下的裂口迅速的并合，消失。
　　沈益拂袖，离开了此地。
　　他没有回去找婴宁。
　　也没有必要。
　　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该履行的职责也已尽，也不需要做什么交差。
　　说实话，
　　那半妖的狐狸，还没这资格。
　　与此同时，另一边。
　　正走在山野之间，躺胸**，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的布袋和尚脚步蓦然一顿，脸上仍然带着开怀的笑容。
　　“那些家伙……果然又自作主张了吗？”
　　耳边有声音传来，他听后，脸色不变，却是在心中回应。
　　“是时候还敲打一下了……我佛门，又岂能够有这么多勾心斗角？”
　　“也怪人心混杂……佛门纳众生信仰，终究要承此恶果……不过不能放任。”
　　“好好敲打一番吧！”
　　他心道。
　　耳边那声音回应：“谨遵佛祖法旨！”
　　“师尊……你等等我！”
　　身后，梵正足踏白莲，纵跃而来。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继续迈步前行。
　　前方是大好山河，行万里路，知天下事，明悟众生相，一路体味，正是布袋和尚的众生化相的道路！
　　……
　　狐女婴宁的事情，不过是神州旅途之上的一个插曲。
　　沈益也并未曾放在心上。
　　继续前进，北上。
　　翻山越岭，缓缓向前。
　　修行仍在继续，闲暇时候，他也会拿出梵正云尼所赠予的那一本庖丁术，翻一翻，试着做一做。有些时候，他也会思考剑道，剑术。
　　有些时候，在路上，遇到不平之事，他也会出手，扮演一番江湖大侠，遇上妖魔袭击村子，他也会当一当驱魔法师。
　　如果遇上妖怪被人类捕捉，他也会不吝舍的出手。
　　随性而为，随性而做。
　　就这样，又是两个月。
　　沈益到了南唐国都。
　　南唐，相比起南汉，显然要更加安定一些。
　　江南之地，烟雨迷蒙，自古便为无数诗人赞颂为烟雨江南。
　　    沈益进入之时，天刚好下着雨。
　　乌云遮蔽天幕，天光雾霾一般垂落，映照着迷蒙坠落的雨丝，星星点点，有如万千的丝线，编织环绕，铺卷整个世界。
　　沈益手撑着竹伞，缓缓地自城门之下走入大街之上。
　　他微微转过身，看了一眼城门之上悬挂的牌匾。
　　上面书写着“南昌”两个大字。
　　南昌——
　　南唐的第二个都城。
　　说实话，沈益对于南唐这个国家，唯一的印象，只在于那一位诗人的亡国皇帝，那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
　　但算算时间，
　　如今的那位帝皇，应该尚未继位。
　　自然，他的诗词，也还没有达到顶峰。
　　心中思绪转动。
　　他缓缓地入了南昌城中。
　　烟雨如幕，水流拍击在地面的青石板上，迸溅出大片大片的水流，积水汇聚，一点点，潜流，转化。
　　沈益手中握着伞，一身白衣，却依旧干净的一尘不染。
　　世界是模糊的，
　　也是清晰的。
　　一点点，水墨一样晕染，逐渐淡化了世界，又像是烟云一样流动着。
　　街上的人，人来人往，匆匆地奔跑着。
　　风雨中。
　　有人来了。
　　有人走了。
　　沈益抬眸，他的视线之中，映照着金色的光芒，那一头霜华，微微扬起，冠羽垂落，铺缀着。
　　他也看着。
　　雨在天地里。
　　天地，也在雨声中。
　　他突然想到了水，想到了八云紫的境界的力量，又想到了剑——润和剑。
　　大街上。
　　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但他却能够看见所有人。
　　积水倒映着世界，世界也像是落入积水之中一样……
　　“水，与境界……”
　　这一刻，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抓住了什么。
　　那一瞬间的灵感迸发，却像是这漫天坠落的雨水一般，落地，入泥，转眼间，便要消失不见……
　　“雨山观云水，云水依山行。前前未前路，恰似镜中天。”
　　雨幕中，
　　有声音传来，声音落入脑海之中，淡淡的吟咏，却像是雷霆震荡，盘古开天的那一斧头，直接凿开了混沌一般。
　　沈益蓦然觉得眼前一亮。
　　那雨，那风，那水，一切都像是在动，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般。
　　“什么是剑？”
　　“剑者，心之锋锐。”
　　“我心有水，故水为剑，以心御锋芒，便如雨山观云水，原来一切，只在自身求……这便是，境中天！”
　　豁然开朗的一瞬间。
　　虚空一声颤鸣。
　　润和剑骤然自身后虚空流转荡漾的涟漪之间飞出，清灵的游动着，像是一尾游鱼一般，上下翻转，心随意动，剑随心动，再非是直来直去的召唤……
　　“这便是我的，一重心关。”
　　他眼睛缓缓地睁开。
　　恰在此时，
　　雨停了。
　　乌云散开，翻来之间，一缕光芒垂落，映照在沈益一身白袍之上。
　　他抬眸。
　　看着对面站立的身影。
　　一身白发白袍，白眉愁浓，背负一把青铜古剑，手挽一柄白须拂尘，仙姿玉骨，却带别样潇洒风姿的出尘道人。
　　微微屈身，道：“多谢道长指点之恩！”
　　那人摆了摆手，回应：“吾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不必客气！”
　　说吧，他继续迈步，与沈益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口中继续吟咏道：“行来行去行自由，天地长存自由身。”
　　“潇洒自在，神州大地，总是缺不了高人所在……”沈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感慨了一句。
　　他却没有注意到，那白袍道长在走到一处街角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
　　口中呢喃着：“燕丹霞小子的气息……嗯，看来是他的朋友了。”
　　“虽然是妖族，不过那小子看人的本事一向一流……若非身怀急事，我倒是想要认识认识，可惜了！”
　　话音未落，
　　人影，便已经缓缓地消失在了街角的尽头。
　　


第四十七章  军魂不当灭
　　剑是什么？
　　剑是心。
　　心也是剑。
　　真正的剑道，并不执着于是剑与否，剑修，修的是心中的锋芒，是握住的那把“剑”。
　　而不是特定之物。
　　这是沈益的理解——
　　也是他的“剑道”。
　　是握而执之——
　　水，映照。
　　落于积水，形成清澈水塘，倒映万物，映照世界。
　　这不是很像沈益曾经感受研究过的……
　　八云紫境界的力量吗？
　　“境界。”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指尖，一把细小的剑刃，缓缓地浮现。
　　游动着。
　　水化无形，大小随心。
　　这是润和剑，也是润和剑气。
　　“这便是润和剑……第一重剑关。”
　　他抚了抚袖子。
　　南昌城中，雨水刚停，天穹垂落昊光，屋檐上，水流倾斜，在阳光下，散射出七彩斑斓的流光。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冠羽飞旋，缓缓地走过。
　　他看着人来人往。
　　一片喧嚣繁华。
　　远处，雕栏玉砌，一片宫楼阁宇。
　　领悟了润和剑的“剑道”之后，沈益的修为层次，并没有得到攀升，但他对于自身力量的掌控，却是更深一层楼。
　　如果此刻的他，对上之前的他，
　　完完全全可以做到彻底压制的局面。
　　离开了南昌城，继续北上。
　　山山水水，能看见妖魔漫卷。沈益随手一指，水汽凝聚成一道锋芒剑气，直接将一只不长眼的，触摸到了界限的妖怪撕裂之后，抚了抚袖子。
　　他已经逐渐接近南唐与后周的边境线。
　　越是靠近，
　　一路上，遇见的妖魔，也就越多。
　　妖魔，是因生灵怨气而孕育而出，也就是说……
　　“前面，有战争吗？”
　　沈益微微抬眸。
　　看着远方，残阳如血，映照万千赤红如血。在天穹之上，隐约可以看见漆黑的漩涡风暴，翻卷着，撕裂一切。
　　观云雨而悟润和剑道。
　　而土行之道……
　　“国家大势。”
　　他突然想到。
　　一直以来，他都未曾面对真正的人道皇朝的大势——土势厚重，鼎立穹苍。国家大势的凝聚，无数人的精气神凝聚，正是依靠此作为凝结。
　　虽然王朝五德流转，
　　但土行，必然为根基之所在。
　　天地山川，社稷为重，而社稷……为土。
　　若是能够直面真正的王朝大势，未必不可以像之前那样，领悟到土行的“剑道”……
　　沈益站在原地，想了想，缓缓地抬起手。
　　山林之间，
　　鸟雀翻飞。
　　有无数鸟雀扇动着羽翼，接受着他的召唤，朝圣一般的飞来，停在了周围。
　　百鸟朝凤一般——
　　沈益虽然不是凤凰，但他此时，身具两行，第三行也已经萌芽。
　　称一句神鸟，也并不为过。
　　他挥了挥手。
　　百鸟齐动，向着前方的战场飞去。
　　然后沈益坐在了原地，等候着消息。
　　不一会儿，一直苍鹰飞了回来，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前方，
　　的确是战场。
　　但却并不是他所想的，阳世的战争。
　　而是……
　　一个古战场。
　　经久不息的军魂弥留其间，翻滚的煞气，混浊而厚重，却带着铮铮杀意。
　　“古战场，却仍然有龙气残留……”
　　沈益抬眸。
　　“看来应该是唐代的战场……”
　　如今，虽然唐代已经彻底灭亡，但时间不过是数十年，这段时间，龙气未散，也是正常。
　　唐代末年之时，天下大乱，烽烟燃起，这里有一个战场，也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且，这不是更好吗？
　　亡国的古战场，有残留的龙气，却已经没有了后续的支援……
　　“倒是一个好机会！”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迈步。
　　向着那处地方走去。
　　残阳如血，黄昏暮色，此时，正是逢魔之时——逢魔之时，可并不是瀛洲才有之物。
　　事实上，无论是哪里，黄昏暮日，妖魔的活动，才是最频繁的。
　　也正因为如此，夕阳西下，许多古战场，才会有军魂暴动——虽然在生前，军队保家卫国，但其归根到底，也是一个暴力机关。
　　暴力，即是煞气。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古战场，会时常出现事故的原因……
　　沈益缓缓地靠近。
　　走过一处山岗，前方，那股煞气凝聚而成的锋锐之意，便也越是明显。
　　他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沙尘飞卷，在暮色下，喧腾翻滚着，激荡起一片迷蒙，隐约可见有军队的身影，穿梭其中，或是排兵列阵，或是冲杀奔腾，战马横贯，战车冲击，声声嘶吼，混杂在风声之中。
　　如果是普通人，甚至哪怕是踏上了修行路的修行者，修为不足者，受此一激，也会神魂震荡，轻者留下创伤，损伤神智，重则灵魂破碎，灰飞烟灭，成为行尸走肉，甚或者是被军魂占据，永生永世，灵魄无法归于天地。
　　但，对于沈益来说，自然是无足轻重。
　　他只是看着。
　　感受着。
　　狂风吹卷起他的衣袖，微微扬起的霜发，散乱在风中。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对于这狂乱的煞气爆冲，他只当清风拂面。
　　心中，却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见识过了这个世界的瀛洲大军。
　　他可不会认为，神州的战争，规模会比瀛洲要小——或者说，十倍百倍的规模，都是有可能的。
　　动辄百万，千万的战争……
　　想想沈益就觉得恐怖。
　　所以一路走来，他都有意思的避开战场，避免被波及——也难怪，在一些志怪的传说之中，纵使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涉入战场之时，也仍然需要加入某一方。
　　在那股大势之下，
　　仙人又怎么样？
　　缓缓地迈步。
　　身后，空气震颤嗡鸣，孔雀屏缓缓地展开，光芒连缀之间，泰岳剑与润和剑，浮动其上。
　　他伸出手。
　　摘下了泰岳剑。
　　浊黄色的光芒连通大地的力量，一脚，踏入了战场之中！
　　眼前，风沙火锅，喊杀嘶吼的声音，蓦然响彻，震动寰宇。
　　面前，
　　有千军万马的身影，奔腾而来！
　　沈益没有动。
　　那千军万马，便从身上，冲了过去。
　　“军魂……”
　　他此时此刻，还只是立于战场的外围，不涉深处，所以这里的军魂，还只是偏向弱小的。
　　有形无质的魂，是触及不到阳世的存在的。
　　而他们在灵魂层面给沈益带来的冲击，更不过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他继续往前走。
　　一袭白袍，
　　一尘不染。
　　直面千军万马的威势，
　　那股煌煌大势，
　　土势雄浑镇压之意，便也越来越明显。
　　而因为他的到来，这个翻腾了数十年岁月的昔日战场，也开始出现了更加剧烈的变化。
　　飞沙走石，在夕阳血色的晕染之下，形成了更加恐怖的冲击。
　　一道接着一道身影从沙雾之间出现，盔甲，利刃，高大的身影凝矗其中，像是一尊尊浮屠，巍峨耸立。
　　一道，两道，三道……终至千军万马，一眼看过去，有如潮水一般，却是一片森冷静肃。
　　“杀！”
　　一声冷喝，千军万马，同时向前一步。
　　那声音，
　　势若雷霆，激荡在天地之间。
　　庞然之势，更加明显。
　　沈益手中的剑，震颤着，嗡鸣着……
　　“杀！”
　　靠近了。
　　上方，天穹之间，煞气翻卷，形成了一只黑虎，纵横跳跃之间，随着兵马的向前一步，猛地向着沈益扑击而来。
　　泰岳剑嗡鸣更加激荡。
　　他抬眸。
　　“大势……”
　　一瞬间，感受到了。
　　“军队的使命，是杀戮，军魂的意志，却是……守护啊！”
　　他感受了。
　　但是……
　　“终究是我想当然了吗？”
　　他吐了口气。
　　感受到了，却没能够有更加深刻的感悟——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泰岳剑。
　　周身妖气膨胀，于上方天穹虚无之间，凝结出了一道庞然的孔雀虚影，与那翻滚的黑虎，厮杀在了一起。
　　而沈益自己，也冲入了军阵之中！
　　毫无疑问，
　　这是一只纪律森严的军队。
　　是进退有度官兵，
　　而不是唐末的那些起义军。
　　沈益手中泰岳剑一剑劈开了一身重甲。
　　但那军魂却强忍着剧痛，
　　仍是将手中的剑刃，向着他砍去。
　　侧身，避开，回旋一击。
　　直面军队大势，
　　以一己之力，激荡千军万马！
　　但……
　　眼前的军队，无穷无尽，汹涌有若潮水一般？
　　他们曾经是这个国度最强大的屏障，
　　如今，纵使是死后，
　　仍然不愿意离开这片大地。
　　守护的意志，
　　在他们的灵魂之间铭刻。
　　为此不惜担负上杀戮的罪孽……
　　“真是令人敬佩……”
　　剑与剑的交锋，令得沈益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何谓军魂。
　　何谓守护——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甲士在沙场之上，奋勇杀敌。看到了从军的男人，在离家之前，父母的不舍与流泪。看到了每到深夜，那位穿盔甲的将军，总会抬头望月，思乡念归。
　　他们都有家人。
　　他们也都不愿意死。
　　但，这世间，必须有人来承担这份责任。
　　家国江山……
　　以此残躯，护卫此地。
　　这便是他们的意志！
　　“我，感受到了。”
　　白袍依旧纤尘不染，
　　沈益吐了口气。
　　道：“在此，请诸位……安息吧！”
　　他缓缓地，将手中的泰岳剑，刺进了那个主导中军的大将身上。
　　那大将的军魂瞪大了眼睛，然后嘴角逐渐咧开。
　　笑了。
　　再然后……
　　飘散了。
　　


第四十八章  赵匡胤
　　一剑刺中的那将军的军魂，既是一道军魂，也是这片凝聚这万千军魂的枢纽。
　　这一剑，不是为了灭，
　　而是为了解放——
　　守护神州大地的军人，生前已经壮烈，那么死后，便不该被束缚在此地。
　　“放飞吧……”
　　沈益轻声说着。
　　浊流滚滚，开始向着周围散溢。
　　他迈步。
　　军魂渐散。
　　这一番，
　　他并没有领悟到泰岳剑的剑道，却也有了此之前，更加深刻的领悟。
　　如今，只差一步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此地之时，那正要消散的无穷煞气，蓦然一顿，紧接着，便见其，飞速的回缩，合拢，没入沈益手中的泰岳剑之中……
　　流转入孔雀全身！
　　“这是……”
　　他愣了愣。
　　抬起眸子的一瞬间。
　　那已经散去大半，只剩下一个朦胧虚幻的影子的将军，正对自己，躬身一拜。
　　在他的身后。
　　影影绰绰之间，
　　更有无穷无尽的甲士，兵马，向着自己行礼，叩谢……
　　沈益怔了怔。
　　随即，蓦然一笑。
　　馈赠吗？
　　一因一果，终究有报……
　　他想着，拢了拢袖子。
　　“山河一景光色中，眼见昔日。今日神州目烽烟，悠然在处。”
　　口中吟咏，却是一剑挥出。
　　那缠绕于剑上的煞气，流入体内的浊气，确实被他……甩了出去！
　　回到了那万千军魂身上！
　　他们愣了愣。
　　不……
　　并不只是煞气，而是经过转化之后，变得更加纯粹的……
　　土行之力！
　　“想要守护神州，便继续吧！”
　　他开口。
　　然后，拂袖而去。
　　万千兵马，原本已经变得虚幻的身影，再一次凝聚出了实质一般的身体。虽然相比起之前，数百万近千万的兵马，少了不知道多少，但个体却更加的强大，也有了清醒的意识。
　　土，凝形。
　　水，洗漱。
　　洗漱煞气污浊，以土凝形转化……
　　“多谢……恩公！”
　　那将军看着沈益离去的身影，那一袭白袍，逐渐消失在了天边。
　　蓦然，跪下！
　　身后，
　　成千上万的甲士相随。
　　“叩谢大恩！”
　　声音响彻，恢宏震颤。
　　他们已经再不是军魂之身，而是经过转化之后，变成了更加纯粹，也更加高等的……
　　英灵之体！
　　走在前方的沈益笑了笑。
　　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将那煞气吸收，这样一来，土行增长，带动水行，木行的萌发也会加速——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他还是选择了将之送回，并且，给予馈赠。
　　要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便这么做了！
　　“土行守护之剑，山河社稷之重……”
　　可以预见，那万千已经转化为英灵之身的军魂，从此之后，将会游荡在天地之间，斩杀邪魔妖鬼，尽除一切不平之事——
　　守卫安定。
　　“只差一步了……”
　　沈益想着。
　　只差一步，便可以领悟泰岳剑的土行剑道。
　　继续前行。
　　仍是如之前一般……
　　又是三个月。
　　沈益，终于到了后周都城——开封。
　　与之前的南汉，南唐的都城都有所不同，后周的都城，开封，大势煌煌，几乎比之前的两国都城加起来，还要更加地炽盛！
　　浓烈！
　　矗立在山巅之上，远望着那一座庞然巨城，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开封——
　　后周都城。
　　同时，也是之后的，宋国都城。
　　一统天下的国府所在！
　　沈益收敛了全身的气息，再一次使了个伪装形体的术法，将白发变作黑发，金瞳化作黑眸，手中折扇轻摇，这才施施然地进了城中。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开封之中，不止是凡人的数量极多，便是修行者的数量，也是不少。
　　沈益走过一座石桥。
　　见桥上有一老者，倒骑毛驴，倏忽之间，又消失不见。
　　在大街上。
　　又看见一个道士在种桃，一颗种子落下，顷刻间，便成了一棵茂盛桃树，桃花转瞬间绽放，然后缔结出个个香桃，倏忽之间，又见香桃坠落，桃树枯萎，像是历经漫长岁月一般。
　　如此种种，随处可见——
　　并非是幻想。
　　“果然是古都。”
　　沈益想。
　　开封城，从许久之前，人道初始便已经存在的一座古老的城池。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史前时代。
　　当然，这并不是其兴盛的重要原因。
　　更加重要的是，这里，将是未来的龙兴之地——赵匡胤，在这开封城之中，取代后周，建立大宋，再之后，鼎立天下，成为神州共主，九五至尊。
　　而赵匡胤，也是沈益此行的目标。
　　说实话，这城中高人无数，修行者众多，真人，神道的神佛，比比皆是，充盈的灵光荡漾，若非沈益在之前，修为又有了进步，此时也没有信心能够完全掩盖住自身。
　　当然，他也知道，面对一些真正的高人，他的隐藏，也是没有用。
　　但自己未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些高人，在这皇城之中，也不会多惹事端。
　　殿前都虞候府之前。
　　沈益停下了脚步。
　　殿前都虞候，便是此时赵匡胤的爵位，统领殿前禁军，可谓是颇受重视。
　　看着这一座府邸，两侧排开的石楼建筑，环绕在一面高大的墙壁之内，屋檐飞转，高耸林立，在上方，虚空未明之处，沈益催动法眼，一眼便看到了凡人看不见的场景。
　　炽盛翻腾的青气。
　　青者，王侯之气。
　　也很符合此时赵匡胤的身份。
　　不过望气察人，从这份气运之后，也可以看得出，此时的赵匡胤，还没有那份夺取天下九鼎的想法——毕竟气运之说，归根到底，与那人此时的状态，息息相关。
　　身体，心理。
　　一个人如果有野心，有想法，并且会做出行动，那么他的气运，便不会太低。
　　沈益上前。
　　“在下沈益，求见都虞侯。”
　　将之前燕丹霞给予的书信，交给门前的守卫。
　　那门前的守卫接过，看沈益穿着华丽，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也不敢怠慢，赶紧接过书信，然后起身向里面回报。
　　“先生请稍等！”
　　他说。
　　沈益也并不在意，就这么悠闲地站在门外，等候着，同时也观察着这开封城之中的布局，风景，风水气运。
　　“有大妖怪进了城……”
　　“这股气息……像是妖仙一流？”
　　“若是妖仙一流，倒也不必理会。”
　　与此同时。
　　皇城之中，一处观星台之上，响起了这样的对话。
　　此刻的后周，雄主柴荣未死，这位后周之主励精图治，任用贤能，不忌出身，能者担之，一手将整个后周，治理得井井有条，更兼有吞并天下的威势。
　　可以说，
　　正是有他的治理，留下了一个好的底子让赵匡胤继承，也才有了后世的大宋王朝。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当然，赵匡胤自身的本事，也是宋朝出现的重要原因。
　　但那是之后的事情。
　　至少在此时的沈益看来，这开封城，此时此刻，的确有一种虎啸龙吟，吞并天下的气势所在！
　　若是柴荣不英年早逝，
　　也没有赵匡胤什么事情了。
　　看着，思考着。
　　不一会儿。
　　赵府之内，有人影走出。
　　“这位就是沈先生？”
　　沈益转过眸子，看向了说话之人，点了点头，手中折扇合拢，拱手行礼，道：“先生不敢当，在下沈益，见过都虞侯！”
　　“沈先生客气了！”那人道：“里面请，里面请！”
　　毫无疑问，这人正是赵匡胤。
　　赵匡胤本就是沙场武将出身，身形高大健壮，面容方正，棱角分明，自带一种阳刚的俊美，此时虽然穿着一身锦袍，却也仍然掩盖不住那一声精悍壮硕的气势。
　　但同时，他也是饱读诗书的人，精悍之外，也有一分儒雅在内，两相融合，自然带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这便是未来的大宋开国皇帝。
　　赵匡胤！
　　“先生此来，是想要见盟主吗？”
　　入了府中，在大厅之中落座，在侍女捧上茶水之后，赵匡胤首先开口询问。
　　开门见山。
　　他虽然不入修行界，只是红尘中人，但接触过许多的修行者，所以知道，修行者，未必便高于红尘中人。修行界，也未必高于武林人士。
　　比如说那位盟主。
　　他见过许多的修行者，形形**，但能够比得过他的，寥寥无几。
　　当然，眼前的沈益，并不在其中。
　　他看不透。
　　但言语之间，却仍然显得不骄不躁，没有因为桀骜，也不会战战兢兢。
　　就仿佛眼前之人，与自己，是真正平等的一般。
　　这是非常难得的。
　　但赵匡胤，本就是一个难得的人。
　　“正是。”沈益笑了笑，回应道。
　　“你是丹霞子介绍的，是他的朋友，我相信他，所以我也相信你。”赵匡胤道：“但是盟主的行踪，我也不知道，只是你既然来了，盟主应该也知道了。我想，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更或许，只是今晚，你就可以见到他。”
　　沈益点了点头，也并不在意。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他觉得，眼前的赵匡胤，值得相信。
　　而且燕丹霞也不会骗他。
　　同时心中对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的神州盟主，也更加的期待了。
　　“这几天，就请先生在这里休息吧！”
　　赵匡胤又道。
　　沈益也应承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神州盟主
　　入夜。
　　赵府。
　　窗外明月高悬，一只梅花绽放，轻轻摇曳着。
　　房间之中，沈益一如既往的开始了自身的修行——吞吐着甲木之精，以木性引流，行走周身。
　　一夜过去。
　　第二天。
　　侍者过来请自己去吃早餐，沈益这才施施然地起身。
　　赵府的早餐，当然比不过云尼梵正亲手做的食物，但也算是过得去。毕竟赵匡胤此身也是殿前都虞候，是一位有侯爵之为的权贵，他府中的大厨，自然也不可能是寻常的厨师。
　　不过也只能够说过得去。
　　沈益本身就有一定的厨艺，再加上之前从云尼那里得到了那一本庖丁术，如果由他来下厨，味道肯定远胜于此。
　　吃过早餐。
　　赵匡胤问：“先生想去哪里？”
　　“我过来的时候，在府中看到了一间藏书阁。”沈益手中折扇合拢，道：“不知可否……”
　　“原来先生喜欢看书。”赵匡胤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来人，带先生去藏书楼。”
　　话音落下，
　　旁边便有侍者上来，带着沈益去赵匡胤的藏书阁。
　　赵匡胤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允文允武，对于文，也是极为重视。所以他的藏书也算是丰厚，当然肯定是比不过青丘，但也算是不错。
　　两层楼的书阁，有搬书两百多卷。
　　儒家经义，道德宣言，佛家教法，种种之术，不一而足。
　　沈益大致的翻了一遍。
　　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看来……果然是封锁得极为隐秘。”
　　他想。
　　这里面，藏书虽然不少，但却并没有他真正想寻找之物——制作那些木枷机关兽的技术来源。
　　儒家械字门。
　　或者更该称之为，墨家机关术。
　　不过这份失望，很快就被他甩开。并且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埋首群书之中，
　　一直看到了入夜。
　　不吃不喝，
　　赵匡胤在这个过程之中，派人来看了好几次，甚至是亲自过来看了几次，看见他埋首书籍之中，全神贯注的模样，并没有去打扰。
　　他知道，像这样的高人，
　　不吃不喝，别说是一天，就是十天半个月，也是无碍。
　　他更明白，
　　若是刚好这位是在某种顿悟之中，他贸然去打扰，反而更加可能惹祸上身。
　　这是他与修行者多次接触之后，得来的经验。
　　窗外，
　　明月垂落，透过窗扉，在书楼的地板上映照出一片澄澈光影。
　　沈益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书籍，抬起眸子，长长的吐了口气。
　　哗啦——
　　清风徐徐，带起窗纱飞卷。
　　他开口，道：“阁下便是燕丹霞所说的，神州盟主吗？”
　　“正是。”
　　蓦然出现在窗前的身影，一身白袍，头戴莲花冠，手捧白拂尘，一张面容，略显宽厚，但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有若玉人。
　　一身绶带飞卷，一脚白莲生香。
　　他开口，缓缓道：“劣者，清香白莲素还真，见过沈益沈先生。”
　　沈益放下手中的书，将手一拢，握住了自袖中划出的折扇，起身回礼，道：“久仰了。”
　　“不敢当。”
　　素还真回道。
　　清香白莲素还真，名字淡雅，人更淡雅。寻常人看到他，第一眼所想到的，肯定会是神，仙的评价。但沈益知道，他并非是神，更不是仙。
　　他只是人。
　　是突破了界限的人。
　　武道破天，是为武道天人——
　　与大妖怪，入道的仙人修行者，是同个级数的存在。
　　纵观整个神州，也是寥寥无几。
　　“劣者这段时间，有所要事，倒是怠慢先生了！”素还真道，然后抚了抚袖子，缓缓地坐了下来。
　　席地而坐。
　　沈益则坐回了自己之前一直坐着的蒲团之上。
　　他们之间，蓦然多了一张案桌，案桌之上，一壶茶水，水汽蒸腾，水温正热。
　　“请喝茶吧！”
　　素还真道。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这桌案，并非是他的手法，虽然很类似——当然类似了，因为他发现，这位清香白莲素还真用的，也是袖里乾坤的神通！
　　不过他也并不意外。
　　武道，修到天人境界之后，又称为通神武道，体内内力化为先天之气，同样能够连接天地，改变自身，学会种种神通。
　　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毕竟对于武道，他也是未曾懈怠啊！
　　捧茶，喝茶。
　　一口香茶，初时甘润，但下一瞬，却又突然变得酸涩无比，苦涩极致，仅仅一瞬间的翻腾，便有数种味道相冲，并且不见丝毫融合，反而在唇齿之间起了冲突一般。
　　只能够说……
　　“极其难喝。”沈益评价道：“但很有味道。”
　　是的。
　　难喝，但很有味道，令人印象深刻……
　　“过奖过奖。”素还真笑了笑，道：“早就在丹霞子的来信之中听说先生喜好喝茶，茶艺高超，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客气了。”沈益道。
　　“先生是来自海外？”
　　素还真又问。
　　“在下出生于神州，幼年之时流落海外瀛洲之地。”沈益回应。
　　仍是自己惯用的，并非真实，但也说不上错的说辞。
　　“海外瀛洲……”
　　素还真点了点头，手中拂尘一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先生此来神州，是为了什么？”
　　“素先生，可知道阴阳玉，与至纯至善之人？”沈益问。
　　“阴阳玉……劣者有所耳闻，听说是先秦时代，诸子百家之中阴阳家的至宝，为先天阴阳二气凝结而成，妙用种种，神通广大。”素还真想了想，道：“不过其在千年前，便被方士徐福带往海外……”
　　“徐福……”
　　沈益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在听到的一瞬间，心中，却莫名有些悸动……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这份悸动，接着道：“盟主有所不知，这阴阳玉，只有阳玉流落海外，这阴玉，还在这神州大地之上！”
　　“这劣者倒是不了解。”素还真道：“不过如果先生需要，我可以发动神州盟势力耳目，为阁下寻找。”
　　“有劳。”
　　沈益点了点头，致谢道。
　　“举手之劳而已！”素还真摆了摆手，又道：“至于至纯至善之人，劣者倒是未曾耳闻，不过劣者倒是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人，身具七窍玲珑心。”
　　“七窍玲珑心？”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不错。”素还真道：“此心纯洁无秽，传闻之中，有此心之人，都是灵思敏锐，却又刚正而忠贞，乃是千古之圣贤，像是那周公，孔圣俱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之人！”
　　七窍玲珑心与至纯至善之人……听起来，似乎的确有所联系。
　　说实话，阴阳玉还好说，至纯至善之人，他却是连一点线索的方向都没有。
　　更遑论寻找。
　　如今从这位神州盟主口中得之七窍玲珑心，
　　似乎，也只有从这个方向探索了！
　　沈益点了点头。
　　“劣者立刻安排下去。”素还真道。
　　沈益愣了愣。
　　然后就看见素还真从袖子里拿出了笔墨纸砚，当场书写了起来。
　　“速寻，阴阳玉之阳玉，与至纯至善之人，或为七窍玲珑心者。”
　　写完之后，他还将手指，往白纸左下侧一按，指纹点落，形成了一个闪耀着淡淡荧光的白色莲花印记。
　　然后他抬起手，那张纸瞬间变成了一只千纸鹤，振翅飞了出去。
　　“盟主……”
　　沈益有些惊讶。
　　惊讶于对方的当机立断，更讶异于对方对自己的倾力相助……
　　“不必惊讶。“素还真缓缓地站了起来，道：“先生是丹霞子的朋友，便也是素某的朋友。”
　　他说的极为诚恳。
　　沈益也随之站了起来，手中折扇合拢，屈身行礼，道：“盟主果然非凡人也！”
　　“客气了。”素还真轻笑道：“劣者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请！”
　　他说。
　　“请！”
　　沈益回应道。
　　素还真缓缓转身，足尖点地，飞遁而出窗台，周身绶带飞卷，身影飘渺，缓缓消失在夜色茫茫之间。
　　沈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脑海之中，突然想到了一首诗。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藏书千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他吐了口气。
　　“果然是非同凡俗的一个人，不过……”沈益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大门，忍不住吐槽一句：“就是好像不怎么喜欢走大门……”
　　远处，飞遁在夜空之中的素还真脚步一个趔趄，满脸黑线。
　　“这一位……似乎真的很不同啊！”
　　他手中拂尘一卷，长长的吐了口气。
　　“素还真。”
　　天穹之上，一道人影静坐云雾之间，一身白色僧袍，背负一把庄严佛剑，身形修长，头顶结满肉簮，鬓角垂落两络霜白，眉毛也是霜白之色。
　　面容严肃，说话之间，也是带着庄严深沉之意。
　　“可以开始准备了！”
　　他说。
　　素还真脚踏清气，手中拂尘一卷，点了点头，道：“让前辈久等了！”
　　“无妨。”
　　那僧人道：“那一位，时间已经不多了。”
　　“嗯……”
　　素还真微微垂眸。
　　夜色之下，开封城中，万家灯火闪耀如群星。气运蒸腾炽盛，但素还真，却只看一家。
　　“长乐老……终究不能永长乐了。”
　　他叹了口气。
　　语带感慨。
　　


第五十章  聚仙楼中聚群仙
　　算算时间，沈益到神州的时间，已经有三年之久。
　　他的时间，已经算不得充裕了。
　　只剩下十七年的时间。
　　虽然得到了素还真的承诺帮助，也亲眼看着他下达了命令。但沈益仍然还是不抱有太大的信心——并不是他不相信这位神州盟主。
　　说实话，虽然与这位神州盟主，素未平生。
　　但沈益知道，这一位，绝非是那种奸诈小人——那一身淡雅清圣的气息姑且不论。
　　就是以沈益对燕丹霞的了解，他也不是会去结交那种人的人。
　　赵匡胤如此。
　　这位神州盟主，也同样如此。
　　所以沈益姑且还是放心的。
　　只是……
　　隔海对岸，瀛洲的茱莉，等不了太久。
　　所以，虽然得到了素还真的承诺帮助，但沈益仍然不打算在这开封之地，停留太久。
　　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
　　如果还得不到消息，他便打算继续向着西北，神州深处深入。
　　往蜀中——
　　在与素还真接触之后，两天的时间里，沈益都呆在了赵匡胤的书楼之中，将他的藏书，看了个遍。
　　这才施施然的走出了藏书楼。
　　说实话，赵匡胤的书楼，藏书虽然多，但有很大的一部分，沈益都已经在青丘看过了，所以他看似是用短短两天的时间，读遍了数百本书籍。
　　但实际上，顶多只有十分之一，是他从未看过的——虽然十分之一，数十本也已经足够惊人，但这对于一位大妖怪而言，并非难事。
　　沈益想着出门走走，走之前，先知会一下此地的主人，赵匡胤。
　　然而所得到了管家赵匡胤去了皇宫朝圣的消息。
　　沈益也不多想。
　　殿前都虞候，禁军统领，进宫面圣，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虽然知会不到，但本身也只是礼貌的意思一下，既然不在，便也作罢。
　　沈益一个人上了街。
　　开封府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喧腾，人来人往。
　　此时已经渐至夕阳，暮色如血，在屋檐之间晕染开片片橙黄。大街上人声依旧鼎沸，但过往匆匆，许多人已经赶着回家。
　　沈益不紧不慢的走着。
　　然后在路过一座石桥的时候，他看到了……
　　“道长？”
　　一袭白袍，白发愁眉，背负一把青铜古剑，手挽拂尘的道人。
　　那道人也是微微一怔。
　　“是你……”
　　“在下沈益，见过道长！”沈益手中折扇合拢，道：“前日多谢道长指点之恩！”
　　“贫道剑子仙迹。”道人手中拂尘一款，稽首回应道：“指点之恩谈不上，贫道只是推了先生一把。若没有贫道，先生也早晚能踏出那一步。”
　　“但终究快不了。”沈益摇了摇头。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往聚仙楼一聚？”剑子仙迹突然道。
　　“聚仙楼？”沈益微微一怔。
　　剑子仙迹笑道：“去了便知！”
　　说着，他手中拂尘一卷，踏步而去，一身白袍，仙姿出尘。
　　沈益现在原地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聚仙楼……
　　听名字，应该是修行者聚会之地。
　　而且眼前这位道人，修为深不可测，虽然并没有达到天境那种程度，但似乎也已经达到了入道顶峰。
　　天境为得道。
　　这位剑子仙迹道长，已经近乎得道——就层次而言，并不比之前的黑山老妖本体弱上多少。
　　而若是能够通过这位，正式接触到神州修行界……
　　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益跟了上去。
　　然后进了开封主干街道一侧的一栋规模很大的客栈之中。
　　这客栈，高有三层，横纵约莫有百米方圆，远远看去，雕栏玉砌，檐角飞转。
　　在这开封府的主干道，寸土寸金的地段上，能有这么一栋大楼，其主人家，非富即贵——
　　而在正对着街道的大门之上，悬挂着一个牌匾。
　　上书“聚仙楼”三个大字。
　　龙飞凤舞。
　　更充满一种韵律与灵气。
　　仅仅只是看一眼，
　　便会令人有所感悟一般，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仙影重重，群仙汇聚……
　　沈益猛地回过神来，心中一惊。
　　“那是书圣王羲之的字。”剑子看了沈益一眼，道：“这聚仙楼，便是起源于书圣。”
　　“难怪……”沈益瞬间了然地点了点头。
　　书生王羲之，书法入道的大家，写出这样的字，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
　　聚仙楼，起源于王羲之？
　　“这聚仙楼，最初乃是当年王羲之与好友聚会之时的一处地方。”
　　剑子仙迹说着，迈步而入。
　　入了大门之中，便见内堂之中，一列列坐位，一个个身影。
　　茶香，酒香，饭菜香。
　　人声，碗声，脚步声。
　　看起来颇为热闹。
　　不过，却都只是一些凡人。
　　剑子仙迹也不停留，径直上了楼梯。
　　一楼是整个大厅，都是一些凡人，二楼却是一个个包间，沈益以法眼看去，却见一片气运炽盛升腾，气象交织不凡。
　　显然都是一些权贵所在。
　　而三楼……
　　“道教顶峰，终于来了！”
　　剑子仙迹一脚踏上，便听见有声音响起。
　　“哈，抱歉，我来晚了。”剑子拂尘一卷，稽首，道：“贫道剑子仙迹，见过诸位同修。”
　　沈益也紧随剑子之后，进了三层楼。
　　一入三层楼，沈益便觉得眼前恍然一变。眼前突然浮现一棵参天巨木，巍峨耸立，枝木交结之间，叶如翡翠，枝干泛光。
　　而在树下，有人影端坐。
　　每一个身上，俱都笼罩着层层灵枢烟云，在法眼之下，交织出种种祥瑞景象。
　　与剑子仙迹说话的人，正是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紫袍，身上镶缀珠玉宝石，链锁垂落，面容俊美，华丽无双的人物。
　　他仅仅只是坐着，一股华丽的感觉油然而生，手中一柄圆扇，也是镶嵌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珠玉。
　　这种全身上下琳琅满目，就像是暴发户一样的装扮，在沈益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暴发户的那种突兀感，反而像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一般。
　　     但沈益还是想吐槽一句：“这是哪里来的龙，浑身亮晶晶的！”
　　当然，他只是在心中吐槽。
　　这聚仙楼第三层，别有洞天，一棵巨木，囊括方圆十里之地。
　　而坐于树下的，共有七人。
　　除却那紫衣男子之外，还有六人，三男三女。
　　“这位是……”
　　那紫杉男人缓缓地起身，看向了剑子仙迹身后的沈益。
　　沈益手中折扇一拢，屈身行礼，道：“在下沈益，见过诸位。”
　　“沈益……原来是青丘山客卿长老当面。”那紫衣男子也是行礼，道：“吾，疏楼龙宿，幸会阁下！”
　　这是一个华丽，儒雅，但也颇为骄傲，锋芒毕露的人——
　　沈益看着他虽然礼数周全，但言语之间的表现，不自觉的想。
　　其余人也各自起身，向沈益打招呼。
　　他们并没有问沈益是怎么跟剑子认识，又是怎么来这里的——聚仙楼，群仙汇聚之所，一向是有缘则来，这些事情，自然不必计较。
　　一袭青衫，披散着一头乌黑，身形修长，面容俊朗，背跨着着一把连鞘古剑的男子，名为程鹏，来自蜀中之地。
　　他说话，面带微笑，颇为亲切平和，但身上却有一股隐藏得极深的剑意，显示出其不凡的剑道修为——
　　一身白色僧袍，两络垂白，颌下三缕长须，面容显得慈眉善目的僧人，法号慧明，来自天台山佛宗。
　　最后一名男子，一身黑衣，面容冷峻。
　　“墨行。”
　　他开口，没有多余的话，只吐了两个字。
　　惜字如金。
　　也算是很有个性。
　　而剩下的三名女子，分别为——
　　“华山太守观云衣子，幸会先生！”
　　这是一个道门女冠，一身浅黄色道袍，头戴方巾，背负一把桃木剑，眉目普通，但自带灵气。
　　不过这前面四个还好。
　　虽然俱是入了道的仙家人物，但带给沈益的惊讶，仍然不如最后的两位。
　　“妾身白素贞。”一声白衣，墨发环束，在脑后倾泄如瀑，眉眼如画，更带一身仙气飘飘的女子，欠身道：“这是我家小妹，小青，幸会沈益沈先生！”
　　白素贞，小青——
　　沈益有些惊讶。
　　白素贞他看不出深浅，但她身边，那青衣的小姑娘，果然……
　　是蛇妖！
　　“白素贞……”
　　沈益微微垂眸，纵使心中有惊涛骇浪兴起，面上，却仍然是不动声色，道：“幸会诸位了！”
　　也难怪他们看见身为妖族大妖的自己，会如此淡然——原来这里面，早已经有其他的妖族存在了！
　　其他人不知道，
　　沈益可是知道的……
　　白素贞，是黎山老母的弟子。
　　而黎山老母，是诺大神州，众神之中，也名列前茅的大人物……
　　这位白素贞，应该还没有突破天之界限，但应该相差不多。
　　与剑子道长与那位龙宿先生，该是相差仿佛……
　　“诸位请坐吧！”
　　龙宿挥了挥袖子。
　　众人各自落座，神色如常。
　　对于沈益的到来，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并不是排斥，而是理所当然一般。
　　来则安之。
　　如此而已。
　　剑子也落座。
　　沈益看了看地上空着的蒲团，也走了上去，坐了下来。
　　左右也是无事，
　　倒不如看一看，这所谓的聚仙楼，聚仙会，是个什么名堂……
　　


第五十一章  地府相迎长乐老
　　疏楼龙宿是聚仙会的主人，同时，这座聚仙楼，也是他的家产——
　　没错。
　　在这寸土寸金的开封府主干道上，这位龙宿先生拥有这样一个产业，毫无疑问，是一位土豪。
　　当然，对于他们这样的存在而言，这种世俗的家产，毫无用处……
　　不过前提是，仅仅如此！
　　其他的不说，这座聚仙楼第三层，仙家汇聚之所，便已经有足够让沈益都为之惊讶的价值。
　　“沈益，你要记住，这位龙宿先生，可是一位真正的大土豪！”他刚刚坐下，身边的剑子便悠悠开口，道：“这座聚仙楼，时常会有仙家在这里聚会，那些仙家在这里交流什么的，自然会提供相应的报酬——毕竟这里可是一处微型洞天灵境，在这里面修行，可以抵得上外面数日苦修。”
　　沈益听着，点了点头。
　　这些他自然也能够感受到。
　　“但这不过是这位龙宿先生的产业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剑子道长继续说：“什么灵脉灵枢，洞天福地，这位龙宿先生了多得是……”
　　“剑子，你说够了没有？”
　　疏楼龙宿眉头微微一拧，那风雅华丽的模样，似乎也有些拿捏不住。
　　“够了，够了。”剑子仙迹轻咳了两声，正色着说道，龙宿见他这么回答，面色微微有些缓和，但下一秒，却又听见他开口：“先生如果有意，我可以时常带你们去打秋……咳，不对，是去做客。”
　　“龙宿热情好客，一定会拿出自己的珍藏多年的龙王酿，招待先生……”
　　“剑子！”
　　疏楼龙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低喝一声，身体微微颤抖之间，那一身悬挂的珠帘，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你果然是在打我那一壶龙王酿的注意！”
　　“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三千两黄金！”
　　剑子不说话了。
　　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上方，一片蔚蓝清气，看那浑不在意的模样，只差来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了。
　　疏楼龙宿无奈。
　　沈益也是默然无语。
　　总感觉这两位神州高人……很是别致啊？
　　他还能够忍得住。
　　白素贞倒是忍不住，轻笑一声，道：“早就听说三教顶峰，情感深厚，乃是过命的交情，如今看来，确实是名不虚传！”
　　“让白仙子见笑了。”疏楼龙宿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怒意，摇了摇头，未了，却还忍不住瞪了一眼剑子仙迹。
　　剑子却仍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啧……
　　脸皮真厚。
　　沈益也忍不住这么想着。
　　不过到了现在，他仍然还是不知道，这聚仙会……是做什么的？
　　“算算时间，应该还在几个时辰。”
　　疏楼龙宿突然抬起头。
　　“嗯。”剑子仙迹面容也是蓦然一正。
　　众人抬眸。
　　沈益也是眯起了眼睛。
　　时间……
　　    这处地界，别有洞天，与外界相接又隔绝，从这里看天色，自然是看不出外界时间的。
　　但沈益仍然还是能够透过种种气机变化，
　　推算出时间流逝……
　　他进来之时，已近黄昏。
　　此时，
　　应该已经彻底入夜——
　　再过几个时辰，大抵便是夜半子时。
　　那个时候……
　　有什么？
　　“今夜正是十五。”剑子仙迹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答道：“聚仙会，在往日，只是以谈玄论道，参悟玄机，以及交换灵物，各取所需的会所。”
　　“往日……也就是今日，有所不同吗？”
　　沈益敏锐地注意到了剑子言语之中的更深层意思。
　　“不错。”
　　剑子点了点头。
　　“今夜子时，长乐老魂归九泉，天命归身。”
　　剑子道。
　　这样的事情，原本是不应该告诉沈益这么一个“外人”的——毕竟无论如何，他都只是初来乍到，相比起其他知根知底的人，更多了几分风险。
　　但剑子还是说了。
　　其他人也并未阻止。
　　因为沈益来了，
　　那便是缘法到了。
　　如此而已。
　　长乐老……
　　冯道吗？
　　沈益目光瞬间一凝。
　　对于这位后世争议颇多的五代大宰相，称不上熟悉，但也不至于不知道……
　　更何况，他一路旅行前来，也听过不少关于这一位的传闻。或是赞誉，或是诽谤……
　　比比皆是。
　　而这一位，在今晚，便要陨落了吗？
　　不过，天命又是什么？
　　“长乐老的天命，皆是便知。”
　　剑子仙迹悠悠道，随即又蓦然，开口吟咏道：“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锋芒，可问江湖顶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
　　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盛，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疏楼龙宿紧接着开口。
　　“上穷碧落下黄泉，惟愿一剑却平生！”程鹏长袖一拢，一派恣意潇洒。
　　“云海孤笩愿为生，一点青灯照菩提。”慧明大师双手合十。
　　“墨不行舟，非白皆黑。”
　　墨行仍然是面无表情，冷峻道。
　　“道天降玄光，指照紫薇光。”
　　女冠道人云衣子手捧一柄玉如意，轻声开口。
　　“行道千年渡仙门，愿此身阙报还恩。”
　　白素贞衣诀微扬。
　　他们说着，话语一出口，身上灵枢气机，便骤然出现了变化，隐约之间，有光芒流转，冲天而起，形成道道无形之气，氤氲转化。
　　那像是一棵树，也像是树上的一颗果实。
　　更像是一条路——
　　道路！
　　他们的道。
　　“道……”
　　沈益伪装成黑色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了一抹金黄，微微一闪。
　　“原来如此……这是他们的道诗吗？”
　　世人有以诗词明志，
　　神州修行者，大多也会以诗词，承载自身理念道路，以坚定自身的道心。
　　口颂道诗，
　　释放出自身的灵枢道韵，从更高层面与他人进行交流，互补。
　　更胜过言语之间的交流。
　　虚空之中，
　　隐约可以听见声音回荡。
　　像风，像水，像是青草萌芽，钻破地面，也正是绿叶飘落，轻盈的在空气之中回荡着……
　　莫名而名。
　　那便是道韵……
　　沈益听懂了。
　　也感受到了。
　　却难以掺和其中——
　　他之前掌握了水行的剑道。
　　但那，并非是他最根本的大道。
　　那只是以大道为根本，延伸出去的分支，是“小道”。
　　毕竟他并非是剑修。
　　那么，
　　他的道……
　　又是什么？
　　“五行吗？”
　　他想到了自己当初成为大妖怪的时候，福至心灵，融汇了自身所学而创造出的五行淬炼之法。
　　那也许，就是他的道。
　　他本就已经入道。
　　但……
　　入道，却未明。
　　或者，并未去在意，去认真的观察，感受。
　　而如今，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道为本，延伸出无数的小道，分支万千，终究以大道为根……”
　　沈益想着。
　　在那细细的，如虚似幻的声音之中，在那层层翻涌的道韵之内……
　　心中，渐深渐明。
　　然后……
　　咚，咚，咚！
　　三声钟响。
　　他猛地一震，原本即将突破的一层隔膜，突然停顿。
　　心中微微有些恼怒。
　　只差一步……
　　他便可以在悟道一行上，更进一步了！
　　然而，他还是很快便调整了心情。
　　这本就是意外得来的机缘，能够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惊喜，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这是……”
　　深吸了口气，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其他人也是收回了一身道韵，睁开了眼睛。
　　“开始了……”
　　疏楼龙宿沉声道。
　　“嗯。”
　　剑子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各自凝神。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几个小时便已经过去。此时，外界的时间，已经到子时……
　　与此同时。
　　开封城中，宰相府邸之内，一道横卧于床榻之上的苍老的身影，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胸膛逐渐停止了鼓动。
　　鼻息渐没。
　　呼呼风声吹卷而起。
　　“长乐老，幽罗迎。”
　　“秦广开，府衙升。”
　　皇城之前，绶带飞卷的神州盟主站定了脚步，抬眸之间，目中有光华璀璨。
　　开封南城之处，一座高高耸立的庙宇之上，一位头结肉簮，两络鬓发霜白，白眉面正的僧人凝矗而立，衣诀微扬。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声音严肃，
　　冷凝之间，有佛光微微泛起，却有振振剑鸣，杀意交织。
　　度生持杀。
　　开封城，街道上，阴风吹起大片大片的沙尘，视线恍惚之间，有人影，骤然出现。
　　沙尘滚滚，弥卷四面八方。
　　风中摇曳的灯火，终于熄灭。
　　呜呜呜。
　　风声，也像是哀嚎的声音。
　　嘎吱，嘎吱，嘎吱。
　　再之后，便是沉闷的，像是大门缓缓拉开的声音。
　　“鬼门……终于开启了！”
　　人影越聚越多。
　　红袍鞭炮，车马相接，刀戈林立。
　　这是一只阴兵。
　　也像是一只迎接状元郎的游街队伍。
　　他们慢悠悠的前行的，落地无痕，身影飘忽之间，向着宰相府而去……
　　皇城之中。
　　端坐于大位之上的后周之主柴荣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吐了口气。
　　揉了揉眉心。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闹？”
　　他开口问。
　　“禀告陛下，刚刚钦天监观星台传来消息。”外面，有内宫太监恭敬回答：“冯老相爷……殡天了。”
　　柴荣呆愣了很久。
　　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
　　


第五十二章  盟主双重谋
　　阴气森森，鬼影重重。
　　这一夜的开封城，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人间，风声如鸣，声声哀啼。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那门前紧贴的门神，在黑暗之中，映照着凡人难以看见的神光。
　　庇护着家园门户。
　　恍恍惚惚。
　　冯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便飘了起来，
　　他低下头。
　　一要便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自己，瞬间恍然。
　　“原来我已经死了……”
　　他想。
　　却并不悲伤。
　　心中反而是一片安宁。
　　长乐老，老长乐，这个乐，是知足常乐的乐，也是安天乐命的乐。
　　在这个朝代更迭如饮水，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冯道能够历任宰相，并且活到了如今七十岁高龄，他已经很满足了。
　　人终究是要死的。
　　他一生虽然效力于十多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君王，但一直尽心尽职，为百姓谋福祉，做了自己最初踏入官场的时候想做的事情，这便已经足够。
　　至于忠奸，对错与否，便留给后人评说吧！
　　身影飘忽。
　　他抬眸。
　　看着窗外悬垂的明月。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也不知道这乱世，何时才能够终至，黎民百姓，何时才能够不流离失所，回归故里……”
　　这便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叮铃。
　　叮铃——
　　耳边，有铃铛声，蓦然响起。
　　冯道缓缓地转过头。
　　身后，一道白色的身影矗立在月光之中，高高耸立的尖帽，一身白袍垂落，遮掩着高高瘦瘦的身材，手里拿着手链脚铐，面容颇为俊朗，那高高的尖帽之上，书写着四个大字——
　　你也来了。
　　“地狱白无常君吗？”
　　冯道见状，也不惊讶。
　　居于高位者，虽然有龙气庇护，远离一切神鬼之事，但也会知道，有些时候，更会主动去接触。
　　冯道虽然未曾去接触，但也还是知道的。
　　“谢必安，见过大人！”
　　白无常道，面带微笑。
　　“无常君这是要带我入地狱吗？”冯道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听闻白无常专司捕捉罪行轻者之游魂，想不到我冯道蹉跎一生，流离一世，这罪孽，倒也不算太重……”
　　“大人说笑了！”
　　白无常摇了摇头，道：“小神是请大人，入主阎罗！”
　　冯道目光一凝。
　　“入主阎罗？”
　　沈益有些惊讶地看着疏楼龙宿。
　　“不错。”一身紫衣的华丽男子点了点头，道：“冯大人一声功行，谨记天地，在这乱世之中，虽然游离，但仍然能够保持自身，当得起如此之位！”
　　沈益默然。
　　“我儒门，当以济世救民为先。何为忠君？忠君非报国，天下黎民，既是国。”他突然高声道：“如今儒家，只为忠一人，而不明儒之真意。岂不知先圣曾经说过，黎民为先！”
　　他话语响起之间，一股浩然之气，冲荡云霄。
　　“好友，难得见你如此心神激荡了。”
　　剑子突然道。
　　“哼！”龙宿先生冷哼一声，也不答。
　　开封城内，阴兵借道，百鬼相迎。谢必安先行一步，到了宰相府之中。
　　入主阎罗？
　　冯道心中蓦然有所感应。
　　下一秒，便见虚空颤鸣之间，阴气滚滚流动，房间屋檐之上，垂落一只大手，蓦然之间，抓向了冯道！
　　“哼，放肆！”
　　谢必安张开嘴，舌头一吐，一如毒蛇吐信，更有如箭矢飞射，直接击碎了那黑雾状的阴气凝聚而成的大手，紧接着，他脚下转动之间，手中的手链甩了出去，砰的一声，击打在空处，却听见一声闷哼，一道身影，跌了出来。
　　“无疆鬼王……安敢放肆！”
　　那跌落的身影异常高大，并非人身，而是青面獠牙，周身覆盖层层鳞甲，一身阴诡，骇人至极。
　　“白无常……”
　　一双猩红的眼眸，紧盯着眼前的白色身影。
　　这是一尊鬼王。
　　这个时代，神州混乱，波及了下方的冥土世界。诸多鬼王割据一方，阴阳路上群魔乱舞。像是才被布袋和尚收了不久的黑山老妖，便是其中之一。
　　而眼前的这尊鬼王，同样如此。
　　不过这尊鬼王相比起黑山老妖，却要逊色许多。
　　在鬼王之道上，也不过是多走了两步而已。
　　而黑白无常，可是名列地府十大阴帅之列，一身鬼神之道，已达入道之巅。
　　不过无疆鬼王一招失利，也不恼怒，而是迅速撤离，身体一转，怦然一身，化作一团无形阴气，极速退去。
　　白无常也不阻止。
　　“鬼神之界，也不太平啊！”
　　冯道看到这里，自然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所以才需要大人入主阎罗，主导大局！”白无常道。
　　“也罢。”冯道说着：“若是此残魂之身，还能有用于天地，我也当责无旁贷！”
　　叮铃，叮铃——
　　开封大街之上，飞沙滚滚，鬼府相迎之兵马，飘忽而行。
　　最前方领头的，乃是黑无常，范无救范八爷，一身黑袍，面容俊朗而阴沉，手中一柄狼牙棒，专杀一切恶鬼。
　　倏然之间，
　　前方，有大片阴气汇聚，黑烟滚滚之间，却见一道人影，一脚踏出！
　　“森罗鬼王……”
　　身高足有三丈之大，一身漆黑，头顶一对犄角，如牛，却是人面，人立。
　　手中一柄巨斧，在出现的一瞬间，便是二话不说，向着那鬼府相迎的阴兵人马，当空砸落！
　　怦然一声，
　　范无救冷然一笑，手中狼牙棒举起迎接。
　　他的狼牙棒，不足那巨斧的十分之一，但碰撞之下，却反而是鬼王手中的鬼斧崩裂出了一个口子。
　　森罗鬼王被巨力冲击，后退了数步。
　　黑无常刚刚准备乘胜追击，一举灭杀这肆虐阴间的鬼王众之一。
　　耳边，有气流鼓动之声，猝然流转。
　　他身体猛地一个闪烁，凭空挪移开来。在原地之处，空间缓缓地消融，腐蚀。
　　“蛇毒……蛇蝎鬼王！”
　　“正是奴家……”
　　黑无常眼前一冷。
　　看着出现在森罗鬼王肩膀上的身影——一身红袍，却带不起丝毫烈焰鲜红之意，那红色，红的发暗，一片森冷。
　　披散的黑发，看不清面容，但那窈窕的身影扭动着，却带着诡异的妖娆。
　　“地府迎接长乐老，那割据冥界的鬼王众，必然不会愿意那立于最高中空之地的秦广王殿被重新执掌……”皇城之前，素还真开口，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着谁，开口说话：“而你们，也同样会防范着被道门坐大……是吗？”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虚空之中，连绵之声悠扬顿起，组化浩大梵音，虚空流转。
　　那空中浮现出来的身影，
　　是一道道佛门金刚像。
　　“尘世佛门，已受波旬玷污了……”
　　素还真一声长叹。
　　“看来灭佛洗罪之行，必不可少了……”
　　他想着。
　　虽然很是不愿意，但正如同不久之前，那位佛祖传音告诉他的一般。
　　这尘世佛门，已经受到红尘玷污了！
　　“诸位，请出手吧！”
　　素还真抚了抚袖子，正了正头冠。
　　长吟道：“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藏书千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一字一顿，一顿一步，周围梵音万丈，却见虚空微鸣，紧接着，便见声声喝唱骤然压低，冲天垂落的一把古朴混浊的“剑”，直接击碎了眼前的梵文阵法！
　　怦然一声，像是琉璃碎裂一般，一道道身影跌了出来。
　　那样式奇特的“剑”翻转之间，坠落于地，一道白色僧袍的人影，也从天而降，落于剑柄之上。
　　双手合十，却见白眉之下，眼含杀意。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他开口。
　　看着眼前跌落而出的人影——一个个，穿着僧袍，却是穿金戴银，满脸福态，身上更有丝丝缕缕怨气凝结缠绕。
　　这些僧人，都是后周境内的僧侣。
　　有些是远近闻名的“高僧”。
　　有些，更是那些大寺庙的主持高僧。
　　但一个个，穿着僧袍，行的，却不是慈悲为怀的度化众生之道。
　　啃噬众生如豺狼……
　　“洗罪之行，不由分说！”
　　脚步一转，身形再起，白眉剑僧脚下，剑光扬起，怦然一声，直接将眼前人影彻底淹没。
　　锋芒过后，尸骨无存！
　　佛剑分说落地。
　　抬眸。
　　素还真手中拂尘一卷。
　　“接下来，就看能否逼出背后之人吧！”
　　他想。
　　他想到了这段时间，自己收集到的种种情报。
　　自唐国正式灭亡以来，进入国家覆灭极速，朝代更迭飞快的混乱时代。而这个时间段，佛门，也是迅速的出现了腐朽的迹象……
　　那一段段罪状，罗列出来，光是看着，他也能够感受到那其中的道道血泪。
　　民众之苦，白骨森森！
　　而原本清圣的佛门，如此极速的堕落……
　　要说背后没有一只手在推动，素还真是决然不信的！
　　所以他此行，不止是要让长乐老，成功入主阎罗。
　　更是打算逼出佛门堕落迅速的，背后的身影……
　　开封城外。
　　一座山峦之上。
　　一道身影，缓缓站立。僧袍微扬之间，远望着那一座巍峨巨城，感受着那仰天向上的恢宏龙气。
　　冷冷的一笑
　　在他的身后，诸多僧人相随。
　　翻滚着……
　　在森罗鬼王与蛇蝎鬼王之后，
　　阴兵阵前，
　　又出现了数道鬼王身影，以及一众阴兵……
　　宰相府中，
　　白无常护持着冯道的魂魄。
　　“出手吧！”
　　聚仙楼第三层，疏楼龙宿开口。
　　“善！”
　　剑子仙迹手中拂尘一卷，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  夜战百鬼（上）
　　疏楼龙宿话音落下，众人便各自点头，然后体内力量运转，驱使各自遁光，出了聚仙楼。
　　往那百鬼碾战之地而去！
　　阴兵交锋，喊杀之声，激荡如风沙。
　　这一夜，对于开封城的居民而言，窗外的风声格外凛冽，吹得人心底微微有些发寒，但也仅此而已。
　　而在修行者的耳中，那阵阵风声，却令得他们心生恐惧，一个个，修为不足者，俱是缩头不出。一动不敢动。
　　程鹏驾驭着剑光，在空中划过，转瞬间，便穿过无数阴兵交戈之处，第一个到达！
　　剑遁，在直线的遁行之上，堪称极速，更何况他已经入道十多年，剑道修为精纯深厚，第一个到达，也不算是意外。
　　此时此刻，范八爷，正以一己之力独战七位鬼王，手中的狼牙棒挥舞着，如水泼墨，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进一步，退一步，皆是游刃有余。
　　    大开大合，也有精妙变化，这份武艺，堪称顶尖。
　　看得程鹏心中也不禁赞叹一声。
　　早就听说十大阴帅之二，黑白无常组合之中，黑无常，是精通战斗的一名阴帅，果然没错，就是不知道牛头马面，又是怎样的风采了……
　　这样想着，他也不迟疑，背后剑刃出鞘，流光映照之间，瞬间裹向其中一个红面鬼王！
　　聚仙楼第三层。
　　众人离去。
　　但沈益没有动。
　　因为剑子仙迹也没有动。
　　“道长……”
　　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白袍身影。
　　却见剑子仙迹微微抬头，愁眉紧皱。
　　龙宿……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心中，不安却逐渐弥漫。在听到了沈益的叫唤之后，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说着，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也该动身了，沈先生随意便好！”
　　拂袖之间，出了聚仙楼。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有些不明所以。
　　他只是意外的参与了这场聚仙会，在此之前，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知会通知。
　　所以事实上，
　　这一场涉及阴间的战役，他完完全全可以不涉入其中。
　　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至于出不出手……
　　看过才决定！
　　他也随之，出了聚仙楼。
　　一踏出门，一股森冷阴气，便扑面而来。沈益缓缓地向前走着，前方，飞沙走石，阴气翻滚着，凝聚如黑烟一般，一道道身影交战在一起，彼此厮杀着。
　　开封城内，形如战场。
　　他抬眸。
　　看向了一切的来源之处——前方，远处，宰相府之中，冲天而起的一道气柱。
　　那是气运支柱。
　　气运，本该只是活人，并且是活人之中的凡人才会拥有。因为那本就是精气神状态的外在表现，而修行有成的修行者，早已经将精气神凝聚为一，无漏之身，自然不存在气运一说。
　　而死人，只有神，气随着人灵归天而散，精随体魄死亡而消弥。
　　虽然有些人可以在死后，保持人灵不归天，气机仍然在身，但精魄，却必不存……
　　所以在死人身上，也不应该存在气运。
　　也就是说……
　　“那就是剑子仙迹所说的，天命吗？”
　　那道盘矗而起的支柱。
　　看似向上，实际上连接之处，却是处于下方莫名未知维度之中的冥界地府。
　　也正因为有它的存在，所以鬼门才能够在开封城内直接开启，而不受人道大势的压迫。
　　也才有百鬼夜行。
　　当然，就算是如此，也没有哪只恶鬼，哪位鬼王，敢冲撞人道，去袭击居民。
　　那人道大势之所以不动，只是因为给了冯道“面子”。
　　但若是有“人”给脸不要脸……
　　后果自负。
　　沈益缓缓地走过“硝烟弥漫”的战场。
　　在这个过程之中，那些交战的厉鬼阴兵，都无法看见他，触摸到他。
　　就算是一些已经触摸到了界限的鬼将，也是如此。
　　他身上的伪装，早已经褪去。
　　霜白的长发垂落，白袍翻卷之间，一双金色的眸子，微泛璀璨，身上有水蓝色的涟漪微微荡漾着……
　　那是水行的境界之力。
　　映照一切，又分割一切。
　　水势向下，便足以冲开一切，水面平静，便足以映照万象。水面飘洒，便足以遮盖天地。
　　迷雾笼罩，外人便看之不见。
　　这正是水之“迷”。
　　当然，现在也还无法遮蔽入道者的感知。
　　但今后，也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
　　他缓缓地走着。
　　穿过战场。
　　一直向前。
　　前方，程鹏正与一只巨大的红色鬼王交战。那红色鬼王吞吐着来自地狱的熔岩，手里挥舞着一把大刀，一起一落之间，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
　　程鹏后退一步。
　　避开了攻击。
　　那大刀落在地面，直接粉碎了整条街道的地面。
　　而在同一时间，那蜀中剑仙也跨前一步，手中的剑刃猛地刺了出去。
　　光华映照，有如流星闪烁飞坠。
　　嗡然一声，铿锵交错，程鹏衣袍倒飞，转过身，看着那自然挺身站立的红色鬼王，身上那转瞬间恢复的伤口。
　　眉头一皱。
　　“真是麻烦啊……”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罗刹鬼王，因为曾经坠落于忘川河而不死，获得了近乎不灭的鬼体。
　　即便是程鹏的剑道修为已经到了剑断肉身，心斩灵魂的剑仙层次，也无法对其造成有效的杀伤力……
　　吼！
　　一声吼叫，鬼王猛地转过身，扬起的大刀，再一次地向着程鹏斩去！
　　嗡然之间，
　　空气颤鸣破碎。
　　“剑行无身！”
　　面对这一击，程鹏手中剑刃一转，剑光瞬间裹住自身，拖拽着，爆退数十步！
　　怦然一声，
　　大刀落地，激荡周围整条街道，地板层层翻卷，本就已经崩碎，如今，更是直接变成了碎末……
　　如果不是有意控制了力道，恐怕这一刀下去，不止是这地面，便连周围的房屋，也绝无幸免……
　　“真是难缠……既然如此。”
　　程鹏缓缓地抬起手中的剑刃，将剑指往上一抹，沉声一喝：“人之剑?光影照河山！”
　　剑影绰约，连绵映照之间，他一剑刺出。
　　是一剑，
　　也是万千的锋芒流动。
　　一如大河滔滔……
　　嗡然一声，直接贯穿了那罗刹鬼王的躯体，并且在一瞬间，便有无数更细更小的剑气，入侵了他的体内，层层分化，层层崩裂。
　　那鬼王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一剑，并不在意。
　　却没想到，这一剑，直接撕裂了构成他鬼体的每一点阴气。
　　带给他的伤害，完全超过了他的恢复上限！
　　啊……
　　一声惨叫。
　　罗刹鬼王轰然炸裂。
　　程鹏翻身落地，长长的吐了口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这一招……消耗果然还是太大了！”
　　他想。
　　然后转过身。
　　“沈先生也要出手吗？”
　　他看着一身白袍，头上羽冠束发，白发金眸的沈益。
　　对于他形象的变化，也是毫不在意。
　　妖怪变化成人形，总会有与正常人不同的地方。更何况，别说是妖怪了，上古那些方外练气士，不也是如此？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笑了笑，微微抬眸，并没有回答程鹏的话。
　　他仍然在观察。
　　程鹏也不在意，在原地盘腿而坐，调息恢复了一下之后，又驾驭起一道剑光，冲了上去。
　　继续加入战斗之中！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对于沈益似乎非常放心。而沈益，也自觉地停了下来，以水行之力，在他周围，笼罩了一层无形迷雾，遮挡那些厉鬼鬼将的侵袭。
　　沈益继续踏出向前。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看到了慧明，墨行，云衣子。
　　他们都在战斗——
　　与鬼王。
　　一直到了最前方。
　　没有人对沈益动手。
　　因为他也没有动手。
　　敌我未明，没有任何人或者鬼，会凭空树敌。
　　不过到了这里，
　　他大概已经做出决定了。
　　最前端。
　　一身黑衣的无常阴帅，手中一柄狼牙棒，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然后猛地一震，又直接扫了出去。
　　眼前，数位鬼王合力，想要挡住他。
　　但他仍然在前行。
　　虽然很是艰难……
　　“十八路鬼王，只来了你们几个吗？”
　　黑无常踏前一步，将手中的狼牙棒，猛地甩了出去，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挡的一声，直接砸中了一名鬼王。
　　     那鬼王被击中，身体顷刻间变得虚幻了几分。
　　狼牙棒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落回黑无常的手中。
　　他踏前一步。
　　黑色的高帽之下，面若冰霜，衣诀微扬之间，杀气弥漫。
　　他跨前一步。
　　那些鬼王，
　　便后退一步！
　　“十大阴帅，果然名不虚传……”
　　蛇蝎鬼王吐了口气，声音娇媚，但带着一分无法掩藏的惊悸。
　　其他鬼王也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看着那杀威漫天的黑无常，俱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些年，
　　阴间混乱，究其原因，其实便是因为十大阴帅坐守阎罗十殿之中。
　　所以这才有那么多鬼王，占地为王，割据阴间。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鬼王的心中，不自觉的，便对于十大阴帅有所轻视。
　　认为他们是缩头乌龟，不过如此。
　　而如今，
　　这位黑无常阴帅的出手，直接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十大阴帅，绝非他们这些后起的鬼王能够比拟的！
　　沈益看着，
　　也是有些惊讶。
　　


第五十四章  夜战百鬼（中）
　　开封城，坐北朝南，大内皇城正对的城墙两角，有两座刚刚建筑起来没有多久的高塔。
　　这并非是佛教的浮屠塔，而是用于瞭望的高塔，高高耸立的尖塔之下，布置着火炮等等防守之物，还有守卫巡逻。
　　皇城大门之前。
　　白袍的僧者背负着庄严古朴样式的剑，缓缓地坐在了地面上。
　　在他正对着的方向，左右两个方向之上，剑子仙迹与疏楼龙宿，各自立于一座高塔之上。
　　素还真抬眸，看了看天空：“时间……还差一点。”
　　僧人没有回答，只是盘腿端坐着，背后，那一把连鞘剑微微颤鸣着。
　　“剑子……”
　　立于右侧高塔之上的龙宿手中圆扇轻摇，远望着数百里之外的那座高塔。
　　虽然相隔遥远，但以他高深的修为，自然能够看得见，看得清，立于高塔之上的那一袭仙风道骨。
　　“龙宿。”
　　剑子微微垂眸，手中拂尘微扬。
　　天穹之上，乌云遮盖着明月，但在九天狂风的吹卷之上，那乌云，极速流动着。
　　缓缓地，离开了明月所在之地。
　　大街之上。
　　沈益金色的眸子微微闪耀着。
　　身后，空气微微颤鸣着，有光芒，时隐时现。
　　妖气在凝聚，
　　力量在涌动着。
　　蓄势待发——
　　砰！
　　一狼牙棒逼退了一名穿着盔甲，古代将军模样的鬼王，黑无常身体往后一俯，避开了随之爆冲而来的又一只恶鬼王，然后脚下猛地发力，屈膝而起，直接将之踢上了天空，然后双腿挪开，左右翻转之间，挡住了一左一右，夹击而来的两尊鬼王。
　　手中狼牙棒猛地抬起，便要往左右挥出去，但前方，一只狼行的鬼王，猛地冲了过来，直接咬住了他的狼牙棒。
　　而与此同时，双腿踢中的那两尊鬼王也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双腿。
　　钳制着——
　　看起来，不像是鬼神之间的战斗，反而更像是地痞流氓之间的缠斗。
　　但是，却足够有效！
　　至少此时此刻的黑无常，被三尊鬼王拼了命的举动束缚住了双腿与武器，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挣脱！
　　任凭你有通天的武力，在这种情况下……
　　也是无计可施了！
　　那咬住他狼牙棒的鬼王冷笑着，咧嘴，满口獠牙卡在了狼牙棒的尖刺之上。
　　黑无常抽了抽，只是稍微往后挪动了一点。
　　却无法将之拉出来。
　　同时。
　　空气一声炸响，那蛇蝎鬼王，也在一瞬间，动了！
　　漫天毒雾缠绕，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毒蛇的影子，又像是长枪一般，向着黑无常笔直的穿透而来！
　　拉不出狼牙棒，双腿又一时之间无法动弹，但黑无常仍是一脸面无表情，缓缓地抬起眸子。
　　那漆黑的眸子之中，毫无光彩，像是深渊一样……
　　嗡！
　　一口剑，荡漾着水蓝色的波纹，缓缓地垂落。
　　就像是风吹过水面一样，空间也随之泛起了层层的涟漪，紧接着，涟漪缓缓地震荡着，从中间被割裂，切开。
　　眼前的毒雾，一分为二！
　　从黑无常的两面擦过。
　　他微微一怔，看着面前出现的身影。
　　“无常君，可还好？”
　　手腕转动，手中润和剑垂落，一身白袍翻转，霜发如血飞扬之间，沈益微微侧过头，金色的眸子闪耀着。
　　璀璨照耀。
　　“哼，多管闲事！”
　　黑无常冷哼一声，下一秒，便见空气之中有层层颤鸣之声响起，紧接着，无数条锁链从他体内猛地喷射而出，千条万条，直接撕裂了周身的那三只鬼王。
　　当然，并没有死。
　　他们只是被冲散了鬼体，然后片刻之后，又在远处重新凝聚起来。
　　只是身体看起来，却也并不如之前那么凝实。
　　鬼王之身，与修道者的阳神颇为类似，散如烟，聚如实体，但鬼王是纯阴之体，阳神是纯阳之身，却又不同。
　　只是就行迹而言，都是一样的飘忽不定。
　　而且极难彻底斩杀！
　　周身锁链缓缓地收回，黑无常落地，黑袍微卷，手中狼牙棒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沈益。
　　人间的妖王吗？
　　“虽然你的帮助毫无必要，但姑且，还是多谢你了。”他冷淡地说着，俊朗的面容，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感情这一位……
　　似乎还是个傲娇？
　　沈益笑了笑，也不在意。
　　他之前一路走来，看见阴兵冲击，又看见程鹏等人的奋勇战斗，想了许久，终于决定出手。
　　冯道入主阴司，
　　那在地府之中割据的鬼王，必然不会同意头上多了一个压着他们的“人”。
　　所以他们肯定会出手，阻止冯道进入阴司，执掌那方大印。
　　而黑白无常，作为地府十大阴帅之二，地府游神之首，必然会出动，也必然会陷入鬼王众的围攻之中。
　　地府有十八路鬼王。
　　在鬼王之上，还有更加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三位自称鬼帝的存在。
　　即便是有程鹏等人相助，这趟人间之行，对于黑白无常，也是寸步难行。
　　沈益的出手，对于他们而言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素还真已经动用神州盟的力量，在人间为他寻找阳玉与那极有可能是至纯至善之人的七窍玲珑心拥有者。
　　但沈益仍然觉得不够。
　　若是能够借这个机会，帮助阴间，与之结下友谊，未来，之后未必不能够让阴间也动用力量，帮助自己寻找……
　　毕竟他的时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充裕。
　　而且，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试一试自己在领悟了水行变化之后，润和剑的威力，达到了什么程度！
　　至于是否会陷进去……
　　既然决定出手了，那么又何必畏手畏脚？
　　当然，其实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可以出手，值得他出手，他想要出手。
　　所以他便出手了。
　　如此而已！
　　黑无常缓缓地走了上来，与他并肩而立。
　　“那么……继续吧！”
　　他开口。
　　“尔等逆乱之鬼，吾必将尔等，打入十八层地狱，受无穷无尽之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声音震动，鬼神之语，言出必践！
　　那一众鬼王，也是面容一凝。
　　虽然他们在出手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这一遭，与黑白无常这两位鬼神之间的矛盾，已经无可转寰。但此时，亲耳听到鬼神之语，心中，却也仍然忍不住一震。
　　但同时，却也更加下定了决心。
　　绝对不能够让黑白无常，将冯道迎入地府……
　　否则他们即便是不会死，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也只会是来自地狱游神的，无止境的追杀！
　　沈益手腕一转，身后孔雀开屏，然后只见他缓缓地放手，手中的润和剑，却是自己浮动起来，在环身而舞，荡漾开层层涟漪。
　　然后他伸出手。
　　拔出了孔雀屏上悬挂的泰岳剑。
　　孔雀屏末端的一根翎羽之上，青葱翠绿的光芒，微微荡漾着。
　　已经有了宝剑的形状。
　　但还不完全。
　　只是一口剑胚雏形罢了！
　　一手握剑，同时以心御道，以道御剑，润和无形，在空中扑闪明灭着，时隐时现，如烟似幻。
　　说实话，在得了甲木之精之后，又于南昌领悟水行剑道，在刚刚，又悟了道，他如今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所以……
　　“就在此，试一试吧！”他抬眸，眼眸之间，金光璀璨：“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啊……来自阴间的鬼王！”
　　对面，一共有五位鬼王。
　　程鹏已经解决了一个，此时此刻，正与另一个交战。
　　慧明，墨行，云衣子也各自交战一尊鬼王。
　　算一算，出现在阳间的鬼王，已经有至少十个——但沈益知道，这十个，在阴间的十八路鬼王之中，只能够算得上是座次靠后的。
　　是其中，战斗力较为弱小的。
　　否则仅仅凭借这些就算好几个联手，也被黑无常以一己之力压着打的家伙，怎么可能将地府闹了个天翻地覆？
　　要知道，如今的地府，虽然阎罗王不在，但十大阴帅，可是俱都存在。
　　也就是说，像黑无常这样的家伙，还有九个！
　　就是说……
　　那十八路鬼王之中，排名靠前的，定然是强大无比，也许会有不输于黑无常的战力……
　　之前沈益在旁边观察的时候，便已经惊异于黑无常战斗力的强悍。
　　说实话，他如果在此时对上这一位鬼神阴帅，战胜的把握……几近于无。
　　自保可以。
　　逃生倒是绰绰有余。
　　“尽快的解决他们。”黑无常沉声道：“然后……”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沈益知道，解决了眼前这五个，接下来，还会有更强大的挑战……
　　在等着他们！
　　怦然一声。
　　与此同时，另一边，宰相府之中，白无常一脸微笑的拉回横贯在空间之中的锁链，摇了摇头，看着对面的身影，道：“打架啊……这种事情，可不太适合我呢！”
　　“毕竟我不太会打架啊！尤其是面对十八路鬼王座次第二位的阴山鬼王……”
　　被称为阴山鬼王的高大男人模样的鬼王，缓缓地收回了被白无常锁链挡住的长刀，冷哼一声。
　　“骗鬼呢……谢必安！”
　　他开口，面容凝重。
　　“你隐藏得很深——谁也想不到，和气生财的谢七爷的实力，比起冷面无情的范八爷，竟然还要更强！”
　　“谁知道呢……”
　　谢必安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
　　    在他的身后，
　　冯道一脸平静。
　　


第五十五章  夜战百鬼（下）
　　以二敌五，沈益率先跨前一步，手中泰岳剑猛地垂落，劈开一道浊黄色斩击，翻卷着，扬起漫天飞沙，直接淹没向其中两道鬼王。
　　一个是那蛇蝎鬼王，
　　另一个，则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大力鬼王！
　　而在沈益毫不迟疑的行动之后，黑无常也是随之动手，同时心中对于沈益的当机立断，以及选择，也是非常满意——
　　这个人间的妖王，对于自己的实力定位，十分清晰！
　　无论是大力鬼王还是蛇蝎鬼王，在这些鬼王之中，都算是弱的。
　　大力鬼王力量强大，但速度太慢，弱点明显。
　　而蛇蝎鬼王虽然神出鬼没，但缺乏一次性致命性的攻击手段，而且看之前的表现，沈益似乎有克制她的手段……
　　泰岳剑笼罩之下，那大力鬼王浑身肌肉鼓动，那一块块峥嵘有如山岩一般耸立的肌肉喷涌出蒸腾的热气，喷涌着，瞬间爆发出庞大的力量，直接顶了上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益手中的泰岳剑还没有收回，蛇蝎鬼王身体一扭，整个人蓦然消失，然后下一秒便出现在了沈益头顶。
　　双手喷涌出层层毒雾，化作无穷无尽的长枪，猛地刺向沈益。
　　她的毒，乃是阴鬼之毒，取冥界那一条千年不动，生灵亡灵尽皆难渡的忘川河河底的污浊之泥淬养而成，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只要沾染上一点，纵然是入道仙天，也绝对不好受。
　　然而，那毒雾来得极快，却见空气颤鸣之间，一道水蓝色的光华，喷涌着层层迷雾，转瞬之间，便赶在它之前，到了沈益的头顶。
　　润和剑轻轻一转，划动之间，直接撕裂了那层层迷雾，然后猛地挥落，眼前波纹重叠，紧接着，层层排开。
　　那波纹，将眼前之物拖入润和剑掌控的水行界面之中。
　　然后被一剑劈开。
　　蛇蝎鬼王攻击被挡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润和剑冲击而来。
　　她面容一变，身形猛地爆退，直接散开形体，在数十丈之外的一座房屋屋顶凝聚出形体，避开了攻击。
　　她看着原地，虚空中，涟漪层层荡漾，消失。
　　看似没有丝毫变化。
　　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刚才没有回避，而是站在那里的话……
　　恐怕此时，已经形体崩溃，不死也要重创了！
　　心随意动，润和剑光芒闪耀明灭，激荡的水雾，重重叠叠，时隐时现。
　　水面平静之时，映照出世间景象。
　　是模拟境界的力量。
　　水雾重叠剑身，融入空间之内，时隐时现。
　　是迷幻的力量。
　　自上而下，冲开一切阻隔。
　　这是斩断的力量——
　　不断地挥洒着，冲击着，在沈益心念的驱使之下，这剑环绕着蛇蝎鬼王，剑光如雨，万千倾泄洒落，没有决定性的攻击，却一点点消磨着蛇蝎鬼王的形体。
　　蚕食着，
　　令得她节节败退。
　　她不甘心，作为能够在阴间割据一方的鬼王，也许她在鬼王之中，算不得多么强大，但终究也是一方之主？
　　而且……
　　沈益也并未能够彻底击败她不是吗？
　　她还有机会！
　　抱着这样的想法的这位外像为女的鬼王，却并没有注意到，她正逐渐陷入润和剑布置的圈套之中……
　　另一边。
　　沈益手中挥舞着泰岳剑，一下又一下的与大力鬼王进行着正面的碰撞！
　　大力鬼王的力量，足够强大。若只说力量，恐怕在大妖怪这个层次之中，它也算是少见的那种。
　　然而在沈益手中的泰岳剑的挥舞碰撞之下，仍然是节节败退。
　　这是少有的，它在力量上的直接受挫。
　　虽然差距只是一点，
　　但这一点，在此时此刻，便也是绝对性的差距！
　　“吼！”
　　又是一下碰撞，大力鬼王挥舞着巨斧，与泰岳剑撞了个正面，浑身震荡着，在洪钟一般的声音回荡之间，它止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脚步猛地一跨，便要再次发力。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沈益脚下猛地一踏，手中泰岳剑猛地扬起，然后光芒笼罩之间，却见一片水蓝色光芒突然绽放。
　　大力鬼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沈益便飘身而过，手中的剑，轻灵地抹过了它的喉咙。
　　剑光如水，猛地灌入它的体内，在一瞬间，形成了狂烈的风暴一般，直接之内而已，撕裂了它的形体……
　　大力鬼王瞪大了眼睛，身形颤抖。
　　它张了张嘴。
　　在满脸的不可置信直接，直接炸裂开来，化作纯粹翻滚的阴气。
　　另一边。
　　正与润和剑颤抖的蛇蝎鬼王被重重叠叠的迷蒙剑光环绕，正准备正面承受攻击，获得脱身的机会。然而下一秒，周围散乱着的，如雨如雾的剑光却骤然消失。
　　紧接着，
　　水蓝色剑身突然消散。
　　蛇蝎鬼王心中刚刚升起一股不妙的心思，便见润和剑，突然与泰岳剑转换了位置。
　　悬于头顶的泰岳剑，一剑斩落！
　　一股庞然重压，裹挟着粉碎一切，倾碾一切的力量，直接砸中了她的形体。
　　突如其来的变化，蛇蝎鬼王无论如何也难以事先预料到，自然也无法迅速的做出应对。
　　怦然一声，
　　这位鬼王，便就此烟消云散，形神俱灭！
　　沈益缓缓地站定，衣诀微扬之间，两把神通剑同时回到身后孔雀屏上，悬挂着。
　　“五行轮转……”
　　他抬眸。
　　五行相生相克，更彼此轮转。
　　这是他在此前，聚仙会中，领悟到的又一点变化，可是随时随地地将不同的神通剑调换位置。
　　正是借着这一手，他才能够迅速的解决蛇蝎鬼王与大力鬼王。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偷袭——
　　说实话，如果单打独斗，沈益同时动用两把神通剑，在被察觉了各自属性之后，蛇蝎鬼王绝对不会去硬接他的攻击，大力鬼王也不会一味的攻击。
　　甚至如果他们知道沈益的两把剑，随时随地可以调转位置。
　　那么沈益，绝对无法做到这么轻松。
　　这么轻描淡写。
　　毕竟这也是两位入道的鬼王！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如果。
　　所以最后的胜利者，只能够是沈益！
　　他转过头。
　　另一边。
　　挥舞的狼牙棒，重重叠叠的锁链四面环绕，黑无常以一人之力，独斗三位鬼王。
　　这三位鬼王，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蛇蝎鬼王与大力鬼王要厉害一些，难缠一些。
　　如果是沈益对上他们三个，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恐怕很难胜出。但面对实力全开的黑无常，他们却是很快的败下阵来，然后被一一斩杀！
　　在沈益解决了蛇蝎鬼王之后，黑无常也刚好用手中的狼牙棒，摧垮了最后一个鬼王的鬼体。
　　开封的街道之上，狂风呼啸，沙尘翻滚着。
　　地府的阎罗殿阴兵与鬼王的麾下阴兵仍然在酣战。
　　相比起鬼王麾下的阴兵，阎罗殿出身的阴兵，毫无疑问，更加强大，纪律也更加的森严。这毕竟是阎罗殿的兵马，是阴间一直以来的官方军队。纵使是这些鬼王，有一些生前曾经是大地之上割据一方的枭雄，也仍然远远不及。
　　但这份不如，却早已经被数量填补。
　　毕竟黑白无常带入阴间的阴兵，数量并不算很多。更多的，还是留守阴间阎罗十城之内——这其中，也包括了其他的八位阴帅。
　　所以这场战争，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不止是阴兵的战争。
　　沈益与黑无常的战斗，同样如此！
　　叮叮当当——
　　一阵悠扬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是琴声，五弦之音，相互交叠，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沈益背后孔雀屏猛地一颤，泰岳剑蓦然绽放光芒，形成了一道屏障，挡住了莫名而来的无形冲击。
　　而黑无常周身也是膨起一股阴气黑雾，护持周身。
　　远处，街道的尽头，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一身青衫，怀抱古琴，披散的墨发下，是一张俊朗的面容。
　　在看到他的时候，便是黑无常，也忍不住微微一怔。
　　“是你！”他开口：“想不到你竟然也会掺和进来……十八路鬼王，座次第五，琴鬼王钟离！”
　　“人间英杰何其之多，此时不趁机上来一会，更待何时？”那鬼王微微一笑，怀抱古琴，手微动，但那琴弦，所仍然兀自波动着。
　　声乐响彻，络绎不绝。
　　这琴声，响于心灵之间，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道刀刃，割向所对者灵魂核心之处。
　　千万音节在瞬间交汇，便形成了浩大的洪流。
　　这一位……
　　很强！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十八路鬼王之中第五位，听说生前是一名琴师，一生偏爱于琴，以琴入道，却死于大道门前，死之后化为鬼，是十八路鬼王之中，唯一一位，没有任何手下，却能够独自占据一条阴山地脉，被尊为鬼王的家伙！”黑无常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但沈益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
　　因为不止是黑无常，他也感受到了……
　　另一道气息，正在极速的靠近！
　　无声无息。
　　街道拐角之处的另一个方向。
　　四道惨白身影，抬着一座轿子，时隐时现，在飘忽之间，倏然靠近了！
　　“第三鬼王……通鬼王！”
　　黑无常面容凝重。


第五十六章  琴中仙
　　座次第三的鬼王，通鬼王，生前乃是一名王侯。死于战乱，死后怨气不散，落地成鬼，不入轮回，历经千载修行，成就鬼王之身。
　　一身神通，莫测难明，便是黑无常，也不知道深浅，更不敢有丝毫小觑——
　　十八路鬼王之中，排名前位的，每一个，都是威名赫赫之属。那黑山老妖，在阴间，称为黑山鬼王，却也不过排名第四。
　　还在这位通鬼王之下！
　　“黑无常君，范无救。”
　　暗红色的轿子之中，悠悠地响起了一阵状似低沉雄浑的声音。
　　听声音而猜测，那轿子之中的“人”，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之间的男子。
　　黑无常凝矗不动。
　　手中一把狼牙棒转动着，眼眸微垂之间，一身鬼神之力，已然蓄势待发。
　　“今时今日，正是大好风景，就让本王……见证一下，传说之中十大阴帅的能为吧！”
　　话音一落，那轿帘猛地吹扬而起，紧接着，一只大手从中伸了出来，猛地抓向了黑无常。
　　黑无常侧身一避，然后一个转身，手中的狼牙棒砸了出去，直接将那大手砸碎成大片大片的烟雾。
　　但那烟雾仍然漫卷着。
　　旋转着，在瞬间凝聚成大片大片的墨水一般之物，然后又再转瞬之间，向着黑无常再次飞去！
　　如剑，更如箭！
　　黑无常回避不及，但却在刹那之间，从黑袍之下，释放出了无穷无尽的锁链，环绕自身，包裹着，形成了一个巨茧。
　　铛铛铛——
　　那黑色之物击打在上面，传出了阵阵金石交错的声音。
　　片刻之后，墨水用尽。
　　锁链垂落，却并没有被黑无常收回体内，而是在他背后展开，形成了一对羽翼。
　　“无常君果然厉害。”
　　那通鬼王轻笑道：“既然如此……那，这样呢？”
　　咚，咚，咚——
　　他话音一落。
　　大地便开始止不住的震颤着，一阵一阵，在通鬼王那暗红色的轿子之后，四道庞大的身影，缓缓的浮现。
　　黑无常抬眸，满脸凝重。
　　状如黑虎，背生双翼，虎口獠牙延伸而出，形如剑刃，锋芒闪耀，一身缠绕风雷之力，凶神恶煞者。
　　形如巨狗，背生四对羽翼，身躯浑圆，却带着喷涌而出的煞气。
　　人头羊身，血盆大口，身上覆盖着层层漆黑的鳞甲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一般。
　　最后一只，双头生翼，状如虎，人面獠牙，双眸猩红。
　　“请君享受此，四凶盛宴！”
　　通鬼王道。
　　四凶——
　　黑无常面容凝重。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四只，并非是真正的四凶，只不过是被这通鬼王借一分气机，模拟通灵出来的，实力必然没有四凶全盛时期的那种程度。
　　但是，也能有至少五分之一……
　　在大妖怪之中，也算是强大一列，任何一只，比之前那些鬼王，都还要强大些许！
　　不过虽然凝重，但黑无常，仍是怡然无惧。
　　铁血无情范无救，从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更何况，不过是区区伪物罢了！
　　另一边。
　　沈益与琴鬼王钟离，仍然在对峙着。
　　琴声悠悠响彻，孔雀屏垂落的浊黄色光芒笼罩沈益周身。
　　看似已经开始了无形之间的攻伐，但实际上，彼此都明白，对方，并未真的动手。
　　风声，混杂在琴声之中，呼呼响彻着。
　　沈益看着那一身青衫，眯起了眼睛。
　　长长的吐了口气。
　　嗡！
　　背后孔雀屏，一声颤鸣，润和剑应声而出，光影重叠，迷蒙映照之间，在空中明灭闪耀着，万千道剑光浮现，如水一般，向着琴鬼王涌去。
　　钟离眼眸微微一眯，一手抱琴，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
　　挡的一声。
　　琴声骤然变化，万千声乐仿若在刹那之间凝聚成一口剑刃，然后猛然之间，弹射而出。
　　直接击碎了万千剑气。
　　但剑气之后，却又见润和剑闪耀而来。
　　钟离手指再变，一指轻弹，杀伐锋锐之音，顿时变化为混浊古朴之乐，一层无形薄膜在身上三尺之外浮现，抵住了转眼间，已到近前的剑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益抬脚，迈步。
　　孔雀屏上，泰岳剑瞬间入手。
　　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了钟离身后，一剑压落，空气颤鸣，空间扭曲。
　　钟离转首，面对着泰岳剑势若泰山的一剑，只是轻笑一声，下一秒，手臂翻转，带着古琴转动。
　　那琴声再次变化，势若波涛汹涌，倾泄而出的声音，重重叠叠，再转瞬之间震退润和剑之后，又与袭来的泰岳剑碰撞在了一次。
　　沈益后退数步。
　　钟离身形挺立不动。
　　润和剑飞舞而来，环绕着沈益周身流动着，迷蒙剑光映照四方。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果然像是黑无常所说，这家伙……
　　很厉害！
　　沈益能够感受到，到了此时，这一位，仍然是游刃有余，未尽全力……
　　“再来吧！”
　　钟离说着，缓缓抬起的手，再一次拨动了琴弦。
　　束音成刃，一把无形之刀，转瞬间撕裂了空气。沈益脚下一动，侧身避开的同时，润和剑再一次的飞舞了出去。
　　光华闪耀，明灭之间，又正面，转向侧面。
　　汹涌剑光如雨，转眼间倾泄而落。
　　钟离却是看也不看，埋首拨动怀中古琴，振振之音，直接击碎了万千剑光，轻声颤鸣之间，润和剑剑光再变，直接自上而下，一剑斩落，劈开了锋锐的无形音刃。
　　沈益手中泰岳剑直接刺入地面，最大程度的连接地脉，然后在一瞬间，大地翻卷，无数地刺涌动而起。
　　琴鬼王跨前一步。
　　他原本站立之地，已经被尖锐的地刺覆盖。
　　而那地刺，仍然在向着他延伸而来！
　　“在这皇城之地，仍然能够控制脚下大地……这等神通，果然神妙至极！”
　　琴鬼王赞叹一声。
　　以他的眼里，自然能够看出来，那一根根地刺，看似寻常，实际上，却是由纯粹的土行之力凝结成形，再加上身处一国之都，又参杂了些许龙气。
　　其威力，不容小觑！
　　哪怕是他，刚才若不及时避开，而想要正面去抵挡，最终的结果，怕也是不会好受的。
　　思绪涌动，身体再动，钟离脚下一踏，扬身向上。
　　那地刺也同一时间，自脚下大地涌动而上。
　　上方，润和剑蓦然出现，自上而下，万千剑光倾斜如雨。
　　上下交击。
　　钟离身形于空中翻转着，却是轻笑一声。
　　道：“此情此景，当得一首十面埋伏！”
　　话音落，手指一动，声乐再起肃杀凛然之音，与上方剑气，与下方土刺碰撞在一次。
　　轰鸣之音，响彻天地。
　　沈益后退数步，拔出泰岳剑，同时抬手，借助飞转而回的润和剑。
　　尘烟落下。
　　只见立于其中的身影，仍是一身青衫，一尘不染，怀抱古琴，那一头墨发卷动着。
　　俊朗的面容，含笑看着自己的手指。
　　指尖半寸裂痕，一滴血液滴落。
　　沈益面容一沉。
　　刚才那一番施为，已经是他竭尽全力的结果。他自信，此时此刻，即便是再一次面对黑山老妖，他之前那一连串的攻击，不说击败，重伤，也必然能够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
　　然而面对这位琴鬼王，竟然只是取得了让对方指尖滴落一滴血的战果——
　　这家伙，竟然这么强么？
　　沈益深吸了口气，压住了心中的震惊。
　　“你果然很厉害。”
　　琴鬼王转过身，看着这位阳世的妖王，道：“竟然能够伤到我……”
　　他指尖的伤口，有剑气弥漫，难以消弥。
　　虽然微不足道，
　　但这分伤害，对他而言，毫无疑问，是有效的。
　　也就是说，眼前的沈益，确确实实，伤害到他了！
　　多久了……
　　对于钟离而言。
　　他在阴间，能以一己之力，与坐拥无数阴兵鬼将的鬼**起平坐，甚至座次靠前，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而事实上，他在阴间十八路鬼王之中，实力，是毫无疑问的第二。
　　除了那位疑似已经达到了天境的第一鬼王之外……
　　他堪称第一！
　　天境之下，几无敌手！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之中受伤……
　　没错。
　　第一次！
　　虽然沈益又借助地利，取巧的嫌疑，但能够取巧，这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本事！
　　“这场战斗，我认输！”
　　沈益正准备继续战斗。
　　却见琴鬼王突然洒然一笑，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身。
　　毫不犹豫的离去。
　　孔雀王愣住了。
　　但钟离离去的方向，却不是鬼门，而是向外……
　　他从一开始，便从不想参与这件事情，
　　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脱离阴间，进入阳世之中！
　　至于那阴司之主的位置……
　　谁爱当谁当！
　　与沈益的交手，也只是兴致来了。
　　现在，兴致去了，满足了，自然要抽身而去。
　　没什么太多的理由。
　　“真是洒脱……”
　　沈益也是明白了这一点，长长的吐了口气。
　　琴鬼王？
　　不。
　　这一位，很明显是一位有着自由潇洒的仙家中人！
　　“琴中仙……”
　　这样的称呼，
　　也许更加适合他。
　　“琴中仙吗？”
　　一步跨出，离开了开封的钟离蓦然一笑，道：“这名号……倒也不错。”
　　“可不要死了……孔雀。”
　　“我可还期待与你的再次交锋！”
　　他拂袖。
　　踏步离去。
　　


第五十七章  联手败第三
　　黑无常以一敌四，面对四只被通灵显化出来的神州上古凶兽，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自保有余，但想要击败他们，却也是力有不逮。
　　背后的羽翼扇动着，身上有锁链不断延伸而出。
　　自他体内生长而出的锁链，乃是由鬼神之力凝结而成，对于阴魂有着极大的克制。
　　其本身，就是黑白无常用来束缚恶鬼之物。
　　但眼前的四凶，可不是阴魂。
　　通鬼王的能力，也已经到达了通灵其本质的程度。其本身的战斗力并不高，或许还比不过大力鬼王那样鬼王末位的存在。但凭这一手神通，便已经为他取得了第三座次的地位。
　　不可谓不玄妙强大！
　　而这四凶，更是他最厉害的手段之一。
　　穷奇，驾驭风雷之变与群鬼恶怅。混沌，融合转化一切的力量。饕餮有着吞噬万物之力，而梼杌，则有着颠倒方向的能为。
　　虽然被通灵出来的这些，与本体差距巨大，个体而言，都绝非是黑无常的对手，但他们联合起来，即便是黑无常，也难以奈何得了。
　　自保有余，但一但时间久了，纵使是他，也要败下阵来！
　　所以……
　　砰的一声。
　　一狼牙棒击退了穷奇之后，黑无常迅速的后退了。
　　但他后退，通鬼王又怎么可能任由他脱离？
　　几乎是同一时间，穷奇震动风雷之力，便瞬间到达了黑无常身后。
　　雷霆缠绕着狂风的力量，在一瞬间，凝聚成一根长枪，向着他穿透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饕餮，梼杌，混沌也冲了上来，围着黑无常，各自展现出了自身的力量！
　　饕餮张来的血盆巨口，裹挟着庞大的吸力。
　　梼杌颠倒是否上下的力量，令得黑无常身体止不住的向上“跌”去。
　　混沌则扇动着四对翅膀，搅动着天地之间流转的元炁气机，混淆着黑无常的感知。
　　这位十大阴帅之一，行走阴阳两界的鬼神面对着四面八方的攻击，心中一沉，但面上，仍是不慌不忙，只是将双腿一沉，牢牢地扎根大地之上。
　　形如磐石。
　　紧接着，身上锁链回旋，缠绕在狼牙棒之上，将狼牙棒大力的扔了出去，然后扯住锁链，猛地转动。
　　那狼牙棒直接击碎了穷奇风雷凝聚的长枪，然后又一刻不停的转动着，翻滚起大片大片的迷雾，恐怖的力量之下，四大凶兽也不得不停止了攻击，退避开来。
　　借着这个机会，黑无常猛地向上一跳。
　　同时又将锁链，握住了狼牙棒，然后向下一砸。
　　狼牙棒碰在虚空之处，却见凭空生烟，大片大片的纯粹阴气所化的乌云浮现，向着四面八方散去，遮蔽视线，混淆感知。
　　四凶发出阵阵吼叫，却无法找到对手。
　　饕餮张来血盆巨口，吞噬着阴气，但一时之间，竟然也无法将之吞没殆尽。
　　然而黑无常并没能够跳出多远。
　　头顶，暗红色的轿子不知道何时出现，猛地向下一砸。
　　猝不及防之下，黑无常直接被砸到了地面上。
　　而此时，饕餮也终于将那阴气彻底吞噬，周围恢复清明，四凶围攻，头顶，那暗红色的轿子悬浮着。
　　局势，再一次回到了之前那样——不，应该是比之前，更加的凶险！
　　黑无常脸色也终于忍不住阴沉凝重了起来。
　　专门惩罚恶鬼，捉拿魔头，阴阳两界都有赫赫凶威的范八爷，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会败！
　　甚至极有可能，会死！
　　“无常君，继续吧！”
　　通鬼王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他本体虽然战斗力不强，甚至在同个层次之中，说的上孱弱。
　　但是，他乘坐的这座轿子。
　　本身，也是他的通灵之物——鬼车所化！
　　拥有不弱于下方四凶的力量！
　　所以，黑无常从一开始，便不是在以一敌四，而是在以一敌五！
　　他面容一冷，并不答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狼牙棒，身上的锁链微微震颤碰撞着，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
　　死……
　　他是决然不怕的。
　　哪怕这一次的“死”，是魂飞魄散，烟消云散。但说实话，在他成为阴间鬼神这上千年的漫长岁月里，他遇到过的危机，何止一次？
　　比这一次大的，也不是没有。
　　但他又何尝退缩过？
　　四声吼叫。
　　同时响彻。
　　四凶再一次地发动了攻击，头顶的红轿子，也在瞬间压落。
　　黑无常君呼吸微微一滞。
　　连番战斗，他的状态，早已经称不上完全。
　　没有受伤，
　　但他的体力，以及鬼神之力，也并非是无穷无尽。
　　“可悲可叹，纵横阴阳两界的黑无常君，范无救，今日便要埋葬于此——不过你放心，你的那位谢必安哥哥，很快就会去陪你的！”
　　通鬼王说着。
　　却只迎来了黑无常的一声冷笑。
　　想杀谢必安？
　　你们……可还差的远了！
　　他想。
　　    然后正准备发挥出自身最后的，全部的力量，来一场玉石俱焚。
　　嗡——
　　空间突然一阵颤鸣。
　　紧接着，一口宝剑，荡漾着水蓝色的光华，明灭闪耀之间，时隐时现，转眼间，便到了黑无常近前。
　　在四凶攻击未落之前，落到了黑无常面前的地面之上，然后剑身突然一阵颤抖，水蓝色瞬间变化成浊黄色，紧接着，便见一道浊黄色的光幕，自地面升起，四面曲折，覆盖上方，将黑无常，笼罩其中！
　　轰隆！
　　四凶攻击落下，光幕震颤着，摇晃着，龟裂不断浮现，摇摇欲坠。
　　片刻之后，便彻底碎裂开来。
　　但那四道攻击，也同时被削弱了八成实力。
　　剩下的，黑无常只是挥了挥狼牙棒，便轻而易举的挡下了！
　　尘烟翻卷着落下，他抬眸，看着上方出现的身影。
　　“是你！”黑无常惊讶道：“你已经解决了？”
　　    “我的名字，可不是叫你，黑无常君。”沈益悠悠道：“在下沈益，孔雀之属。”
　　“琴鬼王……退了？”
　　暗红色的轿子转了过来，正对着沈益，通鬼王的声音响起，有些惊讶，但旋即却又冷笑一声，道：“我就是那家伙不可信任……不过结局一样。”
　　“你来了，又如何？”
　　他不屑道。
　　“我来了。”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你便要死了啊！”
　　话音一落，润和剑瞬间浮现虚空。
　　“痴狂之语！”
　　通鬼王冷笑一声。
　　“四凶听令，杀！”
　　吼！
　　穷奇，饕餮，梼杌，混沌，瞬间齐动。
　　呼啸风声，震动雷霆，然而他们刚刚有所动作，便见黑无常脚步一跨，直接抡起了手中的狼牙棒，一下子砸向了正前方的穷奇。
　　面对其他三个方向的攻击，却是不管不顾！
　　事实上，也并不需要理会。
　　因为其他三只凶兽的攻击，都被沈益驱使着泰岳剑挡住。
　　根本无法落到黑无常身上！
　　四凶之中，穷奇的攻击力，是最强大的，也是最有可能击破泰岳剑土行的防御的。
　　所以黑无常选择了第一个，击破它！
　　砰的一声，穷奇的风雷之力直接被击碎，紧接着，便被一狼牙棒砸在了脑袋上。
　　他发出了一声怒吼，挣扎着。
　　奋力地震动着翅膀。
　　但在狼牙棒砸中他的一瞬间，无数的锁链也从范无救黑袍之下猛地涌动而出，从四面八方，直接贯穿了他庞大的躯体！
　　血液飞溅，点滴如墨。
　　穷奇发出了阵阵的吼叫。
　　其他的三只凶兽也一下又一下的冲上来，然后被泰岳剑挡住。
　　他们是凶兽，本体的智商本就不高。
　　之前的配合，是在通鬼王的统领命令之下，才呈现出来的。
　　而此刻的通鬼王……
　　四面水汽蒸腾，氤氲间，遮盖四面八方。
　　感知收阻。
　　那一辆通灵鬼车所化的轿子转动着，四面冲撞，但眼前，除了迷雾，仍然是迷雾。
　　收拾了穷奇。
　　其他的三凶，连沈益的防御都突不破。
　　对于黑无常来说，威胁，便更小了！
　　他们仅仅坚持了片刻，便被黑无常，一一斩杀！
　　血液喷溅如墨水，倒下的庞大身躯，迅速的消融，虚幻。
　　而同时，通鬼王也终于脱离了润和剑显化而出的迷雾范围。
　　但迎接它的，却是泰岳剑自上而下的攻击。
　　以及黑无常狼牙棒，自下而上的冲击！
　　两面夹击，
　　伴随着一声惨叫。
　　鬼车所化的轿子直接碎裂。
　　一道青烟从中冒了出来，然后迅速的向着远方遁逃而去！
　　沈益与黑无常知道那是通鬼王的本体。
　　却并没有去阻拦。
　　或者说，
　　是没有力气阻拦！
　　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黑无常的的确确，已经筋疲力尽。而沈益之前一心二用，一方面驱使着泰岳剑为黑无常挡下攻击，另一方面，还要用润和剑迷住通鬼王，也早已经嚯尽了全力。
　　可以说，他们此时此刻，就是两只纸老虎，随便一个入道层次的鬼王，都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当然，前提是那鬼王敢动手。
　　“该死的……黑无常，孔雀沈益，本王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化作一道青烟的通鬼王冲向了鬼门开启之处。
　　然而，虚空中伸出一只手，蓦然间抓住了它，然后轻轻一捏。
　　通鬼王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接魂飞魄散。
　　那出现的身影甩了甩手，一身白袍垂落，满身狼藉地朝着黑无常招了招手。
　　“小弟，你还好吧？”
　　黑无常哼了哼，并不回答。
　　但站在他身边的沈益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嘴角的弧度，微微的弯起了。
　　


第五十八章  佛门黑手
　　突然出现的身影，毫无疑问，便是黑白无常之中的另一位，白无常，谢必安。
　　这一位白袍微卷，面相俊朗，一脸善意，满目阳光，与满脸阴沉的黑无常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极端——黑与白，本就是如此。
　　沈益也并不意外。
　　“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黑无常长长的吐了口气，道：“沈益……是吧？这一次，多谢你的帮助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沈益，而是稍微转过头，用自己的后脑勺对着他。
　　沈益笑了笑，泰岳润和瞬间回归自身，孔雀屏缓缓收敛，袖子一扬，接住了从中飞出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悠悠道：“不必多谢，毕竟就算没有我，我想无常君阁下一人也是足以应付，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话虽如此，也还是要多谢你了。”
　　黑无常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
　　沈益的这番话，给足了他面子，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果没有沈益的帮助，自己如今的处境……
　　还真不好说！
　　所以他也是承了沈益的恩情。
　　“这位是……”
　　白无常也走了过来，身影飘忽，转瞬之间，便到了沈益近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道：“在下沈益，孔雀之属。”
　　“孔雀……”谢七爷眼睛瞬间一亮，道：“你是孔雀妖怪？能孔雀开屏吗？快点，开一个给我看看……”
　　“咳咳咳。”
　　范无救忍不住在旁边咳嗽了起来。
　　白无常身体微微一怔，随即面容微微一正，状似认真地道：“沈先生不必在意，在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然而他觉得沈益会信？
　　事实证明，这样时常嬉皮笑脸，略带逗比的白无常君，相比起时常阴沉着脸的黑无常，的确让人害怕不起来。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位沈先生，刚刚在大战之中，救了我。”范无救言简意赅地道。
　　白无常愣了愣。
　　救了黑无常……
　　黑无常的本事，他作为“哥哥”，可是知道的——在十大阴帅之中虽然不算位列前茅，但换算到妖怪之中，也已经是顶尖的大妖怪层次。
　　而能够救下黑无常……
　　这位孔雀，也是一只顶尖大妖怪层次的存在吗？
　　“不过意外而已！”沈益摇了摇头，谦虚道：“没有我，黑无常君照样能够胜利。”
　　黑无常并不答。
　　白无常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绝对不会说假话。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阁下帮助吾弟了！”谢必安道。
　　此时此刻，
　　开封街道之上，翻滚的阴气，逐渐平熄。
　　随着那些进入人间阻拦鬼府迎接冯道的鬼王一个接着一个陨落，那些鬼兵，在察觉到了自家君王的陨落之后，也开始如潮水一般退去。
　　而阎罗城的阴兵，却是士气大振，这样一增一减，战争的结果，便已经注定。
　　远处，一道剑光纵跃而来，在转瞬之间，便落到了沈益等人面前。
　　光芒散去，一袭青衫浮现。
　　衣诀微扬之间，有点点血迹沾染。
　　“在下蜀中程鹏，见过黑白无常君，沈先生！”他背负一口宝剑，拱手道。
　　“蜀中剑仙，丰姿卓越，果然名不虚传！”白无常呵呵一笑，也是拱手回礼，道：“多谢出手相助了！”
　　黑无常没有说话。
　　沈益回了一礼。
　　“为天下苍生，分所应当而已！”
　　程鹏也是回应。
　　与此同时，上方垂落一道金色光芒，佛光映照出一片清圣，一袭僧袍，缓缓地走出。
　　“慧明大师！”
　　程鹏拱手。
　　“阿弥陀佛！”慧明双手合十，道：“贫僧见过诸位！”
　　他身上气质仍然出尘，状如降世佛陀，但气息微微低靡。
　　慧明之后，墨行，云衣子也往这边而来。
　　身上颇多狼藉，有血迹残留，甚至可以见到伤口未愈。
　　这场战斗，对于他们，显然并不轻松——也不可能轻松。
　　他们的对手，再怎么弱，也是能够在地府割据一方的鬼王。
　　慧明仍然是一脸沉静。
　　墨行也仍然是一脸冷峻。
　　云衣子衣诀微扬，手中一柄玉如意，光华微微闪耀着。
　　开封街道之上，战争，也终于彻底结束。
　　“冯大人呢？”
　　沈益看向了白无常。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场战争，本就是为了那位长乐老而发起的……
　　“我在这里。”
　　白无常的衣袖之中，传出了一个声音，紧接着，便见一道清气飞了出去，在空气中旋转着，化为一道穿着宰相官服的苍老声音。
　　“在下冯道，见过诸位仙人！”
　　他双手并拢，屈身行礼。
　　“不敢当！”
　　众人迅速回礼。
　　在他们看来，这一位，可是接下来执掌地府的人，他们哪里敢受这一礼？
　　黑无常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整顿大战之后的阴兵。
　　相比起他们带来的数万阴兵，此时此刻的阴兵所剩不多，一眼看过去，只有数千上下。
　　可谓是损失惨重。
　　但这位无常君仍然是面无表情。
　　数万阴兵虽然悲痛于战友的魂飞魄散，但仍然很快的调整了心情，重新站到了一起，组成了军阵。
　　“冯大人，请！”
　　白无常伸手一引。
　　军阵两边排开，一架青铜马车，从中奔走了出来。
　　这架青铜马车，在此前，一直被阴兵围拢在中间，阴气层层掩盖遮蔽之下，到了此刻，沈益等人也才发现它的存在。
　　青铜的马车，以及青铜的骏马，能够自发地喷涌出纯粹的阴气，这毫无疑问，这是一尊仙神法宝。
　　冯道点了点头，在白无常的牵引之下，走了过去，然后登上了马车，进了车厢之中。
　　白无常抬眸。
　　“时机应该差不多了，诸位，请了！”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又道：“小弟，我们走……”
　　黑无常缓缓地走了过来，点了点头。
　　仍是一脸冷峻。
　　“请！”
　　众人道。
　　轰隆——
　　马车还没有动，阴兵的阵势也才刚刚准备挪移，大地突然震颤了起来。
　　白无常与黑无常猛地抬起头，面容凝重到了极点。
　　沈益，程鹏，慧明，云衣子也抬起头。
　　神色各异。
　　这是……
　　沈益金色的眼眸闪耀着，心神震颤，体内妖气止不住的沸腾着，身后孔雀屏瞬间展开。
　　这种程度的压迫，到底是……
　　    嗡嘛呢叭咪吽——
　　众人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秒，便听见虚空颤抖着，有梵音阵阵，恢宏响起。正对之处的街道另一端，高空之上，金光闪耀，形成一道巨大的佛门圣言“卍”字符。
　　叮铃，叮铃，叮铃。
　　摇晃着。
　　一道道身影，从中走出。
　　俱是穿着一身僧袍，头戴僧帽，手持锡仗，垂眸之间，携带慈悲普渡之音。
　　“这是……”
　　慧明和尚抬眸。
　　看到了这身上的一幕，作为佛门中人，他本该高兴，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只有一片凝重。
　　“阿弥陀佛！”
　　佛光映照，八位力士抬着一架辇架，辇架之上，端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慈航普度照世间，大音佛法映寰宇。”
　　那高大身影双手合十，周身映照璀璨金色佛光，缓缓开口，道：“见过诸位了！”
　　佛门……
　　慈航普度？
　　这又是哪一尊佛陀尊者？
　　沈益眉头紧皱。
　　但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知道的佛门尊位，发现并没有慈航普度这么一个名号……
　　而且，这个时候，战斗才刚刚结束。
　　他们这个时候出现，这个时机，把握得也未免太好了吧？
　　“阿弥陀佛！”
　　慧明跨前一步，道：“请恕贫僧愚钝，我于佛门之中静修数百载，未曾听说，有这么一位尊者！”
　　“我成佛于未来，汝未听闻，也是理所当然！”那位尊者慈悲一笑，道：“慧明禅师，汝今修持数百载，已证无相之境，未来当为我座下，第一尊妙悟菩萨，功果无量，在吾身之后，可成无量量纪海佛陀！”
　　“礼赞第一尊妙悟菩萨，礼赞无量量纪海佛陀！”
　　尊者话音落下。
　　他身下相随众僧，也随之开口。声音汇聚，撼动心神灵海。
　　慧明禅师心神一阵恍惚，下意识，便要踏出而去。
　　豁然一声。
　　黑无常往前一步，突然出现在了慧明身上，横握的狼牙棒，挡住了慧明前进的步伐。
　　慧明身体猛地一颤，瞬间清醒了过来。
　　沈益等人也是满脸凝重地看着这尊“佛门尊者”。
　　“佛？魔？”
　　白无常缓缓地走了过来，悠悠道：“慈航普度……那佛门正果业位之中，可没有这么一个名号！”
　　“佛之名号，汝为阴司鬼神，不知我佛名号，也是理所当然。”
　　慈航普度没有说话。
　　但他座下，却有一个僧者，忍不住开口。
　　“但我纵观佛门，可没有哪一位佛陀，会用天**心大法！”
　　白无常说的云淡风轻，
　　但话音落下，他体内，却有一股庞然气势，凌空而起！
　　“触摸到了天之界限的存在……”
　　沈益有些惊讶。
　　这一位和气生财的谢七爷……
　　实力，竟然远在黑脸无情的范八爷之上？
　　范无救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一声轻叹，像是在众人心间响起，那“尊者”缓缓地抬起手，道：“三界传闻，白无常来历神秘，见识广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话音落，魔氛顿起！
　　
　　作者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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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鸽子桑大佬的《富裕可以为所欲为》
　　御先生变成谷御小姐后，少了小老弟，多了金手指。
　　坐拥无数现钞与贵金属，富可敌国，随手抛出的零头足以横扫整个世界经济体系。虽然失去了小老弟，可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
　　很有趣的一本小说，各位大大，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口牙……


第五十九章  三才伏魔阵
　　慈航普度双手合十，仍然端坐于辇架之上，但那一声金色佛光，已经缓缓地消失，随之浮现的，是大片大片，浓郁的，如墨如渊的漆黑气流。
　　圣，魔，在转眼之间颠倒！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周围，围绕着众“人”，以及阴兵阵势，一道道鬼魅人影浮现，漆黑的气流，冲天而起，形成道道支柱，彼此交错，环绕，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枷锁。
　　封锁了四面八方！
　　黑白无常面容一沉。
　　“妖魔……竟敢污秽我浩大佛门！”慧明禅师瞪大了眼睛，满脸愤怒。
　　这愤怒，既是对于眼前妖魔的愤怒。
　　也是对于自身修持不足，差点被蛊惑的愤怒！
　　“吾非是佛祖，但我是魔祖。”他开口，声音悠扬响彻，回荡四周，带着满满的诱惑：“佛魔一念，更何况，佛门讲究万物，顿悟者为佛，我为何不能为佛？”
　　慧明瞪大了眼睛。
　　他的一颗禅心，在心神动摇的那一刻，便已经破碎。
　　此时此刻，更难以承受住眼前妖魔的魅惑之声……
　　“奸邪魔头，魅惑人形，你也配称佛？”
　　程鹏突然冷哼一声，道。
　　“我认为你不是佛，你便不是佛！”
　　认为……不是，便不是？
　　慧明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了——
　　佛，从未只坐心中。
　　自己心中的佛是什么样子的，也许还不够清楚，但他知道，他心中的佛……
　　“从来都不是如你这般！”
　　慧明禅师舌绽雷霆，蓦然炸响。
　　一瞬间，灵台扫尽，重现清明，慧明禅师身形不动，却见他身上有佛光隐约闪烁。
　　他并未运转神通，这也不是神通的光芒。
　　这是他的心灵之光——
　　离佛，更进一步！
　　“有意思。”慈航普度冷哼一声，道：“直来直去的蜀中剑仙，折不断的心中刚直……”
　　“好了，现在，我已经玩够了！”
　　他双手扬起，道：“现在，把冯道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你的目的，果然是这个？”
　　白无常面带微笑，道：“在大战刚歇，众人筋疲力尽的时候跑出来……”
　　“是啊。”慈航普度道：“所以呢？你们有办法吗？”
　　“想死，就尽管反抗吧！”
　　他伸出一只手，
　　一掌拍出。
　　黑色凶煞的魔流从他的掌心之中喷涌而出，转瞬之间，凝聚成一只擎天巨手，猛地抓向众人！
　　魔气，与阴气，妖气都不同。
　　是另一种力量。
　　极端而偏执。
　　更带着狂暴的猛烈性——
　　“阿弥陀佛！”
　　手掌落下，众人心中，顿时一凛。
　　眼前的慈航普度，修为之高，竟然已经达到了天境之下的临界点。
　　若是白无常此时此刻，还在全盛时期，尚且还有得打，但他在此之前，解决了第二鬼王，早已经筋疲力尽。
　　所以……
　　“阿弥陀佛！”
　　就在魔手即将落下之时，却见慧明禅师双手合十，一声佛号。
　　悠扬佛光，绵延而起，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袭来的魔手。
　　魔，是恶的偏执。
　　佛，则是善的偏执。
　　佛魔相对。
　　若是在此之前的慧明禅师，哪怕全盛时期，也必然不是这慈航普度的对手，但他在差点跌入魔障，又扫尽灵台尘埃之后，灵性涌动，体内力量，源源不断，竟然硬生生的挡住了擎天巨手的冲击！
　　几乎是一瞬间，黑白无常，程鹏，沈益等人也同时动手了！
　　黑无常的狼牙棒在转眼间穿透了虚空，出现在了慈航普度的头顶。
　　无数的锁链在白无常手中浮现，形成无穷无尽的锁链，编织成一道囚笼，直接扣向魔头！
　　程鹏的剑，云衣子的玉如意，
　　以及……
　　沈益的神通剑！
　　润和剑扑闪明灭，转眼靠近！
　　没有丝毫犹豫，在场众人，都算得上是身经百战，自然知道，这是慧明禅师制造出的，最好的时机——不求击败，只求重创！
　　便足以，赢得这场战斗！
　　“不错。”
　　慈航普度微微一笑，然后手掌轻轻地翻动，道：“只可惜……仍然差了一点。”
　　话音一落，
　　僧袍卷动，从下面，喷涌而出大片大片的魔雾，直接逼退了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
　　沈益身体翻转，落地。
　　其他人也一连退了十数丈之远，抬眸。
　　满脸惊悚。
　　几乎是同一时间，慧明也再挡不住那擎天巨手，直接倒飞而出数十丈之远，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魔无边！”
　　慈航普度手腕转动。
　　一身气息，已然突破了界限。
　　超越了天之界限，达到了货真价实的……
　　天境！
　　“天之界限……”润和剑如鱼环绕，手中泰岳剑拄地，沈益缓缓地直立起身体，抬眸。
　　看着那道身影。
　　高大，巍峨，凶威赫赫！
　　这是沈益第一次与天之界限的存在敌对——之前青丘的涂山离，涂山娘娘，龙族的女皇，虽然都是天境之上的存在。
　　但他，并未曾与她们为敌。
　　更没有交战过。
　　而他在神州遇上的对手，无论是黑山老妖，还是之前的琴鬼王钟离，虽然很厉害，已经触碰到了天之界限。
　　但终究未曾真正突破，踏入！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天境之威，仿若直面整片浩瀚天地一般……
　　黑白无常落地。
　　程鹏手中剑刃甩出一道剑花。
　　云衣子吐了口气。
　　慧明禅师咳嗽着。
　　众人心中，俱是无比的凝重——
　　“天境大魔，混居于佛门之中……原来是你！”白无常沉声道。
　　“竟然是你！”
　　“是我……又如何？”
　　慈航普度缓缓地抬起手，手捏莲花印，环绕周身的魔流，向着他掌心之间汇聚，向上喷涌而起，化作一道擎天支柱！
　　另一边。
　　同一时间，同一时间。
　　皇宫宫门之前，白袍的僧人，佛剑分说猛地睁开了眼睛。
　　正对的城墙两角，左右两侧，高塔之上的剑子仙迹，疏楼龙宿也缓缓地抬起手。
　　“万引天殊剑归宗！”
　　背后古剑出鞘，剑子仙迹手中拂尘一卷。
　　那一口青铜古朴之剑，向天而起！
　　剑名古尘，古朴混浊的道门之剑，乃是昔日欧阳治用天外铁石所铸，引天地之力，纳世间之阳罡！
　　一道光柱，悬天而起！
　　映照出一片清圣。
　　“万代山河满江红！”
　　随着剑子之后，疏楼龙宿手中圆扇一转，光芒一动，大袖扬起之间，一片紫气晕染，龙影奔腾之间，化作一把紫色剑刃，镶嵌颗颗宝石，珠光闪耀，华丽非常！
　　剑名紫龙，与剑子仙迹的道门之剑古尘，乃是一炉同出。
　　紫色龙影冲天而起。
　　照彻出一片华丽。
　　“万谛一灭！”
　　    佛门之剑，佛门圣器。
　　    杀戮斩罪之刃——
　　佛碟。
　　在僧人手中，再一次出鞘了！
　　剑光映照出一片迷蒙，剑身震颤，声声如梵音遍彻虚空寰宇，佛光隐透，将僧人的身躯，照耀得一片迷蒙。
　　三道气息，三道光柱。
　　三口锋芒。
　　瞬间连绵交织，共振着，于穹宇之上，光芒环绕，形成一面硕大而繁复的阵法。
　　道之符文，
　　儒之圣典，
　　佛之梵音！
　　蓦然盖落！
　　“嗯？这是……”
　　慈航普度抬眸，瞳孔一缩。
　　“三锋齐出……三才伏魔大阵！”
　　程鹏惊诧出声。
　　“三才伏魔大阵……”黑白无常面容也是微微一变。
　　“嗯？”
　　慈航普度抬眸。
　　“三才伏魔……”
　　沈益也是面容一愣。
　　三才伏魔大阵，他曾经在青丘书楼之中，看过这个名字。
　　乃是天上天下，少有的大阵——
　　聚合三才之力，引动天地元炁灌流，日月星三光汇聚，克制一切魔邪之物！
　　那三道冲天而起的光芒支柱顶端，缓缓地浮现出了昊阳，皓月，星辰的影子。
　　佛，为日。
　　道，为月。
　　儒，为星。
　　与此同时。
　　皇宫之中，内阁之内。
　　柴荣抬眸。
　　“请陛下，授人道之力！”
　　光芒映照之间，素还真一步踏出。
　　“神州盟主……素还真？”
　　柴荣沉声道：“尔等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吗？”
　　他缓缓地拿起面前桌案之上的那一尊玉印，往虚空一印。
　　道：“准尔等之奏！”
　　素还真屈身一礼。
　　大印落下一瞬间。
　　一股无形之气，旋转着，以这一座宫殿为中心，向着周围扩散出去，迅速的囊括皇宫，数千里绵延的开封城，以及辽阔无垠的整座后周！
　　囊括，然后倒卷！
　　天地震颤！
　　恐怖的气势，轰然压下！
　　这并非是佛剑分说，剑子仙迹，疏楼龙宿的力量，而是这整片天地，整座开封城，乃至是整个后周之国的一切灵枢，人势！
　　倾举国之力……
　　开封城外。
　　“师尊……”
　　开启法眼，观望着天地的变化，梵正有些惊讶的看向身侧那个躺胸**，肚皮圆润，一脸大笑开怀的大和尚。
　　布袋和尚回应道：“这是关乎未来的大事，也是我佛门的决断——梵正，好好观察，好好看，这对于你而言，有莫大好处！”
　　“弟子听令！”
　　梵正看自家师尊说得认真，蓦然一正，道。
　　蜀中之地。
　　“壮士断腕，不外如是……”
　　山峰之上，一身白衫的剑仙依靠在一块巨石之上，摇晃着手中的酒葫芦，醉醺醺地说着。
　　自语着。
　　“佛门……嘿，入了俗世，就是事多，哪里比得上我道家潇洒自在……”
　　“道心圆融，可自在天地之间……”
　　


第六十章  叛变
　　佛剑分说，剑子仙迹，疏楼龙宿。
　　这三个人，乃是神州有名的“三教顶峰”——位属不同体系，地位崇高，修为深厚的三位高人。
　　纯粹以修为而论，他们已经达到了入道顶峰，触摸到了天之界限的层次。
　　但若只以他们的修为而论，即便是有三才伏魔大阵，也不足以牵引整个后周之地的力量。
　　只是他们乃是生死之交，默契非常，其本身的羁绊，已经达到了深入灵魂的程度，气机相融，再加上后周之主的助力，终于成功布下了这种世间少有的大阵——
　　“真是壮观……”
　　沈益抬眸。
　　开封城上方，云流翻滚，掀卷开片片彩云霞光，于那彩霞之中，浮现出了无穷无尽的景象。
　　山水河流，村镇城池，森林荒野，黎民众生……
　　那是后周之地的每一处地界，每一寸土地的景象！
　　晕染着。
　　在那三道光柱的牵引之下，层层掀卷，排开！
　　到了此时，沈益也终于彻底明朗，剑子仙迹与疏楼龙宿在算计着什么——之前的战斗，他们明明早已经出发，却并未出手，反而不见了踪影。
　　如今看来，阴司并非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这慈航普度，才是！
　　“人道煌煌，当真可畏。”
　　慈航普度抬眸，面对着倾国之力的缓缓压迫，仍然是面不改色。
　　后周，可不是瀛洲那样的小岛国可以比拟的。
　　这方世界之中，光是瀛洲那一片地方，就有数亿人口。这后周之地，仅仅登记在册的，便有数十上百亿——多于瀛洲十倍之多！
　　辽阔的土地，庞大的人口。
　　这样堆积起来的力量……
　　“便连我此身，也无法抵挡啊！”
　　慈航普度感慨着，面容却仍是平静无比。
　　毫无波澜。
　　“人间已经有高人算到了这一步了吗？”
　　白无常观察着那三才伏魔大阵。
　　“三光汇聚，伏魔开阵……”
　　云衣子满脸兴奋。
　　“三位前辈，果然厉害！”
　　她一身道袍，仍显出尘，但双眸闪耀之间，却像是俗世之中见到了心上人的小姑娘。
　　程鹏松了口气，道：“这下子，应该没问题了……”
　　三才伏魔，在上古之时，可是神州圣皇伏羲所创，后来被大禹用来斩杀兴卷起足以淹没整个神州的大水的水魔猿无支祁的强大阵势。
　　眼前的慈航普度虽然厉害，但他绝无可能，挡得住这整个后周之国的力量！
　　这是众人的想法。
　　但是……
　　真的如此吗？
　　沈益抬眸，看着那仍然一脸平静的慈航普度。
　　面对着来自国家大势以及这整片天地的压迫，他仍然一脸淡定，甚至是面带微笑。
　　事实上，不止是他，白无常谢必安，也感受到了蹊跷。
　　但，眼前这名为慈航普度的魔头，真的能抵挡这举国之力吗？
　　天境的力量……
　　沈益并不了解。
　　说实话，白无常也不了解。毕竟无论尘世还是阴间，踏足天境者，都是寥寥无几，而即便是有这样的存在，也鲜少出手。
　　他们实力如何？
　　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谁也不知道！
　　“国家大势，与天境修者等同，但这国家分三六九等，天境，也同样是如此……”
　　开封城外。
　　矗立山岗之上的布袋和尚抬头，眺望着穹宇之上的云霞翻滚，从中氤氲浮现而出的山河景象，道：“这后周，乃是有望统一神州之国，其望，其势，其运，在国家之中，都算得上是极高……”
　　“而那慈航普度，不过初入天境，天心远未达到圆融。”
　　“这国家大势，他挡不住……”
　　“但是……”
　　布袋和尚依旧面带微笑。
　　梵正修为不足，她能够看见天穹之上的异变，也能够看见那众生景象，但却无法窥视到城中的场景。
　　所以对于布袋和尚的话，听得一头雾水。
　　但布袋和尚却也并不打算为她解答。
　　开封城中。
　　沈益眉头紧皱。
　　上方，道道光柱垂落，从四面八方，向着慈航普度倾泄而去。
　　无穷无尽，翻卷如海，掀涌如浪。
　　“天魔自在！”
　　慈航普度双手合十，面带微笑。
　　然后在一瞬间，周身的漆黑魔流骤然回缩，环绕着自身，团团环绕。
　　包裹着他，形成一朵漆黑的莲花。
　　然后一动不动地被光芒淹没。
　　沈益等人只是看着。
　　“哼，果然只是虚张声势！”程鹏哼了哼，不屑地说。
　　黑无常却是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狼牙棒。
　　在他身后，那数千的阴兵，静默无声，但早已经在他的指挥之下，在这宽敞的开封街道之上，形成了一字长蛇的军阵，将那辆乘坐着冯道的轿子，牢牢的保卫着。
　　“成功了吗？”
　　日月星，三光之一的月光之下，剑子仙迹衣诀微扬，古尘剑悬于头顶，锋芒直指天穹。
　　他远望着那被无尽光芒笼罩的正中央，眯起了眼睛。
　　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流出。
　　光芒淹没，无声无息之间，便见那一朵黑色的莲花，卷动的花瓣，在光芒的冲击之下微微晃荡着，边缘之处，像是被火焰灼烧了一般，出现了消融的迹象。
　　果然……
　　没问题吗？
　　剑子仙迹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远处的疏楼龙宿，长长的吐了口气。
　　应该是我……
　　想多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龙宿也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紧接着……
　　他扬起了袖子。
　　自袖子之中，漆黑墨染，喷涌着如渊的气息，紧接着，一朵黑色的莲花，缓缓地向上升起了！
　　魔气。
　　魔莲——
　　那毫无疑问，是与慈航普度此时所化的黑色莲花，一般无二的莲花！
　　“龙宿，你……”
　　剑子惊诧。
　　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止。
　　那一朵黑色的莲花，笔直地向上升起，然后融入了三才伏魔大阵之中！
　　三才伏魔大阵，本就是以他们三个为核心展开的阵法。而如今，这一朵黑色莲花，直接自星位，融入大阵之中！
　　嗡——
　　声声颤鸣。
　　飘然回荡之间。
　　剑子仙迹脸色一变，随即体内真气猝然暴乱，身体摇晃，头顶的古尘猛地坠落。
　　他吐出了一口血。
　　“龙宿你……为什么……”
　　深吸了口气。
　　剑子仙迹握住古尘，然后一步踏出。
　　身姿飘渺之间，向着疏楼龙宿的方向飞掠而去。
　　皇宫宫门之上。
　　佛剑分说抬起手，接住坠落的佛碟，抬起手，将嘴角滴落的血液擦拭干净。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他开口。
　　然后猛地站了起来，一步跨出，光芒疾驰，在轰鸣爆裂之声连绵响彻之间，直接冲向了疏楼龙宿站立之处！
　　与此同时。
　　黑莲融入大阵之中的一瞬间。
　　那凝聚了整个后周之地煌煌大势的大阵，肉眼可见的，变得漆黑，那无穷无尽的山川景象，瞬间被撕裂，然后吞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霞光散去，
　　天穹之上，只剩下一大片翻滚的漆黑。
　　如深渊倒悬一般。
　　骇人至极。
　　慈航普度所化的黑莲，猛地一震，紧接着，花瓣展开，周围的光芒，早已经变成了一片深沉的漆黑。
　　慈航普度的身影，再一次显露出来！
　　“人间的修者，尔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吧……”他垂眸，开口：“天魔的力量，非是尔等能够想象的！”
　　说完，他乘坐的辇架，便被那漆黑的气流托举着，向上。
　　往那伏魔大阵的正中央而去！
　　狂风吹卷，一股狂暴爆裂的力量，席卷周围。
　　众人脚步受阻，无法行动。
　　“怎么会这样……”
　　程鹏等人一脸难以置信。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才伏魔大阵，竟然会从内部，出现这样的错乱……
　　“疏楼龙宿……”
　　白无常若有所思。
　　“怎么做？”
　　黑无常问。
　　“等！”
　　白无常沉声道。
　　黑无常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果然吗？”
　　沈益抬眸。
　　他虽然没能够预料到疏楼龙宿竟然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反水，但心中，却一直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今，这份预感成真了。
　　他自然不意外……
　　没有轻举妄动。
　　虽然实际上，他的损耗，已经依靠着山海之匙，偷偷的恢复了过来。
　　但他仍然没有动。
　　只是看着——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从剑子仙迹，疏楼龙宿，三才伏魔大阵，再到……
　　“素还真！”
　　他脑海之中，猛地浮现出了一个清圣卓然的身影。
　　沈益的思维，一向跳跃，所以会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素还真。
　　然而，他突然觉得……
　　这并非不可能！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个人的身影，太过独特，他总觉得……
　　这位神州盟主，绝不简单！
　　爆裂席卷。
　　却仍然没有波及到开封城中的普通人家。
　　    一直以来，交战的双方，都有所克制。
　　然而，此时此刻……
　　“已经不需要再顾忌了！”
　　慈航普度的身影，缓缓地没入三才伏魔大阵之中。
　　紧接着，那已经被晕染地一片漆黑的大阵，再一次的转动了起来。
　　从中喷涌出无数漆黑纯粹的雷霆，猛地砸到了下方。
　　大片大片的房屋直接倒塌。
　　无数人被淹没在倒塌的废墟之下。
　　有人嘶声裂肺的大叫着，大喊着。
　　在他们眼中，这一场灾难，只是天灾，是猛烈的狂风——他们看不见发生的战斗。
　　存在的身影。
　　“天魔自在，请魔主……降临世间，扫除污秽！”
　　慈航普度道。
　　轰然一声，
　　天地翻滚。
　　“龙宿！”
　　高塔之上，疏楼龙宿衣诀飞卷，手中圆扇轻摇，面对着剑子仙迹，佛剑分说两位至交好友，面带微笑。
　　


第六十一章  波旬
　　滚滚洪流，瞬间吞没。
　　那早已经被晕染成一片污浊的漆黑的三才伏魔阵纹路，顷刻间破碎。
　　紧接着，深渊一般的漆黑边缘，浮动着，一点点的卷折，收拢，大片大片的向着置立于正中心的慈航普度聚集而去。
　　僧袍垂落，一身漆黑环绕，在慈航普度的背后，缓缓地浮现出了一尊庞大的虚影。
　　三头六臂，凶神恶煞的姿态，带着无尽森严可怖。
　　“降临吧……欲界六天之主，魔主波旬！”
　　慈航普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下方。
　　疏楼龙宿微微一笑，道：“你们问我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
　　话音未落，剑鸣悠扬而起，疏楼龙宿扬手之间，紫龙剑瞬间穿透而出。
　　挡挡两声，佛光映照，佛门杀戮斩罪之剑，挡下龙宿的一剑，紧接着，佛剑分说跨前一步，举掌挥出。
　　砰然一声，直接打在了龙宿胸口之上。
　　疏楼龙宿不闪不避，硬受一击，人影瞬间倒飞而出，然后光芒闪烁之间，瞬间消失不见。
　　剑子仙迹愣了愣。
　　佛剑分说面容不变，但眉宇之间，杀气更盛！
　　“这个疏楼龙宿……真的是……”
　　剑子仙迹手腕转动，古尘剑收回鞘中，长长的吐了口气。
　　“且看吧！”
　　佛碟回鞘，佛剑分说拂袖转身，抬眸。
　　看着天穹之上，这一片墨色如渊。
　　感受着，那一道逐渐凝聚，逐渐自虚空莫名之处降落下来的，庞大的气息……
　　“来了！”
　　天地恢宏震动。
　　开封大街之上，沈益抬眸。
　　黑白无常面容凝重到了极点。
　　程鹏等人更是一脸惊诧地凝望着……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恢宏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降临而来的身影，巍峨庞大。
　　三丈之高，穿着一身黑底红边的甲胃，六臂交织，三头各自朝向三个方向，在他的周身，漆黑的气流肆意膨胀，晕染之处，尽皆堕入深渊魔域之中！
　　“波旬……竟然是波旬！”
　　沈益有些惊讶。
　　佛敌，天魔之祖……
　　有着种种称谓的强大魔王。
　　    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是你啊……波旬。”
　　开封城外，布袋和尚抬眸，目中光芒闪烁，金色梵文闪烁明灭，有如满天星光。
　　天魔之祖，众生佛敌。
　　引诱这个时代的佛门堕落的根源所在——
　　“弥勒和尚，没想到吧？”
　　波旬的身影缓缓的浮现，取代了原本慈航普度的身影，看也不看脚下的开封城，而是直接看向了开封城外。
　　布袋和尚的方向！
　　天魔无形，他能够降临世间，自然是需要载体的——慈航普度，便是他的载体。
　　慈航普度本身便是一尊天境的存世大魔。
　　再加上集合整个后周大势之力，凝聚于躯体之中。此刻的天魔波旬，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已经达到了隐约超出天境的程度！
　　而布袋和尚，不过是弥勒佛祖的众生相。
　　是亿万显化之一。
　　一身修为，也不过在天境之间。
　　不能超出这个范畴！
　　所以，弥勒佛祖，并非是天魔之祖的对手。
　　然而布袋和尚仍是一点也不慌，大笑道：“波旬，果然是你！”
　　“是我，又如何？”天魔之祖缓缓地抬起手：“既然我来了，那么阴间……便是我天魔之物了！”
　　墨色肆意渲染，在顷刻间，翻卷着。
　　在上方，形成了一只擎天巨手。
　　囊括方圆十数万里，恢宏遮掩，光芒掩盖之下，一切，尽皆黯然失色。
　　小半个后周国度，都被笼罩在了他这一掌之下。
　　“不好……”白无常脸色微微一变，道：“快……退！”
　　然而已经太迟了。
　　轰隆！
　　擎天巨手，缓缓盖落。
　　降落的趋势，很慢，但在它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庞大的重压，直接禁制了时间一般。
　　毫无收敛的一掌，若是直接落下，恐怕整个开封城，连同周围的山川河流，城镇村落，万物生灵，都要被彻底抹去。
　　波旬根本不求获得冯道，以执掌阴间。
　　他要的，是直接夺取开启的阴间通道，鬼门！
　　然后以此身，入侵其中。
　　动……
　　动弹不得。
　　沈益金色的眼眸，映照着那不断地放大的，庞大到了恐怖的手掌，在不断地放大。
　　多久了，沈益已经多久未曾直面这种程度的恐怖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蓦然翻卷着。
　　他为什么要选择涉入其中。
　　不……
　　哪怕他选择了袖手旁观，但这一掌，囊括方圆十万里之地。
　　他也逃不了……
　　所以。
　　“决然无法避免的劫难吗？”
　　沈益深吸了口气。
　　冷静了下来。
　　他并非是不惧怕死亡——至少，在复活茱莉之前，在解救出翠子之前……
　　他还不能死。
　　所以……
　　再一次平复下来的心。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后，孔雀屏缓缓地展开，紧接着，一声颤鸣，润和剑瞬间出鞘。
　　游动着，迷雾翻卷，光芒闪耀明灭之间，缓缓地，环绕着身躯。
　　他的身体动不了。
　　但心神依旧在动。
　　神动，
　　神通也动。
　　所以……
　　剑，还能动！
　　这一掌的威力，庞大无比，哪怕还没有落下，哪怕相隔甚远，哪怕能够遥远的钉住身体。
　　但，还不足以达到直接凝滞心神的程度。
　　润和剑环绕身躯，激荡起层层迷雾，上下翻卷着，切割着。
　　以模拟出来的境界之力，编织出一重又一重的无形防护。
　　“该死的……”一侧的程鹏艰难的抬起头。
　　“人剑！”
　　话音落下，在他头顶，天灵之间，迸出一道灵光，化作一口宝剑，剑锋向上，形成一道锋锐的流光。
　　“地剑！”
　　又是一口宝剑飞出。
　　与之前那把宝剑不同，这一口剑，古朴混浊，剑势雄浑。
　　带着大地厚重之意。
　　“天剑！”
　　最后一声，激荡锋芒，带起浩渺穹宇的意境，高远无尽，笔直向上，直接将先前的两口剑包裹入内。
　　然后，形成了一道光柱。
　　向上扬起！
　　所过之处，空间震颤，肉眼可见的，有无数细小的漆黑缝隙浮现。
　　虽然很难直接看到，但确实存在着的……
　　空间破碎的痕迹！
　　这道光柱，或者说，这个剑阵，拥有着强大的破灭性的力量！
　　沈益微微的转过头。
　　“抽离自身精气神，凝聚成的剑吗？”
　　他眯起了眼睛。
　　以他的感知，如何看不出来，程鹏天灵之中，每喷出一口宝剑，他的气息，便削弱一分。
　　到了第三口剑出现的时候，他身上的气息，更是跌落到了某种低谷的状态。
　　那被削弱的，是他的精气神——
　　三元三宝元炁！
　　然而他此时此刻，驱使着那一口精气神三剑融汇起来的剑光，裹挟着庞大的毁灭性力量。
　　便是任谁，也不敢轻视！
　　笔直的向上！
　　钻破层层空间，然后在一瞬间……
　　刺向了擎天巨手之下端凝而立的天魔波旬！
　　剑仙者，刚直出去。
　　所以，面对着波旬的压迫，这位看似平和的蜀中剑仙，仍然选择了最直接的应对方式。
　　说是无知也好。
　　愚蠢也罢！
　　但这，就是他的道。
　　程鹏的剑仙之道——
　　非只为自身。
　　更为无数在那翻掌之间，就将被毁灭的亿万生灵！
　　面对这仿佛可以破灭一切，毁天灭地的锋芒。
　　波旬有些惊讶。
　　“竟然以精气神，凝聚出反化天地人之意的三口剑，再汇聚成一……难怪可以突破天魔之限。”他说着，但语气，却仍是毫不在意。
　　那剑光闪耀着，钻破层层虚空。
　　最终，却只停留在了他身上三寸之地。
　　难得寸进。
　　程鹏手按剑光，整个人悬浮在空中。
　　停滞了下来。
　　“虽然剑不错，但是你的修为， 太差了！”波旬三面之中，显得年轻而英俊的一面说着，吹了口气。
　　乌黑翻滚，形成浓郁的漆黑。
　　气流吹卷而过，那剑光，便猛然破碎开来。
　　程鹏瞪大了眼睛。
　　看着那扬面而来的乌烟。
　　近在咫尺。
　　已然躲不开……
　　嗡！
　　空气回旋，水蓝色波纹荡漾，光影明灭之间，润和剑瞬间出现在程鹏的上方，清灵的一转，在千钧一发之际，直接裹住他的身躯，然后融入虚空之中。
　　瞬间遁出数十丈之远。
　　波旬吹的这一口气，本就是随意而为，笼罩的范围并不大。
　　就像是带着拍死蝼蚁一般。
　　然而他却是没有想到，这只蝼蚁，竟然会躲过他的攻击……
　　“倒是让我意外了。”
　　他缓缓的转过头，看着被润和剑带离此处的程鹏，以及下方，御使着润和剑的沈益。
　　“孔雀吗？与那家伙有关系吗？不过这份实力，也差的太远了……”
　　波旬自语着。
　　头顶的手掌，仍然在缓缓地压落。
　　一点一点的靠近。
　　他也并不在意。
　　虽然有些奇特，但终究，不过是两只蝼蚁而已……
　　挥手既灭，又何必在意？
　　“你就这么看着吗？”
　　他微微转过头。
　　看向了开封城外的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回应道：“不看着还能够怎么样……我现在这种状态，可不是你的对手！”
　　波旬摇了摇头，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索性不再询问。
　　无论弥勒佛有什么打算，都已经无法阻止他……
　　毕竟天人盟约还在，神圣无法入世。
　　以他此身的修为，谁又能够阻挡？
　　


第六十二章  墨丘利
　　布袋和尚没有动。
　　正如同他所说的。
　　他凭借此身，并非是此时此刻的波旬的对手——
　　然而他也并非就只是坐视着。
　　他只是在等。
　　“师尊，祂……真的是佛祖之敌吗？”
　　一侧的梵正惊疑不定的询问着。
　　布袋和尚点了点头，道：“想不到稍不注意，我佛门，竟然已经沉疴至此……果然是佛魔一念，松懈不得啊！”
　　他吐了口气。
　　面上仍是笑口常开。
　　然而梵正却看出了他心中的无奈。
　　这位只差一步便已经入道的云尼若有所思。
　　另一边。
　　刚刚救下了程鹏的沈益，手握泰岳剑，浊黄色的光芒环绕周身，抵挡着那一股庞然重压。
　　不远处，黑白无常正不断地指挥着阴兵。
　　然而那些阴兵，终究不比他们这些已经入了道的仙家级数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在这重压之下，不断地崩溃。
　　纵使是黑白无常，也无能为力。
　　两旁的房屋，家家户户，门扉之上的两个门神光芒闪烁，不断地绽放着，无穷无尽的信仰，香火的力量在汇聚，共振连绵，形成了一道道屏障，闪耀着冲天而起，抵挡着恐怖的压迫。
　　天魔之主仍然静坐不动。
　　下一秒。
　　“万谛一灭！”
　　佛光映照，梵音阵阵之间，佛门杀戮斩罪之间，破空而至。
　　圣器佛碟，佛祖亲传。
　　有杀生无罪，不沾染杀人因果的能力。
　　一直以来，佛碟在佛门内部流转着，被各个高僧轮流执掌。
　　每一代执掌者，都被称为佛门圣行者，
　　前一代，是唐代高僧唐玄奘，那个时候，他有三藏法师之称，但在修行界，还有另一个称号。
　　唐三斩——斩魔，斩罪，斩自我！
　　而这一代圣行者，佛剑分说，出身净土宗，自小便对佛门极为精通，传闻其出生之时，有梵音阵阵，似为佛门尊者转世降生。
　　这一把佛碟，在他手中，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力量！
　　锋芒转动着，转眼间，便已经压向波旬眉心一寸之地。
　　他仍是不动。
　　佛碟转动着，向前，但这一寸，却仿佛无限遥远一般——咫尺天涯。
　　“佛门圣器……”
　　波旬抬眸。
　　他为天魔，为众生佛敌。
　　对于这一把佛门圣器，自然并不陌生。然而，仅仅凭借此物，也无法奈何得了波旬此身……
　　前方佛碟转动。
　　后方。
　　衣诀飘扬之间。
　　一袭道袍，仙影飘渺，剑子仙迹脚下一踏，身形转动之间，手中古尘剑，蓦然划出。
　　无数剑光交错流动，形如天河漫卷。
　　“万引天殊剑归宗！”
　　双锋齐出，
　　两道锋芒，一前一后，夹击而来。
　　剑子仙迹与佛剑分说体内真气共振，在同一时间，佛碟与古尘双剑之上，汇聚的力道，便更大，更沉——
　　嗡然一声，佛碟剑尖，再进波旬身前一寸之地！
　　波旬仍然只是看着，面不改色。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翻滚的乌烟，缠绕在五指之间，然后转眼间，拍在了佛碟之上。
　　佛碟嗡然一声。
　　倒飞而出。
　　握剑的佛剑分说身体跌落，嘴里喷出了一口血。
　　剑子仙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波旬面对着自己的那一头——一个娇艳精致的女子面貌，张嘴一吐。
　　一口乌烟滚滚，顷刻间晕染在古尘剑身之上。
　　古尘剑鸣。
　　剑子仙迹面容一滞，紧接着，便突然感觉身上一重再重，如同整片天空在瞬间压了下来，怦然一声，往下坠落。
　　整个过程之中，波旬仍是动也未动。
　　头顶的手掌，仍然在缓缓地下落。
　　皇宫大内之中。
　　周世宗柴荣看着眼前的清圣身影，沉声道：“你的计划……”
　　“放心吧，陛下！”
　　    素还真手中拂尘一卷，屈身道：“一切，如计划进行！”
　　“这样吗……”
　　柴荣抬眸，随即道：“如果失败了的话……你该知道有什么后果，素还真。”
　　“劣者自然知晓。”
　　素还真微微一笑。
　　九五至尊，一言九鼎，虽然此时此刻的柴荣，只是后周之主，还称不上九五之数，但他的话，也是绝无转寰。
　　但纵使是面对一国之主的言语威胁，素还真仍是一脸自信。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他有信心。
　　“算算时间，那一位……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波旬，果然厉害！”
　　沈益身后孔雀屏微扬，道道光芒垂落，笼罩周身。
　　他看着天穹之上，缓缓地盖落的擎天巨手。
　　“这样下去……可不行。”
　　白无常突然沉声道。
　　“怎么做？”
　　黑无常问。
　　“退！”
　　谢必安道：“倾尽你我之力，将冯大人……带入阴间之中！”
　　“好！”
　　黑无常点头一瞬间，手中的狼牙棒，猛地抛掷了出去。
　　怦然一声，落在空出，却见尘烟掀卷，洪流滚滚之间，范无救抬眸。
　　“以此鬼躯，奉卫阴司！”
　　话音落下，黑无常的身体，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的火光，燃烧着，吹卷着。
　　翻滚而出的火焰，瞬间向上，攀上了那悬浮着的狼牙棒。
　　火光映照之下，那所剩不多的阴兵，原本虚幻崩溃的形体，再一次重新凝聚起来。
　　黑无常跨前一步。
　　狼牙棒也随之向前挪移一步。
　　白无常在前方开路，一众阴兵紧随其后，在狼牙棒散落的光芒的护持之下，向着鬼门的方向而去！
　　一步接着一步。
　　黑无常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
　　他在燃烧自身的灵魂。
　　但他仍是面无表情。
　　一脸冷峻。
　　哪怕明知道会死，会魂飞魄散，但是他们既然来了，那么便也早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一步接着一步。
　　坚定的向前。
　　白无常衣诀微扬，抬起眸子。
　　上方。
　　波旬仍然端坐，六臂展开，三首面向三个方向。
　　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被他重创之后，也跌落在地，抬起头，看着。
　　“徒劳无功……挣扎何用？今时今日……”
　　“这阴间，我要了！”
　　话音落下。
　　那庞然手掌下落的趋势，猛地加快，洪流滚滚，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吹飞了一般。
　　那手掌，自上而下，毫无阻隔地穿透了他的身躯。
　　然后一直往下。
　　开封城中，大片大片的门神灵光开始溃散。
　　黑无常脸色微微一变，他的形体，在瞬间溃散，然后又费力的凝聚。
　　循环着。
　　“够了，让我来吧！”
　　白无常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但黑无常只是摇了摇头，道：“你还不能死，阴间，可以没有黑无常，但不能没有白无常！”
　　他仍是一脚跨出。
　　白无常神色连连变幻，最终，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继续带着阴兵，簇拥在那青铜马车周围。
　　迅速地向着鬼门的方向而去！
　　润和剑光芒闪耀明灭，沈益身后孔雀屏摇曳。
　　他没有动。
　　咚，咚，咚——
　　蓦然间，三声震动，在天地之间，万物生灵的心中响彻。
　　“这是……果然有后手吗？”
　　沈益眼眸之中，光芒闪耀。
　　“这是什么……”
　　在他身侧，程鹏也是一脸惊悚。
　　慧明禅师，云衣子神色一变。
　　来了——
　　另一道的，堪比波旬，甚至比起波旬，还要更加强大的气息……
　　“波旬！”
　　一声怒吼。
　　一道蛇影，猛地出现。
　　首尾相接，缠绕着，向着波旬飞卷而来。速度看起来并不快，但却在转瞬之间，穿透了空间。
　　一条手臂断裂。
　　波旬目光一凝，剩下的五只手臂同时撑开。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
　　“是你……你怎么还在，你怎么还能够存在！”
　　踏着虚空，缓缓地走来的身影，一身墨色长袍，披散的长发之下，是一张俊美但冰冷的眼眸，一双蛇瞳，泛着嗜血而疯狂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
　　而是脚步一跨，直接便到了波旬面前。
　　直来直往的一拳。
　　却令得波旬，面容微微一变。
　　因为他感受到了，在这一拳之中蕴含着的力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这一拳之下毁灭的恐怖！
　　波旬起身，后退了！
　　这是他降世以来的第一次退。
　　然而他退，那人却再进一步。
　　没有丝毫章法，却也没有丝毫停顿的拳头，去狂风暴雨，更像是无数毒蛇吐信一般。
　　自四面八方，同时汇聚。
　　倾注有如磅礴大雨一般！
　　“墨丘利！”
　　波旬忍不住怒喝一声。
　　剩下的五条手臂，同时砸了出去。
　　然后结果，仍然是他的后退。
　　他的挫败！
　　“那是谁？”
　　沈益眯起了眼睛。
　　能够与波旬正面交锋，并且将之压倒的人物，变数神州上下，可绝对称不上多……
　　“墨丘利，一个时光长河之上的幽灵，一个游走在历史光阴之上的影子。”
　　“墨色影子，行走在历史的荒丘之上，利影飞驰。”
　　他的耳边，有这样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道声音，同时也在每一个注视着那道身影的人的心中响起——
　　“既然如此……”
　　接连挫败，波旬后退数步，避开了墨丘利的攻击，随即深吸了口气。
　　轰隆！
　　下方的手掌，在迫近的一瞬间，却见不断地缩小，然后猛地，抓向了阴兵簇拥中央的马车！
　　就在这时，
　　皇宫之中。
　　却见柴荣猛地睁开了眼睛。
　　“放肆！”
　　一声沉喝。
　　直令天地山河为之倾折，倒卷。
　　波旬的身影，也瞬间凝滞！
　　“这是……怎么可能……”
　　迎面而来的拳头，已然是避无可避！
　　


第六十三章  败退
　　墨丘利。
　　一道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曾记得的身影。
　　一个不知道是否真实的存在。
　　他曾经向老子学过道，向释迦牟尼问过佛，与波旬，一同降生人间。
　　但后来，他消失了。
　　不存在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波旬成了天魔，与佛作对。
　　数千年过去。
　　如今的墨丘利，竟然再一次的出现。但是波旬看得出来，眼前的这道身影，与他此身不同，乃是真实存在的实体。
　　却疯狂而毫无理智……
　　但他此身，并非是他的对手。
　　更别说，他体内的力量，因为柴荣的那一声，自然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紊乱……
　　“原来……这才是你们的手段吗？弥勒……佛啊！”
　　天魔长长的吐了口气，手臂再一次承受住墨丘利的攻击，然后猛地炸裂开来。
　　扬起漫天的血花。
　　血花坠落飘洒在空中，却突然化作了一道又一道天魔的身影，向着下方，冲杀而去！
　　那巨大的手掌在缩小之后，抓向了马车。
　　但在波旬力量紊乱的一瞬间，那手掌便已经不稳。在接触到马车的一瞬间，便见那马车猛地一震，紧接着，翻卷出大片大片混沌的流光，直接将之撕裂，粉碎！
　　而肉眼可见的，那青铜马车也迅速的黯淡下去。
　　不复之前的光彩——
　　一次的机会！
　　一次的力量……
　　万千天魔，随之杀到！
　　身形已经变得极为虚幻，状态跌落谷底的黑无常停止了燃烧的躯体，然后抬起手，接住上方坠落的狼牙棒，冲了上去！
　　四面八方。
　　无穷无尽的天魔身影。
　　冲杀而来！
　　原本的波旬，想要的，是直接抓住鬼门，但此时此刻，他的力量已经不全。
　　所以，他改变了注意。
　　他要抓住冯道！
　　润和剑光芒明灭，裹住沈益的身形，时隐时现之间，振振剑鸣，恢宏庞然的剑势四面展开，所过之处，不断有天魔崩溃。
　　铛铛铛——
　　响彻着。
　　砰的一声。
　　波旬再一次后退了。
　　“墨丘利……”
　　“死！”
　　拳头再一次横空而来。
　　“退，必须尽快的退回鬼门之中！”
　　事实上，无论是黑白无常，还是沈益等人都明白，当波旬降临的那一瞬间，这场战斗的性质，便已经彻底的发生了变化——
　　他成了那些大神通者博弈的棋盘，
　　既然波旬来了，那么没理由，佛门那边会不做出任何的反应。
　　只是黑白无常更知道，纵使是如此，他们也仍然必须完成自身的职责——
　　锁链回环，在瞬间撕裂无数的天魔。白无常抬起手，在他的手掌之间，一条长鞭，缓缓地浮现。
　　阴阳鞭——
　　鞭挞阴阳，穿透空间的法宝。
　　白无常存在的年限，远比黑无常更久。事实上，在十大阴帅之中，他也是资历最老的那一个。所以他知道的事情很多，同样的，本事其实也不小。
　　只是习惯于藏拙。
　　但之前，他能够独自一人击杀第二鬼王，便可见一斑——而如今，他拿出来的这条长鞭，正是他最强的兵器。
　　以一条接近天境的真龙龙筋所化，随心而动，威力巨大！
　　这一条长鞭一出现，便四面曲折，周围的天魔，顿时一扫而空。
　　在前方，清出了一条道路！
　　后面，黑无常殿后，即便是身体已经虚幻到了极致，但也仍然不是这些天魔能够抵挡的。
　　“走！”
　　谢必安爆喝一声，
　　众多阴兵，迅速的前进了。
　　这一场战斗，无论是哪一方胜利，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阴间，当然不能够落入波旬的手里，但也绝对不能够落入儒道释三教的掌控之中！
　　一直以来，神州局势，错综复杂，三教为首，拱卫人道。
　　但彼此之间的战斗，从未停止过。
　　能够维持相对而言的平稳，也是因为阴间，一直保持着独立，从未落入哪一家的手中。
　　阴间，也只能一直独立——
　　“若非是数百年前，后土大帝前往九天之外，一直未归，我阴间，何苦沦落于此……”
　　白无常想着。
　　然后挥动着鞭子，向前开路。
　　另一侧，沈益面对着无穷无尽的天魔，长长的吐了口气。
　　说实话，这些天魔，强度并不是很高，没有达到入道仙佛大妖怪的程度，但身形飘忽，再加上近乎无穷无尽的数量……
　　实在是烦人得很！
　　他缓缓地迈步。
　　头顶，润和剑垂落剑光如流，裹住他，光影明灭之间，瞬间消失，紧接着，又在数十丈之外出现。
　　不再理会那些天魔。
　　那些天魔，自然也碰不到他。
　　润和剑无形剑光包裹，时隐时现地跟在了阴兵之后。
　　鬼门……
　　神州的阴间吗？
　　黑白无常自然也注意到了跟在身后的沈益，但他们未曾理会。
　　或者说，没有时间去理会！
　　如果说只有他们两个，他们早已经脱身而去。
　　但他们要带着冯道回去。
　　所以必须谨而慎之……
　　沈益跟着，也并非是有所图谋。
　　他只是想看一看，神州的鬼门，与瀛洲的鬼门，有何不同。
　　瀛洲的冥界相比起神州而言，肯定是混乱的。
　　就连一些冥界大神，也是借神州冥神的名讳来趋势力量——像是泰山府君，就是瀛洲之地，最有名的一个神州冥界大神。
　　看一看，顺便……
　　出手！
　　头顶润和剑笼罩身形，沈益手腕转动之间，泰岳剑挥出了一道剑光，直接碾碎了黑无常身侧，想要偷袭他的一只无形天魔。
　　天魔无形，但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仍然能够对其造成有效的打击！
　　既然从一开始，便已经出手，那么倒不如送佛送到西。
　　似乎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这份善意，
　　所以黑白无常等人并没有多么警惕他。
　　鬼神之属，最擅长感应人心。因为本身便是聚集香火而成神，香火，是愿力，也是人心善念的祈求。
　　飞沙走石，阴气翻卷。
　　鬼门，在前方，缓缓的浮现了——
　　明明是在同一条街道之上，笔直的看过去，一切事物，本该是一览无余。但这鬼门，明明矗立在此处，但超出一定的距离，却根本看不见，摸不着。
　　其看似存在于这个世界，但却是存在于另一个界面之中。
　　与这个世界，只有一条通道相连。
　　在看到鬼门的一瞬间，黑白无常皆是忍不住的松了口气——到了此时，他们也早已经筋疲力尽。
　　就算是入道鬼神，也不是永动机。
　　这一夜，极为漫长。
　　但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结束？”躲过墨丘利的攻击，波旬冷笑：“开什么玩笑！”
　　他双手一翻，紧接着，便见下方，无数由他这具身躯的血液所化的天魔，在瞬间涌动着，蓦然之间，聚集在了一起，紧接着，形成了一只巨手。
　　在黑白无常猝不及防之间，向着那阴军中央的青铜马车抓去！
　　这巨手，五指展开，周围更延伸出了无数的触手之物，黑白无常虽然迅速的反应了过来，想要上前阻挡，但筋疲力尽的他们，根本挡不住，很快就被打了下来。
　　无数阴兵在这一手之下，彻底粉碎。
　　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青铜马车。
　　青铜马车本身虽然是一件法宝，但此刻，力量用尽，光芒黯淡，已经无法再一次发挥出之前那种力量。
　　微弱的光芒流动着，
　　却根本无法阻挡。
　　一抓便破。
　　嗡嗡剑鸣响彻，水蓝色光芒流转之间，沈益的身形瞬间出现在青铜马车与那巨手之间，手中的泰岳剑扬起。
　　浊黄色的混浊剑光，并不锋锐，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厚重。
　　直接砸在了那巨手之上。
　　轰然一声，巨手瞬间炸裂。
　　沈益身形翻转，双足落下，站到了青铜马车之上。
　　黑白无常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不明白，到了此时此刻，即便是他们，也已经筋疲力尽，而沈益却仍然是一副游刃有余，仿佛在全盛状态的模样。
　　但至少，
　　危机算是解除了！
　　上方的波旬也有些惊讶。
　　惊讶于沈益的状态，
　　更惊讶于他的泰岳剑……
　　“水，与土……再加上微弱的，正在萌芽的木……哼，是你吗？”
　　他冷笑。
　　然后身形一转，避开攻击，道：“看来今日到此为止了，墨丘利，还有弥勒佛，下次再会……”
　　说着，他身形一动，便要离开。
　　然而下一秒，却见墨丘利猛地踏前一步，拳头伸出，在他的身后，浮现出了一条万丈巨蛇。
　　蛇信吞吐，蛇牙锋芒闪耀之间。
　　波旬脸色微微一变。
　　“你……”
　　撕拉！
　　他直接被巨蛇吞没。
　　虽然下一秒，那巨蛇便转瞬间被冲散，波旬的身影也随之离开。
　　但毫无疑问……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对于他的伤害，很大！
　　“无限衔尾蛇……永劫轮回的力量。”
　　布袋和尚弥勒佛站在开封城外，咧嘴，大笑道：“天魔虚幻，但想要挣脱这种力量，也绝非轻而易举啊！”
　　墨丘利。
　　最初是人。
　　与波旬，在久远以前，一同降临在这方大界之中。最初，曾经是好友。两人各有机缘，本以为会是携手成长。
　　但之后，墨丘利却遭受到了波旬的背叛，被夺取机缘，放逐入轮回之中。
　　波旬之后与佛对立，成为了佛敌。
　　但他在轮回之中，历经亿万此转生，最终，却超脱了轮回。
　　领悟了永劫轮回的力量！
　　这份力量，
　　纵使是波旬本尊，也绝对无法等闲视之。
　　更何况他这具降临而来的身体？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布袋和尚拍了拍肚皮，笑道。
　　“朕的后周大地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大内皇宫之中，柴荣双手背负，沉声道。
　　   “你认为呢？朕之师，后周太师……”
　　素还真微笑，却是不答，只是点头。
　　


第六十四章  真正的谋划（上）
　　鬼门之前，阴气滚滚。
　　随着波旬的败退，整个开封，也随之安稳了下来，风沙渐息，东边的天幕，逐渐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这一夜，极为漫长。
　　但终究，已经结束了。
　　整个开封城，一片狼藉。
　　虽然并没有波及到城中的楼房和居民，但路面层层破碎，主干道，甚至直接粉碎成了一片沙砾，堆积成流动的沙尘，清风吹过，便是飞沙走石，漫天尘烟。
　　沈益仍然站在青铜马车之上。
　　远望着天边的那一抹霞光。
　　“终于结束了吗？”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润和剑嗡然一声，落回身后展开的孔雀屏上。泰岳剑也被他放了回去。
　　孔雀屏缓缓地收敛。
　　下方。
　　黑白无常也是忍不住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不过……
　　还是要尽快回去！
　　这么想着。
　　黑白无常刚刚准备动身。
　　眼前，鬼门之中，却见阴气翻滚，浓烟掀卷之间，一只大手，猛地伸了出来，抓向了青铜马车！
　　黑白无常脸色微微一变。
　　白无常手腕转动，长鞭再一次甩了出去。
　　黑无常也是迅速的做出了反应，脚步一踏，身体有如炮弹一般弹射而出，在瞬间，便出现在了那大手之前。
　　攻击落下，但那大手，却是岿然不动。
　　来得极快，也极为突然。
　　沈益虽然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但也仅仅只能够将孔雀屏展开，并且以泰岳剑，笼罩住周身与脚下的青铜马车。
　　然后便周围便在一瞬间黑暗了下去。
　　连人带别，被这巨手，拉入鬼门之中。
　　鬼门瞬间关闭。
　　黑白无常身形落地，面容凝重到了极点。
　　“竟然出手了……”
　　白无常眉头紧皱。
　　“第一鬼王……”
　　“天亮了，这一处鬼门关闭了！”他看了看天边，沉声道：“看来是已经算好了时机……”
　　“怎么做？”黑无常冷峻地询问。
　　“先退！”白无常当机立断：“然后再找到下一个鬼门，我们必须尽快回到阴间……”
　　黑无常点了点头，转过身。
　　看着所剩不过数百的阴兵。
　　他们虽然焦急，但也知道，此时此刻，焦急也是没有用处。
　　只能够说，那位鬼王实在是太过狡诈，时机把握得也太过完美……
　　黑暗翻转。
　　阴云掀卷。
　　光影错乱之间，沈益在下一秒，便到了一处阴诡之地。
　　上方毫无光彩，一片昏暗，周围冷寂异常，空气之中弥漫着森冷的阴气。
　　沈益刚刚恢复视觉，便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不适应。
　　就像是地上的普通生物，下到了深海之中一样……
　　然而这种程度的不适应，对于大妖怪而言，也仅仅只是稍微感受了一下，便已经剔除。
　　更何况，他对于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他曾经来过这方天地。
　　这里是阴间！
　　与瀛洲的阴间，一般无二的感觉……
　　“是同源而出，所以一样，还是说，实质上，阴间，与阳世一样，都是处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沈益猜测着。
　　他的脚下，仍然是那辆青铜马车。
　　马车之中的冯道，在进入之后，便被保护得严严实实，马车不彻底崩溃，他便不会有任何的损伤。但同样的，在进入的那一瞬间，他也被屏蔽了一切的感知，对于外界的情况，毫不知情。
　　但这位长乐老已经在里面坐了很久。
　　久到他都觉得有些异常。
　　只是克制着自己向外面观望的念头。
　　虽然不清楚情况，但从刚才，跟着白无常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场景，他也知道，外面的战况，极为激烈！
　　但能够在混乱的时代，长居宰相的高位，他绝对不缺少耐心，所以只是等待着。
　　“冯老先生可好？”
　　这个时候，马车之外，却有声音传来。
　　冯道愣了愣。
　　这是他进入了这马车之后，第一次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声音。
　　这个声音……
　　是之前那名白袍的少年吗？
　　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与白无常气质完全迥异，明显是黑无常的冷峻少年身后站着的那个白袍身影。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个少年透露出的华丽儒雅的气质，却令得他印象深刻，所以此时此刻，也是一下子便想到了。
　　跟黑无常一起的，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
　　冯道想着。
　　然而仍是异常谨慎。
　　马车之外，沈益自上方飘身而落，踏足阴间大地，那一股森冷的阴气，便止不住地从脚心涌动起来，直冲天灵。
　　他身体颤了颤，体内妖气一转，便将这股阴气斩断。
　　然后他四处看了看。
　　并没有看到有任何异常的身影——辽阔的天地之间，一片荒芜，森冷的寒气吹卷着。
　　荒凉而萧索。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前那伸出一只巨手，将他们抓进来的存在也不见了踪影。
　　百思不得其解。
　　沈益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多想。
　　而是朝着马车之中开口询问。
　　他自然也知道这马车是一件法宝，能够屏蔽感知，所以用的，自然是专门的传音之法！
　　不止是冯道记住了他，之前那一眼，沈益也是记住了这个长乐老人，不止是外貌，还有气息。
　　所以根据气息，传音。
　　自然便能够穿透这辆马车——当然。这也是因为它已经损耗了大半的力量，陷入了几乎沉眠的状态。
　　冯道没有回话。
　　但他的气息，在一瞬间，随着他的心情而微微起伏着。
　　这也让沈益知道了，这位长乐老人并没有收到伤害。
　　也算是放下心来。
　　虽然是意外，但能够帮，就帮一把——
　　他对于这个一心为民的“老人”，也是颇为敬佩的！
　　确定了他安全之后，沈益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
　　然后下一秒，他猛地转过身。
　　远处，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缓缓地靠近。
　　“来了……”
　　是之前那只巨手的主人！
　　……
　　波旬一直向外飞遁着。
　　之前被那突然出现的巨蛇吞入口中，虽然看似自由一瞬间，但那一刻，他却仿佛历经了无数次的轮回，翻转。
　　一世世，一次次……
　　生死。
　　人生。
　　他差一点就迷失在了其中。
　　但最终，还是凭借着波旬的力量，强行恢复了过来！
　　天人盟约，昔年黑帝颛顼绝地通天之后立下，超过天境者，不得下到人间。
　　一切神圣，进入人间，都只能够以分身分神降临。
　　所以那墨丘利，虽然厉害，但实际上，也只是达到了天境顶峰。
　　触摸到了更高的那个层次。
　　波旬此身也是如此。
　　但他作为天魔之祖波旬的分身，本就该高于寻常的天境。
　　只是，纵使是如此，他这一缕分神，也差点栽在了墨丘利，或者说是他掌握的永劫轮回的力量之中！
　　“想不到他竟然掌握了那样的力量……”
　　波旬落到了一座山头之上，三个脑袋，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面色皆是惊疑不定。
　　当初，他与墨丘利是至交好友，因为一起意外，穿越到了这方世界。
　　各自获得了不同的机缘，然后一同踏上修行路。
　　先后遇上老君，如来。
　　问道问佛，但在途中，波旬却对墨丘利拥有的机缘起了贪念，在他渡天心劫的时候，阴了他一把，将他推入轮回之中。
　　然后夺取了他的机缘。
　　并且以此，成就天魔之身。
　　只是数千年之后，他没有想到，墨丘利竟然能够挣脱轮回，再次出现。
　　虽然精神状态非常古怪，但也掌握了永劫轮回的力量……
　　“该死的！”
　　这力量，如果完全成长起来，未必不能够对波旬已经立于天外的本尊，造成威胁！
　　“必须将此身恢复……然后找个机会，一举铲除墨丘利！”
　　波旬想着。
　　三个脑袋，微微晃动着。
　　波旬有三头六臂，一体三身，两男一女。
　　两个男子，一个冷静沉着，谋划百出，一个凶狠残暴，战斗超群。而那个女子，则有着男子所没有的细腻。
　　这样共存于一体，彼此互补。
　　就形成了波旬这个“存在”。
　　只可惜他降临而来的，只是一缕分身，所以只有谋划的“智体”。
　　其他的，都是只具其形。
　　而纵使是智体，也是不完全的。
　　但纵使是再怎么残缺，这具分身，都是他能够自由在下界活动的凭依。
　　不能有失……
　　他缓缓地在山头坐了下来，运转吐息，一呼一吸之间，方圆万里之地，一切众生欲念罪恶，都被他所吞噬。
　　天魔，心念所化，吸收众生欲念而成长。
　　作为天魔之主的波旬，自然也有这种本事。
　　就在他刚刚坐下之时，身后，有一道光芒落下，一道修长的紫色华丽身影，从中缓缓地走出。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盛，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口中吟咏，一步一跨。
　　来者手中奢华圆扇轻摇，走到了波旬身后三丈之处，站定了身影。
　　道：“疏楼龙宿，见过天魔之王！”
　　“疏楼龙宿……想不到崇尚理智仁义的愚昧儒家，竟也出了你这样的人。”
　　波旬停止了吸纳天地生灵欲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沉声道。
　　“儒家早已经顽固，沦为统治者的工具，吾不屑与之为伍。”
　　龙宿道。
　　“所以？”波旬道：“你与慈航普度的交易，我也知晓。你想要得到什么？”
　　“吾想要之物……”
　　话音未落，人影猝然出现在波旬面前。
　　一剑刺出，紫光闪耀之间，龙吟顿起！


第六十五章  真正的谋划（下）
　　疏楼龙宿的突然攻击，自然瞒不过波旬的感应。
　　一个是入道顶峰。
　　一个，却是天境顶点。
　　悬殊的差距，造成了疏楼龙宿的突然袭击，有如以卵击石一般。
　　所以面对着疏楼龙宿的攻击，波旬只是冷笑着，在剑刃临身之际，缓缓地抬起手。
　　右手张开的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捏。
　　便直接将紫龙剑挡住。
　　“我想要的……是你的脑袋啊！”
　　一击不中，疏楼龙宿却仍是毫不畏惧，淡雅的嗓音之间，带着满满的自信。
　　下一秒，只见他手腕轻轻的一荡，一股力量，自紫龙剑上爆冲而出，直接从波旬夹着剑刃的两指之间，冲入他的体内。
　　波旬脸色一变。
　　“你……”
　　他抬起又一只手，直接一掌拍在了龙宿身上。
　　但相比起之前，他的速度，已经形如龟速，虽然依旧很快，很沉，但疏楼龙宿已经能够看得见。
　　所以他当机立断地放开握剑的手，身形一侧，避让开来！
　　“这是……龙气……”
　　波旬身上的气息不断地变化着。
　　骤然升降之间，他的形体，也开始出现不稳固的趋势。
　　在波旬，与慈航普度之间，不断地变幻着。
　　一朵黑莲，在他眉心之间，缓缓地浮现——那是由原本的三才伏魔大阵，距离整个后周之地的大势所化的，波旬神识真正的载体！
　　疏楼龙宿身影闪烁，在瞬间，后退了数十步。
　　远远的看着祂——
　　那一把紫龙剑，已经被波旬拍到了一边。
　　无暇顾及。
　　波旬的确强大，他的神识，统合着他这具身体之中蕴含着的极端恐怖的力量。但同时，也只有这种程度的身体，才能够承载他的神识。
　　而疏楼龙宿隐藏在紫龙之中的后周龙气，在接触波旬的这具载体的一瞬间，便扰乱了他的力量——龙气，本就是统合国家大势的最适合的力量。
　　所以在龙气侵蚀的一瞬间，波旬体内的力量平衡，便出现了崩溃。
　　那一朵黑莲旋转着。
　　缓缓地，便要脱离他的眉心……
　　“真是令人意外的手段！”
　　波旬长长的吐了口气。
　　“一步算过一步，智计百出，弥勒佛祖……看来，是你赢了。”
　　他抬眸。
　　上方，一道身影，缓缓地降落。
　　一身僧衣，躺胸**，腹部圆润，嘴角裂开一个开怀的大笑，背后背着一个**袋。
　　“波旬……恕贫僧不送了！”
　　布袋和尚道。
　　“哼……”
　　波旬冷哼一声。
　　“你们故意让我下来的目的……便是为了借我之身，凝聚这后周大势吧？”
　　他缓缓地抬起手，摘下眉心的黑莲，道。
　　“这只是其中之一！”
　　布袋和尚说。
　　“我佛门，必不能够让沉疴继续沉积下去……”
　　“毅然决然吗？”
　　波旬冷哼。
　　“但是此时的佛门，可已经受我天魔之道侵染已久……”
　　“纵使壮士断腕，也绝无转寰！”
　　布袋和尚坚定地说。
　　“罢了……给你们吧！”
　　波旬扬手一扔。
　　将手中的这朵黑莲，扔向了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没有动，但他背上的袋子却自动打开，一股吸力，直接将黑莲吸了进去。
　　波旬见状，却也是摇了摇头。
　　大势已去，作为天魔之王，他也自己的风度，不再挣扎——反正，也不过是一缕神识罢了！
　　这一次降临，他算是见识到了，人间也有智者的存在。
　　不能够等闲视之……
　　人心恶念，无处不在。
　　很快……
　　很快，他便会再次降临。
　　等着吧！
　　墨丘利……
　　我若不杀你，你必定会成为我的绊脚石。
　　所以……
　　我，必杀你！
　　天魔之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缕魔气从他头顶升起，飞向天外。
　　紧接着，波旬的身影消失，再一次出现的，是一身僧袍的慈航普度。
　　他扭曲着，挣扎着，在浮现的一瞬间，便口吐血液，然后不断翻滚着。
　　最终倒在了地上，化为了一只长达百丈的巨大蜈蚣。
　　“果然是妖魔……”
　　疏楼龙宿跨前一步，道：“这妖魔，就交给吾处理吧！”
　　布袋和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转过身，离去了。
　　疏楼龙宿手中圆扇轻摇，轻笑一声。
　　他缓缓地抬起手。
　　自蜈蚣的体内，升起一颗种子。
　　配合着素还真，布袋和尚，演了这么一出……不收点好处，怎么可以呢？
　　龙宿轻笑。
　　借冯道入阴间的机会，以龙宿的“叛变”为契机，引出天魔，一方面是为了去除佛门沉疴，另一方面，也的确是为了借天魔之手，凝聚国家大势！
　　若没有龙宿的“叛变”，天魔不会轻易动手。
　　若没有天魔的施为，国家大势，很难真正凝聚为一……
　　“素还真，你的智慧，果然令人叹为观止！”
　　从素还真手中接过那一朵黑莲，柴荣长长的吐了口气。
　　“劣者也是尽一份绵薄之力而已！”素还真手中拂尘一卷，道：“有此物，未来，后周定然战无不胜，神州一统，指日可待，劣者在此，为天下苍生，谢过陛下了！”
　　柴荣摆了摆手，然后在拿出后周帝王玉玺，将黑莲，融入其中。
　　只听得一声颤鸣，一股无形气流，以此为中心，向着周围扩散开来，迅速的席卷整个开封城，整个后周之国……
　　柴荣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之前，国家大势只能够发挥出百分之三十的力量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有这融合了黑莲的玉玺在，他便能够发挥出百分之一百！
　　不过……
　　“陛下，这黑莲，毕竟是天魔所化，其中恶念种种，还请小心使用！”
　　素还真忍不住提醒道。
　　他在计划开启之前，便已经跟柴荣说过许多次。
　　而这一次，柴荣仍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区区天魔恶念……朕乃至尊，若不能驾驭，如何一统九州？”
　　他意气风发的说。
　　素还真见状，便也不再言语。
　　开封城外。
　　剑子仙迹与佛剑分说屹立于一座山峦之上，与疏楼龙宿对峙着。
　　“事情，当真如此吗？”
　　剑子沉声道。
　　“然而。”疏楼龙宿点了点头：“吾没有骗你们的必要，吾确确实实，是按照素还真的计划行事……”
　　佛剑分说缓缓地收回了佛碟。
　　道：“若有下次，明说即可。”
　　说完，他拂袖而去。
　　干脆利落。
　　剑子仙迹也是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道：“龙宿，下次记得说出来，我等也不至于如此担忧啊！”
　　疏楼龙宿摇了摇头，不语。
　　目中却有一道幽光闪烁。
　　他可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在一开始，可不是按照素还真的计划行事。
　　他是“真心”投靠天魔阵营。
　　帮助波旬降世。
　　然而在见到墨丘利出手的那一刻。
　　看到了波旬失利的时候，他便毅然决然的决定……跳反。
　　看起来，剑子仙迹似乎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不过……
　　佛剑分说，不好糊弄。
　　然而他看起来，也是无心再去计较了。
　　总而言之，这场风波已经过去，而自己，也获得了自己想要之物……
　　龙宿垂眸。
　　目中一道墨色魔影闪过。
　　    很完美……不是吗？
　　开封城的另一侧城外。
　　布袋和尚挺着一个大肚子，笑呵呵的看着眼前，一身墨衣的身影——墨丘利。
　　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继续行走。”墨丘利面无表情，语气冰冷的说，然后下一秒，又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要变强，我要报仇！”
　　大笑之后，是大哭。
　　大哭之后，是微笑。
　　神色变幻，几乎是在瞬间完成。
　　“轮回万千，最终领悟了轮回之力，却也有了无穷无尽的人格……”
　　布袋和尚叹了口气，道：“当你什么时候，能够完全融合所有人格的时候，便意味着，你突破了关隘，踏足更高之境界……好自为之吧！”
　　墨丘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说完，他转过身，一步跨出，瞬间消失。
　　布袋和尚摸了摸肚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突然看了一眼下方，若有所思。
　　“沈益……可不要死了。”
　　他说着。
　　转身离去。
　　……
　　阴司地府之中。
　　阴气翻卷，寒气凝结，沈益凝重的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身影。
　　在普通人之中，算得上是极为高大的身影，但并不怪异，跟一些大妖大鬼动辄千丈的庞大相比，微不足道。
　　一身青衫。
　　看起来并不恐怖。
　　但是在他的身上，却凝结着庞大的煞气。
　　仅仅是直面，沈益便仿佛看到了一片杀戮之后的战场。无数尸骸，无数的残躯断臂，白骨森森，血流成河。
　　而一道身影，伫立在战场之中。
　　手握着刀刃。
　　恐怖，却也孤寂——
　　他走来了。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着沈益，压迫而来！
　　孔雀开屏。
　　润和剑环身而动。
　　泰岳剑入手，浊黄色光芒垂落，形成一道屏障，笼罩自身。
　　警惕地看着。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树开。”
　　青衫为扬，行来的身影，口中吟咏着。
　　沈益心中一凛。
　　这种强大的气势，早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妖王鬼王的层次。
　　这是……
　　天境！
　　是界限之上的层次！
　　


第六十六章  黄巢，鬼谋
　　地府有十八路鬼王。
　　第二鬼王死于白无常手中，第三鬼王亡于黑无常与沈益的联手，第四鬼王黑山，被布袋和尚收走，镇压，第五鬼王钟离早已经离开。
　　其他的鬼王，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所剩不多。
　　而剩下的，能够拥有超出所有鬼王实力的，很明显，也只有一个。
　　“第一鬼王……”
　　沈益目光凝重。
　　高大身形，青衫微扬，行来的身影，看着沈益，与他身后的青铜马车，蓦然道：“你真要去送死吗？冯道……”
　　那青铜马车，根本无法阻挡他的声音。
　　冯道抬眸。
　　“这个声音……是谁？”
　　他眉头一皱。
　　“他年我若为青帝……我知道了，你是黄巢！”沈益突然道。
　　那一首诗，他一直觉得很是熟悉。
　　只是久远以前的记忆，终究不可能说想到，就立刻能够想到。
　　在听到的时候，他便思考着。
　　而如今，终于想到了……
　　黄巢。
　　百年前的唐末时期的起义军首领。
　　那一句诗词，以及那满身的煞气，都非常符合他的这个身份……
　　“看来你是知道我的。”
　　黄巢看了一眼沈益，没有否认。
　　“黄巢？”
　　马车之中的冯道，也是微微一怔。
　　到了此时此刻，这辆青铜马车的力量，已经彻底消耗殆尽，没有了阻隔声音的功能。
　　“你真以为你能够入主阎罗吗？”
　　黄巢突然说。
　　“什么意思？”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没有说话。
　　只是思考着。
　　眼前的黄巢，很厉害，虽然看起来，他超出界限，并没有走出多远。但仍然是毫无疑问的天境。
　　只是他并没有直接动手。
　　沈益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注意。
　　但也知道，不可以轻举妄动。
　　“十殿阎罗，十位阴间天子，可是一直存在的……”黄巢道：“他们不过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既然他们还在，你又如何能够，入主阎罗，鸠占鹊巢？”
　　黄巢说着，蓦然一声冷笑。
　　马车之中的冯道，仍然是端凝不动。但眉头，却是不知觉的紧皱。
　　十殿阎罗……还在？
　　难道说黑白无常在骗他？
　　冯道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出了青铜马车。
　　虽然他不修行，但也能够从种种不同，知道这马车，已经失去了防护的作用。
　　所以出与不出，其实都已经一样。
　　所以他走出了马车。
　　看到了沈益，也看到了不远处站立的第一鬼王的身影。
　　黄巢——
　　一身青袍，身形高大，周身煞气滚动，但身上，却有一股儒雅的气质。
　　在当年，神州大地之上的种种流言，将这位起义军领袖铺垫得形如恶魔一般。但如今看来，至少就外形而言，他并不是恶魔。
　　“长乐老人，阴司之上，记载着你的功德，你的心，是七窍玲珑心！”
　　黄巢突然说。
　　沈益猛地转过头去。
　　七窍玲珑心……不正是素还真推测的，极有可能是至纯至善之人所拥有的心？
　　“我不知道什么是七窍玲珑心。”冯道摇了摇头，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道：“我只知道，这天地间，还需要我的力量。”
　　“你的力量？入主阎罗？那从一开始，便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黄巢冷笑：“十殿阎罗沉睡，需要心无秽，大功德者，以自身灵魂燃烧，作为一点星火，点燃第一阎罗殿——秦广王宫上方的冥灯，来唤醒沉睡的十位阎罗天子……”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的，从来都是你的‘死’，而不是你的‘活’！”
　　黄巢说着。
　　虽然他是敌人，
　　但沈益却觉得，他并没有在说谎。像他这样的人，也应该不屑于做这种低劣的事情。
　　生前，也算是王侯一列的人物……
　　冯道沉默着。
　　相信……还是不相信？
　　他叹了口气。
　　突然想起了之前，白无常的几次欲言又止。
　　以及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目中时不时闪过的几丝无奈。
　　结合种种。
　　这似乎……的确是真实的。
　　“如何？”黄巢道：“他们既然欺诈于你，要诓你去死，你又何必按照他们的阴谋行事？”
　　“不如到我这边来……”
　　他的这句话一出，沈益便瞬间警惕了起来。
　　这位唐末起义军领袖，如今的鬼王，果然厉害——抛出种种事实，动摇人心，然后在对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
　　“黄巢，放肆！”
　　远处，黑暗中，一声怒喝，紧接着，一把钢叉，一把长戟，在虚空之中回旋着，转眼间，便刺到了黄巢面前。
　　他缓缓地抬起手，将手指一按，砰的一声，两把兵器瞬间倒飞了出去。
　　被黑暗中走出的两道身影接住。
　　高大的身形，穿着甲胃，一个牛头，手持钢叉，一个马面，手握长戟。
　　牛头马面。
　　十大阴帅的又一对组合——
　　“牛头马面？怎么……判官怎么不亲自来？凭你们两个……可阻止不了本王！”
　　黄巢不屑的一笑。
　　牛头马面落地，并没有生气。
　　因为他们知道，黄巢说的是实话——黄巢虽然成为鬼，不过是数十近百年，但进步，却堪称恐怖，短短时间内，便超过了无数的千年鬼王，并且一步，突破了界限。
　　达到了天境！
　　这本就是不合理的事情，不合理的进步，然而他确确实实，做到了——因为什么机缘，依靠着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道，这个不过近百年的“小鬼”，压过了所有鬼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一鬼王！
　　如今十殿阎罗沉睡，十大阴帅力有不逮，能够与他对抗的，正如他自己所言，也只有那一位常年镇守秦广王殿的大判官。
　　沈益也并不意外。
　　通过黑白无常，他大抵上也已经知道了阴间十大阴帅的实力水准。
　　大妖怪之中的强者层次上下。
　　“你们来了，也好。”
　　黄巢说着，道：“将你们真正的目的，告诉这位冯先生吧！”
　　牛头与马面那牛脸与马脸，皆是一沉。
　　但却是说不出话来。
　　入主阎罗，的确是入主阎罗。
　　但……
　　却从来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个入主。
　　诓骗一个凡人，他们如何说的出口？
　　沈益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退到了一边。
　　但他的体内，妖气，却已经逐渐的运转了起来，随时准备出手，为了……
　　七窍玲珑心！
　　“看来，的确是真的了！”
　　冯道看着牛头马面的反应，如何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
　　自然也是猜到了。
　　黄巢说的，的确是实话……
　　牛头马面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仅凭他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黄巢。如果再加上冯道的抗拒的话……
　　“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远处的黑暗之中，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牛头马面面容顿时一正，恭敬的行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一道身影，缓缓地走来。
　　一身红色官服，头戴官帽，身形修长，面容俊朗，右手一只判官笔，左手一本黑皮书。
　　施施然，儒雅气质显露无疑。
　　“黄巢……你真的要与我阴司正统作对到底吗？”
　　他开口。
　　“哼……这天下，又哪里有真正的正统？”黄巢冷笑，道：“催钰，有什么道，便划下来吧！”
　　“吾乃是文官，不擅长打架。”却见那位判官摇了摇头，道：“你曾是阳间的枭雄，我也不与你争辩。正统也好，不正统也罢，这些都不过是旁枝末节。”
　　“更重要的是，阴间，不能乱。三界，不能乱！”催钰沉声道：“而且，我虽然不擅长打架，但如果拼命，你也讨不了好！”
　　黄巢沉默片刻，问：“你待如何？”
　　“不如就把选择权，交给长乐公自己来抉择吧！”催钰手中判官笔一转，道。
　　“那你可就错了！”
　　黄巢冷笑道。
　　“拭目以待吧！”
　　催钰淡淡一笑，然后看向了冯道。
　　此时此刻的沈益，已经没入边缘，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更明白，没入边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没有动。
　　更不敢动。
　　在两位大佬的眼皮底下……
　　“我只有一个问题。”冯道看向了催钰。
　　“说吧！”
　　催钰点了点头。
　　“我之死，可能换的三界太平？”
　　他问。
　　“可以。”催钰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以你之魂魄，点燃秦广宫穹顶心灯，以此唤醒十位天子，十位天子在，便能够请动天上的泰山府君，太乙天尊，后土大帝。”
　　“届时，阴司可平。”说着，催钰看了一眼黄巢，道：“纵使是那幽幽冥河之下的那位，也无可奈何。”
　　黄巢面容一冷，哼了哼。
　　“而阴间平定，便有余力，处理人间凶煞之气。”催钰道：“诸鬼归位，人间，距离安定，便也不远！”
　　“如此，甚好，甚好！”
　　冯道突然大笑了起来。
　　“以此残躯，能换天下太平，足以！”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不计较他们骗了你？不计较他们要害你？”
　　黄巢面容一凝。
　　“有何好计较的？如此大事，我能以此残魂做成。足以！”
　　冯道拂袖，洒然一笑。
　　“人生长乐，知足，足已！”
　　“长乐公大德，在下催钰，再次，代苍生，谢过！”催钰肃然起敬道。
　　“谢过长乐公！”牛头马面也随之行礼。
　　冯道笑了笑。
　　他并非不怕死。
　　不怕魂飞魄散。
　　但是……
　　生于乱世之中，见过太多的残酷，他更明白，相比起自身的沦亡，天下苍生，更苦，更悲！
　　所以，这样的事情，正是他所希望的！
　　黄巢见状，叹了口气。
　　    知道事不可为。
　　也是转身离去。
　　


第六十七章  心灯点燃阴日升
　　黄巢退去了。
　　阴间之内，一片荒野，寒风簌簌之间，沈益抬眸，看着那判官。
　　催钰。
　　唐初名臣，生前刚正，死后成了判官，善赏罚恶。
　　有关于他的传说，为神州大地之上，流传极广，极多。
　　从时间看，他似乎也并不是多么久远以前的人物。
　　但从他的种种事迹来看，这一位，与其他的三位判官不同。
　　似乎并非是人死之后，成为阴司之神。
　　而是阴司之神转世阳间历劫——
　　所以他的存在，无法单纯以存在时间来断定的！
　　至少，就此时看来，这一位身上，带着浓浓的古老的气息，绝非只是数百年前的人物——
　　沈益想着。
　　催钰，也同时看了过来。
　　“阳间的妖王，沈益，沈先生是吗？”
　　他开口，道：“此前黑白无常已经传信而来，道明了情况，这一次，还要多谢先生相助了！”
　　“崔判官客气了，分所应当而已！”
　　沈益回礼，道。
　　然后他看向了下方的冯道，欲言又止。
　　冯道摇了摇头，看向了催钰，道：“何时动身？”
　　“动身……长乐公认为应该何时？”
　　催钰愣了愣。
　　他已经等待此刻，等了许多年，已经可以说是急不可耐。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一位……
　　比他还急！
　　“事不宜迟吧！”冯道说。
　　“那么……就请吧！”
　　催钰在前方。
　　牛头马面分行两侧。
　　沈益跟在身后。
　　七窍玲珑心的拥有者——
　　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是否真的是他寻找的至纯至善之人？
　　如果是的话，那么按照素还真所说，七窍玲珑心，世间难得一见。如果冯道在这里魂飞魄散，那么他将有可能失去唯一有可能的机会。
　　但就算出生，想要从催钰手中，抢到冯道的可能，也几乎没有……
　　要就这么放弃吗？
　　沈益想着。
　　拳头，也不自觉的紧握。
　　路过了荒芜萧索的阴间大地，远处可以看见一条漫卷的大河，河流看似奔腾，但实际上，河水却是静止不动的。
　　这是黄泉，忘川河。
　　一条贯穿整个阴间，从阴间，一直流到阳间的河流。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沈益便心神一凛。
　　他感受到了……
　　这一条河流，对于一切鬼魂的吸引力！
　　一切堕入其中的鬼魂，都将永远沉溺其中，无法登岸。永生永世的承受着溺水而亡的痛苦，却又不会真的是。
　　这是一种刑罚。
　　前方的催钰在河前停下了脚步，道：“前面便是忘川河，过了河，便是阎罗十殿所在。”
　　他说着。
　　转过眸，看了一眼沈益，道：“你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吧！”
　　沈益愣了愣。
　　也并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一路上心情的拼命挣扎，自然造成了气息的变化。
　　被催钰感受到，也是理所当然。
　　恐怕他没有直接出手击杀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对于阴间，对于黑白无常的“恩情”吧？
　　沈益苦笑了一下。
　　道：“崔判官，知道至纯至善之人吗？”
　　“至纯至善之人？”催钰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摇了摇头，道：“未曾听说。”
　　“我需要至纯至善之人，来为我救一个人……而我也听说，拥有七窍玲珑心者，便是至纯至善之人！”
　　他说。
　　“原来如此……所以你不想冯道魂飞魄散，是吗？”催钰瞬间了然。
　　“不错。”沈益点了点头。
　　“看在你一路上虽然内心挣扎非常，但并没有直接出手的份上，我便为你解答一句。”催钰道：“我虽然没有听说过至纯至善之人，但我却可以肯定，七窍玲珑心，绝对不是至纯至善者，他也当不上至纯至善之称！”
　　“七窍玲珑心者，心思透通，不为世俗所迷惑，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有自身的坚持所在，这样的人，为善，便是大善，为恶，便是大恶。但从来没有定论，其是善或恶。”催钰意味深长地说。
　　“原来如此……不是吗？”
　　沈益吐了口气。
　　催钰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但至纯至善之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寻找至纯至善之人，也许一开始，便找错了。”催钰突然道：“倒不如换个方向。”
　　沈益愣了愣，若有所思。
　　“好了。”催钰拂袖，道：“走吧，过了奈何桥，便进到了阎罗统辖之中，在那里，即便是鬼王黄巢，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指了指河面。
　　沈益抬眸看去，便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河面之上，突然多了一道桥梁，只能够容一人通过，桥头站着一个老妪，穿着灰布麻衣，面容苍老，手里捧着一个瓷碗，颤巍巍的站着寒风之中。
　　看起来就像是世俗之中垂垂老矣的老妇。
　　但是大判官却是走了上去，恭敬的行礼，道：“见过孟婆！”
　　“崔判官客气了，老婆子只不过是一个守桥人，如何当得起判官大礼？”
　　孟婆颤巍巍的回礼。
　　孟婆……
　　忘川河上奈何桥的守桥人，一碗孟婆汤，忘却红尘事，斩却一切前生因果。
　　沈益在听到这个名讳的一瞬间，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了种种的想法。
　　然后他抬眸看去。
　　只见那一个老妪，平平无奇，矗立在寒风之中，真的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
　　只能够说沈益修为不够。
　　还看不出来，看不真切——但以他如今的修为，纵使是看催钰，也能够模糊的感受到这位大判官的强大。
　　也就是说……
　　孟婆的修为，极有可能，还远在催钰之上吗？
　　怪不得催钰对她如此恭敬！
　　在奈何桥上并没有停留多久。
　　众人便过了奈何桥。
　　这一条奈何桥，对于普通鬼魂来说，也许很难渡。但对于在场的几“人”而言，却并没有什么阻碍。
　　过了奈何桥，
　　一直向前。
　　很快，远远的，他们便看到了一座城池。
　　一座绵延无尽，庞然巍峨的城池。远远看去，那高高耸立的城门，有如山岳一般矗立着。
　　这一眼看过去，定然有数千丈之高！
　　普通人在他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事实上，阴司地府，管理无数生灵的鬼魂，不止是人，还有许许多多的非人生物。像是一些身躯庞大的妖怪之类的，所以这座城，自然要足够大，才能够容纳住那些庞大的，奇奇怪怪的生灵。
　　在巨城之中，有十道光芒，分别环绕着整座巨城，冲天而起。
　　“这是阎罗城，城中分为十小城，每一城，有一阎罗殿，坐一位阎罗天子，立于最中央的，便是十天子之首，秦广王殿！”
　　催钰突然开口道。
　　“那十道光芒。便是阎罗殿上的心灯。此时并没有点燃，所以只是如此形态。”
　　“只要点燃了秦广王殿的心灯，那么那心灯，便会在顷刻间化为阴间日月，再以此扩散出去，点燃其他九尊心灯。届时，十位天子复苏，定然能够扫除一切肆虐阴间的鬼王。”
　　他说着，自信满满。
　　冯道听着，也是目光微微闪亮。
　　能够平定三界，不正是他心中所求吗？
　　“十殿阎罗……”
　　沈益心中思绪，也是莫名涌动。
　　这阎罗城，与外面一样，虽然有着一排排建筑，高大巍峨，但是却是寂静森冷，毫无“人”气。
　　很快。
　　他们便到了最中央的那一座宫殿之前。
　　抬起眸子，看着那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
　　“终于到了吗？”
　　冯道长长的吐了口气。
　　然后一步踏出。
　　身形忽然之间，飘了起来。
　　催钰没有告诉他什么。
　　也并不需要告诉。
　　在靠近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明白了，明悟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的身形，燃烧了起来。
　　然后融入了那一条光柱之中。
　　不言不语，最后，只是静默的微笑。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阴间安定之后，随之而来的人间太平。
　　他的这一生，见过太多太多的人生惨剧。
　　一直想要改变，一直希望可以改变。
　　而如今……
　　“我也终于能够做到了吗？”
　　他缓缓地伸出手。
　　身影，彻底化为了一团蓬勃的火光，被光柱淹没。
　　然后，嗡然一声。
　　光柱猛地散射开来，向着四面八方。
　　阎罗城中，十道光柱随之而动，在一瞬间，凝聚到了秦广王殿之上。
　　光芒炽盛，
　　却并不刺目。
　　反而是异常的阴柔。
　　汇聚着，盘旋着，凝聚着，最终，形成了一轮“太阳”——
　　光芒垂落。
　　组成阎罗城的十座小城，也在一瞬间动了起来。
　　向着四面八方推移扩散，最终，以秦广王城为中心，散了出去。
　　阎罗十殿之内，同一时间，有十道眼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十道庞大的气息，瞬间浮现。
　　充斥在整个阴间之中。
　　煌煌而宏达。
　　无可抵御。
　　这是天子之威——
　　“阴间太阳，阴间……十天子！”
　　沈益抬眸。
　　看着天穹之上的那一轮光球，长长的吐了口气。
　　“醒了……看来，终究还是失败了吗？”
　　忘川河流动的最深处，阴间极深之地，一道端坐血色莲台之上的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师尊，吾失败了……”
　　在他座下，黄巢开口请罪。
　　“无妨。”
　　祂摆了摆手，道：“盛极必衰，分分合合，总会有下一次的机会……吾不急，不急！”
　　


第六十八章  鬼市少年卖川水
　　随着十殿阎罗的苏醒，十座阎罗城，也分离了开来。
　　这座巨城，从一开始，便是因为十天子的沉睡，阴司对于自身的保护——所有的阴司势力在一瞬间统合在一起，形成更加凝聚的力量，以防备那些趁机作乱的鬼王，乃至是天鬼……
　　而如今，十殿阎罗复苏，当然便也不再需要如此。
　　而随着十殿阎罗的复苏，十座阎罗城中，那无数沉睡的亡魂，也开始复苏，出现。
　　原本还显得很是冷清的阎罗城，一夕之间，就突然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能够留在阎罗城之中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鬼魂。而是一些有阴德，或者有能力，被一些鬼神，甚至是十天子看中的“鬼才”。
　　有工匠，有将军，有官员，有马夫……
　　在这阎罗城之中，甚至还有一个鬼市。
　　如今阳间的鬼门已经暂时关闭，一直到下一个十五月圆之夜才会再一次开启，所以沈益也便只能够暂住在这里。
　　那催钰，自然给他安排了住所。
　　乃是一处阴间“阳眼”，最为靠近鬼门之地，能够接受到来自鬼门之外的阳间气息。
　　这对于沈益这个来自阳间的生灵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场所。
　　虽然他作为大妖怪，自然拥有抵御阴间寒气的能力，但待的久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潜移默化的受到一些影响。
　　所以沈益自然也知道，这是来自那位大判官的善意。
　　住所的庭院，梅花飞舞，房间之中，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
　　“毫无进展……”
　　他看着眼前，悬浮在空中的那一颗幽绿色晶莹闪耀的甲木之精。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这第三种属性的修行，淬炼。但是都是始终毫无进展，连一丝一毫的进步也看不到。
　　那一点木行，始终只是在萌芽阶段。
　　却根本生长不起来。
　　照这个趋势，别说是几年，就是几十年，几百年，恐怕也只会是如今这个状况。
　　但沈益研究了许久，却根本想不到问题在哪里。
　　想了想，却也始终得不到半点的思绪。
　　他吐了口气，不再多想，将甲木之精收回体内。
　　然后起身。
　　走出了门外。
　　出了院落，上街去走走。
　　木者，阴性之根。
　　在这鬼城之中走走，说不定会有思绪也不一定——抱着这样的想法，沈益走上了大街。
　　与他刚来的时候相比，此时此刻的这座阎罗城——秦广王城，大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涌动的潮流，一片喧嚣吵闹。
　　这些，自然毫无疑问，并非是人，而是鬼。
　　人有秩序，鬼自然也有。
　　人需要生活，鬼自然也需要。
　　所以根本上来说，人与鬼的差距，其实并不大。至于阳间的人为何恐惧死亡，自然是因为处在阎罗城下方，用来惩罚一切恶行，消磨一切生前恶果罪业的十八层阎罗地狱。
　　能够留在鬼城之中的，看似很多，但相比起古往今来，无数的亡魂而言，终究只是少数。
　　少之又少！
　　沈益慢慢地走着，想着。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鬼桃，滋补阴气，茁壮魂体的绝佳宝物，一个只要三百阴元宝，三百阴元宝！”
　　“阴间槐柳树根，可用于聚敛阴气，一根五百阴元宝。”
　　“鬼车鬼车，代步之用，让你安全出城，不受城外冥兽侵染……”
　　……
　　喧腾吵闹的声音。
　　声声吆喝。
　　沈益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走到了鬼市之中。这鬼市，处于阎罗城之中，但偶尔，也会在阳间，出现通道。
　　地点未定，随阴眼灵枢而变动。
　　有一些凡人会误入其中，因此收益。
　　当然，有些也会因此而遭遇横祸。
　　全看自身。
　　沈益走着，一袭白袍微垂，头顶冠羽在空中飘卷着，那一头白发披散而落，掩衬着一张精致俊美，却显得极有英气的面容。
　　出尘身影，华丽无双，自然引得无数鬼魂的注意。
　　沈益也并不打算收敛。
　　反正以他们的能为，也看不出，自己并非是鬼，而是阳间的活物。
　　他就这么走着。
　　看着。
　　然后他的视线，突然凝聚在了一道身影之上——那是一个少年。
　　看起来约莫十九岁的身影。
　　穿着一身白袍，黑色的长发直达腰间，身形修长，甚至略显纤细，皮肤白皙，面容柔美，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漂亮的女孩子一样。
　　但只可惜，沈益如今看待事物，早已经脱离了仅凭外表判断对方的存在。
　　所以他自然是一眼便看出来，眼前的人，是一个男人——
　　是的。
　　是人，而不是鬼！
　　在这鬼市之中的人。
　　亦或者……
　　半人半鬼！
　　“类似于半妖，但又有些不同的存在吗？”
　　沈益看着他。
　　心中，突然有了兴趣。
　　半妖他见过，像之前的婴宁便是。说实话，半妖的存在虽然稀少，也特殊，但终究是纯粹的阳间的生灵。而半鬼，却是半人半鬼，半阴半阳……
　　比起半妖，更特殊不知道多少！
　　那少年正在摆摊。
　　显然也并非是误入鬼市，而是这里的常客。
　　他走了上去。
　　看着少年的摊位——说是摊位，其实也就是地面上铺了一张垫子，上面摆了一些东西罢了。
　　但他没有动。
　　因为那少年，正跟一只鬼在作着生意。作为半人半鬼的这个少年，在这些鬼看来，虽然有些奇怪，但他们也无法看出他那一半的人类的身份存在，只以为，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鬼。
　　也正因此，聚集在这里的色鬼，倒是不少。
　　当然，这里的色鬼，也不是那种犯了色业恶果的色鬼，更像是一些风流人物，虽然爱好女色，却并不强迫——真正的色中饿鬼，可进不了阎罗城。
　　“小姑娘，这是何物？”
　　一个穿着官服，老人模样的鬼魂询问。
　　“这是被忘川河水浸染过的杨柳枝。”那少年微笑回答：“拥有缺除体内污秽的作用！”
　　忘川河，乃是纯粹的阴行堆积而成的河流，因为堆积到了极致，就像是纯阳对于普通人的伤害一般，其对于鬼魂而言，也有着无与伦比的伤害——任何鬼魂堕入其中，纵使不会魂飞魄散，也会永远沉沦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但这并不妨碍，稀释之后的忘川河水，对于鬼魂的巨大用处！
　　只是忘川河水，普通的鬼魂难取。
　　也只有接近鬼王层次的鬼魂，才能够点水而过，取下一些。
　　但那种层次的鬼魂，早已经能够进入阴司任职，自然不会出现在鬼市。而这少年，利用自己半人半鬼的特性，在一定程度上地抵挡住忘川河的伤害，取下忘川河水……
　　沈益一眼看过去。
　　果然，这摊位之上的东西，都是被忘川河水浸泡过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阴间的寻常事物。
　　但经过浸泡之后，却早已经不同。
　　那官员的鬼魂听后，顿时两眼发光，当即甩下一堆阴元宝，然后抱着那柳条走了。
　　其他的鬼魂，也立刻拥了上来。
　　摊位上的东西，本就不多，不过十余件，很快就被一抢而光。
　　那少年赚了个翻。
　　但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坐在那里，收钱，给东西。
　　已经习惯了的姿态——
　　轻车熟路。
　　沈益也是在旁边看着。
　　“忘川河水吗？”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远处。
　　那处在幽暗的阴间大地之上，那一条看似奔腾汹涌，实际上已经静默了漫长岁月，恒古不变的长河。
　　这少年的举动，倒是给了他一个灵感……
　　如果用忘川河水辅助木行的修行，是否会有一点帮助？
　　不过他却并没有动。
　　一直等到东西卖完，人都已经散去。
　　那少年长长的吐了口气，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沈益，愣了愣。
　　“这位……先生，我这里的东西都已经卖完了，如果有想要的，请择日再来！”
　　他微微一笑。
　　那张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令寻常人窒息的美貌。
　　怪不得之前能够一下子吸引到那么多鬼魂驻足观看……
　　“魅惑之术吗？”
　　沈益了然。
　　那少年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僵。
　　“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摇了摇头。
　　沈益也不多说，而是摇了摇头，转过身。
　　打算离开。
　　那少年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是遇上高人，或者说，大鬼了——能够一眼看破自己的魅惑之术，这是他发现了这一处非常特殊的地方之后，出现的第一位！
　　而且似乎也看破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看起来，对方对于自己，似乎仅仅只是好奇。
　　并没有恶意。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尽快的收拾了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腰间，有一点细小的尘埃，微微闪耀着。
　　另一边，
　　沈益想到便做，离开了鬼市之后，立刻便到了阎罗城外，忘川河边，取下一点河水回去。
　　然后……
　　砰！
　　房间之中，一声沉闷的炸响之后，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水瓢。
　　长长的吐了口气。
　　“失败了吗？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啊！”
　　他摇了摇头。
　　作者留言：
　　作者py，推书推书～～
　　书名——
　　关于我穿越之后成为机枪兵的故事
　　羽落星尘大佬写的。
　　以下是简介——
　　这是一个沉迷盲人星际的死宅穿越成为机枪兵的故事....
　　你说我堂堂一个天梯国铜p，咋就穿越成了个机枪兵了呢?
　　作为一个有节操的作者菌，我是绝对不会咕咕咕的......
　　诸君有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口牙～～


第六十九章  半人半鬼少兄妹
　　陈墨收拾好了摊位。
　　却并没有顺着正常的道路，离开鬼市，反而是向着鬼市的更深层走去。
　　但，他只是向更深层的方向。
　　却并没有进入更深层。
　　只见他走着走着，周围气流浮动之间，他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虚幻，然后蓦然之间，上方照下一道光芒，伴随着一声脆响。
　　他整个人，便蓦然消失在了原地。
　　周围的鬼魂依旧熙熙攘攘地做着生意。
　　却并没有鬼注意到他——
　　陈墨猛地睁开了眼睛。
　　屋顶，依旧是那个屋顶，自己“离开”时候的房梁，木材搭建，说不上精致，甚至可以说很简陋，但却足够坚固。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将怀中的东西放了下来，然后活动了一下因为盘腿盘了太久而略显僵硬的身体。
　　然后他看向了那一堆东西。
　　一堆的银元宝——
　　“有了这些，应该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了……”他那张比女人还要漂亮很多的脸上，挂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迅速的将这些东西，藏到了一旁的床底下。
　　“哥……你在吗？哥哥……咳咳咳。”
　　里屋突然传出一个轻柔稚嫩的声音，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咳嗽。
　　陈墨一个激灵，猛地大跨步冲了进去。
　　“小妹……你怎么样？”
　　他看着里屋之中，躺在床上，披散着一头银色长发，有着一双漂亮的红色眼眸的女孩儿，有些紧张的开口询问。
　　那女孩儿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问：“哥哥……你刚刚，是不是出去了？”
　　她伸出手，纤柔的小手握住了少年放在他面前的手掌之间。
　　陈墨点了点头。
　　笑了笑，说：“哥哥刚刚接到工作，出去赚了点钱，放心吧小妹，哥哥现在很有钱……你一定可以活的很好的，漂漂亮亮的长大，然后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
　　“嫁人……我才不要嫁人！”女孩儿突然鼓起了脸：“我要一直陪着哥哥，才不要嫁给任何人！”
　　“是是是，只要你不嫌弃，哥哥会一直陪着小溪的！”陈墨宠溺的笑了笑，然后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说：“好了，好好休息吧……把身体养好了，这样，才可以一直开开心心地陪着哥哥啊！”
　　“嗯，我一定会的……会的……陪着哥哥……”
　　小女孩说着说着，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困意，话还没有说完，便睡了过去。
　　而在他睡着的那一瞬间，陈墨的面容，也是随之一怔。
　　不复之前的温柔，而是显得颇为沉重。
　　无奈。
　　“小溪……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一定，一定！”
　　他深吸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帮自家的小妹盖好了被子，出了门之后，陈墨长长的吐了口气。
　　不过他随即，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底下，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与自家小妹相依为命的孤儿。
　　是的——
　　原本。
　　他的小妹，陈溪，其实并不是他的亲生妹妹，而是十年前，只有九岁的他，在一个垃圾堆里找到的。
　　天知道那个时候，还很稚嫩的他，会收养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
　　而且，竟然还真的养大了……
　　如今的陈溪，也已经十一岁了。
　　为了养大她，陈墨曾经乞讨过，也曾经在无数黑心商家的剥削下工作，挨过无数次毒打，但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费尽千辛万苦。
　　只可惜，养大是真的养大了，却并不健康——陈溪从小便患有一种奇怪的症状，头发霜白，双眸呈现出一种猩红的颜色，显得极为怪异，而且体弱多病，经不起一点风浪。
　　而且在她长大一些之后，每逢满月之时，便会心脏绞动，痛苦不堪。
　　只有用天心草——
　　一种极为昂贵的草药，才能够压制住这种痛苦。
　　陈墨至今依然记得。
　　陈溪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是在两年前。
　　她九岁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陈墨从医生那里知道了唯一的解决方法，却拿不出钱来，只能够看着自家从小养大的小妹，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
　　那个时候的他，更是痛苦的——
　　第一次，小妹靠着自己熬了过去。
　　但……下一次呢？
　　根据医生所说的，那病症，会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次比一次猛烈……
　　几经思考，陈墨终于决定，自己出发，去寻找天心草！
　　为了寻找这种草药，陈墨远赴深山之中，跟野兽搏斗。
　　然后他就真的死了。
　　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的他，怎么可能是那些山野猛兽的对手？
　　但他死了，却又活了。
　　也真的找到了天心草。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知道，从那之后，他的身体，每一天都在变得奇怪。
　　双眼能够看见一些奇怪的影子。
　　精神力集中的时候，能够对他人产生一种魅惑一般的效果。
　　有些时候，他的身体会不自觉的发出一种雷电，能够对生灵造成麻痹的效果。
　　甚至，还能够看到未来三分钟内发生的事情……
　　依靠着这几种奇怪的能力，他每天进山，搜寻天心草，同时也找到了其他的一些草药，卖给药店，以维持生计。
　　然后，在两天前。
　　他又一次地，出现了奇怪的能力——
　　身体明明还在原地。
　　但意识，却进入了一片名为鬼市的地界……
　　那里，是阴间，阎罗城中的一处集市。
　　后来，他又意外到了忘川河中。
　　于是……
　　便有了之前的场景。
　　这是他的机缘——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妹，我一定能够找到成功医治你的办法的……”陈墨深吸了口气，那张比女人还有漂亮的脸上，带着满满的坚定。
　　“原来如此……”
　　蓦然间，陈墨的耳边，有声音响起。
　　紧接着，便见身上有一点晶莹的光芒浮现，然后在眼前汇聚着，最终形成一道修长的身影。
　　白衣，白发，头戴羽冠，面容俊美，大袖微扬之间，一片华丽姿态。
　　“你……是你……”
　　陈墨猛地后退了两步，褐色的瞳孔微微一缩，面容猛地一变。
　　是之前鬼市之中遇到的那个看穿了自己的“人”……
　　“既死非死的状态……原来如此！”
　　沈益垂眸。
　　这当然不是他的本体，而是他的一缕神识附身。
　　附在了陈墨的身上。
　　正如之前提到的，沈益对于这个半人半鬼的少年，很是好奇，于是便随手，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神识。
　　作为研究……
　　陈墨的原本，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
　　但却没有死。
　　在他体内，有一股力量，维持着他，令得他处在了一种既非完全死亡，又不算是完全存活的状态。
　　久而久之，他便成了半人半鬼的存在……
　　这是一种颇为怪诞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他获得了种种能力。
　　而那股力量的来源……
　　沈益看了一眼里屋的房门，若有所思。
　　那小女孩，绝非是普通人。
　　只可惜他此身只是神识，眼力不够，却是看不透其根底所在……
　　“这位先生……”
　　陈墨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地开口。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人，并非是普通人。
　　他在鬼市之中，虽然不过几天，却也已经见过无数的鬼，但这是第一次，有鬼能够勘破他的存在。
　　甚至……
　　直接跟了过来！
　　但他的身后，小妹陈溪还在休息。
　　为了她……自己，绝对不能够怕，更不能够退！
　　“也算是特殊……”沈益看着他的反应，点了点头，然后，道：“相逢即是有缘，下一次，再入阴间之时，你可到秦广王城第三十六巷石隅梅花居找我！”
　　话音落下，
　　人影消散，那一点灵光也彻底泯灭。
　　陈墨愣了愣。
　　“第三十六巷……石隅梅华居？”
　　少年眉头微微一皱。
　　目中，却有思索的光芒，微微闪烁着。
　　阴间。
　　第三十六巷，石隅梅花居，指的自然是沈益此时此刻的住所。
　　如今阴间，鬼门已经关闭。
　　如果还是在十殿阎罗还没有复苏之前，即便是鬼门关闭，沈益也有办法强行就此阴间，回到阳间。
　　但十天子既然已经复苏，阴间昊阳升空，整个阴间的秩序，便再一次回归。
　　鬼门，一月一次小门开，一年一度大门启。
　　这样的规则，即便是大妖怪，也无能更改。所以他只能够等，等着阳间一个月之后，阴间鬼门再次开启，到时候，自己才能够重新回到阳间之中。
　　但阴间与阳间的时间流动的速度不同。
　　虽然时候到了，大判官催钰肯定会找人通知自己。但沈益始终觉得，自己心中没有把握，也就没有一个低。
　　不踏实。
　　而在发现少年竟然可以穿梭阴阳两界之后……
　　他便突发奇想的，产生了一个短暂的让他做自己在阳间的情报来源的想法。
　　而且，他回归阳间，到时候，也需要一个锚点。
　　而且，也可以借机，探一探那个小姑娘的低……
　　虽然自己之前出现在哪边的只是一缕神识。
　　但其本质，终究是大妖怪。
　　是等同仙佛一流的存在！
　　无法勘破本质存在，那小姑娘的身份，肯定非同凡响！
　　那少年异变的最初来源……
　　那股力量也正是来源于与这个小姑娘，那少年与她长时间的共处之后，被“感染”到的！
　　


第七十章  阳间锚点，柴荣灭佛（难得一次，求订求票求收藏呀）
　　第二天夜里。
　　对于阴间而言，已经过了一个月。
　　阴间一月，为阳间一日。
　　这是催钰所说。
　　但沈益并没有验证过，也无从验证？
　　不过在等待陈墨前来的时间，的确也是差不多一个阴间月。
　　三十个阴日升起，落下。
　　这段时间里，沈益的木行修行，自然也是毫无进展——即便是在那之后，他又多取了一些忘川河水，希望可以用来辅助，也是如此。
　　无法找到原因。
　　自然也便无从下手——
　　一个阴间月之后，陈墨找上门了。
　　他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
　　一天的时间，足够他思考很多事情了。
　　比如说沈益的目的。
　　不管沈益是为了什么，但从他的举动，可以肯定一件事情，至少这位神秘莫测的人物，对于自己，并没有恶意。
　　如果真的有恶意，自己根本不可能回到阳间。
　　而且……
　　就算真的有恶意，自己又能够怎么样？
　　逃得了？
　　根本不可能逃的了的！
　　当然，更加重要的是……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完全根治小溪身上的病的机会！
　　这样的一位高“人”……
　　“进来吧！”
　　沈益看着门外的少年，道。
　　陈墨点了点头，缓缓地走了进来，朝着沈益躬身一礼，道：“这位先生……”
　　“我的名字是沈益，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沈先生。”沈益道：“你认为我为什么找上你？”
　　“因为……我的特殊？”
　　陈墨猜测着询问。
　　这也是他所能够想到的，自己身上唯一能够吸引到这位的地方……
　　“对，也不对。”
　　沈益说着，穿过了庭院，在满园飘落的梅花之间，走进了屋子里。
　　少年跟了进去。
　　“坐吧！”
　　沈益走到了大厅的大位之上，坐下之后，道。
　　陈墨点了点头，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沈益对于自己的目的，也并没有隐瞒的隐瞒的打算——为自己探知阳间的变化，以及，寻找自己这短时间，在人间的“锚点”。
　　“锚点？”
　　陈墨愣了愣。
　　“不错，锚点。”沈益点了点头，道：“你的存在非常特殊的半人半鬼的状态，可以让你无视界限，穿行阴阳两界——这无关实力，只是属性的问题。”
　　“而我则不行。”
　　“我想要回到阳间，仍然是需要通过鬼门……”
　　回到？
　　陈墨目光微微一凝。
　　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能够以孤儿的身份，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活到如今，可绝对不是什么蠢笨的家伙！
　　沈益对此，自然也不在意，而是继续道：“鬼门出现的地点并不确定，鬼门之外的阴阳路，连同的地方，更没有定数——但如果有一个锚点的话，我可以直接以大神通，开凿出一条阴阳路，连往你所在之地……”
　　他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下，朝着陈墨投去询问的目光。
　　“华山山脚之下。”
　　陈墨瞬间会意，回应道。
　　“华山……吗？”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目光却是微微一凝。
　　华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代，那里，可也是有一位非常不得了的人物！
　　睡仙，陈抟老祖！
　　这倒是巧了……
　　“开辟阴阳路，是否会放出阴间恶鬼？是否会对人间，对我居住的地方，造成危险？”
　　陈墨问。
　　“不会。”沈益摇了摇头，道：“如今阴间已经恢复秩序，一切恶鬼，都已经在阴间十天子的统辖之下，在四大判官，十大阴帅的合力之下，被投入十八层地狱之中，囚禁起来。”
　　“更何况……有我在，哪里有恶鬼，敢放肆？”
　　沈益说的颇为自信。
　　陈墨也是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如今，也只能够选择相信了！
　　“你也不用担心，我也会给你相应的好处。”沈益道：“比如说，给你一套修行法，让你更好的掌控自己的力量，又比如说，告诉你……解决你妹妹的病症的方法！”
　　陈墨猛地抬起头。
　　“真……的？”
　　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渴望，却又害怕……
　　“我何必骗你？”沈益道：“你妹妹的病症，说简单，也很简单，说困难，也很困难。”
　　“那是【觉醒】所必须要承受的痛楚……”
　　“觉醒？”
　　陈墨愣了愣。
　　“不错，觉醒。”沈益继续道：“我想，你也看得出来，你的那个小妹，并非是凡人……虽然我无法以本身亲眼看到，但仍然能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的体内复苏，而那股力量，正是令你昔日，起死回生，并且步入非生非死境地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我不会死……是因为小妹吗？”陈墨深吸了口气，随即沉声道：“告诉我……求你……”
　　他说着，便要站起身来，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的妹妹，可比任何黄金……都要珍贵千倍，亿倍！
　　“不必。”
　　沈益扬了扬袖子，刚刚屈膝的少年，便猛地站直起了身体——被一股力量，拉了上来。
　　“你的妹妹要觉醒，但身体太过孱弱，而那股力量，太过强大，所以才会一次次的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压制，并不能够解决问题。只有觉醒完毕，完全觉醒了，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沈益道。
　　他并没有说谎。
　　虽然他的确看不出那个小女孩的跟脚，但这么一点问题，他姑且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我先传你一篇《玄元功》。”沈益伸出手指，一指点出，一道灵光瞬间落入陈墨眉心之间。
　　陈墨只感觉天地蓦然一亮，紧接着，自心间，翻涌出现一句句法诀，秘术。
　　旁边还有着许多的注解。
　　陈墨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抬起头，朝着沈益行了一礼。
　　沈益点了点头。
　　他传授的这篇功法，并非是他所创，而是他昔日在青丘所得。算不上多么精妙的功法，属于神州修行界的大路货，但是沈益在这其中，多了许多注解，如果陈墨真的能够理解透彻，未来未必不能够走出自己的一条道路，在修行界中出人头地。
　　更何况，正因为是大路货，所以极其注重基础，沈益这边也找不到适合他的功法，这一篇给他，也是最合适的……
　　“回去吧！”
　　蓦然之间的一袖子扬起，清风拂面，刹那之后，陈墨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自己又回到了家中。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对于对方有这样的能为，也已经并不惊讶……
　　“回到阳间……也就是说，对方原本是阳间的存在，并非是鬼魂。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跌落阴间……”
　　陈墨想着。
　　猜测着。
　　却不知道，他猜测的，距离事实非常遥远——沈益不仅不是仙人，还是一尊绝世大妖怪！
　　而在陈墨被那一股清风吹回自己身体的同时。
　　相邻不远的华山之巅，数十万丈之高的峰峦之上，一道沉眠的身影，蓦然惊醒。
　　“这股气息……终于要来了吗？”
　　他抬起头。
　　看了一眼夜空，满目星辰，那张看似苍老的面容，微微一笑。
　　道：“好友，你一直等待的机会……”
　　遥远距离之外的另一处界面之中。
　　一位不算高大，却是身形精壮的男人微微一笑，道：“的确，等了很久，很久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沈益依旧静坐阴间之中，四处走走看看，有时候仍然会进入鬼市之中，以期待能够找到突破如今这个问题不知道出现在哪里的关隘。
　　陈墨也依旧会出现在鬼市之中。
　　他并没有放弃这份突如其来的机缘。
　　阴间的阴元宝，进入阳间之后，会吸引到阳间阳气的灌注，成为真正的银元宝。
　　这对于他而言，自然是非常大的收入。
　　不过沈益也看得出，他每一次进入，气息比之前，都要强大一些。
　　很明显，他对于那一篇《玄元功》，也非常上心。
　　当然，这段时间，沈益也一直在利用他，探查阳间的事情。
　　华山依旧在后周边境之内。
　　所以对于一些事情，也并不难探查——比如说在那一次大战之后，周世宗柴荣开始了大举的灭佛活动，捣灭那些不受朝廷承认的寺庙，销毁铜身佛像，重新铸成铜钱，武器等等。
　　这件事情，在整个后周，乃至是整个神州，传的沸沸扬扬，哪怕陈墨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很容易就探查出来了。
　　只可惜，陈墨此时此刻，终究是太弱，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也无法探查出来。
　　不过沈益早已经知道这一点，对于他的要求，也不高。
　　毕竟陈墨最大的作用，还是作为自己在阳间的锚点。
　　如果没有这个锚点，天知道自己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要是一不小心进了某个远古天妖的洞府，亦或者到了某个以斩妖除魔为天职的修行门派之中……
　　那可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不过，灭佛活动……
　　“波旬吗？”
　　沈益一下子，便想到了之前最后出现的天魔之祖，佛敌波旬。
　　也许这一场灭佛活动，正是因为波旬而开启的。
　　恐怕这个佛门，也并非是真正的佛门。
　　否则布袋和尚这样行走在现世的佛陀化身，必然不会坐观！


第七十一章  阴阳门开，重返阳间
　　人间一个月，便相当于阴间三十月。
　　虽然处于不同的维度界面之中，但毕竟处在了同一个世界之内。
　　所以基本流动的方向，还是相同的——
　　不过阴间的一年，与人间的一年，虽然并不相同。
　　但差距，也并不大。
　　只是微乎其微的毫秒时辰之间的不同。
　　不过三十月，不过三年不到对于沈益而言，当然称不上长久，但也决然称不上转瞬即逝——毕竟他至今，不到两百岁。
　　这三年不到的时间里，沈益的修为，一直毫无进展——他尝试过取忘川河水，也曾经到忘川河上游之处，摘取两生花，更曾经取下三生石……
　　种种爆发，都没能够突破关隘。
　　出错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仔细想来，他这一路的修行，的确太过容易。
　　成为大妖怪还好说，那是因为有沈王爷的基础，以及自己身为“现代人”的知识底蕴，没有见知障，再加上潜修近百年，顺理成章的突破，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在那之后，攫取五行精粹，修成泰岳与润和……
　　虽然说不上轻而易举，但也基本上没有任何难度。
　　这是熔淬五行，反化先天吗？
　　错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路便错了。
　　只是意识到了，却并不知道，到底错在了哪里，更遑论如何修正。
　　意识到之后，沈益便不再去做无谓的尝试，而是思考着，探究着。但三十个月时间，转瞬即逝，他也没能够真正发现什么。
　　毫无端倪。
　　而阴间三十月之后，鬼门，也即将开启了……
　　“鬼门即将开启，请阁下，到秦广王殿中来！”
　　有声音，自耳边响起。
　　千里传音——
　　沈益点了点头，道：“有劳。”
　　这声音来自大判官催钰。
　　沈益在这阴间之中，呆了三十个月，这也是第一次，踏进秦广王殿中。
　　这秦广王殿，乃是阴间十殿之主，也是这座阎罗城的核心所在，位于阴司正中央，也是整个神州阴间的最核心枢纽之地。
　　当然是等闲无法踏入的存在。
　　巍峨壮阔的宫门，一步踏入，便见周围阴气森森滚动，眼前，光线流动，空间变化。
　　他出现在了一处高远的世界之内。
　　上方悬挂着一轮明月，照彻如水光华。
　　脚下是泛着光芒的黑玉瓷砖。
　　眼前是一道道高达千万丈，难以看见顶端，有如山岳一般的支柱。
　　上方有一道道漆黑的龙影盘旋。
　　在支柱环绕的中央，一尊王座，悬浮空中。
　　极大，却也极小。
　　大小变化，一会儿比那无数支柱，还要大上许多，一会儿，有缩小到如同尘埃一般。
　　在两侧，有一道道高大巍峨的身影矗立。
　　鬼王、日游、夜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
　　十大阴帅，除却无常之外，尽皆在场——
　　沈益抬眸，一眼扫过去。
　　“这是……他们的【身】吗？”
　　十大阴帅是鬼神。
　　他们每一个，都修有化身的法门，这是阴司秘术。将本身留在阴司内部，便可以借助阴司的力量，显化出分身，散布天地之间。
　　每一具分身，都拥有与本尊等同的力量。
　　而分身死亡，对于本尊，却不会有任何影响——只因为那是整个阴司的力量，而并非单纯只是他们自身的力量！
　　不过在此之前，十天子意外沉睡，十殿关闭，这一门秘术，也无法动用。
　　所以无常出现在人间的，是本身。
　　因为鬼门关闭，被困人间，至今未归。
　　十大阴帅本身，矗立两侧，而在他们环绕的中心，那王座之上的身影，一身黑袍，头戴珠帘冠冕，一身沉凝，面容笼罩在层层迷雾之间。
　　那毫无疑问，便是那位传说中的阴间十天子之首，秦广王！
　　“沈益，拜见秦广王陛下！”
　　沈益抚了抚袖子，微微屈身，道。
　　因为自身不是亡魂，不是阎王子民，所以不用跪下行叩见君主的礼仪。
　　只要屈身以示尊敬礼貌便已经足够。
　　秦广王垂眸，那层层迷雾之间，两道光芒绽放。
　　幽深如渊。
　　那是他的双眼视线——
　　然后下一秒，便见他身体之中，有一道虚影浮现，缓缓地抽离，站起，一步跨出，便猛地出现在沈益身前。
　　一身官服，身形瘦小却挺直，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却显荣光焕发。
　　“长乐公？”
　　沈益愣了愣。
　　“是我。”眼前的老人笑了笑，花白的须发微微抖动，道。
　　“你不是……”
　　沈益有些疑惑。
　　这位长乐公，不是已经燃烧自己的灵魂，用来点燃秦广王殿上方的心灯，唤醒十殿阎罗天子了吗？
　　难道说……
　　沈益心中猛地闪过一个猜测。
　　“没错。”长乐老人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燃烧了自身的魂，但却并没有死，剩下的一点本源意志，回归了本体……”
　　“果然，是秦广王的化身吗？”
　　沈益抬眸，看了一眼上方，仍然端凝坐于大位之上的那尊巍峨身影。
　　长乐老人点了点头。
　　数十年前，人间失序，又正逢阴间十天子沉眠——他们治理阴间，承担着庞大的职责，本就有每逢八百年，就陷入沉眠一段时间，以梳理自身，驱逐心间尘埃的情况。
　　这是为了保证作为阎罗王存在的公平，公正。
　　但秦广王在陷入沉睡之前，便预感到天地将会出现发动了，甚至有可能会波及三界，所以便在事先，分出一道化身，投入轮回之中，化为了如今的长乐老人，冯道。
　　果不其然，长乐老人在最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也就是说，入主阎罗，并非谎言？”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没错。”长乐老人点了点头。
　　化身的事情，沈益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化身与分身不同，但到底不同在哪里，只有到了那个层次，才会知道。
　　到了天境，才有化身行走世间的能力。
　　但他知道，本体可以是化身，但化身，却无法代表本体——所以眼前的长乐老人，仍然只是长乐老人，而不是秦广王！
　　不过，既然与秦广王是一体，那么……
　　“你问我，阴阳玉之事？”长乐老人微微一怔，随即目光闪烁，摇了摇头，道：“测算不出来。”
　　“您也不知道吗……”
　　沈益默默的叹了口气。
　　“至于至纯至善之人的事情，你之后，自然会知晓是什么含义，如今我说了，也是没用。”长乐老人说着，又道：“鬼门将开，你就早日回到阳间去吧，在这阴司之地呆久了，对于你这样一位阳间妖王，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再送你一件礼物，作为谢礼！”
　　说着，长乐老人扬手一抓，间周围阴气翻卷，在转瞬之间，化为了一面旗帜。
　　“此为阴魂幡，常立于灵魂之上，可抵御灵魂冲击！”
　　沈益抬手接过，拱手道谢。
　　“催判官，送沈先生回阳间去吧！”
　　长乐老人道。
　　“是！”
　　秦广王殿之外，阴气翻滚之间，催钰走了进来，拱了拱手：“沈先生，请！”
　　“有劳！”
　　催钰带着沈益离开了秦广王殿。
　　长乐老人默默的转过身。
　　抬眸。
　　上方，除却秦广王之外，其他的九位阴间天子，也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了。
　　“十天子齐聚，是时候，开始阴阳两界的鬼神通道了！”
　　冯道说着。
　　一步跨出，回归秦广王之身。
　　秦广王缓缓地抬起头。
　　阴阳两界，普通鬼魂，走的自然是鬼门，但鬼神，却有专属的鬼神通道，不对外开放，只让有阴间符印的鬼神通行。
　　但开启鬼神通道，需要十天子齐力，请动泰山府君旨意。
　　而这个过程，需要三十个阴间月的准备。
　　如今，正是时候！
　　另一边。
　　催钰带着沈益，到了阎罗城北的一片荒野之间。
　　漆黑辽阔的冻土，绵延无尽，幽暗的光芒盘旋，森冷的阴气滚滚弥漫，层层排开，一座恢宏的门户，矗立眼前。
　　“沈先生，请！”
　　“多谢！”
　　沈益回礼，然后一震袖子，脚步一跨，瞬间没入鬼门之中。
　　时空旋转，天地颠倒，在这鬼门之中，一切都全然失衡。
　　五感，六识……
　　嗡！
　　华山脚下，一座村镇之中。
　　收到了沈益消息，这一夜，并没有进入鬼市，而是专门留在家中等待的陈墨体内，突然绽放出了璀璨的白色光芒。
　　而处在鬼门通道之中的沈益，也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了某一个方向。
　　“去！”
　　孔雀开屏，润和剑瞬间扬起，声声颤鸣，劈开所感应到的方向的路途。
　　然后沈益脚下一踏，整个人瞬间蹿出。
　　没入其中。
　　踏入通往华山山脚之下的阴阳路中！
　　此时此刻的阳间，正是夜半子时，华山脚下，丛林之间，冷风吹卷，阴气滚滚，一道门户从无到有，缓缓浮现。
　　紧接着，便见月光之下，一袭白袍，从中一跃而出。
　　“终于回来了……”
　　沈益抬眸。
　　润和剑环身而动。
　　身后孔雀屏微扬之间，他抬眸，看着天穹之前那一轮明月，以及隐没夜色之间，时隐时现的满天繁星。
　　这是阴间所没有的景色——
　　这里毫无疑问，便是阳间了！
　　终于回来了！
　　


第七十二章  女孩陈溪，冥河狱族
　　华山脚下，阴风簌簌，沈益一步跨出鬼门，回到了阳间。
　　身后，鬼门逐渐隐没，消失。
　　他抚了抚袖子，抬起头，一双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下微微闪耀着。
　　周围的风景，尽入眼底。
　　起伏茂密的荒野丛林，远处的巍峨巨山。
　　以及……
　　空气之中流动的，浓郁而充满韵律的灵气。
　　“华山吗？”
　　华山，神州名山，五岳之西，也是道教有名的洞天福地之一。这样一处地方，有着这么葱郁的灵力流动，沈益也并不意外。
　　“那里吗？”
　　循着对于陈墨的感应，他脚步一跨，身影瞬间消失。
　　而在他消失之后的片刻，一只羽白仙鹤，振动着翅膀，从天穹滑翔而过。
　　陈墨为熟睡的小妹盖好被子之后，缓缓地走出了房间，走出了楼房，站在门口等待着。
　　之前他身上的光芒闪烁，他自己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原因。而如今，光芒已经熄灭，但他也能够感受到，那一位……来了！
　　哗啦！
　　衣诀飞卷，白影翻飞。
　　人影，在远处时隐时现，转瞬之后，便已经到了面前。
　　陈墨双手合拢，屈身行礼。
　　道：“学生陈墨，见过沈先生！”
　　这一个月来，他进入阴间，在将“商品”卖完之后，每一次，都会到三十六巷石隅梅花居中，向沈益请教修行问题。
　　以学生的礼仪对待这位高人。
　　“不必多礼。”手中折扇一转，沈益道：“这就是你的家？”
　　他看着这一栋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的房屋——石墙，木板搭铸起来的屋顶。
　　简单，却也足够坚固。
　　“是的，这是我的家！”陈墨点了点头。
　　这里面有他的小妹，所以这里，就是他的家！
　　“能进去一坐？”
　　沈益问。
　　陈墨愣了愣，随即道：“当然可以，先生请不必客气！”
　　沈益点了点头，在陈墨的引领下，缓缓地进了屋中。
　　陈墨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
　　虽然因为奇特的经历，形成了奇特的体质，而有了些许特异，但终究没有踏上真正的修行路，所以还只是“普通人”的范畴。
　　他得到玄元功，更不过一个月。
　　短短时间，哪怕他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学不出什么名堂来。
　　所以屋子里，当然不可能出现什么别有洞天的情况，并不是宽敞，却收拾得很干净，桌椅石床，以及炉灶，锅碗瓢盆等等，一应事物，也分列一侧，显得井井有条。
　　“先生请坐！”
　　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不算短，但也足够让陈墨，放下心中的戒备。
　　将沈益当成自己的长辈一样看待——
　　哪怕这位高人，在外表看来，似乎与自己同龄。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对方的尊敬。
　　沈益看了一眼椅子，摇了摇头，道：“事不宜迟，令妹的情况……”
　　陈墨愣了愣，随即脸色，却是蓦然一变。
　　下一秒，便听见里屋之中，有一声闷哼传出，虽然压抑得极低，但此时的陈墨，虽然修行玄元功，还没有炼出名堂来，但五感相较起之前，也敏锐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他清晰地听见了。
　　他猛地冲了进去。
　　沈益紧随其后。
　　入了里屋，只见那白发红眸的小女孩蜷缩着身体，脸色苍白，娇小稚嫩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有丝丝微不可查的血色光芒，从她全身的每一处毛孔之中延伸而出，没入空中。
　　那是……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陈墨冲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小女孩的身体，识图用自身怀抱的温暖去缓解对方的痛苦。
　　只可惜并没有任何用处。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已经服用过天心草了……
　　他咬着牙，紧紧地抱住小女孩。
　　被她抱住的小女孩强忍着痛苦，艰难的抬起头，看着自家哥哥那比女子还要漂亮很多的面容。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艰难的说着。
　　“小溪，小溪，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陈墨将她抱得更紧了：“你还要一直陪着哥哥，一直……一直……”
　　他并没有注意到，从陈溪体内散发而出的血色光芒，在他靠近的时候，也流入了他的体内
　　那就是……
　　那股力量吗？
　　“这种感觉，血色，阴浊……”
　　沈益目光闪烁，然后抬起手，屈指一弹，一道灵光飞射，没入陈溪微微仰起的面容之上，眉心之间。
　　下一秒，只见一层无形的光芒笼罩，隔绝了女孩与天地元炁的直接接触。
　　然后女孩身体的颤抖，也随之缓缓地平复。
　　痛楚，
　　消失了。
　　她愣了愣。
　　“不痛了？”
　　抬眸，看着哥哥。
　　陈墨也是愣了愣，看这小丫头的表现，他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脸惊喜地看向了沈益。
　　果然如此吗？
　　沈益垂眸，思索着。
　　“我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说。
　　这小丫头的体内。
　　有着无比纯粹的一股阴浊的力量——不止是阴，而且还显得很是混浊。
　　那是属于阴间最深处，那一条河流——忘川河的根源，冥河的力量！
　　那一处地界，远在十八层地狱之下。
　　是属于阴间，真正的最底层！
　　沈益未曾踏足。
　　但他在阴间之时，与催钰闲聊的时候，得到过提醒——那冥河，说是冥河，其实是一片汪洋大海。整片阴间，都是浮动在其上而存在的。
　　而在神州阴间之下的冥河之中，存在着一个种族。
　　名为狱族。
　　是秉承三界至极污浊的元炁汇聚，经历自然演化而成的，非生非死的一个种族。
　　也是最初，阴间的主宰。
　　最原始的阴间存在！
　　只是在漫长岁月以前，阴间经历一场大战之后，狱族被锁入阴间最深处的冥河之中。
　　从此，阴间易主，天地间也不见了其踪迹。
　　但狱族虽然被锁入冥河之中，其实力，仍然强大。所以冥河，一直是阴间的禁地——当然，即便是没有狱族的存在，那冥河最深处，不达天境，进入其中，也只会有来无回。
　　那黄巢堪称诡异的实力进步，似乎就是与这个狱族有关……
　　正因为有催钰的这份提醒，所以沈益可以地注意了一下忘川河最深处的气息。
　　那一股庞大而阴浊的力量，与此时此刻，从这小姑娘体内散发而出的力量。
　　一模一样！
　　虽然相较起来，便如同米粒与昊阳烈日一般。
　　但毫无疑问，是同出一源的！
　　“狱族……”
　　陈墨看着缓解了痛楚之后，陷入沉睡之中的小姑娘，眉头紧皱。
　　“这小姑娘，是狱族之人。而你，如今也算是半个狱族……”沈益道：“她的痛楚，正如同我所猜测的一样，是因为体内的血脉觉醒，力量复苏。”
　　陈墨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小妹，沉默了许久。
　　是了——
　　他突然想到了，十年前，自己捡到小溪的时候。
　　那一处垃圾堆。
　　一片寂静。
　　没有一点生机。
　　而且……那里，正是在河边！
　　“先生，求求您……帮帮她……”陈墨抬起眸子，那张精致的面容上，带着渴求，以及决然：“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您，救救她……”
　　“不必如此。”沈益挥了挥手中的折扇，道：“这本就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
　　他缓缓地站起身。
　　“其实这种事情，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他扬起手指，虚空一划，只见光芒闪耀，瞬间凝聚成一张白纸。
　　落到了陈墨手中。
　　陈墨愣了愣，低下头。
　　“这是……”他轻声地念出了上面的字：“神阴丹？”
　　“这是一张药方。”沈益道：“你按照这上面的方法，找药，炼丹，然后让这小姑娘服食，以增强她的身体强度。”
　　“这是治根之法，只要她承受住了力量，完全觉醒，那么今后，自然不会有任何的痛苦，还会因此，获得强大的力量与神通！”
　　陈墨听着，缓缓地拽紧了手中的白纸，道：“多谢先生！”
　　沈益摆了摆手，道：“以神阴丹为主，以天心草为辅，或者半年，或者不超过两年，应该可以彻底根治，不再有痛苦出现！”
　　“至于你，有此机缘，今后好生修持，若是有缘，你我还会再见……”
　　话音落下，陈墨只感觉眼前一花。
　　人已经消失。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朝着沈益之前站立的方向一拜。
　　郑重道：“先生大恩大德，陈墨没齿难忘，如果有机会……一定舍身相报！”
　　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数十丈之外的沈益微微一笑。
　　说实话，那小姑娘明明服用了天心草，却仍然会突然发作，这其中，有他的原因——
　　每月十五，乃是阴气最盛的时候。
　　因为鬼门开启。
　　而狱族，到了年龄之后，在接触阴气之时，就会觉醒自身血脉的力量。
　　觉醒的程度，视阴气的浓郁程度而定。
　　在此之前，都不算多么强烈。
　　而这一夜，因为沈益在这附近，开了鬼门，所以阴气比之寻常，更加炽烈，自然也造成了觉醒程度的加剧。
　　天心草也无法压制住那份更加炽盛的痛楚！
　　“狱族……么？”
　　沈益回看了一眼。
　　然后长长的吐了口气。
　　抬起眸子。
　　远处，穹宇的尽头，一缕紫霞，照射万千流光。
　　上方，一尾白色仙鹤，缓缓地坠落。
　　口颂人言，道：“阴阳玉器在何方，寻云问岭华山上！”
　　


第七十三章  陈抟邀会，宝玉下落
　　山岳之上，峰峦起伏，云烟飘渺流动，晨曦的日光散射其中，挥洒出一片彩色云霞，肆意翻滚着。
　　前方仙鹤引路，崇山峻岭，嶙峋石壁之间，沈益足尖掉落，再一起身，身影隐没闪烁，衣诀飘扬之间，便直过数百近千丈之高。
　　一起一落，不过呼吸过半。
　　转眼间，便已经跨越十万丈之高。
　　速度极快。
　　此时此刻的沈益，对于种种遁术，已经了然于胸，能够非常熟练的运用，即便是以人身赶路，速度比起妖身，也逊色不了多少。
　　但是即便是如此，那前方的仙鹤，在振翅之间，却仍然是飞在了前方。
　　一身羽白，羽翼扬起落下之间，清风荡漾，空间隐约可见有层层涟漪，扩散生成。
　　这里是华山最高峰，西峰。
　　高达十万丈出头。
　　峰脉纵横辽阔，远远看去，其盘矗在天地之间，巍峨壮阔，有如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
　　那高高耸立的山峰，更以庞然之势，牵引着天地间巨大的灵枢洪流，元炁环绕周围。
　　沈益越是靠近顶峰，便越能够感受到浓郁到了极致的灵力元炁，浓郁而且纯粹。
　　修行者如果能够承受住种种不利，诸如缺乏氧气等，在这里修行，定然会事半功倍。
　　修行一日千里，也不是难事。
　　即便是对于入了道的仙人，久居这里，也会心情舒畅。
　　毕竟相比起这样纯粹的灵力元炁，地面上那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污秽——能够住的舒心一点，谁想整天脏兮兮的？
　　当然，人各有志，也并不是修行入道的仙人，就一定会隐居在这种山野灵秀之地。
　　不过这样的存在，终归不会太少。
　　比如说沈益此行所要见到的那一位——
　　山巅之上，一块松岩之上，清风徐徐，晨曦照面，一袭长袍微扬之间，一道身影，横卧于一张凉席之上。
　　面朝苍天，背靠山岩，衣诀微扬之间，却带几分飘渺气息。
　　沈益脚步战定，上方仙鹤翻飞，双手合拢，行礼道：“在下沈益，见过陈抟真人！”
　　声音落下，眼前的陈抟，却仍是屹立不动。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却并没有动。
　　而是仍然维持着屈身的姿态——
　　虽然这一次，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道家高人，陈抟邀请他前来。
　　但他毕竟是有求于人？
　　所以态度上的恭敬，是必须的。
　　更何况，这一位虽然气息潜藏收敛，如果不用眼睛去看，根本无法发觉，但沈益哪里看不出来？
　　能够潜藏气息到这种程度……
　　这一位，至少也是一位天境的仙人！
　　静默许久，一直到太阳升起，烈焰真火落到身上，便是沈益身上，也忍不住微微发热之时，那陈抟，才伸了个懒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他口中吟咏着。
　　这个过程之中，沈益始终保持着屈身行礼的姿势。
　　一动未动。
　　“这位是……”陈抟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着沈益，白色的胡须微微一抖。
　　那一直在上方盘旋的仙鹤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原来如此……是青丘客卿长老，沈益沈先生啊！”陈抟恍然，道：“哎呀呀，先生块块起身，老朽真是怠慢，怠慢了！”
　　他抚了抚袖子，沈益顿时被一股清风拉直了身体。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同时对于自己刚才的选择，也是十分庆幸的……
　　这一位的实力，果然非同小可！
　　“坐吧！”
　　陈抟抚了抚袖子，只见那横卧的山岩之上，顿时飘散清香袅袅。
　　一张桌案，一壶茶水，两个茶杯。
　　沈益在这位陈抟老祖面前坐了下来。
　　“不知道希夷先生……”
　　沈益刚刚开口，便见眼前的陈抟挥了挥手，道：“喝茶。”
　　沈益愣了愣，随即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伸出手，捧起一杯茶水。
　　茶水入口，甘润顿生，一杯之后，沈益也随即，长长的吐了口气。
　　“希夷先生的茶艺，不同凡响！”
　　陈抟笑道：“我听说沈先生也喝茶，并且茶艺不俗，却没想到，我这两杯茶水，也能够得到沈先生这么一个评价——倒也不算差了！”
　　听起来，陈抟对于沈益，似乎颇为熟悉的样子。
　　沈益也并不意外。
　　这位希夷先生，虽然久居华山，但他修为高深，而且身在红尘之中，定然有许多渠道——更何况沈益一路进入神州，说不上高调，却也谈不上行踪隐蔽。
　　想要收集他的情报，并不困难。
　　“茶艺一道，可以观人，察心。”沈益道：“茶中之味，各有不同，正如同人的上百种不同的面貌，性格一样。”
　　“言之有理。”陈抟点了点头，道：“那你认为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希夷先生的茶，甘润，却无味。”沈益道：“正合希夷二字。”
　　希夷，希者，视之不见。夷者，听之不闻。
　　陈抟的茶，刚入口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甘润。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空与无。
　　看似有，实际上，却是没有。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这正是希夷——
　　“果然不错。”陈抟赞赏地点了点头，道：“执，与智，你都可称得上是上上之选——怪不得，怪不得！”
　　沈益听着他接连两声怪不得，有些疑惑。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便又听见陈抟接着开口道：“不过我还走在希夷的路上——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为太上忘情之道，我终究只是，距离那个层次，自然太远，太远！”
　　仙人，也是人。
　　沈益沉默。
　　不语。
　　也没办法回答——希夷，是陈抟的道号，也是他的道路。
　　沈益与他并非同道中人。
　　所以自然没办法说什么，也没有资格去说什么。
　　看着沈益微微沉默的表情，陈抟抚须一笑，道：“相信先生很疑惑……不过我早已经从世俗之间的神州盟之处得到消息了。”
　　“先生可是在找阴阳玉？”
　　他问。
　　沈益了然的同时，也有些惊讶。
　　虽然在青丘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过那位大长老说过，神州盟的势力，遍及整个神州，但他也没有想到，神州的网络，如此之大，之深，之广——竟然连这位隐居华山之巅的希夷先生，也在情报网络之中！
　　这样一想，也难怪这一位会对自己这么了解，而且还知道自己在寻找阴阳玉的事情！
　　“希夷先生，想要什么？”
　　沈益问。
　　“我只有一个要求。”陈抟道：“请先生，取走那半片阴玉！”
　　沈益愣了愣。
　　陈抟吐了口气，缓缓地开口。
　　“阴阳玉乃是先秦诸子百家之一，阴阳家的至宝，我想这点，先生应该早已经知道。”
　　沈益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自然知道——
　　他也知道，那阴阳玉，在当年，被远渡东瀛的徐福强行夺走一半，带入瀛洲之中。
　　所以才有了茱莉的出现。
　　“阳玉，乃是纯粹的阳之力，至正至纯。而阴，是纯粹的阴之力，与阳之力，刚好相反。”希夷先生接着道：“阴玉的存在，会吸引天地间阴气，铸就天地间至阴之地。”
　　“历经漫长时光之后，会在阳世天地之间，形成类似阴间的地界……”
　　阳世阴间？
　　难道是……
　　“酆都？亦或者……北邙山？”
　　“是北邙山。”希夷先生点了点头，道：“蜀中酆都乃是阴司鬼府在人间的中转站，由阴司制度承认的北阴王统辖。”
　　“但北邙山不同。”
　　“北邙山下，有无数的帝王墓穴，从古至今，数不胜数的王侯将相，都埋葬于此。”
　　“而那里，之所以被无数帝王推崇，也是因为那北邙山下，埋藏着阴阳玉之中的阴玉，在漫长时光下，吸引天地阴气而汇聚起来的气数……”
　　“如今，历经千年时光，那北邙山已经逐渐形成了类似酆都鬼府的地方……”
　　“但是，天地之间，只需要一个阳间鬼府。”
　　“所以……”
　　“所以希夷先生才希望让我取走阴玉，以断绝北邙山彻底成为另一个阳间鬼府的可能，是吗？”
　　沈益接口，道。
　　“不错。”陈抟点了点头。
　　“只是为何一定是我？神州大地，高人隐士无数，能为在我之上的，更是数不胜数……”
　　沈益疑惑地询问。
　　“因为你是孔雀。”陈抟道：“你是少有的孔雀大妖怪，而且走的，还是五行之路……”
　　“阳世之人，进入鬼府，未尽许可，必定会受到排挤，压制。”陈抟道：“那北邙山中，鬼王众多，厉鬼无数，即便是由我亲自出手，也很难取得战果，只有先生，才能够进入其中……”
　　“而先生乃是五行孔雀之属，虽然不完全，但已经走上了五行之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压制排挤进行转化——要知道，天地万物，很少有能够超脱五行者！”
　　“更何况，如果我看的没错的话，在先生灵魂之中，所立的那面古幡，可以让先生进入鬼府之地，而隐藏自身……”
　　原来如此吗？
　　因为自己是孔雀，走的还是五行之道……
　　沈益听着。
　　可信吗？还是……
　　“先生若是不信，我可以立刻发神州盟约！”陈抟郑重道。
　　紧接着，不待沈益回应，他便划血举掌，郑重道：“神州盟约，天地共见，若我所言为虚，便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丝誓约之力，落入山海之匙。
　　沈益目中一闪，点了点头。
　　
　　作者留言：
　　作者的又一次py……朋友交易。
　　雪中大佬的——
　　《我的崩坏三不可能是玩游戏》
　　以下是简介——
　　网文作者姜奈熬夜码字码睡着后，生活突然变得大不一样了。
　　一觉睡醒，呆的地方从家里变成了网咖。
　　——哦，穿越了。
　　打开电脑，发现崩崩崩从手游变成了网游。
　　——算了，还有几分钟开服，先弄下号，赶着开服玩一波。
　　神州沧海市，在海里捡到个骨灰盒，盒子上带着天命的标志。
　　——什么情况……等等，这个骨灰盒上有可创建角色的标志?
　　emmm……Are you kidding me?
　　本书又名《十七岁的我不是老太婆》《高冷男神不会玩女号卖萌！》《我和天命主教的*%sdf＃史》《我不可能被嘤嘤怪柴刀》《薛定谔的我》……
　　主角男，玩女号，不性转


第七十四章  旅途见人纷纷扰
　　陈抟提到了五行之道，沈益便突发奇想地想要向这位高人请教。
　　但只可惜，对于他的求教，这位被后世称为老祖的道人却是摇了摇头，道：“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
　　个人有个人的道——
　　更何况，孔雀之属，行走五行之道的，数遍整个神州，纵观历史长河，也是寥寥无几。
　　能够成功的，更只有那一位。
　　但那一位，也并不是修出来的。
　　所以沈益的情况，外人并不清楚，既然不清楚，更遑论去指教……
　　沈益吐了口气，却还是屈身一礼。
　　这样一想，其实也是——沈益的修行，应该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远在木行开始淬炼之前。
　　但他之前遇到的青丘大长老涂山离，涂山氏，龙族女皇傲妍卿，乃至是布袋和尚，都没有提及——恐怕，也是因为他们对此并不了解的缘故。
　　没能够得到答案，沈益也并不气馁。他自己也清楚，路，终究还是必须要自己走，也只能够由自己走——
　　能够得到阴阳玉中阴玉的下落，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邙山依然位于后周境内，在开封府西北方，从华山过去，必然要再一次经过开封府。正好，沈益也想过去，看一看之前那场战斗带来的影响与变化。
　　“多谢希夷先生指明方向，事不宜迟，我也要尽快动身了！”
　　沈益道。
　　“请！”
　　希夷先生回应。
　　看着沈益翻身下山的身影，陈抟长长的吐了口气，矗立于山巅之上，看着远处的昊阳，一点点向着中天倾泄。
　　他抚了抚胡须。
　　“阴阳玉……阴玉锁魂，望你多加小心吧……”
　　下了华山，沈益并没有再去找陈墨。
　　而是向着南下，向着开封府的方向过去。
　　他并不着急——
　　既然有了方向，那么一切便好说。
　　更何况，听陈抟所说，那邙山之内，危险重重，虽然自己有之前秦广王化身之一的长乐公赠予的阴魂幡，但终究还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所以他一路慢慢地走着，思考着，希望能够找出一身修行的问题所在。
　　木行的淬炼，早已经被他搁置。
　　反正也毫无进展，这样修行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不过在思考的同时，他也会将那一面阴魂幡取出来研究——这面阴魂幡，是长乐公引阴间秦广王殿中精粹的阴气所化，虽然不是对于秦广王而言，肯定不是什么宝贝，但他是什么存在？
　　阴司之主，十天子之首，更是货真价实的天境鬼神！
　　这样的存在，随手漏下的一点东西，就足以让入道的普通仙佛受益无穷。
　　而对于沈益这种层次而言，这样一面阴魂幡，实际上，也是不可多得的——
　　“能够引动天地之间的阴气，吸收转化为自身之力，用以攻击。也能够自其中，垂落阴气帷幕，抵挡来自神魂层面的冲击。”
　　两个主要的功能。
　　一攻一守，攻防皆备。
　　“真是一件宝物……”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的防御力，因为已经熔淬了土行，有着泰岳剑的存在，本就足够惊人。但土行真正的防御力，终究还是在物质层面上的，而在灵魂层次上，虽然有，但并不多。
　　虽然沈益至今为止，并没有遇到能够直接无视自己的身躯屏障，伤害到自己灵魂的手段——但他知道，诺大神州，乃至是这片绵延无尽的天地，必然会存在这种手段。
　　所以这一面古幡，刚好可以让他防范于未然，应对这种有可能出现的伤害……
　　研究了一下。
　　他缓缓地将阴魂幡收了起来。
　　转过身。
　　他此刻所处之地，是荒郊野外的一处破旧的道观之中。
　　虽然此刻看起来，这里虽然破旧，但极为干净。但他刚来的时候，这道观，可是满布灰尘，蛛丝漫结，空气之中更是弥漫着一股衰朽的味道。
　　他抚了抚袖子，以水行，引动空气之中的水汽，洗漱了一遍，才将之打扫干净。
　　否则这么脏，他可呆不下来……
　　身前一只案桌。
　　桌上一壶清茶。
　　一盘甜点。
　　沈益自怀中拿出自己的书籍，思考着。
　　这是他离开华山的第十天。
　　十天的时间，即便速度放得再慢，他也早已经离开了华山地界。
　　距离开封府，也已经不算太远。
　　但这十天时间，他仍然是毫无头绪——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阴间，三十个阴间月的时间，他都找不到一点思绪。
　　更何况是短短十天的时间？
　　“到时候，真的没办法，就只能够请阴司相助了……”沈益想着。
　　他当初出手相助，那阴司能够恢复，十天子能够复苏，毫无疑问，有他的一份功劳，虽然长乐公赠予他阴魂幡，但那是他私人所送，作为感谢。
　　与阴司无关。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那阴司，确实欠了他一份人情。
　　他当初出手，的确是有想要让阴司欠下自己人情。
　　但却没有想到，这份人情，挥霍得这么快——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毕竟他此时此刻的实力，虽然在大妖怪的层次之中，勉强算得上强者。
　　但也只是勉强踏进了他自己划分出来的“高段”的层次。
　　距离顶点还远。
　　而那北邙山之中，埋葬着无数的帝王墓穴，必然也蕴养出了无数的鬼王凶煞，以他一己之力，进入其中，必然是讨不了好，甚至极有可能，会有来无回……
　　他思考着。
　　窗外，蓦然之间，有一道电蛇舞过，在长夜之间，惊起波澜。
　　雷声滚滚，轰鸣响彻。
　　紧接着，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落。
　　沈益抬眸。
　　这风雨……
　　来得，似乎有些古怪。
　　他想。
　　下一秒，便听见门外有哒哒哒的声响。
　　下一秒，便是一声“吁”——
　　马蹄声响起，落下。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数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不过也没有做什么。
　　虽然很不喜欢被人打扰，但外面下那么大的雨，有过路的人过来避雨，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当然看得见那门外的几道身影，俱是身材高大，浑身肌肉鼓动，体内血气澎湃的男人。
　　看起来，应该都是修习武术的武者。
　　不过这样一点本事，对于沈益来说，有与没有，并没有区别。
　　而在他们的簇拥之中，一个一身白袍的少女，忍不住的拍打着自己身上刚刚被泥水溅到的地方，嘟哝着：“这鬼天气……真是说变就变，难得出一次门，心情都不好了！”
　　沈益静坐黑暗中，没有动。
　　形如一尊泥塑。
　　那少女在几个大汉的簇拥之下进了门，也没有注意到他。
　　“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里面倒是挺干净的……”少女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道：“那个谁……把那张凳子给我搬过来，我要歇息歇息，真是累死我了！”
　　“是，小姐！”
　　立刻便有一个汉子，搬了一张凳子过来。
　　这几人的身份定位，似乎已经非常确定了——那少女，是这一伙人的核心。
　　应该是一位大家小姐。
　　虽然看起来瘦弱，但脚步稳当，行走之间，平衡感极高，也应该是身怀武艺的。
　　沈益只是在旁边看着。
　　他在等一处好戏——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乞丐。
　　一身破破烂烂，身材佝偻，面容苍老，手里拄着一根竹竿，走路之间，摇摇晃晃，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恶臭。
　　“呕……”
　　隔着老远闻到这味道，那少女，瞬间就想吐。她挥了挥手，道：“快点把这老东西赶出去，快点！”
　　她急忙道。
　　“是！”
　　她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两个大汉走了上去。
　　“这里可是公家地，不是私人居。”那老乞丐听见少女的话，又看见两个大汉走来，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道：“你们怎能随便赶走老叫花子？”
　　他说。
　　却见那两个大汉依然在走。
　　在他们的感受之中，他们两个一直在往前走，但距离那老乞丐的距离，却一直不变。
　　而在外界的人看来，他们却是在原地踏步！
　　那少女眉头微微一皱，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本事，原来是一个江湖术士，会卖弄一点幻术。”
　　她说着，又道：“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这里的确是公家之地，我也不好赶你，你们先回来吧！”
　　那两个汉子脚步一停，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汉，战战兢兢的回去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沾满了灰尘的烙饼啃了起来。
　　而那少女，则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打开了饭盒。
　　一时之间，一股香味，弥漫在这破旧的道观之中，瞬间盖过了那老乞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那老乞丐垂眸，嘿嘿一笑，却并没有说话。
　　只是一双眼眸，微微泛起了墨绿色的光芒。
　　坐在黑暗中的沈益捧起了茶水，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道观之中，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之中。
　　没有人说话。
　　沈益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
　　“神州武林的事吗？”
　　他想着。
　　却没有心思去理会。
　　而是仍然在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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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


第七十五章  江湖路上侠公子
　　破旧道观之中，一片寂静。
　　门外大雨倾盆，哗然的声音堆砌在天地之间，水流拍打着地面，仿若万马奔腾，雷霆啸动，更如同战鼓鸣彻一般。
　　少女缓缓地将手中的食盒放了下来，看了一眼窗外，黛眉紧皱。
　　道：“这该死的天气……怎么还不停？”
　　那几个大汉侍卫在侧，不敢说话，少女哼了哼，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个老乞丐，目中闪烁一丝忌惮
　　她虽然骄蛮，但并不是白痴。
　　出身武道世家的她知道，行走江湖的，有三种人是最不好惹的。
　　老人，小孩，以及方外人士——
　　这老乞丐，以苍老之身，行走在这荒郊野外之间，再加上之前那一手幻术……
　　应该也已经算得上是术士一般的人物。
　　“真是无趣……”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老乞丐一直低头啃着他怀中那个又脏又臭的烙饼，少女长长的吐了口气，无趣的摇了摇头。
　　然后她开始环视周围，以打发时间。
　　这是一座道观——
　　哪怕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破破烂烂，到处有着风化的痕迹，不过该有的，依然会有。
　　比如说三清祖师神像。
　　“道门三清……”
　　少女看着那三尊神像。
　　这个时候，门外吹来一阵风，伴随着漫天风雨，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身形异于寻常的高大，穿着一身青衫，手中一只白幡，上书“祈雨捉妖拿鬼”，衣诀微扬，气质出尘，但那张俊朗的面容之上，双眸微睁，却是一片无神，黯淡无光。
　　这是一个瞎子——
　　在他走进的一瞬间，一侧的沈益，便猛地抬起头。
　　“这是……”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
　　那“人”缓缓地走进。
　　自风雨中，走入道观内，也没有撑伞，更不见丝毫遮蔽的东西，但他一身青衫，却仍然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湿痕。
　　少女心中猛地一震。
　　踏风雨而不染……
　　“敢问是哪位前辈当面？”
　　她尊敬道。
　　“前辈不敢当，在下风雨天地，渺渺行人而已！”他回应，然后转过头，那双无声的眼眸，似乎在一瞬间闪过了墙角的老乞丐，以及另一侧端坐的沈益。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然后他便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闭目，不语。
　　没有再理会那少女。
　　老乞丐抬眸，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少女虽然不满意，但一想到这人刚刚步入之时的神异，也不敢造次。
　　她曾经听她的父亲说过，能够过风雨而不染，不止要内功修为，而且还要有出神入化的内功运用技巧，这样的人物，已近于仙佛天人——放眼整个神州江湖，也是少之又少！
　　一时之间，道观之中，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不一会儿。
　　那门外，却再一次出现了一道身影……
　　“真是热闹。”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看着又一次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白袍的俊美红衣，头戴玉冠，长发如墨，衣诀微扬之间，更带几分风雅之意。
　　更重要的是，他踏进这道观之时，也如同之前那青衫人一样，滴水不沾。
　　“又一个高人……”
　　少女愣了愣。
　　便听见那公子微微屈身，道：“在下路过此处，偶遇大雨倾盆，想要在此避雨，不知可否？”
　　他看似是在询问众人，实际上，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那少女。
　　少女被他怎么看着，脸色不禁微红，点了点头，小声道：“公子，请便……”
　　“多谢！”
　　那俊朗公子微微一笑。
　　正待踏出进门，便突然听见一声冷笑。他寻声看去，只见墙角之处的老乞丐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山公子陆行舟陆公子！”
　　那老乞丐声音沙哑，有如毒蛇吐信一般。
　　“原来是你……蜃影千毒冯老怪！”
　　手中折扇合拢，陆行舟冷笑一声，道。
　　陆行舟——
　　原来他便是陆行舟！
　　少女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俊朗公子。
　　她曾经听自家父亲说过，如今的神州武林，有六位鼎鼎大名的顶尖高手，为一尊二客三公子。
　　一尊自然便是真正的武林至尊，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莫测的神州盟主。
　　二客，一为行侠剑客燕丹霞，二为白面游客秋平之。
　　三公子，为春秋公子木春秋，红尘公子红尘忆，三山公子陆行舟。
　　这六位，陆行舟虽然坐在末位，却也是整个神州武林，公认的最强的六位之一。
　　而且相比起来，其他的五人，虽然名声在外，但见过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也只有这一位陆行舟，时不时便有行侠仗义的事迹传出。
　　什么时候诛灭了哪个大盗。
　　什么时候拯救了多少良家妇女。
　　皆是有迹可循——
　　当然，那冯老怪，其实也是大名鼎鼎，为武林魔门名宿，实际上，就地位名声而言，并不比这陆行舟逊色多少。只是此时此刻，少女的心，早已经被陆行舟吸引，哪里还会去思考他的名讳？
　　要知道，陆行舟，可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在这里遇到，看来……今日是注定要陆某，斩妖除魔了！”陆行舟手中折扇开合，朗声道：“冯老怪，你曾经以种人养毒，犯下无数罪孽，今日，既然陆某遇见了，那么定然要为那些冤死之人，讨回一个公道！”
　　一侧。
　　沈益眉头微微一扬，目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隐没。
　　三山公子吗……
　　另一侧的青衫人，也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无神的眼眸微微抬起，但下一秒，又缓缓地落下。
　　“就凭你？”
　　听着这位三山公子的话，冯老怪冷笑一声，脚步一踏，整个人瞬间飘身而起，到了陆行舟面前，一掌拍出，黑雾滚滚排开。
　　掌中藏毒，毒气蔓延之间，向着对方那张俊美的面容淹没而去。
　　少女紧张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尖叫出声。
　　这是一场正邪
　　陆行舟后退半步，毒雾贴身擦过，下一秒，他手中折扇合拢，猛地刺出。
　　扇骨如剑，只听一声破空之声响起。
　　势如破竹的一击，直接点向了那老乞丐的腰间。
　　老乞丐见状，腰部一扭，避开的同时，却见陆行舟早已经举起了另一只手，一掌挥出，瞄准他扭动的方向打去。
　　毒雾滚滚弥漫，破旧的道观之中，劲风来往，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响之后，只在转眼之间，两人已经交战了数十回合。
　　最后一瞬，人影分离，毒雾飘散的一瞬间，陆行舟又是回身一掌拍出。
　　砰的一声，空气炸裂一般，只见老乞丐整个人瞬间倒飞而出，跌入门外雨幕之间，血液喷洒之间，却见他身体一个旋转，猛地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好一个三山公子，今日之仇，老叫花子记住了！”远远的，有声音传来：“他日必有重礼回报！”
　　陆行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也不追击，而是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少女。
　　少女也似是松了一口气。
　　“陆公子……你没事吧？”
　　少女迈步走了上来，扶住了陆行舟微微有些摇晃的身体。
　　陆行舟摇了摇头，道：“没有大碍，只是内力有些损耗而已！”
　　他在少女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了下来，闭目调息了片刻，苍白的脸色，才逐渐地恢复血色。
　　这位江湖公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我叫方莉婷，家父方正岳！”
　　少女拱了拱手，做了一个江湖的礼节。
　　三山公子微微有些愕然，随即道：“方正岳？是平岭世家家族，拳震十方方正岳？”
　　“正是家父！”少女说着，颇有些自豪。
　　“原来是武林名宿之后，倒是陆某失礼了！”陆行舟笑了笑。
　　“没事，没事！”
　　少女脸色微红，摆了摆手。
　　那老乞丐，冯老怪已经走远。角落里。青衫人却依旧静坐不动。
　　少女看了一眼，眉头一皱。
　　这位青衫人，也是一位高人——但眼前这位三山公子，武艺一定在他之上，而且俊美，有礼，相较起来，那位青衫人在少女方梨婷心中的地位，却是一降再降！
　　陆行舟不止长相俊美，气质儒雅，而且极擅交流，不一会儿，便与方梨婷相谈甚欢。
　　方梨婷似乎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不能自己一般。
　　这是江湖事——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沈益仍然静坐一边，隐没其中，常人难见踪迹。
　　他看着，却是若有所思。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在很久以前，他还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对于不存在于那个时代的所谓武功，对于所谓的武林，其实也是颇为憧憬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行侠仗义，浪迹天涯的生活。
　　肆意潇洒……
　　但长大了一些之后。他也知道了，江湖，不只有潇洒和侠义。
　　还有残酷。
　　血淋淋的，剥开之后的残酷……
　　噗嗤一声脆响。
　　陆行舟身体突然一僵。
　　他低下头，愣愣的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手。
　　“陆行舟……三山公子，真是一个不错的食物呢！”
　　有声音，突然响起。
　　娇媚万千。
　　迷人视线……
　　江湖是残酷的。
　　尤其是存在妖魔鬼怪的江湖，更是如此！


第七十六章  雨夜中，见神归
　　最近一段时间，江湖之上，时而会出现传闻。
　　一个痴心的女子——
　　一个，吃心的女子！
　　陆行舟长长的吐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少女。
　　方梨婷笑了。
　　那张精致的脸上沾染到了陆行舟胸口喷洒而出的血液，猩红映照之间，显得更加的娇艳。
　　也更加的诡异。
　　“三山公子，你的心……一定，非常非常地美味吧？”方梨婷笑着。
　　陆行舟长长的吐了口气，脸色苍白，身体颤抖着。
　　他的心，已经被眼前的少女，紧紧的捏住了。
　　很痛……
　　是的。
　　心，很痛……
　　“梨婷，抱歉……”
　　突然伸出的双手，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得方梨婷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你……”
　　她呆了呆。
　　“抱歉……我来晚了，抱歉……”
　　陆行舟低声的说着。
　　“拜托了……仙长。”
　　他又说。
　　角落里的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道：“既然已经受理此事，我就会负责到底，请居士不必担心。”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一股氤氲水汽，环绕着那青衫人的周身。
　　但那却不是他自身的力量，而是来自这片天地，这个世界……
　　“神袛吗？”
　　沈益猜测着。
　　“你……”
　　环绕周身的水汽，氤氲流转，那青衫人缓缓走来，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自他体内升腾而起。
　　被陆行舟紧紧的抱着的“少女”脸色突然一变，奋力的挣扎了起来。然而陆行舟却仍然死死的抱住她，哪怕自己的心脏，正被对方捏在手里，也依然是义无反顾。
　　“洗漱众生沦亡苦，水雾飘散满都江。”
　　青衫人口中吟咏着。
　　陆行舟将少女，怀抱的紧紧地。
　　然后，伴随着砰的一声，他的心脏，被少女一下子捏爆了。
　　而方梨婷的脸上，也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心脏都没了……
　　看你还能怎么样！
　　她想着。
　　然而怀抱，却更加紧锁了。
　　“梨婷……看来你是真的忘了，不过没关系，你不会痛苦的……很快，很快……你就会解脱了……”
　　纷乱的雨水，自门外吹卷而来。
　　丝丝缕缕，环绕如剑，裹挟阵阵雷霆……
　　在常人的眼中，那只是一场狂风暴雨。但落在沈益的眼中，那不止是暴雨，更是漫卷天下的神威！
　　雨水吹卷，氤氲的水汽翻卷着，形成漫天水雾，自己一瞬间，将陆行舟与方梨婷的身形裹住。
　　“神明净身经，念此心常明！”
　　口中吟咏。
　　青衫人，一步一顿。
　　被水汽包裹着的陆行舟，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少女，长长的吐了口气。
　　笑了笑。
　　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这本就不应该是由你承担的罪业，它是……我的业啊！”
　　方梨婷瞪大了眼睛。
　　那些雨水，飘卷着落下，洗漱着身体，也回荡在心灵之间，随着那一句句的吟咏，念诵而起的经文。在这一瞬间，方梨婷突然清醒了，也明白了……
　　她是吃心的女子。
　　游走在神州大地之上，吃人心的妖魔。
　　却也是痴心的女子……
　　“终于找到你了！”
　　陆行舟笑了笑。
　　他与她，本就相识——
　　在数十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是大名鼎鼎的三山公子，而是一个世家公子。
　　与方家，是世交。
　　与方家的大小姐方梨婷，是青梅竹马。
　　彼此爱慕着。
　　只是后来，陆行舟痴迷武道，随着自家的师傅游历天下修行。
　　二十载之后，功成归家，却发现，方家与陆家，都早已经毁灭于战乱之中。
　　方梨婷也已经死了。
　　但她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厉鬼。
　　一直游历在人间。
　　一直在等着，等着她的陆郎回家，等着，最终，痴心，变成了吃心……
　　陆行舟听到了传闻。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四处的寻找方梨婷鬼魂的下落。
　　他知道她是痛苦的。
　　所以，他必须要解放她，让她的灵魂，得到救赎……
　　不再在世间苦苦挣扎，等待着……
　　所谓三山公子的名讳，只是他为了寻找她，而做出的一些事情。
　　行侠仗义也好，
　　救济贫民也罢。
　　都是为了寻找她的踪迹……
　　方梨婷瞪大了眼睛。
　　想起来了……
　　“陆郎……”
　　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心，已经破碎。
　　但是却也安宁了下来。
　　雨水翻卷着，喷溅着，在陆行舟与方梨婷的身体，突然绽放出了大片大片的光芒。
　　那是心灵的光。
　　是安宁的光，也是欣喜的心光……
　　然后，消失了。
　　解放了。
　　漫天风雨随之一散，青衫微扬之间，那人抬眸，无声的眼眸，仿佛看到了一丝光芒。
　　他一手拿着白幡，另一只手，缓缓地伸出，仿佛抓住了什么。
　　“这是一个神袛。”沈益想：“一个正在寻找的神袛。”
　　他瞬间明白了。
　　然后身形，缓缓自黑暗中浮现。
　　“我想，我明白了。”青衫人缓缓地道。
　　是了，他明白了……
　　但是，他又明白了什么？
　　不知道……
　　层层迷雾笼罩。
　　在那一瞬间绽放的心光之间……
　　神者，信也。
　　神明因信仰而存在，而信徒，也因神明而信仰。这是一个互相依存的关系——
　　人无信而不立。
　　神无信而不存。
　　在这一刻，沈益看着那一袭青衫，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
　　一分祈求。
　　一分因信而行的执着。
　　在十多年前，陆行舟曾经到这位神袛已经荒废许久，信仰丢失，灵光沉沦的神庙之中，祈求能够救赎方梨婷。
　　正是这一份祈求的信仰，唤醒了这位沉睡了漫长岁月的神袛……
　　也正是这一份祈求，令得这位人道神袛，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跟随了这位陆公子，十多年。
　　因信而起，
　　因信而庇护。
　　祂当初既然已经接受了那份信仰的供奉，便理所当然的，接受那份祈求……
　　一直到如今，完成了对方祈求的心愿为之。
　　这是冥冥之间的感应——
　　也是神明回归神位的证明。
　　沈益“看”到了。
　　也见证了神明的归位。
　　更看到了青衫人的神名……
　　“都江堰，李二郎！”
　　昔日先秦时代，为治蜀都水患，亡于江中，死后被供奉为都江堰水府之神的李二郎！
　　这是一位以信而居神的神袛。
　　虽然是一位人神，却并不只依靠他人信仰的力量维持自身。
　　他靠的，是自身的“信”。
　　因“信”而存。
　　哪怕是外界信仰不存，他也不会死，顶多，只会是沉眠。
　　这已经算得上一种异类。
　　要知道，这一位李二郎，并非是什么强大的天神，他生前虽然有些神异，但也并非是什么大神通者。
　　死后更是因享受香火供奉而登临神位，以信仰维持自身存在。
　　这样的存在，本该是与香火供奉之道，分不开的才是——
　　更何况，沈益也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到达超脱神道束缚，凝聚出物质界真实之身。
　　仍然是纯粹的神灵之体，信仰所成。
　　但他竟然能够凭借自身，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后天的限制，在信仰彻底消亡之后，仍然存在于世间，并且还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一些存在，能够打破囚笼束缚。”
　　沈益感慨着。
　　他行走神州已经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也见过不少的神袛。
　　有匹敌仙佛妖王的神明，也有一些弱小的神，诸如土地神等等。
　　但从未见过，有哪一个，明明层次未到，却能够以自身意志，摆脱神道束缚的。
　　眼前的李二郎……是第一个！
　　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目中光芒渐起，这位李二郎，重归水府之神的位置，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千万里之外的蜀中，都江堰上，河水翻卷，无风起浪，浪花排卷之间，映照两岸万千景象，以都江堰为中心延伸出去的江河两岸，无数的河神庙宇，在同一时间，有神光垂落。
　　李二郎已经沉睡了漫长的时光。
　　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这一条大江，又出现了数位水神。但随着李二郎的回归，他们的神位依然存在，但他们也都能够感受到，在他们的头顶，出现了一个位置。
　　都江堰的水府之主……
　　五品神位！
　　都江堰，乃是蜀中水道枢纽核心，连同四面八方，是水道枢纽，也是扼制水龙暴动的枷锁。
　　在千年前的先秦时代，为李冰及其儿子李二郎所建，至今已经有上千年历史。在都江堰上方，汇聚了蜀中无数民众的信仰。
　　所以这都江堰水府之主，在蜀中水道神袛之中，也是地位极高的一位，仅次于一直空缺着的，蜀中统领一切河道之神的蜀河水神之位。
　　更有传闻，想要夺取蜀河水神之位，必须要以都江堰水府之神作为跳板。
　　在此之前，一直有一些强大的河神在争夺着都江堰水府之神的位置。
　　甚至还有河神，一度成功占据都江堰水府。
　　然而却始终没有任何神袛能够登上那个位置。
　　而如今，这个位置上，却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并且，这道身影，偏偏还是他们必须心悦诚服的对象……
　　李冰之子，李二郎！
　　这都江堰，本就是人家所修建的。
　　无数河神虽然不甘，却也只能够望洋兴叹，徒之奈何了！
　　


第七十七章  神缘聚散，终回开封（欠14更）
　　能够见到一位神袛归位，这是一种缘分。
　　更是一种莫大的机缘——
　　见神回归，凡人得神缘，能获得一世庇护。
　　而修行者，更能够从中获得种种感悟，以此沉淀下来，在今后的修行路上，将会比原本，更加的顺风顺水。
　　灵光涌动，神意翻卷，在空中沸腾着，形成朵朵浪花。
　　那李二郎静立其中，身形高大，双眸，也逐渐恢复了灵动。
　　他曾经为神。
　　但远在今千年前，便因为天地灾劫，兵戈征伐而导致信仰丢失，陷入沉睡之中。
　　如今再次恢复，一身修为，竟然没有丝毫减弱。
　　随着盘旋于都江堰上方的庞大香火落入体内，他的身形，也泛起了淡淡的神光。
　　信仰之力凝结。
　　但在其中，已经有了一点真实本质。
　　“已经快要达到天神之境界了吗？”沈益微微的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正如同妖一般，神也有分类。
　　为香火之神，与先天之神。
　　香火之神，又称为后天神袛，为香火塑造，信仰凝结，依托信仰而存在，一但信仰崩溃，轻则力量丢失，重则形神俱灭，是神袛之中，最为末等的一类。
　　而先天之神，便是先天神袛，行于天地，超脱神道束缚，历劫转生之后，凝聚神道真实之躯，伟力归于自身，虽然仍然享受香火供奉，但其自身本质，已经与天地相合。
　　不再拘泥于此。
　　虽然香火之神，并非没有极端强大的存在，有那能够容纳一城，一洲信仰者，便是寻常仙佛人物，也难以与之匹敌。
　　但终究是连生死都不能够自己。
　　所以对于香火后天神袛来说，最终的目标，便是凝聚自身真实本质，转劫轮回，在人间走一遭，登临神道。
　　反化为先天之神。
　　香火之神难成天境，只有先天之神，方能够登临神之上品，成为天神，入天庭凌霄宝殿之中，参拜玄穹高上帝玉皇大天尊。
　　而眼前的李二郎，虽然依旧是香火之神，但已经有了一分真实本质，只要将这分真实本质投入轮回之中历劫，修持自身，覆盖神道之身，便能够反化先天神袛成功。
　　当然，这份修持，也要历经无数劫难，千辛万苦才能够得到。
　　自古以来，有多少香火神袛，死在了这分劫数之上。
　　不可计数！
　　但这终究无法否认此时的李二郎的强大。
　　更何况，在重新聚拢了都江堰的香火之后，他的力量，也进一步的得到了恢复。
　　达到了接近入道顶峰的层次！
　　一身灵光逐渐收敛，江海沸腾之像，也缓缓平息，外面风雨骤停，明月浮现，在垂落的月光之间，这位李二郎，缓缓地低下了头。
　　看向了沈益。
　　“妖……而且，还是妖王？”
　　目中光芒，却是微微一闪。
　　有些惊讶。
　　他昔年还以活人的身份存在之时，便曾经为了都江堰的成功修筑，而与数尊水中大妖奋战致死。
　　原本的他，本是有望于大道。
　　但因那一连番大战，令得他不得不落入神道的枷锁之中。
　　而如今，他自沉睡中回归，神道之始，竟然仍是妖族！
　　想一想，似乎有一段时间，李二郎这个名讳，也被当成妖而在神州大地之上盛传过一段时间……
　　妖者，反常。
　　是一切不遵循原本生命形态的存在的统称。
　　所以妖，并不一定为恶。
　　李二郎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只是长长的吐了口气，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自己与妖，真是有缘……”
　　然后他脚步一跨，整个人，瞬间消失了。
　　并没有与沈益交流的打算。
　　沈益也没有与他说话的计划。
　　虽然有缘，但这份缘，非常浅。所谓神缘，对于一个小神而言，也许很重要，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也许大于天。但对于他们来说，却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缘聚缘散，本就不值得在意。
　　“因信而存之神……”
　　沈益垂眸。
　　有些赞叹，也有些感慨。
　　这样的真信之神复苏，也许这天下……真的将要恢复太平之世了！
　　门外，天边，一缕霞光穿透。
　　又是一夜无眠。
　　风雨过后，天地一片澄澈。
　　三天之后。
　　开封府城门之前，沈益看着那恢宏壮阔的城门，感受着那份人道恢宏之气，长长的吐了口气。
　　变得更强了——
　　比他上一次到来的时候。
　　这个后周都城之中的人道之气，变得更加的炽盛，强大，而且极为凝实。
　　如果说之前是水的话，现在已经凝结成了冰川。
　　“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
　　沈益猜测着。
　　此时此刻，后周之地，正在进行着大范围的灭佛活动，将那些镀金铜像熔铸，重新制造成钱币，武器盔甲等等之物。
　　但他一路走来，偶尔有看到合乎法渡，有正法存在的寺庙，却是感觉佛门的气运，不仅没有跌落，反而更加的炽盛，少了污秽，也更加的纯粹。
　　“魔衰佛涨……”
　　沈益沉思着。
　　进了城中。
　　开封府的主干道地面在之前的大战之中，早已经粉碎成渣。如今看起来，却依旧平整，一如之前。但沈益还是一眼便看出来，这是重修的。
　　大街上，仍是人来人往。
　　偶尔能够听见有人在讨论一个月之前的那一场天灾。
　　猛烈的风暴。
　　但也仅此而已——
　　对沈益等人来说，激烈非常，也凶险非常的战斗，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虽然在最后因为魔王波旬的降世，有些伤亡。
　　但也仅限于此。
　　沈益也不意外。
　　说起来，自从阴间十天子复苏之后，阴间再次统一，人间的游荡的幽魂厉鬼，也少了许多。
　　而且原本紊乱的阴气，也开始逐渐回拢。而阴气回流，散乱的地脉龙气，也开始各自归位。
　　神州大地，终于有了恢复秩序的曙光。
　　乱世平复的基础，已经打下。
　　仍然是都虞侯府。
　　“先生为何在大战之后，便一直销声匿迹？盟主可一直在找你！”
　　赵匡胤迎着他入了大厅之中，坐下之后，询问。
　　“出了一点意外。”沈益回答道。
　　却并不打算深究。
　　赵匡胤虽然身居高位，了解得很多，但他终究只是凡人，阴间地府的事情，也没有必要跟他说清。
　　赵匡胤也并不意外。
　　“盟主找我有什么事情？”沈益又问。
　　“盟主让我代为转告，说是找到了先生寻找之物的下落。”赵匡胤语气平缓地说：“就在北邙山上！”
　　北邙山……
　　沈益点了点头。
　　果然吗？
　　“那盟主此时在哪里？”沈益问。
　　既然神州盟的情报网络这么厉害，那么想必应该能够探查到更多的，关于北邙山上的情报吧？
　　他想。
　　却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因为他知道，素还真的行踪一向神秘莫测。
　　“不知道。”赵匡胤摇了摇头，道：“事实上，我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盟主了。不过盟主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沈益点了点头。
　　然后便像上一次一样，在这开封府都虞侯府之中暂住下来。
　　入夜之时，窗外明月悬垂，他坐在房间里，想着。
　　开始思考起接下来的计划。
　　自身修行路上的差错，他仍然没有一丁点解决的头绪。
　　也就是说……
　　“终究还是要去请求援兵吗？”
　　他想。
　　在开封城中，援兵，有两处地方可以借。
　　一个是聚仙楼。
　　聚仙楼之主，疏楼龙宿，坐拥大量天材地宝，说不定便有可以抵住北邙山鬼府排斥的法宝，可以出手相助。
　　剑子仙迹也是神秘莫测的一位高人。
　　再加上聚仙楼，南来北往的高人众多，说不定能够得到什么有利的线索。
　　第二个，自然便是城中的阎王庙。
　　向阴间借兵——
　　北邙山虚实难测，必须要做好足够的准备才行！
　　而就在沈益进入开封府的同时。
　　北邙山上。
　　也同时有了动静。
　　阴气森森，旌旗飘扬，万千阴兵森然屹立之间，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矗立于山巅之上的战车之上。
　　战车之前，五条幽暗的黑龙拖动着车厢，龙首交错之间，五双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闪耀着。
　　一身黑袍，头戴帝冠，垂落道道珠帘，并不高大的身形，却显得极为威严，雄壮。
　　“终于来了吗？”
　　他缓缓地低下头。
　　“这是不错的契机……”
　　他转过身。
　　北邙山上，诸多王侯将相，埋葬于此。
　　从千年前，这座山上，一到夜里，便时常有阴风阵阵，阴气翻滚。
　　有人说那是山上的诸多鬼王在争霸。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只是千年的争霸，早在百年前，便已经分出了胜负。
　　那一位曾经纵横天下，在神州中原，开创出了一个辽阔的国度的枭雄，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在那之后，他便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着一个超脱的契机……
　　而如今，终于来了！
　　“传令下去，三军戒备！”
　　他缓缓地转过身。
　　“在邙山上下，五里一部，十里一营，一但发现任何的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他说。
　　“但没有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是！”
　　在他身侧，一个身材高大，穿盔带甲，面容凶悍独眼的人沉声回应。
　　那君王转过身，看着下方罗列的千军万马。
　　目光微微闪烁着。


第七十八章  聚仙楼内探情报
　　又是一夜无眠。
　　都虞侯府中，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金色的眼眸，带着几分思索。
　　五行……
　　平衡。
　　这段时间，他虽然没能够找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但要真的说是一无所获，也不至于。
　　他最初的计划，本就是最先融合土行，以土行作为基点，承载其他的四行，最后五行齐聚，形成一个圆环——从而做到五行相生，绵绵不绝。
　　土，水，木。
　　“也许是因为水行过盛，所以无法令木行生长……”他猜测着：“又或许是因为这甲木之精，还不够精纯……”
　　他做出了种种假设。
　　却没办法证实。
　　到了最后，也只好作罢。
　　“还是先往聚仙楼中看看吧……”
　　他想着，缓缓地起身，推门而出。
　　跟正在书房之中处理事务的赵匡胤打了声招呼之后，他便施施然的出了门。
　　向着聚仙楼而去。
　　虽然是一大早，但开封府的大街上，早已经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斜阳照落，在一片暖意之间，沈益在石桥上微微驻足了一会儿。
　　石桥之下，有鲤鱼翻越，偶尔跳出水面，迸溅的水柱，在阳光下散射着绚丽流转的光芒。
　　水面波纹荡漾，阵阵回旋。
　　他眼睛微微的眯起。
　　就如同之前一样，他此时此刻的外貌，也经过了变化伪装，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黑发黑瞳，一身白袍，气质卓然，虽然很是出众，但也不算太过显眼。
　　当然，即便是如此，他这样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仍然是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石桥上的人。
　　桥面下的水。
　　水中的鱼。
　　    波纹涟漪缓缓生成，然后又逐渐消散，下一秒，又有游鱼游动，涟漪再起。
　　此起彼伏。
　　心中蓦然一动，如鱼飞转。沈益心中原本的隐约的不安，都在这片刻之间，有如这河中涟漪，缓缓地平复，再次荡漾之时，却已经不见焦躁。
　　沈益笑了笑，目中光芒微微闪烁着，默默的转过身。
　　他刚刚想迈步，身后，便有一道声音，从背后突然传来。
　　“那位公子，请留步！”
　　这是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声。
　　手中折扇微顿，沈益缓缓的转过身，然后怀里就被塞了一封书信。
　　他愣了愣。
　　抬眸，那送信的人，已经转身跑开。
　　看背影，应该是一个小姑娘——某个大家的丫鬟之类的人物。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信，粉色的纸张，带着淡淡的百合的清香。
　　上面的字体，清秀瑰丽。
　　可以想象，这一定是出自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之笔。
　　这是一封情书——
　　如果沈益只是一个凡人，那么极有可能演绎出一份才子佳人的传奇恋情出来。
　　可惜他不是。
　　所以他此刻的心中，只有哭笑不得……
　　不过他还是将这份书信郑重的收了起来。
　　毕竟是一份心意。
　　虽然自己不会去回应，但也不该去践踏。
　　他却不知道，他刚刚珠玉石桥之上，观河鱼的一幕，被一位偶然路过的画家看到，并且在之后，以此画出了一张传世之作——《观鱼》。
　　又或者，沈益也许是知道的，只是不在意而已……
　　聚仙楼。
　　三楼之上。
　　沈益踏入这片近乎洞天之地。
　　抬眸，便见那一棵巍峨巨树之下，端坐着三道身影。左侧是一身紫杉，镶嵌宝珠玉石，琳琅满目，手中一把同样华丽无比的圆扇的疏楼龙宿。右侧则是一身朴素道袍白衣，背负一把青铜古剑，头戴木冠，发色霜白，白眉交并愁浓的道人。剑子仙迹。
　　这两人，沈益当然都认识。
　　但中间那一个一身白色僧袍，头结肉簮，两鬓垂落两络霜白，白眉微扬，面容凛然，携带金刚悍然之意的僧人，沈益却是第一次见。
　　这僧人本身的气质，极为特殊，跟沈益印象之中的佛门高人完全不同。
　　而且他背上背负着的——姑且称之为宝剑之物，也令得沈益心中微微一惊。
　　那一股至极而凛然的圣洁力量……
　　“沈益，见过三位高人！”
　　沈益压下心中惊讶，手中折扇一并，微微屈身行礼，道。
　　“沈益……看来你无恙，甚好！”剑子仙迹道：“坐吧！”
　　沈益点了点头。
　　这虽然是他第二次来，但有了前一次，在这聚仙楼中，他已经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他盘腿坐到了三人之前的蒲团上。
　　“我听黑白无常说，你在上一次战斗之中，被卷入阴间，可有危险？”剑子仙迹关切的问。
　　沈益笑了笑，道：“多谢仙长关心。我能够回来，自然是一切安全，纵使有惊，也是无险！”
　　剑子点了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却是不知道沈先生，找我们……有事？”旁边的疏楼龙宿问道。
　　沈益看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这一位……
　　    跟上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
　　他想了想，道：“其实我此来，是寻求援助而来！”
　　“援助？”
　　剑子愣了愣，
　　龙宿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沈益将以及所求阴阳玉，以及从华山陈抟处听到的北邙山的事情一一道出。
　　剑子与龙宿眉头都是紧紧的皱起。
　　佛剑分说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北邙山……那可不是一个好闯的地方！”剑子严肃地道：“事实上，当初郭威定都于这开封，便是想要以此地龙气，压住北邙山上冲天而起的森森鬼气，然而，压是压住了，但只是暂时的……”
　　“不错。”龙宿也是点了点头，道：“那处地界，正如同阴司鬼城一般，若主人不同意，阳世之人，哪怕仅仅只是踏入，也会收到层层压迫，排挤，所以请恕我等无能为力……”
　　“而且，我听说，在百年之前，那北邙山上还有许多鬼王，割据一方，但在百年前，割据结束，所有的鬼王势力，都被其中一位鬼王——或者该称之为，鬼帝。吞并！”
　　“那里面，可是非常凶险的！”
　　剑子仙迹接口道。
　　“阳世之人难入，我等……也是无能为力！”
　　佛剑分说没有说话。
　　但眉头，却是紧紧皱起。
　　“我知道，所以我并不祈求三位出手相助。”沈益点了点头，道：“只是这聚仙楼南来北往，有无数高人在此落座过，所以我想着，这里应该会有一些情报……”
　　“情报……确实是有。”疏楼龙宿想了想，道：“我这里有北邙山的山势趋势图，还有地脉图，以及……最近一百年的一些情报。”
　　“让我派人去取来。”说着，龙宿手指一点虚空，一条指头大小的紫色龙影瞬间蹿升而去。
　　不一会儿，下面便有人送来了三个卷轴。
　　“按照聚仙楼的规矩。”龙宿道：“你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够浏览这些资料，不过看在你之前出手相助的恩情之上，这第一次的费用，就免去了。”
　　“虽然我很想一直免下去，但是这聚仙楼是我所有，这些资料，却是他人所留，我会收取一部分费用，而大部分，还是会流入那所留之人手中……这是他人之物，我做不得主。”
　　龙宿道，然后将这些卷轴，递给了沈益。
　　沈益拱了拱手，以示感谢之后，抬手接过。
　　这聚仙楼所用交易之物，当然不只是俗世的银子黄金，还有一些天材地宝——
　　银子黄金，对于凡人来说，是钱
　　对于有些修行者而言，同样是一种硬通货。
　　因为金银之中也蕴含着颇为纯粹的灵气，可以用于炼器，炼丹等等，对于修行者，也并非无用。
　　    当然，光是有钱也没有，大多数天材地宝，都是有价无市。
　　缺少的，只是类似聚仙楼这样的地方。
　　缺少像疏楼龙宿这样的有钱，有权，有人脉，还有威望的人物来主持这样的场所。
　　纵观整个神州，这样的场所，也绝对不多！
　　事实上，沈益并不缺钱。
　　任何会土行遁术的修行者，都不会缺钱。
　　毕竟世间一切金银，可是出自于地下——大自然万千年的风化积累而来。
　　不过既然这位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接过那三个卷轴，沈益就这么在原地看了起来。
　　这三份卷轴，一份是地图。
　　一份是地下地气脉络。
　　北邙山很大，地图纵横数千里，地势脉络，极为复杂。
　　所以沈益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询问：“能否拓印一份？”
　　疏楼龙宿点了点头，道：“可以，你可以先将他们拿回去，三天之后还回来就可以。”
　　“多谢！”
　　沈益将它们收进了怀中。
　　“那我先告辞了！”
　　“请！”
　　“请！”
　　说完，沈益便离开了聚仙楼。
　　在他离开之后，聚仙楼三层，三人各自静坐，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之中。
　　许久之后，佛剑分说开口。
　　“可信？”
　　“可信！”剑子仙迹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佛剑分说不答，只是垂眸。
　　疏楼龙宿手中圆扇轻摇，微微一笑。
　　目中有光芒闪过，墨色如渊，映照出一片魔氛。
　　


第七十九章  柴荣劫，人主令
　　北邙山，自古便有墓山之称。
　　这座山上，阴气炽盛，从古至今，埋葬了无数王侯将相。
　　也正因此，这座山中，存在着许多实力强大的鬼王。
　　生前为人杰，死后也为鬼雄。
　　不过也因为同时存在了太多的鬼雄，这座北邙山上，阴兵鬼军杀伐不断，征伐连连，每到半夜，便有兵马交戈的景象，被偶然过路的行人，亦或者一些修行者感知到。
　　所以北邙山上的传说，在神州大地，也是流传久远。
　　但在近百年时间里，这座即将成就一座阴山鬼府的恢宏大山之上，杀伐却渐少，行人纵使深夜路过，也不再能够看见兵马交戈的景象。
　　所以种种传说也逐渐沦为虚假的怪诞神话。
　　但沈益知道，那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而近百年时间里，之所以杀伐减少，甚至不再出现，也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北邙山，已经被统一——
　　“那统一北邙山的鬼王，自号阴山鬼帝，在近百年时间里，与蜀中酆都北阴大帝遥遥相对……”
　　沈益翻看着手中的情报资料。
　　“阴山鬼帝，实力不明，但可以确切知道的是，其部下有诸多鬼王级别的存在……能够与北阴大帝遥遥相对，在阳间形成短暂对峙的局面，至少也要有接近天境的修为……”
　　北阴大帝，酆都执掌者。
　　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境鬼神，在阴司正统之中，享有大帝尊号。
　　其地位，犹在阴间十天子之上。
　　而纵使是这一位需要长时间坐镇酆都，无法出手，但想要与其进行抗衡，也必须要有相应的实力！
　　不说达到天境，至少也要有接近天境的实力。
　　这是最少的了——
　　“接近天境，绝非我此身能够力敌！”沈益缓缓地将手中的卷轴卷起来，眉头一蹙，想着。
　　仅仅是那阴山鬼帝，他就不是对手。
　　再加上他麾下众多的鬼王级数的鬼将，以及众多阴兵部队……
　　“明日还是先往阎罗殿一趟吧！”
　　他想。
　　此时此刻，已经入夜，都虞侯府之内，也已经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只有书房内，赵匡胤还在挑灯夜读。
　　古人的夜晚，并没有多少的娱乐活动，虽然权贵人家，一些自诩风流之人会在晚间流连于烟花之地。但大部分人，还是秉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
　　所以此时此刻的开封城，抬头看去，业已经大片漆黑。
　　沈益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沈先生……有事？”
　　并没有隐瞒身形，所以赵匡胤自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出现。
　　自书中抬起头。
　　沈益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情，出来走走！”
　　赵匡胤也不怀疑。
　　沈益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向阎罗请兵，但也不急于一时。
　　眼前的赵匡胤，身形高大壮硕，面容方正俊朗，整个人自然带着一种威仪。
　　但只是王侯之威，而不是帝王之仪。
　　头顶气运呈青色，仍是王侯之气，但在其中，却隐约可见一缕紫色浮动。
　　萌芽而起！
　　沈益看着，目光微微一凝，然后瞬间迈步，身影消失。
　　    下一秒便到了都虞侯府的上方空中，衣诀猎猎作响之间，抬眸，看到了不远处的皇宫之中。
　　果然……
　　皇城之内，万千民望气运汇聚之所，紫气喷涌，但在其根源之处，却有一缕黑气，缠绕不断。
　　“周世宗柴荣……出现问题了！”
　　他眯起了眼睛。
　　如今的柴荣正值壮年，本该是气运炽盛的时期。但看情况，他的身体，很明显的出现了大问题。
　　极有可能会直接导致这位君王的陨落。
　　也就只有这些，才会导致帝气转移，落到了整个后周之位，最有能力的赵匡胤身上。
　　可以说，有这一分紫气，赵匡胤如果有意帝王之位，那么其便会迅速的生长，扩散，如果无意，那么即便只是一缕，也会令得赵匡胤走上位极人臣，权侵朝野，乃至是架空皇室的道路……
　　“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沈益想。
　　与此同时。
　　皇城之内，后殿寝宫之中，柴荣轻声咳嗽着，在他的面前，清香白莲素还真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上。
　　一朵清圣白莲于虚空之中袅袅绽放，映照着道道白洁的光芒，垂落之间，压制着柴荣体内不断散发而出的黑色魔气。
　　片刻之后，素还真的额头，缓缓地滴落汗水。
　　魔气逐渐被镇压下去。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收回手。
　　柴荣睁开了眼睛，脸色微微发白。
　　他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天魔之力，反噬竟然如此剧烈……朕以大势压之，也压制不住！”
　　他心有余悸的说着。
　　素还真却是摇了摇头，道：“陛下，天魔之力，自然非同小可。素某还请陛下修养几年，在这期间，以人道之力，灌注于玉印之上，洗漱掉魔气……”
　　柴荣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朕御驾亲征的旨意已经下去，接下来将要征伐南汉之地，君无戏言！”
　　“素贤人。”柴荣看着眼前的素还真，沉声道：“你能够为朕压制几年？”
　　“至多……两年光景。”素还真道：“两年之后，若陛下不能回京，以后周龙气洗漱，除非罗天上仙出手，否则……药石无医！”
　　“两年时间，足够了！”柴荣自信地一笑。
　　素还真默默地叹了口气，手中拂尘一卷，微微屈身，道：“那素某在此，先恭贺陛下凯旋了！”
　　柴荣仍是一副自信的模样。
　　他相信，以此时后周的国力，对付区区一个已经开始衰败的南汉，根本用不了两年！
　　但他却不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那南汉，也不是这么轻易打下的……
　　一直到最后，柴荣都没能够将之打下来。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素还真，也已经有所感应，但他无法劝阻——柴荣有雄才伟略，而这样的人，也一向是一意孤行的！
　　不过，纵使是柴荣在最后病逝，大业未成，却仍然选择以自身最后的所有，洗漱干净了玉印之上的魔气。
　　为之后神州的统一，尽了最后，也是最大的帮助……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暂且不提。
　　第二天。
　　旭日东升，天光缓缓升起。
　　沈益便出了门，到了城南之地的阎王庙之中。
　　这座阎王庙供奉的，是一位十殿阎罗之中的第五位，也就是那一位在民间名声极大的阴间十天子在阳间的代表人物，阎罗王。
　　在神坛之下，仰望着那一尊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地府阴司主宰之一，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点燃三根青烟，烟云袅袅升起。
　　一起波动传递。
　　下一秒，立于两侧的黑白无常像之上有灵光微微闪烁，紧接着便见一黑一白两道声音，自神像中出现。同时踏出一步。
　　“两位看来是成功回到阴司了！”
　　沈益拱了拱手。
　　“仰赖沈先生之助！”白无常笑了笑。
　　黑无常面无表情，但也是点了点头。
　　然后白无常问：“先生以三根青烟传讯我等，有事？”
　　沈益点了点头。
　　道：“其实我这一次，是想劳烦阴司地府，助我一臂之力……”
　　随即，他将北邙山的事情说出。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都各自看到了对方目中的凝重。
　　“北邙山……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啊！”白无常长长的吐了口气，道：“那处地界，不出动大量阴兵，十大阴帅齐出，是很难拿下的……”
　　“而阴兵，阴帅齐动，则需要人主律令！”谢必安接着道：“事实上，阴司曾经对北邙山进行了不止一次的围剿，但每一次，却都未尽全功……”
　　“那处地界的阴气源源不绝，厉鬼凶魂数不胜数！”白无常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若是先生可以请来阳间人主律令，我倒是可以试着说服十位陛下，发兵剿灭北邙山！”
　　“人主律令……”
　　沈益微微一怔。
　　“令人道之气放行，让阴兵借道！”
　　白无常郑重道。
　　“自古阴阳相冲，若是鬼王级数的鬼将鬼神，自然无碍。但阴间的大多数阴兵，却无法承受人间龙气阳气镇压，所以需要这份律令……”
　　“原来如此。”沈益点了点头，道：“我会想办法的，阴间之事，就劳烦两位了！”黑白无常拱了拱手，各自退回神像之中。
　　他们在这里的，并不是本体。
　　而是借阎罗十殿的力量，显化出来的，与本体丝毫无差的分身，而他们的本体，仍然在阴间，阎罗殿中……
　　听着黑白无常的报告，秦广王目光微垂。
　　在他身侧，其他九位阴间天子，也是面容微凝。
　　“北邙山……北阴酆都大帝的意思如何？”
　　秦广王问。
　　“大帝的意思，是让十位主宰自己决定……”白无常道。
　　“既然如此……”秦广王点了点头：“若是那沈益真能够请来人主律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几位，意下如何？”
　　“可以。”
　　“孤没意见。”
　　“善。”
　　……
　　十殿阎罗，皆是点头同意。
　　秦广王最后道：“既然如此，就看那沈益，能否请来人主律令吧……”
　　


第八十章  阴阳会见，神州盟定
　　如何拿到人皇令，事实上，沈益已经有了注意。
　　最好的方式，自然是通过神州盟主素还真——这位在江湖上有贤人之名，武林皇帝等等尊称的人物，一定有办法。
　　相比起之前的一无所知，如今的沈益，可是已经知道了的。
　　这一位，不仅仅是武林皇帝。
　　而且同样是后周的太师。
　　是柴荣的老师！
　　通过他，十有八九，可以接触到周世宗，拿到圣旨……
　　但如果没能够找到素还真，那么通过赵匡胤，获得面见那位雄才伟略的周世宗的机会，也是一个办法——
　　“先生想要见盟主？”
　　书房中，赵匡胤地抬起头。
　　“不错。”沈益点了点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劳烦神州盟主素贤人……”
　　“可是，盟主……”
　　赵匡胤脸上浮现出了为难的神色。
　　素还真的踪迹，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藏书千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声声道韵，突然响起。一阵清风自窗外吹来，紧接着，便是一袭清圣白袍，飘然而落。
　　“先生找我？”
　　素还真微笑道。
　　沈益也是微微一愣。
　　赵匡胤拱了拱手：“见过盟主！”
　　“都虞侯不必客气！”素还真摆了摆手，道：“我刚从大内回来，这些日子有些忙碌，慢待先生了！”
　　“素贤人不必客气！”沈益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素还真问。
　　“其实，我想通过素贤人，向后周地人主，求一道圣旨……”
　　沈益说：“让阴兵借道的圣旨！”
　　随即，他就将针对北邙山的事情，一一道出。
　　“阴兵借道？”素还真目光微微一凝。
　　阴兵借道，非同小可。自古阴阳两隔，阳间的主宰与阴间主宰地位本就无分高下。
　　是平等的。
　　这就相当于两国之间，一国想要借道另一个国家，而且借道之地，还不是寻常地段，而是枢纽的国都……
　　假途灭
　　“我虽然是为了夺取北邙山中的阴阳玉，但说实话。”沈益道：“若是放任那北邙山继续发展，说不定哪一天，那北邙山成为真正的阳间冥土鬼府，开封府也未必镇压得住，若是镇压不住，令得那阴山鬼帝暴动的话……恐怕方圆数千里，都将沦为一片鬼域！”
　　北邙山鬼府的事情，素还真也是知道的。
　　但他没有办法解决。
　　这一次，的确是一次契机……
　　与蜀中酆都不同。
　　蜀中酆都有酆都北阴大帝镇压，那位大帝与神州上古圣皇本身有着协议存在，所以也不会有任何暴动的弊端存在。
　　但北邙山中的那位阴山鬼帝，却是状况不明。
　　所以不能够小视……
　　之前山中诸多鬼王并存，割据争霸的时候没有办法。
　　如今被阴山鬼帝统一之后，北邙山鬼道气候已成，便也变得更加棘手了！
　　先前虽然也是强盛，但其内部尚且混乱，也不会对阳世造成太大的影响，而如今统一之后，对于阳世的威胁，就变得极大……
　　“我会试着去说服陛下。”素还真沉思许久，道：“但先生，也需要给我等一个保证！”
　　“今夜子时，我会请阴司之人，亲自前往皇宫，与周地人主会面。”沈益道：“签订神州盟！”
　　神州盟，三界共束，纵使是阴司鬼府，只要仍在神州之内，便要接受束缚！
　　“嗯。”素还真点了点头，随即拱手，道：“事不宜迟，我先回宫中去了！”
　　“请！”沈益回礼。
　　“盟主请！”赵匡胤也是施礼道。
　　入夜时分，庭院之中，沈益静立，明月洒落，梅花摇曳之间，眼前，两道身影，蓦然浮现。
　　“两位，久侯了！”
　　他手中折扇一拢，道。
　　“先生，十位陛下已经同意了，若是先生能够请来人皇旨意，便出动阴兵。”谢必安直接开口。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沈益道：“我想请两位，与我往皇宫一趟。”
　　“皇宫？”黑白无常对视一眼。
　　“没错，进宫，见那后周天子。”沈益道：“后周之主答应可以让阴兵借道，但是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必须要让阴司签订神州盟约！”沈益说：“我想请两位入皇宫中，与后周天子相谈！”
　　“这件事情……且让我们先请示一下秦广王殿下！”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然后白无常谢必安道。
　　“请！”沈益自然没有不可以的道理。
　　黑白无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便见他们身上隐约有虚影浮动。
　　沈益知道，那是他们在与驻留在阎罗殿的本尊交流。片刻之后，两“人”又睁开了眼睛。
　　“秦广王殿下答应了。”白无常道。
　　沈益也是长长的吐了口气，微微屈身。
　　说实话，如果秦广王不答应，沈益也没有丝毫办法——虽然北邙山对于阴阳两界的威胁都很大，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解决。
　　而沈益没有。
　　更何况这一次，本就是沈益的请求。
　　虽然他之前出手相助，有一分人情在，但这份人情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说话间，两神一鬼一起托起一股清风，向着那皇宫的方向而去。
　　开封城，星火点点，灯火闪烁泯灭之间，有万千人烟名望汇聚于一处，在那无形高空之上盘矗的那一尾真龙之下的宫城之间，一座高台之上，一道素白身影，早已经等候多时。
　　沈益与黑白无常落在了高台之上。
　　这是观星台。
　　是后周钦天监的总部。
　　而后周钦天监的领导者，乃是后周太师——清香白莲，素还真！
　　“见过素贤人！”沈益行礼。
　　“后周太师，有礼了！”黑白无常也是行礼。
　　“两位阴司神袛大人客气了！”素还真手中拂尘一卷，回礼道。
　　“既然两位应邀前来，那么素某也不多说，只以神州盟约签订内容为主要。”素还真道：“吾主身体有恙，不能前来，就由素某代行吧！”
　　黑白无常自无不可。
　　说实话，如果柴荣亲自前来，那么他们两个的等级就有些不够了，面对后周之主，至少也要四大判官前来，甚或者是十殿阎罗中的一位，才能够平等——所以这个局面，是最好的。
　　“阴兵想要借道从开封府往北邙山而去，我主的意思是可以，甚至可以为阴司提供便利。”素还真道：“但又条件，那就是阴司不得饶名，而且不得以任何名义对我阳间的事情进行干扰。”
　　“这并非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家国大事为重，我等必须先小人，方才能够后君子！”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
　　白无常跨前一步，道：“太师大人不必客气，这种事情，我等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我等也提一个条件。”
　　“请说。”素还真道。
　　“阴兵借道之时，请开封城，施行宵禁！”他说：“阴兵借道，阴气盛行，一切阳世之人，都不得接触……”
　　“这是当然。”素还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神州盟约，就此立下吧！”
　　双方举掌向天，向神州天地发誓。
　　一丝誓约之力，落入沈益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之中，他点了点头。
　　虽然无论是黑白无常还是素还真，都并非双方势力的最高执掌者，但他们已经得到了最高执掌者的授权，所以这份誓约，束缚的，是两方势力的所有。
　　而不是仅仅在场的双方——
　　虽然以阴司全体的能力，付出一定的代价，未必不能够违反神州盟约，但是也要看值不值得。
　　更何况十天子刚刚自沉睡之中复苏，心思刚刚经过洗漱，纯净非常。
　　更不会做出有违公正的事情！
　　“如此，我等，也要回去回报了！”黑白无常道。
　　“请！”
　　黑白无常身影消失。
　　沈益也长长的吐了口气。
　　终于成功了……
　　他想。
　　然后看向了素还真。
　　素还真轻笑一声，道：“接下来，便提前祝贺先生凯旋归来，成功得到阴阳玉了！”
　　“多谢！”沈益也是笑了笑。
　　虽然北邙山实力强大，但到底也是鬼，而有专门统治鬼魂的阴司地府出手，想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了……
　　与此同时。
　　北邙山上。
　　有人抬眸，一双眼眸，闪烁着。
　　“阴司鬼府吗？”
　　他缓缓地抬起手。
　　“这件事情……你们要插手吗？”
　　“不错。”在他的面前，虚空深处，一道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神袛垂眸，道：“如今的神州阳间，只要一个阳世鬼府便已经足够……”
　　“鬼府……呵，你以为我真看得上么？”一身黑色帝袍，头戴冠冕，立于龙辇之上的男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带着几分放肆：“你应该知道我想干什么！”
　　“知道，所以呢？”那神袛道：“这是你的劫，阴司地府那边，我也早已经放权……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到，便上来吧！”
　　“我会在九天之上，等着你的到来……”
　　“魏武帝，曹孟德！”
　　“哈哈哈……你就等着吧，东岳大帝！”那鬼帝大笑道：“我也终究高举自身国度上天，化为星辰，永恒闪耀！”
　　


第八十一章  阴兵借道开封府（欠十五更）
　　阴阳两界定好协议。
　　接下来，便又要等待了——
　　等待中旬，月满中天，阴气炽盛之时，鬼门大开之夜！
　　如今的阴间，虽然十天子已经合力开启了鬼神通道，能够随时随地的开启，通过信仰，连接到神州各地的阴司神庙之中，但既然是鬼神通道，也只有在阳间保有供奉的鬼神才能够通行。
　　这也是为什么阳间出没最多的是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的原因——十大阴帅之中，这几位，是阳间供奉最多的。
　　“还有七天……”
　　回到都虞侯府的沈益，默默的计算着。
　　这几天，他住在都虞侯府，一直观察着赵匡胤，发觉他头顶的紫气，虽然并没有生长，但却变得越来越纯粹……
　　“那一位的状态，到底如何了？”
　　沈益抬起眸子，看向了不远处的天穹之上，那一尾盘旋于常人无法视的虚空之中的真龙。
　　那真龙仍然庞大，但似乎，带上了几分疲惫的神色……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阴阳两界签订神州盟约的时候，素还真所说的话。
　　“身体有恙吗？”
　　柴荣毫无疑问是一位雄主。
　　而阴阳两界签订盟约，也是一件大事——照理而言，这一位应该会选择亲身前来的才是。
　　但结果，却是由素还真代为执行……
　　这有些不合常理。
　　无论他再怎么信任素还真，都不该如此，除非……
　　“身体真的有恙，甚或者，是根源上直接出现了问题……”
　　猜测着。
　　他收回了目光，长长的吐了口气。
　　无论真相如何，都暂时与他无关。
　　    他抬起头。
　　夜色之上，明月如炔。
　　庭院之中梅花纷飞。
　　“阴阳玉……至纯至善之人……”
　　垂眸。
　　思绪转动着。
　　皇宫之中，大内殿宇之内。
　　七星环绕，八卦并连，流动的水银转动在嶙峋沟壑之间，四根支柱并成四象方位，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虚影浮动。
　　而立于中心之人，身形高大，一身金色龙袍，气质霸气卓然。
　　天地洪流引动，四象拱卫，中央之人身上的土行为尊，阵法环绕，牵引着天地间的元炁洪流洗漱灌溉。
　　阵法之前，素还真凝神观望。
　　片刻之后，那中央之人——后周之主，周世宗柴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
　　他沉声问。
　　虽然心神被那浩大的天地元炁洪流不断地冲击着，心神之间的污秽被层层剥离，那种疼痛感时刻冲击着他的感官，但他面容仍是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毫无知觉一般。
　　“已经按照陛下的要求，签订了神州盟约。”素还真手中拂尘一卷，道。
　　“嗯。”柴荣点了点头：“这封镇，还需要四十九天时间……看来接下来，几天劳烦素贤人了！”
　　“这是劣者分内之事。”素还真回应。
　　柴荣颌首，随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心神再一次沉入其中——
　　素还真吐了口气。
　　“封镇成功，能抵挡两年时间……只是，两年时间，诺大唐国，真的足够吗？只怕是……”
　　他不再多想。
　　只是默默的转过身。
　　……
　　七天的时间。
　　转瞬即至。
　　七天之后，沈益走出了殿前都虞候府，抬起眸子，看着穹宇之上那一轮圆润有如玉盘一样的月炔，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霜发，金眸，卸去了伪装，展现出了别于凡人的特点的沈益缓缓地行走在了大街上。
　　这一夜，开封府施行宵禁。
　　这本就没有多少行人过往的住宅区自然不必多说，即便是商行闹市，烟花柳巷之地，也是灯火熄灭，一片寂静。
　　衣诀微扬，沈益缓缓地行走着。
　　阴气阵阵，滚滚排开，激荡起尘烟如雨，有如野兽嘶吼一般的风声之中，前方，街道的尽头，从无到有，阴影勾勒。
　　鬼门浮现其中。
　　“终于来了吗？”
　　沈益站定了脚步。
　　金色的眼眸之中，倒映出眼前的场景，阴气翻卷之间，最先出现的，是十一道高大的身影——
　　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
　　十一道身影，或是巍峨，或是寻常有如凡人巡捕，又或者阴诡隐蔽……
　　这就是阴间十大阴帅——
　　十大阴帅有十一个，这一定是一种常识……嗯，无常里面有黑白无常。
　　其实沈益也想不明白，无常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为什么会被分到一起，被当成一位……不过沈益很快就明白了。
　　鬼王一身甲胃，面带乌铁面具，胯下骑乘同样满戴盔甲的骏马，手中一把长刀，刀锋震颤。
　　日夜游神一白一黑，与黑白无常组合有些类似，但又很是不同，两个人面容一般无二，气息却是截然不同，一个凝实，一个虚幻。
　　牛头马面沈益之前已经见过了。
　　剩下的豹尾，鸟嘴，鱼腮，黄蜂也都如其名一样，各自带着各自的特征。
　　当然，这并不是沈益真正关注的。
　　沈益更关注的，是他们的实力——
　　鬼王的实力，与白无常一般，已经接触到了天之界限。
　　而其他的，也大多在入道之顶点。
　　这群人之中，赫然是黑无常最弱——
　　“也就是说，其实黑无常并没有资格位列十大阴帅，而是被白无常带上去的吗……”
　　沈益猜测着。
　　不过他也不敢小视黑无常。
　　无论如何，这位黑无常，也已经接近顶点，比自己要强不少。
　　即便是没有位列阴帅，在阴司之中，也一定可以成为鬼神。而且相比起其他的阴帅，黑无常存在的年岁还很短。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潜力很大。
　　十大阴帅之后，是一种阴兵鬼将，有三十六位堪堪踏入鬼王层次的鬼将，更有上百接触到鬼王界限的鬼长，以及无数的鬼魂阴兵，在阴气晃荡，旌旗飘扬之间，缓缓出现。
　　“等候诸位多时了！”
　　沈益立在前方，手持一卷榜单。
　　“请先生带路吧！”
　　立在最前方的十大阴帅之首的鬼王开口，面具之下传出的声音，低沉有若坚石交击。
　　沈益点了点头，缓缓地张开了手中的榜单。
　　那榜单两口金龙，中间是一卷金色丝绸，上书黑色大字，以及一尊赤红方印。
　　这是圣旨。
　　允许阴兵借道，通过开封府的圣旨——
　　虽然柴荣已经下达了旨意，但一众阴帅鬼将阴兵，终究是阴司之人，无法直接受到加持。
　　所以需要由存在于阳世之人，手持人主圣旨，去施行这份旨意，在前方开路！
　　榜单张开，圣旨之上，顿时有金色光芒缓缓地扬起，四面交织，最终在上方，形成了一尊金色的华盖。
　　华盖之上有龙影蔓延，爪呈四指九节，为蛟龙，但最后一指，却已经萌芽在若隐若现之间。
　　有这尊华盖在上方护持，一众阴兵，终于离开了鬼门带来的阴气笼罩范围，进入了阳世，开封疆域。
　　开封大地微微震颤，皇宫之上，龙气所化的庞然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而在看到那阴兵上方的金色华盖之时，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震颤平息。
　　阴兵缓缓地进入了开封府内。
　　沈益霜发微扬，在前方行走，后方，阴兵滚滚，气流呼啸之间，缓缓地穿过开封城主干道，向着另一侧——北邙山的方向而去！
　　兵贵神速。
　　事实上，即便是有了人主的旨意，阴兵也无法在阳间长时间停留。
　　这毕竟是一只军队。
　　有精锐的，也有普通的，更有类似斥候，哨兵等不擅长正面争斗的兵种。
　　一些强大的精锐，当然可以顶住阳光存留在阳间。
　　但那些普通的，弱小的，却不行。
　　更何况鬼门的出现，在鬼神通道开启之后，阴司力量恢复，虽然也可以预测其出现之地，却无法完全控制，令其出现在哪里。
　　再加上鬼门乃是随机聚拢天地间的阴气凝矗而成，立于阴阳两界的维度中央。
　　其形成，需要庞大的阴气。
　　而在北邙山附近，因为北邙山即将形成鬼府雏形，阴气被吸引，聚拢，所以无法在其周围形成鬼门。
　　距离最近的鬼门，是在开封城附近。
　　种种原因，才促成了这一次的阴兵借道——这是阎罗十殿十天子思考之后的结果。
　　也是黑白无常早已经预料到的事情。
　　北邙山，必须解决——
　　阳间，只能够有一个鬼府。
　　那就是蜀中酆都。
　　阳中一点阴，正如同阴间，也有一座阳世之城，乃是两仪太极之中，立于黑白之中的一点。
　　但一点，已经足够。
　　不需要两点，甚至三点……
　　那样，将会使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平衡，彻底崩溃！
　　所以这是阴司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同样，也是阳世，是后周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彼此之间早已经心知肚明，所以之前的谈判，也才能够顺风顺水……
　　沈益的牵线，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皇城之上。
　　素还真立于观星台之上，长长的吐了口气。
　　“长夜漫漫，这一战，结果如何……”他手中拂尘飘洒，目中映照漫天星辰流转。
　　“未来，劣者又该处身于何处……”
　　他垂眸。
　　远处，有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又蓦然消失。
　　恍如幻觉。
　　


第八十二章  北邙山下，鬼府斗将
　　上方华盖展开，沈益手持皇榜，在前方开路，以此劈开人道之气的阻隔。
　　阴兵森冷，却又是肃冷，令行禁止。
　　上方有飞鸟。
　　地下有虫类。
　　飞禽走兽混杂，非只是人死之后所化鬼魂可以成为阴兵。
　　十大阴帅，各自统帅不同种族的阴兵。其中以鬼王居首，他的帐下所带，自然也是精锐中的精锐——诸多鬼王级别的鬼将，以及一种触及到王座的鬼兵。
　　阴兵身形飘忽，行军速度，本就极快，不过短短一瞬，便已经穿过了诺大的一个开封府。
　　自西北而出。
　　向着北邙山的方向，缓缓行去。
　　离开开封府之后，周围仍是房屋矗立。一片繁华，偶尔有行人路过，也会被大片大片阴气阻隔，难见阴兵借道的景象。
　　阴兵借道，阴气漫卷，如果阳世之人见到，身体便会受到阴气的冲击，虽不至于死，却也一定会大病一场，甚或是留下病根。
　　这就普通鬼魂受到阳间军阵煞气冲击一般。
　　哪怕不是直面而来，也是如此！
　　阴兵，便是阴间的军队，是阴司的暴力机关！
　　山川河流，越是靠近北邙山地界，便也越是萧索，青葱逐渐稀少，草木逐渐荒芜，原本还能够听见声声狼嚎，阵阵鸟啼。到了这里，便也全然不见。
　　一片寂静。
　　死一般——
　　沈益抬眸。
　　看着远处那一座巍峨巨山。
　　前后行来，不过半个时辰。
　　“我等必须在天亮之前，攻进北邙山鬼府之中。”白无常走上来，道：“否则天亮之后，我等就必须要退兵……”
　　“天亮……也就是说，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而已！”沈益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点了点头。
　　若是天亮之前没能够攻进北邙山鬼府，阳光照彻之下，这一众阴兵，大部分都无法承受。
　　当然必须退回去。
　　也就是说……
　　与时间赛跑吗？
　　如果天亮之前没能够攻进去，那这一次的行动，便算是失败！
　　北邙山总体而言，并不算太高，但在这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世界里，仍然显得极为巍峨，远望群山连绵，看过去，就仿若一条蛟龙盘踞在平原之间，绵延起伏的脊骨，耸立着道道峰崖，在其中，阴气冲天而起，有如阴云翻滚。
　　越是接近，那种对于阳世之人的排斥，也就越来越明显。
　　越来越接近北邙山鬼府了
　　沈益将头顶的羽冠一推，只见他天灵之中，升出一道黑烟，盘旋着，最终在头顶化为一面黒幡，阴气翻卷，垂落有所水雾一般的光华，护持周身。
　　同时，他也收起了手中的皇榜。
　　有阴魂幡在头顶护持，纵使是进入鬼府之中，也不会有丝毫的不适应。
　　大军一路前行。
　　然后，终于到了北邙山鬼府的入口——
　　一个庞大的墓碑之前！
　　这墓碑高达数十丈，碑面之上，铭刻恶鬼森罗，千军万马，在阴风簌簌抖动之间，泛起了漆黑的色泽。
　　沈益停步。
　　身后，十大阴帅，以及一众鬼将阴兵，也同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大军停驻的一瞬间，那巨大墓碑也同时出现了轻微的震动，紧接着，石面翻卷倾折，有如水流一般，向着周围漫卷，折叠，然后在中间，坍塌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有如门户一般。
　　森冷的寒流，从中呼啸而出。
　　人影浮动。
　　脚步声。
　　马蹄声。
　　整齐抬起，整齐的落下，
　　千军万马齐动之间，更像是平地惊雷。
　　翻滚之声络绎不绝。
　　来了——
　　“北邙山鬼府阴兵！”
　　沈益目光，顿时一凝。
　　只见从墓碑中走出的军队，穿着制式的黑色甲胃，手持刀兵长戟，弓矢利剑，前方骑兵骏马奔驰。
　　这是一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极为强大的军队。
　　当然，跟十大阴帅齐出的这只阴司大军是没办法比的。
　　毕竟阴司大军有十只兵种，各有分类，各有特长，而眼前的，都是人死而成的鬼魂所化。
　　但同样不可小觑。
　　“看这纪律严明的景象……这一只军队，恐怕是在乱世之中称雄的雄师！”
　　鬼王纵马向上，沉声道。
　　他在久远以前，还没有身死成为鬼王之前，也曾经是纵横沙场的将领，所以自然看得明白。
　　沈益虽然没有亲身的带过兵，但他博览群书，兵书看得虽然不多，但也是了解的。
　　    更何况，眼前这只阴兵那股凝结于上方，笼罩整个军阵的那股兵戈煞气，他也能够感受到。
　　“大军听令，列阵！”
　　鬼王手中大刀一转，一声令下，身后十大阴帅各自归位，紧接着，便见虫鱼鸟兽，十种分类的阴司鬼兵各自散开，天空，大地，以及地下，翻卷着，密密麻麻，笼罩四面八方，直接将那北邙山鬼府入口围了起来！
　　那无数的阴兵鬼怪，看似分得极散，但彼此之间，都有阴气连接，缠绕着，形成一张网络。
　　密密麻麻，围困住四面八方！
　　此为地网。
　　是阴司鬼府大军，用来镇压一切强悍凶鬼的阵法！
　　那边，从作为北邙山鬼府大门的墓碑之中出现的阴兵大军之前，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地跨马而出。
　　身披甲胃，头戴盔甲，胯下黑马雄峻，手中一把钢刀闪耀着锐利的锋芒。
　　在头盔之下的一张面容，伤疤纵横，有白色的绷带缠绕住了一只眼睛，整个人显得异常狰狞而恐怖。
　　“阴司鬼府……久仰大名了！”
　　他嘿然冷笑道。
　　“想来堂堂阴司鬼府，执掌地界多年，强者如云！今日，便让我夏侯淳，来一会鬼神吧！”
　　他横刀立马，纵跃两军中央！
　　鬼王垂眸，面具之下的一双眼眸，缓缓地点燃起了赤红如火的光芒。
　　“斗将吗……”
　　两军对垒，多以大军决战，匹夫之勇，用处不大，但事实上，也并非是全然无用——在战场之上，偶尔便会出现斗将这种战争的方式。
　　两军各出一将，于中军对垒。
　　斗将的胜败，虽然不会直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但是却会对士气造成影响。
　　而士气，则是决定军队力量能否完全发挥出来的关键性因素。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鬼王目中火光炽盛。
　　眼前的这只军队，纪律森严，行军列阵，都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浑然天成。
　　想要攻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如果通过斗将，积累士气，然后乘胜追击的话……
　　“夏侯淳？这么说来，北邙山鬼帝，应该是那一位了……”
　　立于一侧的沈益手中折扇一顿，心想。
　　却也并不意外。
　　毕竟是北邙山——
　　那一位的霸业起始之地！
　　“谁敢出阵，与他决一死战！”
　　鬼王大声道。
　　十大阴帅没有动。
　　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骄傲，而是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是中军大帅，轻易动不得。
　　鬼王也知道。
　　他问的，是那一众鬼王级数的鬼将——
　　“让我来！”
　　黑马纵跃，一个鬼将，挥舞着长枪，与夏侯淳手中的钢刀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刀锋交错，利刃切割，马匹交错纵横，虽然看起来，似乎与凡俗之间的斗将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沈益却看得出来，他们是将全部的力量，凝聚到了一点，然后在顷刻间爆发。
　　看似稀疏平常，但实际上，若是真正直面，那将是可以直接斩断山岳的力量！
　　而这样的力量，却只在击中的一瞬间，作用于对方！
　　身下马匹发力，刀锋碰撞颤鸣，一瞬间交锋之后，各自分离。而就在那鬼将刀上巨力未消之时，却见身后的夏侯淳猝然冷笑，上身扭动，双手拖着刀刃，来了一记回马枪——
　　砰的一声。
　　这一刀，直接在地上斩出了一道长达数十丈，横有数丈的沟壑。
　　而那鬼将，虽然看到了，却根本没办法反应过来，直接被这一刀，斩断了形体。
　　鬼体崩溃，魂飞魄散！
　　“以一己之力，凝结大军大势……一人，便是一军！”鬼王瞳孔微缩：“果然是那个时代的家伙……”
　　在夏侯淳那一刀斩下之时。他便看到了，千军万马齐动，雷霆奔腾的景象。
　　那并非是他一人的力量。
　　而是凝聚了千军万马的力量……
　　“看来那家伙，很棘手啊！”白无常慢悠悠的走到了鬼王身侧，道：“该说不愧是那个时代出来的悍将吗？”
　　沈益也走了过来，道：“可有麻烦？”
　　夏侯淳的力量，似乎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那上前挑战的鬼王，实力绝不弱小，甚至可以说强大的，比沈益此身也弱不了多少。
　　然而却被对方一刀秒杀。
　　这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是他上去……也会被一刀秒杀？
　　“夏侯淳啊……让我上吧！”
　　身形高大，皮肤黝黑，手持钢叉的牛头走了上来，沉声道：“时间不多了！”
　　“嗯……”
　　鬼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对面，又看了看牛头，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白无常和沈益。
　　白无常立刻会意，笑了笑，走到了沈益身侧。
　　“先生……要在这里一直等着那？”
　　沈益蓦然一怔。
　　突然反应过来。
　　是啊……
　　要在这里一直等着吗？
　　诺大北邙山，可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进入鬼府！
　　


第八十三章  入界（均订持续走低）
　　大战仍在继续。
　　凝聚了三军大势在身的夏侯淳，实力非同小可，再加上娴熟的战斗技巧，即便是阴间十大阴帅的牛头出手，短时间内，也拿之不下。
　　而即便是拿下了夏侯淳，北邙山内，肯定还有其他的鬼将——比如说五子良将等……
　　“这一战胜了，便直接大军进攻！”鬼王沉声道：“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嗯。”
　　十大阴帅皆是点头。
　　然后他们又将目光重新投到了战场之上。
　　夏侯淳的确很厉害。
　　一手钢刀挥舞纵横，本身就已经达到了鬼王的层次，再加上大军军势的叠加，在短时间内，竟然跟牛头平分秋色。
　　那一把锋锐的大钢刀在他的双手之间盘旋，有如蛟龙飞跃，大开大合之间，更见精密锋芒闪耀折叠。
　　这一分技艺。也已经达到出神入化。
　　但只可惜，他对上的是牛头。
　　是拘捕了无数厉鬼凶魂，妖鬼恶魔的阴间鬼神——
　　那一把钢叉在抬起落下之间，总能够找到夏侯淳最薄弱的一点。
　　虽然短时间内拿不下，但事实上，夏侯淳也坚持不了太久……
　　只要等到夏侯淳败退下去，到时候，阴兵鬼军携带着胜利的气势，一举进攻……
　　虽然北邙山的鬼将拥有可以承载一军大势的能力，但在真正的两军交战之中，还是要依靠自己的真本事。
　　所以他们不会是阴司鬼府的对手。
　　只是，阴司鬼府能否在天亮之前，攻入北邙山鬼府之中，是一个大问题——
　　“终究还是时间上的问题啊……”白无常微微抬眸，长长的吐了口气：“沈益阁下，希望你能够顺利进入吧……”
　　山路。
　　阴风簌簌。
　　沈益缓缓地走着。
　　一身白袍在寒风的吹卷之下，肆意翻滚着。
　　他头顶的阴魂幡已经被收起，但仍然撑持于灵魂之上。
　　只是外人难见，难以感知而已。
　　他缓缓地走着。
　　想着刚刚白无常对自己所说的话——
　　“请阁下，从侧面寻找通道，进入北邙山鬼府之中！”
　　白无常郑重道：“这北邙山鬼府阴兵看起来非是易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攻进去，但我等只有这一次机会——兵贵神速，再加上我阴司鬼府这一次的出动，本就有出乎各方势力意料的前提，但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再有下一次，恐怕会被敌人趁着阴司鬼府兵力空虚，进攻总部……”
　　“一次机会吗……”沈益的面容，也是蓦然一肃。
　　他当然知道。
　　在见识到了夏侯淳的实力，以及那一众阴兵的威势之后。
　　他更明白，凭借自己一个人，绝对无法攻陷北邙山鬼府……
　　“如何进入？”他问。
　　没有拒绝。
　　也无从拒绝——
　　只能够相信。
　　毕竟只有一次机会，他必须把握住。
　　“这是鬼府罗盘。”白无常自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个漆黑的轮盘，上面有方位纹刻，却不是东南西北，而是一些奇异的符号：“它能够带你找到鬼府入口，同时，也是一件利器……趁着如今北邙山鬼府的兵力，大部分被牵制住，阁下从另一侧，进入鬼府，将此物，种在鬼府核心之中！”
　　“我等也会安排为阁下策应……”
　　白无常沉声道：“然后我等，便能够借此，内外夹击……冲破北邙山鬼府的天然阻隔！”
　　“必不辱命！”沈益接过罗盘，细细的感受了一下。
　　拱手道。
　　罗盘入手的一瞬间，他便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精纯的力量。
　　精纯，内敛。
　　就像是一颗即将萌芽的种子一般，只要有适合的场所，就会顷刻间释放巨大的力量。
　　山路之间。
　　阴风簌簌，扬起漫天沙尘。
　　沈益缓缓地走着。
　　在他的掌心之间，那个罗盘之上，红色的方位针不断地转动。
　　最终，在沈益经过山腰之间的一块巨石之时，那指针，蓦然停了下来。
　　指向了身侧。
　　巨石之中——
　　“这里吗？”沈益缓缓地转过头。
　　他推了推头顶，阴魂幡瞬间扬起，紧接着，便见周围气流翻滚，眼前的巨石，被一股阴风吹开，露出了下方深不见底的一个坑洞。
　　黒幡收回。
　　沈益收起了手中的罗盘。
　　阴魂幡护持周身，同时，身后孔雀开屏，泰岳剑护持周身，在以水元之雾遮蔽身形气息。
　　跨前一步。
　　整个人，没入了通道之中——
　　铛铛铛！
　　战场之上。
　　战斗仍然在继续。
　　夏侯淳人马合一，一刀斩出，却被牛头一个钢叉直接架住，紧接着，便见牛头身上肌肉鼓动，在他的身后浮现出了一头黑色蛮牛的身影。
　　四蹄踏动，牛脚猛地一顶。
　　钢叉直接裹挟着巨大的力道，撞开了夏侯淳的长刀，然后一刻不停的刺向他的喉咙。
　　“休伤我大兄！”
　　一声怒喝，一把长枪，自远空疾射而来，挡在了钢叉之前。
　　挡的一声，长枪震颤着飞回，但同时，牛头手中的钢叉也被挡了下来。
　　牛头钢叉一转，回身，锋芒再次刺出。
　　纵马而来的身影脚下一踏，整个人直接自马背之上一跃而起，避让了开来。
　　钢叉落空，身后，夏侯淳稳住了身形之后，大刀再一次斩落。
　　虽然以一敌二很不光彩，但为将者，与武者不同。
　　尊严，远在战场胜负之下！
　　所以这一刀，他斩的毫不犹豫！
　　哗啦啦——
　　然而他这一刀并没能够斩落。
　　周围密密麻麻的丝线卡住了他的大刀——不，那并非是丝线，而是无穷无尽的，细小到了极致的锁链！
　　“以一敌二，可不行啊……”白无常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夏侯淳之后。
　　轻飘飘的一掌挥了出去。
　　夏侯淳身影猛地一震，身上凝结的三军大势直接被击出。
　　另一边，那挥舞着长枪的鬼将，在牛头的攻击之下，也是节节败退，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显出了败相，手中的长枪与牛头的钢叉碰撞之时，虎口之处便忍不住的剧痛。
　　“杀！”
　　正交战之间，又有好几个鬼将冲了上来。
　　那持枪的鬼将，为夏侯渊。
　　而冲上来的，俱是那个时代的同袍武将，每一个，都已经达到了鬼王层次。
　　虽然有强有弱，但确实是同一个层次……
　　“杀！”
　　鬼王见状，沉声一喝。
　　“杀！”
　　鬼府阴兵瞬间冲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立于北邙山阴兵正中央的主帅，也沉声下令。
　　“大军，进攻！”
　　两只阴兵，同时开始了冲碾，两军相接，刀戈闪耀。上方，阴气翻滚，煞气震荡，有两只巨兽在气流之间翻卷，撕咬着。
　　一条是暗紫色的五爪龙影，另一条，则是一条四爪蛟龙。
　　缠绕，撞击，撕裂，撕咬……
　　鬼王抬眸。
　　远望着修持中军的那“人”。
　　那“人”也看了过来，儒雅但病态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郭奉孝吗……”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目中红光火焰一般炽盛燃烧，却也显得更加的凝重了。
　　另一边。
　　沈益一路深入。
　　周围漆黑交映，光影流动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步踏出，黑洞消失，眼前有浊黄色的光芒浮动，入目所见，一片旷阔。
　　“这是……土德吗？”
　　沈益脚步一顿，目光微微一凝。
　　浊黄色的天穹，浊黄色的大地，在这片沃土一般辽阔绵延的天地之间，远处，似乎可以看见一座巍峨的巨城。
　　在巨城城门之上，有一张旗帜，高高飘动着
　　上书一个大字。
　　——巍。
　　“果然……阴山鬼王，便是那位枭雄啊！”
　　沈益目光微凝。
　　其实之前夏侯淳报上名号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白，但却不敢肯定。
　　而如今，终于可以确定……
　　三国时代。
　　虽然不算起于微末，但开局也不算太好，却能够屡次以弱胜强，击败强敌，最终在中原建立起了一个诺大帝国的男人。
　　是毫无疑问的枭雄，也是毫无疑问的帝王。
　　曹魏武帝，曹孟德，曹操——
　　他深吸了口气，压住了心中的躁动。
　　任何一个熟知这一位事迹的人，在知道了自己即将面对他之后，恐怕都很难心中没有悸动的。
　　更何况，沈益在许久之前，也曾经看过不止一次的那个时代的故事……
　　《三国演义》。
　　虽然并非史实，却有现实的依据。
　　不过沈益终究还是大妖怪，不过转瞬之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他缓缓地迈步。
　　同时，使了个变身术，将白发掩盖，金瞳化去，一身白袍依旧，却也只是像一个俗世的儒雅公子哥——这也是他一直以来，行走人间的姿态。
　　在这鬼府之中，也不算太突兀。
　　毕竟一直以来，北邙山鬼府，也会吸引周围的亡魂前来汇聚。
　　虽然还不完全，但这毕竟这是一座鬼府。
　　他缓缓地靠近了那座巍峨巨城。
　　绵延辽阔，几乎看不见城池的尽头。高达数十丈的城门之下，有一排排军队列阵巡逻，领头者，是一个接近鬼王界限的鬼将。
　　大势凝结在城门之上，仿佛正要一尾蛟龙，睁开眼睛，注视着城池之下的一切事情。
　　给无数的鬼魂带来庞大的压力。
　　纵使是沈益，也不例外。
　　“已经堪比一国之大势了……”
　　他抬眸，感慨了一句。


第八十四章  受困（求订求收藏……大概）
　　北邙山鬼府，与阴司鬼府颇为相似。
　　但这是一座处于阳间的鬼府，自然有所不同。位处于阳中至阴之地，但却并不显得森冷阴寒，反而是因为那充沛的土德社稷之气，而增添了几分暖意。
　　当然，这分暖意，也只是对于鬼魂而言。
　　寻常阳世之人别说是进入，哪怕只是站在门外，被这气息冲一下，也会大病一场，甚或者直接病逝。
　　沈益灵魂之内，阴魂幡撑起，他一身白袍，缓缓地走向了那一座巍峨巨城之前。巨大的城门之下，便见城门之上，横立一块牌匾，牌匾之上书写着几个大字。
　　——许昌。
　　“北邙山，是那一位霸业的**，某种程度，也算是他的龙兴之地。而这许昌城，却是他霸业的辉煌时刻……纵使身死，枭雄仍是枭雄，即便在阴间，也能够以鬼帝之名，割据一方……”
　　沈益心中感慨着。
　　施施然的进了城中。
　　那些守卫城门的鬼兵，根本就没有阻挡，也根本阻挡不下去。
　　许昌城中，鬼来鬼往，身影络绎不绝。大街上，小巷间，青砖红瓦，放眼看去，竟是一片兴盛，有如地下阎罗城一般……
　　当然，就气势而言，还是远远不如的。
　　那阎罗城，哪怕仅仅是十座之一，也有据地上万里方圆。而这地下许昌，却不过数千里。
　　这一座鬼府，本就还不完整——
　　走在青砖之上。
　　沈益抬眸，看向了不远处。
　　那一座高高耸立于恢宏巨城正中央的宫殿。
　　那高高耸立的穹宇，牵引着这一座鬼域之内的一切元炁，至阴之气不断地流转着……
　　就是那里了……
　　沈益目中光芒一闪。
　　这座北邙山鬼府的核心——
　　啪踏啪踏啪踏！
　　铁蹄纵横。
　　沙尘滚滚。
　　沈益抬眸，便见远处，一对骑兵迅速接近。而大街之上，刚才还异常热闹嘈杂的鬼魂身影，也在顷刻间，不见了踪迹。
　　“被发现了吗？”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却也并不意外。
　　虽然此时此刻，这北邙山的大部队，已经被阴司鬼府的军队牵制在了外面，但是这内部，必然还会有鬼将驻守……
　　“吁！”骑兵领头者扯动缰绳，披着青铜盔甲的阴间战马四蹄一踏，身后的一众鬼兵，也停了下来。
　　四面散开，要将沈益围了下来。
　　但沈益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沈益脚步一跨，润和剑一声颤鸣，清流晕染之间，在瞬间出鞘！
　　空间流动，波纹层层荡漾，只在一瞬间，便斩向了那领军鬼将。
　　那鬼将一身甲胃，身形并高瘦，头盔之下的面容，并不俊朗，却显得极为硬朗刚毅。
　　手中一把长枪，在面对袭来的润和剑之时，不闪不避，只是缓缓地抬起。
　　枪尖一点，如龙挥洒，直接与润和剑的剑尖，碰撞在了一起。
　　沈益虽然是以神御剑，但与润和剑之间仍然有着触觉上的联系。在润和剑与那长枪碰撞的一瞬间，他便能够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锐利锋芒。
　　那是仿佛可以洞穿世界的寒光。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一纵骑兵，也跨马杀到。
　　刀兵连环，声声震颤，沈益后退一步，避开袭来的刀刃的同时，泰岳剑瞬间出鞘，落入掌心之间，只在后退的一瞬间，挥了出去。
　　挡的一声，迎面而来的大刀瞬间破碎，伴随着声声激荡，滚滚尘烟，眼前的骑兵也在顷刻间被巨力直接碾碎。
　　这些骑兵，虽然远没有达到界限，但既然是军队，用的，自然也是军阵，彼此之间气机相连，一人之力，也是全军之力！
　　沈益这一刀，瞄准的，是这军阵的薄弱点。
　　能够击碎，已经算是不易。
　　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击碎那骑兵的一瞬间，便跳了出去。
　　正与润和剑对峙的鬼将眉头一挑，长枪一转，连缀出无数枪影，锋芒万千，挥洒而落，打算逼退润和剑，然后去阻拦沈益。
　　然而润和剑在刹那之间，一声颤鸣，声乐震动之间，无边水雾喷涌而起，罩住四面八方，同时也遮蔽住了这鬼将的视线，神识，一切察知外界感官……
　　润和剑退。
　　沈益一跃而起屋顶，润和剑化作一团迷蒙水花，罩住自身。
　　一声颤鸣，整个人瞬间消失。
　　长枪一转，水雾消散，鬼将抬眸，眼前，“人”影已经消失……
　　“将军……”
　　麾下，有骑兵上来询问。
　　“人已经逃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全城搜查！”那鬼将沉声道：“务必要将之抓住！”
　　水雾喷涌，身影闪烁迷蒙，不过片刻之后，沈益便出现在了许昌城的另一角。
　　身形显露，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说实话，虽然那一对骑兵并不是很多，也就数百骑，以他此刻的能为，哪怕是面对军阵，也完全可以解决。
　　但前提是没有那鬼将。
　　也没有后援——
　　而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那鬼将实力不俗，虽然因为是沙场将领的缘故，大开大合，虽然不失灵巧，但仍然侧重不同，从而被自己利用润和剑的灵敏特性隐蔽过去。
　　但如果是正面交锋，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一位很显然，并不在外面的夏侯淳之下……
　　当然，前提是夏侯淳不叠加三军大势！
　　“不过这反应，未免也太快了……就像是在等着我一般。”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想到了自己前脚刚刚进城，后脚他们就出现，忍不住猜测着……
　　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北邙山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
　　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偷偷的进城……
　　他抬头。
　　看着那一座正中央的恢宏宫殿，袖子里的罗盘指针指着那里，正不断震颤着。
　　在那宫殿周围，有重重守卫，无数鬼将，精锐的阴兵簇拥周围，想要突破进入，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有润和剑，以润和剑光笼罩自身，再加上阴魂幡聚拢阴气遮蔽身形，也许……
　　可以试一试！
　　这座鬼府终究不是完整的鬼府，说出之地，更不是阴间地界，仍然是处于阳间，所以时间的流速与外界一般无二。
　　时不待我——
　　心中打定主意，沈益瞬间跨步而出。
　　头顶阴魂幡展开，阴气滚滚，四散弥漫，润和剑剑光如水，在扩散的涟漪之间，笼罩自身，拖拽着他，时隐时现，冲向了那宫殿之处！
　　“竟然敢自己暴露出来……”
　　正带人马四处搜寻着他的踪迹的那名鬼将冷笑一声，脚下纵马一跨，连人带马，瞬间冲天而起！
　　刀锋闪耀，形如流星一般，笔直地砍向了那一道人影。
　　然而，这爆发的一刀却落空了。
　　明明已经切实地切过了那道身影，但是却并没有劈中的感觉……
　　他们的转过身。
　　只见穹宇之上，四面八方，俱是一道道白袍身影，黑发褪去，霜华漫卷，在荡漾的水波之间，向着那最中央的宫殿而去！
　　“幻术……该死的，布阵！”
　　他沉声一喝。
　　下方聚拢的大批阴兵听到了命令，立刻就涌动起来，然而阵势还没有凝结，便见下方大地倾折，翻滚的土层在瞬间将这些兵马分割开来！
　　军队能够镇压神通者，但前提是已经布成了军阵，凝结出了阵势，以势压迫，能够阻绝削弱大多数的神通异术能力。
　　但阵势未成之时，神通者也能够将军队阻隔开来，令得阵势无法布成！
　　另一个方向，沈益缓缓地收起了泰岳剑，头顶润和剑挥洒，折射出无数道身影，阴魂幡挥动之间，以阴气，遮蔽虚实。
　　以水之镜像，形成道道虚影，然后以阴魂幡混淆真假。
　　    宫殿周围，一道道身影，冲天而起。
　　裹挟着沛然之力，斩向那一道道虚影。
　　那是几个实力不俗的鬼将——
　　趁着他们一刀落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挡，沈益跨步向前，润和剑裹住周身，阴魂幡展动，整个人瞬间遁入空间之中，然后化作一道水蓝色的波纹，向着那宫殿而去！
　　那些鬼将只能够看着他接近。
　　然后……
　　砰的一声。
　　撞在了宫殿之前，一道突然展开的防护之上！
　　跌落在地。
　　“这是……阵法！”他站定了身体，抬起头。
　　只见这座宫殿，整座已经被黄色的光芒包裹起来，四面环绕。
　　天空之上那些虚影都已经消散。
　　而那几个鬼将，也迅速聚拢了被土层分开的大军，围了上来。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将沈益，围在了中间！
　　“这下子……危险了啊！”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千算万算，他却是没有算到，也忽略了最至关重要的一点——作为鬼府核心的这座宫殿，怎么可能没有专门的防护！
　　阵法，结界——
　　“真是失算了啊！”
　　他想。
　　然后看着周围的几位鬼将。
　　身材高大，肌肉鼓动，哪怕穿盔带甲也难以掩盖其爆发性力量。
　　昔日，纵横沙场，有古之恶来之称的猛将。
　　典韦。
　　另一位，也是同样身材高大到夸张，同样是勇力冠绝三军的猛将。
　　许褚。
　　这两位一左一右站着，身后，有虎豹之像凝结而成。
　　哪怕仅仅只是看着，沈益便能够感受到巨大的压迫。
　　而最后一位，则是之前与沈益交手过的那名鬼将。
　　——曹仁。
　　


第八十五章  声东击西
　　北邙山鬼大门之外，阴气翻腾，煞气冲击，刀刃交击，连绵的剑光映照出一片闪耀。
　　一片云雾翻腾。
　　战况非常激烈，但看起来很明显是阴司鬼府占据上风。
　　十大阴帅，每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再加上那一众阴司鬼将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实力非凡。
　　但对面那一只阴兵也是厉害，进退有度，在已经布成了军阵的此时，决定战斗的最终胜负的，便不再只是将领之间的“斗将”。
　　而是整只军队的胜负。
　　所以虽然五子良将以及一众曹魏将领面对十大阴帅，一众鬼将是节节败退，力有不逮，但这场战争，仍然是有的打。
　　三分攻，七分守——
　　“他们在拖延时间……”
　　立于后军，并没有加入战斗的鬼王抬眸，面具之下的火光，越发炽盛燃烧了。
　　他看着那立于曹魏后军之间，被无数阴兵军士包围在中间的人影，长长的吐了口气。
　　“拖延……倒是打的一手好主意。”他沉声道：“郭奉孝吗……不错的后辈，但只可惜，本侯早已经下子了！”
　　沈益……
　　希望你不要让本侯失望！
　　他想着。
　　这场战争，仍然在继续。
　　北邙山鬼府之中。
　　沙尘翻滚。
　　那恢宏宫殿，已经被笼罩在一片阵法光芒之间，黄色映照，土德之力翻滚。
　　沈益抬眸。
　　在他的四周，已经被无数的阴兵，已经两位在自己的时代，稀世罕见的猛将，一位出众的良将包围住。
　　“许褚，典韦，曹仁……”
　　他目光微凝。
　　阴兵围拢，大势已经凝结，这个场面，似乎已经是插翅难飞！
　　“想不到竟然能够偷偷跑到这里来……真是出乎意料。”
　　曹仁端坐战马之上，沉声道：“但也到此为止了！”
　　他的身后，有一尊鬼神之影缓缓地浮现，穿盔带甲，青面獠牙，手中一柄钢刀，锋芒闪耀。
　　“强者啊……”
　　典韦长长的吐了口气，瓮声瓮气地道：“能否让我来解决？”
　　“不。”许褚跨前一步，道：“应该让我来！”
　　一虎一豹，两股凶兽的凶煞气势，扑面而来，令得沈益也不禁为之一凛。
　　这三个人身上，都已经凝结了三军大势……
　　沈益面容凝重，抚了抚袖子，像是抖落沙尘一般，紧接着，便听见嗡的一声颤鸣，润和剑浮动眼前。
　　他抬起手，握住。
　　润和剑，剑道已成，即便是不握入掌心，也可以发挥出全部的威力。
　　但握入手中，却也更加方便于沈益应对方寸之间的危机。
　　剑柄入手，水蓝映照，几乎是在一瞬间，沈益脚下一踏，光影明灭之间，瞬间出现在许褚面前，一剑刺出。
　　“哈哈哈……这猎物是我的了！”
　　许褚大笑着抡起了手中的铁锤，一锤子砸向了袭来的剑尖。
　　他手中的铁锤，看起来极为沉重，实际上，也是无比的沉重之物，由地下阴铁积聚淬炼而成，有比拟山岳的重量。
　　但这样的重量，在他的手中，却有如玩物一般，挥起落下，几乎只在转瞬间。
　　“啊！”
　　典韦发出了不甘心的吼叫。
　　他们两个，在生前都是能够搏杀虎狼的悍将，天生神力，自然也是天性好战。生前便时常身先士卒，奔走在战场的最前端。
　　死后仍然热衷于挑战强者。
　　只是北邙山鬼府哪怕能够吸引方圆万里之内的鬼魂，又哪来的那么多强者？
　　所以他们一直以来最大的对手，就是对方。
　　但打得太多，基本不分胜负，再加上太过熟悉，已经知根知底。
　　也逐渐变得无趣。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全新的强者可以作为对手。
　　又被对**走……
　　他怎么能够不生气？
　　不发怒？
　　然而发怒也没办法。
　　许褚扬手，挥落。
　　锤子落下。
　　眼前人影消失。
　　却又出现在了上方，那一剑，仍是不停。
　　几乎是同一时间，光影迷蒙交错，在许褚迅速甩起战锤的一瞬间，典韦的面前，也同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还是沈益。
　　还是一剑刺出——
　　水蓝色波纹荡漾，转瞬即至！
　　典韦还没来得及从愤怒悲伤之中回过神来，便看见眼前的锋芒，一点而落。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他便兴奋，或者说是振奋了起来，手中的狼牙棒甩了出去。
　　想也不想地砸向了突然出现的沈益！
　　人影再一次消失。
　　下一秒，水雾喷涌，只见沈益立于中央，持剑一下斩落。
　　只见蓝色荡漾，嗡的一声，涟漪旋转，裹挟着来自许褚与典韦的力量，在空中绕着沈益转了一圈，然后各自撞向了对方！
　　砰的一声。
　　许褚与典韦受到冲击，脚步后仰，同时后退。
　　他们两个身上凝结着各自身后带来的阴兵的三军阵势。
　　而此时，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冲击，身体后退的同时，身上的大势也在同一时间，出现了转瞬间的紊乱，浮现出了一点缺口。
　　沈益纵身一跃，整个人在涟漪一样的光芒包裹之下，便要跳出去。
　　此时此刻，一直观望，没有动的曹仁，终于动了！
　　拖拽的刀刃，猛地直射而起，这一刀，击中的，并不是沈益，而是沈益的周身，旋转扩散的涟漪……
　　一点落入，像是落入水面。
　　但却并不是石沉大海，而是巨石砸中水塘，砰的一声，直接将水塘炸开了大片浪花。
　　沈益周身光芒猝然出现了紊乱。
　　原本逐渐迷蒙消散的身体，再一次出现在了原地。
　　下一秒，一把大刀，当空而落！
　　纯以战斗力而论，曹仁远不如许褚典韦这些虎将，但他本就不是一员悍将。
　　他是一名统帅——
　　相比起武力，他瞄准战机的眼光，更强！
　　这一刀，砍中的，仍然是沈益润和剑光芒笼罩的弱点之处！
　　他之前一直没有出手，便是在观察。
　　在原先，便已经吃过一次亏，让沈益逃出了自己的包围圈，如今……又怎么可能再上一次当？
　　所以他自然要观察。
　　观察出沈益这种神通的薄弱之处。
　　而如今，他已经看到了。
　　润和剑的神通虽然流转无碍，但水波荡漾，终究会有**，与终点。
　　在涟漪与涟漪之间，同样会有细微的断裂。
　　而这个断裂……便是阻碍力量运转的一点。
　　虽然这一点是流动的，很难抓住。
　　但是只要抓住了，便能够逼出沈益，让他这种神出鬼没的神通……
　　失效！
　　刀刃落下，沈益心中一惊，但仍是冷静应对，跨前一步，避开锋芒的同时，扬手一剑刺出。
　　挡的一声，锋芒摇曳碰撞，人影转瞬分离。
　　“呼！”
　　同时，许褚和典韦也终于从各自的力量碰撞之中缓过神来，自鼻息之间，长长的吐了口气。
　　军阵大势，再一次恢复。
　　那一点唯一的缺口，也已经消失！
　　曹仁收回长枪，后退开来，但目光，仍是紧紧地盯着沈益。
　　仍在观察。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缓缓地站定了身体。
　　面容，越发凝重。
　　这是他在练成润和剑之后，第一次，被人逼了出来……
　　“大意了啊……”
　　他原本以为，凭借着润和剑的神通，即便是天下之大，也能够出去自由。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下子，麻烦了！”
　　他想。
　　“还不来吗……”
　　许褚与典韦同时发出了一声怒吼，猛地冲了过来。
　　硕大的漆黑铁锤，与那一根漆黑的狼牙棒，同时撞了过来。
　　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笔直而沉重的一击，却带着难以匹敌的力量，也同样，快到了极致！
　　虎豹冲袭而来。
　　沈益身形一转。
　　    衣诀翻转，铁锤与狼牙棒同时贴身而过，然后两名虎豹鬼将脚下猛地一踏，竟是以双腿为轴，猛地转过身，将手中的凶器调转了一圈之后，抡向了沈益。
　　沈益手中润和剑扬起，嗡鸣一声，划开漫天迷蒙剑光，四面挥洒，一如狂风暴雨。
　　却没能够阻隔住许褚与典韦。
　　风暴难侵！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沈益脚下一踏，整个人向后仰倒。
　　两把重器贴着面容而过。
　　霜发飞舞。
　　沈益脚下一踏，双腿在地，直接摩擦出去了数丈之远。
　　然后重新立直了身体。
　　润和剑在掌心之间划动，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太厉害了……
　　无论是许褚还是典韦，虽然看似直来直去，没有多少灵敏的技巧，但实际上，他们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那野兽般的直觉，却并不逊色于出神入化的技巧……
　　虽然是在转瞬间的交锋，但沈益，却已经用尽全力。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曹仁，虎视眈眈着……
　　他微微的喘息着。
　　“继续吧！”
　　许褚与典韦同时转过头来。
　　在经过刚刚的一次失手之后，他们已经明白，这一次面对的敌人，很强大。
　　值得他们两个，一起出手！
　　曹仁也是看着。
　　以一对三，亦或者说，是以一对千军万马……
　　沈益，必败无疑！
　　轰隆！
　　就在战斗即将重新开始之时，宫殿的另一侧，突然之间，传来了一声轰鸣，紧接着，便见大地震颤，远处，一道黑雾喷涌而起，四面弥盖。
　　曹仁脸色微微一变。
　　“那是……声东击西？怎么可能！”
　　他瞳孔微缩。
　　然后便见黑雾之中，一道身影屹立于天穹之上，一身黑袍，头戴高帽，手持狼牙棒，黑袍翻滚之间，无数锁链从中飞射而出，砸向那笼罩宫殿的阵法。
　　“黑无常……”
　　曹仁看见了。
　　看清楚了！
　　


第八十六章  绽放的两生花（开花就对了）
　　宫殿的另一侧，阴气翻腾，黑雾弥漫，立身半空中的黑无常范无救，手中一把狼牙棒，黑袍翻飞之间，却见无穷锁链，从中延伸而出，击向眼前的阵法！
　　曹仁瞳孔微微一缩。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沈益之后，竟然又进来了这么一位阴司鬼神——
　　事实上，阴司鬼府会派人偷偷潜入北邙山鬼府，他们这一方，那一位智谋出众的谋士——郭奉孝，郭嘉，早已经有所预料。
　　也早已经布置了兵力。
　　所以沈益之前才会那么快便被发现。
　　甚至可以说，便连沈益进来的那个洞口，也是他们故意留下的。
　　那是他们唯一留下的，除了大门之外的一个通道。
　　非常隐蔽，但也仍然能够被探查到。
　　既没有太明显而令人生疑，也不会完全与外界阻隔开来。
　　为的，就是来一场请君入瓮的谋略。
　　然而在沈益进入之后，那通道，也应该是按照之上计划好的，立刻关闭了才对……
　　这黑无常，又是怎么进来的？
　　曹仁目光凝重。
　　而许褚与典韦也立刻察觉到了动静，同时停下了继续对沈益进行攻击的打算。
　　沈益松了口气。
　　说实话，如果被这两位夹击，再加上旁边的曹仁，他恐怕坚持不了几个回合。
　　“终于来了……”
　　他吐了口气。
　　“两位将军，请其中一位去阻止他！”
　　曹仁沉声道。
　　许褚与典韦对视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然后下一秒，许褚便跨前一步，一跃而起，伴随着地层的层层崩裂，破碎，在巨大的爆冲力推动之下，整个人有如火炮一般，砸了出去。
　　硕大而漆黑的铁锤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漆黑的流星，轰然间，砸向了黑无常立身之处。
　　空气沸腾。
　　巨大的轰鸣声，自然瞒不过黑无常。
　　面对这速度极快的一击，他只是身形一侧，许褚爆冲的身影便从身侧爆冲而过。
　　但虎豹猛将始终是虎豹猛将，即便是在这种极速移动的状况之下，仍然硬生生地将手中的铁锤调转了方向，巨大的势能带动自身，在空中形成了一股弧度，再一次地挥向了黑无常。
　　黑无常仍是面无表情，手中的狼牙棒挥了出去，砰的一声，与袭来的黑色铁锤碰撞在了一起。
　　空气震颤，空间震荡，两股恐怖的巨力倾碾在了一起，一圈圈涟漪在虚空之间波动开来。
　　大地之上，有不少阴兵受到波及，没来得及进入军阵笼罩范围，便直接形体崩溃，化为飞灰。
　　哪怕是已经触及到了界限的精锐，也同样是如此！
　　许褚身上仍然带着三军阵势，强悍的程度，已经近乎鬼王的顶点，但黑无常本身实力就不在融汇了军势的他之下，再加上身为鬼神，拥有的权柄对于鬼魂之属有着极大的克制。
　　所以哪怕许褚这一击携带了冲袭而来的巨大势能，仍然被黑无常挡了下来。
　　彼此后退。
　　看似平分秋色，但实际上，是许褚输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加兴奋了！
　　口鼻喷涌出热气，层层翻滚，身后的猛虎之像，也越加的亢奋了。
　　挥舞着漆黑的铁锤。
　　与狼牙棒碰撞，倾碾。
　　以天际为战场，雷霆碰撞一般翻滚着。
　　另一边。
　　少了一个许褚，沈益的压力顿时大减，但事实上，面对典韦，他仍然赢不了——
　　只是凭借润和剑变化无形的神通能力，自保也已经勉强能够做到。
　　光影明灭，来回穿梭。
　　典韦挥舞着狼牙棒，大吼着，身后那一尾恶豹之像来回跃动，也越发的狰狞。
　　沈益在避开了一击的一瞬间，衣诀翻飞，回身一剑，却被再一次扬起的狼牙棒挡住。
　　他收剑，后退一步。
　　狼牙棒自身前擦过，坠落在地，砰的一声，大地层层破碎。
　　沈益脚下一踏，润和剑剑光裹住自身，下一秒，又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如此数个回合之后，曹仁终于坐不住，出手了！
　　另一边的许褚面对黑无常，也是被牢牢的压制在了下方。
　　输，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尽快解决沈益。
　　然后过去，联手，一举诛灭黑无常。
　　这样不止能够挫败阴司鬼府的阴谋，按照计划，甚至还有机会，可以一举覆灭阴司大军，甚至可以斩杀十大阴帅之中的一两位……
　　直接重创整个阴司鬼府！
　　这样想着，曹仁长枪一转，直接刺向了身影在层层水雾流转笼罩之间，自典韦面前，出现在他身后的沈益！
　　沈益此时此刻的想法，只有拖延——
　　他的战术，也是如此。
　　三分攻，七分守。
　　闪避之法用的极为频繁。
　　这也是为什么十多个回合过去，典韦仍然没能够拿的下他的原因。
　　如果是正面硬碰硬，沈益不动用泰岳剑，根本就无法抗下多少招，恐怕五个回合之内，便会直接被重创击败。
　　即便是动用泰岳剑，正面对敌，沈益也绝非对手，也仅能够自保——哪怕双剑齐出，也不是对手。
　　这位有古之恶来的称谓的猛将，实在是太过厉害了！
　　强大到了恐怖的力量，并没有多少技巧，但堪称恐怖的野兽直觉……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硬碰硬的打算。
　　游走闪避，以剑骚扰，伺机而动。
　　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战术。
　　随着曹仁的加入战局，也一同崩溃了！
　　他的身影刚刚显露，曹仁的长枪便刺了过来，枪出如龙，抖落的枪尖扩散出星星点点，转瞬间弥漫身前，形如一整片星河倾斜而来。
　　沈益润和剑剑气刚刚退去，新力未生，无法再使用润和遁术，无奈之下，只好脚步一踏，避让开来。
　　而此时，典韦的转过身，巨大的狼牙棒砸了过来。
　　前后夹击。
　　若是避开了曹仁的攻击，那么便要承受典韦的冲击——这绝非是好受的事情。
　　在这样恐怖的冲击震荡之下，恐怕只需要一瞬间，沈益便会全身震颤，内外受创。
　　相较之下，曹仁的攻击，反而更好受……
　　一瞬间的权衡之后，沈益硬生生的止住了后退的趋势，然后猛地向上一步。
　　身后，狼牙棒落空砸下。
　　噗嗤，噗嗤，噗嗤——
　　锋芒擦身，透体而过。
　　飞溅起血液点点。
　　然后下一秒，他便强忍着剧痛，手腕转动，润和剑一转，剑光裹住自身，再次夺取空间之中。
　　消失不见。
　　曹仁微微一怔，长枪一转。
　　“果然决绝……”
　　他看着洒落一地的血液，翻滚着，落地不融，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份决绝与判断，也是厉害……
　　三丈之外，沈益身影再次出现的一瞬间，喉咙翻卷，再一次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微微苍白的脸色，这才浮现出了血色。
　　同时，也长长的吐了口气。
　　身上白袍染血，看似极为狼狈，但实际上，却都只是皮肉伤，并不碍事。
　　妖气在体内轻轻一转，便压住了。
　　相比起直接承受典韦的一击，要好的太多！
　　“你很有天赋，只是可惜了……终究要亡于此处！”曹仁开口，手中长枪扬起，直指沈益，道：“不过你放心吧，你死之后，我会让主公将你的魂魄聚拢回来，到时候，让你与我同为袍泽，若有怨恨……我一并接下了！”
　　典韦也喷涌出了鼻息。
　　说实话，他对于这一场战斗，并不满意。
　　因为沈益一直在躲。
　　根本就没有跟他正面交锋。
　　这样的战斗，一点都不痛快！
　　沈益并不答，只是垂眸。
　　然后嘴角蓦然勾起。
　　“时间……差不多了！”
　　曹仁眉头一皱，心中猝然，升起了一股不安。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沈益缓缓地抬起了空着的左手，五指之间，有浊黄色的光芒流动。
　　那是土行——
　　泰岳剑！
　　轰隆！
　　大地震颤，翻滚，紧接着，土层翻动，层层排开。巨大的震动迅速的扩散开来，蔓延整个鬼府许昌城！
　　而这震动的来源……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曹仁瞳孔一缩。
　　这震动的来源，正是从许昌城最中央的宫殿，这座鬼府的核心……
　　“成功了！”
　　沈益将手一指。
　　那宫殿上方，光芒连缀，紧接着，便见一口浊黄色宝剑从中飞出，落入沈益的手中。
　　神通泰岳剑——
　　宫殿震颤，层层破碎，从中，鲜红翻卷，大片大片的蔓延。
　　那是无数的花卉。
　　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
　　盛开，绽放。
　　每一个亡魂，对于这样的景象，都绝对不会陌生。
　　这是……
　　“两生花！”
　　曹仁沉声道。
　　许褚与典韦的身影，也猝然凝滞。
　　黑无常身形一顿，却并没有趁机攻击，而是抬起头。
　　“终于开始了吗……”
　　“两生花，两开花……”沈益轻笑道：“终于成功了！”
　　他手中泰岳剑轻轻翻转。
　　这宫殿，一直被阵法包裹保护着。
　　但并没有缺口。
　　那缺口，就在下方——
　　这鬼府下方虽然被土行之力包裹，但以土行融入土行，同样能够穿透而过。
　　而沈益之前一直拖延，一直没有使用泰岳剑，也正是为了等待此时。
　　他早已经将压轮盘安置在了泰岳剑之上，然后让泰岳剑，穿过地层，进入到宫殿之中……
　　此时此刻，终于成功了！
　　两生花茂盛绽放。
　　宫殿的最深处，一道身影，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八十七章  阴山鬼帝
　　两生花，绽放在阴间忘川河上游两畔，黄泉路上。阴司鬼府大门一入，便能够看见。
　　沈益对此，自然不陌生。
　　这两生花，是秉持阴间至阴之气而生，有混杂了无数亡魂对于阳世之人的种种思念。因念而不得，花开花落，终究两不相见，因此而得名两生花。
　　但沈益还知道，这也是一件法宝，或者说，是一个阵法——一个环绕整个阴司地府的巨大的阵法！
　　每一朵两生花，都如同一个泉眼，喷涌着茂盛而独特的阴气，炽盛交织，最终形成了网络天地的阵势。
　　而此刻，沈益看着那钻破了作为北邙山鬼府核心的宫殿，肆意生长着的两生花，也是有些惊讶。
　　“那竟然是两生花的种子……难怪了！”
　　惊讶的同时，也瞬间了然。
　　曹仁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
　　典韦却是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硕大的狼牙棒，裹挟着庞大的力道，砸向了沈益。
　　曹仁没有阻止。
　　也没必要阻止——
　　“功亏一篑……然而，我等还没有失败！”
　　他想着。
　　毕竟……主公还没有出手。
　　而且，至少也要减少敌方的力量！
　　砰！
　　沈益抬起泰岳剑，与之碰撞，阻隔一瞬间，他整个人也随之后退几步，润和剑光影明灭，万千剑影浮现，飞射而出，挥向了持枪而来的曹仁。
　　战斗，重开了！
　　但这一次，与之前不一样。
　　之前时间紧迫的是沈益，这一次，却是典韦与曹仁！
　　两生花绽放。
　　宫殿震颤。
　　黑无常抬起手中的狼牙棒，接住了袭来的铁锤之后，一个翻转。
　　直接将许褚震退数步。
　　“北邙山……这世间，不允许有第二个阳世鬼府出现！”
　　他踏前一步。
　　北邙山鬼府之外。
　　战斗已经持续了许久，已经接近凌晨时分，东畔的天空，升起了一抹鱼肚白。
　　曹魏大军后军之中，脸色苍白的谋士抬眸。
　　“差不多了……”
　　他想着。
　　然后挥了挥手。
　　然后下一秒，便见地层翻涌，在战场的四面八方，突然竖起了无数明镜。
　　镜面折射着层层光芒，接连四面八方，汇聚那一缕即将落下的霞光，形成了一道屏障。
　　将整个战场包围在中间。
　　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下北邙山鬼府的大门！
　　“大军，撤退！”
　　一声令下，三军齐动。
　　正与阴司交战的曹魏大军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自鬼府大门之中吹出一股阴风，扬起漫天沙尘，遮盖视线，一众阴司鬼兵猝不及防，直接被迷了视线。
　　等到沙尘落下，眼前，已经不见了北邙山鬼兵的踪迹。
　　鬼府大门关闭。
　　鬼王抬眸，看了一眼天边，霞光穿透，晕染开大片紫气。
　　然后这股落下的纯阳之气被身后的明镜吸收，折射，封锁退路。
　　这是一个困阵——
　　唯一的出口，眼前的北邙山鬼府又已经关闭。
　　白无常跨步一掌，拍在那明镜之上，却见明镜之上涟漪荡漾，然后转瞬间扩散开来。
　　“这是奇门遁甲之术……”
　　他回身，站到了鬼王身侧，沉声道：“与这方北邙山天地连接在一起，短时间内，破不得……”
　　“看来他们早就是这个打算了！”马面也走了过来，道：“以此法，困住我们一时三刻，然后等到太阳升起，便能够借阳间太阳真火，重创我等……”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到阴兵即将出动的消息。”鬼王沉声道：“但……他们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大军……”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长刀，沉声道。
　　“冲击！”
　　轰隆——
　　上下翻滚。
　　没有丝毫犹豫。
　　虽然被困在此处，但一众阴兵，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自然不会因此失了阵脚。
　　虽然在战局出现颠覆性变化的时候有些迷茫，但随着鬼王的命令再一次下达，他们还是迅速的排兵列阵，向着那鬼门，冲击而去！
　　北邙山鬼府，鬼门之内的通道之中。
　　“军师果然算无遗策！”
　　夏侯淳看着郭嘉，道：“这下子那阴司鬼府兵力定然大损，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等入主幽冥之时了！”
　　“咳咳咳……”郭嘉咳了几声，俊美而苍白却突然带上了几分不安：“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想到了阴司大军的统帅，那一位横刀立马的鬼王。
　　以及那一股盘结于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煞气……
　　哪怕仅仅只能够看见零星半点，却仍然恐怖无比的怨念！
　　那一位……
　　到底是谁，是否还有什么依仗。鬼王最后仍然平静的神色，令得这位生前便有鬼谋之称的男人，感到不安。
　　能够成为阴司鬼府的兵马大元帅，绝对不会是普通角色——
　　“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夏侯淳自信道：“内外都已经做好了重重布置，这一次瓮中捉鳖，我等已经成功了！”
　　郭嘉正要点头。
　　脚下大地，蓦然间开始了震动。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震颤，但随即，却是迅速的增强，扩大，
　　在场的诸多鬼将以及鬼谋军师郭嘉的脸色，都是同时一变。
　　“不会吧……怎么可能……”
　　夏侯淳满脸的难以置信。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似乎……军师的不安，应验侧！”
　　五子良将中的于禁走了上来，沉声道：“阴司鬼府……果然不可小觑！”
　　嗡——
　　震颤着。
　　层层波澜，道道卷折。
　　以那鬼府许昌正中心的宫殿为点，肆意生长，绽放，有如火焰一般沸腾，翻滚着的两生花牵引着天地间浩瀚的洪流。
　　化虚为实！
　　“三军……备战！”
　　郭嘉沉声道。
　　话音一落，伴随着轰然一声，大军之后，那原本紧闭的鬼门，蓦然开启了。
　　阴司鬼府的大军，轰然而入！
　　许昌城中。
　　沈益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典韦的攻击。
　　虽然避开了，但却仍然不可避免的被那狼牙棒之上携带的巨力扬起的狂烈气流擦中脸庞，带起一抹血花。
　　他后退数步，喘息着。
　　间不容发之间，又是身形一转，一侧，避开了曹仁飞射而来的长枪。
　　刹那后仰，脚下发力，空中翻转，落地。
　　他吐了口气，
　　看着对面的两“人”，咧嘴。
　　“你们……输了！”
　　砰！
　　轰然一声，许褚终于支撑不下，被黑无常一下子，扫飞了出去。
　　曹仁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当然能够感受到——
　　随着那些两生花的生长，他们的力量，正在削弱。
　　三军大势剥离了鬼体，
　　阴司鬼府的力量占据了周围，形成了对他们这些人间厉鬼之王的压制——
　　若非如此，沈益以一敌二，又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
　　黑无常脚步一跨，出现在了沈益身侧。
　　曹仁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典韦发出了一声怒吼。
　　鬼府大门之外，鬼门不受控制地，再一次开启。阴司鬼府的大军冲了进来，即便是北邙山一众竭尽全力，却也仍然是节节败退！
　　败局，已定……了吗？
　　曹仁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
　　“赢了……”
　　沈益也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很不容易。
　　这一重重计划，战斗下来，他已经可以说是竭尽了全力……
　　黑无常仍然面无表情。
　　典韦与曹仁，都并不算弱者，但这一方鬼府，在两生花的侵蚀之下，早已经从主场优势翻转成了客场劣势，他们在这里，受到了压制。
　　自然也不可能是黑无常与沈益联手之下的对手。
　　黑无常自然不必多说。
　　就算是沈益，虽然战斗力并不算太强，但层出不穷的奇异手段，足以令他成为非常难缠的对手！
　　大军冲击。
　　北邙山节节败退——
　　肆意绽放的两生花，连接着阴间阴司鬼府的力量。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阴阳玉……”
　　沈益金色的眼眸，闪烁着。
　　咚，咚，咚——
　　三声震动，恍如心脏跳跃一般，却在此时，蓦然响起。
　　紧接着，便听到一声轰然翻滚，有若雷霆一般的震动响彻。爆裂的声波自那已经被两生花覆盖的宫殿下方，地层深处涌现，迸发，形成无可比拟的冲击。
　　在顷刻间，将所有的两生花，一扫而空。
　　鲜红瞬间泯灭。
　　宫殿的穹顶，光芒闪耀，涟漪扩散而出。
　　鬼门重新关闭。
　　鬼王猛地抬起头。
　　“这是……”
　　一股恐怖的压迫，骤然袭来，倾覆在每一个，与北邙山鬼府为敌的存在心头之上。
　　如泰山倾覆一般……
　　“阴山鬼帝，曹孟德！”
　　白无常沉声道。
　　面容与语气，都凝重到了极点。
　　曹仁与典韦看着上方，宫殿穹顶之上出现的身影，脸色一松，随即缓缓地跪了下来。
　　“恭迎主公，请主公责罚我等不利！”
　　他们齐声道。
　　“无妨。”
　　那出现的身影，一身黑袍，镶缀龙纹，头戴玉冠，身形不高，面容也称不上俊朗。
　　但却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仪！
　　沈益与黑无常对视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生前并未有帝王，却亲手铸造了一个盘踞中原的强盛帝国，死后子嗣称帝，被加封为帝王。
　　没有人敢不将这一位，不当帝王之尊。
　　只因为那帝王，仍要在他脚下匍匐——
　　“大汉丞相，曹魏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曹操！”
　　轰隆！
　　随着他的出现，局势，再一次翻转了！
　　


第八十八章  武安君
　　“真是不错的谋略……阴司鬼府。”这位如今以阴山鬼帝为号的帝王垂下了眼眸，道：“朕终究还是小看你们了！”
　　两生花被瞬间清除，原本已经被两生花撺掇了的来自北邙山鬼府的主权，便也重新回到了他们的手中。
　　曹仁，典韦，与从废墟之中缓缓地起身的许褚身体都是一震。
　　力量，重新回到了他们的体内。
　　鬼门之处。
　　受到鬼府之力压迫的阴司鬼府，终于由优势，转入劣势——
　　在鬼门之外，与在这鬼门之中受到的压迫，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身后的鬼门，也再一次被关闭了。
　　他们……
　　被困在了这里！
　　“小看他了……”
　　十大阴帅之首的鬼王抬眸。
　　“曹孟德吗？既然如此……”
　　他缓缓地抬起手，五指，落在了他脸上罩着的冰冷面具之上。
　　那一团火光，炽盛却又带着莫名的冰寒。
　　“您……”
　　白无常看了过来，发现了他的动作，愣了愣。
　　咔擦——
　　那面具在鬼王的五指之间，缓缓地变成了碎砂，纷纷扬扬的抖落，在下面，露出了一张白皙而又俊美，倾城倾国的绝世女子一般的面容。
　　漆黑的长发披散垂落，眉心之间，一点刀戈印记，锋锐闪耀。
　　空气颤鸣着。
　　恐怖的气息，爆裂着，冲天而起，最终在上方，形成了一尊庚金白虎像——
　　“武安君……”
　　曹孟德垂眸。
　　虽然早有预料，这一位阴山鬼帝，会是他，更明白，能够称为鬼帝，他的实力，定然会强大非常。
　　但纵使是如此，沈益却也没能够预料到……
　　他的实力，竟然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超越天之界限——
　　是为天鬼。
　　也称为鬼帝！
　　“黑无常……无常吗？”曹孟德自宫殿的穹顶飘然而落，双足点地，站到了沈益与黑无常面前，抚了抚袖子，道：“无常心，无常事……难怪你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穿过这北邙山鬼府的界限，进入到这里！”
　　他说着，缓缓地抬起手。
　　黑白无常，本就有着遁行黑白两界的神通。
　　虽然这神通并非他们本身拥有，而是阴司权柄赐予。在阴司复苏之后，才能够运用。
　　白无常，入阳间无碍。
　　黑无常，遁鬼界无阻。
　　也只有黑无常，才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探入这北邙山鬼府……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还有你——阳世的妖王。”阴山鬼帝看向了沈益，道：“你很不错，在你死之后，孤会亲自为你聚魂，塑造鬼体，为朕座下先锋大将……届时，朕将会带领万千阴兵，攻入阴间，成为阴间主宰！”
　　“至于现在……就请你们两位，去死吧！”
　　话音一落，拂袖一卷，在这一瞬间，沈益与黑无常只感觉，整片天地，整个世界，浩瀚千万里的时空，都在向着自身压迫而来。
　　震颤，扭曲——
　　绝对无可匹敌的力量。
　　对于这位阴山鬼帝而言，却只是挥袖之间，轻描淡写！
　　再多的手段，再多的能力，也毫无作用！
　　天境，与之下，有着质一般的差距！
　　沈益姑且不论，黑无常本身有着接近鬼王层次顶点的实力，却也被这一袖子压迫得面容扭曲，浑身颤抖，那张万年不变的坚冰一般的面容，也浮现出了狰狞的表情。
　　咔擦，咔擦，咔擦。
　　空间，层层碎裂。
　　下一秒，却听见嗡的一声，如水光破面，一把长枪，猛地穿透而来，刺向了阴山鬼帝。
　　阴山鬼帝后退数步，避开锋芒。
　　但那长枪一点，仍然还是击中了他的衣袖，在上方扎出了一个小洞。
　　鬼帝面容一冷，抬眸。
　　看着出现的身影。
　　随即笑道：“孤道是谁……原来是你，昔日虎将，坑杀百万兵马，以无边煞气凝结成白虎庚金法相的武安君！”
　　黑发披散，仍是一身甲胃，面上的面具已经碎裂，俊美到了极致的面容，却带着一股彻骨冰寒的煞气。
　　“鬼王阁下？”
　　沈益愣了愣，有些不敢肯定。
　　虽然从身形，甲胃的样式来看，的确是那一位十大阴帅之首。
　　但是……
　　太强了！
　　这一位，能够与阴山鬼帝对峙，绝对是天境的人物！
　　“是我。”鬼王，或者说是武安君转过头来，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先退下！”
　　黑无常与沈益没有丝毫犹豫，抽身后退。
　　这种层次的战斗，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了——
　　“嘿……真是不错。”曹孟德道：“白起，你是何等的英雄，竟然也要为那阴司鬼府，十大阎罗做事，而且还屈居于四大判官之下，只当一个小小的十大阴帅——不如到我这边来，我给你只在我之下……不，是与我平起平坐的地位，权力，如何？”
　　在武安君白起面前，他也不说“孤”了。
　　毕竟他虽然不算是起于草莽，但也是一步步攀升上来的。
　　说实话，曹操并不喜欢以帝王自居。
　　因为帝王，已经是顶点。
　　而他，仍然要前行。
　　仍然想要继续前行！
　　“如何？”白起眉头微微一挑，道：“不如何，还有一件事情，你似乎搞错了……”
　　话音一落，这位阴帅之首，一步踏出，手中长枪猛地刺向了曹孟德。
　　“我在武安君之前，便已经是阴间鬼王了！”
　　一枪甩出，却见枪尖抖动，转眼间，形成万千寒芒。明明是笔直的一点，但在这一瞬间，却见空间晃动，在阴山鬼帝的周围，同时浮现出了星星点点，无穷无尽。
　　每一点都极为细微。
　　但每一点，都带着仿佛可以磨灭一切的锋锐！
　　此时此刻的沈益与黑无常已经走远，但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幕，心中仍是忍不住一寒。
　　他能够感受到，那些寒光，每一点，都能够在瞬间毁灭一尊顶点的大妖怪。
　　而那里，有千千万万，无穷无尽，散布在狂烈的气流中，向着阴山鬼帝吹卷而落。
　　“天境者，以己心代天心，于周身之地，形成自身的法域。”黑无常沉声道：“天心已成，法域定像……天下之大，纵使是界外混沌星域，也能够来去自如！”
　　他说话间，语气里，却也带着几分狂热。
　　天境——
　　沈益目光闪烁。
　　那一边，面对着武安君的攻击，却见阴山鬼帝眉头一挑，随即将手一抓，一口宝剑，瞬间出世。
　　剑名青釭。
　　以天外星铁铸就，光华流转，只轻盈一转，便自身前，划开一道绚丽天河。
　　将周围的寒芒，尽皆吞噬。
　　然后仍是一刻不停地斩向武安君。
　　武安君举枪迎接。
　　你来我往，若是刨除其他种种，看起来，似乎就如同俗世之间的武林高手的对决，与之前在开封城一战之时，波旬降世那覆盖万万里山河的一掌，不可同日而语。
　　但实际上，就层次而言，却是一般无二的。
　　长枪与剑刃的碰撞，金石交击，但上方，虚空之间，却见云雾翻滚，一条金龙与一尾白虎，早已经厮杀在了一起。
　　这是法域的碰撞，是天心的交锋。
　　不到这个层次，是无法明白的。
　　但若有任何大妖怪想要插足其中，恐怕只要接近两者交战范围之内，哪怕是接触到天之界限者，也会顷刻间被恐怖的法域的力量，彻底碾碎！
　　沈益与黑无常伫立在远处。
　　观战，却也没能够持续多久。
　　曹仁，典韦，许褚。
　　拱卫这座鬼府核心，许昌城的三员曹魏大将，再一次围了上来！
　　此时此刻，他们身上凝聚的力量，大势，比之前，还要更加的炽盛。
　　因为阴山鬼帝，曹魏武帝的出现，令得整个北邙山鬼府势力，士气空前炽盛。
　　鬼府之前，阴司大军陷入了苦战。
　　原本以为胜劵在握的局面，因为阴山鬼帝的出现，而出现了颠覆性的变化——
　　沈益深吸了口气，背后孔雀开屏，双手一转，润和剑与泰岳剑光华闪耀。
　　战斗，再一次开启了——
　　沈益对上曹仁。
　　黑无常一人独战许褚，典韦，不落下风，却也难以胜利。
　　说实话，曹仁虽然硬实力比不过那两位虎豹猛将，但他胜在能够窥破弱点的眼力与时机的把握，对于沈益这种以技巧与能力战斗的存在而言，正是克制！
　　长枪碰撞，剑刃回荡。
　　沈益后退一步，避开席卷而来的寒芒，然后润和剑光影明灭，荡漾而出。
　　剑出，剑落。
　　曹仁却是不管不顾，挺身向前。
　　剑在身后，他却向前。
　　只一枪，刺向沈益。
　　沈益以泰岳剑阻击。
　　然而曹仁这一枪，瞄准的，却并不是沈益，而是与沈益擦身而过，击中了他身后的孔雀屏——
　　水行的翎羽，润和剑“剑鞘”之上！
　　嗡！
　　身后的润和剑猛地一颤，紧接着，像是失控了一般，在原地四处乱窜。
　　沈益愣了愣。
　　这一刻，他也能够感受到，自己失去了对于润和剑的控制。
　　但他愣神，曹仁可不会。
　　奋力一击，击中孔雀屏上，然后手腕一抖，猛地一转，银白的枪身直接挥向了沈益。
　　妖怪虽然迅速的反应过来，侧身一避，但还是被刺中了手臂。
　　衣衫碎裂，流血不止。
　　他喘息着。
　　心中，仍是震惊。
　　背后孔雀屏猛地一颤，沈益也随之，恢复了对于润和剑的控制。
　　剑光明灭，重新飞回到身侧。


第八十九章  青铜之门
　　沈益的修行路，走错了。
　　他早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却没能够想到，在如今，这份弊端，也终于暴露了出来，并且被敌人利用了去——
　　他吐了口气，抬眸，看着眼前的曹仁。
　　该说不愧是曾经纵横沙场，死后仍然能够作为一方将领的人物吗？
　　东汉末年，三国时代……
　　那可是一个群星闪耀的时代！
　　仅仅一个曹仁，就将自己逼到了这种境地，若是那些同个类型的更强的名将，自己怕是根本就坚持不了多少……
　　所谓相克，从来都是存在的。
　　哪怕超脱基本凡俗极限，超脱基本物性的大妖怪，仍然逃脱不了更加根本的属性上的相生相克。
　　只是，即便是被克制。
　　沈益仍然要战。
　　而且……必须胜利！
　　轰然一声，脚下一踏，沈益猛地冲了出去。
　　身后，孔雀屏上，润和剑收回作为剑鞘的翎羽之中，孔雀屏缓缓地收敛成一束，若有若无的浮动在空气之中。
　　沈益手握着泰岳剑，猛地砸向了曹仁。
　　曹仁举枪迎接。
　　战斗到此时，说实话，他还并没有与沈益正面交锋过。
　　之前沈益一直用的都是润和剑，是以灵巧来应对，所以他一直以为，沈益纯粹只是技巧上的强者，哪怕有交锋，更多的，也只是以虚避实。
　　然而这一次，短兵相接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却猝然一变。
　　自泰岳剑上传递而来的一股巨力，直接就将他砸了出去！
　　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飞出数十丈，然后重重地砸在了楼房之间，伴随着滚滚尘烟，大片大片的房屋坍塌成了废墟。
　　他咳嗽着，缓缓地站起身。
　　手上的长枪，已经变得有些扭曲。
　　“好恐怖的力量……”
　　他深吸了口气。
　　这一次，真的是猝不及防了——
　　以层次而言，他比起沈益要强一些，但是他并不擅长于蛮力，而是强在战斗时机和节奏的把握上，他也一直以为，沈益与自身是类似的，同一个类型的“战士”。
　　但是很明显，他错了。
　　这样的力量……
　　一击得手，沈益当然不会有丝毫迟疑，脚步一跨，伴随着践踏大地掀卷而起的滚滚尘埃，身影瞬间出现在了曹仁面前。
　　泰岳再次砸落。
　　曹仁此时此刻，全身仍然在颤抖，并没有从之前那一击之中恢复过来。
　　他大意了——
　　的的确确。
　　想不到自己自诩身经百战，竟然也会犯下轻敌的错误……
　　曹仁苦笑着，面对着再次袭来的孔雀，脚下一踏，后退了数步。
　　泰岳剑贴着身前划过，斩落一缕红缨。
　　然后一声颤鸣，那剑停在了身侧，再次一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斩向了他。
　　砰！
　　身体僵直，避无可避，曹仁身体再次承受一击，整个人又一次飞了出去。
　　沈益喘息着，收剑，不再追击。
　　他已经很累了——
　　连番激战。
　　最后的那每一击，都已经嚯尽了全力。
　　体内的妖气损耗还只是其次，更加重要的，仍然是损耗的心力。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动用山海之匙的能量——担心被上方的两位天境强者发现。
　　与曹仁的战斗，每一步，都要考虑下一步，甚至接下来两步的应对。
　　这对于心力的损耗，是巨大的。
　　所幸的是，他赢了。
　　曹仁终究只是“人”。
　　他因为曹孟德的出手，而信心大增的同时，心中却也不免有些轻敌。
　　所以才会被沈益抓住机会，彻底击败……
　　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这样一来，那曹仁即便是不死，也会深受重创，无力再战。
　　另一边。
　　黑无常一人独对许褚，典韦，战斗陷入了胶着状态。
　　但沈益所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去帮忙。
　　因为没必要。
　　也更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想，这也是阴司鬼府方面，需要自己去做的事情——
　　他看向了上方。
　　阴山鬼帝曹孟德，与鬼王，武安君白起的交锋。枪与剑的交错，法与法的碰撞，上下纵横，身影交错。
　　天境。
　　是更加超脱的一步。
　　沈益并不知道具体如何，因为他还没有在如今的境界，也还没有走到尽头。
　　也只有走到了尽头，对下一步，才有资格看到。
　　也才会理解。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够感受到，阴山鬼帝与鬼王交手之时，那散溢出去的力量——或者应该说是更深层次的法则的波动。
　　他看不出是谁占据上风。
　　却也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插手其中。
　　只能够看着……
　　他缓缓地抬起手。
　　手背之上，那一枚山海之匙的印记，隐约浮现，微微颤动着——只有他能够听见的颤音。
　　事实上，这声音，在阴山鬼帝出手，清除掉侵蚀那代表北邙山鬼府核心的宫殿的两生花之时，山海之匙。便开始了不断地震颤。
　　虽然只有他能够感受到——
　　“阴阳玉……”
　　沈益知道。
　　那是因为祂感应到了，沈益一直以来寻找之物的气息。
　　阴阳玉的另一半，阴玉的存在——
　　“就在里面！”
　　他看向了那座宫殿。
　　阴玉的存在，就在那宫殿之中，或者说，下面，作为承载这个诺大的北邙山鬼府境界的根基而存在着。
　　此时此刻，北邙山最强者，阴山鬼帝已经出手。
　　“这是一个机会……”
　　他想着。
　　然后一声颤鸣，润和剑应声而出，迷蒙闪耀之间，带起层层涟漪，裹住他自身，然后化作一道水波，无声荡漾而去。
　　曹仁重创。
　　许褚和典韦与黑无常正酣战未休。
　　鬼门出口之处，大军依然在奋战，阴气翻腾，煞气相冲。
　　各自有各自的战斗。
　　各自有各自的战场。
　　自然也便没有了可以阻挡沈益前进的存在——
　　嗡的一声。
　　他手中的泰岳剑，直接刺了出去。
　　昔年曹魏，以土德立国，以土行为根基。
　　正因如此，这北邙山鬼府，也是土行也根基。
　　阴性之土，也是土。
　　笼罩这宫殿的阵法，自然也是土为基。
　　而此时此刻，沈益以土行神通剑泰岳为引，行的，并不是破阵，也是化阵。
　　引入阳性土行，进入阵法之中，在一瞬间，混淆其运转的规律，然后抓住刹那之间的缺口……
　　探入其中！
　　“嗯？”
　　上方，阴山鬼帝有所察觉。
　　但他没办法阻止。
　　因为眼前的武安君的长枪，已经逼近门面而来。
　　后退，错步，长剑一震，猛地斩出。
　　枪剑相交，人影分离。
　　武安君仍是面无表情。
　　曹孟德吐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阁下，以为凭他……便能够破开这大阵？”
　　武安君不答。
　　但看他的样子，的确是这个打算——
　　“孔雀之属，行五行之道，的确非常特殊……但是终究不过地境，甚至未达地境顶峰。”阴山鬼帝道：“怎能成事？”
　　武安君仍是不语，只是一枪挑起。
　　阴山鬼帝执剑相迎。
　　看来阴司鬼府这一次，似乎是势在必行，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在多说什么没有意义的话。
　　战，就对了——
　　反正这里可是他的主场！
　　虽然他无法奈何得了武安君白起，但短时间内，这位在阳世有着杀神之名的阴间阴帅之首，鬼王，也无法击败自己。
　　而时间一久……
　　失败的，只会是客场作战，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身的阴司大军！
　　更何况……
　　    若是他真的能够成功的话，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曹孟德想着。
　　目中光芒一闪。
　　沈益进入了宫殿之中。
　　一股庞大的压力，便骤然席卷全身，由内而外的压迫着，令得他的浑身上下的骨骼，吱吱作响。
　　阴郁却浩大。
　　这是阴性之土——
　　五行之中，土置立于中央，本就有阴阳两面，承载有无平衡。
　　泰岳剑一展，浊黄色光芒覆盖全身。
　　同时头顶冠羽之上，一道浊气喷涌，阴魂幡缓缓地展开。
　　阳性土行加持，阴魂幡聚拢周围阴气，抵住这股压力之后，沈益抬眸。
　　眼前，是一个空阔的殿堂。
　　白玉一般的瓷砖镶缀在地面，一根根支柱盘矗周围，如星罗棋布，在整个殿堂之中扩散开来。
　　润和剑环身而动。
　　泰岳剑紧握手中。
　　身后孔雀屏展开，以作为屏障。
　　沈益一身能力完全开启，最大程度的蓄势待发，然后循着山海之匙的感应，向着深处走去——
　　越是靠近深处，
　　压迫的力道，也就越来越强。
　　上方的穹顶，光芒流转，星星点点，放眼看去，有如星河一般，璀璨无尽。
　　    上方的星河，中间的支柱，以及下面的白玉瓷砖。
　　这些，正是这笼罩整个宫殿的阵法的结构。
　　而其核心……
　　沈益脚步一顿。
　　眼前，是一个巍峨的门户。
　　青铜锻铸，上面纹刻着日月星辰，山河湖海，有远古先民生活的景象。
　　一股古朴而混浊的意境，油然而生。
　　沈益面容一肃。
　　青铜铸造的门户，并不算很大，不过一丈高，半丈宽。
　　门的两边，两盏青灯点燃，扑腾闪耀着。
　　看似平平无奇，也无法感受到什么。
　　但沈益却知道，在这一面青铜门户之后，极有可能潜藏着巨大的危机——
　　因为他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的印记。
　　正不断地跳跃着。
　　震颤着。
　　给予自己，最大程度的警告！
　　不过即便真的是危险重重，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也没有退却的可能。
　　缓缓抬起的手，按在了门户之上。
　　润和剑划开漫天迷蒙的剑光，裹住自身。
　　泰岳剑紧握手中。
　　阴魂幡展开摇动。
　　手，缓缓地用力，向前一推。
　　嘎吱一声——
　　门，
　　开了。
　　


第九十章  锁魂赵高
　　沈益进入宫殿之后，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多少的阻拦。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
　　仿佛这里，就是敞开了大门，等着他进一般。
　　陷阱——
　　他想着。
　　但他也明白，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么即便是陷进，他我继续要闯一闯。
　　缓缓推开的青铜门户的一瞬间，一道光芒便从中照射而出。
　　明亮，却并不显得刺眼。
　　至于光芒的颜色……
　　是“无”。
　　是的。
　　就是无。
　　明明确实存在着，可以照亮范围之内的一切，却并非任何一种颜色，也并非是吞没一切的漆黑，而是纯粹的“无”。
　　所映照出来的一切，都是物体本身最纯粹，最初的颜色。
　　“阴阳玉……阳为有，阴为无。”
　　沈益目中光芒微微一片，抬眸，看向了青铜门之内。
　　一处一片空白的世界——
　　上下左右，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是迷雾笼罩。
　　却是一片空白之所在。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缓缓地抬脚，进入其中。
　　    脚步迈入，周围时空变幻，视线在一瞬间紊乱。在这片空白的天地间，沈益抬眸，入目所见，竟是一片苍茫。
　　无边无际的“无”之间。
　　有一轮玉炔，缓缓地浮动着。
　　玉炔之前，一道身影，无声矗立。
　　沈益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泰岳剑，另一只手抬起，也握住了环绕周身流动的润和剑。
　　水土并行。
　　头顶阴魂幡展动。
　　“终于来了……”
　　只听那道身形长长的吐了口气，苍老而嘶哑的嗓音在幽暗的空间之内响起。
　　那道身影缓缓地转过身。
　　灰色的长袍包裹着干瘦的躯体，有如枯木一般的面容，在摆头之间，微微抖动着的苍白的须发。
　　他看向了沈益。
　　沈益也随之一怔。
　　这种感觉……
　　“你是阴阳玉另一半的器灵吗？”
　　他眉头微微一挑。
　　“不错。”那人点了点头，道：“终于等到了……等到你了，有缘人……”
　　有缘人？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手背之上，山海之匙的震颤之音，更加地急促了。
　　沈益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仍然在戒备着。
　　“千年的时间……”那老人模样的身影接着道：“终于等到你了，山海之匙的传承者……也是，吾之主！”
　　沈益瞳孔微微一缩。
　　“不用担心。”老人摆了摆手，道：“吾是阴阳玉的器灵，山海之匙，吾并不觊觎。”
　　他说着，缓缓地坐了下来，身后，那一轮玉炔悠悠浮动着。
　　“千年了……”
　　他说。
　　沈益听着。
　　目光闪烁，思索着真假。
　　按照这阴阳玉“器灵”的说法，在千年前，阴阳玉被徐福自当时已经衰落的阴阳家总部盗走一半之后他他的这一半，虽然没有丢失，但随着百家禁绝，焚书坑儒，阴阳家衰落之后，也随之流落。
　　埋葬在了这北邙山之下。
　　而他，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他虽然沉睡，但阴阳玉的阴玉特性，却令其一直自动的吸收着天地间的至纯阴气，以及收拢无数的亡魂。
　　一直到前一段时间，几年前。
　　他才苏醒。
　　而那个时候，北邙山鬼府早已经形成，那无边聚拢的阴气形成的领域，以他的“本体”，阴阳玉之中的“阴玉”为核心，运转存在着。
　　但也正因为如此，那无边的阴气，反而成为了他的束缚。
　　令得他无法脱离此地——
　　而想要摆脱。
　　只有认主！
　　“吾之前也想过，要让那阴山鬼帝曹孟德认主阴阳玉，只可惜，他无法得到阴阳玉本能运转的承认……”说着，这阴玉“器灵”长长的吐了口气，状似无奈。
　　不过他旋即又有些振奋地说：“不过曹孟德不行，你却一定可以——与山海之匙无关，因为你身上，有着我另一半存在的气息！”
　　另一半……
　　阴阳玉中的阳玉。
　　茱莉吗？
　　     沈益仍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闪烁，思考着。
　　几年前——
　　刚好是他踏进神州的那一年。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实际上，他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吗？
　　是真，还是假……
　　无从辨别。
　　“你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立下神州盟约……有誓约之力作证，想来，也应该能够辨别真假！”老人说着，缓缓地抬起了手。
　　一抹血痕在他掌心之间浮现。
　　随着他誓约的落下，一抹若有若无的誓约之力，在空气之中回荡着。
　　沈益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所谓誓约之力，其实，并不只有束缚的力量。
　　还有鉴别真假的力量。
　　虚假的话语，是无法引起神州天地的共振，产生誓约之力的。
　　也就是说，无论之后是否遵循，至少在说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才能够引动这誓约之力的反馈。
　　只是……
　　沈益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
　　他缓缓地收起了泰岳剑与润和剑，抚了抚袖子，看着那阴玉的“器灵”，道：“要怎么做？”
　　阴玉，他是势在必得的——
　　“你只要走过来，走过来就行了。”老人说着，苍白的须发微微抖动着：“走过来，然后吾会控制着阴玉，让其认主阁下，以阁下身上沾染的阳玉气息，一定可以的……”
　　沈益点了点头，迈步。
　　老头目中光芒一闪。
　　咧嘴。
　　然后在沈益走进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猛地化作一团黑雾，向着沈益，吞没而去！
　　黑雾在转瞬间进入沈益的体内。
　　孔雀王仍然像是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一般，金色的瞳孔，便在瞬间，泛起了漆黑而浓郁的颜色。
　　身体微微震颤着。
　　空气之中，黑雾翻滚，有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响起。
　　“真是愚蠢的家伙……你以为神州能约的力量，就是绝对真实的吗？”黑雾的上端，凝结出了那灰衣老人的上身，冷笑着：“这具身体，真是不错——属于大妖怪的躯体，还兼具了土，水两行，以及微弱的木性……”
　　“还是少见的孔雀成妖之属……若是让你继续成长下去，说不定这世间，又会多一尊天妖，再加上妖圣传承，未来，不可限量，只可惜……不，不可惜，吾会利用你这具躯体，走到真正的巅峰的！”
　　“感到荣幸吧，小鬼。这具躯体……就成为吾，赵高，重新执掌天下的宿体吧！”
　　他冷笑着。
　　发出阵阵快意的，嘶吼一般的声音。
　　“原来如此……”沈益没有动。
　　也仍然显得很是冷静地开口，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器灵，赵高……你是秦国的那一位吗？”
　　“哼哼哼……是，也不是。”老人说：“我乃是赵高的怨魂所化，我，既是赵高！”
　　“是吗……”
　　沈益垂眸。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陈抟老祖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阴玉，有锁魂的能力。
　　也就是能够将一切魂魄，束缚囚禁在这一块玉炔之中，作为养料，燃料，以及奴役……
　　“原来你是这阴玉之中的锁魂啊！”
　　“知道了又如何？”赵高冷笑，道：“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是虚假——如今你已经被我入侵了躯体，那么就乖乖的接受自己的命运，并且为此感到荣幸吧！”
　　“吾乃是赵高，曾权倾朝野之人，纵使是天子，在吾手下也不得不屈服！”
　　他说着。
　　沈益却并不回答。
　　他能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窜动着。
　　震荡，冲击着全身上下，由内而外的各个角落。
　　他的意识仍然清晰。
　　正因为如此，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正在失去自己，对于身体的控制。
　　意识逐渐被强制剥离身体。
　　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
　　“原来如此，原来我始终，不能够真正融合五行之力……”
　　他看着。
　　也终于清晰的认识到。
　　赵高并非是阴阳玉的器灵。
　　他只是被阴玉封锁在玉中的一道残魂。
　　这阴玉，正是他曾经能够权倾朝野的依仗之一。但他生前并没有能够将之完全收服，在死后，反而为之所困。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着脱离的机会。
　　脱离，甚至反过来，完全控制住这颗阴阳家至宝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没有成功。
　　但也将阴玉侵蚀了一部分。
　　能够控制一部分的力量。
　　于是他在沈益踏入神州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他身上带有的阳玉的气息。
　　因为阴阳一体，所以可以无视距离。
　　也因为如此，他同样察觉到了沈益身上的山海之匙的存在。
　　虽然他无法，也不能暴露自己的存在。
　　但是他知道，沈益终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着——
　　也在潜伏着。
　　阴玉之力，化无为有，作为阴阳家至宝，甚至能够制作出虚假的誓约之力。
　　以此骗过山海之匙的拥有者——
　　“神州盟约，山海誓约的束缚力，的确非常强。”沈益想着：“但是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手段，能够规避它的存在……”
　　这一点，他早已经有所预料。
　　毕竟这世间，并不存在真正的绝对。
　　神州盟约，山海誓约，终究也会存在漏洞——天衍四九，也仍会有遁去的“一”。
　　所以他从未轻信。
　　更何况……
　　“伪造是伪造出来了，但要说欺骗过山海之匙，也也未必如此啊……”
　　他身体，轻轻的一颤。
　　


第九十一章  阴玉之主
　　那赵高还在猖狂。
　　但在沈益有了动作之后，他的脸色，却蓦然一变。
　　“你……怎么可能……”
　　他大叫着。
　　满脸不可思议。
　　他是千年前，秦朝生人。
　　那是神州真正意义上，统一的王朝出现的**。
　　而他，作为能够在统一神州的祖龙归天之后，侵占秦朝龙气，权倾朝野，令得皇帝为俯首而下的权臣，自然有其依仗。
　　而他的依仗，便是这阴玉——
　　他早年的时候，还不为宦官，还是完璧之身之时，作为阴阳家分支弟子，却意外得到了这阴阳家至宝的一半，阴玉。
　　只是他却并不是这阴玉的主人。
　　没能够得到承认。
　　但为了能够调动这阴玉之中的力量，他却另辟蹊径，将之，藏在了自己体内。
　　代替自身精气源头，作为力量的源泉。
　　而断去原本的精气源头。
　　也就是……
　　挥刀自宫！
　　之后他入了秦王宫中，依靠这阴玉的力量，获得祖龙的赏识，之后步步高升……
　　最终，站到了那个巅峰的位置！
　　也正因为这长时间的使用，他对于阴玉，有着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与依赖。
　　他一直认为，天下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免疫阴玉的能力。
　　然而此刻……
　　随着沈益身体的微微震颤，他却突然发现，他的力量，出现了紊乱——
　　“阴玉，的确很厉害。”沈益缓缓地开口，道：“但你并没有完全的掌控它……”
　　话音落下，
　　声声震颤，带起剧烈的洪波之音，牵引着天地之间的洪流。
　　侵入体内的黑雾，瞬间破碎成虚无。
　　这一刻，赵高只感觉，自己仿佛一叶扁舟，置身于苍茫的大海之间，被肆意卷动的浪潮冲击着。
　　摇摇欲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竟然，失效了！”
　　赵高黑雾凝聚的身躯扭动着。
　　“不可能……”
　　他视线垂落，看着下方不远处的沈益，目光阴狠。
　　随着他侵入沈益体内的那一部分，被粉碎，他便能够感受到，那一瞬间的虚弱。
　　侵入沈益体内的，是他一部分的灵魂。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损失的这一部分灵魂，在此时此刻，他也未必会陷入这种劣势之中。
　　这，也是沈益的计策——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相信过赵高的话。
　　更何况那份誓约之力，伪装得的确非常真实。
　　但它，却没有落入到山海之匙之中！
　　终究是假的——
　　什么器灵，
　　什么认主，
　　其实真正的目的，都不过是想要夺舍自己罢了——
　　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如将计就计……
　　    “震荡吧，山海之音！”
　　沈益挥手。
　　声波如潮滚动，在这片白茫茫的空间里，形成了剧烈的洪波。
　　赵高扭动着魂体，在这声波之中，不断地崩溃，重组。
　　他喘息着。
　　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要费劲千辛万苦，才能够重新回到阴玉的旁边。
　　他目中带着极度的阴狠。
　　对别人狠，更是对自己狠——
　　他在过去，能够为了攀爬到更高之处，亲手斩断自己的子孙根。
　　便可见一斑！
　　而在此时此刻……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他咬了咬牙。
　　然后在一瞬间，自行崩溃了自己的魂体，向着那阴玉，侵蚀而去！
　　千年时间里，他虽然只侵蚀了阴玉的一部分。
　　但这漫长的时间，对于完全掌控阴玉力量的方式，也并不是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比如说，崩溃自身的魂体，散化开来，强行侵蚀，与这阴玉融合，真正意义上的，成为这阴玉的器灵。
　　这也是一种办法。
　　但崩溃自身的魂体，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意志彻底沉沦。
　　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他之前不用。
　　是因为有更好的办法。
　　但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办法——
　　当断则断。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的赵高，从来不缺少抉择的魄力！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在山海之音的震荡之下，即便是魂体受创严重，却仍然能够保留这种程度的顽强……
　　该说果然不愧是能够在那个时代，权侵朝野之人吗？
　　而在看到了赵高自行崩溃魂体，侵入阴玉的一瞬间，他的心，却是猛地一震。
　　但根本无法阻止。
　　因为赵高太干脆，干脆利落得没有丝毫停顿，迟疑！
　　轰隆！
　　几乎是在赵高魂体入侵的一瞬间，整个北邙山鬼府，都开始出现了大范围的变动！
　　阴气呼啸。
　　鬼气纵横！
　　无穷无尽的幽光，自鬼府地下深处冲破地脉而起，震动着，像是一把把刀刃一般，切割出了一道道沟壑！
　　这震动是巨大的。
　　而因这震动，原本正激烈交战着的两方“人马”，也心神警惕，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战斗的动作。
　　人影分离。
　　武安君长枪一转。
　　“这是……”
　　目中，微带惊异。
　　曹孟德垂眸。
　　看着下方。
　　“果然……出手了吗？”
　　他眉头微微一皱。
　　他虽然是在最近的一百年里，才统一了这北邙山鬼府。但事实上，他一直有一种感觉。
　　这北邙山鬼府的核心，也就是那一块玉炔，存在着自我意识！
　　虽然他有心试探，但那阴玉，似乎可以隔绝免疫一切来自鬼魂的力量。
　　便连他已经成为了天鬼，鬼帝之尊，也不例外。
　　所以他才会在沈益闯进其中之后，有坐观其成的想法。
　　毕竟沈益是这次战役之中，唯一的阳世生灵！
　　而如今，正如同他所期待看到的一般，那玉炔之中潜藏的意志，终于……
　　要露出真正的马脚了！
　　这北邙山鬼府，成于阴玉。
　　也败于阴玉——
　　赵高的鬼魂入侵到了阴玉之中。
　　山海之音仍然震动着。
　　孔雀王运转山海之匙，本就只是为了清楚侵入体内的赵高的鬼魂力量。
　　但此时，却也能够用来冲击对方！
　　沈益并不知道赵高想干嘛。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出手。
　　也必须要阻止他——
　　停止的一瞬间，沈益双手一动，双剑同时再出，润和剑光芒闪耀明灭，化水之无形，泰岳剑光影尘浊，变土之厚重。
　　一左一右，同时飞出。
　　形如两条蛟龙一般，咬合相并——
　　冲向那阴玉。
　　那阴玉，幽皇闪烁，在两把剑靠近的一瞬间，却见猝然一转，紧接着，便是一股力量，扩散开来。
　　挡住了两把袭来的神通剑刃。
　　然后将之震退回去。
　　沈益扬手接住。
　　吸——
　　呼！
　　一吸一呼。
　　这一刻，那阴玉，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紧接着，便见那阴玉光芒不断地扩散，最终，一道身影，从中一步踏出。
　　山海之音仍然震动不断。
　　却见那人抬头。
　　一身黑袍，镶缀金边，头发披散垂落，衬着一张俊美到了极致的面容。
　　全身投着一股纯净无秽的感觉。
　　阴阳莫辩，雌雄不分。
　　其性别，是为“无”。
　　其姿态，是为“天人”。
　　“成功了……还真是，要感谢你啊！”
　　他缓缓地抬起头。
　　虽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姿态，但沈益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却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
　　赵高。
　　或者说……
　　“阴玉器灵！”
　　“不错，我如今，确确实实，已经成为了这阴玉的器灵，并且以之，凝结出了我这具纯净无秽的躯体！”赵高缓缓地抬起手，虽然面容俊美，但目光，仍然显得非常阴冷。
　　像是毒蛇一般——
　　他跨前一步。
　　一股绝强的气息，便向着沈益，扑面而来！
　　沈益面容微微一滞。
　　天境——
　　“阴阳玉，不愧为阴阳家至宝啊！”赵高感慨着：“如今我才明白，我昔日所用，不过是最粗浅的运用！”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的山海之音……”
　　沈益面容一冷。
　　山海之音——
　　原来如此！
　　他瞬间明白了。
　　山海之音，能够对赵高的鬼魂形成冲击，让他感受到来自本质上的痛楚。
　　而赵高崩溃自身魂体，定然会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
　　一但彻底沉沦，那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样一来，那分本质上的痛楚，反而成为了他能够保持意志清醒的定海神针……
　　“失策了啊！”
　　沈益想着。
　　而事实上，也正如同他猜测的一样……
　　赵高能够融合阴玉，真正成为阴玉的器灵，都是因为他，因为山海之音！
　　而如今，山海之音，对他，已经无法起到任何的作用！
　　事实证明，与千年前一样，这一次的抉择与判断，仍然是赵高……赌对了！
　　他赢了！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看着沈益，道：“说出阳玉的下落，我可以饶你不死！”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指尖，对准了沈益，一抹幽光闪烁，浮动着。
　　赵高能够感受到，此身很强。
　　能够完全调动阴玉的力量——
　　但却仍然有缺憾。
　　因为不完全。
　　阴玉，终究只是阴阳玉的一半。
　　只有补全了另一半，他才能够真正的完美无缺，也才能够……
　　再一次的，权倾天下！
　　沈益的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致。
　　山海之音收敛。
　　面对着袭来的恐怖压迫。
　　再一次的……
　　陷入到了绝境之中！
　　不过……
　　并非是没有机会的！
　　沈益想着。
　　赵高却只是冷笑一声。
　　


第九十二章  战斗与计策（上）
　　    鬼府震动。
　　开裂的大地，浮现而出的幽光冲击之下，大片大片的鬼魂仿佛冰块遇到烈火一般，直接消融，蒸腾成一片纯粹无主的阴气。
　　无数的阴兵直接被扫中。
　　便连鬼门之处，也无法避免地被波及——
　　武安君目光一凝，震动手中长枪，扬起而落。
　　几乎是同一时间，曹孟德也掷出手中宝剑。
　　一左一右，两位天境强者，前一刻还针锋相对，下一秒，却是在瞬间联手而出，两股庞大的力量，各自灌注兵器之上，连绵拖拽，形成两道支柱，一左一右，顶住不断震动，碎裂，崩溃的鬼府大地！
　　彼此背对着背。
　　“好一个武安君，看来你也并不如传说中那般，视“人”命如草芥！”阴山鬼帝赞叹道。
　　“说起传说，你也不差。”阴帅之首，鬼王之尊，武安君白起回应道：“而且，既然是我之部下，我自当要尽全力护持！”
　　“说的不错！”
　　曹孟德哈哈大笑。
　　两位天境强者的同时出手，稳固住了摇摇欲坠的北邙山鬼府。但几乎是同一时间，立于鬼府中央，许昌城最中心之处的那一座宫殿，却轰然倒塌。只见尘烟滚滚，幽光迸射之间，缓缓地升起一座苍白的平台。
　　平台之上，一道人影，悬浮其上。
　　双足浮空，黑袍散发，面容俊美，雌雄莫辨，垂落的双眸，透着璀璨的金色。
　　“那是……秦公……不对！”
　　武安君眉头一皱。
　　“嗯……”曹孟德也转过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身后，黑白交织转化，形成一轮太极图。
　　两仪勾勒，阴阳转换。
　　阴阳玉，分为一阴一阳两部分。但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就如同茱莉曾经勾动两仪之力，重创穷奇一般。
　　赵高同样可以以阴化阳，再现阴阳两仪——只可惜，终究没有完全的阴阳玉那般强大。
　　但也已经足够了。
　　虽然他只是强行侵蚀阴玉而成的“器灵”。
　　但他比茱莉，可要强上太多，太多！
　　那一身气息，已然不逊色于天境的阴山鬼帝曹孟德与阴帅之首白起丝毫！
　　“阴阳玉中的阴玉……阴阳家，先秦时代的诸子百家，可都是了不得的家伙！”
　　白起目光微微一凝。
　　作为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他是知道的。
　　诸子百家的光芒，有多么的璀璨——也许他们之中，有一些人的实力并不强大，但他们的智慧，却足以掩盖一切。
　　而阴阳家，便是诸子百家之中也算是出色的一家。
　　这阴阳玉，是阴阳家集数百年之力，最后凝结而成的精粹，至宝！
　　哪怕只有一半，能够有这种力量，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白起更疑惑的，是那人的容貌，与他曾经效忠的那一位秦王，有着几分相似。
　　就像是他的后人一般……
　　但气息，却又完全不同！
　　而事实上，赵高利用阴玉塑造形体，用的，也并非是自己本来的面貌。
　　而是他心中，最恐惧，也是最尊敬的一道身影的容貌——
　　秦始皇，嬴政！
　　而这个时候，白起与曹孟德，也终于注意到了那一道身影之前站立着的，另一条身影。
　　白袍垂落。
　　浑身染血。
　　玉冠碎裂，披散的霜发之间，带着一片血污。
　　与之前见到的那幅华丽优雅的姿态，已经是全然不同……
　　喘息着。
　　沈益抬眸。
　　“还不愿意说吗？真是……无谓的挣扎！”
　　赵高缓缓地抬起手。
　　手心之间，有幽光闪烁，转动之间，化为了一轮太极阴阳图。
　　“你就是吗？”曹孟德走了过来，衣衫飞卷，看着赵高，道：“那玉炔中潜藏的意志……”
　　“阴山鬼帝，曹操，曹孟德……”赵高也看向了他。
　　对于这位死后仍然能够在北邙山鬼府之中南征北战，最终击败所有对手，统一鬼府的鬼雄，自然并不陌生——因为他可是一直在看着啊！
　　“是又如何？”
　　但，那又如何？
　　对于赵高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小辈，一个小鬼罢了——
　　“是的话，就好办了！”
　　曹孟德咧嘴，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的！”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了指下方的那片大地，沉声道：“这方鬼府，我，要了！”
　　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极为霸道的语气。
　　却令得赵高目光微微一凝。
　　他冷笑：“你说要我就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不过是一个被囚禁在宝玉之中的孤魂野鬼罢了！”曹孟德大笑了起来：“你若不给，我就抢，结果都是一样！”
　　话音未落，曹孟德便一步跨出，手中浮现一口刀刃，一刀斩向赵高。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也瞄了一眼沈益。
　　随着阴山鬼帝的出手，沈益身上压力骤减，他喘息着，缓缓地站定了身体。
　　“哼……”
　　赵高冷笑一声，五指轻动，已经凝结成型的阴阳球一个翻转，侧身便向着阴山鬼帝拍去。
　　曹孟德手中刀光一展。
　　却见刀光倾斜，笼罩范围之内，一切扭曲，隐约可见一片苍茫景象，万里纵横。
　　那是“域”。
　　是天境第一步，天心凝结，向外扩展而成的“法域”，也称为洞天的力量。
　　但那一片刀光，却在接触到阴阳球的一瞬间层层崩溃，阴山鬼帝侧身翻转一避，阴阳球便贴身飞过，落到了远处的一座阴山之上。
　　那座山，直接消失。
　　无声无息。
　　化有为无的力量——
　　曹孟德瞳孔微微一缩。
　　“这世间之力，难脱阴阳，便决然无法超出吾手中阴阳之力的化消！”
　　赵高自信道：“曹孟德，跪下臣服，吾还可饶你不死！”
　　“你确定要我臣服吗？我曹操，曾经臣服过之人，最终，可都被我踩在脚下了！”
　　曹操头顶冠冕晃动，说道。
　　然后下一秒，刀光再起。
　　大战再开——
　　虽然赵高已经掌控了阴玉，以阴化阳，形成的阴阳之力，的确可以化消曹孟德的攻击。
　　但也并非是没有上限的。
　　阴山鬼帝，终究是一位强悍的天境存在。
　　而他在剥离了阴玉之后，自身的鬼魂，却只达到了鬼王的层次。
　　距离天鬼，还有一段距离。
　　所以即便是掌控了阴玉的力量，他对上阴山鬼帝，仍然有压力。
　　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对撞，倾斜。
　　飞射的阴阳球与刀光眨眼碰撞。
　　阴山鬼帝回身。
　　这些由阴阳之力凝结而成的阴阳球，灵动非常，但只要能够突破他们，近了这“人”的身。
　　他便能赢……
　　另一边，挣脱了压迫的沈益迅速的后退，脱离了战场。
　　然后他看向了不远处，仍然在观望状态的白起。
　　拱了拱手，道：“请鬼王阁下出手，帮一个忙！”
　　白起愣了愣，随即看了一眼沈益，点了点头，道：“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他们这边在交谈着。
　　阴山鬼帝与赵高的战斗，也已经逐渐达到了巅峰。随着身躯的扭动，曹孟德终于突破了守卫在赵高周身的阴阳球的防护，近到身前！
　　他能够感受到，相比起那些阴阳球纯粹的阴阳之力，眼前的这“人”的躯体，并不强大。
　　所以，这一刀落下，定然能够重创——
　　“放肆！”
　　赵高沉声一喝。
　　声波滚滚，进入曹孟德阴魂之中，却令得他的身躯，骤然一凝。
　　“不要忘了，你们可是一直在我引动的阴气滋养之下，成长起来的！”
　　赵高开口。
　　是了——
　　的确是如此。
　　曹孟德在北邙山鬼界之中征伐，一路成长起来，在统一鬼府之后，直接一举突破到了天境。
　　但他的成长用的，可都是这北邙山鬼府的阴气。
　　而这些阴气，都是阴玉牵引转化而来的！
　　也就是说，他的力量的根基，已经被打上了阴玉的印记……
　　一瞬间的僵直。
　　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僵直，曹孟德便挣脱开来。
　　但只有一瞬间，也已经足够……
　　伴随着砰的一声，他直接被赵高挥出的阴阳球击中，砸飞了出去。
　　阴阳球还无法直接消融他的存在，但却能够顺着他体内本就存在的“印记”，将之彻底转化为自己的奴隶……
　　赵高冷笑。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打错主意了。
　　若是他不近身，赵高还真奈何不了他。但是一近身，存在在曹孟德体内的“印记”，他便能够感受到。
　　并且加以利用！
　　事实上，阴山鬼帝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易的靠近，也是因为他有意为之。
　　尘烟滚滚，大地坍塌。
　　几乎是同一时间。
　　武安君也听完了沈益的解释，与他的计划……
　　“原来他便是使得秦王朝，二世而亡的罪魁祸首——中车书令，赵高！”
　　白起目光冷冽。
　　赵高的名讳，他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
　　哪怕那个时候，他早已经“死亡”，归位阴间鬼神之位。
　　“那么……请阁下动手吧！”
　　沈益沉声道。
　　“只要能够让我近他的身……那么，我便能够解决……”
　　他手掌微翻。
　　手背上的山海之匙的印记，微微震颤着，散发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见的声音。
　　白**了点头。
　　“交给我吧……”
　　他说。
　　赵高——
　　秦国覆灭之仇，的确该好好的算一算了！
　　他想。
　　


第九十三章  战斗与计策（下）【麻木，困倦加卡文】
　　击溃曹操之后，赵高便不再去理会他。
　　也不需要理会。
　　一步一跨，前方，又是一道身影，缓缓地走来。
　　一身甲胃，俊美的面容，修长的身形，手握一把长枪，身后，虚空浮动，隐约之间，可见一尾庚金白虎盘踞其上。
　　一眼看过去，仿佛能看到千万骸骨，血流成河的场面。
　　“白起……”
　　赵高面容微微一凝。
　　“这份力量，是鬼神之力……想不到，你竟然会成为阴司地府的鬼神！”
　　对于曹孟德，他可以轻视。
　　因为他是后辈，也因为他体内，有着无法轻易抹去的印记。
　　但白起不同。
　　白起活着的年代，还远在他之前。
　　“赵高，昔年秦国因你而亡，如今，你便在此，偿还一切罪孽吧！”
　　白起沉声道。
　　“秦国……”赵高听着，却突然开口，道：“如果我当初没记错的话，你的死……正是因为秦王的命令吧！”
　　功高盖主，秦王赐死——
　　这便是白起身为人之时的结局。
　　但白起只是摇了摇头，道：“我的死，是因为我愿意为此而死，也正是我的要求……但是秦国，是我的故乡，哪怕他终将毁灭，若有机会，我也会为其复仇！”
　　“那你该去找刘邦，去找项羽！”赵高道：“是他们，灭了秦国！”
　　“但秦国之衰败，在你手上！”白起道：“废话少说……今日，你必死无疑！”
　　“哼！我敬你为先人，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让你魂飞魄散，又何妨！”
　　赵高冷笑间。
　　在他的周身，缓缓地漂浮起无数的阴阳球。
　　白起也缓缓地抬起手，自虚空中，抽出了一把长剑，剑光闪耀，剑刃锋芒，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冷意，以及屠杀上亿人的煞气——
　　是的。
　　上亿人。
　　这把剑，正是白起昔年手握屠杀天下，刀戈六国的剑。
　　名“人屠”。
　　赵高心中一凛，然后就看见，那剑，缓缓地压迫而来。
　　万千阴阳球瞬间流动，想要去阻拦。
　　煞气冲撞，有如无穷无尽的厉鬼冤魂在哀嚎。在交手的一瞬间，赵高豁然发现，在那人屠剑之中，竟然潜藏着一方微型鬼府。
　　中有无尽鬼魂。
　　这才是真正的鬼王——
　　鬼府之王！
　　阴阳球瞬间崩溃。
　　赵高想也不想，后退，避开袭来的锋芒的同时，伸手一捞，阴阳之力在手中凝结成一口长剑，随即手臂发力，将之抛掷出去。
　　铿锵一声。
　　长剑被人屠剑挡下的一瞬间，嗡的一声，剑刃突然散开，化作万千细碎的珠子，然后在顷刻间，爆裂开来！
　　轰隆，轰隆，轰隆——
　　声声震颤，撕裂范围之内的一切。
　　狂风吹卷，尘烟滚滚未散。
　　下一秒，便见一缕锋芒，从中探出，直接将还在继续的爆炸撕裂开来，然后一刻不停的斩向赵高。
　　赵高深吸了口气，站定了身体。
　　下一秒，头顶的阴玉转动着，幽光迸溅垂落，有如道道珠帘一般，笼罩自身。
　　锋芒斩在了珠帘之上，荡开层层涟漪。
　　但却无法突破。
　　“去！”
　　涟漪消散，锋芒碎裂，那幽光也随之消失，却见赵高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白起面前，一掌拍出。
　　阴阳之力凝聚在掌心，吞没而来！
　　白起目光一凝。
　　手腕转动挥洒，人屠剑一剑刺出。
　　却刺了个空！
　　幻术——
　　白起目光一凝。
　　猛地转过身。
　　身后，一掌探出，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这一掌，已经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嗤一声，白起直接被击中，瞬间倒退了数十步之远，身躯颤抖着，魂力飞散。
　　脸色苍白。
　　赵高收回手，道：“死心吧……你并非是我的对手，交出那只孔雀，我可以放过你！”
　　白起不答，面容冷峻的站起身。
　　白色平台之上，两人对峙着。
　　“既然如此，那杀了你，再去找，也是一样！”赵高缓缓地伸出手，无尽的阴阳之力在身上喷涌而出，幽光闪烁，漫卷全身。
　　他的实力，真正的，完全展开了——
　　虽然都在天境层次。
　　但正如同大妖怪也有强有弱，天境的实力，也并非是同一个水准。
　　比如说之前波旬降世，在天境之中，便是巅峰，而此刻手握人屠，战力全开的白起，便比阴山鬼帝曹孟德要强上一些。
　　这一刻，全力出手的赵高，实力，比起白起，还要更强！
　　但即便如此白起仍是怡然不惧，一步跨出人屠剑再次斩出。
　　如同水银一般流动的阴阳之力向上一卷，直接将人屠剑裹住，但下一秒，却又被闪耀的锋芒切割开来。那剑，向前，那人，也向前。
　　一剑斩落。
　　嗡然一声颤鸣。
　　赵高抬手，幽光落入掌心之间，化作一把长剑，挡住了袭来的人屠。
　　一声碰撞。
　　白起身影再动，闪耀的剑光回旋，在瞬间，绕过了无限阻隔，一剑，斩向赵高喉咙之处！
　　但仍是落空。
　　化真为假——
　　再化假为真。
　　赵高的身影，出现在了白起身侧的另一个方向，一击挥出。
　　避无可避。
　　白起再一次被击中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退。
　　而是强忍着魂体崩溃的痛楚，手中的人屠剑，直接斩向了赵高。
　　赵高没能够想到。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忍受住来自灵魂的痛楚。所以他这一击，定然可以击退白起，却没想到，白起竟然会强忍着剧痛，发动了攻击。
　　但他还是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后退避让。
　　人屠剑划过，然后在了喉咙之前，只差一寸之处……停止了。
　　喘息着。
　　白起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
　　濒临崩溃。
　　但他仍然面无表情。
　　并非是不痛。
　　来自灵魂的痛楚，又怎么可能不痛？
　　只是他早已经习惯了——
　　其实远在作为白起之前，他便已经是阴司的鬼神，便已经是阴帅之首，鬼王。
　　那个时候，还没有十大阴帅。
　　在先秦时代，他的能为，达到极限，为了突破关隘，选择了进入轮回，凝聚真身。
　　转世成了白起。
　　但即便是如此，作为白起的岁月，仍然是他至今为止，最重要的记忆。
　　只是……
　　杀神，战神，人屠——
　　无论是赞誉，还是骂名，其实他都是无所谓的。
　　他正在在意的，其实是作为白起的“真实”。
　　鬼王是因信仰而诞生的神袛。
　　白起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是鬼王，却也是白起。
　　而如今，作为白起，应该做的事，自然便是……
　　“杀！”
　　手中人屠剑猛然间，前进一寸，在赵高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中，进入了他的喉咙里。
　　本就不是真实之躯，自然便也不会出现血肉飞溅的场景。只是那剑，在进入的一瞬间，却见无穷煞气，自剑刃之上迸射而出，形成了滚滚的浓雾，从四面八方，直接将赵高束缚住。
　　同一时间，远处，光影明灭，水波荡漾一般的流光之间，沈益蓦然出现在了赵高身后。
　　他缓缓地抬起手。
　　山海之匙的光芒，缓缓地浮现。
　　勾勒。
　　山海之音，震颤而起！
　　将自身化为阴玉的赵高，是杀不死的——
　　因为他能够无中生有。
　　所以生命是源源不绝的。
　　除非超出他一个大层次，以绝对的力量，直接将他磨灭。
　　但那显然不是他们如今可以做到的。
　　只是，赵高之前是借助沈益手中的山海之匙的力量，山海之音，成功侵蚀了阴玉，将自身，转化成了器灵。
　　但同时，也留下了弊端——
　　随着山海之音在身后响起，赵高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洪钟一般的声乐在空气之中震动着，悠悠回荡，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敲击在了他的意志上一般。
　　一下，一下……
　　无比的刺痛。
　　他的力量，也在瞬间，出现了紊乱。
　　“该死的……果然，就不该留着你！”
　　赵高身体猛地一震，直接将濒临溃散的白起震飞，然后转过身，强忍着剧痛，一掌拍向了沈益。
　　阴阳之力灌体而入。
　　沈益脸色瞬间一白，嘴里血液喷洒。
　　身上的气息，也肉眼可见的颓靡了下来，像是坍塌的大楼一般……
　　赵高的这一掌，直接震碎了他的修为！
　　化有为无的力量……
　　但沈益却并没有退。
　　强忍着，远比身上的皮肉被一点点撕扯下来的痛苦。
　　他站在了原地。
　　身上的山海之音，仍然震颤不止。
　　赵高体内的力量，更加的混乱，不稳固了。
　　直接从天境层次跌落下来，头顶的玉炔旋转着，对于他这个“器灵”，出现了排斥的现象……
　　该死，该死，该死……
　　怎么会……
　　赵高再一次的一掌拍出。
　　一击接着一击。
　　但却也是一击比一击弱小，无力！
　　只是……
　　他能够坚持多久？
　　沈益又能够坚持多久？
　　他以山海之音，在近距离，引动之前被赵高利用，作为侵蚀阴玉的助力而存留在他体内的山海之力的暴动……
　　损耗，也是巨大的！
　　“该死的……”
　　赵高再一次的抬起了手。
　　这是最后一击了！
　　白起深受重创。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什么阳玉，都已经不在他的眼中。
　　现在赵高唯一想要做的，便是杀死沈益，夺取他身上的山海之匙。
　　消灭自己身上唯一的“缺陷”……
　　轰隆！
　　天地震荡。
　　整个鬼府彻底翻腾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  鬼府终章（均订更一次少一大截emmmm……）
　　沈益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
　　赵高最初的一掌，将他的修为化去大半，直接跌落到堪堪进入大妖怪的层次，五行之力更直接被抹去。
　　这是直接磨灭。
　　不是损耗，
　　所以即便是山海之匙，也无从恢复。
　　更何况，山海之匙，也没有恢复伤势的能力！
　　但纵使是这一掌，其实也是赵高体内力量失控之后所发，早已经不复天境之力。
　　而接下来的几掌，虽然一掌比一掌弱，但已然身受重伤的沈益，在承受之后，也是伤上加伤……
　　只是，即便是如此，他仍然要坚持。
　　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强行将自身转化为阴玉器灵的赵高，强大的实力还在其次，他所拥有的，几乎源源不绝的能量给他带来的不死之身一般的状态，才是真正棘手的地方！
　　沈益明白，如果这一次放弃了，失败了，那么也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所以，哪怕是此时此刻，他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
　　撕裂的灵魂，
　　碎裂的身躯。
　　难以言喻的痛苦，即便是后世的凌迟处死，也绝对比不过这份痛苦的亿万分之一……
　　翻滚着。
　　沸腾着。
　　他仍然咬牙，顶住！
　　最后一掌缓缓地抬起。
　　赵高咧嘴，满脸狰狞。
　　这一掌落下，即便是沈益又再如何顽强的意志，也绝对无法支撑——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而这一掌下去，将会将他的身体连同灵魂意志在内的所有存在之物，化有为无，彻底粉碎殆尽！
　　然而他这一掌，终究没能够落下。
　　远处，尘埃滚滚，大片大片废墟存在之处，蓦然间，一道光芒，冲天而起。
　　一身黑袍的曹孟德，从中缓缓地起身。
　　他抬起头。
　　看着上方的赵高。
　　那一掌，只差一瞬间，便能够落下。
　　他挥出了手中的刀。
　　挡的一声，挡下了赵高的攻击。
　　赵高的身影微微一顿，紧接着，便感受到了身后，曹孟德的身影，一跃而起，然后缓缓地落下。
　　站到了自己身后。
　　赵高将挡在面前的刀刃扫开，咧嘴，承受着山海之音震荡给他带来的痛楚，略显狰狞的面容，仍然带着一抹不屑。
　　“区区奴仆……想做什么？”
　　他开口。
　　声音嘶哑到了极点。
　　虽然他的状态已经跌落谷底，但面对着虽然同样状态不全，却仍然保有天境战斗力的曹孟德，却是一副不屑的姿态。
　　因为他能够感受到，曹孟德体内的印记，已经深深地嵌入到了他的体内。
　　而只要自己还是阴玉的器灵，只要自己没有被彻底的排斥出来，那么曹孟德，便永远只会是他的奴仆！
　　奴仆，又怎么有资格对主人动手？
　　曹孟德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下方。
　　之前突然出现的变动，早已经将整个鬼府冲击地七零八落。
　　无论是他的那些部将，
　　还是阴司的诸多鬼将，乃至是十大阴帅，都被迸溅而起的幽光，隔绝在了外面。
　　无法进入到此身的战场之中！
　　不过……
　　“纵使是一人，孤也仍然是帝王啊！”
　　曹孟德开口。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
　　“既身为帝王，又怎么会……屈居人下？”
　　缓缓抬起的手，在身后的虚空之中，却投影成了一口宝刀。
　　那宝刀之下，是一条龙。
　　一条金色的真龙——
　　“难道，你……”
　　赵高猛地回过头来，有些震惊。
　　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继续对沈益进行打击。
　　但在同一时间，曹孟德的手，也随之划。
　　宝刀，斩断了龙首。
　　曹孟德身影微微颤抖，紧接着，便见他的体内，有浓郁到极致的阴气宣泄而出，就像是漏气的皮球一般，伴随着连绵不断的像是高台崩塌的声音。
　　他的身形，迅速的变得虚幻。
　　气息不断地下跌，从天境，一路跌到鬼王，摄青鬼……
　　普通的小鬼！
　　他的身影，已经变得虚幻到了极致。
　　几乎与周围的场景融合在了一起，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但他仍然昂首挺胸着。
　　就等级而言，他与最弱的小鬼，已经没有差别。
　　但置立于风暴之中，却仍然是稳如泰山！
　　“你竟然真的敢自废修为！”
　　赵高一脸不可置信。
　　他怎么敢……
　　怎么甘心……
　　要知道，他一直追求的，掌控阴玉，甚至阴阳融合，都是为了攀爬到更高的位置，得到更强的力量……
　　这个世界，无论再怎么粉饰，终究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力量是一切存在的根本。
　　赵高一直这么认为着。
　　但如今，这阴山鬼帝，却能够轻易的斩断自己千年苦修得来的境界，力量……
　　虽然斩却了自身根基，的的确确，可以不再受制于他，受制于阴玉。
　　但是……
　　失去了力量，他又能够做什么？
　　赵高惊诧，更是不解。
　　“孤说过了，天下，岂会有屈居于人下的帝王！”曹孟德正了正衣冠，道：“告诉他，孤是何人！”
　　他大声开口。
　　声波震动，雷霆惊诧。
　　“魏武帝！”
　　幽光隔绝之外，有人大声回应。
　　那是独眼的夏侯淳。
　　“魏武帝！”
　　许褚，典韦，曹仁，于禁……
　　由将领开始，自上而下，一直到普通的士卒，许昌城内，许昌城外，在此时此刻，那北邙山鬼府的兵马，那属于曹孟德部下，都在同一时间，大声开口。
　　万众一心，异口同声，最终凝聚而成，却是仿若雷霆一般的震动！
　　曹孟德跨前一步。
　　“你看到了没有？”
　　他开口。
　　明明毫**为在身，
　　明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鬼魂。
　　但此时此刻，自他身上升起的气势，竟让赵高感到窒息。
　　那是煌煌大势。
　　这一刻，他仿佛在直面那一位……
　　那一位……
　　“陛下……”
　　赵高的心，终于彻底乱了！
　　他之前虽然暴怒，虽然狰狞，但心中却始终是清明的。
　　无论外在的情绪如何，但他却始终能够保持自身的思绪转定。
　　但此刻，他的心，也终于乱了。
　　“孤，乃是帝王！”
　　“纵使毫**为，纵使手无缚鸡之力，但孤始终，都将为，人上之人！”
　　轰隆！
　　煌煌大势，自他体内升起，在上方，形成一条金色的真龙之影。
　　原本虚幻的形体，再一次的凝实。
　　修为攀升，就像是水流灌入池水中一般，飞速的上涨，然后迅速的，突破重重关隘……
　　达到了天境之下的最顶峰！
　　然后，又是一步跨出。
　　赵高呼吸一滞。
　　不行……
　　他心中咯噔一下。
　　头顶的阴玉，随着他的心绪的转动，开始迅速地垂落缕缕幽光。
　　重重环绕，眼看着就要将赵高裹住。
　　阴玉，转化有无，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同时，也有着极其强大的遁行之法。
　　直接将自身转化为无——
　　然后在遥远距离之外，再凝聚出有。
　　如果被他逃走的话……
　　曹孟德目光一凝。
　　却没有动手。
　　因为，不需要他动手了！
　　在同一时间，一直毫无动作，只凭借最后的力量，催动着山海之匙，震动着山海之音的沈益，终于有了其他的动作！
　　山海之音震颤，更加的激荡。
　　他的意志，在这一刻，以最后全部的力量，催动着山海之音，凝聚成一把有如实质一般的刀刃，笔直地向着垂落的幽光刺了出去！
　　幽光直接被剥开，其中露出了赵高难以置信的面容。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片颤鸣的光芒。
　　看着一身伤势，满身狼藉的沈益，握着那一片光芒，缓缓地……
　　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之中！
　　赵高瞪大了眼睛。
　　但却毫无作用。
　　轰然一声。
　　随着那光芒的落入，意识之中，那潜藏着的山海之匙的力量，终于不再只是简单的暴动，而是直接的，彻底的爆裂开来！
　　光芒扩散。
　　在北邙山鬼府之中，形成了一片燃烧的流光。
　　恐怖的震荡向着周围席卷开来。
　　便连阴山鬼帝曹孟德，也不得不后退，避开了冲击的正面席卷。
　　滚滚震动，状如雷鸣。
　　再次抬首。
　　那光芒已经消失。
　　而沈益与赵高，以及阴玉——也同时消失不见。
　　在原地，只留下一大片的空洞！
　　曹孟德长长的吐了口气。
　　“摆脱了束缚……”
　　他感受到了。
　　那最后的爆炸，直接撕裂了空间，卷起了空间断层，将沈益，赵高，与阴玉一同卷入其中。
　　生死不明。
　　北邙山，也彻底脱离了阴玉的控制。
　　不过，也即将崩溃开来！
　　轰然之声震荡而起，自北邙山地界的边缘之处，开始出现仿佛水晶碎裂一般的痕迹。
　　抖动着，不断掉落的碎片之后，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空洞痕迹。
　　“既然如此……”
　　曹孟德目中光芒一闪。
　　一步踏出。
　　“就让这片鬼府，彻底成为……孤的帝国吧！”
　　浩大的龙影，随着他的踏出，冲天而起，在一瞬间，化作贯连天地的支柱。
　　轰然一声。
　　支撑住即将碎裂的鬼府之地。
　　层层涟漪，荡漾着扩散开来。
　　侵蚀，转化——
　　曹孟德大笑着。
　　一身气息，再入天境！
　　然后，北邙山鬼府猛然间，拔地而起！
　　“尔等，可愿意随孤，登天征战！”
　　曹孟德大声道。
　　“愿，誓死追随，永不背叛！”
　　“愿，誓死追随，永不背叛！”
　　“愿，誓死追随，永不背叛！”
　　三声震动。
　　曹孟德随之大笑起来。
　　“好，那就随孤……一同，登天而战！”
　　话音落下，北邙山鬼府正中央的许昌城边缘，缓缓地升起。
　　大地震动，无尽沟壑浮现。
　　紧接着，便见那鬼府中心的巨城，猛地向上拔起。
　　变成了一座浮空的岛屿。
　　光芒飞射。
　　周围环绕着无穷无尽的鬼将，阴兵。
　　向着穹宇之上，拔地而起！
　　“登天而战……真是好大的魄力！”
　　残留之地，阴司鬼府大军伫立，白无常抬眸，赞叹了一句。
　　“不愧是时代的枭雄！”
　　他看向了一侧。
　　身受重伤的鬼王仍然站立的笔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样了？”白无常问。
　　“不知道。”白起摇了摇头。
　　“希望无事吧……”白无常道。
　　“我等已经尽力，接下来，只看他自身的造化了！”白起缓缓地转过身。
　　“也是。”
　　白无常点了点头。
　　却不见太多的担心——本身就没有太多的感情在内，虽然有恩，但恩已还。
　　他们也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
　　另一座山巅之上。
　　黑无常抬眸，看着那一片空洞。
　　“可不要死了……”
　　他低声说。
　　“战友……”
　　白无常看了一眼，笑了笑。
　　不会有事的……
　　他想。


第九十五章  得失
　　黑。
　　一片纯粹的黑暗。
　　赵高抬眸，看着前方。
　　却什么都看不见——他能够感受到，这里并非是什么地方，而是他自己的意识之内。
　　“已经到达极限了吗……明明只差一步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
　　谋划万千，计策万千，到头来，算尽一切，却始终算不透，那一点命运的变数。
　　也许……
　　这就是天命吧！
　　他摇了摇头，缓缓地向前行。
　　生前的执着，不甘，愤怒，狰狞，到了此时此刻，都已经全然烟消云散。
　　够了。
　　他也累了。
　　曾经匍匐为奴，也曾经权倾天下，跌宕起伏的这一生，已经足够……
　　“只是最终，还是未能够找到您……”
　　他抬眸，看着上方。
　　“陛下……”
　　一缕光芒照落。
　　穿透了无尽的漆黑，照到了他的脸上。
　　然后，他看到了……
　　那一道巍峨的身影。
　　那一位，统一天下，鼎立九州，开帝皇之始祖，端坐天下巅峰之位的男人……
　　这一刻。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最初作为阴阳家分支弟子的自己的卑微，想到了这个冰冷的世界，想到了自己得到阴玉时的兴奋……
　　也许是人之将死。
　　这一刻，过往种种，形如倒流一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从此时，从此身，往前回溯着……
　　然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那一个向自己伸出手来的身影。
　　在那个自己曾认为的冰冷的世界里。
　　那唯一的光芒……
　　“汝，可愿追随朕！”
　　“愿意……”
　　轻声呢喃着的。
　　是与当时一样的回答。
　　光芒落下。
　　赵高的身影已经消失。
　　黑暗中，随风化去。
　　层层涟漪，荡漾着，扩散开来。
　　终至消失。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神州，骊山脚下，一座地下宫殿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赵高吗……倒也可惜了。”
　　他似有感应，往远处看了一眼，长长的吐了口气。
　　那一双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之中微微闪耀着。
　　“他为你断去了尘世因果，让你在这里能够静心修行。虽然私心太重，但也终究尽心尽力了——更何况，这世间，哪有没有私心之人？”
　　黑暗中，涟漪荡漾，有声音响起。
　　“是啊……但那又如何？”黑暗中，端坐帝位之上的人道：“朕给予了他一切……以此回报，也是理所当然。”
　　他垂眸。
　　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微微闪耀着。
　　却略显黯淡。
　　走上了这条路……
　　便注定了如此！
　　他想。
　　也更明白……
　　黑暗中的声音不再响起。
　　而那人，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再言语。
　　一切静默。
　　倏然无声。
　　赵高的一生，都在追求着。
　　他一直以为，他在追求着巅峰，追求着权力的极致。但在临死之前，他终于明白了，他所追求的，其实只是那一道身影……
　　但终究消散如烟。
　　再不复存在。
　　……
　　咳嗽着。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成功……还是失败了？”
　　他依稀记得，在那最后的关头，他倾尽全力的一击……
　　以及随之而起的爆裂！
　　那撕裂一切的冲击！
　　然而在睁开眼睛的刹那，他却是微微一愣。
　　眼前，光影迷蒙，无尽流动，他置身其中，就仿佛立于混沌冲击的洪流之中。
　　眼前洪波冲击而来。
　　这里……
　　是哪里？
　　沈益微微一愣。
　　随即就明白了。
　　“山海空间吗……”
　　他看着手背之上闪烁着光芒的山海之匙印记。
　　有信息，流入他的脑海之中。
　　山海空间——
　　这里是山海之匙的内部空间。
　　处于山海之匙的内部，潜藏着的一片混沌旋流之所在。
　　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沈益用尽全力的使用山海之匙，也终于进一步的开启了这块传承玉炔的功能。
　　内藏空间。
　　而且这片空间，无穷广大。
　　沈益放眼看去，只觉得茫然无尽。
　　有光芒流转。
　　大片堆砌。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像传说中的一些仙器法宝一样，用来拿人装人……”
　　他想着。
　　随即又摇了摇头。
　　这些事情暂时无关紧要，更让沈益在意的是……
　　他缓缓地抬起手。
　　那悬浮于面前的玉炔，落入他的掌心，游动着，游鱼一般。
　　呈现半月牙形的这块玉炔，通体漆黑，在中间却有一点白光映照如眼。
　　正是阴阳两仪之中的阴之一面——
　　“阴玉……”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看来是成功了吗？
　　他看了一眼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然后缓缓地握住阴玉，将之收了起来。
　　虽然千辛万苦，历经重重艰难，但幸好……
　　最终算是成功了。
　　沈益踏入神州的两个目的终于也完成了一个！
　　然后他便开始审视自身。
　　说实话，在之前与赵高的“战斗”之中，他一声修为被化去大半，好不容易铸造而起的土，水之力全部被折断。
　　如今再次审视，那些，自然也并不是幻觉。
　　而是切切实实的……
　　“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之前的层次，已经达到了大妖怪“中段”顶点，接近高阶的层次。
　　而如今，却只是堪堪达到大妖怪层次。
　　与他之前在瀛洲刚刚踏出领地的时候，一般无二！
　　不过这其实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
　　沈益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赵高想要夺舍自己的时候，借助他的力量，剥离自身意识，以第三视角观察自身的时候所“见”到的场景。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之所在——
　　原来他熔淬五行之精。
　　修习五行之道。
　　从未真正的成功过——
　　无论是最初的土行，还是之后的水行。
　　他的确将他们融入进了妖身，却并未将他们真正的融进根本。
　　只是覆盖了表面的一层！
　　而正因为只覆盖了表面的一层，那一层，阻隔了接下来的进展……
　　所以木行只有一点萌芽。
　　当然，如果经过漫长的修行，木行还是有可能从萌芽生长起来的。
　　但他生长起来的那一天，便是沈益消亡的时刻！
　　他会被三种力量，彻底挤爆！
　　“幸亏的是提前发现了问题……”光是想一想，沈益就觉得心中一寒。
　　与其如此，倒不如像如今一样，毁灭一切根基，然后重新来过——
　　知道了弊端，那么便有了方向。
　　解决问题，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而对于大妖怪而言，最不缺少的东西，也便是时间了。
　　不过这样，他之前的努力，似乎也因此白费了……
　　所幸的是，至少，阴玉已经到手了！
　　他没有动。
　　却听见嗡的一声颤鸣，身后孔雀开屏，光芒连缀之间，五根笔挺锋锐的主干翎羽，分叉出无数的细小的分支，蜿蜒漫卷，形成了一片半弧形的屏障——孔雀屏。
　　无论是泰岳剑，润和剑，还是那一点代表着刚刚萌芽的木性的绿色，都已经消失。
　　一眼看过去，只剩下一片纯白。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没有了泰岳剑与润和剑，他的战斗力，至少要锐减七成——失剑顿失九成功，绝非一句笑话。
　　毕竟他之前能够力战顶点大妖怪，都是借助这两把剑神奇非凡的能力。
　　不过沈益虽然可惜，却也并不因此感到恼怒。
　　反正按照他之前的情况，早晚，也是需要斩断了……
　　灵思清明，思绪转动着。
　　此时此刻，他已经得到了阴玉。
　　那么接下来，便只剩下寻找至纯至善之人——而他能够停留在神州的时间，还有十五年左右。
　　至纯至善，非是七窍玲珑心。
　　方向目标全无。
　　跟有着明确目标的阴玉比起来，更像是大海捞针……
　　思绪无果。
　　他摇了摇头。
　　阴玉时间紧迫，但至纯至善之人，是为了解放四魂之玉之中的翠子……
　　“翠子……”
　　沈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着。
　　他希望能够尽快的寻找到，
　　希望能够尽快的解放她……
　　解放那个纯粹的巫女。
　　“我一定会找到的……”
　　他想着。
　　目中满是坚定。
　　然后他缓缓的站了起来。
　　接下来……
　　该离开这里了！
　　这山海空间，与外界隔绝，但内外的时间流速却是一样的。
　　并没有多么大的差别。
　　根据山海之匙给予的信息，他在这里面，似乎已经沉睡了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想明白了自身的处境，他也必须离开。
　　无论如何……
　　他的神州之旅，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起身。
　　心思一定，神识勾连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然而在连通的一瞬间，沈益的耳边，却听见嗡的一声颤鸣。
　　咚，咚，咚——
　　三声震荡。
　　剧烈回响着。
　　“先天烛火，照耀天门。”
　　“混沌钟声，震颤九天。”
　　“山海之路，缘者入内。”
　　“循山海而入……终得，大圣之行！”
　　有声音，在沈益的脑海之中响起。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山山海海，无穷时空，亿万里绵延之间……
　　一尾庞然的身影。
　　衔火精以照天门。
　　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
　　头顶混沌钟以镇压三界之巅。
　　一个个，一尊尊……
　　“古来大圣，历五位而归天……”
　　“而今，山海之路，终将再开！”
　　铛——
　　最后一声钟声。
　　沈益猛地瞪大了眼睛！


第九十六章  山海之路
　　山海之路——
　　一条传承的道路。
　　也是一道考验。
　　神州大地，龙族血脉遍布，有龟蛇驹鲤，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在继续修持，渡天劫之外，还可以通过长江走三峡，黄河过龙门入海而化龙。
　　长江，黄河这两条神州祖河，皆蕴含浓厚的龙气，龙种过此，便能够受到感染而化为龙身。
　　但同样，也是劫难重重。
　　而此时，沈益接触了山海之匙之后，意外开启的这一条山海之路，也同样是如此！
　　“走山海而入圣……”
　　他眯起了眼睛，神色微微有些变幻。
　　事实上，这一条山海之路，与这个山海空间，乃是共同而生。
　　这山海空间，本就是这一条山海之路的起始。
　　而且……
　　山海之路开启，一但踏上，绝无转寰。
　　天下一切生灵，都会知道山海之匙的行踪与消息。天境之上不得出手，但是，一切地境——也就是仙佛妖王一流，都可以出手。
　　而且在事后，不会有任何因果加身。
　　也就是事情结束，任何一方，都不得以此事为理由，寻仇对方！
　　胜，败，生，死。
　　皆是如此！
　　沈益眉头紧皱。
　　妖圣出世，对于神州而言，毫无疑问是一桩大事！
　　虽然沈益一路走来，所遇到的神州高人，对于妖都没有太大的偏见，甚至可以说是一视同仁。
　　但这只能说是沈益隐藏得很好。
　　而且他运气不错。
　　但一但山海之路开启，那些矢志斩妖除魔的存在，定然会不吝舍于出手。
　　而且，还会有很多的存在，会想要阻止妖圣出世……
　　这下子，麻烦了！
　　沈益仅仅想了一下，就知道，这一条路，绝对不好走。
　　尤其是在此身，力量被斩断。
　　一身战斗力，削减七成的情况下……
　　但即便是他有心躲避，也根本做不到——山海之路，一但开启，天下生灵便都会得知他的踪迹。
　　根本躲不掉，藏不住。
　　哪怕他远遁神州之外，也同样是如此……
　　这是劫。
　　山海劫！
　　“果然……这山海之匙的机缘，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沈益想着。
　　他一路过来，受到了山海之匙颇多的恩惠。
　　但他早就明白机缘与风险往往是一体两面，同时存在的道理。
　　也早已经做好了承担风险的心理准备。
　　只是他终究没有想到，这份风险到来的时机，竟然会是这么的“巧合”！
　　躲是躲不掉的。
　　除非他一直躲在这山海空间之中……
　　但这怎么可能！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很多遗憾需要去弥补……
　　“昆仑山吗？这一步出去，便是**……”
　　沈益垂眸，金色的目光，微微闪烁着。
　　随即，他突然咧嘴。
　　“纵使五行丢失，润和泰岳不在又如何？”他想着，身躯笔直，缓缓地，一步跨出：“我可是沈益，沈王爷，孔雀王……”
　　“纵使前方再多的困难，再多的艰险，即使九死一生，又怎能让我退却？”
　　“怎能……怎配！”
　　光芒震动。
　　他一步跨出。
　　手中的山海之匙，瞬间映照出层层光芒，将他整个人，彻底裹住！
　　嗡的一声。
　　拖拽着。
　　彻底消失——
　　何必怯步。
　　他进入神州之后遇到的危机，还少吗？
　　既然如此……
　　战，便是了！
　　……
　　随着曹孟德带着整个北邙山鬼府，托举升天，登天而战之后，北邙山在失去了作为根基的阴玉，以及整个鬼府之后，终于恢复了久远以前的安宁。
　　阳世的鬼府，仍然只有一个蜀中鬼府，酆都城。
　　沈益在山海空间之中，沉睡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无论是阳世，还是阴间，都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阴司鬼府大军在回到阴司之后，紧接着，便开始四处抓捕那些漂浮在阳世，神州各地的厉鬼，鬼王。
　　但在阴间混乱的那几年里，有不少罪孽滔天，本不该再入轮回的鬼王逃入轮回，转世为人。
　　对于这样的存在，便需要与阳间王朝合作。
　　而后周之主，周世宗柴荣，也统领千万兵马，御驾亲征，征伐后汉之地。
　　神州大地，兵戈混乱。
　　但有后周一地，兵马雄浑，势力强大，已经逐渐显露出了气吞天下的趋势！
　　是夜。
　　后周皇城。
　　钦天监，观星台上。
　　一身白袍的素还真坐于高台正中央，抬眸，看着漫天星辰闪耀，手中拂尘飘卷，眉头也是不自觉的紧皱。
　　“这星相……似乎有些混乱！”
　　他看着。
　　观测着。
　　柴荣出征的时候，他虽然有心想要随行，但周世宗却命令他留在京师驻守。
　　事实上，他也明白，柴荣并非是不想让他随军。
　　而是不能——
　　随行出征的，还有赵匡胤等一众后周出色的将领。
　　毕竟柴荣想要的，是毕其功于一役。在短短的两年之内，拿下诺大的南汉之地。
　　自然要倾尽全力。
　　而剩下的人，能够守护京师的，也就只有后周太师，清香白莲素还真了！
　　但是素还真虽然明白，心中，却始终充满了担忧。
　　毕竟只有两年的时间。
　　那后汉，也不是什么孱弱的小国。
　　虽然如今国力衰微，但终究是一个国土绵延数十万里的大国！
　　两年的时间……
　　怕是不够。
　　素还真吐了口气。
　　然后下一秒，却见天穹赤红，一道彗星扫过，却并非是自上而下，而是在茫茫夜空中形成了一道弧线。
　　“天降血光，扫中群星，自北斗天枢而起，终至南斗……”素还真瞳孔一缩。
　　绕天一圈……
　　“这是……”
　　轰隆！
　　下一秒。
　　天降惊雷。
　　天地间，光芒啸动。
　　茫茫星空之间，便见星辰斗转运行，光华璀璨之间，隐约形成了一条道路。
　　——山海之路！
　　“山海之路……”素还真面容一变。
　　他看着那一条“路”之中出现的身影。
　　白袍，白发，金眸，羽冠的……
　　“沈益！”
　　“沈益！”聚仙楼中，三先天对视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目中的凝重。
　　“他竟是妖圣传人……”
　　疏楼龙宿手中圆扇轻摇。
　　“难怪能够走上反化先天五行的道路！”剑子仙迹面带惊讶。
　　佛剑分说背后佛碟铮铮作响。
　　阴司鬼府。
　　阎罗殿中。
　　秦广王抬眸，一双眼眸，直接穿透了阴阳两界，看到了阳世之中的场景。
　　“山海之路，妖圣传人……”
　　秦广王垂眸。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这秦广王殿中，气流旋转，阴气翻滚，一晃眼之后，便多出了九道身影。
　　“人间，妖圣传承之路再开……该如何处理？”
　　有阎罗十殿之一的楚江王询问。
　　“妖圣之事，非同小可，昔年那妖族石猴孙悟空曾闹我地府……此事已经有因果在内。”
　　有第五殿阎罗王道。
　　其他阎罗也是议论纷纷。
　　唯有秦广王沉默不语。
　　有提议出手的，也有提议静观其变的——
　　一直到最后，秦广王轻声咳了咳，道：“山海之路，不涉因果，那孙悟空的事情归孙悟空，如今……我等静观其变就好了！”
　　一语落下。
　　敲定结果。
　　其他的阎罗便不再言语。
　　十殿阎罗以秦广王为首，虽然各有执掌，但都是为了维护阴司安定而行事。
　　更何况，如今看来，也的确是静观其变更好！
　　“山海之路……”
　　某座高山之上，水流潺潺，有声乐振振，一道俊雅之人，坐于悬崖之上，瀑布之边，抬手抚琴。
　　“沈益……果然是你吗？看来，这一遭，要走一趟了！”
　　他轻笑着。
　　狂风吹卷。
　　北海，一尾大鱼蓦然扬起，化作一尾大鹏鸟，大如天穹，双翼展开便有数千里之长，遮蔽天穹而落，又倏然一变，化为一道修长的身影。
　　一身黑底暗金色边缀的长袍长裙，发色同样是黑色与暗金色，形如沈益后世所见的挑染一般，身形姣好，披散而落的长发掩衬着一张俊俏精致的面容，一双异色的双瞳，黑色深邃，暗金色流转不息。
　　“山海之路吗？妖圣传承……哼，昔年老祖的缺憾……只是这与我有何关系？”
　　她摇了摇头。
　　随后一步踏出，人影瞬间消失。
　　蜀中之地。
　　吕洞宾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喝了一口酒，抬眸，看了一眼上方，星河倾斜成流。
　　摇了摇头。
　　“山海之路啊……还是太早，太急了！”
　　不过……
　　“希望你能够渡过吧，妖圣……当年那猴子以诺大法力大闹天宫，最终都证位失败。”
　　“这世间，皆如死水一般……”
　　“也的确，需要注入一点活力了！”
　　青丘。
　　涂山娘娘远望星云。
　　沉默不语。
　　山岗之间。
　　布袋和尚带着梵正缓缓地走着。
　　梵正有些担心：“沈先生不会有事吧？”
　　布袋和尚却是摇了摇头，仍是一副开怀大笑的模样，回应道：“放心吧……他可不是寻常的妖！”
　　南海，普陀山。
　　有佛光绽放，菩萨睁眼。
　　“阿弥陀佛！”
　　她抬眸，看了一眼远方。
　　“这就是你的棋子吗……”
　　她所看方向，却是那涂山之处。
　　神州之外，分割四海之地。
　　深海之下。
　　有阵阵龙吟。
　　“山海之路……”
　　水晶宫中，已经莅临一方海域之主的傲玄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道气息……果然是沈先生！”
　　又有一处山路之间。
　　一位道人，徒步前行。
　　“山海之路……趣味了！”
　　他笑道。
　　“天映朝霞日月来，先天所化道为开。曾见天地阴阳合，一缕紫气号大罗！”
　　高声吟咏着。
　　一步跨出，却是转瞬间，遁地千里。
　　北邙山地界。
　　光华璀璨，沈益一步跨出。
　　看着已经恢复平静，不再有鬼兵纵横，刀戈相交，阴气也早已经消弥，恢复了阳世安定的这座山。
　　沈益吐了口气。
　　“山海之路，风起云涌……”
　　他抬眸。
　　金色的眼眸映照着璀璨的流光。
　　既然如此……
　　走一遭，又有何妨！
　　他缓缓地迈步。
　　风云啸动。
　　狂流爆裂。


第九十七章  路（一）
　　山海之路——
　　这是一条“路”。
　　终点是神州西北，昆仑之巅。
　　而**，却是沈益此时的脚下——
　　由脚下而始，走山过海，一步一顿，往昆仑而去！
　　必须是“走”过去！
　　以山海之匙，连同神州山海地脉，从西往北，形成一条道路……
　　这便是山海之路！
　　仍然是北邙山地界。
　　沈益抬眸。
　　冷风阵阵，夜空上，有明月高悬。此时此刻，距离阴司大军攻伐北邙山鬼府刚好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仍然是月半中旬。
　　月光洒落，光影如水，山野间冷风徐徐，阴气翻腾。
　　但这阴风，却不再像之前一样，含有鬼气。
　　而是纯粹的阴气。
　　茫茫夜色，沈益金色的眼瞳之中，却见光芒一闪，法眼运转的一刹那，见到了夜空之上，群星流转之间，那一道倾泄如河，更有如大道一般的光影。
　　以及在那其中，若隐若现的自己。
　　虽然不真不切，如隔烟雾。
　　但沈益知道，那是自己的身影——
　　“山海之路开启，踏上山海之路者，便是举世皆知……这一条路，**在这里，未来难以测定。”
　　沈益想着。
　　身为妖圣传承者，踏上山海之路，自然是危险重重。
　　想要得到机缘，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付出努力？
　　如今的神州大地，虽然诸国割据，政局动荡混乱，但仍然是人道大兴。
　　诸神在天上，人道在地上，人虽然无法凌驾于神道之上，但在这片大地之上，也是并驾齐驱。
　　而杀妖圣，可以得到人道眷顾！
　　人妖两立，就像是正反两极。
　　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所以对于那些在神州大地修行的修行者而言，杀沈益，得人道眷顾，虽然对于修为增长没有直接的利益，但在今后，于这片大地之上渡劫之时，却能够借人道而化消天劫之力。
　　除却人道修行者，那些妖族，恐怕也有一大部分会出手。
　　目的并不是为了夺取山海之匙。
　　不只是因为杀了传承者，也无法得到山海之匙。
　　更是因为妖族讲究弱肉强食，妖圣自然是妖族领袖一般的存在。
　　想要凌驾于他们的头顶，自然需要有足够大的拳头！
　　若不能……
　　便杀了！
　　那些桀骜不驯的妖王，怎么可能甘愿屈居人下！
　　反正山海之路，不涉因果，自然也不会害怕事后会受到什么报复。
　　人，妖。
　　儒，道，释——
　　神袛，仙佛。
　　沈益即将面对的，极有可能是整个神州的敌人。
　　但他此时此刻，面对着这风雨欲来的格局，心中，却是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安宁。
　　平静。
　　哪怕他此时此刻，修为锐减，战力与之前最鼎盛时相比，只有三成。
　　但，这一条路上，他既然踏上了。
　　那么就一定要将之走通！
　　“走山海，踏天疆……”
　　沈益垂眸。
　　思考着。
　　然后他缓缓地迈步。
　　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微微闪烁着，无形之间，连接着地下的“地气”——
　　走山海，聚地气，连神州，最终于昆仑之巅，开启山海之门！
　　沈益离开了北邙山。
　　北邙山过去，可以进入开封府，但沈益却不打算进入开封府之中。
　　他要往另一个方向，神州西北而去。
　　山海之路，一但开启，便绝无转寰。
　　再加上妖人相冲——
　　沈益此时此刻，与这人道，乃是敌人。
　　所以他自然不可能回到开封府那样人道鼎盛的地方。
　　甚至接下来的旅途，也要避开有人道大势凝结的大城大镇。
　　夜半风声。
　　呼啸作响。
　　沈益一步跨出，人影闪烁，便猝然出现在数里之外。
　　他的缩地成寸之法，仍然还是在的——
　　他也并不急。
　　事实上，山海之路，虽然没有固定的路线，但却有一个时限。
　　那就是九年时间。
　　九为极致，也是至圣之数。沈益如果不能够在九年时间里，走过这一条未知的山海之路，这一条证圣之路，就会宣告失败。
　　超过时限而失败，并不会损及自身。
　　也就是说，哪怕没能够走通，只要坚持九年，他也能够摆脱山海之匙给他带来的，举世皆敌的印记——
　　虽然他也知道，这何等的困难！
　　但困难，并不代表不可能。
　　更何况……
　　他也未必不能够走通！
　　夜风呼啸。
　　这一夜，神州震动。
　　多方势力，几乎同时动作了起来。
　　但这山海之路，开启的突如其来，出现得毫无征兆，他们哪怕再快，再怎么迅速的反应，也不可能立刻就出现在沈益面前。
　　观星测算方位。
　　然后调派人手——
　　这些，都需要时间。
　　再加上神州高手如云，仙佛一流更是不少，但散布在诺大神州，实际上也是很少的。
　　所以也不至于出个门就遇上一位。
　　这一夜，沈益倒是过得颇为平静。
　　他在赶路。
　　时间流逝，一夜匆匆。
　　直至旭日东升，烟云渺渺，沈益已经走出了数千里。
　　山峦之间，树木青葱茂密，在清风中徐徐舞动，枝叶摩擦，簌簌作响。
　　他抬眸。
　　远处，一条大河涌动。
　　浊黄色的河水翻滚，沸腾着，激荡起大片大片苍白的浪花。
　　“黄河支流……”
　　沈益眯起了眼睛。
　　还没有靠近，便见那江水翻腾，重重叠叠之间，一道庞大的身影，在无尽水花翻滚的托举之上，缓缓地升了起来。
　　“山海传承者，恭候多时了！”
　　穿盔带甲，一身浊黄，头顶两只黄色龙角，颌下长须飘动，面容并不显得俊朗，却带有一股威严。
　　这一条黄河支流的河伯吗？
　　沈益眯起了眼睛。
　　道：“你要拦我？”
　　“我为神，你为妖，立场不同，本该如此！”这河流河伯话音落下，将手一卷，便见滔滔江河，蓦然而动！
　　在这个放大了无数倍的世界里，纵使是这黄河支流，也有数万里之长，河面宽度上百里，一眼看去，有如苍茫大海一般。那滔滔卷动的河水，随着这河伯的卷动，在转瞬间化作无数喷涌而起，化作吞天噬地的野兽，向着沈益淹没而来。
　　举世皆敌，
　　步步艰险——
　　沈益早有预料。
　　所以也并不惊讶，更不慌张，面对着淹没而来的洪水，只听一声清啼，狂风扫动，在激荡的气流之中，一尾庞大有如丘陵一般的羽白孔雀，瞬间冲天而起。
　　扇动的双翼扬起的气流直接压下了那喷涌而起的河水。
　　然后沈益一刻不停的向上。
　　高飞而起！
　　穹宇之上，浩浩烈光，只见一缕霞光垂落，有如万千刀刃一般。
　　沈益将羽翼一转，那霞光便贴身擦过，落入下方。
　　转瞬间灼烧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他抬眸。
　　只见上方，云霞滚动之间，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颌下长须飘飘，手中一把明镜，接引着来自远方的太阳真火。
　　“妖孽，伏诛吧！”
　　一声冷哼，明镜光芒再起。
　　沈益目光一凝，在明镜光芒照来的一瞬间，羽翼一扬，兴起狂澜风暴，激荡起的迷蒙白雾瞬间遮蔽了四面八方。
　　阻隔了光线的笔直传播！
　　而在烟雾之中的沈益极速缩小，变成了人形的同时，脚下一踏，便要向着远方冲去！
　　下方的河伯，却在同一时间，兴起风浪而至！
　　哗啦一声，四面兴起奔腾流动的水墙！
　　一尾奔腾的黄龙，穿梭河水之中，张牙舞爪，声声嘶吼！
　　沈益前路被阻。
　　猛地后退，避开了黄龙的冲击。
　　上方，那道人手中明镜一转，霞光落下，有如刀刃一般，笔直地切开了那迷蒙雾气！
　　雾气散去。
　　周围水流奔腾。
　　上方有那道人手掌明镜，蓦然冷笑。
　　“贫道还以为山海传承者本事有多大……想不到，不过如此。”他开口，明镜微微倾斜，光芒汇聚，逐渐凝聚成一点毫末微光：“这分功德，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多谢龙伯相助了！”
　　他大笑着。
　　光芒落下。
　　兵贵神速——
　　这道人，姓马，道号虚清，出身上清茅山派，在两百多年前的唐代开元年间踏上修行路，一百三十载入道，证就仙真。
　　一百三十载入道仙真，在修行者之中，已经算是快的了。
　　修道之人，年纪轻轻，便已经触摸到了仙凡界限，称得上天纵奇才的人，却有很多，一生都在门前打转。
　　修道不易，修仙更是千难万难！
　　哪怕想燕丹霞那样，破关之后，能够更进一步，却也很难，或者说基本上不可能直接位列仙班——
　　当然，也有更快的，七年成仙。
　　不过那终究是少之又少。
　　多少修者在门前枯坐等死，难以寸进。
　　所以虚清一直很自豪。
　　但他也明白，踏入仙佛地境，不过是另一个**。
　　他还要走得更远，更高，天境，乃至是真正不朽的……神圣！
　　“修行这一条路，本就是有死无生。”
　　他看着沈益，手中法镜微抬，神光聚敛。
　　道：“今日以你之死，换我他日证道之机，若有来世，我来渡你成仙！”
　　镜面照落。
　　却并非收束成一点，而是连缀成一大片！
　　虚清乃茅山派器宗宗师，极为擅长炼器，手中那一面明镜，乃是他最强，也是最引以为傲的法宝，明光镜——以天外玄铁为根基，辅以极地寒冰之水，赤阳烈焰之火，淬炼七七四十九年而成。
　　凝聚天光，借天地自然之气，无论是日月，还是满天星辰，他都能够以之引动。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也堪称至极杀器——他虽然自身战力不高，但以此护道，不知道击溃了多少外魔。
　　等闲难当！
　　而此刻，沈益被那黄河支流河伯以河水困住，被这明光镜罩住，便是必死之局！
　　然而沈益只是抬眸。
　　然后嘴角扯动。
　　光芒罩落，只听砰的一声，黑烟翻滚，阴气轰然下落，沈益躯体蓦然炸开，化作一面黑幡坠落。
　　虚清面容微微一凝。
　　黄河河伯也是瞳孔一缩。
　　下方，一道身影自远处而来，转瞬即至，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便跨海而过！
　　留下一面黒幡，立在原地。
　　迎风摇摆！
　　


第九十八章  路（二）
　　“竟然敢舍弃至宝，以求破关……好决断！”
　　转眼间，那人影已经渡河远去。
　　虚清与黄河河伯都来不及阻止。
　　茅山派器宗真人自空中缓缓落下，看着那一面树在地上的黒幡，长长的吐了口气。
　　“能聚敛天地阴气，改变自身存在的至阴至宝……这样的法宝，说舍弃就舍弃了，果然好决断！”
　　他忍不住赞叹着。
　　他身为炼器宗师，眼力自然超凡，也看得出，眼前的这面阴魂幡，虽然炼制手法说不出出神入化，但出手造就之人实力强大，在地境之中，也是一桩至宝。
　　但沈益仍然是说舍弃，便舍弃了——他用这面阴魂幡，伪装成自身，吸引自己等人的注意力。
　　然后趁机破关，渡河远去！
　　说实话，易地而处，他虚清……
　　不如这位山海之路的行走者！
　　至少，他不会这么干脆，对于这样的至宝，说舍弃，便舍弃！
　　河伯也化出人形，朝着虚清道：“真人……追？”
　　“不追了。”虚清摇了摇头，道：“他既然已经远去，证明这一关已破，他不该绝无贫道之手……虽说山海之路，不涉因果，但既然行走这世间，总要留下一线。”
　　他伸出手，缓缓地握住那阴魂幡，又道：“更何况，我的机缘已经找到——说起来，还要多谢他呢！”
　　河伯点了点头。
　　他虽然是神袛，但化龙登神不过两百多年，此前一直是一尾鲤鱼精，修持千年而不得法。正是眼前这道人，对自己指明道路，更帮助自己渡过劫难，在短短时间内将千年修为转化，过黄河龙门而化龙登神。
　　虚清算得上是祂的半师！
　　所以这一次，才会在他的请求下，与之一同出手，阻拦山海之路的通行。
　　他本身，并无意插手此事。
　　而此刻，既然虚清打算就此收手，他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反正山海之路，不涉因果。
　　倒也不怕留下祸患，事后遭到那孔雀的报复！
　　虚清摇了摇头。
　　他插手山海之路，是因为修行者的灵觉触动。让他预感到了自身的机缘，就在这山海之路上。而如今，他明白了，原来机缘不在山海之路，而在那妖圣传承者的手中——
　　正是这面阴魂幡！
　　“阴魂幡……若以此，与我自身相融，当能使道果圆满，更进一步……”
　　已求纯阳之身，再汇聚至阴之气，阴阳并行，刚柔显化……
　　大道可期！
　　他想着。
　　抬眸。
　　见黄河河水波澜，滔滔不绝。
　　沈益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贫道倒是突然很希望……你能够继续走下去了！”
　　他对于沈益的抉择，也升起了几分欣赏之意。
　　而对于他的心思，远去的沈益，自然毫不知情。
　　一步扬起，凌空飞渡，又在途中落下极点，将山海之匙带来的印记印入湍急的黄河河面之中，令其笔直沉坠而落。
　　茫茫数百里河面，转眼而过。
　　沈益渡江而过，重新踏足地面。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回过头，看了一眼。
　　舍弃阴魂幡，换取破关的机会——这并非是他的突发奇想。
　　而是因为他修为大不如前，已经无法掌控阴魂幡的力量——那阴魂幡的确足够强大，但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强悍的法宝，想要驾驭，同样需要极高的修为。
　　便如这阴魂幡，想要完全发挥出他的力量，便要有抵挡住其阴气侵蚀的能力——之前的沈益有土行镇压一切异端，震慑一切不轨，自然是有那个能力。但现在的沈益，却差了那么一点。
　　哪怕拿在手里，时间久了，也会受到影响。
　　更何况，若不如此，他恐怕也无法顺利的闯过这最初的一关。
　　而且刚刚踏上这一条山海之路，便要受伤，这绝非一件好事！
　　因为战斗，还没有真正开始——
　　叮铃，叮铃，叮铃！
　　他刚刚落地。
　　远处，便有清脆的铃声，悠悠而来。
　　行来的身影，头戴斗笠，身披袈裟，一步一顿，却在黄土之上，留下一朵朵绽放清圣莲花，金光璀璨，梵音震荡。
　　“阿弥陀佛！”
　　那僧人，缓缓地在沈益前路之上站定，一手握着金色的锡仗，另一只手竖起，作揖道：“阿弥陀佛，天台山慧空，领教沈先生！”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天台山……
　　“倒也干脆……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沈益跨步而出，狂风烈烈，只一瞬间，便出现在了那僧人面前。
　　右手化作雀爪，一指抓出，只见空气翻滚，在转瞬间，撕开一道苍白气浪，紧随其后。
　　僧人后退一步，侧开避让，在那雀爪贴身擦过的一瞬间，手中锡仗晃动，砸向沈益的脑袋。霍霍风声，撕裂着空气，急促的颤鸣之音，听得沈益头皮发麻，猛地后退开来。
　　下一秒，便见那锡仗砸到了地上，轰隆一声，大地龟裂，崩碎，以那锡仗为中心，瞬间浮现出了一个深达数丈，方圆有十多米的坑洞。
　　周围不见尘烟。
　　看似波及的范围不大，但这和尚，却是直接将击中的土层，彻底粉碎成远比尘埃细小的颗粒！
　　“好大的力量……”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好厉害的招式！”
　　这是只有将强大的力量，压缩到了一定程度，一定范围之后，才有可能做到的！
　　“忘了介绍了，贫僧修的……可是佛门龙象大力之神通！”
　　那和尚抬起头，露出了斗笠下一张清俊的面容。
　　不及多想，沈益瞬间一个矮身，那一把锡仗，便在头顶划过。
　　快到了极致的身手，令得这前一秒还在身前数丈之外的和尚，下一秒，便出现在了面前。
　　那一根锡仗，仿若能够翻江倒海一般。
　　霜发飞卷，沈益金色的目光微微闪耀着，矮身的瞬间，脚步猛地踏地向后，带起整个人，又远离了数十丈之远！
　　“阿弥陀佛！”
　　慧空和尚站定了身体，道：“沈先生果然厉害，但这似乎……不是全力。”
　　沈益咧嘴，道：“的确是我小觑你了……”
　　嗡的一声。
　　空气颤鸣，沈益身后，衣襟翻滚，孔雀屏缓缓展开！
　　他本想在刚刚踏上山海之路时，多省一点力气，多保留一点战斗力——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既然如此……
　　“全力以赴吧！”
　　砰的一声，脚步一踏，膨胀的妖气，撕扯着周围的空气。沈益一步向前，身后孔雀屏摇摆之间，便见无穷翎羽，飞射而出！
　　铛铛铛——
　　慧空和尚挥舞着手中的锡仗，在周身形成了护罩一般，将那些翎羽全数挡下，然后在第一波落尽，第二波未至的刹那之间，手臂微微鼓动，轻轻一震，那锡仗，一如朦胧出海，猛地刺了出去！
　　    梵音阵阵，龙象大力交织，在他的身后，同时显化出了一尊龙象菩萨法相！
　　扬起的手，向着沈益挥去。
　　翎羽粉碎。
　　巨大的压迫向着孔雀王袭来。
　　一声清啼于空中回荡，压迫袭来的一瞬间，沈益周身膨胀的妖气也瞬间为之一变，化作一尾巨大的白孔雀。
　　猛地抬起雀爪，与那袭来的龙象菩萨法相的手掌碰撞在了一起。
　　上方法相交锋。
　　下方人影交手。
　　沈益以手化作雀爪，勾住了袭来的锡仗，同一时间，扬起了另一只手，却见手中不知何时抓着一面折扇，扇面之上锋芒凛冽，笔直的划向了慧空和尚。
　　慧空和尚侧身一避。
　　那折扇便落空，沈益也随之放空，让其飞了出去！
　　下一秒，沈益手指轻动，那刚刚在抓着折扇的手瞬间化为雀爪，猛地向慧空和尚躲避的一侧钩去。
　　锋芒闪耀，撕开滚动的苍白气浪。
　　慧空和尚整个人随之一矮，一手握着锡仗，空着的另一只手，在瞬间握拳打出。
　　砰的一声，空气炸裂。
　　沈益放开了双手，后退开来。
　　慧空和尚正要追击，却突然听见身后有空气颤鸣之音，他脸色微微一变，侧身一避。
　　那刚刚被沈益甩出去的折扇，竟有飞了回来，擦过他的脸颊，飞起一抹血丝。
　　这是猝不及防的一击——
　　慧空和尚心中一沉。
　　迅速的转过身，然而他刚刚晃动身体，便见眼前，一道雀爪抓来，按住了他的脑袋。
　　轰然一声，气流翻滚，同一时间，上方庞大的孔雀，踏碎了龙象菩萨法相的手掌。
　　龙象菩萨法相瞬间崩溃消失。
　　沈益抬起了另一只手，接住了空气中回旋飞舞的折扇。
　　他身后的孔雀屏微微摇曳着，虽然展开了，但只是撑持起了庞大的妖气，却并没有直接当成武器去攻击。
　　而是微微收敛着……
　　化为一束白光。
　　慧空和尚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默默的叹了口气，放下了双手，道：“是贫僧输了！”
　　他闭上了眼睛，准备受死。
　　然而沈益却并不打算杀他，而是道：“你欠我一条命！”
　　然后他收起手，头也不回的踏出而去。
　　慧空和尚愣了愣，随即垂眸，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师兄……看来你说得没错，我等，的确不该阻拦这位……”
　　他想着。
　　看着沈益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天地的尽头。
　　


第九十九章  路（三）【求订阅……嘛，虽然估计没人理我】
　　沈益仍然在前行。
　　他的心，也仍然沉静。
　　每隔一段距离，便以手中山海之匙，在脚下的地脉之中，种下印记。
　　他一路向前。
　　之前没有杀慧空，是因为他明白，不杀，比杀了更好——那慧空和尚，出自天台山，乃是佛门大宗之一。
　　虽然山海之路，不涉因果，但那是在之后，不可以为了山海之路之上的一切事端而寻仇报复。但在山海之路仍然在进行的时候，却是可以的！
　　也就是说，如果沈益直接了结了那慧空和尚的性命的话，那么迎接他的，极有可能是之后来自天台山佛宗猛烈的报复——
　　而若是不杀，还有转寰的余地！
　　    毕竟从之前的交手之中，他也能够感受到这位灵台宗僧人的心思沉静。
　　不像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想来，如今的佛门，刚刚经历过一次大洗牌，那弥勒佛祖壮士断腕，将波旬种下的魔种统统斩断，如今的佛门内，应该也不存在身披袈裟的魔头。
　　杀或不杀，沈益想得明白。
　　该杀自然要杀。
　　不该杀的，自然也不能够妄下杀戮，贪图一时爽快，之后，却是祸患无穷！
　　寒风簌簌。
　　沈益继续往前。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了一天一夜。
　　一直到第二日，旭日再一起升起。
　　他抬眸。
　　远处，群山连绵，宛如巨兽起伏的脊骨，横卧在苍茫的天地间。
　　“这里是……秦岭山脉吗……”
　　神州秦岭山脉，南北纵横神州大地，一直绵延到西北之地……
　　他抬眸。
　　上方，又见乌黑翻滚，气流漩涡汇聚搅动。
　　“又来了吗……”
　　他垂眸。
　　这一路走来，除了最开始的虚清道人，慧空和尚，他还遭遇了数次的劫杀。
　　都是来自一些不自量力的散修。
　　大部分，都是接近了界限，却在仙真的门外打转，只差一步。
　　看起来，是知晓自身前途无妄，所以想要拼死一搏，看能否搏一个前程——
　　对于这些家伙，沈益随手也就打发了。
　　他虽然没有了之前熔淬的五行根基，润和剑与泰岳剑都随之消失，但要说虎落平阳，却也未必——即便抛却了阴魂幡，他还有五行分光扇。
　　这一把以他自身翎羽作为器材的宝扇，可也是仙真级别的法宝！
　　再加上自身的武艺，虽然远比不上之前，
　　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如今看起来，那神州各方势力，似乎仍然在观望……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走得更远一些！”
　　沈益想着。
　　涡云搅动，烟雾堆积，最终形成一只大手，向着沈益抓来！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屹立于山巅之上，不动如山，却听见嗡的一声，衣衫飞卷，下一秒，便见周围气流爆散开来，直接将那一只大手震碎。
　　紧接着，沈益抬起手，将手中的折扇一挥。
　　狂风吹卷，上方，云烟散去。
　　一道身影，矗立其中。
　　果然……
　　“是妖啊！”
　　他想。
　　那立于天穹之上的身影，头顶犄角，一身甲胃，虽然是一副人形姿态，但皮肤黝黑，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常人。
　　而是一只牛妖——
　　“妖圣……哼，就让我牛魔来看看，你有何本事，敢走这一条山海之路吧！”
　　这只牛妖，周身缠绕着喷涌到极致的妖气，随着话音落下，他的身躯便开始猛烈的膨胀，最终化为一只庞大的黑角巨牛，向着沈益撞击而来。
　　沈益一跃而起，脚下的山峰，却在一瞬间被撞成了粉碎。
　　他双手扬起，也随之，化为了一只巨大的雀鸟，长长的尾翎飘坠在身后，晃荡着。
　　抬起的雀爪，向着那牛妖抓去！
　　这只牛妖很厉害，是一尊妖王级数的妖怪，而且一身力量强悍到了极点，可以轻易的搬山填海，犁平大地！
　　如果是之前，沈益还手握泰岳剑之时，完完全全可以不必变化成妖身与之交手，并且战而胜之。
　　但此时，他却必须要变化出巨大的妖身。
　　才能够与之匹敌——
　　撞击，震荡。
　　轰鸣之声不断。
　　大地撕扯，空间破碎摇曳，无数山体在滚滚的洪流之中倾斜，破碎。
　　这一场大战，持续了两天两夜。
　　最后，那牛妖被雀爪撕裂了躯体，庞大的骸骨坠落地面，化为了山岳。
　　那一对犄角撑天而起，高高耸立在天地之间。
　　就像是一对浮屠高塔。
　　沈益赢了。
　　但他也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而这一条山海之路，却才刚刚起始！
　　当然，沈益并不知道，他与这牛妖王的这一战，刚好便被一位过路的旅者，在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地方看到了。
　　并且记录了下来。
　　记载入典籍之中，名为《孔雀王镇伏牛魔记》。
　　之后随着时间的流传，竟然被人塑造成了神袛。
　　在后续统治者的推动下，推行整个神州。
　　不过这些都只是后话。
　　暂且不提。
　　……
　　天台山。
　　钟声回荡，清圣梵音袅袅。
　　清净的佛堂之中，五道身影，端坐于蒲团之上。
　　这五道身影，有老有少，有瘦有胖，有高有矮，但全都是一身黄色僧衣，外面披着红色的袈裟。
　　这五人，以一个苍颜白发的老和尚为核心，并列排开，各自落座，其中，坐于右侧第二位的，赫然便是之前参与了开封府一役的慧明禅师。
　　“阿弥陀佛！”那老和尚双手合十，开口道：“如今，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他说：“关于这山海之路之事……我天台山，作为天下佛门宗主之一，也应该做出表率，明确自身立场。”
　　“我还是提议，杀！”左侧一个身形高大，肌肉壮硕的僧人沉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山海之路若是走通，对于我佛门而言，绝非好事！”
　　“万物生灵，皆可为佛，以一族而定论，慧灵，你着想了！”慧明禅师开口道：“在我看来，那沈益心思纯正，虽然为妖，行事却多为正道，由其主为妖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赞同。”
　　慧明禅师身侧的一个中年模样的和尚道：“是与非凡，皆在一水之中，妖族与人族，都为世间生灵，为何偏颇？”
　　“不妥。”慧灵身侧的僧者道：“妖为逆乱之族，若是放任其崛起，将来留下祸患，谁能负责？”
　　“宗主的意思呢？”
　　他说完，又看向了那老和尚。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道：“佛心慈悲，因果见我。如今在场四位长老，出与不出，正好是两两相对，既然如此……那就问一问慧空禅师的意见如何吧！”
　　话音一落，众人抬头，便见佛堂之外，铃声清脆响起，一道身影，缓缓踏入其中。
　　那一张斗笠下的清俊面容，微微一笑，道：“贫僧认为，静观其变的好！”
　　“阿弥陀佛！”
　　众人合十。
　　另一边。
　　开封府。
　　皇城。
　　观星台之上，素还真看着手中的各种简报。
　　“十一月十七日，孔雀王踪迹出现在黄河支水，突破茅山派器宗真人虚清与支水河伯的围困。
　　同日，败天台宗长老慧空禅师于河水之畔。
　　又两日，过崖山……”
　　他看着。
　　最后看到了沈益击败那牛妖，自己也受创颇深的消息。
　　眉头微微一皱。
　　“沈先生的实力……似乎大不如前了！”
　　他想着。
　　对于沈益的实力，他还算是有所了解的——尤其是对于那两把神通所化的宝剑，他更是印象深刻。
　　但这两把剑，在这些简报之上，却并没有提及。
　　再联想到他之前进攻北邙山之后，消失了一个月的时间。
　　难道……
　　“他之前侥幸不死，但也因此，修为大减了吗？”素还真猜测着。
　　随即缓缓地收起了这些简报。
　　又看向了另一边——
　　“天师府策告——召天下修行高士，共议山海之路！”
　　他看着，目光微垂。
　　天师府……
　　也终于要出手了吗？
　　与此同时。
　　夜色茫茫，群星闪耀。
　　楼观道宗门山上，星坛之间，一袭道袍垂落的身影，无声静坐，周围有星云牵引，无边环绕。
　　    上方，云烟缠绕，一道身影，缓缓落下。
　　“弟子见过师叔！”
　　那道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清俊的脸上，满是严肃。
　　他起身，作揖。
　　周围星云翻滚，仍然缭绕不断。
　　“忆师侄客气了。”
　　那人同样一身道袍，只是面相与那端坐之人相比，显得更为老成，颌下长须飘飘，黑白交杂。
　　“师叔在这种时候到我这星坛之上，有何要事？”他问。
　　“我是为了山海之路而来。”那长须道人道：“我楼观道自遭逢战乱以来，已逐渐衰败，如今门中真人稀少，所以诸位长老一致决定，出手，阻那山海之路通行……”
　　“所以，诸位师叔是打算让弟子出手吗？”
　　那年轻道人道。
　　“不错。”长须道人点了点头：“师侄乃是我楼观道护法真人，又正值鼎盛，战力强悍，如今门中，不做二选！”
　　那年轻道人锋眉微微一挑。
　　“既然是诸位师叔之令……弟子自当谨遵！”他开口：“不过我这星云之法，还需要两天，方能功成……”
　　“这倒是无妨。”长须道人摆了摆手，道：“既然能够走上山海之路，本身定然非凡，两天时间，他应该还是等得起的……”
　　“嗯。”
　　那年轻道人点了点头，周身星云翻滚。
　　群山连绵之间。
　　沈益仍然在行走着。
　　遇山过山，遇水过水。
　　接下来……
　　他的心仍然沉静。
　　静心的感受着天地万物。
　　安静的走着。
　　仿佛这一条路，并非是千难万险的山海之路。
　　只是普通的休闲游玩。
　　


第一百章  路（四）【欠十七】
　　山海之路。
　　未必也不可以是一条修行之路——
　　沈益在失去了原本淬炼成功的力量之后，他的心，反而是一片安静。
　　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眼前，山山水水。
　　他看着。
　　走过。
　　蓦然风动，天地云烟，为之旋转缭绕，经久不息。
　　远处有一座巍峨巨城，城池之上，有万千星火汇聚成一道烈日昊阳。
　　沈益看着。
　　看出了煌煌人道大势。
　　也清楚的感受到了其中对于自己的敌意。
　　他选择了绕道而行。
　　身上，之前与那牛妖战斗留下的伤势，仍然还存在着。
　　但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清净，轻松。
　　他一边走着。
　　一边想着。
　　想到了很多，很多。
　　自己踏入神州之的种种经历，从最初的涂山，之后的黑山老妖，布袋和尚，以及再之后的三教顶峰，开封城战役……
　　一直到此时此刻。
　　“站住！”
　　有人类的修行者来阻挡。
　　有妖魔来挡道。
　　他只是挥了挥手，扬起一股狂风，就将之全部驱逐。
　　心神转动。
　　许多事情，便了然于心。
　　山林之间。
　　有风，突然吹来。
　　琴声悠扬，振振作响。
　　有声音夹杂在其中，缓缓传来：“昔日开封一别，今日再见，你……变弱了。”
　　沈益脚步一顿，道：“琴鬼王……不，琴中仙，钟离么？”
　　他抬眸。
　　眼前虽然不见踪影。
　　但他却知道，那人在何处——
　　相隔千里之外的一座山峰之上，有人低头抚琴，黑发垂落，丰神俊朗，有如谪仙降世。
　　他开口，道：“还记得我啊！”
　　“怎么？想要继续当日的一战吗？”沈益道。
　　虽是相隔千里，却并不妨碍两人之间的正常对话。
　　“你的状态，远不如前。”琴中仙道：“这样的你，我可没有兴趣动手。”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前方十万大山，危险重重！”
　　“危险重重……这山海之路，哪里又不危险呢？”沈益平淡回答。
　　“所以，我提醒之后，你仍然要继续走？”
　　琴中仙钟离疑问道。
　　“对。”沈益点了点头。
　　“哪怕会死？”
　　钟离又问。
　　沈益仍然点头，却又说：“不一定会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中光芒闪烁，一缕幽光悬垂。
　　其中浮现出一枚黑色玉炔。
　　转瞬即逝。
　　“是吗……”钟离垂眸，不再言语，只是低头，手指拂动琴弦，却听得铮铮作响。
　　四面环绕的声乐，突然出现了变化。
　　这是一首十面埋伏——
　　满带杀意！
　　“不是说不想动手么？”
　　沈益并不慌张，只是有些惊讶。
　　“我想了一下。”钟离道：“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他们的手里，既然你执意送死，那么倒不如……死在我的手里好了！”
　　沈益笑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的身影，动了起来。
　　他知道了他的想法，并不生气，却也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乖乖等死——
　　身影翻转，脚步腾起一瞬间，一道无形音刃，便自脚底之下划过，斩到了旁边的一棵高大的苍松之上。
　　只听得一连串的嘎吱之声，那音刃在一瞬间穿透了数十丈之远，直接斩断了无数的树木。那些树木倾斜倒下，激荡起滚滚尘烟。
　　一步起，一步又落，数声连绵，数道无形剑刃自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同时刺来。
　　沈益看不见。
　　但他听得见那夹杂在急促的琴声之中的几道尖锐颤鸣。
　　更能够感受到那其中夹杂着的锋锐刺骨之意！
　　手中五行分光扇哗啦展开，轻轻挥动之间，平地起风，那风在原地回旋着，便见无形之间，竟然兴起了阵阵水雾。
　　万千水柱从中迸射而出，与袭来的无形音刃碰撞在了一起。
　　挡挡之声，清脆震荡。
　　钟离手指蓦然一顿。
　　“倒是有些小看你了……”
　　他轻声呢喃着。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举目四看。
　　他手中的这把五行分光扇，是用自身的翎羽铸就，在他之前，又时常带在身上，拿在手里，用水土之力，时时蕴养，如今，在上面，已经有了水与土的力量。
　　可以催动这两种属性。
　　虽然称不上精纯。
　　钟离抬眸。
　　沈益扬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琴声动，折扇起，嗡然一声颤鸣之后，钟离默默的看着自己怀中的琴弦。
　　那一处，已经崩裂了一根！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他眯起了眼睛，然后突然笑了：“是了，是我小看你了……”
　　“的确，不一定会死！”
　　他说。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
　　他的确变弱了，但也变得更“强”了——
　　这份强，不直接体现在力量与速度，乃至是能力的多用性上。
　　而是更加虚无缥缈，却也确实存在之物上。
　　他的“心”——
　　之前钟离发的最后一击，最后一道音刃，藏于虚空，遁入无形，如果是之前的沈益，是很难发觉的。
　　哪怕那时候，他有泰岳剑，有润和剑。
　　却也只能够被动抵挡。
　　而无法做到像现在这样，主动出击，在半路上，阻拦它。
　　因为心静，所以能够感知到。
　　“你的心，比起之前，更静了。”
　　钟离说。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方向。”沈益回答道。
　　是的。
　　这一路走来，山山水水，他早已经明白，自己的方向，自己的目标——
　　无论是自身的修行路。
　　还是那自己一直在寻找的，至纯至善之人的下落！
　　“是吗……”
　　钟离点了点头，然后抱着那一口断裂了一根琴弦的古琴，缓缓地起身。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先恭喜你，莅临山海之巅了！”
　　他说完，不再多言，缓缓地转过身，拂袖而去。
　　沈益抬眸。
　　他金色的目中，光华璀璨，隐约之间，有一缕浊色逆流而上，冲天而起一般。
　　他身上的气势，似乎多了几分厚重。
　　若有若无，如虚似幻……
　　钟离的气息远去。
　　孔雀王抬眸。
　　他之前遇到的阻碍，并不算多，虚清真人与支水河伯算一个，慧空和尚算一个，那牛妖王算一个，剩下的，却尽是大猫小猫三两只，不值一提。
　　但沈益知道，那只是风雨将来的前兆，那难得的平静与顺利。
　　眼前，是群山连绵。
　　山岳之间，有雷霆扫动，乌云翻滚。
　　隐藏得极深的妖气，时不时波动在空中的气息……
　　“妖族，也联起手来了吗？”
　　手中折扇轻摇，头顶冠羽飞转。
　　沈益轻声一笑。
　　却是缓缓地踏出。
　　向前而去。
　　他已经明了自身的方向，道路，既然如此，那么自然便要往前走下去……
　　步入山中。
　　眼前，青葱覆盖，浓郁依旧。
　　一条溪流，自山顶而来，环绕山腰而过，漫卷着，潺潺涌流。像是碧绿青丝绶带，拢住这绵延群山。
　　有清风徐徐，浮动山峦。
　　山不动。
　　风涌流。
　　天地苍茫，云烟散布。
　　沈益抬起手。
　　一只鸟雀落在指尖。
　　他俯下身。
　　潺潺流水，倒映着他自身的姿态。
　　这一刻，他仿佛也变成了那山，变成了那水，那一片大地，那一条溪流……
　　土，与水。
　　交织着……
　　轰隆！
　　他走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穹宇之上，一道电蛇游动而过，落到了上方谷口峰崖之上，在滚动的尘埃烟云之间，凝聚出了一道身影。
　　“孔雀王……沈益是吧？”
　　声音响起，清脆绕耳，有如黄鹂轻啼，却令得周围空气，瞬间凝滞起来。
　　这是一个女子——
　　穿着一身黑袍，漆黑如渊，披散的墨发之下，露出了一张俏丽的面容。
　　“正好我宫殿之中，缺少了一面屏风……就折下你的孔雀屏，勉强为用吧！”
　　她说着。
　　却听见周围地层翻滚，紧接着，四面环绕，土石崩裂开来。
　　随之浮现的，是一团团漆黑的迷雾。
　　形如水流飞溅，却散在空中，似是云雾一般翻滚着——
　　但沈益却看清楚了，压并非是水，也不是雾。
　　而是无穷无尽的细砂。
　　那细砂翻滚着，转瞬间，覆盖了整座山谷！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这山谷之后的一座山峰之上，一道庞大的凶兽身影，迎风摇摆。
　　状如虎，而人立。
　　又一边的另一座山上，站立着一只形如小孩儿，却只有一只独脚，面容枯槁的身影。
　　“太岁……你说，那女魔头，能拿下这沈益吗？”
　　他开口，声音嘶哑，如枯木摩擦一般。
　　“不能。”
　　名为太岁的凶兽直言不讳，道：“她那细砂毒物，顶多只能够伤，而不能杀！”
　　“是了，是了……”
　　那小孩儿一般模样的妖怪笑道：“所以，螳螂捕蝉，才要有黄雀在后啊！”
　　太岁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这小孩身形，却又面容枯槁的妖怪，名为恶山王，乃是山魈之王，山鬼的大妖怪。
　　太岁是猛虎成妖。
　　而那此刻正与沈益对峙的，自然同样也是妖怪——是一尾美女蛇王。
　　他们都是这大山之中潜藏着，埋伏沈益的妖怪。
　　但仅仅只是其中三个。
　　在他们之后，还有更多。
　　更强。
　　他们三个，不过是打一个先锋罢了！
　　当然，若是沈益实力不过如此，被他们在这里打到了，那么那好处……
　　自然也是他们的了！
　　“那天妖王悬赏之物……”
　　“对于妖族，大补之物，能够催化妖怪血脉进化之物……”
　　“传说中，产自天外太阴星上的帝流浆！”
　　太岁目光微微闪耀着。
　　低头，凝视着。


第一百零一章  路（五）  【欠十六】
　　黑砂翻滚，像是风暴一般，笼罩着这整座山谷。
　　而立于“风眼”的沈益，则仍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衣诀翻滚，手中折扇轻摇。
　　他抬眸。
　　上方，那黑衣的女妖王，也同时垂落视线，伸出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道：“受死吧！”
　　话音一落，那无穷黑砂，便猛地向着沈益挤压而来。
　　手中折扇一摆，水流荡漾，漫天水雾在刹那之间凝结，沈益跨前一步，只见迸溅的水珠溅染到了席卷而来的黑砂之上，令得那原本飞散在空中的黑砂变得极为沉重。
　　席卷而来的速度，便也变得更慢了！
　　沈益跨前一步。
　　手掌扬起，轻飘飘的一下挥出。
　　妖气喷涌带起的狂烈气流，在眼前，劈开了一条道路。
　　直指那美女蛇妖王所在之处！
　　一声嘶啦，只见那美女蛇王在黑砂被破开的一瞬间，身形扭动，黑色长裙覆盖的下身，转瞬间变成了一条细长的蛇尾，然后在一瞬间甩出。
　　在空中接连七个曲折，形成了一个圈，将沈益围在中间。
　　紧接着，便见那漆黑的蛇鳞涌动，喷涌出更多，更细密的黑砂毒气！
　　沈益仍是不动。
　　任由那黑砂毒气覆盖身形，然后在触及的一瞬间，只听得嗡的一声。
　　孔雀开屏，无尽翎羽飞射而出，四面八方环绕散射，空气颤鸣，撕开一条条空隙。
　　一扫而空！
　　哗啦一声。
　　下一秒。
　　耳边，便有破空之声响起。
　　沈益举扇迎接。
　　袭来的锋芒，点中了扇面，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随之响起。
　　他抬眸。
　　看着拖拽着蛇尾下身，飞空而至，手中一口宝剑闪耀着锋锐光芒的美女蛇妖王。
　　呼——
　　她张开了嘴，一口毒雾，随之而出！
　　黑烟翻滚，如此近距离，沈益似乎已经是避无可避。
　　美女蛇王嘴角忍不住勾起。
　　她本就是毒蛇成妖，修行数百年，内养一口蛇毒，哪怕是仙佛一流中了，也会在顷刻间五感全失，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这一局……
　　她赢了！
　　然而她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沈益……
　　可是鸟雀之属！
　　昂——
　　一声啼叫。
　　声音震动。
　　沈益同样也是张嘴，吐出了一个音，却是惊天动地，声波在顷刻间，向着美女蛇王冲击而去！
　　那毒雾被震碎。
　　而美女蛇王也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大脑一震空白。
　　然后那一把折扇，便在转瞬间，刺入了她的喉咙之中，随之爆发的力量，直接毁灭了她全身上下，消磨了她全部的生命力！
　　那一张精致绝美的面容，逐渐变得苍白。
　　沈益收回手。
　　砰的一声，这美女蛇王直接跌落在地，没有了生息。周围毒雾翻卷，黑砂滚滚，也逐渐消散。
　　“看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太岁道：“那美女蛇王……败了，而且死了！”
　　“嘿……不过看来，那家伙解决美女蛇王，一定也损耗不少！”
　　恶山王猩红的目光微微闪烁着。
　　“孔雀……你死定了！”
　　他想着。
　　却没有立刻动手。
　　而是等待着……
　　沈益抚了抚袖子。
　　缓缓地走出了山谷。
　　抬眸，便看见山谷之后的两座山峰之上，一左一右，两道迥异的身影
　　一大一小。
　　但他们的身上，却都缠绕着庞大的妖气。
　　在他看到他们的一瞬间，他们，也看到了他！
　　然后便是……
　　太岁磨牙，脚下一踏，自上而下，直接落到了沈益面前。
　　而恶山王也在一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前一后，将他包围住了。
　　沈益抬眉。
　　然后……侧身。
　　锋锐的利爪在一瞬间，贴着胸前划过。衣襟烈烈，几乎是同一瞬间，头顶一声怪异的尖叫，紧接着，便是一只硕大的独脚，猛地踩了下来。
　　沈益脚下一踏，整个人向后划去。
　　那独脚落到了地上，一声轰鸣之后，大地在转眼间，浮现出了无穷龟裂。
　　蔓延周围数十丈。
　　他站定了身体。
　　那虎妖随即一声吼叫，山林之间，幽光浮现，阴气弥漫，一股森冷的鬼气，从他体内释放，逐渐的笼罩周围，形成了一片鬼域一般——影影绰绰，随之出现的，是无数的怅鬼。
　　那山魈扭动着那一只硕大的独脚，抓耳挠腮，发出桀桀怪笑。
　　沈益垂眸。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虎妖一声嘶吼，无数的怅鬼在瞬间依附到了他身上，他本就庞大的身躯，在一瞬间暴涨开来，鼓动的肌肉，泛起了金石一般的色泽。
　　膨胀，一直到如山岳一般巨大。
　　然后又迅速的缩小。
　　最终，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但他的身体密度，坚固的程度，却分明达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一举一动，都裹挟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山魈仍然笑着。
　　他那一只独脚扭动着，疯狂的与空气摩擦着，逐渐泛起了赤红的火光。
　　太岁脚下一踏，大地层层崩塌，在这巨大的反冲力之下，他几乎是瞬移一般，毫无停顿的出现在沈益面前。
　　而那恶山王喷涌着火光的独脚，也在一瞬间，腾空而起。
　　虎妖一拳挥出。
　　轰然一声，有如雷霆翻滚一般。
　　这一拳落下，哪怕是一座山，也会顷刻间被碾成粉碎。
　　但沈益没有动。
　　层层涟漪，荡漾开来。
　　抬起的手，几乎在一瞬间，抓住了袭来的拳头。那摧山裂海的一拳，却如泥牛入海。
　　惊不起半点波澜。
　　虎妖心中一惊。
　　作为大妖怪，一方妖王，他虽然称不上顶尖，但依靠着对于自身天赋神通——制造与控制怅鬼的能力的挖掘，将培养而来的无数怅鬼附身在自己身上，将那数量庞大的力量凝聚到一点之上。
　　一直以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至少……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任何存在，能够像这样，轻描淡写的接下他的拳头。
　　别说受伤。
　　连身体轻微的震颤都没有。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一拳，落在了这茫茫的天地，这十万大山之中一般……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已经不是金色而璀璨的了。
　　而是浊黄色，如山，如大地一般的颜色——
　　退！
　　太岁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沈益便掌为指，轻飘飘的，一指点出。
　　这一瞬间，太岁仿佛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山岳，向着自己压迫而来！
　　他可以摧山裂海，但摧的山，不过是一座，裂的海，更只是茫茫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他瞪大了眼睛。
　　疯狂的后退。
　　但那一根手指，始终不断地向他靠近。
　　他并不知道，他其实始终在原地打转，根本就没有后退一分一毫！
　　沈益的面容，冰冷到了极点。
　　他的神情，像是这片山，像是脚下的大地。
　　在这一瞬间，他根本不像是“人”，不像是生灵，更像是这天地本身……
　　山魈的大妖怪看到了这一幕。
　　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在转瞬间，桃之夭夭！
　　恐怖的元炁奔腾，震荡着。
　　太岁被那一指点中，他发出了一声吼叫，然后便在那一指之下，不断地颤抖着……
　　飘散开来。
　　远处一声吼叫。
　　翻滚着出现的巨大身影，手持着巨大的板斧，在瞬间挥向了沈益。
　　沈益没有抬眸。
　　无情无感。
　　无我无他。
　　   太岁的躯体，彻底泯灭。
　　而那板斧落下，劈开了大地，却失去了目标。
　　这巨人猛地抬起头。
　　上方，浊黄色的光芒连绵闪烁，在瞬间，堆砌成一座巨山，猛地向下压落。
　　砰！
　　一瞬间抬起的手臂，抓在了那山岳之上。
　　那巨人瞪大了眼睛。
　　在接触的一瞬间，双腿直接下陷数十丈，高达千丈的躯体，也在一瞬间，肉眼可见的矮了下来。
　　那座山岳之上。
　　沈益无声矗立。
　　土，在生长。
　　或者说，他与土行同化。
　　他之前虽然走错了路，但实际上，他的积蓄，并没有白费。
　　土，水，木，都在他的体内，留下了一颗种子。
　　而此刻，那种子，再一次发芽了！
　　但沈益这一次，却不是单纯的，直接将之融入了自身。
　　而是他，与之同化。
　　他一路走来，看见了山川河流，山岳的庞然与古老，大地的绵延与厚重，那无穷无尽的辽阔，那无边无际的纵横……
　　“道化吗？”
　　上方，穹宇之上，洪流滚滚，乌云笼罩之间，一道庞大的身影，缓缓地降落。
　　这是一只如山岳一般的庞大龟鳌。
　　他落下，化为了人形。
　　是一个面容苍老的男人。
　　“他在道化！”
　　有声音接口。
　　远处，一道身影，端坐于白骨铸就的王座之上，在幽蓝色的火焰托举之下，缓缓地靠近。
　　“道化么？道化天地间，难怪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又是一道身影出现。
　　头生一只独脚，手中握着一根狼牙棒，赤裸的上身，肌肉鼓动。
　　远处，有群蝶飞舞，转瞬即逝。
　　有狼群奔腾，一道身影，端坐于狼群的正中央。
　　群山之间，群妖齐动。
　　远处。
　　山外之山。
　　钟离一身白袍，怀抱古琴。
　　抬眸。
　　“即将道化于天地间，同样，也能够借助天地的力量……”他抬眸，轻声自语着：“原来你已经找到了……难怪敢于进入。”
　　“只是，这劫……你又是否能够渡过呢？”
　　“孔雀王……沈益！”
　　他拂袖。
　　转身。
　　人影消失。
　　空气中，隐约有琴弦波动，余音绕梁。
　　如果说五行是一棵树的话，那么土，就是这棵树的根基。
　　不向外生，而向内长。
　　以身化，以神同——
　　此时此刻的沈益，就如同天地间土行的显化一般。
　　这才是正确的五行糅合。
　　正确的反化先天五行的道路——
　　而道化，是最大的难关。
　　他必须要在土行同化的冲击之下，秉持住一点灵识自我。
　　否则，他将不是他。
　　只是这天地五行之中，土行的傀儡。


第一百零二章  路（六）
　　十万大山，恶水穷山，沈益杀死了虎妖王太岁，那山魈恶山王被吓得心惊胆战，落荒而逃。
　　又镇压了那巨人——
　　但在同一时间，却有更多的大妖，妖王，身形窜动，缓缓地出现。
　　远处翻滚的瘴气。
　　上方那一头巨大的龟鳌所化的苍老男人看了一眼下方的沈益，咧嘴。
　　那一张苍老，却仍然显得颇为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感慨。
　　“借助道化天地之间的状态，来引动这世间之力……胆大妄为至极啊！”他说着。
　　也确实都是实话——
　　道化之劫，承受天地洪流覆盖自身心灵，想要在这个过程中，维持自身一点灵光清明，何其困难？
　　大多数修行者遇到这样的劫数，哪一个不是寻一个安静之地，静修之所，以万全的准备与姿态，来迎接这一关？
　　沈益的大胆，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也确实。
　　处于道化状态之中的他，能够直接引动天地之间的力量，一身战力，比起正常状态，要强上许多！
　　白袍浮动，羽冠飞转。
　　他缓缓地迈步。
　　一张俊美的面容，冰冷，默然。
　　他进一步。
　　一股庞大的天地山河气势，便向着那一众大妖怪，妖王，扑面而来！
　　修行者有借势之法。
　　但势，不过是天地之力的一种。
　　甚至可以说只是最表层的一种体现。
　　甚至称不上力量！
　　术法道，势为道之表象。而此刻的沈益，道化于 天地间，便是将将，与道合真！
　　“哼……都不敢上吗？”
　　端坐白骨王座之上的身影垂眸，看了一眼下方，一步步的走出的沈益，冷哼一声。
　　“道化状态……在场的众人，一对一，恐怕无人是他的对手！”
　　那龟鳌道。
　　“既然如此，一起出手吧！”
　　坐于狼群中央，苍狼成精的妖王道。
　　“你们上吧，在下便不奉陪了！”玉蝶飞转，群蝶散乱，有一位冰蓝色的蝴蝶翩转其中，光芒闪烁，如剑光飞旋，一闪一灭之间，便已经消失。
　　“胆小如鼠！”
　　狼王冷哼一声，不屑道。
　　“一起出去……凭我等，恐怕还不够！”龟鳌摇了摇头。
　　“那再加上我呢？”
　　一声轻笑，扬起飞沙走石，一道身影从中一步踏出。
　　“天鳌王，白骨王，苍狼王……”
　　这是一道修长婉转的身影，勾勒着网络一般的衣衫，露出大片大片嫩白的皮肤。
　　披散的金色长发之下，是一张微挑的媚眼。
　　其身姿窈窕，其面容如画。
　　但那一双眼眸之中，却带着森森寒气，冰冷非常——
　　“蜘蛛女王……”
　　天鳌王目光微微一凝。
　　“哎呀呀……那看起来，可真是一个俊美的妖呢！”这女妖王妩媚地笑着，不去看其他几只妖怪，而是垂眸看着下方，缓缓地向前走着的沈益，吐气如丝，娇声道：“吃起来……一定很美味吧！”
　　“哼……荡妇！”苍狼王仍是一副桀骜的模样。
　　“这样一来，应该已经足够了！”白骨王看向了天鳌王。
　　天鳌王点了点头。
　　在场出现的四个妖王，虽然都称不上顶级，但也算是强者。
　　他就不信以一敌四……沈益还能够赢！
　　天地之力虽然无限。
　　但他个人，却绝对是有限的！
　　“出手！”
　　天鳌王沉声道。
　　然后他自身便在第一时间，身躯猛地膨胀，立于天穹之上的身影，再次化为巨大的龟鳌之上，抬起的手掌，缓缓地向着沈益压落！
　　沈益面容木然的抬起头。
　　他此刻的心中，无悲无喜。
　　仿佛脚下的这片大地，仿佛身后身前那连绵的群山，仿佛是路边一块矗立的磐石……
　　是一切——
　　却已经不再是他自己。
　　龟鳌巨大的手掌落下。
　　沈益缓缓地抬起头。
　　他没有动。
　　却有一层淡淡的浊黄色光膜展开，将那手掌挡了下来。
　　天鳌王目光一凝。
　　然后就见沈益缓缓地抬起了……
　　一根手指！
　　他心中猛地一跳。
　　眼角的余光，却发现白骨王，苍狼王与蜘蛛王都没有动手。
　　只是各立山头之上，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天鳌王瞪大了眼睛。
　　“这个白痴，竟然真的相信我们会跟他联手……”白骨王道。
　　他那张白骨搭铸的王座之下，幽蓝色的火焰扑腾闪耀着，映照而起嗯幽光将他整个人渲染得异常阴森。
　　“是挺蠢的……毕竟是龟类，虽然取了个鳌的名字，但终究是蠢笨之物！”
　　苍狼王冷笑。
　　“也不能这么说。”蜘蛛王道：“不是他太蠢，而是我们——太过狡猾了！”
　　他们肆无忌惮的说着。
　　每说一句，天鳌王的心中便是一沉。
　　沈益那一指，仍是缓缓地伸出。
　　  恍如万千山岳凝聚成一点一般，向着天鳌王缓缓地压迫而至！
　　它颤抖着身躯，发出了一声吼叫。
　　缩回的手，四肢一划，便要向上游去。
　　然而就像是之前的虎妖王太岁一般，明明它已经用尽了全力，却仍然无法前进哪怕一丝一毫——身下的这片大地，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它庞大的身躯，固定在了原地！
　　沈益一指扬起。
　　一声颤鸣。
　　一声吼叫。
　　庞大的龟鳌躯体，仿佛被巨大之物碾压过一般，覆盖在表面的漆黑的龟壳迅速的裂开，然后向着中间压扁，大片大片的血液散开，直接爆炸成了血雾，在狂风的吹卷之下，仿佛猩红的大雨一般，向着下方坠落。
　　龟鳌庞大的妖身，彻底被粉碎开来。
　　沈益矗立在血雨之中，面无表情，只有周身覆盖的淡淡的浊黄色的光芒，遮挡着猩红的落雨。
　　他仍然面无表情。
　　心中无悲无喜，无我无他，那一点意识灵光，在天地苍茫的元炁冲击之下，时隐时现。
　　一步。
　　一步。
　　他抬眸。
　　眼前，血雨落下，却并未消散，而是翻滚着……
　　无穷蛛丝蔓延而来。
　　有苍狼的嘶吼响彻云霄。
　　森森白骨，阵阵哀嚎。
　　沈益仍是一脸麻木。
　　他的意识，逐渐地划向了那最低，最深的深渊之处……
　　但在即将濒临界限的此刻，他却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
　　什么是我……
　　什么又是他……
　　我是自我。
　　自我既是最本质的我。
　　不是记忆，不是灵魂，而是意识的“我”。
　　沈益很清晰的明白这一点。
　　也一直谨守着这一点。
　　记忆会恢复，人格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被改变，这些，都不算是真正的“我”。
　　但真正的我是什么，其实无需理会。
　　只要知道一点。
　　认清一点就足够——
　　“我，既是……我！”
　　他垂眸。
　　目中，那一层麻木，仿佛在一瞬间消沉。
　　在这一瞬间，浊黄色的光芒突然绽放，他抬起手，双手握住，仿佛握住了一把剑。
　　那一把……
　　神通泰岳剑！
　　伴随着一声轰鸣。
　　眼前血雾被击碎了。
　　三道身影飞了出去！
　　白袍翻卷，金色的眼眸在一瞬间恢复璀璨。
　　他缓缓地迈步。
　　但下一秒，目中光芒，又迅速的黯淡下去。
　　一瞬间的清醒，又再一次沉沦下去。
　　道化心劫……
　　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他自己也明白。
　　但只有谨守一点……
　　便可以了。
　　血雾之后。
　　白骨王，苍狼王与蜘蛛王同时吐出了一口血，止住了不断倒退的身形。
　　“该死的……不是说这血雾能够阻挡天地之力的运转吗！”
　　蜘蛛王忍不住怒骂一声。
　　“不……还是有的，他确实变弱了——以他之前能够一指碾压天鳌王的力量，承受一击，我们不该只是这么一点轻伤而已！”
　　白骨王摇了摇头，抬起手，拭去唇边的血迹。
　　苍狼王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山林深处，目光闪烁，似乎有所感应一般。
　　大山纵横，密林遍布，下一秒，便见远风吹袭而来，像是一把刀刃一般，所过之处，一切树木，山岳，岩石，生灵，都被拦腰而断。
　　那是一股无形之风——
　　但白骨王等妖王，却能够看清无形之中，潜藏的身影。
　　那是一直双手如刀刃一般的“老鼠”——
　　风妖！
　　同样，也是一位大妖怪，妖王！
　　声声啼叫。
　　上方，一道九头怪鸟的身影，扇动着翅膀落下，声如婴儿啼哭，却令人听得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姑获鸟——
　　白骨王，苍狼王与蜘蛛王对视了一眼。
　　“看来他们终于忍不住了……看来最后，还是要凭本事说话！”
　　白骨王道。
　　“哼……弱肉强食，本该如此！”
　　苍狼王桀骜不驯地说，
　　蜘蛛王一声娇笑。
　　然后……
　　铛铛铛！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向了血雾翻卷中央的沈益之处！
　　那血雾仍是回荡不息。
　　却已经很是稀薄。
　　正普通蜘蛛王所想的一样，这血雾，的确能够短暂的遮盖住天地之力的冲击——
　　但是沈益，在之前的无形洪流冲击之下，他体内的那一颗“种子”，已经缓缓地生长成了一棵树苗。
　　也正因为能够短暂遮盖，所以他之前那一瞬间，才能够恢复清明。
　　但如今，血雾稀薄，已经失去了作用。
　　而那三位妖王，仍然以为沈益的力量，被压制了。
　　心中无悲无喜。
　　只以最后的本能作战。
　　沈益将手一扬。
　　轰然几声。
　　如无限重泰山压顶。
　　怦然几声。
　　砸在了那几个妖王之上！
　　远处。
　　山峦之间。
　　风妖来临，姑获鸟从天而降！
　　战斗。
　　翻滚着——
　　洪流宣泄。
　　那一条河流肆虐滔滔，漫卷山峦。
　　沈益一边走，一边打。
　　那血雾却仍然缠绕在身边。
　　一只接着一只大妖怪倒在了身边，身前，身后。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一如岩石一般。
　　与天地同化。
　　


第一百零三章  一剑劈开生死路
　　十万大山之中。
　　沈益走着。
　　身形越来越僵硬，逐渐与天地同化，形如磐石。他的意识，也逐渐被淹没，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灵光，时隐时现的话，那么如今，那一点灵光，就已然黯淡了许多。
　　若有若无，明灭不定。
　　周身的血雾，翻卷着。
　　迟迟未散——
　　一步一前。
　　苍狼王挥舞着爪牙，冲了上来。
　　沈益不躲不闪，却见那锋锐的寒光绽放，在瞬间撕开了空气，卷起了漫天风暴。
　　足以撕裂山岳，粉碎大地的锋芒。
　　却在沈益身前三尺，凝滞住了。
　　扬到他面上之时，也像是清风拂面。
　　毫无作用。
　　苍狼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蓦然觉得天地变化，有无数大山环绕，他发出了一声吼叫，猛地向着天穹一跃而起，却见周围有无数的山岳镇压而来。
　　他奋力的挥舞着爪牙，卷动着翅膀。
　　在击碎了数座大山之后，最终，却被一座更高，更大的山岳压了下来。
　　无数蜘蛛攀爬。
　　白骨倾泄，如花绽放，幽蓝色的火光在瞬间映照天地，将沈益围绕在中间。
　　沈益仍是一步步向前。
　　道化状态的他，一举一动，皆是天地之力。
　　这些妖王，没能够意识到那血雾根本无法阻拦他调动天地之力，没有意识到他此时此刻的强大，自然，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一指点出。
　　白骨王身躯破碎，灵魂炸裂。
　　他拂袖。
　　天地山岳为之而动，镇压了那一只喷涌着丝线与毒气的巨大蜘蛛。
　　双指一并，轻轻一划。
　　足以吹化钢铁金石的妖风，被一分为二。噗通一声，一只硕大的白鼠从中跌落下来。
　　尸体成两截，自中间，拦腰而断。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上方那只姑获鸟还没来得及出手。
　　    它只是看着这一幕。
　　就已经决定心知胆寒。
　　下意识的振翅而起，想要逃离——然而刚刚扬起翅膀，上方，便有巨大的阴影罩落。
　　他发出了一声冗长的长啸。
　　然后在转瞬间，就被镇压了下来！
　　一步一顿。
　　沈益仍在往前。
　　无神的双目，越来越黯淡，浊黄色的光芒晕染，不复璀璨，不复灵动。
　　但三丈之内，却如主宰众生一般！
　　“这种状态，天境之下，已然无敌……”
　　远山山巅之上，群蝶飞舞，一道身影闪耀出现。
　　“只可惜……你已入了他人瓮中了！”
　　青衫浮动，这人轻笑道。
　　“木春秋……怎么？你要来阻止我？”
　　在他的身后，一道身影，缓缓地走出。
　　“怎么敢呢……”
　　那人转过身，道：“这十万大山……可是你的地盘！”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在光芒笼罩之下，再次化为一群舞蝶，纷飞而去。
　　“更何况，未必需要我来救……”
　　声音渺渺。
　　人影转眼间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那道身影，屹立于山巅之上，垂眸，冷笑。
　　“谅你也不敢！”
　　他说。
　　身上妖气流转，神光浩然。
　　妖，与神——
　　他是一尊妖王。
　　也是一位神袛——这十万大山，唯一的山神！
　　以天为名，为天妖王，也是天妖神。
　　“只可惜我这山神，还是不全……否则，直接出手便是了！”
　　他看着远处，缓缓地走着的沈益，想着。
　　沈益缓缓地走着。
　　身体越来越僵硬。
　　在一连斩杀了数位妖王大妖怪之后，天地之力的冲击之下，他的道化状态，已经越来越加剧。
　　身躯如石，
　　心神渐沉。
　　前方。
　　群山之间。
　　沈益仍在前行。
　　天妖王以传说的帝流浆为诱饵，引出诸多大妖怪，出手，去阻拦沈益。
　　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杀死沈益。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在沈益的手中，让沈益为了对付他们
　　入侵沈益的心神！
　　天妖王抬眸。
　　沈益走着。
　　身后，缓缓地升起一道浊黄色的光芒。光芒周围，有翎羽微微飘摇，展动，形成了一道半弧形的屏障，有光芒闪耀，粼粼如波。
　　变动着。
　　     “土枢四象……”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载体！”
　　他想着。
　　然后缓缓地抬起手，手掌之间，带着一个黄色的葫芦。
　　色泽浑厚，带着一股厚重之意。
　　他拿在手里，晃了晃。
　　“应该已经足够了……”
　　这一枚葫芦，乃是他花了数百年时间，取这十万大山之中的地脉灵枢，炼化一点精粹所成。
　　有穿透真实身体，直接镇压元神的力量！
　　事实上，他也一直在等待着——
　　当沈益走入这十万大山的范围之内的时候，他便已经明了这位山海行走者的状态。
　　道化之身，将沉未沉，能借此引动天地之力。
　　这种状态下正面交战，哪怕自己这位十万大山的山神，也没有把握击败他。
　　     所以他以自己曾经得自一处秘境之中的上古神物帝流浆为引诱，让潜伏在这山中的诸多妖王，大妖怪去送死，去加速沈益的道化状态。
　　道化越深，能够引动的天地之力便越是强大。
　　而属于自身的“印记”，也越稀薄。
　　到时候，以自己手中的这一枚葫芦来镇压，便也更有把握——
　　“应该差不多了！”
　　他将这一枚葫芦，扔了出去。
　　只见葫芦抛出，在空中摇晃着，一阵狂风吹来，葫芦见风就涨，只在一瞬间，便涨大成如山岳般大小，向着仍在前行的沈益压去。
　　葫芦顷刻间落下，此时此刻的沈益，却只是木然的抬起头。
　　那葫芦便已经落下。
　　轰然一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紧接着，便见地层翻滚，层层涌动之间，这葫芦竟有如生根一般，在转瞬间，与身下的这片大地合并在了一起。
　　其中再无一分声响。
　　“成了！”
　　天妖王大喜，一步跨出，便到了那葫芦之下。他伸出手，抚摸着这葫芦。
　　    然后手掌一拖，又拿出了一团光芒涌动之物。
　　纯粹的太阴之精华。
　　又称为帝流浆——
　　姑老相传，又月之精，能令浑噩神智开启清明。
　　这月精，乃是太阴光芒的汇聚。
　　能够令生灵开智。
　　因它的本质为光，所以能够轻易遁入他人之身，进入灵魂内部。
　　以光芒，洗净魂魄。
　　但同时，却也能够直接触及灵魂深处。
　　天妖王将手一指，自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然后便见自身天灵之上，一道黑烟飘起，落入手中的帝流浆之内。
　　将部分元神融入帝流浆之中。
　　然后控制这帝流浆，进入这葫芦之内！
　　葫芦之内，空阔渺茫。
　　沈益被砸中之后，当然没有被砸死，而是直接落入了其中。
　　被无边巨力束缚着。
　　他此刻的心神已经渐化为无。
　　道化加剧，自我的印记被消磨地只剩下极为稀薄的一点，但天地之力却也已然被隔绝。
　　没有了天地之力的冲击，道化天地的最后一步，也硬生生地止住了。
　　这也是天妖王有意为之——
　　如果沈益被彻底道化，那么他要他的身体来，又有什么用！
　　月华光芒晕染。
　　天妖王元神寄托在帝流浆之上，进了葫芦之后，便看到了中央端坐的沈益。
　　他咧嘴一笑。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灭杀沈益，而是想要夺舍他——山海之匙无法被剥离。
　　哪怕原主人已死也同样如此。
　　但只要他将原主人夺舍……
　　那么，也就相当于变相地夺取了山海之匙！
　　只是，但凡夺舍，总会有些许的不适应。因为无法直接触及到灵魂最深处真正的本质，那一点灵光所在。
　　所以他才要以元神，依附在帝流浆之上……
　　“我为妖王，也为妖神。”
　　天妖王看着，脑中的野望，空前的膨胀。
　　“以一身而承载两道，这妖圣……合该是我才对！”
　　天妖王是石像成妖。
　　他的石像，原本是这山中山神之像。日积月累之下，石像诞生灵智而成妖，在不知不觉间，反噬了那山神。
　　因为有神道依靠，他诞生灵智之时，便已经是强大无比。
　　由人阶进入地境，从普通妖怪到大妖怪地境称王，他走得顺风顺水，也一直以为，自己便是那天命之主！
　　但只可惜，他当年在反噬那山神的时候，那山神在最后一刻，仍然有所察觉，自爆了神躯，导致天妖王神格不全。
　　但他却也依然高坐神位。
　　虽然不得正统。
　　但这十万大山，穷乡僻壤，又不是人道大兴之地，再加上妖物纵横，哪怕是那原本的山神，也只是谨守一亩三分地。
　　谁会理会？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庭，也不会在意这种地方！
　　但神，终究还是神！
　　他走得顺风顺水。
　　也以为自己会一直顺风顺水下去！
　　尤其是在得到帝流浆这样的上古神物之后，这样的想法，更加热切！
　　光芒晕染。
　　一阵狂风吹卷。
　　天妖王依附于帝流浆之上的元神在转瞬间，便到了沈益面前。
　　身体僵硬，
　　心如顽石。
　　天妖王进入了沈益的体内，然后一直深入，探向了他的灵魂之中……
　　然后就被困住了！
　　被一块玉炔——
　　阴玉！
　　轰然一声，他连反应都来不及，那依附于帝流浆之上的元神，便直接被一道幽光照彻，破灭！
　　外界。
　　天妖王猛地睁开了眼睛，身上随之浮现出了道道裂痕。
　　虽然看似如常人的血肉之躯，却始终是石像之体！
　　但天妖王却并没有去理会这样的变化。
　　而是迅速的爆退。
　　但他刚刚退出数十丈，轰然一声，那庞大如山岳的葫芦，便破碎开来。
　　一道浊黄色的光芒荡开所有，凝聚成一点，却有无穷之重。
　　自上而下，向着天妖王落下。
　　天妖王脚下一踏，整个人化作一道光芒，眼看着就要离去。
　　但他快，那一点浊黄色的流光，更快！
　　一点落下。
　　石像破碎。
　　穹宇之上，一尾孔雀，仰天长啸。
　　尘烟滚滚散开，沈益伸出手，往虚空一握，身后孔雀屏展开，手中，一把浊黄色重剑，握入掌心之间！
　　那一颗土行种子，终于再次，生长成了参天巨树！
　　他一剑挥出。
　　浊流尽散，生死皆开！
　　前路，再无阻碍！
　　


第一百零四章  此步一前既山海
　　一剑扫出，浊流滚滚。
　　天妖王妖身破碎，只剩下一道灵光遁出。
　　沈益也不阻止。
　　也不需要阻止。
　　沈益看得分明，在天妖王离去之后，有一具杀机，紧随其后。
　　而是将手中剑刃横握，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一口，浊流滚滚，随之而起的，便是身体的微微震颤，以及无数抖落地面的石片。
　　目中，金色光芒璀璨，再复清明。
　　他抬眸。
　　胸前，雪白衣襟之上，有光影流动，紧接着，便见浊黄色的丝线蔓延，覆盖。
　　最终形成一片纹路。
　　若隐若现。
　　“九死一生……终是成功了！”
　　他想着。
　　心中却也不免有一些庆幸。
　　之前太阴之气所化的精粹，帝流浆，进入沈益灵魂之中的一瞬间，便引起了他一直放置于心神之中的阴玉的共振——
　　太阴为至阴。
　　阴玉也为至阴。
　　所以帝流浆激起了阴玉的反应，随之而起的变化，便是沈益的刹那挣脱。
　　他以阴玉磨灭天妖王的那一部分灵识。
　　然后以帝流浆作为能量，彻底激发阴玉的力量！
　　然后以此，破开道化状态之下，逐渐覆盖灵识表层的洪流……
　　事实上，沈益之所以敢于以道化状态，闯入十万大山，并非是莽撞而毫无依仗的。
　　他的依仗，便是他放置于灵魂之内，蕴养于心神之中的阴阳玉的一半，阴玉玉炔。
　　在进入十万大山之前，他便将自身的一点灵光，藏进阴玉之中，然后深埋灵魂之内。打算等到最后关头，以这一点灵光，催动阴玉，以此破开道化状态，渡劫而过。
　　这也是他为什么从头开始，都表现的极为淡然的原因！
　　但事实证明，他也终究还是小看了这道化心劫。
　　天地洪流淹没之下，他在外的心神，摇摇欲坠，而藏入阴玉之中的那一点灵光，却也仿佛被洪流淹没一般，困在了阴玉之中。
　　不得动弹。
　　若是持续下去，等到外界灵光彻底泯灭，那么藏在阴玉之中的那一点灵光，也不过是无根之萍，转眼间就会消弥。
　　若不是那进入灵魂深处的帝流浆激起了阴玉的反应，令得沈益抓住转瞬间的机会——
　　    最后的一剑，挥动阴玉扬起的至阴之力，更是直接劈开了心间一切的尘埃！
　　裹挟着身上剩余的天地之力，发挥出近乎天境的力量，撕裂了那镇压于身上的葫芦。
　　直接便是一剑，重创了那天妖王！
　　从此之后，天妖王妖身破碎，只能够以山神的身份存在下去。
　　    他原本的妖身，已经触及到了天境的门卡。
　　这一下，可以说是重创到了极致——
　　而一剑之后，沈益体内那股庞大的力量也随之消散。
　　    白袍浮动。
　　立身之处，周围，已经成了一片荒芜。
　　尘烟滚滚。
　　他轻声一笑。
　　此时心间尘埃扫去，土行再发，却不再只是覆盖于外，而是从外而内，从内而外的萌生。
　　不是掌控。
　　而是真正的融合，同化——
　　远古之时，有凤凰长子，秉持五行而降生，为孔雀，亦为五行之精所成。
　　没错。
　　真正的反化先天道路，便是要身化五行。
　　所以才会有道化之劫！
　　毕竟这等同于逆天之行，要将自身与天地间的五行融合为一，然后再剥离出来……
　　何其困难？
　　所幸的是，沈益成功了！
　　这里面，有因缘际会，也有他自身的谋算努力在内。
　　而且，经过之前那一遭，他更确信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自己不是选择以道化状态进入这十万大山，而是找一处地方，全神贯注的应对。
　　恐怕结果更不容乐观！
　　不过终究是过了。
　　说是实力也罢，说是运气也好……
　　沈益想着，抬眸。
　　十万大山，纵跃起伏的连绵群山之间，他此时此刻所在的，其实不过是外围。
　　但他并不打算深入。
　　因为他只要穿过外围，便可以径直往北而上。
　　不需要再继续深入。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真正掌控了土行之力。立身大地，勾连土行，便能够感受到……
　　那十万大山的真正深处，潜藏着的，真正恐怖的存在！
　　天妖王虽然是十万大山的唯一山神，但实际上，他的神域囊括范围，也只有外围这么一点地方。
　　相比起整片十万大山，不过是微不足道！
　　黑暗中。
　　一座神庙飘摇。
　　神光闪烁之间，那立于神台之上的神像无声的双眼，猛地投射出两道光芒。
　　那是两道目光。
　　带着几分怨毒。
　　“该死的……怎么会失败……”
　　有声音响起，咒骂着。
　　天妖王——不，此时他已经称不上妖王了，因为妖身已经碎裂，而剩下的神躯，距离天境还远着！
　　更何况他一部分元神被阴玉的力量粉碎，也已经受到了重创。
　　一身修为，十不存一——
　　坏了妖身，元神受创，再加上又丢失了帝流浆……
　　他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原本以为这会是他又一个霸业的**。
　　几经谋算，却想不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终究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怎么能不怨？
　　怎么能不恨？
　　“该死的孔雀……你给我等着……”
　　他低声地咒骂着。
　　此时此刻的他，只剩下残破的元神，依附于那不完全的神格之上。
　　苟延残喘。
　　但他相信，以他的天赋，早晚能够东山再起。
　　到时候……
　　“何必要等呢？”
　　神庙之外，有声音响起。
　　紧接着，便见一尾冰蓝色蝴蝶，翩翩而来，扇动的翅膀，扬起细小的锋芒，划过空气……
　　“今日，我便送你上西天！”
　　话音落下。
　　那一尾蝴蝶，便在闪烁的光芒之中，穿过了神象的眉心。
　　“木春秋，你……”
　　神像之中的妖神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见神像之上，神光蓦然翻滚着，然后像是琉璃一般，怦然炸裂开来。
　　再无半点消息。
　　冰蝶落下。
　　一道人影浮现。
　　他立于神庙之中，神台之下，看着那一座已经彻底失去了半点生机的神像，轻笑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世人啊，莫要言之不谓……”
　　一声轻笑。
　　人影再次化蝶而去。
　　只留下一座神庙，在寒风中，肉眼可见的迅速腐朽，然后风化。
　　彻底消失不见。
　　沈益缓缓地走出了十万大山。
　　道化之劫过去，他体内的力量，已经完全稳固。走在山岳之间，一眼看过去，整个人就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一般。
　　但仔细一看，就又泾渭分明。
　　沈益仍然在前行。
　　之前处于道化劫之中，他仿佛回到了婴儿时代，回到了母胎时期，那个时候，他浑浑噩噩，心智未成，但有些事情，不需要言语，却已经能够明白。
　　他能够“看”见。
　　看见天地之间的洪流，在肆意翻滚着。
　　能够“听”见。
　　听见那山岳的咆哮，听见那大地的吼声。
　　万物皆有灵。
　　而灵在自身——
　　正所谓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世界是客官的，却也是主观的。
　　在自己的世界，自然便是以自我为中心——一切的存在，看得见的，便是真实，看不见的，便是虚幻。
　　所以他看见了，领悟到的……
　　“所谓的土行，从来都不是重，也不是势，而是一种根基所在。”沈益思考着：“我之前用土行凝聚成泰岳剑，看似熔淬，实际上，却不过是用于外物，土行凝聚成了泰岳剑，就如同用在了手掌之间，虽然同样是在身，却是用在了表层，没有达到真正的进化。而如今，土行在身，延伸而出的，才是泰岳剑。那土行，则用在了心脏之处——这才是真正的核心。”
　　“土曰庄稼，是为中和，中和万物，承载有无，以成就真正的根基……”
　　沈益手握着泰岳剑。
　　“以土枢四象，便能够得到最稳固的根基，足以中和一切，承载五行的力量……”
　　那一点浊黄色的光芒，在这一柄剑刃之中，缓缓地流转着。
　　“轻，重，混浊，都不过是表象而已……”
　　他明悟了。
　　因为他此身，为孔雀，亦是为土之化身。
　　虽然这一次，他的战斗力，并不会比之前淬炼五行提高的多。
　　但是，他之前走的太快，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根基一说。
　　战斗力看似不低。
　　但真正的层次，却与之匹配不上。
　　弱点太过明显，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走通这一条道路。
　　而如今，才算是根基稳固。
　　也才能够走得更远……
　　更稳！
　　一步跨出。
　　疏忽千里之外。
　　白袍翻飞之间，沈益抬眸，远望群山连绵，口中吟咏。
　　“破重天关心得明，渐入疑云道不知。尔来一剑挥红尘，道身在我不在它！”
　　一声吟咏。
　　此处一跨，既是天门。
　　心再无阻碍——
　　心关一开，昆仑无碍！
　　开封城中。
　　观星台上。
　　群山璀璨，素还真抬头观望那漫天群星，突然道：“山海之路，破开一关……沈先生，果然不是寻常人！”
　　聚仙楼中。
　　剑子仙迹喜上眉梢。
　　佛剑分说却见沉眉不语。
　　疏楼龙宿悠悠道：“佛剑，既然不放心，去看一眼如何？”
　　“嗯……可。”
　　佛剑分说点了点头。
　　“剑子，同去？”
　　龙宿问。
　　“自然同去。”
　　剑子仙迹道。
　　南海普陀山上，观世音菩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手中玉净瓶微微一转。
　　她道：“童儿，随我出山一趟。”
　　“菩萨要往哪里去？”
　　有莲台下的童子询问。
　　“西北，昆仑山。”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道。
　　“谨遵法旨！”
　　与此同时。
　　山路之间，一袭紫色道袍的道人，也慢悠悠的向着西北昆仑而去。
　　楼观道。
　　有星辰流转，光芒冲天。
　　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有楼观道护法真人，忆千秋星河正法大成，驾一道星光，前往山海路上。
　　一阻证道妖圣！
　　与此同时，天师府。
　　人流涌动。
　　有诸多修行者，齐聚一堂。
　　共议山海之路。
　　却有天师府小天师，力排众议，将众人拦下，决议以一人之力，赶赴山海之路！
　　沈益走过一关。
　　但天下风云，却并未因此而停。
　　反而更加动荡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群星璀璨，真人护法
　　一条大江。
　　滔滔流动。
　　奔腾的江水，映照着漫天的繁星，在水面之中荡漾着。那粼粼波光，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片片翻转的龙鳞一般。
　　大江远去，难以看见尽头。
　　纵使是它的宽度，也有近乎数百里。
　　与之前的黄河一般——
　　只是黄河水黄而沃，这里的水，却是清澈而素白。
　　这里是长江。
　　与黄河相对的，又一条神州祖河，文明源头。
　　江水滔滔，仿佛自天而来，直流大海一般。沈益站在河边，河水拍击着岸边的礁石，溅起一抹细碎的浪花。
　　远处，有一只轻舟，缓缓地靠近。
　　虽然河流倾斜，河水奔腾，但那轻舟浮动在河面之上，却仿佛是静立水波之间，徐徐而至。
　　船上有一道身影端坐。
　　一身道袍，头戴玉冠，手挽拂尘。
　　他坐着。
　　但身材，仍是显得高大而壮硕。
　　面容俊朗，锋眉之下，一双星眸，微带璀璨，仿如漫天星光一般。
　　光彩夺目。
　　他微笑稽首，道：“贫道，楼观道忆千秋，见过沈居士。”
　　“嗯……楼观道？”
　　沈益微微抬眸，道：“传承久远的道门真宗……也要来拦我去路吗？”
　　他微微挑眉。
　　“奉命前来。”那道人道：“还是要与居士过上一场。”
　　他说着，扬起了手中的拂尘，丝丝缕缕散开，分化，便见漫天星斗，光芒倾斜落下。
　　“贫道有一法，能引周天星斗之力，若居士能破，贫道自是将这一条道路，拱手相让！”
　　沈益抬眸。
　　那漫天星光落下，环绕在这道人身边，光芒流动之间，在他周身一里之内，风暴之息，就连那滔滔江水，到了那里，都静默不动。
　　形成一片凝滞之地。
　　“星力吗……”
　　沈益目中光芒一闪。
　　“既然如此……那就一试吧！”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一缕浊黄色的光芒瞬间凝塑，然后在瞬间延长，形成了一把剑——
　　神通泰岳剑！
　　一股煌煌大势，自剑刃之上浮现。
　　他立身大地。
　　泰岳剑是土行的延伸，是神通，其力为重，其势为沉。
　　沈益本身与土行相合。
　　如果说他的存在是一棵树，那么他本身，就是树根，树的主干，而泰岳剑，就是树的树枝，是分支分叉。
　　树根是存在的基础。
　　而树干，不过是本质的延伸。
　　之前的土元，对于沈益来说，是神通。
　　而如今的土元，对于沈益来说，却是如同本质一般的存在。
　　拿在手里的剑，会忘了拿。
　　但自己的手，却不会。
　　感受着那一股煌煌大势，不存在半点的滞碍，与沈益完全合为一体，忆千秋不禁心神一凛。
　　却也忍不住赞叹一声。
　　他将手一指。
　　只见凝聚在周身的星斗之力旋转着，从中飞射出几道流光，扫向沈益。
　　沈益迈步。
　　他没有抬剑。
　　但那光芒到了近前，却被一道无声拉开的屏障挡住。
　　不需要去催动，如同本能一般……
　　他走上了水面。
　　河流翻滚，奔腾着，激荡着素白的浪花。
　　但在他踏上的一瞬间，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似的，在瞬间停滞了下来。
　　那水流逐渐陷于无声。
　　静默不动。
　　沈益抬眸，抬手。
　　手中的剑扬起。
　　这一瞬间，他的身影仿佛在一瞬间放大。
　　他的人，如山。
　　他手中那剑，也如山。
　　一剑斩出。
　　山岳相叠。
　　“果然厉害！”
　　忆千秋长笑一声，双手一扬，周身星力为之一卷，紧接着在身前凝聚，形成一把长枪。
　　他抛开手中拂尘，扬手握住了那把长枪。
　　一步跨出。
　　枪尖与剑尖碰撞，星辰与大地交击。只一瞬间，两股巨力倾碾，随之涌动的，便是难以想象的磅礴巨力。
　　在两人的周围，方圆十里之内，水面飞涨起数百米，层层涨破，最终形成了一条条水柱，冲天而起！
　　扬起，落下。
　　水流激荡起迷蒙水雾。
　　两人矗立着。
　　沈益金色的眼眸微微的眯起。
　　彼此没有动。
　　但空气之中，却涌动着莫名的光华。在这一瞬间，视线交错的刹那，便不再只是纯粹的，武力上的交锋。
　　而是更深层次的……
　　道的激战！
　　漫天星辰环绕。
　　绵延厚土铺卷。
　　长枪分离，光影拖拽，这一瞬间，映入沈益视线之中的，不是人，不是枪。
　　而是漫天星光！
　　“镇！”
　　沉声一喝。
　　泰岳剑扬起。
　　扬起的是剑身，同样，也是绵延的大地，势如地龙翻身，有如天威一般的磅礴大势，轰然而起！
　　仍是碰撞。
　　清脆一声，回响天地。
　　这名道人的“道”，承载那漫天星光。
　　他的名字是忆千秋。
　　楼观道护道真人。
　　少年踏入修行路，得道门真传，修练体之法，为门派护道已百年。
　　如今他早已经踏入地境。
　　    但百年修持的“道”，却在一天前，才刚刚铸就……
　　星光。
　　也是心光。
　　他的星辰，不是来自天穹之上的繁星，而是来自他自己的内心！
　　他的胸怀之中，自有一片星河吞吐！
　　沈益后退一步。
　　流星飞坠，终于突破了前方的屏障，擦身而过，撕裂了他一片衣角。
　　衣衫翻卷着，
　　沈益手中泰岳剑横握于前。
　　挡的一声，长枪点在了剑身之上。
　　他轻轻一转。
　　枪尖在刹那间翻转向上。
　　在这个空挡之间，沈益手中的剑一转，猛地向前刺出。
　　地脉涌动。
　　忆千秋只觉得像是万千座山岳，在向着自己倾覆而来。
　　但他仍是不动，只在剑尖抵在面前三寸之时，双目之中突然绽放出两道神光，抵住了袭来的剑刃。
　　长枪翻转着落下。
　　他伸手接住。
　　笔直刺出。
　　沈益后退。
　　站定。
　　他抬眸，看着对面的那人，周围水流仍是翻滚着，余波未定，漫天水流扬起，然后到了天穹之上再倾泄而落。
　　磅礴氤氲，好一场人间大雨！
　　“你很厉害。”
　　忆千秋道：“我拿不下你。”
　　“你也很强。”沈益回应：“对上你，我也没有把握。”
　　“既然如此，那就……最后一击吧！”
　　忆千秋提议道：“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
　　“可以！”
　　沈益点了点头。
　　楼观道护法真人轻声一笑，脚步一踏，手中长枪扬起。
　　枪尖震颤着，锋芒在转眼间分割出万千到流光，飞转倾斜，环绕着周身，最终形成了万千星火。
　　点点弥漫。
　　一如星河环绕。
　　而在那星河之中，一道身影巍峨而立，矗立天地之间。
　　与忆千秋一般无二的姿态。
　　或者说，那就是他——
　　他的心。
　　也可以说是他的元神，他的法相！
　　沈益缓缓地抬起了手。
　　身后，孔雀屏缓缓地展开，一道浊黄色的光芒，树立其中。然后在眨眼间，迅速的变大，连绵横亘，仿佛撑起了一片大地一般……
　　巨人长枪甩出。
　　孔雀屏盖落。
　　星空与大地，在无形之间碰撞，虚空震颤。
　　一瞬间，便是万千次的交锋。
　　星光泯灭，巨人后退。
　　然后消散。
　　忆千秋抬起手，擦去唇边的血迹，平静道：“我输了。”
　　“承让！”沈益将泰岳剑收回，道。
　　“既然我已经输了，那么就只好祝你一路顺风了！”他道。
　　然后缓缓地退到了一边。
　　沈益抚了抚袖子，踏江而去。
　　忆千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长长的吐了口气，道：“不知道道君对于这个结果，可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
　　一身紫色道袍蓦然出现，突然出现的道人轻笑道：“山海之路，妖圣传承者……倒也是有点意思。”
　　“还有你，既然楼观道衰败之势无可避免，我劝你们还是早日避世吧……这是我对你们最后的忠告了！”
　　他抚了抚袖子，迈步远去。
　　忆千秋屈身一礼。
　　“紫气大罗号道君……想不到这一位，竟然也化身下界了！”
　　他摇了摇头。
　　“嚯尽全力的一战……我终究是输了啊！”
　　他想着。
　　然后转过身，踏步离去。
　　他的心光之力，心神法相，终究还是敌不过沈益混同万物，镇压，承载，均衡的土元之力——
　　忆千秋败退。
　　他回到了楼观道。
　　不久之后，这个在神州大地之上传承许久，曾经鼎盛一时的道门正宗，就宣告封山锁闭。
　　从此之后，神州大地，只闻其声，却不再见到楼观道真正传人的身影。
　　至此，沈益再破一关。
　　继续往西北而去。
　　西北之地，属于神州西藏与新疆之地，评论海拔极高，有近万米，在这里，抬首，仿佛可以触摸到天穹一般。
　　空气渐冷。
　　一丝冰寒萧索弥漫。
　　沈益抬手。
　　耳边，似有阵阵喊杀之声络绎不绝。
　　“这里……”
　　他手指一点。
　　眼前，群山连绵，仿佛也为之而动。
　　这里，已经是昆仑山门之外。
　　再进入，便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他说。
　　下一秒，便听见一声静诵。
　　“福生无量天尊！”
　　前方。
　　无尽萧索的冰原之间，风雪弥漫翻滚，一道身影，一袭青色道袍，缓缓地迈步前来。
　　“又是一个道人！”
　　沈益挑眉。
　　“贫道，天师府，张全一，见过沈先生！”
　　这道人一直走到了沈益身前三丈之外，站定，稽首行礼，道。
　　“天师府……”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小天师吗？”
　　


第一百零六章  昆仑门外，天师论道
　　风雪弥盖，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天师府之人吗……”
　　沈益垂眸。
　　天师府，这世间有诸多天师，但能够称得上天师府的，却只有一个地方。
　　道教祖庭，龙虎山！
　　除了这个地方，又有哪里称得上天师府？
　　这一点，沈益还是清楚的。
　　眼前的道人，立于风雪之中，但那缠绕的雪花，看似落在他身上，实际上却是落到了身前，或者说身后。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因为不是他在躲避风雪，而是那些风雪，在躲避着他。
　　周身方寸之间，自成道韵。
　　有玄光莫名流转。
　　道化无名——
　　“我听说，沈先生走五行之道。”张全一问。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不动手……吗？
　　“我来，不是为打架而来。”张全一缓缓地伸出手，道：“打打杀杀，非是我辈修行者所该为之事！”
　　沈益点了点头。
　　的确……
　　一路行来，一路战斗。
　　他也确实该歇一歇……
　　虽然他是妖族，而不是人类的修道者。
　　“五行者，一正一反，一虚一实。”张全一缓缓地抬起手。
　　风雪缠绕，一点黄色光芒流转，只在一瞬间，面前风雪洗净，空中法华荡漾之间，划开一点浮沉流光。
　　“五行为天地一循环，草木起火而成土，土石积攒，累时间变化而生金，金破凿灵泉而化水，水能生灵故起木，木门生火，是为天地循环。”
　　空气之中，气息流转变化，有草木燃烧起火，而化为泥土，泥土之下沉积之物转化为金属，有金属破开土层而凿出水源，有水源奔腾，孕育出草木，草木又起火生土。
　　循环往复。
　　“贫道说的，可对？”
　　张全一道。
　　“不错。”沈益点了点头，道：“看来道长走的，也是五行之路。”
　　说着容易，但能够以道韵演化出来，却证明他对于这一道的了解，极为高深……
　　张全一微微一笑，却不答。
　　沈益看着面前，虚空之中演化而出的道韵，一双眼眸，逐渐泛起了一起浊黄色流光。
　　他缓缓地，一指点出。
　　一点流光落入。
　　然后便见那五行循环，竟然在刹那之间……
　　崩溃开来！
　　张全一愣了愣。
　　然后就听见沈益道：“天地五行，相生相克。但正负可反，阴阳可逆。五行流转，有草木能越火而生土，因其能自然腐朽，随风而化。木之下，有水。土之上，有木，故水在木下。水在土中。金在土中，亦在水土之间。”
　　“万物阴阳，抱一而归。前者之路，非我之路。我之五行，正我之阴阳！”
　　沈益抬眸。
　　目中光华璀璨。
　　虽然他如今，只有五行之土，但土化为根，以此，枢纽四象。
　　说实话……
　　他对于五行的理解，还在张全一之上！
　　张全一对于五行的钻研，也是不浅。他知晓天地间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也知道这五种属性，囊括天地万物，有虚，实，坚，柔，顺，逆……
　　为物性表象。
　　但他却并不知道。
　　五行的循环生克，并不是只有一个圆。
　　他是交叉的——
　　从表象来看，是一种。
　　从本质来看，又是另一种。
　　五行的搭配，从来不只是一种——所以他以自身道韵演化出来的平衡，才会在沈益那一只土元之下，蓦然溃散！
　　因为沈益的理解，还在他之上。
　　所以能够直接覆盖过去——
　　张全一有些惊讶。
　　“以土而盖所有……”他深吸了口气，赞叹一声，道：“看来传说所言的确不假——先生之道，在我之上！”
　　“不过是五行而已，你走的……怕不是五行为主。”沈益摇了摇头。
　　“谁又知道呢……”
　　张全一又是一笑，道：“沈益啊……你应该感谢我。”
　　沈益怔了怔。
　　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突然这么熟络……感谢？感谢什么？
　　“我可是帮你挡了一大堆的敌人。”张全一道：“要不是我动用未来天师权限，强行把他们压住，留在了龙虎山……恐怕此时此刻，你要面对的，可就不是我，而是一大群食古不化的老家伙了！”
　　孔雀王目光一凝。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的确要好好谢谢你了！”沈益道。
　　“嗯……”张全一抬眸，看着那仍然在空气中流转的五行道韵，突然道：“其实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他说：“正如同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起起伏伏，总是必然——昔年齐天妖帝证圣失败，又起了一位玄武大圣，扫荡妖魔，为妖族立下了存在之基，与人道相互依存。后妖圣隐遁入天，号为玄天上帝真祖荡魔祖师，如今已过近千年……”
　　“千年一代，妖圣也确实该出了！”
　　他说着，又道：“所以，与其阻止，倒不如让适合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所以你是来考较我的？”沈益问。
　　也瞬间明白了眼前这道人的目的——
　　妖圣的出世，已经势不可遏。
　　所以与其出手阻止，让这一位证圣失败，倒不如在了解之后，若是适合，便放任其登位。
　　之前沈益行来之时，张全一便已经远远的观察过。
　　妖气鼓动，却显一片澄澈清圣。
　　没有多少怨气混浊缠绕。
　　为妖，也像仙……
　　如果是怨气冲天的大妖魔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跟他论什么道，直接一发五雷正法轰上去才是最佳的招待方式。
　　论道，论心——
　　由道而观心。
　　这位大妖在论道的时候，条理分明，他一指点出的那道法韵光华，更是澄澈而干净。
　　至少，不是邪魔之辈！
　　不过……
　　“话虽如此，我还是想问一句。”张全一道：“若你为妖圣之后，会如何？”
　　沈益眯起了眼睛。
　　这个问题……
　　他还真的没有想到。
　　不过现在想，也不算是晚。
　　他是妖，如果是山海之路走通了的话，那么也算是证圣成功。妖圣是妖族的领袖，当然，他也不会相信以他如今的实力，当上了妖圣就真的可以主导妖族的大权。
　　但终究是一位名义上的领袖。
　　而对面的张全一，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小天师，天师继承人，未来的天师。
　　是人类修行者中的顶尖人物……
　　这是一场颠覆性的会面，虽然冰雪覆盖，但两族的代表仍然热情交流，以如何维护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和平共处，共同发展各自发表了自己的想法，会议期间，双方还就两族未来问题发表各自看法……
　　咳咳咳。
　　不对，不是这个。
　　串台了。
　　沈益急忙压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道：“将来的事情不好说，但我会在维护妖族利益的基础上……”
　　“和平共处！”
　　沈益说着。
　　硬生生憋住了接下来差一点冒出来的“五项原则”。
　　不过他说出来的，也不是胡言乱语，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他曾经为人，如今身为妖族，在他看来，人有好坏，妖怪也是一样。
　　人其实何尝不是另一种妖怪？
　　  妖怪，其实也可以是人。
　　“和平共处……倒也奇特。”张全一点了点头，道：“希望我的选择，不会有错吧！”
　　他说着，稽首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前行吧！”
　　他缓缓地退到了一边。
　　风雪缠绕，无边覆盖，抬眸之间，天地一片素白。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手指轻动，伴随着一声颤鸣，前方，风雪翻滚之间，一道气流吹扬而过，在转瞬间，清出一条开阔道路。
　　前方。
　　有山脉纵跃起伏，有苍龙蛰伏其间。
　　昆仑山，神州山脉之宗，万山之祖，传说中的仙家府邸，最接近神话所在。
　　在远古神话之中，那支撑天地的天柱周山，也立于这昆仑山之间。
　　天顷西北，地不满东南……
　　由此而始！
　　沈益已经感受到了。
　　他抬眸。
　　前方，有妖魔挡路。
　　却见漫天水汽如雨，倾泄而来，兴浪如海的洪流之间，一道青衫身影，巍峨屹立。
　　挡下了一方妖魔。
　　沈益有些惊讶：“蜀中二郎尊神？”
　　驱使水汽如剑，神光浩然之间。李二郎垂眸，道：“你我有缘，助你一臂之力。”
　　他说。
　　沈益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他继续前行。
　　然后又见翻滚煞气弥漫，一尾庚金白虎纵跃其上，挡住一尊大妖大魔。
　　有僧者远来，却被三口剑刃抵住。
　　那行军阵阵，森严罗列，乃是曾经受到沈益相助，凝聚转化灵体之身的前代遗留大军。
　　那三口剑……
　　“行来剑醉自逍遥，一剑挥缺斩不平！”
　　青衫潇洒，宝剑峥嵘，蜀中剑侠程鹏，缓缓走来。
　　他轻笑道：“报你救命之恩！”
　　越是接近昆仑山，蛰伏的大妖大魔，也就越多。越到后面，本来应该越是危险。但沈益此时此刻，却走得远比之前轻松。
　　这是他一路行来，留下的恩与义的积累。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雪山之巅，有和尚畅怀大笑，道：“世人啊，你勿要以为世间无有功德，需知功德在脚下。因果心中来！”
　　“你这和尚……”
　　在大和尚身边，纯阳子摇了摇头。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
　　却也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雪山之上。
　　沈益慢步走过。
　　白袍翻卷，一步，千里倏忽。
　　


第一百零七章  紫气号大罗，佛法观世音
　　山海之路前端，沈益一步一关，靠的，都是自身。
　　到了后面，越是接近终点，越是靠近昆仑天门，有更多妖魔阻路，却反而走得更加容易——
　　有蜀中都江堰水神李二郎助力。
　　这位二郎神君，当时在沈益面前回归神位。沈益当时虽然没有做什么，但事实上，有他在，冥冥之间，便已经帮助他挡下了一些人劫。
　　哪怕刨除神缘，这也算是一分因果。
　　如今他出手，虽然有些意想不到，但也是理所当然。
　　还有那众多灵兵。
　　蜀中剑仙程鹏。
　　沈益一路走过。
　　云端之上，有三教先天端坐。
　　“佛剑，如何？”
　　龙宿问。
　　“可。”
　　佛剑分说点了点头。
　　“我就说了。”剑子轻笑。
　　三人各自一言之后，随即隐没虚空之中，不见踪影。
　　沈益终于走到了昆仑山，天峰之脚。这一座山，高有近百万米，抬眸看去，纵横辽阔，看不见尽头。
　　那高耸入云的山峰，牵引着天地间无穷无尽的灵枢，元炁，环绕着，神光浩荡，更凝聚了众生信仰于其上。
　　昆仑山为神州群山之祖，地龙龙脉起源，自昆仑山天龙下山化为地龙滋养天地龙气以来，便受到诸多王朝的祭祀。
　　虽然因为地势原因，没办法如泰山一般，人主登山而拜。
　　但也受了千年愿力香火。
　　沈益毫不怀疑，如果这一座昆仑山有山神，那至少也是一位天神——
　　走到这里，已近山海尽头。
　　风雪蓦然停止。
　　云端之上，云流翻滚，一道虹桥蓦然扬起，然后笔直垂落，在一瞬间穿透了厚重的云层，落到了沈益面前。
　　山海天梯！
　　跨过这一条虹桥阶梯，一直往上……
　　便能够进入山海界门。
　　但沈益没有动。
　　因为他感受到了……
　　一缕紫气晕染，自天边垂落，清风吹扬之间，化作一道身影。
　　紫色的道袍，头戴道冠，手执玉如意，面容俊朗，嘴角含笑，双目呈现紫色，有一缕先天紫气，环绕其中。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不需要言语，沈益便自然而然的明白了他的名讳。
　　——大罗天紫气玄微太元道君。
　　又称紫气道君！
　　一位拥有大罗位格的仙真。
　　大罗，即是比之天境更高一层的神圣——天境可突破天之界限，进入天界。而神圣，在天界之中，便是一方大能，执掌一界的存在。
　　三清四御，五方天帝……
　　都在其中！
　　纵使是昔日的几位妖圣，也是在这一列中。
　　天境对于如今的沈益而言，已经是高不可攀，更别说是更高层次的神圣……
　　不过神圣不得入世，天人两分，眼前的这一位，不过是那位道君的一具化身。但即便是化身，却也是一位天境上仙。
　　绝非是沈益此身所能够匹敌的对手。
　　当然，也不需要他匹敌。
　　毕竟这样的存在，纵使化身入世，也不会插手，涉足山海之路。
　　也正如同他所想的一样。
　　这位道君走了过来，轻笑一声，道：“这山海之路，竟然真的被你走通了……不过也是，你虽然修为不高，但有修为不高的好处。”
　　“当年那猴子虽然厉害，但得罪了太多大能……”他说着，似是砸吧了一下嘴，道：“说起来，上一代的那家伙，也是这样啊！”
　　“见过紫气道君！”
　　沈益屈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道君摆了摆手，说：“你也不用多想，山海之路还不配我等出手。别说是你，就是当年那猴子为走山海路，闹翻了天宫，诸多大能也未曾出手。”
　　“山海之路，一境一事。”
　　这位道君絮絮叨叨地说着。
　　沈益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而这位道君，却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这位……
　　绝对是个话唠！
　　毫无疑问，肯定，确定，必定！
　　“话又说回来……我是来干嘛的来着？”他说着，突然又皱了皱眉头，然后猛地一敲手中的玉如意：“对啊，我好像不是一个人来着！”
　　沈益：“……”
　　这位真的是罗天道君的化身吗？
　　怎么看起来好不靠谱？
　　还有……你自己忘了事情，不敲自己的脑袋，敲我干嘛？
　　沈益无奈。
　　但见这位道君斜眼看了自己一眼。
　　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但沈益却看懂了他想要说的话——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益：“……”
　　好吧，是他自己无礼在先。
　　毕竟对于罗天大能而言，别说是在面前，哪怕千万里之外，亿亿时空阻隔，只要想到，他便能够有所感应。
　　更别说是当面腹诽……这跟指着他鼻子说话有什么区别？
　　不过一般大能都挺大气的。
　　这位道君也只是开玩笑一般的惩罚了一下，然后就不计较了。
　　沈益也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内心想法，问：“道君所来，到底何事？”
　　“你不该问我。”紫气道君说：“你该问她！”
　　他将手往上一指。
　　沈益抬头。
　　便听到一声“阿弥陀佛”。
　　紧接着，便见虚空中金光璀璨，耳边响起梵音阵阵，一股清风拂面，清圣璀璨之间，隐约可见八道金龙身影。
　　一座金色莲台悬浮，上坐一位白袍菩萨，女相显化，手托一只瓷白玉净瓶，瓶中立一只杨柳。
　　其身神圣，其容神圣。
　　有礼赞之声，响彻虚空，道：“礼赞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沈益面容一肃。
　　观世音——
　　南海观世音！
　　与在天地间极少显圣，声明不显的紫气道君不同，这位观世音可是人间佛门的代表人物之一。
　　虽是菩萨，却为上古七佛之师，慈悲教主之位，为佛门四大菩萨之首。
　　一般的佛，还真比不过祂。
　　当然，出现的自然也只是化身。
　　“喂喂喂，过分了……什么叫做与我不同！”紫气道君在一旁不满意地道：“我好歹也是大罗道君，跟这观世音菩萨同位的存在！”
　　说着，他又嘟哝了几句：“我说怎么这么晚来，原来准备了这么个排场……啧，心机！”
　　他说话毫无顾忌。
　　却又带着几分顽童似的调皮，令人听见却不会生气，反而会心生好意。
　　紫气道君，为一缕朝霞紫气化生，充满朝气，心如稚童，童言无忌，也本该如此。
　　沈益看着上方那位观世音，也是微微屈身行礼，口颂：“礼敬菩萨！”
　　观世音垂眸，开口，声音响彻回荡：“人间孔雀妖王，山海之路行走者……”
　　“你可知我之目的？”
　　“菩萨请直言吧！”沈益道。
　　也没有显得太过拘谨——
　　反正对方也不会出手，不能出手，像这样的大能，也不会是那种小肚鸡肠之辈，他又何必害怕些什么？
　　“不卑不亢，倒也是个好心性。”
　　菩萨道：“我此来，是邀你入我佛门，得一正果。”
　　沈益愣了愣。
　　这是来招安……不对，是来拉拢自己的？
　　“我佛门有佛母孔雀大明王，已于上古时期不见，如今此位空缺，你若有意，随我登天，往极乐世界，辛苦修持，一世之后，此位予你，当为——”
　　“无量孔雀大圣明王佛。”
　　无量孔雀大圣明王佛——
　　这个名号，在佛门之中一听就知道崇高无比。
　　为正法佛。
　　如果承接这个名号，假以时日，不说神圣，一个天境修为，也是十有八九的。
　　而且佛门为此世大宗，与道派并齐，在佛门之中有这么崇高的地位，好处可谓是数不胜数。
　　只是……
　　“一世之后……”
　　沈益垂眸，问：“入佛门，可需要了断尘缘？”
　　“入得西天，一切有为法，皆如泡沫，一念皆空，自然不存。”
　　菩萨说完，旁边的紫气道君突然插嘴道：“你不要急着拒绝，你走者山海之路，虽说不涉因果，但因果之事，又岂是一言可避？虽然你有山海之匙在身，又有神州盟主庇护，但未来，少不得有人要因此为难于你。”
　　“正所谓直的不能，那就拐一个弯……”
　　“你加入佛门，就可以规避这些问题，一世百年，不过匆匆，百年之后，你得正法，背后有佛门庇护，谁又敢为难你？”
　　紫气道君说。
　　沈益挑了挑眉，道：“道君身为道门道君，怎么帮佛门说话？怎么？道门就没有一点意思？”
　　“道门要什么意思？我道门贵在自己，你若要进，自己进便是了，谁也不会拦你，但也不会求你！”紫气道君笑道。
　　沈益点了点头。
　　然后转过头，又看向了观世音。
　　道：“多谢菩萨好意，但在下贪恋世俗，尘缘难断，却是不能登入佛门了！”
　　观世音垂眸，面上无悲无喜，只是道：“既然如此，强求不得，只是你我既然有此一会，当得有缘，我便送你一物。”
　　说着观世音抬手一点，一点光芒落下，在沈益面前，化作一座莲台。
　　沈益抬眸。
　　看着那一座金莲于面前悬浮着。
　　他眯起了眼睛。
　　行礼道：“多谢菩萨馈赠！”
　　他口中称谢，但却并没有抬手接过，而是接着道：“但我不能接，受之有愧。”
　　“阿弥陀佛……缘法如此，强求不得！”
　　观世音见状，面上无悲无喜，只是道一声惋惜，然后手指一抬，那金莲转瞬绽放，消失不见。
　　然后观世音也随之离去。
　　“你竟然拒绝了……这下子好玩了！”
　　紫气道君嘿然一笑，道：“既然我来了，这人情也算是还回去了，观音大士，我们两清了！”
　　他说着，又道：“祝你好运！”
　　然后抚了抚袖子，潇洒离去。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佛门的因果……可不好受。”
　　他想着。
　　然后踏步而上。
　　
　　作者留言：
　　接下来要回功夫熊猫的世界，因为之前的一些设定原因，在这里乌龟大师没有死，一些剧情跟原来也会有出入，就当成是平行世界吧……


第一百零八章  山海界—功夫熊猫
　　昆仑之巅，风雪缠绕。
　　高耸的山峰之上，堆积着千万年不化的积雪。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茫，连绵起伏，无穷无尽。
　　高达数十万丈的山峰，这里，已经是整个神州，最接近天之所在，狂风吹拂之间，更带上了几分九天罡风之气。
　　九天罡风，便是组成那道隔绝天人两界的屏障的一部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威力，但沈益此时此刻，距离天境也还远。
　　所以他哪怕只是站着，被这风吹到，也会有丝丝疼痛。让他不得不张开防御，驱使土元之力，覆盖自身。
　　身后孔雀屏展开，竖起一道如剑一般的浊黄色光芒，沈益抬眸，看着上方。
　　昆仑山，正符合了古书之中的那一句“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此刻，顺着那一条虹桥，已经到了之前在山脚之下所能够看见的巅峰，但前方，却仍然有更高的山峰，一层叠过一层……仿佛真的可以一直突破天穹的界限，绵延到星空去一样。
　　当然，沈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许在上古，或者更久远以前的远古可以。
　　在昆仑山还是天柱周山的时候。
　　但如今，天柱断裂，已经失去了那样的可能性！
　　不过沈益这一次来，又不是来登天的，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无所谓。
　　他抚了抚袖子。
　　抬眸。
　　前方，已经越来越靠近了——他能够感受到，而手背之上的山海之匙也在不断地震颤着。
　　越是前进，那震颤，便也越是激烈。
　　前行。
　　然后，终于在攀过了第八座大山之后，他看到了……
　　一座巍峨门户。
　　这门户矗立在群山之间，远远看去，却仿佛比任何一座山都要高大。
　　两道石柱之上，分别盘旋着两条苍龙，隐没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
　　远看如此。
　　走进之后，这门依然高大，但却并没有之前那么夸张。
　　高有百丈。
　　宽有二十丈。
　　很大。
　　但也仅此而已。
　　沈益也并不意外，他只是抬眸，看着那门扉之上，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然后召唤出了山海之匙，将山海之匙，放了进入。
　　不需要解释。
　　因为在看到的一瞬间，他便已经明白了。
　　这座山，这道门，便是“终点”——
　　山海之门！
　　山海之匙放入的一瞬间，空气之中，嗡的一声颤鸣，紧接着，便见那玉炔钥匙绽放出了炽盛的光芒，门户两侧的两条石柱之上，两道苍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交织着，盘旋上天。
　　一股庞大的威压，弥盖而落！
　　沈益呼吸微微一滞——是龙威，但与他之前遇到的那些龙不一样。
　　如果说他之前遇到的龙散发出来的龙威，虽然强大，但还是属于生灵的威严的话，那么他此时此刻感受到的，便是有如天威一般……
　　这是昆仑山龙池蕴养的天龙！
　　或者说，是天龙之魂！
　　如今天下所存的龙，大多数是海龙——有烛龙生五行之龙，五龙生天龙，天龙生地龙，海龙。
　　可以说是群龙之宗。
　　但如今昆仑山龙池随着昔年绝地天通之后，随着烛龙迁入星河深处。
　　也就是说，天龙在人间已经绝迹。
　　这些，沈益都曾经在青丘的典籍中看过。
　　有所了解。
　　不过他思维刚刚发散开来，下一秒，便见那两条苍龙升天而起，两声龙吼之后，随即，沈益的身后，有光芒连缀，一道接着一道光芒冲天而起！
　　那是他一路走来的足迹……
　　从昆仑山落下。
　　到长江之畔。
　　到秦岭之间。
　　再到黄河。
　　到最初的北邙山——星星点点，最终在空中环绕着，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尾……
　　孔雀的身影！
　　沈益瞳孔微微一缩。
　　孔雀——
　　一声清啼。
　　仿佛是从那庞大的孔雀身影之中发出，也像是从沈益，从他的灵魂之内发出。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
　　眼前的大门，便缓缓地开启。
　　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力，将他拉入其中。
　　然后哐当一声。
　　门户关闭。
　　孔雀消失。
　　光芒消散，两条天龙龙魂落回石柱之上，山海之门从有到无，逐渐隐没，然后迅速的消失，彻底不见了踪迹。
　　原地，只留下风雪覆盖，一片萧索苍白。
　　山海之路——
　　“终是结束了！”
　　开封城，观星台上，素还真抬眸。
　　“只是，沈先生……下一次再见，却不知道彼此之间，立场如何了！”
　　聚仙楼中。
　　三道光芒落下。
　　佛剑分说，剑子仙迹，疏楼龙宿显露出了身影。
　　“结束了。”疏楼龙宿悠悠开口，道：“此事也已经算是告一段落。”
　　“然也。”剑子仙迹点了点头，说：“龙宿，何不庆祝一下，将你那一坛龙王酿拿出来？”
　　“想都别想！”龙宿瞬间回绝，毫不犹豫。
　　剑子轻笑一声。
　　佛剑分说垂眉，一脸严肃，不发一言。
　　山海之路隐没。
　　但神州大地的烽烟，却远没有停止——
　　人道的安稳，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
　　山海之门入内。
　　便是山海界。
　　是妖圣传承所在的世界。
　　这是沈益从手中的山海之匙，了解到的事情。
　　然而……
　　眼前。
　　街道。
　　建筑。
　　铺缀着一块块砖瓦的屋顶，飞起的屋檐，悬挂着朱红色的灯笼。
　　眼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沿街叫卖的小贩，不远万里而来的商人，旅行的过客……
　　一个个……都不是人。
　　抱歉，这并不是什么骂人的话。
　　他们的的确确不是人，有披着白袍的兔子，有穿着劲装，人立行走的蛮牛，有高高挺着一个长长的脖颈的长颈鹿……但偏偏就是没有人。
　　沈益愣住了。
　　他记得，他之前明明被拖进了山海之门，那么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处在山海界……
　　可是这里是哪里？
　　他有些不解。
　　然而下一秒，他又呆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此时此刻，也已经不是人。
　　而是一只孔雀——
　　穿着白色丝绸长袍，身后合并的孔雀屏拖在了地上。
　　头上的冠羽随着风吹来而微微摇摆着。
　　没错。
　　就是他最初，身为沈王爷时候的模样！
　　沈王爷……
　　没有一个人，全是动物的世界。
　　难道说……
　　“我又回到功夫熊猫的世界了？或者说……山海界，就是功夫熊猫的世界！”
　　他心中思绪瞬间转动了起来。
　　功夫熊猫的世界，就是山海界，这并非是不可能，或者应该说，这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山海之匙之上的气息，便是功夫熊猫世界的气息！
　　但是他还不敢肯定。
　　思考着。
　　    他缓缓地迈开了脚步。
　　如果真的是功夫熊猫的世界的话，那么自己在外界呆了百年，这里面如果也是百年的话……
　　那么恐怕也早已经大有不同了。
　　别的不说。
　　百年的时间，熊猫阿宝就算不会老死，恐怕也早已经垂垂老矣。
　　毕竟在沈益拥有的沈王爷的记忆之中，哪怕是功夫熊猫世界的功夫大师们，也只能够活一百多岁。
　　也就只有像乌龟大师那样的功夫鼻祖，才能够在这个世界活上七八百岁那么长久。
　　虽然沈益通过比较，已经明确可以判断出，功夫大师就是外界列入地境，也就是仙佛妖王的层次——但在这里，似乎一切都受到了压制。
　　比如说此时此刻……
　　沈益伸出手。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被压制了吗？”
　　此时此刻，他能够感受到……
　　他的体内，多出了两道枷锁。
　　封锁了他的修为，妖力。
　　只能够使用纯粹的体术。
　　或者功夫大师的“炁”。
　　“炁……也就是生命的本源，是地境层次的力量。”
　　沈益吐了口气。
　　缓缓地伸出手，在他的掌心之间，有一点微光闪烁着。
　　这一点微光，是生命的本源力量，也是来自灵魂的力量，在他出现的一瞬间，也才能够勉强带动周围的天地元炁。
　　但只有不多的一点。
　　根本毫无作用。
　　他体内的妖气，被那两道枷锁封印住了。
　　无法动用。
　　而这两道枷锁……
　　“那两尾天龙之魂！”
　　沈益心神沉入意识灵魂深处，然后便看到了……
　　两条龙影。
　　一条昂首向外，一条蜷缩往内，分别锁住了他的一部分力量。
　　而这两条龙影……
　　是的。
　　这两道枷锁，与山海之门上的两道天龙之魂的气息完全一样。
　　这估计又是一重考验！
　　细微的探究了一下之后，沈益挥了一下手——或者说翅膀。
　　光芒消失。
　　他也大概明白了。
　　“山海之路后，山海界中，还有一重考验……”
　　不过……
　　“这样，可无法阻止我运用自身的能力！”
　　他想着。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即逝之间。
　　这一个小镇，这一条街道上，仍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没有人注意到他。
　　虽然很像，但还是需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世界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
　　沈益缓缓地迈步——长袍之下抬起的雀爪缓缓地落到了地面上。
　　他想要探究明白。
　　然而……
　　“好消息，好消息啊，三天前，龙宫城神龙大侠消灭了在西荒烧杀劫掠的恶盗十八狼！”
　　有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大声喊到。
　　紧接着，沈益便看见街上的所有的动物都停下了动作，然后猛地转过头。
　　下一秒，便是惊天动地的喊声！
　　得了……
　　可以确定了。
　　这是山海界，也是功夫熊猫的世界！
　　


第一百零九章  方向
　　山海界，就是功夫熊猫的世界。
　　沈益已经可以确定了。
　　除此之外，还有——
　　一年前，凤凰城被原城主之子，沦为罪人之身的白孔雀沈王爷攻占，两位镇守凤凰城的功夫高手与一位功夫大师都被用火炮杀害。
　　之后，那白孔雀被来自和平谷翡翠城的五位功夫高手与神龙大侠联手击败，不知所踪。
　　而凤凰城，从此也迎来了和平……
　　没错。
　　就是一年前！
　　这些事情，基本上随便打听一下就已经知道。
　　沈益没有废多大的功夫。
　　“外面过了一百年，这里面，才一年……一比一百的比例啊！”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山海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他早已经有所预料。快，或者慢，他都不会意外，但百倍的差距，却真的让他惊讶了一下。
　　但惊讶的，还在后面。
　　在他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似乎是为了响应似的，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段信息。
　　那是关于时间的计算——
　　山海考验开启，内外时间翻转。
　　山海界中百年，外界一年！
　　这……
　　沈益更加惊讶了。
　　仍然是一比一百，不过这个一比一百，跟之前的一比一百，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比例！
　　不过惊讶之后，他又冷静了下来。
　　找了一处客栈，开始思考起自身的未来。
　　山海之路，他已经走完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有关于妖圣的传承，似乎也才刚刚开始。
　　只是山海之匙已经不在沈益的手中，具体如何，他并没有得到一丁一点的提示。
　　但他明白，自己还没有通过。
　　“功夫熊猫啊……”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初穿越的时候，明明依靠着种种先知，布下了重重陷阱，最终却依然惨败的下场……
　　面对那一只黑白的肥胖熊猫。
　　那个天命主角一般的存在……
　　“天命主角吗？也许突破点，就在他身上。”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客栈的房间，一点烛火，幽幽闪烁着。
　　沈益抬眸。
　　夜已经入深，窗外早已经是一片昏暗。这个小镇，并非是和平谷，距离和平谷很远——至少对于这个世界，已知的领域而言，很远。
　　从这里到和平谷，普通“人”，需要好几个月的路程。
　　根据沈益之前作为沈王爷的记忆，这个“山海界”，已知的领域，分为五块。
　　有北方的冰原，在那里存在着用来关押罪大恶极的罪犯的监狱——也就是关押着熊猫阿宝最初的大敌，那位恶豹的那个地方。
　　西方是一片荒漠，有无数盗贼肆虐。
　　南方则是一片烟雨之地，有着许多繁华的城池小镇。
　　沈王爷的故乡凤凰城便是在哪里。
　　这里是在西方，也可以说是南方。
　　是西方与南方的边界线。
　　往上是西荒，往下，自然就是南方的烟雨之地。
　　而东方，则是一片草原森林。
　　至于中央，自然就是和平谷，翡翠城，天下功夫起源的那一块地方——可以说，这整个“天下”，都是以翡翠城为核心扩散出去的。
　　翡翠城是这天下的中心。
　　“天下的中心啊……”
　　沈益回忆着这些自己可以说是未曾翻过的记忆——虽然已经过去百年，但以他如今的地境状态，虽然受到枷锁压制，但本质还在，这些记忆，也未曾消磨。
　　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再次翻出。
　　东西南北中风……呸，这又不是打麻将。
　　沈益摇了摇脑袋。
　　这五块区域加起来，似乎就是整个世界，整个山海界，但沈益知道，并不是这么简单。
　　在沈王爷幼年的时候，他的父王——也就是那位凤凰城主曾经跟他说过，在每一块区域都存在着明显的边缘。
　　边缘之外的领域，是绝对的禁忌。
　　绝对不可以踏足之地——
　　沈益的突破点，要么是在中心，要么是在外面。
　　这两个地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当然，还有那个神秘的灵界……
　　默默的整理着思绪。
　　沈益坐在房间里，一夜未眠。
　　也并不需要睡眠。
　　时间的问题是暂时不需要去理会的——毕竟以百倍来计算，他在这个世界，有着足足几百年的时间！
　　他在这里，虽然力量受到了封印，但本质还在，寿命自然也还在。
　　时间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相比起时间，要如何破开局面，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局面……凤凰城……”
　　他思考着。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自东方冉冉升起。
　　一缕紫气垂落。
　　沈益吐了一口浊气。
　　“便决定是你了，皮……凤凰城！”
　　他最终，终于打定了注意。
　　他不可能直接去翡翠城，去找那位“主角”，神龙大侠——别忘了，他可是他的灭族仇人。
　　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样的恩怨之下，是绝对难以调节的！
　　更何况……
　　要让他向翡翠城低头，绝无可能！
　　不说沈益，便是作为沈王爷……这种事情，也是绝无退让的余地！
　　再加上自身力量被压制，他只能够纯粹的依靠自身的体术功夫，虽然仍然他自信有把握战胜翡翠宫那几位功夫大师。
　　但别忘了，翡翠宫中，还有一位活了数百年的功夫源头。
　　乌龟大师！
　　所以最好的突破口，便是凤凰城。
　　他熟悉那里。
　　也想要夺回那里，洗漱当年的屈辱与不甘……
　　更何况，他当年也留下了不少东西在那里，一些沈王爷打算用来争霸天下的资源。
　　以及……
　　“机关术！”
　　沈益愣了愣。
　　对于突然从脑海中沈王爷的记忆里翻出来的这样东西，他也有些懵逼。
　　是了——
　　虽然沈王爷发现火炮，对外宣称是从烟花之中发现的。但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
　　在烟花之中发现巨大的破坏力是不假。
　　但制作火炮的技术，可不是沈王爷自己创造出来的——
　　一念至此，就连沈益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在进入神州之后，一直都在想着寻找机关术的下落。
　　想不到，原来它便在自己最初的所在存在着。
　　这就叫灯下黑吧？
　　也是幸亏，自己还能够回来……
　　沈益幽幽一叹。
　　然后就出门了。
　　这个世界的文明社会与此时的外界，神州大地很是类似。
　　用的，也是金银作为货币。
　　沈益自然不会缺钱。
　　他买了一张地图。
　　地图之上，分划着东南西北四块，以中心的和平谷翡翠宫作为核心辐射出去。
　　这便是这里生活的生灵印象中的“天下”。
　　再往外，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沈益也并不打算往外去。
　　很快，他就在地图上找到了凤凰城。
　　“距离这里，大概两千多里……”
　　他计算了一下。
　　然后一步迈出，身影突然消失，下一瞬间出现，便已经是在数里之外。
　　是的。
　　他体内存在的两道枷锁，封印了他的修为与妖气。
　　但却无法封印他本身具有的属性。
　　先天土元，名为先天，自然就已经不是什么“神通”。
　　而是本身的一种属性。
　　是无法被剥削，压制的。
　　当然，称之为神通也未尝不可，但更应该称呼的，是“先天神通”。
　　当然，哪怕是自身的属性，在运用上，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类似缩地成寸的本事。
　　他也只能够走直线。
　　而且无法控制范围，一步跨出去，至少便是数里。
　　这在战斗中，根本就没有用处。
　　不过用于赶路就很好了——
　　这样走下去，不过片刻，他便能到凤凰城……
　　个鬼！
　　“呼……”
　　走了两步。
　　他就停了下来，瘫在地上休息了好半天。
　　累。
　　太累了——
　　土元，的确已经化为了他本身的属性，但在力量被压制之后，动用这样的能力，消耗的能量，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可谓是非常恐怖！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能够适应生存的前提下，到了重力更大的地方去一样。
　　每走一步所要消耗的力量，都远比在原本世界的时候要多上非常之多！
　　两步，他已经走出了十余里。
　　离开了那个小镇。
　　但他整整休息了三个时辰，才恢复了力气——这就尴尬了。
　　哪怕不动用能力，仅仅凭借自身的振翅低飞，三个时辰，他也能够走几十上百里了。
　　之前还以为这能力只能够用来赶路。
　　现在看来，他错了。
　　这能力……
　　连用来赶路都不成！
　　看来只能够作为最后的保命手段了……
　　“这封印得真是狠啊……”
　　稍微恢复了一下之后，沈益缓缓地站了起来。
　　前方有一片湖泊，水波荡漾，日光蒸腾之下，远望一片迷蒙。
　　周围青草摇曳，徐徐漂浮。
　　他抬眸。
　　金色的目光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那一身雪白的翎羽，泛起了洁白的流光。
　　“难怪这个世界会是功夫作为主导的世界！”
　　他也算是明白了。
　　然后双翼扬起，轻轻脚下一踏，扇动叫，气流呼啸地卷过，托起自身，向着远方滑翔而去。
　　湖泊上。
　　雀爪掉落水面。
　　泛起层层涟漪，然后在转瞬间远去。
　　果然……
　　还是这样好啊！
　　沈益想着。
　　嘴角也不知觉地勾了起来。
　　凤凰城。
　　在那里，虽然他已经声名狼藉。
　　但说实话……
　　名声什么的，想要扭转，也并非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之前的沈王爷太过骄傲。
　　选择了直接抢夺。
　　但有了前车之鉴，自己，自然要换一个方式……
　　这样想着。
　　白孔雀一瞬远去。
　　与此同时。
　　翡翠宫，后山上。
　　桃花飞舞。
　　乌龟大师静坐，有如磐石一般，悬浮在一个水塘之上。
　　一片桃花落入水中。
　　涟漪，层层荡漾开来。


第一百一十章  谋划
　　凤凰城。
　　南方少有的大城之一。
　　这里有着极度的繁华，无论是商业，还是农业。高大的城门之下，总能够看见一些远来的商人，拖着一大堆的商品。
　　沈益头上带着斗笠。
　　身上披着白袍。
　　抬眸，看了一样城门上方，书写着几个大字的牌匾。
　　——凤凰城。
　　三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
　　沈益看着，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
　　他已经渡过了百年的时间，但对于这里的人，不过是一年。
　　匆匆而过。
　　他轻吐一口气。
　　心中莫名的有些感慨。
　　他既是现代人沈益，也是沈王爷，也是这两个人的组合而成的，一个全新的个体。
　　但他却也始终明白，他就是他。
　　只要有这一点，便已经足够——
　　缓缓地进了城中。
　　沈益抬眸。
　　在之前，也就是“一年前”的战斗中，凤凰城的主体标志性建筑被无数火炮毁灭，如今凤凰城那些宏伟的建筑，有大部分，都是经过修复之后呈现出来的。
　　但看起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沈益走着。
　　他之前失败之后，被那一颗炮弹打飞，不知所踪。凤凰城得到解放，翡翠宫又派出了两名功夫高手与一名功夫大师，在这里镇守。
　　长颈鹿，黑犬。
　　与牦牛大师。
　　就像是沈王爷未出现之上一样——
　　功夫，似乎永远都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沈王爷带来的火炮，就像是他灵感来源的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然而……
　　“转瞬即逝？那可不一定。”
　　沈益抬眸。
　　一双金色的眼眸，绽放着璀璨的光芒。
　　“科学技术，可是第一生产力！”
　　他看向了那一片宫楼殿宇，最高，也是最宏伟的那一座。
　　那是凤凰城的核心。
　　也就是城主府。
　　这一次，与之上，沈王爷的时候不同。沈王爷来的时候，已经积蓄了庞大的势力，所以他可以直接攻城，直接夺取。
　　但沈益不行。
　　他也并不打算这么做。
　　“终究……我，才是正统啊！”
　　沈益抬眸。
　　心中，也早已经有了注意——
　　几天之后。
　　凤凰城的大街小巷，突然吹起了一阵风。
　　有一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以一种狂风吹袭般的速度，迅速的，席卷整个凤凰城！
　　“凤凰归，孔雀来。”
　　短短的六个字。
　　却带来了全城震动——
　　这凤凰城，当年，本就是孔雀一家所有，一直都是他们在统治。
　　孔雀，传说中为凤凰之子。
　　所以事实上，孔雀一直以来都才是凤凰城的正统继承者。
　　只可惜之前的沈王爷，曾经被他的父亲驱逐。
　　顶着一个罪人的名头。
　　所以才会有一年前的那一幕。
　　而如今……
　　“孔雀？哪一个孔雀？”
　　凤凰城，城主府，也就是那一座最高的宫殿顶端，镇守此地的牦牛大师眉头紧皱，黝黑的面容带着满满的不解。
　　“孔雀最后的后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有些不解。
　　旁边的长颈鹿与黑犬摇了摇头。
　　“孔雀最后的后人，沈王爷已经死了。”长颈鹿顶着一个长长的脖颈，说：“这是翡翠宫方面传来的消息，绝对错不了的。”
　　“嗯。”黑犬点了点头，身上漆黑的绒毛微微抖动着，他也开口道：“不过是民间的一些风言风语，不需要理会。”
　　牦牛大师点了点头。
　　高大的身躯矗立在其他两位功夫高手中间，身上的肌肉凝结，有如山岩一般。
　　“哪怕来了……”
　　他抬起手中握着的那把大刀，震了震地面。
　　地板抖动了几下，仿佛整个宫殿都在他巨大的力量之下晃荡着。
　　“也要问问我手中的大刀同不同意！”
　　长颈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想起了他最初到来的时候，因为不服这位牦牛大师，而被吊打的一幕。
　　倒是黑犬低下头，笑了笑。
　　目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
　　牦牛与长颈鹿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三个是接受了翡翠宫的委托，前来镇守这里。三人以牦牛大师为主，但本身并不存在上下级关系。
　　而在来之前，三人也并不熟悉。
　　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黑犬走下了楼梯。
　　走出了宫殿。
　　然后一直走到了凤凰城一处僻静的房屋之前。
　　他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再通过楼梯，往下走。
　　黑暗的地下室中，点着一只灯火，烛火闪耀，映照着，一只白孔雀盘膝坐在房间的中央。
　　他坐着，全身翎羽微微漂浮着，无风自动。
　　身上，有微弱的光芒微微闪烁着。
　　仔细一看，白孔雀其实并非坐在地上，而是悬浮着，离地三寸。
　　在黑犬走进之后。
　　他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殿下……”
　　黑犬走到了沈益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孔雀看着他，道：“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第一重消息已经传达出去了，现在，整个凤凰城都在议论纷纷。”
　　黑犬咧嘴。
　　沈益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时机已经成熟，那么下一段消息，也该抛出去了！”
　　“是！”
　　黑犬点了点头。
　　然后转过身。
　　离开了地下室。
　　幽暗的地下室之中，沈益静坐着。
　　他这一次采取的战略，不是直接进攻夺取，而是打算用舆论的手段。
　　这个世界，是以“功夫”为主。
　　功夫大师，拥有以一当千的强大力量。
　　但他们仍然有着许多的限制。
　　比如说他们还需要吃饭睡觉，会累，会渴——所以他们没办法无休无止的战斗。
　　面对太多太强的敌人，也仍然会被击败，被杀死。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民众的力量，是最强大的——曾经见识过神州人道力量的沈益，对这一点，深以为然。
　　“人民，才是真正的，最强大的力量！”
　　沈益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想要引导人民的力量，最好的办法，就是舆论——他要通过舆论，一步步的引导凤凰城中居民的思想。
　　当然，为了防止敌人引起警惕，这一步，不能太快，不能太急。
　　要如同春风细雨一般，慢慢地蚕食。
　　所以几天前，他找到了这里最大的地下组织。
　　有光芒的地方，就会有黑暗。所以凤凰城中，其实也存在着黑暗的势力——类似于黑社会一样的组织。
　　这样的势力，基本上能够触及到很多的领域。
　　也最方便于传播舆论。
　　沈王爷当初虽然只占领了凤凰城几天时间，但许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管。
　　所以这些事情，他记忆里，基本都有。
　　当然，让他意外的是，这个黑社会的老大，竟然是如今镇守这里的三位功夫高手之一的黑犬。
　　能够借着混乱的时机，从一位黑社会老大摇身变成凤凰城地位崇高的三位“大师”之一，这黑犬，自然是有野心，也识时务。
　　所以在沈益亲自上门，跟他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访谈交流之后，他当即表示要倾全部之力，帮助沈益完成大业。
　　嗯……
　　其实就是沈益在他脑子里埋了一点“炁”。
　　只要他敢做出任何背叛的事情，那一点“炁”，就会在一瞬间爆炸开来。
　　将他炸得连渣都不剩。
　　这是为了保证革命安全的必须，黑犬同志表示可以理解……
　　个屁！
　　不理解也得理解。
　　他可不想死。
　　沈王爷他是知道的，但他了解的那个沈王爷，功夫虽然不错，但也就跟他差不多，距离真正的功夫大师，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而这一只白孔雀，却在出手的一瞬间，就能够把他整个帮派，数十个精锐一瞬间放倒，并且将那一把锐利有如匕首一般的翎羽递到了他的脖颈上。
　　黑犬可不认为自己的脖颈能够比匕首硬。
　　所以他怂了。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发展——
　　第一步，先散播不明所以的，类似箴言的话语。
　　便是这一句“凤凰归，孔雀来”。
　　以吸引整个凤凰城的视线。
　　然后便是一点一点的挑明，一点一点的引导着整个凤凰城居民的注意力视线……
　　“大凡民众，明智未开之前，总是会不自觉地去从众。”
　　沈益想着。
　　他的计划，早已经制定下去，让黑犬去施行。
　　只要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接下来，他将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这个凤凰城——
　　要知道。
　　功夫大师，虽然是一地的镇守者。
　　但终究不是真正的统治者。
　　正统之名，始终都是在孔雀身上，在沈王爷，沈益的身上——
　　当然，这些事情，既然已经交代下去了，那么暂时也就不用他去劳碌。
　　他这几天，在忙着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
　　灵界！
　　领悟了“炁”，便可以在冥冥之中，接触到功夫熊猫世界里面，最为神秘的领域——灵界。
　　沈益这几天，便一直在尝试着接触灵界。
　　如今，已经差不多探究明白了。
　　“所谓的灵界……”
　　真正的功夫大师，对应外界的地境。
　　但似乎只有对应的境界。
　　而缺乏了足够的能量去进化推动，让生命层次与之匹配。
　　而沈益，虽然力量被压制，但他的层次却早已经上去了。
　　是货真价实的地境大妖。
　　对于生命本源的“炁”的引导与运用，自然也不会陌生。
　　能够接触到灵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灵界，天煞
　　灵界。
　　是这个世界的神秘所在。
　　沈益没记错的话，那位功夫祖师，乌龟大师在羽化之后，也进入了灵界之中。
　　灵界像是阴间，却又不太像。
　　而如今，沈益明白了。
　　灵界，便是灵归之处——
　　生灵有灵魂。
　　身死之后，灵归于天，魂落于地。
　　如果将人比做阴阳的话，那么灵就是阳，而魂，就是阴。人的意识，是处于“无有之间”，所以是阴，阴的物，想要推动真实的发展，自然便需要阳来配合。
　　魂是意识，灵是精神。
　　两者相成，便构成了灵魂意识真实的存在。
　　一阴一阳，谓之道。
　　而这个灵界，正是生灵灵归之处。
　　汇聚了过往无数众生的灵。
　　只有达到真正的功夫大师的境界，掌握了最基本的“炁”的运用，才有资格，触碰到灵界。
　　“炁”是生命的本源。
　　也是地境才能够掌握的力量之一。
　　或者应该说，掌握了生命本源的“炁”，便有了开启了地境大门的资格。
　　有了长生久视的资格。
　　凡，地，天。
　　凡是属于凡俗，哪怕神通修行者，不能领悟生命本源，即便是能够偷天换日，也仍然只是凡人。
　　而地境，正是因为掌握了生命本源，才能够令自身生命得到升华，从而拥有长久的寿命，以及获得种种本质上的奇异所在。
　　这当然不是说掌握了炁，就能够进入地境，还是需要有相应的境界与层次。
　　炁可以说是一把钥匙，握着这把钥匙，你也要走得到门前才行。
　　当然，这个山海界中的功夫大师们，虽然境界到了，能够掌握炁，但他们缺少足够的天地元炁，来升华自身的生命本源。
　　所以他们本身的炁，稀少而驳杂，甚至大部分无法运出体外，更别说组成神通。
　　只能够让他们的感知更加敏锐，技巧更加娴熟。力量更大，速度更快。
　　但也仅此而已。
　　无法运出体外，自然，也无法接触到灵界。
　　但沈益不同。
　　他的炁已经收到了升华，庞大而纯粹，所以虽然只是三天时间，但他也已经能够接触的灵界——
　　意识升空。
　　不断地向上拔起。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无数悬浮的巨石，有如浮空的岛屿一般，在那一块块嶙峋之上，有一些，还生长着许许多多的草木。
　　以及破碎的，斑驳的宫殿。
　　半空中，有一道道虚幻的身影漂浮着。
　　那是过往众生之灵。
　　众生之灵，存有印记，也是带有一分原主人的意识在其中。
　　但这份意识非常稀薄。
　　只有近乎本能的运转程序而已。
　　只有掌握了炁，才能够将意识与精神融合，让自身以灵魂的状态，存留在灵界之中。
　　灵界之中，充斥着庞大的元炁。
　　能够让他们完成在是山海界的人间无法完成的蜕变与进化。
　　但只可惜，沈益此时看去，只能够看见那些无意识的灵。
　　却没有那些大师的影迹。
　　沈益当然知道原因。
　　他缓缓地抬起手——是的，在这里，他的存在，是以人形的姿态而存在着的。
　　这只是他的灵魂。
　　由灵包裹着的魂。
　　灵魂本身是没有固定形态的，所以此刻，自然是以他自身熟悉的姿态显示出来。
　　他足尖一点。
　　整个人凌空飞起。
　　在这片悬浮着无数岩石，飞转着无数虚幻的影子的天地之间穿梭着。
　　前方。
　　似乎有阵阵咆哮声响起。
　　沈益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天煞。
　　乌龟大师曾经的战友，也可以说是这个山海界，最初的功夫大师。
　　最早掌握“炁”的两“人”之一。
　　在几百年前，这位天煞，与如今作为功夫鼻祖的乌龟大师，一同在熊猫族的身上，发现了“炁”的存在。那个时候，他们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层次的顶点。
　　而“炁”的发现，让他们看到了未来的路，拿到了相应的钥匙。
　　只是天煞不满足于一步一步的去修行炁，所以他走上了跟乌龟大师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开始掠夺熊猫们的炁。
　　也正因为如此，原本身为战友的两人，终不免倒戈相向。
　　最终，乌龟大师成功地用炁的能量，将天煞打入灵界之中。
　　封印了起来。
　　如果说按照原本沈益所了解的轨迹，此时此刻的乌龟大师，也应该已经羽化，进入这灵界之中。
　　但他早在自身的一百年前，就已经了解过。
　　乌龟大师仍然还停驻在世间。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这世界，本来就不是什么幻想作品，当沈益出现之时，它会有什么不同，都是有可能的。
　　而若是按照原本的轨迹，乌龟大师羽化之后进入灵界，被天煞击败，夺取了他那修持了近千年的炁。
　　天煞用那股庞大的炁，打开了灵界回到下界的大门……
　　只是如今乌龟大师并没有进入灵界。
　　天煞自然也找不到机会。
　　仍然受困于灵界之中。
　　灵界是众生灵归之处，时间在这里是凝滞的，没有意义的。
　　天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
　　他只知道，这永无止境的孤寂，让他近乎疯狂。
　　他怨恨着乌龟——
　　怨恨，憎恨，嫉恨。
　　无以复加的仇恨！
　　他在这里呆了数百年，一但有大师的灵魂进入，他便会出手，将之吞噬。
　　他能够感受到，此时此刻他自身的强大。
　　但这份强大，却无法宣泄。
　　但他仍然无法突破灵界的界限。
　　无法回到人间——
　　双手挥舞着飞斧，巨大的力量宣泄着，卷起狂烈的风暴。
　　蔓延出去的一切，岩石粉碎成虚无。
　　破坏。
　　他渴望宣泄。
　　但这种程度，却根本无法让他真正做到宣泄……
　　“谁！”
　　天煞怒吼一声，猛地转过头去。
　　他感受到了……
　　一股庞大的灵力。
　　庞大的元炁……
　　超出他之前在灵界之中所有遇到的，吞噬的功夫大师的气息……
　　“天煞。”沈益羽翼翻飞，缓缓地在天煞对面的一块悬浮的巨石之上落下。
　　他抬眸，金色的目光璀璨闪耀。
　　“你……”
　　刚刚感受到的一瞬间，天煞还以为是他的那个老朋友——乌龟。
　　但如今看来，并不是。
　　“孔雀！”
　　天煞目光一凝，双手甩动着那一对绑缚着锁链，与自身双手相连的飞斧。
　　沈益如今的形态虽然是人形，但天煞早就经过灵界的灵力蜕变，成为货真价实的地境。
　　所以他看待世间，早已经不是只观察外表。
　　而是更加本质的存在——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这道身影，是一只白孔雀！
　　“你是谁！”
　　天煞怒吼着。
　　然后猛地扔出了飞斧。
　　那一对翠绿的斧头在空中翻转着，在转瞬间撕裂了空气，向着沈益飞去。
　　他虽然在询问，但似乎根本就不打算让沈益回答。
　　因为沈益是谁，他没有兴趣。
　　他有兴趣的，只有他体内的炁，他的灵力……
　　“我是你离开这里的希望。”
　　沈益的话音落下。
　　嗡——
　　那飞斧便停在了沈益的面前。
　　“你，说，什，么！”
　　天煞沉声道。
　　“我说，我能够让你离开这里。”
　　沈益抬眸。
　　“这里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它原本能够成为仙界一般的存在。”
　　沈益抬起手，一点灵光在他指尖流转着。
　　轻轻一弹。
　　一道波纹在笼罩荡漾着，扩散出去，肉眼可见的，周围的那些悬浮的巨石之上，不断地绽放出了青葱的绿草，繁茂的花卉，种子发芽，然后迅速的生长成了茂密的大树，树冠撑开，仿佛可以遮蔽天穹……
　　“够了！”
　　天煞怒吼一声，飞斧收回的一瞬间，他的吼声扩散出去，仿佛镜面破碎一般，沈益那一点灵光波动而出的画面，瞬间消失。
　　他喘息着，焦急地说：“够了孔雀，不要再卖弄你那些小花招，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不将话说清楚，你就别想离开这里！”
　　他怒吼着，爆裂的吼声震荡着，将整个灵界闹得天翻地覆。
　　但沈益仍是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这只被困在这里数百年的黑牛，说：“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想要找乌龟大师报仇的话，那么你最好安静一点！”
　　天煞的话瞬间噎住了。
　　他的黝黑的脸瞬间涨地通红。
　　想说什么，但看着沈益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又突然有些打不定注意。
　　这只孔雀，拥有着庞大的炁……
　　说不定，他真的有能够让他离开灵界的办法呢？
　　“这就对了。”沈益笑道：“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的话，就乖乖的听话——我会让你离开的。”
　　天煞咧了咧嘴。
　　然后……
　　轰隆！
　　飞斧旋转，空气撕裂，整个灵界开始震荡起来。
　　沈益后退了一步。
　　飞斧贴着他的门面飞过。
　　下一秒，天煞的手掌，便已经破空而至！
　　孔雀王抬起手，同样举掌。
　　双掌交锋，一股震荡，转瞬间扩散开来。
　　天煞咧嘴，道：“离开灵界的办法……我早已经掌握了！”
　　沈益微微一怔。
　　然后道：“是吗？”
　　话音一落，天煞的身影瞬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眼前，沈益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出现在了身后。
　　“现在呢？”
　　天煞收回那一堆翡翠飞斧，腰间的那一堆翡翠玉人，轻轻的晃动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沈益。
　　“你刚刚……离开灵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孔雀归来
　　“凤凰归，孔雀来。”
　　“白衣羽冠倾凰城，一片雀翎落满山。”
　　“孔雀……孔雀即将回归！”
　　“当年凤凰城主之所以定罪沈王爷，其实是为了保护沈王爷——那个时候，黑暗中的阴谋者，已经露出了锋锐的獠牙！”
　　“……”
　　两个月的时间。
　　各种风言风语，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流传整个凤凰城。
　　满城风雨，老少皆知。
　　说是当年的凤凰城主，之所以定罪沈王爷，其实不是因为沈王爷有罪，而是为了保护他——当时，黑暗中的阴谋者，已经对凤凰城这座江南大城，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果然，后来凤凰城主夫妇双双因“病”去世，凤凰城，便落入了功夫联盟的手中……
　　再后来，沈王爷夺回凤凰城。
　　又再一次被翡翠城的盖世五侠与神龙大侠击败……
　　这些传言，说的煞有其事。
　　将当年的阴谋家沈王爷，描绘成一个家业被夺，双亲被奸人所害，卧薪尝胆，只为了夺回家业，报仇雪恨的苦主……
　　而且还是说得绘声绘色，煞有其事，这些事情之中，更混杂几分真实，令得哪怕是当初知道的人听到了，恐怕也会以为是真实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刀刀柄震地，凤凰城城主府宫殿大门前，空阔的宫门之内，牦牛大师立于台阶之上，大声吼着，鼻息之间喷涌炽热的白雾。
　　“我……我们我不知道啊！”
　　长颈鹿在那股恐怖的气势之下，显得有些战战兢兢，他开口，道：“现在全城上下异常激愤，都恨不得让我们立刻滚出凤凰城——”
　　“难道说……孔雀真的没死？”
　　牦牛大师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之后，沉思了起来。
　　“不可能吧……”长颈鹿眉头一皱：“那可是翡翠宫方面传来的消息，而且，听说还是神龙大侠出的手……”
　　“神龙大侠？那个胖子？他们简直是在开玩笑！”牦牛大师说：“无论如何，现在，全城戒备！”
　　“不管暗中的阴谋到底是谁，孔雀也好，其他的什么东西也罢……在我的地盘，休想搞什么花招！”
　　牦牛大师一声令下，整个凤凰城都开始戒备起来。大街上城门紧闭，过往的行人需要经过严格的盘查才能够进入城中。
　　城墙上有卫兵二十四小时站岗。
　　大街上也时常可以见到一些守卫在巡逻。
　　凤凰城居民很多的日常活动也因此受到干扰，没办法继续下去，居民们也因此怨声载道。
　　牦牛大师也觉得这样子下去不行。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他接下功夫联盟的委托来镇守这一座凤凰城，总不能再让它被别人夺走吧？
　　不过他虽然是一位功夫大师，但却并没有治理一地的经验，更别说是一座江南繁华地带的大城。
　　“民如水，上者如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黑暗的地下室之中，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那位匍匐在地的黑犬。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问。
　　“已经基本确认了。”
　　黑犬恭敬的说。
　　“既然如此……那么，开始吧！”
　　沈益缓缓地从盘腿的姿势站了起来，在他的腰间，有几块人立动物形状的翡翠玉，摇晃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的一双金色的眸子，在昏暗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黑犬看着，心中越发的敬畏了。
　　“阴谋啊……”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在发觉了凤凰城居民出现的大规模不满之后，牦牛大师决定暂时缓和一下。
　　然而，他刚刚这样想的时候。
　　是夜。
　　接近傍晚时分。
　　凤凰城墙之上，有守卫拿着火把，巡逻守卫着。
　　凤凰城外，大片大片刚刚开始新一轮翻种的稻田涌动着水流，在月光之下，泛起了如雪一般的光华
　　一位守卫打了个哈欠。
　　口中嘟哝着一些不满的话语。
　　事实上，这样的戒备，不满的不止是城中的居民，他们这些守卫，也同样是如此。虽然是换班巡逻守卫，但凤凰城有多大？他们这些守卫又有多少？每天至少要值班十二个小时以上，一两天还好，每天都是这样，谁又受得了？
　　尤其是在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敌情的情况下……
　　“那不过是一些风言风语而已，什么孔雀？这世间哪里还有孔雀？”
　　他身边的另一个守卫，也是不满意的说着。
　　他吐了口气。
　　刚想说什么。
　　耳边就突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以及阵阵的呼喊。
　　“那是什么？”
　　“火光，城外有火光！”
　　“警戒……”
　　昂——
　　他刚刚转过头去。
　　耳边突然炸裂一般，一道冗长的声音，响彻云霄。
　　紧接着，便见原本一片黑暗的城外，远处起伏的山岳之间，突然绽放出了大片大片的火光。那火焰像是箭矢一般扫上天空，然后在茫茫夜色之间，绽放开来，光芒流动，蔓延开来，最终，形成了一只昂首向天的孔雀，张开的孔雀屏，对准了凤凰城的城门，仿佛在宣告着……
　　     他的回归！
　　“孔雀！孔雀！”
　　有守卫忍不住叫出了声。
　　那由火光编织而成的孔雀逐渐消融，但那光芒，却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在视线之中……
　　不断地放大！
　　一根根箭矢，笔直的越过了城门，落入了凤凰城中！
　　并不是火攻。
　　因为那火焰在落下之时，便已经熄灭。
　　但众人看得分明，那密如细雨的万千箭矢之上，分明是带着一张又一张的书信。
　　有人拆下书信。
　　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三天之后，我将会归来，夺回本还属于我的一切。”
　　最终的落款是……
　　沈！
　　沈王爷！
　　“他竟然真的没死……最后一只孔雀……”
　　那拆开书信的守卫失声喊道。
　　第二天清晨。
　　砰！
　　牦牛大师将手中的书信，重重的拍到了桌子上，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那张桌子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开来！
　　他抬起头。
　　“事情……怎么样了？”
　　他沉声问。
　　“这件事情……动静太大，几乎整个凤凰城都听到了，根本瞒不下去！”
　　长颈鹿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苦笑。
　　“瞒不下去……那就不瞒了。”
　　牦牛大师道：“既然他要来，那么我们就欢迎他来！这三天，城里的守卫可以放一放……将所有的兵力，派到城外去！”
　　他说着。
　　又让人拿来了地图，指着上面，沉声道：“既然他要来，那肯定是要通过外面的三条通道——派出人马，把守这三条通道！”
　　他说着，又突然皱紧了眉头，道：“还有，立刻派人向翡翠宫报信，要派赶路速度最快的人……”
　　他却是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凤凰城被沈王爷攻破的事情。
　　他虽然自信，但并不自负。
　　事情，总要做好两手的准备。
　　三天的时间，总能够请来一些救兵……
　　最好是盖世五侠！
　　“但是……如果他是直接出现在城里的话……”长颈鹿突然道。
　　“那就更好！”
　　牦牛大师道：“那就立刻让外面的人马撤回来，来一个瓮中捉鳖！”
　　长颈鹿点了点头。
　　一旁的黑犬目中光芒一闪，随即又说：“派人去翡翠宫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嗯。”牦牛大师点了点头。
　　能够想出这样的布置，对于他这样的武夫而言，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长颈鹿同样是武夫。
　　所以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布置。
　　也只能够这样。
　　于是。
　　三天之后……
　　凤凰城外，通往凤凰城的三条通道，埋伏了大量的人马。
　　时间是正午。
　　天却显得异常晦暗，乌云密布，似有雷霆翻滚，电蛇涌动。
　　他们的身影躲在道路两旁的林荫之间，等待着……
　　前方。
　　终于有身影出现！
　　翠绿色的身影，却不像是普通生灵……
　　这一天，对于凤凰城中的居民而言，也是意义重大的一天。
　　沈王爷，到底是苦主，还是阴谋家……
　　就只看这一天的结果如何！
　　“爷爷，你说……沈王爷会赢吗？”一间院子里，一个白羊的小孩询问着她的爷爷。
　　老白羊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凤凰城，的确是属于孔雀一族的。”
　　凤凰生子，为孔雀。
　　子承父业——
　　这凤凰城，原本就是孔雀一族的祖先所创立的！
　　老白羊并不相信那些故事，但他却认可这一点！
　　孔雀。
　　终究才是凤凰城的正统——
　　这是孔雀一族治理凤凰城数百年积累起来的名望，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抹除干净的。
　　轰隆！
　　一声爆裂。
　　翻滚的火光，从天而降。
　　城主府，高大的宫殿，浓烟滚滚，火舌喷涌。
　　牦牛大师穿着一身甲胃，抬起眸子，看着宫门之外，缓缓走来的身影。
　　收拢的双翼，头顶微微飘扬的冠羽。
　　一身洁白的翎羽，一身羽白的丝绸长沙。
　　身后拖拽着长长的孔雀屏。
　　高傲，美丽，优雅。
　　“孔雀……看来你真的没死！”
　　牦牛大师沉声道。
　　对于身后翻卷的火光，毫不在意。
　　“是啊……我没有死。”沈益抬眸，缓缓地展开了双翼：“现在，我来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他说着。
　　牦牛大师眯起了眼睛，高大的身体站着，与对面的孔雀对比起来，就像是小巨人一般。
　　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放松。
　　上一个轻视沈王爷的功夫大师……
　　现在，已经下地狱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无
　　牦牛大师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哪怕对面走来的沈王爷，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你在耍什么花招？”牦牛大师沉声道，手紧紧地握住了那一把大刀。
　　“花招？不不不……我可没有什么花招。”沈益挥了挥手——或者说翅膀，道：“我是来向你，光明正大的挑战的，牦牛大师——就，你和我，一对一！”
　　身后，火焰翻滚。
　　牦牛大师吐了口气。
　　他开口，道：“既然如此……”
　　缓缓抬起的大刀，在空气之中轻轻的挥舞着，这位身材高大的功夫大师，口中吐气，鼻息之间翻涌着素白的气浪，脚下蹬地之间，身下的地板，层层碎裂。
　　既然沈益想要与他一对一。
　　那么……
　　打死他便完事了！
　　牦牛大师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他的身形如同奔驰的骏马一般，不，或者应该说，比奔驰的骏马更加汹涌，因为他本身就是牦牛——力量非常大的动物！
　　乌拉拉的一阵空气震颤，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出现在了沈益面前，那一把长刀震颤着，带起剧烈翻动的气流，撕扯着空气，在一瞬间斩落。
　　冲刺的余力微消。
　　手上的力量再次发动。
　　牦牛大师的这一刀，在力量上，可以说是已经到了极致。
　　他自认为，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挡的下他这一刀！
　　要知道，世间的功夫千种万种，有修炼力量的，有逐渐速度的，敏捷的，拳，脚等等，以及各种各样的兵器……
　　种类繁多。
　　而牦牛大师的功夫，就是侧重力量！
　　直来直去的，冲撞的力量！
　　再加上他的大师，并非是尊称，而是一种实力的证明。
　　他有这个信心，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有这个资格。
　　然而大刀落下。
　　却听见嗡的一声颤鸣，空气之中，有一圈金色的涟漪荡漾开来，转瞬间弥盖整个宫院，然后翻滚着，瞬间消失。
　　他那庞大的力量，打在了沈益抬起的翅膀，一根竖起的翎羽顶端。
　　那一根翎羽看起来并不坚固，相比起牦牛大师那一把大刀，甚至称得上纤柔。
　　但他却挡住了——
　　那一股庞大的力量，如泥牛入海一般……
　　“你……”
　　牦牛大师惊讶的登起了铜铃大的牛眼。
　　“不错的力量。”沈益随口赞叹了一句，然后翅膀轻轻一抖，那一根翎羽在大刀之上划过，然后敏锐的刺向了牦牛。
　　这位功夫大师虽然惊讶，但到底没有彻底放下警惕，在翎羽刺来的一瞬间，他脚下一踏，翻身后退。
　　退让开来。
　　他吐了口气。
　　身上披散的黑色毛发微微抖动着。
　　他开口，沉声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谁知道呢……”
　　沈益挑了挑眉头。
　　他的这一门本事，是功夫，但也不是简单的功夫可以形容的——
　　这是他对于土元属性的一种开发运用。
　　土元，可不单单指的是土属性，真正的五行之土，涵盖之物，太多，太多。
　　沈益想要完全发掘，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因为他虽然知道，但他“看”不见。
　　只有“看”到了，才能够去推动，去运用——
　　而他此时运用的，是他能够看到的属性，中和的力量！
　　牦牛的力量的确非常强大。
　　纯粹以体魄而论，沈益虽然可以挡下他的这一刀，但做不到这么轻描淡写。
　　他只是用与之截然不同的一种力量，与中和牦牛大师的力量。
　　这并不难。
　　当然，也并不容易。
　　依靠的，却是极高的观察能力，与超高的计算力。
　　他需要去通过观察牦牛大师那一瞬间的发力技巧，他肌肉鼓动的瞬间频率，出手的角度等等因素，然后在瞬间，模拟出与之相反的力量，在适当的角度挥出……
　　若不是沈益不是纯粹的功夫大师，而是已经经过足够的元炁推动升华，成了真正的地境的话。
　　他还真不一定能够撑得住，在那一瞬间所做出的一连串反应。
　　当然，这也与他还是第一次运用有关。
　　如果多用几次，多熟练之后，他的出手，想必也会更加的轻松。
　　这是一种属性的开发。
　　也可以说是一种神通。
　　那么……
　　似乎的确该给他取个名字吧？
　　沈益突发奇想。
　　然后开口，吐出了一个名字：“这一招的名字……便叫反无！”
　　反无，以完全相反的能量属性，去将敌人的攻击，转化为无……
　　嗯，非常适合的名字。
　　我真是个天才——
　　在心中小小的赞赏了一下自己之后，沈益看着对面瞪大了眼睛的牦牛大师，又接着道：“现在，继续吧——我也不还手，只要你能够在一百招之内，击中我，便算你赢。”
　　“你这是在看不起我……”
　　牦牛大师眉目一沉。
　　沈益耸了耸肩，白色的丝绸长袍在一阵吹卷而来的狂风之中微微晃动着。
　　他没有说话。
　　但只那一根微微抬起的翎羽，却显得异常轻浮。
　　轻视的姿态，已经非常明了。
　　牦牛大师愣了愣，然后怒气上涌，黝黑的脸庞血气翻动，瞬间变得一片涨红。
　　他身上披落的黑色毛发突然向着周围散开。
　　那山岩一般盘结的肌肉鼓动着，一道道虬龙一般的肉筋浮起，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在喷涌着热气。
　　他……
　　生气了！
　　身为货真价实的功夫大师，他自然有着自身的骄傲。
　　自身的，绝对无法被轻视的傲气，傲骨！
　　而此刻，对面的沈益，就是在轻视，甚至可以说是在践踏他！
　　怎么能忍？
　　当然……
　　不能！
　　砰的一声。
　　脚步一动。
　　牦牛大师的身影瞬间消失，伴随着一阵猛烈的狂风，在瞬间，出现在了沈益的身后。
　　大刀划落。
　　这一刀蕴含的力量，可以说是恐怖无比，刀刃划过，空气，乃至是空间，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卷折。
　　这是斩山的力量——
　　是的。
　　虽然其他人看不见，但沈益作为已经彻底完成了蜕变的大妖怪，拥有与凡俗层次不同的另一层视角——灵的视角。
　　所以他在牦牛大师这一刀挥落的一瞬间，看到了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一道如山岳一般庞大的牦牛，冲撞而来的身影！
　　这是炁的力量……
　　沈益目中光芒一闪。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话音响起。
　　他的身体，也在一瞬间，动了起来！
　　的确是他小看这位功夫大师了。
　　虽然没有完成蜕变，但至少就境界而言，功夫大师，已经是货真价实的……
　　地境层次！
　　挡！
　　翎羽扬起，脑力全开，相比起上一次的计算，沈益这一次更加的娴熟。
　　也更加的认真应对。
　　所以牦牛大师这一击，虽然比上一击要强上很多。
　　但仍然被挡了下来。
　　只是他自己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刀划落，又是一刀扬起，刀锋回转之间，不需要蓄力，但却是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重，沉！
　　刀光流转，庞大，却又细密……
　　但始终难超沈益的那一根翎羽！
　　他对于反无这种属性开发出来的神通，也运用得越来越纯熟。
　　怎么计算更加的迅速，方便。
　　怎么观察能够看见更多的视角与细节。
　　怎么模拟出相反的力量——
　　越来越多的感悟。
　　越来越纯熟的运用……
　　“一阴一阳，谓之道。道为万物之动，以动而制动，谓之反……反而化，正既无。”
　　“这……就是反无！”
　　最后一刺。
　　落在大刀之上。
　　浊黄色的涟漪层层荡漾开来，牦牛大师终于支撑不住，往后跌落。
　　他已经没有了体力。
　　而此时，却不过是第七十二招……
　　“你赢了。”
　　他喘息着，说：“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倒在地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益向着他走来。
　　一步一步。
　　他能够听见他轻盈的脚步声，轻盈，却又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落在了他胸膛之间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到了此刻，牦牛大师也不得不承认……
　　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此前自认为自己即便不是天下无敌，但也绝对能够位列前茅。
　　但如今，他终于知道，他错了。
　　面对真正的高手，他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沈益走到了他身前，站定了脚步。
　　牦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但是却并没有等到。
　　沈益只是开口，说：“我必须要向你道歉——向你的功夫，向你的精神。”
　　“我不该践踏你的荣耀，你的骄傲。”
　　沈王爷说得非常真诚。
　　牦牛愣了愣。
　　但他听得出，沈益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真心实意的向他道歉……
　　沈益是高傲的。
　　但正因为高傲，所以他明白，这世间，有些人，有些物，是绝对不容许践踏的存在！
　　所以他道歉。
　　牦牛长长的吐了口气。
　　未见面之前，他对于这一只白孔雀，是不屑。
　　战斗之，是震惊，以及不甘。
　　震惊于对方的功夫之强大，也不甘于自身的骄傲被践踏。
　　而如今……
　　却是莫名的有些心悦诚服。
　　向着自己的败将真心实意的道歉。
　　这样的风骨……
　　“也难怪能够拥有这样的功夫！”
　　牦牛大师莫名的想着。
　　却也突然觉得，眼前这只白孔雀，或许真的如最近的流言一般……
　　是卧薪尝胆的苦主。
　　而不是只会施展阴谋诡计的邪恶阴谋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统
　　沈益赢得过牦牛大师，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完成了蜕变的，货真价实的地境。在生命层次上，已经超过了这些功夫大师，哪怕受到了封印压制，但本质在哪里，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牦牛大师仍然在喘息着。
　　沈益却缓缓地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道：“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但掌相信我，你是等不到的！”
　　牦牛大师瞳孔微微一缩。
　　“你将凤凰城中的守卫放在了外面，恐怕并不是单纯的想要封锁道路，亦或者瓮中捉鳖。”沈益说着。
　　“你……你怎么知道？”牦牛大师脸色一沉：“难道说……”
　　哒哒哒——
　　他话音刚刚落下。
　　耳朵微微一动，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宫门之外，一道道身影鱼贯而入——领头者，自然便是黑犬。
　　三位镇守此处的功夫高手之一。
　　他走到了沈益面前，缓缓地跪下，恭恭敬敬地说：“见过殿下。”
　　“嗯。”沈益点了点头。
　　牦牛大师的脸色，已经是阴沉到无以复加。
　　“现在……你明白了吧？”
　　沈益转过头，道：“你是等不来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去翡翠宫，他们也并不知道。”
　　“孔雀……我认可你的功夫。”牦牛大师深吸了口气，道：“但凤凰城不会是你的，翡翠宫会来的——你还会再一次的失败！”
　　“翡翠宫？”沈益摊开了翅膀，道：“不……他们不会来！”
　　“因为……”
　　凤凰城外。
　　三条必经通道上，一阵哀嚎遍野。遍地躺着一群守卫，痛苦的大叫着。
　　一个个都已经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失去了战斗能力，
　　而唯一站着的身影，却是一身翠绿的翡翠身影。
　　一只狸猫，一只野鹿，一只蜥蜴。
　　都是过去的功夫大师的“炁”，他们的灵魂所化——
　　“你已经没有人了。”沈益站了起来，道：“你将城中的守卫放到外面，并不只是为了封锁通道，以及那个所谓的瓮中捉鳖，你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你失败了，他们还可以逃出去，通风报信……”沈益说着。
　　牦牛大师听着，心已经彻底沉入谷底。
　　既然这只孔雀知道，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防范的手段。
　　那么……
　　他就真的失败了！
　　所能够想到的所有的手段都已经用上了……
　　牦牛大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放弃了挣扎。
　　沈益挥了挥手，或者说双翼，道：“那么接下来……就去收回，这本该属于我之物吧！”
　　他说。
　　然后缓缓地抬脚，迈开了步伐——
　　“殿下，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您。”黑犬跑了上来。
　　“说。”
　　沈益挑了挑眉。
　　“长颈鹿……跑了。”
　　“长颈鹿跑了吗？”
　　沈益目光微垂，随即摇了摇头，道：“没关系。”
　　“他跑不了多远的……”
　　哗啦——
　　群山之间，长颈鹿喘息着。
　　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翡翠一般的身影。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
　　牦牛大师被击败，抓了起来。
　　长颈鹿最终也没能够逃出去。
　　整座凤凰城，都被封锁了起来——被沈益从灵界带过来的，从天煞手中得到的那些功夫大师的灵魂所化的翡翠傀儡。
　　高大巍峨的宫城之上，沈王爷再一次的，站在了这里。
　　他俯视着这座繁华的江南城池。
　　以及那一条纵横辽阔的大江——
　　“孔雀元年……”
　　他吐了口气。
　　“向全城发布通知，就说我——沈王爷，回来了，我接下来，将会在城门上，发出宣言。”沈益缓缓地转过头，道：“夺回本还属于我之物的宣言！”
　　“是！”
　　黑犬恭敬回应。
　　然后缓缓地退了下去。
　　沈益依然站在这里，站在这座凤凰城最高，最大的建筑顶点。
　　看着星火闪烁连绵。
　　他的体内。
　　他突然想到了他体内存在着的两道枷锁，一道向内，一道向外……
　　内，与外吗？
　　等待着。
　　逐渐的，日光垂落，夜色升起。
　　城楼之上，皓月高悬。
　　凤凰城正门城楼之下，身影涌动，人流沸腾。一道道人立着的，穿着各色衣衫的动物身影挤在了一起，一眼看过去，蔓延出了十数里。
　　黑压压的一片。
　　异常嘈杂——
　　这几乎是整个凤凰城的居民了！
　　“想不到竟然会来这么多人！”
　　黑犬有些惊讶。
　　这就是正统的号召吗？
　　他想着。
　　却也始终想不明白——既然孔雀有这么高的威望，为什么一年前，还会在这里被击败？
　　当然，其实他也看不懂沈益之前的一连串操作。
　　明明可以直接碾压。
　　偏偏还要撒播一些“毫无用处”的消息……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此时此刻的惊讶。
　　昂——
　　一声清啼，划过茫茫夜色，在那最高的宫殿顶端，蓦然绽放出盛大的烟花，在膨胀流动的火光之间，一道身影，拖拽着长长的孔雀屏，自上而下，滑翔而来。
　　他身上仍然带着火焰。
　　炽热的火焰翻滚着，将那一声雪白的羽毛映照成一片赤红。
　　身后的孔雀屏摇曳着，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轨迹。
　　就像是……
　　“凤凰一样！”
　　有居民发出了一声惊叹。
　　在那一声清啼之后，全场静默。
　　扇动着双翼，沈王爷缓缓地落到了城楼之上，正对着他们，背对着月光。
　　他身上的火焰依然在燃烧着。
　　却没办法伤害到他本身一分一毫。
　　相反，看起来，仿佛更加的绚丽夺目了一般——就仿佛是传说中的，浴火重生的凤凰！
　　“我。”他说，声音并不大，但却像是融入风中一样，扩散开来：“回来了！”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也不需要多余的，华丽的辞藻。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个字，却带出了一种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感觉——
　　那一股骄傲，扑面而来！
　　城下的居民看着。
　　这一刻，他们仿佛又想起了那一阵传言。
　　孔雀父母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免受迫害，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舍弃，并且以罪人的身份，让儿子永远的离开此地，最终，他们自己却死在了恶人的手中……
　　孔雀为了为父母报仇，为了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卧薪尝胆数十年，终于夺回凤凰城，却又因为误会，而被人击败，驱逐……
　　而如今，他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沐浴着地狱的火焰。
　　孔雀——
　　就如同他的祖先，凤凰一般！
　　这一刻，他们仿佛感同身受……
　　“孔雀！”
　　有人忍不住喊了起来。
　　“孔雀！”
　　一个人喊出声，下一秒，就立刻有人呼应。
　　一个接着一个，最终，成千上万的呼喊，成千上万的民心，民意，汇聚在了一起……
　　沈益深吸了口气。
　　他的体内，仿佛有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碎裂一般的震颤……
　　“果然……封印，松动了！”
　　他想着。
　　然后垂眸，看着下方，那一群呼喊着的居民。
　　自古人心留不住，纵使套路得人心啊！
　　虽然眼前的局面，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但他心中，却仍然是忍不住的感慨了一句。
　　不过这也是难怪。
　　毕竟他之前想故事的时候，写着写着，自己差点都信了……
　　信了原本的沈王爷，就应该是这样的身世！
　　这样的经历！
　　这就是舆论的威力——三人成虎，流言可畏。
　　这个世界虽然看似自由，但实际上，他的民智开发的程度，并不是很高。很多的居民对于所谓的政治，也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这毕竟是一个之“功夫”为主导的世界。
　　功夫统治着世界。
　　而在其他的方面，却略显空白。
　　这也正是沈益能够趁虚而入的原因之一……
　　月光晃动。
　　身后。
　　有一声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划破长空，一道接着一道的火光飞射上天，然后在穹宇之上，蓦然间绽放开来，像是转瞬绽放的鲜花一般，怒放在黑夜之间。
　　一朵接着一朵。
　　最终，连接在了一起。
　　形成一只昂首向天的孔雀——
　　自今夜之后，凤凰城……
　　易主。
　　或者应该说……
　　是，复归原主！
　　啪踏。
　　最高，最大的建筑。
　　高高耸立的顶层之上，沈益迎着风，站在栏杆后，一身丝绸长袍，微微拂动着。
　　风声吹卷，凛冽得像是阵阵呐喊。
　　“怎么样？”
　　他突然开口。
　　“这一次……你预言到了什么？”
　　啪踏，啪踏，啪踏——
　　脚步声。
　　拐杖落地的声音。
　　楼梯口，一道苍老的身形，缓缓地走了上来。
　　头顶着一对山羊脚，颌下一缕山羊须，那一张羊脸之上，带着一副眼镜。
　　虽然有胡须。
　　但实际上，却是一位磁性——
　　“羊仙姑。”
　　沈益没有回头。
　　羊仙姑拄着拐杖，看着那道站在窗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我看到了火焰……”
　　她说。
　　声音苍老。
　　“我看到了燃烧整个天下的火焰……”
　　“火焰吗……”沈益垂眸，金色的光芒微微收敛。
　　羊仙姑吐了口气。
　　“沈王爷，你变了。”她说。
　　“只要还活着，总是会变得。”沈益衣袂微扬，道：“你也变了，你老了……羊仙姑。”
　　“是啊……”
　　羊仙姑说着。
　　“所以我已经无力阻止你了……”
　　但她没有把她的预言继续说下去。
　　她的的确确看到了火焰。
　　燃烧整个天下的火焰。
　　但那火焰带来的，却不是毁灭，而是……
　　新生！
　　像是凤凰一样的浴火重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机关术与翡翠城
　　凤凰城已经落入沈益的手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就已经结束——
　　后续的工作，还有很多。诸如重新任命官员，换一换血，将功夫联盟安插在这里面的棋子清理一遍。
　　还有种种沈益脑海之中已经浮现出想法的改革措施……
　　等等等一大堆的工作。
　　话又说回来……自己怎么又一种自己要过劳死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还是稍稍往后吧！
　　他想着。
　　仍然是城主府，最高最大的那一座宫殿之中。
　　不过这一次，他却不是在那数千层阶梯之上的顶楼，而是在下面——
　　地下室之中。
　　走下了楼梯，抬眸，看着眼前的大门。
　　他推门走了进去。
　　“当年留下的资源……”
　　沈王爷抬眸。
　　这是一个狭窄的房间，四面铁壁，空无一物。
　　但不需要探查，沈益作为这个房间的缔造者，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玄机所在——
　　正对大门的墙壁，左侧三米，约莫一米高之处。
　　一根翎羽，刺入其中。
　　毫无阻碍——
　　就像是刺破纸张一样。
　　或者说，刺进去的，本来就是纸张。在那里，存在着一点缝隙，外面用与这面墙壁完全一致的纸张贴合着，看不出一点的痕迹。
　　而那一点的缝隙，与沈益翅膀上的翎羽一模一样，只有完全一致的翎羽，才能够顺利的刺进去。
　　换而言之，他身上的羽毛，就是这里的钥匙！
　　羽毛刺进去之后，轻轻向右的一转，伴随着一阵咔擦咔擦的声响。
　　肉眼可见的，这面墙壁中间缓缓地浮现出一道拳头宽的缝隙，然后不断地变化，堆砌着，一块一块的向着周围叠起，铺开，最后露出了中间的……
　　又一道门户浮现！
　　沈益走了过去。
　　然后晃动着修长的脖颈，伸出头。
　　把那尖锐的雀嘴刺进了门户上的钥匙孔里——
　　这一次的钥匙，是他的嘴。
　　门开之后，又是一道门。
　　钥匙则是他的雀爪！
　　钢铁铸就的墙壁，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着数寸厚。三重的墙壁，三把钥匙，都是沈王爷身上不同的部位。羽毛，嘴，爪子——这样的防护，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之高！
　　可想而知，里面藏着的东西的重要性。
　　以及至今为止没有被发现，被打开的原因——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最后一道门打开之后。
　　沈益挥了挥手，羽毛摩擦着，瞬间出现的火花点燃了门边的烛火。紧接着，便见火光连绵向上，一盏盏烛火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点燃。
　　层层火光，瞬间将眼前映照出一片通明。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
　　十八道支柱矗立在两边，铺缀着青石地板，中间，则是一列列木柜。
　　柜子上排放着盔甲，武器。
　　以及火炮，火枪等各种火器——
　　分门别类，条理有序。
　　沈益抬眸。
　　这些东西，自然是之前沈王爷的积蓄。如果不是神龙大侠的出现，他就会利用这些东西，以凤凰城作为起始点，开始征伐天下的霸业——
　　这是个功夫的世界。
　　但实际上，功夫虽然强大，但哪怕是功夫大师，没有经过足够的元炁能量推动进化，仍然算不上真正的强大。
　　更没有地境那种无视凡俗生灵数量的强大程度。
　　而在这个世界，一个普通的动物，拿上火器，就能够威胁到一名功夫高手。
　　这已经称得上是破坏平衡的武器。
　　如果没有神龙大侠，没有他的主角光环，说不定……如今的这个山海界，已经落入了沈王爷——沈益的统治之下！
　　当然，前提是这个世界没有其它隐藏的力量。
　　比如说乌龟大师那种层次的存在。
　　沈益思考着，
　　却并没有去看这些堪称恐怖的武器防具，而是缓缓地迈步，从中间直接穿了过去。
　　脚踩着青石铸就的地板。
　　向着最深处——
　　“终于找到你了。”
　　高台之上，走过九层阶梯，在上面，一张凤凰双翼展开，怀抱一般的金色桌椅之前，那一张桌子之上，放着的一本书籍。
　　墨色的封面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灰尘。
　　毕竟已经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去动。
　　沈益拿了起来，抖了抖，将表面的灰尘都掉。墨色的封面上，浮现出几个白色的字样。
　　——机关秘录。
　　“墨家机关术……”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一本书，才是他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授之以渔，不如授之以渔。再多的器械火具，都不如直接掌握制造的办法……
　　“之前的缺憾与不甘，就从这里……开始洗漱吧！”
　　昂——
　　一声清啼。
　　落日夕阳洒落在山峦之间，一只飞鸟，极速的掠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笔直地飞到了座于最高的山峰之上的一座道宫之中。
　　后院中。
　　浣熊大师端坐压巨石之上。
　　静心，静气。
　　感受天地间的万物。
　　那存在于万物体内的……最本源的“炁”。
　　然后他就听到了……
　　呯呯嘭嘭一阵声响。
　　以及阵阵的吵闹声。
　　浣熊大师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一阵锅碗瓢盆飞了过来，落到了面前，叮叮当当地，直接将他那小小的身形掩盖。
　　“熊猫！”
　　一直想要静心的浣熊大师也终于无法静下心来。
　　他从锅碗瓢盆里钻出头。
　　然后……
　　biu——
　　砰！
　　上面，一个圆滚滚的生物就砸了下来。
　　直接把他砸了个晕晕乎乎，身体晃荡着。那生物落下之后，全身的肥肉都像是波浪一样荡漾着。
　　他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早上好啊师傅。”
　　还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
　　然而……
　　“我在这边！”
　　浣熊大师无奈扶额。
　　熊猫定睛一看，果然，他正跟刚才浣熊坐着的巨石打着招呼。而浣熊，正在他的身后……
　　他瞬间恍然大悟。
　　“我说师傅怎么变得那么高大了！”
　　浣熊：“……”
　　他叹了口气。
　　当初他选择神龙大侠，便是希望可以让神龙大侠继承自己的位置，掌观翡翠宫。从而让自己能够从繁忙的事务之中脱身，就像是乌龟大师那样，可以放下一切，静心修行。
　　作为这个世界的功夫起源之地，翡翠宫的当代执政者，也是功夫联盟名义上的领袖。
　　浣熊大师早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功夫大师。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炁”。
　　当然，他的“炁”还很弱小。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去静心修炼。
　　只可惜……
　　“还差的远呢，阿宝！”
　　他说。
　　却也并不为熊猫的捣乱而生气——
　　“师傅，不好了！”
　　远处，五道身影飞速的接近。
　　“不好？什么不好？”浣熊大师猛地转过头，毛茸茸的脸上，胡须微微抖动着。
　　“难道是我刚刚偷吃厨房的东西的事情被发现了！”阿宝猛地一个激灵。
　　师傅：“……”
　　“师傅！”
　　那五道身影落到浣熊大师面前，各自行礼。
　　虎，鹤，猴，蛇，螳螂。
　　这五位，毫无疑问，便是翡翠宫的五大弟子，盖世五侠。
　　他们每一位，都算是功夫高手，已经非常接近功夫大师的层次。
　　当然，只是接近。
　　却也还有一段距离，
　　“南方传来消息。”悍娇虎跨前一步，面色凝重地说：“凤凰城再一次沦陷，沈王爷又出现了！”
　　“什么！”
　　浣熊愣了愣。
　　这一次，就连嬉皮笑脸的熊猫也呆住了。
　　沈王爷……
　　“他竟然没死！”
　　浣熊大师眉毛皱紧，大为不解。
　　沈王爷的火炮的威力他们可是都见识过的，正面承受那样的攻击，连功夫大师都受不了。
　　而沈王爷的功夫，只能够说是不错。
　　距离功夫大师还远。
　　正面承受火炮的冲击与爆炸……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悍娇虎认真的说。
　　“是吗……看来需要我神龙大侠再次出手了！”旁边的阿宝灵敏的翻了一个身子，挥舞着他那肥胖的身体：“那只该死的孔雀竟然还敢来，这一次，我要让他见识见识……”
　　“你的肥肉？”
　　盖世五侠之中的蛇，俏小龙爬到了阿宝的头上，蛇信吞吐着，说。
　　“是我神龙大侠的功夫！”
　　熊猫说。
　　“得了吧！”螳螂挥了挥那一对螳螂刀：“虽然不知道沈王爷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他可是正面依靠功夫，打败了镇守那里的功夫大师——牦牛大师的！”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极早做出应对。”
　　悍娇虎严肃道。
　　“看来情况不容乐观。”浣熊大师道：“阿宝。”
　　“在，随时听候您的指示！”
　　熊猫阿宝迅速的立直了身体，然而他那个肚子，还是止不住的晃动着。
　　“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师傅说。
　　“是，保证完成……什么？”阿宝愣住了：“您没说错吧？全权……这岂不是说盖世五侠也要听我的指挥？”
　　“你说的没错，孩子。”浣熊和蔼的说：“是时候表现出你的成长的时候了，神龙大侠！”
　　熊猫阿宝瞬间慌了。
　　“那啥……”
　　他一脸尴尬的转过头，想要解释什么。
　　然而……
　　“师傅，请吩咐！”
　　盖世五侠一脸恭敬的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煞出灵界
　　翡翠城会得到消息。
　　这是必然的——
　　沈益也从来没想过要隐瞒多久。
　　毕竟凤凰城中，还有功夫联盟埋下的棋子与暗线。
　　功夫联盟在这个世界，就像是神州的神州盟一样，看似松散，但实际上，他的势力已经延伸到方方面面。
　　这个世界，本就是“功夫”的世界……
　　“功夫啊！”
　　沈益放下了手中的书籍，长长的吐了口气。
　　功夫的存在，有利，但也有弊。这个山海界中，功夫的开创者，或者应该说是集大成者，创造了一系列体系的最初存在，便是乌龟大师。
　　他划定了功夫大师的标准。
　　也传下了许多的功夫，以翡翠宫为核心，扩散出去。
　　因他而诞生了许许多多的功夫大师。
　　这些功夫大师镇守着各地，护佑着民众的安全。
　　但同时，这也是一种阶级固化的表现——学会了功夫，学好了功夫，才能够成为人上人。
　　但学功夫，需要时间，需要精力，更需要天赋与机缘。而这世间，有多少动物，能有这些？
　　很少，很少。
　　最终站到了顶点，成为真正的高手，高层的，终究只有那一小撮人。
　　而且大多数是传承——
　　父传子，师傅传弟子。
　　而普通民众，不是完全没有进阶的道路，而是……少之又少！
　　“这世间……不该只有功夫这一条道路！”
　　沈益想着。
　　“知识才是力量，学习功夫，也需要知识，文化大繁荣，文体两开花……呸，是思想荟萃，才是真理啊！”
　　“所以这世间……”
　　“需要改革！”
　　他知道。
　　也已经决定走这一条道路——
　　对于山海传承的最后考验，他也已经有了眉目。
　　他夺取了凤凰城，夺取了这一城的名望之后，体内的封印，就松动了一些。
　　如果是整个天下的话……
　　“妖圣，是妖族的领导者，自然……也要有承担天下妖族民众民心寄托的能力！”
　　他了然。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想要革命，想要统治天下，承载民愿，便必须要从群众来。
　　走群众的路线——
　　这是伟大的革命先烈曾经用身体实践过的正确的道路……
　　嗯，没毛病。
　　不过无论是改革，还是统治这山海界中的天下，都不是当务之急。
　　他首先要了结的，还是……
　　“灵界！”
　　双眼缓缓地闭上。
　　灵魂离体，升天，然后穿透层层维度，进入了山海人间的“顶层”——
　　灵界之中。
　　“你来了。”
　　无数巨石岛屿悬浮之中，天煞已经在等着他。
　　“现在……你该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了！”他说。
　　看着对面的孔雀。
　　沈益将手中的翡翠玉像扔给天煞，天煞接住之后，挂回腰间。
　　“离开这里，其实也并不难。”沈益道：“你想要离开灵界，进入人间，需要庞大的能量——或者说，是炁。”
　　“但你不知道的是，这灵界之中，本身就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庞大的炁……你数百年的修行，不过是见到一点而已。”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而现在……你需要一件器具，来聚拢，来承担庞大的，足够让你打开灵界通道，滞留人间的炁……”
　　“哼，这还用你说！”天煞瞪大了眼睛：“如果我有那东西，还要等你？”
　　“你没有……但可以制造出来！”
　　沈益指了指他腰间的那一对翡翠玉像，那些翡翠傀儡。
　　“言尽于此……如果你还不能够领悟，那你还是呆在这灵界里面，别丢人了！”
　　话音落下。
　　沈益的身影，便已经消失。
　　天煞站在原地，面容变化，许久之后，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吼声中带着兴奋，带着仇恨。
　　更带着满满的迫不及待——
　　“天下的大统帅，灵界的恶鬼……我，天煞，终于……要回来了！”
　　嗡——
　　翠绿色的光芒璀璨绽放，层层铺卷，荡漾着，几乎在一瞬间，覆盖整个灵界。
　　然后……
　　卷动。
　　颤抖着……
　　翡翠宫后山，静修之地，桃花树下，乌龟大师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吗……天煞。”
　　他吐了口气。
　　乌龟大师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旁边的阴阳权杖，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看向了西方。
　　西荒。
　　沙尘滚滚。
　　    狂风吹卷，沙流涌动之间，平地之间，原本空阔无物之所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颤鸣。
　　紧接着，便是一点光芒，蓦然绽放。
　　从最初的毫末之光，一直不断地放大，旋转着，像是层层荡漾的波纹一般。
　　涟漪卷折……
　　然后轰然一声。
　　沙尘飞起，滚滚飞扬。
　　一道高大的身影，屹立其中。
　　有两个沙漠上开荒种植的动物在发现动静之后，便忍不住好奇心的走了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
　　“天下的大统帅，天煞，我……回来了！”
　　天煞大吼着。
　　沙尘飞卷，吹扬起十多米高，扩散出去，波及方圆数里之地。
　　似乎整个西边荒漠都为之颠倒一般……
　　然后沙尘落下。
　　那两只动物与天煞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莫名尴尬局面。
　　“我，天下大统帅，天煞……”
　　天煞再一次开口。
　　“大……什么统帅？你认识吗？”
　　“不，我不认识。”
　　他们两个一人一句话，带着满满的困惑。
　　“好吧。”天煞瞬间气馁。
　　想好的炫酷出场，本来以为哪怕只有两个人也将就一下，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给面子……
　　“那灵界的怨灵？”
　　摇头。
　　“复仇者？”
　　仍是摇头。
　　“好吧好吧……”天煞无奈的摆了摆手：“我曾经跟乌龟并肩作战过……”
　　“喔！”那两只动物瞬间发出了然并且震惊的身影：“是乌龟大师的朋友啊！”
　　“你早说啊……”
　　“既然是乌龟大师的朋友，那肯定是好人……”
　　好吧。
　　不怪他们——
　　毕竟自己被困在灵界之中，已经有数百年。不过也到此为止了，既然他回来了，那么……
　　“乌龟！”
　　他突然瞪起了铜铃大的眼睛，口中发出了一阵怒吼，狂风吹扬，漫天沙尘落下。
　　直接盖了那两只动物一身！
　　他们颤抖着，从此刻的天煞身上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以及，凶厉！
　　“是的，天煞，我曾经的战友……”
　　从天而降的身影，浮动着，手中握着的太极权杖在空中轻轻的一转。
　　乌龟大师苍老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仿佛一阵清风拂过，瞬间抚平了那两只动物心中的恐惧。
　　“你们先离开吧！”
　　乌龟大师说：“我想，天煞还不至于沦落到跟普通人计较。”
　　“当然不会。”天煞回应道：“乌龟……我的目标只有你，以及你留下的一切！”
　　“做好准备，迎接我的怒火吧！”
　　那两只动物到了此时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见到传说中的乌龟大师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
　　但相比之下，果然还是小命重要！
　　他们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空阔的荒漠之间，只留下自灵界归来的天煞与从翡翠宫赶来的乌龟大师，彼此对峙着。
　　乌龟大师笑道：“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你的长进如何吧！”
　　“我的长进……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天煞冷笑。
　　乌龟大师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为难。
　　“可是我刚刚吃过了……现在恐怕吃不下一斤了。”
　　天煞：“……”
　　“该死的……够了！”他终于忍不住了：“不要再给我卖弄你那愚蠢的，自以为是的风趣了！”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天煞抬起了手，锁链窜动，那一对翠绿色的飞斧在他的手中闪耀着光芒。
　　“从今以后的天下……是属于我，天煞的！”
　　嗡的一声。
　　一只飞斧笔直的向着乌龟大师飞去。
　　挡的一声。
　　太极权杖轻轻的一转，便将那飞斧挡了下来，但紧随而至的，却是天煞那猛烈的冲击。
　　乌龟大师一手握着权杖，另一只手，却是在空中轻轻的一转，以手划圆，运出一道太极图案。
　　将天煞巨大的力量化消的一瞬间，他又轻轻的一推。
　　天煞身形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那飞斧也落回他的手中。
　　“看起来……你似乎没什么长进。”乌龟大师说。
　　“是啊……比不过你，我在灵界中，只能够吸取那些进入灵界的功夫大师的“炁”而已！”天煞突然道。
　　“你……”乌龟大师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是一沉：“想不到到了此时，你还是执迷不悟！”
　　“所以……你终于要认真一点了吗？乌龟！”天煞怒吼着：“不要再用你那愚蠢的手段了！”
　　他怒吼着。
　　狂风膨胀，吹卷开来，荒漠之上，气流翻卷，在他的身后，浮现出了一道巨大的蛮荒身影，四肢踏地，那一对高高耸立的犄角，仿佛可以刺破天穹——
　　“一阴一阳，谓之道。道者，天地之声。”
　　乌龟大师脚下点地，一如在水中浮动，身躯向上而起，手中权杖在虚空中比划着，划开一排排金色的流光，最后，形成了一个金色的“道”字。
　　光芒璀璨。
　　嗡！
　　天煞扔出了手中的斧头。
　　然后在转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雄心壮志
　　沈益与天煞之间的交易，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天煞借给他翡翠傀儡，而他，则告诉天煞离开灵界的办法。
　　最直接，也不需要等待……
　　事实上，这个办法，天煞自己也已经找到了。
　　但他只是缺了那一瞬间的灵光一闪而已。
　　想要离开灵界，打通灵界通往人间的通道，需要庞大的“炁”，而要滞留人间，同样需要庞大的“炁”。
　　而这样的炁，却不能够是天煞自己的。
　　因为那庞大的炁，是要用来由外而内，包裹自身，而自己的炁，却只能够由内而外。
　　更何况他自身的炁，也还不够。
　　差了一点——
　　所以他需要借助外来的力量。
　　只是，虽然灵界之中本身具有大量的炁，但想要运用，却需要足够强大的载体来承载……
　　他之前一直找不到。
　　但在沈益那一句话下，他明白了……
　　只要将他身上的翡翠傀儡打碎，然后融合在一起，就能够形成强大的载体……
　　这就是他离开灵界的方法！
　　差的，只是那一点灵光。
　　沈益也算是空手套白狼了——不过对于天煞自己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当然，他并不知道，沈益真正的目的，其实并不是向他借翡翠傀儡。
　　他本就是有意要放他出来。
　　去牵制……
　　乌龟大师！
　　目前为止，这个世界，对沈益拥有最大威胁的那个存在！
　　而现在看来……
　　“效果似乎还不错。”
　　凤凰城，城主宫殿顶层之上，沈益抬眸。
　　“这就是现在，凤凰城的官员了吗？”
　　他问。
　　“是的！”
　　黑犬恭敬的回应。
　　凤凰城是一座江南大城。
　　治理，自然不可能只靠城主一个人，在城主之下，还会有一些官员，分管各个地方，各个方面。
　　就像是外界神州一样，凤凰城中，分为四大块区域，有四个区首分别管理。每个区下又有若干个街道，一街设置一亭，为亭长。
　　亭长之下又有卫队一只，每只百员。
　　而除了管理区域之外，还有管理财务，管理人口等等的官员。
　　当然，亭长算不上官，只是吏。
　　所以站在沈益面前的，只有四大区首，五位大臣，分别管理财务，土地，人口，商业，以及农业。
　　而这些家伙……
　　毫无疑问，都是出自功夫世家，或者本身就是功夫高手！
　　这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垄断。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样……不好。”
　　虽然这个世界的功夫是之中奇异的力量，如果能够达到功夫大师，到灵界中去，更有非常大的几率，进入地境。
　　但……
　　放眼天下，其实真正的功夫大师并没有多少。
　　盖世五侠不算。
　　熊猫阿宝也不算。
　　大部分有大师之名的所谓功夫大师，都还差了一些。只是一些尊称，或者依靠辈分积累上去的名号名声而已。
　　真正的功夫大师，万中无一。
　　当然，这其实也很难辨认——毕竟没有经过蜕变，功夫大师也仍然是凡俗，会老，会死。
　　会因为年老体衰，而打不过年轻的功夫高手——比如说浣熊大师，与他的那位名为残豹的徒弟。
　　沈益坐在台阶之上的城主位置上，侧着脑袋，思考着。
　　而那些大臣也有恃无恐。
　　事实上，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沈王爷了——一年前，也是这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而当时的沈王爷，没有拿他们怎么样。
　　现在，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只要沈王爷还想要这个凤凰城。
　　那么就必须要向他们妥协——毕竟他们，或者他们的家族，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扎根于凤凰城。
　　势力盘根错节。
　　很多领域，都有着他们的影响……
　　“我的确不能够拿你们怎么样。”
　　沈益突然叹了口气，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但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手段。”
　　他缓缓地扬起了翅膀，一根根细小的羽毛，在翅膀的顶端浮现。
　　就像是一根根针刺一样。
　　然后……
　　刷，刷，刷！
　　那些官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眉心之间一阵刺痛。
　　紧接着，他们便感受到了。
　　存在于自己体内的束缚——
　　以及一阵阵翻卷起来的，足以将他们撕裂一般的剧痛！
　　“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沈益缓缓地道。
　　就像是他种在黑犬体内的“炁”一样……
　　“如果你们好好的办事，我可以让你们继续在如今的这个位置上坐下去。”沈益轻声的，状似柔和的道：“但是，如果你们耍什么花招的话……放心吧，不会死的。”
　　“但是，会生不如死！”
　　那些官员，原本还有恃无恐，但此时此刻，却都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沈益的手段，除非是本身货真价实的功夫大师，或者有功夫大师出手帮助，否则他们都无法挣脱。
　　他们本身当然不是功夫大师。
　　他们背后的世家，也不会有功夫大师——如果有，这凤凰城，还会落到外人的手中吗？
　　“下去吧，接下来，对于我传达的各项命令，不得有任何延误，任何的弄虚作假！”
　　他说着，挥了挥袖子。
　　九个官员离开了，慌慌张张，其中一个走到楼梯的时候，还一不小心直接摔了下去。
　　一直滚到了底层。
　　看得出沈益对他们造成的压迫，非常之大。
　　从一开始，沈益也并不打算跟他们玩什么制衡，玩什么政治游戏——
　　“那么接下来，也该走上正轨了！”
　　沈益看向了一旁的黑犬。
　　“我交代的事情，完成得怎么样了？”
　　他问。
　　“基本的构架已经差不多拟订好了。”黑犬道，但他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说吧！”
　　沈益挥了挥袖子。
　　“主上……真的下定决心了那？”黑犬沉声询问。
　　他想起了之前沈益交代的事情——
　　他找人拟订出来的，一连串的政策。
　　土地公有化。
　　对大型领域进行收购，控制。
　　对普通平民开放吏员资格的获取途径。
　　以及……
　　义务教育。
　　这些政策的牵扯，可是非常之大的！
　　别的不说，就是土地那一项，会触动到多少世家的利益……
　　虽然功夫熊猫的电影，看的似乎不存在什么阶级，什么利益。但作为一个真实的世界，作为一个智慧的文明，这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的！
　　黑犬在凤凰城中的时间，已经不算短。
　　作为凤凰城最大的地下组织的头领，他也当然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打破了权贵世家的垄断。
　　也打破了功夫的垄断——
　　这涉及到的，不止是凤凰城。
　　还有整个天下！
　　“是啊……”沈益点了点头，道：“黑犬，你在害怕吗？”
　　黑犬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的确在害怕。
　　这样的事情……
　　他虽然自诩为手眼通天，甚至能够在功夫联盟中获得一个不低的位置。
　　但是，这样的事情，可是与全天下为敌！
　　“与全天下为敌？不。”沈益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在与全天下为敌……与我们为敌的，才是与全天下为敌！”
　　“开民智，树科学，知识改变命运，行行出状元，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时代——将在我手下，开创出来！”沈益道：“如今的这个世界，一切的最高，都只有功夫。”
　　“但你想过没有？”
　　沈益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走下了台阶。
　　他走到了黑犬面前。
　　一字一顿的说着：“这个世界，能有多少，有学功夫的天赋？能有多少，能够成为功夫高手？更别说是功夫大师，万中无一。”
　　“功夫联盟统帅天下，功夫高手高高在上。除此之外，一切的职业，都只能够为他们服务，卑躬屈膝……”
　　“这样的世界，本就是错误的！”
　　“我要建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打破垄断，一个只要努力，就有进阶道路的世界……”
　　黑犬听着。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以前。
　　他最初，也只是一条羸弱的流浪狗。
　　因为受到欺凌，所以发誓要做人上人，为了学会功夫，他吃了多少的苦，流了多少的血与泪，才做到了如今这个程度。
　　然而他却仍然要战战兢兢。
　　他明白，他其实并不适合功夫。
　　他其实也不喜欢功夫。
　　但想要崛起，想要向上攀升，就只有这一条道路——
　　而如今，眼前的孔雀。
　　眼前的沈王爷。
　　却决心……
　　改变这一切！
　　打破功夫对于一切向上攀爬的道路的垄断！
　　他看着眼前的孔雀。
　　看着他不慌不忙的优雅姿势，镇定自若的神情……
　　又也许，他真的可以做到？
　　他突然这么想着。
　　也忍不住这么想……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是的。
　　他……
　　信了。
　　虽然更不可思议。
　　但是……
　　相信，就是相信！
　　“遵从您的意志，主上！”
　　黑犬缓缓地……
　　跪了下来！
　　之前的臣服，是被迫。
　　而如今，却是真心实意。
　　他想要追随，想要看一看……眼前的沈益，到底能够走到什么程度！
　　沈益也是微微一笑。
　　然后拂袖，转身。
　　“看来这个逼装得很成功……成功收获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部下了！”
　　他微笑着。
　　心中忍不住为自己点了个赞。
　　他才不会说这当然不是因为自己所谓的“人格魅力”，也不是因为他的言语魅力。
　　而是因为……
　　那一缕“炁”。
　　只要黑犬心中浮现一丝丝的信任，那么那一缕炁，就会在一瞬间扎入他的心神之中，将这一缕信任，迅速的放大。
　　在此之前，沈益手握山海之匙，对于这种类似从潜意识种下想法的能力，研究颇深。
　　虽然无法对真正的强者使用。
　　但对这些“普通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黑犬如此，那些官员们，沈益也打算依法炮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归纳
　　这个世界。
　　是由“炁”组成的。
　　由“炁”组成的微观世界，堆砌成了肉眼可见的宏观宇宙。
　　万物元炁，始终都是在流动，变化着的。
　　所有这世间，有了力，有了质与量，有了形与体，有了一切可见与不可见之物。
　　最初的机关术，是运用力的构筑，火焰灼烧，水汽喷涌的力量，去推动机械，将火的力量，通过水的媒介，转化成其他的力——也就类似于沈益所知道的蒸汽机。
　　    以这个为核心，便能够制造出纵横战场的机关兽——那喷涌着热气，推动着巨大的战争机械行动的熔炉核心，正是这一技术的体现。
　　但这也只是第一层次的机关术。
　　火炮，火器等等之物，也都只是这一层次。
　　深层次的机关术，则是从力，向着其他领域进发。
　　再然后……
　　就没有了。
　　到了这里，也就戛然而止了！
　　宫殿里，凤凰拥抱的王座之上，沈益翻过一页，发现后面，已经是一片空白。
　　只留下了一句话。
　　“观察，推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本机关术书，上面记载了许多的器械与机关兽的设计图。
　　之前的沈王爷，就是依照上面的设计图，制造出了威力强大的火炮。他本来打算制造更强大的武器，但只可惜，神龙大侠来得太快了，工作还没有展开，他就已经失败。
　　在这本书上，最高的科技成果，也就只有到机关兽。
　　机关兽可以纵横于大地，也可以翱翔于数十丈的空中，有一些，更可以依靠着强大的动力在大海水面之上奔驰。
　　这就兼具了海陆空。
　　是强大的战争兵器——
　　但这并不是沈益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更加全面的，更加本质的东西……
　　“观察，与发现吗？”
　　沈益垂眸。
　　思考着。
　　思考这句话的涵义。
　　以及这本书的内容。
　　虽然这一本机关术书上写的，机关术的第一层境界，是力，转化力，但他看得出，如果按照上面描绘的，这个力，其实也并没有到尽头。
　　或者说，只是使了个开头。
　　要知道力，可不只有火力能够转化，还有风力，还有其他的种种力量……
　　非自然的，自然的！
　　“看起来，还是有很多类似的地方的！”
　　很多类似——
　　这个世界，跟他原本的世界。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站了起来，下了楼梯，走出了门。
　　观察与推动。
　　观察什么，又推动什么……
　　城主府再，凤凰城的街道上。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沈益慢悠悠的走着，他的身体在人流之中灵敏的穿梭着，但大脑之中，却在思考着另外的事情。
　　观察。
　　说起来，他虽然将凤凰城纳入统治，不过几天的时间，但这座大城，外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却逐渐涌动起了一股生机。
　　虽然只是在萌芽阶段。
　　但确确实实，这里的“气”，已经开始了流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沈益的那一连串的改革——开放考核，择优录取以作为吏员，能够直接参与进入凤凰城的统治阶级一代。
　　原本，凤凰城虽然大，官吏的位置也不少，但哪怕有不少空缺，也根本就轮不到无权无势的平民。
　　而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有了进取的途径。
　　有了向上攀爬的机会——
　　这虽然还只是一段传言，但至少，被大多数人听在了耳朵里，记在了心里。
　　无论如何，心中我算是有了个盼头。
　　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茫然。
　　    哪怕是空穴，也自然就会来风，也就会有气的诞生与流动。
　　而此刻，沈益感受的最分明的，就是那一股气。
　　扑面而来！
　　沈益眯起了眼睛，头顶的冠羽，微微晃动着。
　　羽白的孔雀，拖拽着长长的孔雀屏，作为高高在上的城主，却并没有带任何的护卫，就像是普通的居民一样走在大街上。
　　有着极为显眼的外表特征，但一路上，沈益却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
　　他虽然力量大部分被封印住了，但本质犹在，一些类似障眼法的小手段，还是能够用，用得出来的。
　　而既然是观察，他也不希望闹出太大的动静——
　　“哎呀！”
　　前方，有一道身影跌落面前。
　　沈益缓缓地低下头。
　　一个兔子小孩。
　　抱着一颗球，撞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自己跌倒在了地上。
　　“兔牙，兔牙……这孩子，跑那么快干嘛！”
　　人流之中，又跑来一道身影。
　　一只年轻雌兔。
　　她跑了过来，扶起了地上的小兔子，然后刚刚抬起头，想跟面前的人道歉。
　　然而她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物。
　　她愣了愣。
　　“妈妈妈妈，我刚刚看到孔雀了！”
　　那小孩突然咯咯大笑起来。
　　雌兔子挠了挠头，只当是小孩子在开玩笑。
　　只是……真是奇怪，刚刚那是谁呢？
　　想不起来……明明有看到，也应该看清楚了才对！
　　沈益避开了那雌兔子的视线。
　　他的障眼法，终究只是一种小术法，混淆视线，降低存在感，却无法彻底抹除，亦或者改变自己的身影。
　　所以他不能引起外人的注意。
　　至于被顶撞……
　　他又不是什么病态的家伙，当然是没有放在心上了。
　　继续走在大街上。
　　气流涌动。
　　凤凰城有了改变，但毕竟不过几天，这改变，也才刚刚开始。
　　街边，有小贩在烤沙薯——用沙子烤出来的红薯。
　　一阵香味，吸引了一大群人驻足。而沈益也看了过去，走了过去。
　　无声无息的站到了前面。
　　烤沙薯的，是一只老骆驼，只见他用那一对蹄子，拨弄着锅里的一堆沙子。
　　一边拨弄，一边倒下金色的黄油。
　　沙子里面掩埋着一只红薯。
　　他拨弄着，捣鼓着，却见那一堆沙子与黄油混杂在一起，在锅**焰的灼烧下，逐渐的泛起了热气。
　　热气刚刚升腾，就被另外的沙子挡住，覆盖，然后堆积在了一起，掩埋在了下面。
　　     此时此刻，这一只正在烘烤的红薯，没有一丝一毫的味道流出，完全被掩盖在了沙子下面。
　　过了片刻，在揭开的那一瞬间，那一只原本红色的红薯，已经完全变了个样，表面沾染着一层污垢一般的东西，灰灰黄黄的。
　　老骆驼笑呵呵把那一层表面剥开。
　　这一瞬间，围观的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层金光从那缝隙之间投射而出，然后便见灰色的表层层层拨开，露出了一只金色的红薯——不，或许已经不该称之为红薯。
　　通体金色，像是黄金一样的色泽。
　　那黄油已经彻底流入其中，与这一只红薯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没有一点偏颇所在。
　　就像是那仍然在锅底中翻滚的沙子一样，每一粒都是一般大小，均匀，一致。
　　堆积，压缩，混合，然后是……
　　提取！
　　沈益脑海之中，蓦然间，思绪翻滚。
　　一道灵光闪过。
　　有风，莫名而来。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黄土之下，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那是经历了万千年堆积，风化之后的事物……
　　“土，生金。”
　　他看到了。
　　也感受到了。
　　土为中和之性，中和万物，所以能够将无数不同的事物堆积在一起，融合起来，之后，再经过时间累积，风化去除其表面的杂志，最终，只剩下精粹。
　　金者，精华也！
　　这就如同眼前的红薯一样。
　　混合，堆积，压缩，然后剥开其表层，所提取出来的，便是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精粹……
　　“金者，精也！”
　　沈益目中，突然绽放起了金色的光芒。
　　这是金性之一，精。
　　这一刻，他的眼睛，仿佛变成了这世间最精密的观察仪器，他的双眼，可以看到极其细微之物。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但他在无穷之处，看到无数流动的“炁”，五种色系，无数种颜色，混沌一般流转，交织在一起。
　　那是五行。
　　也是各种各样的元素。
　　沈益知道，他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微观宇宙。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但他也明白了。
　　“所谓的观察，便是格物致知之道！”
　　沈益吐了口气。
　　他已经触摸到了金性，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补全了自身金性。
　　但已经初见苗头。
　　“金者，精华，也是收敛，收敛所有，凝练一点，既是精粹，也是精细。”
　　沈益想着。
　　然后缓缓地转过身。
　　此时此刻，心中有悟，他再看这天地间，却也已经……
　　大有不同！
　　事实上，这沙薯，是传自西方荒漠的一种食物，并不算少见。但能在常见的事物之中，领悟到真正的道理，也才能够称得上格物致知。
　　“万物都是由元炁所变化的。”
　　“只有观察到了。”
　　“发现了。”
　　“才能够利用他。”
　　“并且……做出改变。”
　　回到了城主府，沈益在那一本书册上，在“观察，发现”的后面，提笔，又补上了四个字。
　　“利用，改变”！
　　“观察，发现，利用，改变……”沈益看着，轻笑一声：“这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知，真正的……科学之道！”
　　然后他又提笔，将上面的八个字框起来。
　　写下了两个大字。
　　“归纳”！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再会与归一
　　翻滚的熔岩，沸腾的火炉，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络绎不绝。
　　沈益缓缓地走进了工厂之中。
　　黑犬立刻迎接了上来。
　　“怎么样了？”
　　沈益问。
　　“属下已经找了几个老工匠，设计出了主上所要求的蒸汽机。”黑犬道：“目前正在组装实验阶段。”
　　沈益点了点头，抬眸。
　　眼前，一个个熔炉屹立，融化金石，锻造钢铁，然后又经过重新塑形。
　　一台又一台火炮出世。
　　一副又一副盔甲武器诞生——
　　熔炉的上方，飘荡着大量的乌烟，浮动着。
　　这里是工厂。
　　“果然……哪怕是不同的世界，也还是存在着污染的！”沈益想着。
　　墨家机关术以火焰熔炉为动力，自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灰尘。
　　也许，这也是在神州大地，机关术不被接受的原因。
　　不过……
　　“如果因为这么一点阻碍就停滞不前，那么文明……还怎么发展？”
　　沈益眉头微微一扬。
　　这只是开头——
　　开发出了蒸汽机之后，沈益可还有很多的想法，需要践行。
　　外修文明，内养神光——
　　建立文明，发展科技，然后将一切智慧的成果吸收转化，归于自身……
　　脑中思绪一顿。
　　然后下一秒，他转过头。
　　“终于来了吗……”
　　“主上……”
　　旁边的黑犬愣了愣。
　　“带上一对人马。”沈益道：“跟我来。”
　　黑犬虽然依然不解，但还是依照沈益的指示，带上了一对人马，跟在了沈益的后面。
　　出了城。
　　哗啦——
　　耳边，狂风凛冽，身体臃肿肥胖的熊猫奔跑在山峦之间，那圆球一样的庞大的身形，却显出了一种灵敏的感觉……
　　没错！
　　就是灵敏！
　　果然，即便是胖子，也是能够学会轻功的……
　　    “哎呀！”
　　刚刚这么想着的阿宝，下一秒，脚下就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然后身体就忍不住的倾斜。
　　臃肿的身形带来的巨大重量根本就无法停止住。
　　而刚好这里，又是斜坡——
　　于是，他又悲剧了。
　　呯呯嘭嘭——
　　伴随着一连串的声响，阿宝的身体，断的在斜坡之上矗立的一块块巨石之间来回撞击着。每次撞击，他的身体都会出现肉眼可见的形变，然后在形变恢复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又会被弹出去，撞到了另一边的石头上。
　　就这样……
　　一直滚到了山下！
　　“啊喔……神龙大侠的出场，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缓缓抬起的雀爪，踢在了阿宝的身上，沈益双翼合拢，直接将这只从山坡上落下来的熊猫踢了出去，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呼……终于停下来了，我还以为我要去见我爷爷的爷爷了……”
　　阿宝一副大难不死的表情。
　　然后他缓缓地坐了起来，身体微微摇晃着。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你说是吗？”
　　沈益道：“熊猫，还有：远道而来的各位！”
　　哗啦！
　　五道身影，猛地从上方落了下来。
　　悍娇虎，灵鹤，俏小龙，快螳螂，猴王——翡翠宫的，盖世五侠。
　　熊猫瞪大了眼睛。
　　“啊喔……原来是你啊，孔雀！”阿宝眼睛一瞪，然后整个人躺下，双腿一蹬——
　　再瞪。
　　继续蹬……
　　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气氛莫名的有些……小尴尬。
　　“该死的，怎么瞪不起来！”
　　阿宝低声骂了了一句，然后翻转过身，双手撑地，缓缓地爬了起来。
　　“阿达！”
　　双手一拍，熊猫站在盖世五侠的中央，猜出了一副功夫的架势。
　　然而……
　　有了之前的那一幕，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可能有任何气势！
　　好吧……
　　就是这个熊猫没错了！
　　“还是这副蠢样啊……”
　　沈益说着。
　　他的身后，迅速的出现了一大堆的犬族，穿盔带甲，手握着武器，从四面八方，将神龙大侠与盖世五侠，团团围住。
　　“沈王爷……想不到你竟然真的还活着！”
　　悍娇虎一脸凝重。
　　“是的，我还活着。”沈益缓缓地迈步，道：“这真的是我一直都在日思夜想的一幕啊……重逢在再会。”
　　“熊猫……”
　　“哈，你又皮痒了是吗？”
　　阿宝双手一拍，表情夸张。
　　虽然他们已经被包围，但这里四面空旷，他们又都是功夫高手，哪怕不敌，逃走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一点都不慌。
　　沈益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然后道：“现在……开始吧！”
　　话音一落，他就脚步一跨，双翼震动之间，瞬间出现在了悍娇虎面前。
　　“就由你开始吧！”
　　扬起的羽翼，带着锐利的锋芒，几乎是一瞬间刺向悍娇虎的喉咙，速度之快，光影重叠之间，竟是拖拽出一连串的虚影！
　　悍娇虎心中一惊，但仍是身体一侧，那锋芒贴着他的喉咙划过，扬起了一抹血丝。
　　擦破了皮。
　　躲过了。
　　然而下一秒，却是另一只羽翼，另一道锋芒！
　　铛！
　　扬起的细小双手，挡住了沈益翅膀之上羽毛的一点锋锐，趁着这个机会，悍娇虎抽身后退。
　　沈益则低下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快螳螂——一只不过巴掌大的螳螂，挥舞着那手指大小的手刀，却将他的一刺挡住。
　　然后那一把快刀翻转着，绕开了阻隔，笔直的向着沈益的脖颈划去！
　　哗啦！
　　风声响起，一阵急促的颤鸣之间。
　　白色的鹤鸟，灵鹤从天穹落下，勾动的雀爪，猛地抓向了沈益细长脖颈之上的脑袋。
　　    雀爪还没有到来。
　　那随之扬起的狂风，便将沈益头顶的冠羽吹得肆意翻动着。
　　灵蛇舞动，那一条蛇尾，从背后游动而来，像是一把长枪一般，刺向他的后背。
　　身前，更有一只拳头，穿过重重阻隔，直击门面——
　　快刀，鹤爪，蛇尾，猴拳！
　　“结束了……”
　　悍娇虎后退到了阿宝身边，捂着依然还在流血不止的脖子。
　　刚才沈王爷的那一击，擦破了她脖子的动脉。
　　不过作为功夫高手，这一点伤，也只能够算是麻烦一点而已。
　　“盖世五侠……果然，太棒了！”
　　阿宝拍了拍手。
　　在他们看来，沈王爷已经必死无疑——
　　周围那些围着的犬族士兵，早已经得到了命令，没有动。
　　不得不说……
　　盖世五侠不愧是盖世五侠，自身功夫还在其次，光是这种时机上的配合，就已经无愧于这个称号……
　　沈益微微一笑。
　　然后，只听见嗡的一声，他的目中光芒闪烁着，几乎在一瞬间，全身的羽毛翻涌着，像是突然炸开一样，浊黄色的光芒流动泛滥。
　　几人的攻击落下，却如泥牛入海。
　　他们愣了愣。
　　“反无……归一！”
　　沈益翅膀轻轻一转。
　　他目中闪过一道白光。
　　土者，中和。
　　金者，收敛！
　　在这一瞬间，他将来自盖世五侠的这四位的攻击的力量，全部中和，然后进行收敛，最终，压缩在指尖，一点击出。
　　这一点，带着拳劲，带着刀攻，带着穿刺的力量，也带着从天而降的袭击。
　　他笔直的刺向了眼前的猴子。
　　快到了极致。
　　根本来不及抵挡，更别说闪避。
　　只一瞬间，众人仿佛听到了一声雷鸣般的嘶吼，下一秒，便是猴王高高抛起的身形，以及漫天洒落的鲜血。
　　沈益缓缓地收回手。
　　中和为反无，收敛为归一。
　　攻防一体的招数……
　　“看起来，这一年的时间，你们似乎没什么长进啊！”
　　他说着。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灵鹤已经飞出去，接住了猴王。而其他人也迅速的退开，站到了悍娇虎身边。
　　悍娇虎的面容一沉。
　　阿宝则是目瞪口呆。
　　盖世五侠竟然又败了？
　　哎……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看起来这一次的再会，要让我失望了。”沈益挥了挥翅膀，身后的孔雀屏缓缓地展开。
　　“你们……太弱了。”
　　“所谓的翡翠宫……似乎也不过如此！”
　　他扬了扬翅膀，身后的士兵自动分开，紧接着，便听见一连串嗡嗡嗡的声响。
　　一台又一台的火炮被推了上来。
　　对准了盖世五侠以及熊猫阿宝。
　　“你们已经……插翅难飞了！”
　　沈益说着。
　　盖世五侠心中一沉。
　　这些火炮的威力，他们是见过的……
　　他们之中，也只有阿宝能够接下来。
　　但阿宝无法在密集的炮火之中，保护他们！
　　“不过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熊猫。”沈王爷道“你和我，一对一……只要你能够伤害到我，我就认输，放你们走，如果不能……那就永远地留下来吧！”
　　“嘿，这下子有意思了！”阿宝脸上带起了貌似猖狂的笑容，挥舞着拳头，道：“看起来你上次挨的揍还不够，没关系，这一次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不，阿宝……我想你打不过他。”悍娇虎沉声道。
　　熊猫面容微微一滞。
　　“不过我相信你，神龙大侠！”
　　悍娇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郑重开口。
　　“想想师傅的教导，想想你自己……”
　　“好吧好吧，这样一惊一乍的……”阿宝摸了摸脑袋，吐了口气。
　　然后看向了沈益，抬起了手。
　　手指勾动。
　　“来吧……孔雀，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揍个孔雀开花！”
　　开花……算了。
　　


第一百二十章  阿宝败，翡翠落
　　凤凰城外，三条必经之路之一，斜坡的下面。
　　众人缓缓地退开。
　　中间，留下了一大片空地。
　　沈益与熊猫各自站着，对峙着。熊猫阿宝挺着一个大肚子，虽然努力摆出了自认为有气势的架势，但只可惜，他那个圆滚滚的肚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摇晃着，令得他总是不得不去扶住。
　　好不容易稳定住，然而随着他动作的再一次摆开，却又开始晃动。
　　循环反目。
　　动作起来颇为滑稽可笑。
　　盖世五侠扶额，旁边的卫兵都有些憋不住笑容。
　　孔雀王摇了摇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作为沈王爷的宿敌，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一个逗比。
　　不过他也明白，熊猫阿宝只是看起来逗比。
　　但实际上，他在功夫上，有很强的天赋。
　　事实上，他的功夫境界，已经超过了五侠，甚至可以说，距离真正的功夫大师，只有一步——
　　只是他没有足够的认知。
　　他的“心”，还不够强大。
　　过往的卑微，就像是尘埃一样，遮掩住了他的心灵……
　　可以说，只要他能够扫清心间的尘埃。
　　那么，他便是货真价实的功夫大师！
　　真正的神龙大侠！
　　“来吧！”
　　缓缓抬起的双翼之上，锋芒闪耀，树根翎羽连缀，每一根，都像是刀刃一样。
　　身后孔雀屏缓缓地展开。
　　熊猫阿宝也终于不再去扶他那个圆滚滚的，不断地晃动的肚子，而是认认真真的摆起了架势。
　　然后……
　　砰的一声。
　　孔雀与熊猫，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然而阿宝的速度本就算不上快，所以在第一时间，便被孔雀欺身而上。
　　闪耀着锋芒的翎羽自眼前擦过，带起丝丝气流，吹得阿宝眼睛生疼。
　　一击向前，身体翻转，沈益背后孔雀屏收拢合并，在转身的一瞬间，就像是剑刃一样扫出。
　　双手分开，以手划圆，阿宝后退一步，双手带起一股无形气流，形成一道常人难见的黑白太极图。
　　在一瞬间，从侧面将袭来的孔雀屏拍到一边。
　　然而他伸出另一只手。
　　一拳挥出。
　　沈益此时此刻身体还停在空中，面对着阿宝的一拳，看似避无可避，但他却在空中一踏，雀爪抬起，然后踢了出去。
　　拳与雀爪碰撞在了一起，一声沉闷炸裂开来。
　　沈益向后翻身落地。
　　抬眸。
　　阿宝双手挥舞着，在他看过了的一瞬间，咧嘴。
　　“来吧孔雀，我已经热好身了！”
　　“是吗……”
　　沈益垂眸，金色的目光微微收敛。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一百多年前。
　　这个世界的一年前——
　　也是这样。
　　也是类似的，一对一的对决。
　　他费尽了心机，费尽了所有，却始终没能够扭转那个似乎已经注定了的，命运中的结局。
　　他败了。
　　败在了熊猫那一瞬间的领悟上。
　　心如止水，阴阳合一的太极，挡下了无尽宣泄的，自己最大的依仗——火炮。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甘的。
　　而这份不甘，哪怕在后来，再一次的“穿越”之后，也依然存在着，
　　只是后来时间流转，逐渐深埋于心。
　　但它却并未消失。
　　而这个时候，那份不甘，再一次浮现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机会，去宣泄！
　　“现在，熊猫……让我看看，你这个天命的主角，到底是不是真的无敌吧！”
　　孔雀咧嘴。
　　然后在一瞬间，脚步跨出。
　　熊猫一拳挥出。
　　身形一转，孔雀灵巧的躲开，然后翅膀划出，一点寒光刺出，阿宝侧身，贴身而过的一瞬间，他还以为已经躲避了过去。
　　但是一瞬间的汗毛炸起，令得他全身绷紧，猛地后退。
　　只来得及后退一步，那一根如剑刃一般的翎羽之上，便猛地抖动，紧接着，层层分化，就像是烟花一样，上面的一根根羽毛突然飞射而出。
　　每一根，都像是钢针一样。
　　擦过了熊猫的手，他的脸，刮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一直到最后，那一根翎羽上，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主干。
　　沈益抖了抖，咧嘴。
　　“沈门独家暗器——孔雀随身版暴雨梨花针，你值得拥有！”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继续吧……”
　　“呼！”
　　阿宝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知道，刚才如果他躲得哪怕稍微慢那么一点点，迟疑那么一点点的话，他都会死——那一根根钢针会刺入他的身体，会贯穿他的心脏，他的大脑……
　　那一瞬间的死亡的危机，刻骨铭心。
　　但，越是危险，越是接近死亡，他的心，却也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一次。
　　一年前……
　　面对着沈王爷的火炮的威胁的时候。
　　明镜止水。
　　缓缓抬起的双手，再次划动的太极，黑白的熊猫，黑白的太极，一阴一阳，完美的融汇在了一起……
　　“真是令人熟悉的一幕啊，只可惜……这一次，不一样了！”
　　沈益道。
　　然后他一指点出。
　　反无化归一，他的这一指，聚拢了许多重的劲力，无数种属性的力量，阴，阳，刚，柔，上，下，曲，直……
　　看似一指，却是星星点点，无穷无尽。
　　有“炁”的流动。
　　呼啸而起！
　　阿宝双手推动。
　　黑白太极，带起两股气流，一阴一阳，看似是两股，但交相组合，却仿佛是无穷无尽……
　　化于无形。
　　嗡的一声。
　　两人的中央，轰然炸裂开来。
　　尘烟滚滚。
　　“发生了什么？”
　　旁边围观的盖世五侠瞪大了眼睛，但他们的层次还不到，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沈王爷与阿宝隔空对了一击。
　　然后就激荡起滚滚尘烟。
　　明明并没有接触——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阿宝没有说话。
　　然后下一秒，便见他全身颤抖着，那一身黑白绒毛抖动着……
　　熊猫两眼一翻，直接向后仰倒。
　　晕了过去。
　　“赢了！”
　　孔雀咧嘴。
　　“看起来……是你们输了！”
　　他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盖世五侠。
　　上一次，熊猫阿宝也不止一次栽在他的手里，但是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他是在正面的战斗中，从功夫的层面上……击败了这位功夫的主角，翡翠宫的神龙大侠！
　　这种感觉……
　　沈益深吸了口气。
　　“真爽啊！”
　　他想着。
　　全身说不出的轻松，体内更传出阵阵颤鸣，有什么，断裂了……
　　砰的一声。
　　一道白光升起，化作一条龙影，转瞬间消失不见。
　　一阵白雾激荡。
　　滚滚落下，里面的孔雀身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白衣白发，头戴羽冠的俊美身影。
　　一重枷锁，彻底断裂！
　　他正面击败了天命，击败了主角，击败了自己曾经的噩梦……
　　这一重枷锁，锁住的，是沈益的“心”。
　　而如今，他正面的，从神龙大侠所代表的，功夫的层面上击败了他，就是打破了这一重枷锁……
　　他击败了功夫天命的代表！
　　“原来如此……”
　　沈益吐了口气。
　　霜发飞卷。
　　周围众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眼前那看起来华丽俊美的生物……便是之前的孔雀，沈王爷！
　　神龙大侠败了。
　　盖世五侠……
　　也败了！
　　与此同时。
　　和平谷。
　　翡翠宫。
　　天煞甩动着那一对飞斧，缓缓地走在通往上方宫殿的山路上。
　　他看着。
　　胸口上，挂着一个翡翠玉像，一只乌龟的形态——乌龟大师！
　　“乌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建造起来的辉煌。”天煞咧嘴：“但是他今天，也是辉煌的最后一天了……从今往后，这天下，是属于我，天煞的！”
　　他缓缓地向上走着。
　　翡翠宫中。
　　正静坐修行的浣熊大师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个声音是……”
　　轰隆！
　　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突然从殿外响起。
　　他心中猛地一惊，转身冲了出去。
　　殿外。
　　大片大片抖落的尘埃。
　　自然在不断坍塌着的宫殿。
　　以及屹立于宫殿的废墟之下，缓缓地走来的身影——
　　“你是……”
　　“天下的大统帅，灵界的复仇者……我来，毁灭乌龟的一切！”
　　    重重尘烟逐渐落下。
　　缓缓走来的身影。
　　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扑面而来！
　　浣熊大师呼吸瞬间一滞。
　　这一天。
　　神龙大侠与盖世五侠败于凤凰城孔雀，沈王爷之手，全部被逮捕，关押了起来。
　　也是同一天。
　　天下的中心，和平谷，翡翠宫沦陷。
　　和平谷的居民只看到山巅之上，一片尘烟滚滚，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原地，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翻滚的尘烟弥盖天穹，久久未散。
　　翠绿色的光芒涌动着。
　　他们，似乎还看到了两个字。
　　两个幽绿色的字体……
　　“天煞”！
　　天煞——
　　“看起来，他果然成功了！”
　　开启了封印，恢复了人形的沈益轻笑一声。
　　他破解了一重枷锁，恢复了大半的力量，有了完整的地境之力。
　　哪怕不是在灵界，面对此刻的天煞，也已然足以匹敌……
　　天煞是地境。
　　他也是！
　　“接下来，就开始逐鹿吧……这天下！”沈益抚了抚袖子。
　　眼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地图。
　　四块区域。
　　以天下的中心——和平谷，翡翠宫为中心辐射出去的，这个天下！
　　“下一步计划……也要开始了！”
　　沈益想着。
　　这山海考验，可绝对不是依靠勇武争霸天下，那么简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外修文明，内养心光
　　翡翠城沦陷的消息，在整个天下传扬开来，自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不少人震惊。
　　但同时，却也有不少人的心中，浮现出了野心！
　　一直以来，翡翠城一直占据着天下功夫源头的名号，强压在天下所有的功夫门派，势力之上。
　　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虽然这座山，有些时候，也能够起到遮挡风雨，庇护他们的作用。
　　而如今，这座山塌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展现出自己的爪牙，就被另一则消息镇住——
　　名为天煞的魔头，正在大肆的袭击着各地的功夫高手，功夫大师，用“邪术”，将他们化为自身的傀儡……
　　这天下，终见乱局。
　　而对于沈益来说，越乱，越好。
　　凤凰城中，各项措施已经逐渐的传达下去，在一阵忙碌之后，关于城中吏员的选拔考核，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开设学堂，普及义务教育。
　　规定未成年的动物，必须上到一定程度的学年，拥有一定的文化。
　　识字，是开启民智的基础。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一步一步。
　　沈益也并不着急，他还有大量的时间。
　　几百年……
　　绰绰有余了！
　　其实相比起这些，官吏也好，义务教育也罢，虽然触及到了那些权贵世家的利益，但终究还算勉强可以容忍。另一件事，就直接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土地公有化。
　　土地，在这个山海界中，对于动物们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毕竟这天下，虽然大，但适合居住的又有多少？能够耕种的，又能够有多少？有多少田地，是经过几代人的开耕，才有肥沃的土壤条件的……
　　而这些，正是沈益如今所要扫除的弊端！
　　“令动物各有所用……”
　　宫殿的顶层，沈益依然在书写着各种各样的章程。
　　现在还只是开头，他必须要亲力亲为，至少也制定出一个完整框架，然后……
　　然后就可以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的摸鱼了！
　　身为大老板，不能够摸鱼，那还要手下来干嘛？
　　沈益打着这样的注意，这几天，基本上都呆在这里，奋笔疾书。
　　他身为地境大妖怪，精力可以称得上是无穷无尽，脑力运转，也不会轻易疲劳。所以这几天他写下来的各种各样的章程与计划，不下数百份。
　　最后一个字写完，他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
　　“结束了……”
　　他揉了揉眉心。
　　不累。
　　但是这是很枯燥的一个过程。
　　“接下来，一切就按照计划来进行吧……至于有什么阻碍，平推就好了！”沈益想着：“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镇压，任凭他什么牛鬼蛇神，也翻不起任何的波浪！”
　　这几天，随着各项措施的发布与落实，沈益虽然是坐在这宫殿之中，但他仍然能够时时刻刻的感受到凤凰城中的变化——那股流动的气，仿佛打破了囚笼一般，跳跃着，喷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而这，仅仅是阶层固话被打破之后的变化。
　　流动的气，是城中的生灵精神状态的凝聚变化。
　　这股气，也是气运——只可惜不成体系，似乎缺少了核心的镇压之物。
　　否则，又是一个煌煌国家大势！
　　“听说神州大地，有九州领域，各有一鼎，是上古圣皇大禹铸就，以镇压人道气运，从而凝聚出国家大势……看来，并非虚假！”
　　沈益吐了口气。
　　缺少了镇压之物，也许，这也是妖道与人道之间的差距了吧？
　　妖族中的大能者，大多数各自为阵，除却少数，很少会有为了妖族整体而贡献的思想。
　　所以也很难有人族的那种气象……
　　强大。
　　却不统一。
　　所以说……
　　“树立一个新风起，何其重要！”沈益痛心疾首地想着。
　　要树立新的妖风，创造出有奉献精神，热心，善良，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的四有妖民！
　　不过这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当务之急，还是……
　　“先摸鱼，先摸鱼！”
　　沈益向后仰倒，靠在了凤凰拥抱的王位之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嗯……
　　果然还是摸鱼舒服。
　　反正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就没有问题了。
　　蒸汽机的研究也已经步入正轨，从蒸汽动力开始推进，然后逐步应用到大气，电力……
　　军用，民用……
　　一点点攀爬文明。
　　只可惜自己过去并不是什么工科生，工程师，虽然知道一些，但终究不是专门专业的。
　　更何况两个世界似是而非，照猫画虎，也未必能够成功。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逐渐沉入。
　　然后翻滚着……向上浮动而起。
　　最终，穿透了某一片薄膜，进入了一片虚幻之所在。
　　无数悬浮的巨石。
　　无数浮空的岛屿。
　　灵界之中，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众灵归处……”
　　灵界，是最接近心灵之所在。
　　一颗灵心浮动，万道火花飞溅。
　　“外修文明，内养神光……也许，这就是我的妖圣之道！”
　　沈益心中若有所思。
　　妖圣之道，当然不是自身的修行之道，而是更类似于统治者的执政方针。像是烛龙的妖族光明，前代玄武大圣的鼎立根基。
　　都是如此。
　　他要促进妖族，缔造妖族文明，然后以妖族文明，反哺自身，将一切伟力，归于自身……
　　心有所悟。
　　……
　　地下，监狱。
　　熊猫阿宝与盖世五侠，以及之前的牦牛大师，长颈鹿都被关押在了这里。
　　说起来，他们被关押之后，沈益秉承着妖道思想，善待俘虏，没有对他们进行任何意义上的折磨。呆在这囚笼里，每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除了没有自由之外，日子倒也过的不错。
　　尤其是对于熊猫这样的生物而言，这里……简直是天堂。
　　随手抓过一个包子啃了一口，阿宝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倒是旁边的盖世五侠，一直在策划着越狱。
　　“我已经研究过了！”
　　俏小龙说：“这里的守卫分为四批，六个时辰更换一次。”
　　“而每次更换守卫，会有十分钟的间隔。”
　　“十分钟吗……”悍娇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囚笼的钢铁栅栏。
　　面容略显凝重。
　　“十分钟要打破这个囚笼，恐怕不容易啊……”
　　猴王挠了挠头。
　　他此时此刻，身上虽然绑着白色的绷带，但看起来倒是精神奕奕。
　　之前他也只是看起来伤势极重，但沈益其实已经收手，受到的都是皮肉伤，如今，不说痊愈，也早已经恢复了大半。
　　行动自如是没有问题的。
　　而作为猴子，思想灵敏，他平日里注意是最多的，但此时此刻，也徒之奈何。
　　这囚笼，看似是由钢铁锻造的，但之前悍娇虎已经试过了，它的实质硬度，比钢铁还要坚固几分。
　　根本很难打破——
　　而且，它似乎没有钥匙！
　　当初他们被抓进来，是直接把囚笼用极度高温的火焰切割出口子，然后又用同样的办法，将之重新焊住……
　　真tm硬核！
　　阿宝在旁边呼呼大睡。
　　他们却在焦头烂额。
　　“你们……想要离开吗？”
　　旁边的牢笼里，有声音响起。
　　低沉而雄浑。
　　盖世五侠一惊，转过头去。
　　“不要紧张，是我，牦牛大师。”
　　只见隔壁囚笼黑暗的角落里，端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黝黑而健壮的姿态，一看就知道，充满了爆炸性的爆发力。
　　“牦牛大师？”
　　五侠还没有动，原本呼呼大睡的熊猫，反而跳了起来，他猛地跑到了牦牛大师对面，双手抓着囚笼的栅栏，兴奋的说：“你就是那个牦牛大师？以一己之力，剿灭了西北三十六盗，又干掉了堕落的穷凶恶极的鳄龟大师的牦牛大师？”
　　他如数家珍的说着。
　　作为曾经的功夫爱好者，阿宝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这些功夫大师的故事。
　　当然，以及图册与玩偶。
　　很多功夫高手与功夫大师的玩偶，此时此刻，都还被他摆在家里房间的窗边。
　　对于他而言，功夫，已然成了一种信仰。
　　牦牛大师对于阿宝的狂热，嘴角忍不住微微的抽搐了一下。
　　然后直接选择了无视。
　　他看向了盖世五侠，道：“你们想要离开……我可以帮你们。”
　　“沈王爷用功夫打败了我，但我相信……你们可以击败他。”
　　“你有办法离开……为什么不自己离开？”悍娇虎眉头一皱，直接开口。
　　“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心气。”
　　牦牛大师道。
　　他已经被折服。
　　而这样的他，无论再来多少次，都不会，也不可能是孔雀的对手。
　　无关实力。
　　这只是心气的问题！
　　盖世五侠听完，不仅没有丝毫的松懈，他们的脸色，反而更加凝重了。
　　能够从功夫的角度上，货真价实的折服一位功夫大师……
　　“真是可怕……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猴王吐了口气：“明明不过是一年的时间……”
　　一年前的沈王爷，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他的火炮。
　　而如今，他本人，却比他的那些火炮，更加的厉害！
　　但……
　　悍娇虎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
　　目中都带着决然。
　　他们不会输——
　　也不能输！
　　翡翠宫的骄傲……
　　“很好！”
　　看出了他们的决心，牦牛大师咧嘴。
　　这是他最后的决断了——
　　他看得出来，沈王爷虽然功夫高深，但是他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却极有可能，是功夫的衰败，乃至是毁灭！
　　所以这是他为自身的信仰所做出的……
　　最后的努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白泽
　　沈益发现，灵界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
　　当你静下心来，感受灵界之中的一切，你会感受到很多，很多。
　　许多平日里想不到的灵思。
　　许许多多的感悟。
　　他上一次，之所以能够看沙薯而领悟金性的一点，不得不说，其实也有灵界的功劳。
　　“真是个好地方……”
　　沈益想着。
　　仔细一想，其实也是正常——灵界是众灵回归之所在，灵的最终归宿。
　　意识是一点。
　　而灵，就是将意识扩充成完整的思想的必须。
　　换而言之，灵就是生灵的灵感，灵性等等一切自主之物的代名词。
　　而触及他，能够推动生灵的思考程度与思想的敏锐程度，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前提是能够静心。
　　而不是像天煞一样。
　　时时刻刻充满着报复，愤怒等等思想。
　　只有心静，灵光才会显现，也才能够接触灵界之中涌动的灵光。
　　沈益突然想到，如果让凤凰城，乃至是山海界中所有的，有思想的生灵都全体进入灵界的话，那么恐怕……
　　“一整个世界的妖族智者啊！”
　　沈益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却也有一些莫名的兴奋。
　　他感觉自己在推动着什么前进，这一条道路，绝非是康庄大道，但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好期待，好兴奋啊！”
　　咳咳咳……
　　压抑，压抑。
　　要优雅。
　　要保持风度——
　　沈益缓缓地脱离了灵界，灵魂回归人间，他睁开了眼睛。
　　“主上！”
　　黑犬走了过来。
　　“神龙大侠与盖世五侠逃跑了，牦牛大师帮助他们击破了囚笼……”
　　沈益右手一拢，抓住袖子里划出的折扇，道：“牦牛大师也逃了？”
　　“这倒是没有。”黑犬摇了摇头：“他留下来了，说想要见一见主上……”
　　他说着，欲言又止。
　　看起来，应该是想为牦牛大师求情。
　　终究是同僚一场。
　　“嗯……既然逃走了，那就算了。”沈益摆了摆手中的折扇，道：“至于牦牛大师，我会去见他一面的！”
　　然后他看着黑犬，道：“还有何事？”
　　“工厂那边传来消息。”黑犬道：“您说的蒸汽机，已经成功制造出来！”
　　“成功了吗？”
　　沈益抬眸，含笑道：“走，去看看吧！”
　　凤凰城外。
　　群山之间。
　　绵延树立的高大建筑之内。
　　滴落的炎流，熔化着一层又一层的钢铁，喷涌着乌烟的火炉，矗立在山崖之间。
　　“主上，按照您的要求，蒸汽机已经彻底组建完成！”
　　黑犬带着沈益，向着里面走去。
　　在这座工厂的最核心之处，有好几个老山羊围着一个庞大的物件，各自拿着一本书，用毛笔在上面书写着。
　　沈益走了过去。
　　“见过城主殿下！”
　　他们立刻放下了笔，行礼。
　　沈益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山海界中，山羊出现智者的比例，总是特别高。
　　也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有着不低的智慧，又足够沉稳，静得下心来。
　　沈益转过头，看向了他们围着的中间。
　　一架庞然大物——
　　大小约莫有五米高，方方正正，在其下方，有热气蒸腾着，喷涌着，冲击着上方，然后在其中一连串细腻的零件的转动下，最终形成了一整个完整的发动机。
　　“不错。”
　　沈益点了点头。
　　这一架蒸汽机，虽然只是通过将机关书上的机关兽的熔炉发动机进行修改之后，结合沈益原本世界的蒸汽机原理改造而来的。
　　并不属于创造。
　　但他相比起原本的熔炉发动机，却也有许许多多的方便之处。
　　比如说能源问题。
　　熔炉发动机的能源，需要能够在一瞬间散发出极大热量的特殊结晶体，而蒸汽机，则只需要相对常见的煤炭之类的事物。
　　又比如说适应性问题。
　　熔炉发动机动力太强大，基本上只能够用在机关兽体内，而这一辆蒸汽机，却设置有专门的刻度，可以自有调节能量的功率。
　　不止是机关兽，它甚至能直接装载在车与船等日常交通工具上。
　　制作出沈益原本世界常见的汽车，游轮。
　　“体积问题……应该能够等比例缩小吧？”
　　沈益问。
　　“没问题的。”旁边的一只老山羊回答：“这只是为了方便观察与制造才制作得这么大，如今各种资料都已经做好记录，接下来只要严格按照程序去进行，就能够等比例缩小。”
　　这就是科学的好处——
　　在进行归纳总结之后，做过一次的题目，就不存在被难住第二次。
　　沈益点了点头。
　　虽然蒸汽机的发明，对于沈益此身而言无足轻重，但他对于一个文明而言，却是至关重要的。
　　这意味着文明的新时代起步。
　　又交代了几句之后，沈益将那份资料拓印一份之后，就离开了工厂。
　　回到了凤凰城宫殿之上。
　　而在那里，已经有一道身影，在等着他。
　　“你终于来了……”
　　沈益看着她，手中折扇轻摇。
　　“羊仙姑。”
　　那道苍老的山羊身影缓缓地拄着拐杖，转过身。
　　她眼镜之下的双眼看着沈益，缓缓地开口，道：“是啊……沈王爷，看来你真的，改变了很多。”
　　“只要活着，总是会改变的。”沈益道：“那么，你终于愿意再次来见我，是不是因为你的眼中，又看到了其他的事情？”
　　“是的。”老山羊点了点头，道：“我看到火焰，以及火焰带来的新生，与重建之后的繁华……”
　　她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到了王座之下的台阶，坐了下来。
　　沈益愣了愣。
　　“沈王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羊仙姑道：“至于你……沈益，我也了解。”
　　沈益愣了愣。
　　“你……”
　　他有些惊讶。
　　羊仙姑说的沈益，显然指的不是沈王爷，而是……他。
　　组成如今的他的身体的存在的两个部分之一。
　　来自异世界地球现代的沈益。
　　那个寂寂无名的自己——
　　“不用惊讶。”羊仙姑摇了摇头，然后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沈益终于看清了她的双眼。
　　那是一双重瞳。
　　双重的瞳孔，彼此勾勒环绕，囊括在一个眼瞳之中，融合却又分明。
　　而在那双重的瞳孔深处，星星点点，仿佛囊括着一整片星河宇宙。
　　“我是羊仙姑，也是当代白泽。”
　　老山羊接着道。
　　沈益惊讶的看着她。
　　白泽——
　　上古神兽。
　　传说中能够通晓万物的神兽！
　　“你……”
　　“我是白泽。”羊仙姑挥了挥手，打断了沈益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然后继续道：“我知道很多的事情，过去的，未来的……在很久以前，我看到了沈王爷带来的毁灭。”
　　“但他那原本注定的未来，在你出现的时候……发生了改变。”羊仙姑道：“你知道，我原本看到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吗？”
　　“我看到了山海界的崩塌，我看到了妖族的彻底覆灭——这里，是玄武大圣被诸天神圣逼迫，无奈退位之前，为妖族留下的，最后一点希望。”
　　“但这一点希望，却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但是你的出现，沈益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老山羊道。
　　“是吗……”
　　沈益垂眸。
　　这也许与之前涂山娘娘说的关于自己的事情一般无二。
　　沈益是穿越者。
　　是这个世界，本不该存在的存在。
　　但他偏偏存在了。
　　这就是变数！
　　在未来，本不该有他的位置。
　　“你将登临为妖圣，你将成为最后的妖圣。我不知道结局是怎么样的，是好是坏……因为我已经看不到了。”羊仙姑道。
　　“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说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要……死了吗？
　　大限将至……
　　羊仙姑，的确已经很老了。
　　在沈王爷的记忆中，她侍奉沈王爷的父亲，爷爷，乃至是祖爷爷……
　　已经好几代。
　　沈益……或者说，沈王爷，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对于这只促成他幼年时候被父亲驱逐的老山羊，说实话，沈王爷一开始是恨得。
　　也不可能不恨。
　　但后来，再次回归之时。
　　再多再多的恨，面对着父母逝去，空寂无人的殿堂，也终究成空。
　　这一只老山羊，竟然成了他童年唯一的痕迹。
　　他只是想证明，证明自己是对的而已——
　　至于是恨还是怨，其实都不重要。
　　沈益明白。
　　沈王爷明白。
　　所以……
　　“走好吧！”
　　他轻声说。
　　“是啊……也的确该走好。”羊仙姑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沈益：“虽然我看不到了，但是……沈益，我希望你可以带上她。”
　　沈益愣了愣。
　　她……？
　　羊仙姑的话音落下。
　　楼梯下，响起一阵阵轻盈的脚步声。
　　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上来。
　　人形，而且……
　　沈益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的双眸，与羊仙姑一模一样的……
　　重瞳？
　　“她将在我死之后，成为妖族新任的白泽。”羊仙姑笑了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奶奶……”
　　那小女孩跑了过去，想要扶住羊仙姑。
　　但羊仙姑挥了挥手，拒绝了她的搀扶，而是看着沈益，道：“拜托了……她，以及……妖族的未来。”
　　沈益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羊仙姑笑了笑，然后又道：“在最后……我能不能再拜托您一件事情？”
　　“你说吧。”
　　沈益说。
　　“您能不能……”羊仙姑颤巍巍的伸出手：“给我您的一片衣角？我饿了很久了！”
　　沈益愣了愣。
　　然后……
　　“滚！！！”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性萌发，水行相成
　　羊仙姑，或者说白泽死了。
　　并没有什么太过悲伤的画面。
　　她只是微笑着，身体逐渐飘散，然后变得虚幻，一点一点的……
　　消失。
　　白泽，诞生于天地之间，聆听天地万物，身死之后，自然也要回归天地。
　　这也是理所当然。
　　那白泽的继承者，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作为新一任的白泽，她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实际上，她知道的事情，非常之多。
　　“所以呢？”沈益转过头，看向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位新任的白泽有着一副人形的姿态，看起来年纪不大，或者应该说很幼小。
　　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一二岁上下，穿着一身与羊仙姑类似的红色长衫，但是不同的是，这一身红色长衫穿在她那幼小的身体上，显得颇为可爱，再加上那披散着的一头水蓝色长发掩衬下的精致可爱面容。
　　怎么说呢……
　　有一种水嫩的幼稚感。
　　这一瞬间，沈益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领养了一个女儿一样。
　　当然，他也知道，这只是这位的人形。
　　而她的原型，也是一只大白羊。
　　“名字？”
　　女孩儿歪了歪脑袋，然后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名字，奶奶也说了，我的名字，只有未来的妖族至高大圣才能好取……”
　　“毕竟白泽，可是妖族的贤者与先知……奶奶是这么说的。”
　　沈益愣了愣。
　　“妖族至高大圣吗……”他垂眸，然后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给你取名字吧！”
　　妖族大圣的话……
　　他已经走过了山海之路。
　　哪怕不算正的。
　　也应该算是候补……应该有这个资格吧？
　　“嗯。”
　　女孩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也带起了笑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
　　“白泽啊……那就叫做，上白泽彗音吧！”沈益想了一下，道：“上者，前，也是先，是为先知，白泽自然就是你的种族了，慧音，聆听天地智慧之音，这也是白泽的天赋与天职！”
　　沈益一语敲定。
　　然后虚空之中，仿佛有无形的气息蓦然吹扬而起，缓缓地落入女孩头顶。
　　这是她的“名”——
　　上白泽慧音。
　　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女孩脸上的笑容，越加的开心了。
　　沈益感觉她像是有什么变了。
　　又像是没有。
　　“奶奶……我成功了，大圣陛下……给我取名字了！”
　　她想着。
　　聆听天地之声——这正是白泽的能力。
　　当然，如果是原先的羊仙姑，她已经达到了可以先知数十年后的程度。
　　沈益看得出来，她早已经达到了类似于功夫大师的境界，但只可惜，就像是山海界中的那些功夫大师一样，没有足够的天地元炁来扩充自身的生命源泉，推动生命层次的升华。
　　不过哪怕依靠着作为神兽之属，她也已经活了两百多年。
　　但终究还是死了。
　　寿终正寝。
　　白泽作为神兽，成年既是地境。
　　仙佛一流。
　　当然，眼前的慧音，远比不少羊仙姑，她毕竟还小，距离成年，也还要好几十年。
　　她此时的能力，大概只能够探查此时的天地情报，而且只能够倾听方圆数里之内的天地万物之音，还做不到前知过去，后知未来。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厉害了。
　　至少在探查情报一项上。
　　而且白泽天生拥有极高的智慧，对于沈益而言，是一个非常不同的帮手（苦力）。
　　    不过这小姑娘看起来到底还是太小了。
　　哪怕要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帮手，也不急于一时。
　　反正如今凤凰城的一切已经步入正轨，不用太多的干涉。
　　七天之后。
　　凤凰城城主府——凤凰宫内，最高层之上。
　　沈益盘膝坐在王座之上，双手并拢，长袖微扬，头顶冠羽垂落，满头霜华无风自起。
　　自从蒸汽机研发出来之后，沈益便下达指令，要将之投入民用，投注进入交通，工业，农业等等兴业之中。
　　不过短短几天。
　　另一个问题又暴露了出来。
　　那就是资源的不足——
　　当初的沈王爷，为了制造出大量的，能够称霸天下的火炮，也曾经因为钢铁资源的缺少，而下达大肆抢夺各个地方的居民家中的钢铁制品——锅碗瓢盆等等东西，用来熔化之后，重新铸造成火炮。
　　说实话，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愚蠢的办法。
　　虽然足够快。
　　当时的沈王爷也知道很蠢，但他当时急于证明自己，也因为火炮的强大威力让他过于膨胀，于是下达了这么一个命令。
　　但如今，沈益却不会。
　　在知道了资源不足之后，沈益便动用了自身的能力——他已经解封了地境层次的力量，虽然还不完全，但也足够他动用土元。
　　去感应脚下的大地。
　　去寻找矿藏的所在。
　　然而……
　　没有。
　　并没有。
　　他一开始也打算让慧音试试，然而慧音的能力，深入到地下，也只能够深入二十多米。
　　这样的深度，没有矿藏也正常。
　　于是他决定亲自出马。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最终，却是一无所获——明明这种事情，在之前，他在神州大地之上游离之时，他便时常做过。
　　但……
　　似乎是山海界之中，不存在任何天生的矿藏资源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缺少的话，那如今出现在动物们日常生活中的那些钢铁制品，又是哪里来的？
　　这很不合理。
　　非常非常的不合理——
　　但这个世界上，不合理的事情多着呢。比如说灵界的存在……
　　等等。
　　“灵界？”
　　沈益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了。
　　灵界……
　　如果说生灵的灵性孕育成思想与精神的话，那么物质的灵性，便在了金属。
　　那么，联系到灵界的话……
　　沈益再一次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将自身化为土元，去感应脚下的大地。而是拔高自己的灵魂，笔直的向上……
　　嗡的一声。
　　水面波纹扩散动荡。
　　沈益进入了灵界之中，眼前，仍然是一片雾黄，以及无数悬浮着的巨石岛屿。
　　脚下是波纹荡漾的水面。
　　沈益抬眸。
　　然后……
　　浊黄色的光芒浮动着，扩散而出。
　　一点灵性，蕴含着土元。
　　紧接着，他便仿佛看到了那些悬浮的巨石之中闪耀着的，点点的光芒。
　　那是属于非生命体的物质的灵性。
　　也就是金属……
　　然而在触及的一瞬间，那些灵性仿佛都在同一瞬间，受到引导，铺天盖地地向着沈益淹没而来。
　　整个灵界清微的震颤了一下！
　　“这是……”
　　他愣了愣。
　　还没来得及反应。
　　紧接着，连只感觉一片璀璨的洪流向着自己淹没而来，他的精神，他的思想，他的意识……
　　嗡的一声。
　　一座山岳，庞然落下。
　　像是一道顶天立地的支柱一般，撑持起了他的意识，然后扩充了他的精神。
　　然后将那些铺天盖地淹没而来的洪流，金属吞没！
　　物之精灵，为金。
　　但土能生金。
　　所以土行能够涵盖金性。
　　再加上土元本就有镇压之意。
　　以及沈益之前，已经隐约触摸到了一点金元之意……
　　于是，这铺天盖地的至极洪流，就被沈益以土元，承载了住了。
　　然后……
　　他仿佛化身成了无数璀璨的灵光。
　　无数物质的精粹灵光。
　　在亿万年岁月的堆积风化之下，经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点一点的孕育，诞生。
　　金光闪烁，金属孕育。
　　土元……
　　生金！
　　沈益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中，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片白光散去，却又在下一秒，连缀出一片连绵蓝色，状似水流，迷蒙激荡。
　　土生金，金再生水。
　　这样的机缘巧合之下……
　　沈益的身后，孔雀屏无声展开，其中树立起三道光芒，分别为黄，白，蓝。
　　而那蓝色光芒流转着……
　　逐渐的加深。
　　然后变成了黑色！
　　玄水之黑！
　　光芒褪去。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真是……机缘巧合！”
　　他想着。
　　以意识接触灵界中的物质金性灵光，却一不小心，引动金性灵光倒流，如果不是他本身就有土元在身，以及已经领悟一丝金性真谛，他恐怕已经被这金性冲击撑爆了灵魂意识。
　　但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积蓄在身，再加上他曾经本就融合了五行之二，层次上去却有跌落，一起一落，本身就有着经过压缩之后的夯实根基。
　　所以他承受住了。
　　并且……
　　金性衍生，先天进行铸就！
　　而那道化之劫，虽然猛烈，但有土元镇压心神，也不算太过困难。
　　万事开头难。
　　反化先天五行，难得是第一，与第四。
　　所以这一劫，顺利渡过。
　　然后金行催化，有激发了他体内那一刻深埋心神的水行。
　　不止是激发，更是加深。
　　水为蓝，但先天真水为黑！
　　黄，白，黑。
　　土，金，水……
　　三道光芒在孔雀屏中矗立着，微微摇晃。
　　沈益抬起手。
　　孔雀屏中嗡然一声，三道光芒凝矗成三口宝剑，瞬间出世！
　　“土为泰岳。”
　　“水为润和。”
　　“那么，金行，便称之为……”
　　“苍元！”
　　沈益微笑道。
　　苍者白，金也，元者一，收敛之意。
　　他之前在神州大地之上游离，在寻找阴玉与至纯至善之人的同时，也想要寻找五行之精，却始终不得。
　　如今却在机缘巧合之下。
　　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得到。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赐名
　　土行，在沈益的胸口之上晕染上了一层黄色的丝线。
　　而水行的凝结，则在他的腹部左侧肋部之间，凝聚出了一片黑色的水花图案。
　　金性为白，为右边衣袖之上晕染开的一片白金的炽盛流阳。
　　水在腹，金在翼。
　　“三相啊……”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如果此时完全解开体内的封印，那么他的层次，将一次性攀升到他自己为自己划分的，自己理解之中的大妖怪“高段”的层次。
　　超过了之前。
　　灵魂回归，凤凰城城主府，孔雀楼中，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中，有三道光芒交织环绕，形成了一个小“圆”。
　　土生金，金生水。
　　土克水。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目中光芒散去。
　　明明是去寻找金属资源，却意外的构筑起了五行之中的又两种，进一步的补全了自身。
　　这种状况……
　　沈益是真的始料未及。
　　灵界堪称山海界的奇迹之所在啊！
　　这样感慨着。
　　沈益把黑犬叫了上来。
　　如今的这位之前镇守凤凰城的功夫高手，已经成了沈益的管家一般的角色。
　　这凤凰城的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在沈益下达决策之后，由他去执行。忠诚问题不必担心，而其他的阻碍，在这位原本就是凤凰城最大的地下组织头领的老大手下，也可以直接横推过去。
　　更何况，此时此刻，那些凤凰城中的权贵世家，都已经被沈益通过对黑犬同样的手段处理过一遍。
　　阻碍早已经微乎其微。
　　若非如此，沈益一直以来施行的改革，也很难这么顺风顺水。
　　“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月？”
　　听着黑犬的汇报，沈益愣了愣。
　　“是的，主上。”黑犬恭敬的说，那张毛茸茸的狗头上带着极度崇敬的神色。
　　一个月不吃不喝，静坐这里……
　　当然，这不算什么。
　　他自己也能够做到。
　　功夫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本就可以降低全身机能运转，协调内外能量的流动，从而达到“龟息”一般的效果。
　　有功夫大师静坐洞穴之中，十年，不吃不喝。
　　功夫鼻祖，乌龟大师更曾经闭关六十年。
　　更重要的是，之前的那三缕神光。
　　沈王爷殿下一定已经成了神一般的人物了！
　　恐怕已经足够与传说中的乌龟大师比拟了！
　　他想着。
　　乌龟大师在这山海界中，是绝对崇高的象征。而此刻，沈益在黑犬心中的地位，已经足够与乌龟大师比拟了！
　　“一个月……那么情况如何了？”沈益道。
　　“还是像之前那样。”黑犬回答：“现在工厂那边已经基本停工，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沈益手指抚摸着王座的抚手，手指轻轻的敲击着。
　　听着黑犬的禀告。
　　片刻之后，他吐了口气。
　　这一个月的时间，凤凰城虽然在工业发展上因为钢铁资源的不足而短暂的停滞下来，其他方面倒是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土地公有化。
　　以及义务教育——
　　公有化的土地大大的提高了凤凰城外，管辖范围之内的农民生产的积极性。
　　这一点，沈益也感受到了。
　　    凤凰城中那股流动的“气”，更加的活跃了。
　　在然后就是义务教育……
　　“慧音吗？”
　　沈益愣了愣。
　　“是的。”黑犬道：“白泽大人将关于这一块的工作全部揽了过去……”
　　“她在凤凰城的城北那一块地方，建了一个巨型的私塾——按照主上的说法，应该是件学校，然后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招收着城里城外的年幼子弟……”
　　白泽是喜欢知识的神兽。
　　喜欢知识，也喜欢教授他人知识。
　　沈益笑了笑。
　　这样也不错。
　　如果由白泽来主持这一项的话，那么很多事情，也就能够节省一点功夫了。
　　毕竟如果要开设大型学堂学校的话，那就少不了要制定种种方针，还需要大量的教材……
　　交给知识的神兽，想必再适合不过了。
　　“还有的，就是关于天下的问题！”黑犬面容一肃，道：“那突然出现的神秘强者，天煞，之前在毁灭了翡翠宫之后，就开始大肆屠杀功夫高手，功夫大师……而从我们这边逃出去的盖世五侠与神龙大侠，也已经与之对抗上了！”
　　对抗——
　　这本就是沈益故意放走他们的目的。
　　虽然他不惧怕天煞，但他此时此刻能够发挥的力量，并不完整，所以没有把握能够在不破坏到其他东西的情况下将之击败。
　　凤凰城对于沈益来说，是一块重要的基盘。
　　所以他放走阿宝，就是为了让这几位翡翠宫的传人，与乌龟大师的死对头天煞去决战，去决一死战。
　　让天煞无暇顾及到这边的情况。
　　而事实也证明，沈益的选择是对的。
　　无论是阿宝与神龙大侠，还是天煞，对于彼此而言都才是真正的大敌。
　　功夫联盟也因此被牵制。
　　所以沈益这边，也难得的一片安宁。
　　“对了。”沈益听着黑犬的回报，突然道：“黑犬……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就当作是这段时间你殚精竭虑的奖励。”
　　“名字？”黑犬愣了愣，随即狗头上浮现欣喜若狂的神色。
　　能够被主上赐名，代表的，就是真正的获得了主上的信任。
　　当然，他并不知道，实质上的意义，可能还远不止是如此，
　　正如同沈益之前给白泽取名字一样……
　　他如今，已经算是半个妖圣。
　　而妖圣，代表着整个妖族。
　　而妖圣取名，也许就像是人类得到人道的认可一般，会在一瞬间，得到巨大的馈赠。
　　这虽然只是猜测。
　　但……
　　并非毫无道理的！
　　“你是犬族，犬者，忠也，就取钟为姓氏，名……钟默！”
　　沈益手中折扇打开，道。
　　话音落下，一阵气流莫名吹扬而起，落入黑犬体内。黑犬身体轻微的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便见一道光芒笼罩他全身上下。
　　然后肉眼可见的……
　　黑犬整个身体迅速的膨胀了一圈。
　　那一声黑色的毛发像是经历过洗漱一样，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膨胀之后，却并不显得臃肿，一块块肌肉紧合贴实，看上去更加的强大，也更加的……
　　像人。
　　或者说，像智慧生物了！
　　“是，在下……钟默，拜谢主君！”
　　钟默惊喜的跪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是眼前的“孔雀”对于他的赏赐与认可。
　　沈益摆了摆手。
　　道：“这是你应得的……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是！”钟默激动的回应。
　　他能够感受到，他此时此刻体内涌动着的力量，比之前要强大许多……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足以匹敌功夫大师的错觉——当然，他自己也知道是错觉。
　　因为功夫大师，已经进入到了玄之又玄的境界。
　　而他则差远了！
　　那么接下来……
　　沈益缓缓地起身。
　　“该解决资源的问题了！”
　　他说着。
　　完成了基盘的构建之后，也是时候，启动下一步计划了。
　　蒸汽。
　　到……
　　电力！
　　轰隆——
　　雷霆一般的声音震动着。
　　和平谷，山峰之上，原本的翡翠宫所在之地，此时此刻，已经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悍娇虎喘息着，脚步一转，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袭来的翡翠飞斧，但下一秒，那蹿连在斧头之上的铁链猛地一转，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扫飞了出去。
　　天煞扯动锁链，收回了斧头。
　　在他的身后，站着已经变成了翡翠傀儡的快螳螂，灵鹤，俏小龙，猴王。
　　以及……
　　浣熊大师！
　　“太弱小了……你们。”
　　天煞咧嘴，道：“乌龟大师的时代，果然已经就此终结……接下来，将是我，天煞的时代！”
　　他大吼着。
　　悍娇虎趴在地上，喘息着。
　　满身血液。
　　天煞太强了。
　　强大的程度，跟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上……
　　悍娇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种鸿沟一般的差距……
　　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接下来……
　　只能够靠你了。
　　阿宝！
　　这样想着，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想到了他们之前回到翡翠宫之时，看到的场景，一片废墟，一片残垣断壁。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们，在寻找浣熊师傅的时候，却在乌龟大师原本的闭关之处，找到了一卷卷轴。
　　炁。
　　与熊猫……
　　那画卷中，与乌龟大师战斗的身影。
　　以及和平谷居民的口述！
　　嗡！
　　天煞伸出手，双手一拢，一股气流涌动，瞬间包裹住了悍娇虎。
　　翠绿色的光芒充斥全身。
　　然后……
　　她的意识被封锁。
　　她的存在被覆盖。
　　迅速的缩小，化为了又一个翡翠玉像，落入了天煞的手中。
　　天煞咧嘴。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他看向了自己胸口之上挂着的，功夫鼻祖，乌龟大师的翡翠玉像。
　　只差最后一个……
　　神龙大侠了！
　　“还有你……孔雀！”
　　他抬眸，看向了南方。
　　这天下，所有的功夫大师，功夫强者，都在他的狩猎范围之内。
　　但神秘莫测的孔雀，却一直让他心神忌惮。
　　说实话，在解决了乌龟大师之后，他就从未将翡翠宫放在眼里。
　　他最大的假想敌。
　　一直……
　　都是孔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微观与宏观
　　走在凤凰城的大街上，偶尔可以看到装载着蒸汽动力的车马，不需要任何畜力的拖动，就自己奔行在旷阔的道路上。
　　不止是大街。
　　蒸汽机出现的场所，还有各行各业的工厂中。
　　原本的凤凰城，是以烟花而闻名天下，但如今，随着蒸汽机的作用投入民用之中，各行各业都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纵使是田园间，也能够看见蒸汽动力的犁地机与收割机。
　　短短不过一个多月，在沈益这位执政者的推动之下，蒸汽机就已经伸入到凤凰城居民的生活之中。
　　在去工厂之前，沈益还专门到城北的学校看了一眼。
　　占地面积不算小。
　　圈起来的围墙之中，是两座恢宏的宫殿。
　　一座教学楼，一座宿舍。
　　然后便是……
　　“沈王爷学堂？”
　　沈益抬眸，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扬起手中的折扇，挥了挥。
　　悬挂于大门之上的那几个金色的大字，立刻就变成了“孔雀学府”。
　　“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沈益点了点头。
　　然后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说起来，沈益之前也制订了一些学堂规则。像是学年制度等等，但这个学年制度，并不完善。
　　毕竟山海界中的生物，不是一种，而是无数种。每一种的寿命都各不相同，有些很长，但有些却不过短短几年，成长迅速。
　　沈益也并不了解，所以只提了个大概，然后就搁置了。
　　而如今却都已经被白泽补全。
　　寿命短的，学期短，频率多，而且教授内容的速度也会变快——因为他们成长的快，成熟的这快。
　　而寿命长的，自然就相反。
　　而且慧音会根据各个种族的特性，特点与特长，制定不同的教授内容与方式。
　　做到物尽其用……
　　学府的教学楼最高之处。
　　府主办公室之中。
　　上白泽慧音站在桌子前，一脸期待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翻阅着各种资料的沈益。
　　沈益将这些资料放了下来，笑了笑，道：“做的很好。”
　　“教育是百年大计，是文明的基础，慧音，你做的很好！”
　　“嗯。”
　　慧音点了点头，满脸开心。
　　虽然智慧天成，但无论怎么说，她也还未成年，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啊！”沈益突然想到：“说起来，娱乐也不能少。”
　　离开了学府。
　　凤凰城北之外的群山之间，工厂之内，依然是熔炉矗立，不过相比起之前，现在只剩下极少的一部分，仍然在动工。
　　大部分的熔炉都是熄灭着的。
　　因为资源的短缺。
　　“大人，您终于来了！”
　　工厂的工人头领，一只壮硕的黑牛走了上来，恭敬道。
　　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变化之后，沈益此时此刻在凤凰城内的威望，可谓是高到了极点。
　　沈益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了其他的工人
　　每一个工人看到沈益，都会恭敬地行礼。
　　充满着发旨心底的尊敬——
　　这些工人，大部分都是牛族出身，一个个身体壮硕，力气大的吓人。之前还只是在耕田，哪怕有一身力气，也只是勉强混个温饱。如今进入工厂之中，却是多做多得。
　　基本上足够他们每一个，进入小康程度了！
　　而且这工厂，可是“公有”的。
　　工人的头领，名为工首，可是吏！
　　是进入体制的！
　　沈益知道，自己是在缔造文明。而事实上，这文明的基础，却从来不是自己创造下来的……
　　“神州大地，那漫天神佛，不会允许妖族出现统一的文明。”
　　“人道才是正统！”
　　“也许……这就是玄武大圣创立这山海界的原因了！”
　　他想着。
　　也早已经明白。
　　他绝对不是第一个想要建立妖族文明的人，前面的五位妖圣，以及诸多的妖怪中难得一见的智者，先知……
　　“任重而道远啊！”
　　他叹息一声。
　　那几只负责研究改造的老山羊也过来了。
　　他们是博士。
　　也是“吏”，为首的那一个，则是博士公，是官。
　　此时沈益统辖范围，还只是一个凤凰城，物以稀为贵，官员，还是不要太多的好。
　　要在目前体制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然后，此时此刻，黑犬钟默，才姗姗来迟。
　　他领着一大队人马，一只只人力的蛮牛，拖着一块块巨大的岩石。
　　“主上，按照您的要求，一共有一万吨岩石！”
　　黑犬恭敬道。
　　此时此刻的他，高大的身躯穿上一身黑色的甲胃，看上去威风凛凛的。
　　就像是一位常胜将军一样——
　　嗯，如果不是顶着一个狗头的话，那就更像了。
　　不过非人的，才是妖族啊！
　　沈益手中折扇一转，道：“让他们全部让开吧！”
　　“是！”钟默点了点头。
　　所有的蛮牛都让开到一边。
　　“殿下，您这是……”
　　博士公愣了愣。
　　“稍安勿躁。”
　　沈益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走到了一块巨石之前，抬起的手，按在了那巨石之上。
　　闭上了眼睛。
　　金者，精华也。
　　所谓的岩石，泥土，本就是堆积而成之物。虽然有火山喷发，冷却而成，但那火山的岩浆，同样也熔炼了许多。
　　而将一切渣滓剥离之后，剩下的精粹，就是金属。
　　而金，也代表了精细。
　　在这一瞬间，沈益放空了自身，意识落下，翻滚着。
　　他化为了五行之金元。
　　然后……
　　无限的伸入到眼前的巨石之中！
　　重重叠叠的阻碍，一层又一层的屏障，被他以强大的精神力突破。
　　从大，到小……
　　最后他看到的，是无数流动的，氤氲转化的“气体”。
　　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
　　这就是元素。
　　也是这个世界的微观层面！
　　放大的倍数，估计有数十万倍以上——按照沈益原本世界的理解，大概在分子层面上。
　　分子层面，当然无法接触到真正的金性本质。
　　但沈益此时此刻，就相当于金元化身。
　　到了这个层面，他已经可以做到以自身，引导金性，然后再利用土元生金的特性，进行辅助……
　　将之扩大，放大，同化其他元素！
　　点石成金——
　　“这是……”
　　博士公瞪大了眼睛，那一张长长的羊脸之上，满满的三观破碎的感觉。
　　其他的动物也是一副目瞪狗呆的模样……嗯，至少对于钟默来说，目瞪狗呆没毛病。
　　只见被沈益接触的那一块巨石，迅速的晕染上了一片光芒，然后迅速的扩大。
　　那片光芒并不是纯色的。
　　有黑，有黄，有绿，也有少量的银与金——这毫无疑问，都是金属的颜色！
　　岩石之中蕴含的金性，有许多。
　　铁，铜，铝……
　　他引导扩散同化。
　　其在这块巨石之中所占的比例，在扩散之后，也是一样的。
　　当然，沈益可做不到无中生有，他只是对物质在微观层次进行了最粗浅的改造。所以一大块岩石，在变化成金属矿石之后，也缩小了很多。
　　毕竟金属的密度，可比岩石要大多了！
　　这是沈益第一次深入到这个世界的微观层次。
　　的确……
　　与自己原本的世界非常不同！
　　“果然是似是而非啊！”
　　他吐了口气，想着。
　　然后心中，却也有了许许多多的感悟。
　　那流转的元素。
　　如各色的气体一般……
　　不过无论如何，沈益这一手点石成金之术，都让那一众的动物，惊为神明！
　　说实话，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
　　这里的生灵，对于他越是推崇，那么接下来，他的决策的施行，也会越发的通畅……
　　接下来，他又将在场的岩石，一块接着一块的转化。
　　手法越来越熟练，速度也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一块，甚至只是挥了挥扇子。
　　就已经结束了！
　　他吐了口气。
　　眉心之间隐约有些阵痛——说打底，突破微观层面，对于精神的损耗，还是非常之大的！
　　不过有了这一千吨的金属矿石，应该能够坚持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
　　“该去处理另外的事情了！”
　　他想着。
　　如今凤凰城的一城民望，都在他一人身上。他身上剩下的那一道封印，已经松动了许多。
　　他的印证并没有错。
　　统一这天下，还不够。
　　他还需要承载住这一整个山海界，所有有灵之生物的民望，才能够通过山海考验，真正的成为妖圣！
　　“这一条文明之路……我是走定了！”
　　手中折扇轻摇。
　　他抬眸。
　　金色的目光，在一瞬间，穿透了茫茫的空间阻隔。
　　似乎一下子，看到了一片静谧之所在。
　　那里，生活着一群看似蠢笨，实际上灵性十足的黑白胖子……
　　熊猫。
　　山路上。
　　熊猫阿宝一脸兴奋的跟在他的亲生父亲与养父的身后。
　　“老爸，什么时候教我气功？”
　　他兴奋地说着。
　　“我要学会气功，打败天煞！”
　　他一边说着，一边拳打脚踢然后不小心打到了路边休息的一只蟾蜍，急忙说一声抱歉。
　　“不急，不急，等到了再说！”
　　走在前面的他的亲生父亲，跟他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大只，更成熟的熊猫李山微微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喔吼～”
　　阿宝又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他，还并不知道，留在和平谷翡翠宫的盖世五侠，已经被突然折返的天煞，一网打尽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熊猫谷
　　炁为万物之始。
　　也是万物之动。
　　生命的本源，来源于“炁”——
　　而这个世界的微观，也是树立在“炁”的上面。
　　这两者之间，其实是共同的。
　　沈益虽然打算将这个山海界，铸造成一个强大的科学文明。但他却并不打算取缔功夫，一个文明，不该只有几条道路。
　　只是要将科学融入方方面面——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学武，也要讲究基本法啊！
　　这么感慨了一句。
　　沈益孤身一人，行走在山路之间，上方是高耸入云的峰崖，下方是嶙峋不见低的深渊。穹天之上，有青鸟飞过，浩瀚蓝天，一轮烈日当空。
　　他衣袖飞扬之间，面容，也已经转瞬变了个模样。
　　仍然是他惯于使用的变化术，身形变得矮小，并非是人形，而是一只猫，手里也抓着一根翠绿色的竹竿，身上穿着一件略显灰白色的长衫，相比起之前，显得朴素了很多。
　　气质也略有不同。
　　之前是华丽。
　　而此时，却带着一股世外高人的气息。
　　他此行的目的，正是熊猫谷——
　　这个世界最后的熊猫的居住之地。
　　当初熊猫被沈王爷——也就是他灭杀大部分，沈王爷自以为已经彻底灭绝了熊猫，但实际上，不止是阿宝，还有更多的熊猫，活了下来。
　　当然，沈益也并不是来赶尽杀绝的。
　　虽然是仇人。
　　不过此时此刻，他正需要培养一个敌人！
　　他已经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了，自己在这山海界中所需要做的，是什么。
　　在这个山海界里，功夫的起源，传闻是由乌龟大师创造的。
　　但沈益却猜测，他是由上一任妖族大圣，玄武大圣穿下来的。而乌龟大师与玄武大圣，明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是他的后人——
　　统辖天下。
　　承载妖民之愿。
　　以及……
　　“彻底地击败功夫，击败前任大圣留下来的印记，然后以自身，取代之……也才能够彻底的，证就妖圣之位！”
　　沈益想着。
　　在之前，他突破了微观壁垒之后，也许是终于达到了要求限定。
　　他得到了来自无形之处的一些消息的提示。
　　通过最后考验的又一个要求——
　　以自身印记，取代前代妖圣的印记。
　　在接触到了灵界之后，他本就超出常人的思维能力，也得到了扩充。在思考的时候，能够更加敏锐的抓住某些细节，某些灵光一闪的转瞬。
　　灵界……
　　真是个好东西！
　　慢悠悠的走着。
　　他以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走向了熊猫谷——山巅之上。
　　这座山也是位于天下南方，距离凤凰城不近，但也不算很远。
　　山虽然高，但山巅之上，却是一片青葱。远处绵延的翠绿，一路向下，形成了一座山巅之谷。
　　在这个山谷的上方，有一股无形的气流，缓缓地流动着。那是普通生灵所无法看见的所在，是气运的凝结。
　　代表的，正是熊猫这一种族的“气运”。
　　传说中，乌龟大师是从熊猫一族那里，学会了炁的运用。
　　乌龟大师在学会了“炁”之后，便开创了功夫，成为了功夫的始祖。
　　这么一想，熊猫，果然……
　　“便是这个世界的，功夫的代表！”
　　沈益吐了一口气，那张猫脸上，带着思索的神情。
　　只有正面击溃前代大圣遗留下来的印记，才能够真正的完成山海考验。
　　那个印记，应该就是功夫。
　　“功夫联盟虽然强大，但却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功夫的气运散乱，没有一个凝结点的承载，所以那个印记，也不会出现。”
　　沈益思考着。
　　“之前的乌龟大师的身上也许有着部分的印记，但如今已经转移到了阿宝身上——所以我之前击败了阿宝，才能够解开一条封印。”
　　“不过那也只是一部分。”
　　“如果没能够让那印记出现，完不成考验，那么我将会被永远困在这山海界中。”
　　“所以……功夫需要一个最后的希望！”
　　“承载一切的最后的希望！”
　　“而文明科学的发展，也需要一个敌人，来施加压力，促成其突飞猛进……”
　　这些理由，也正是沈益赶来熊猫谷的原因。
　　既然熊猫阿宝身上已经有了一部分的印记，那么何必舍近求远？
　　反正对于阿宝，他也算是了解。
　　将他培养起来。
　　培养成功夫最后的希望。
　　让他成为自己在考验中最大的敌人……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手中的竹竿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沈益走进了山谷。
　　然后……
　　biu～～～
　　一阵声响，急促的接近。
　　不需要抬头，沈益只是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竹竿，向上一拢，上方掉落之物里面被他用竹竿接住。那晃动的趋势，还以巧劲折辱重力。
　　轻轻的将那重物放了下来。
　　那重物还在笑。
　　一身黑白臃肿，肥肥胖胖的，却显得颇为可爱。
　　一只小熊猫——
　　理所当然。
　　他又走了几步。
　　一处斜坡之下，他一跃而起，几只小熊猫从自己的脚下滚过去。
　　好动，顽皮。
　　这些小熊猫，无愧于熊孩子之称——
　　“你是谁？”
　　终于看到成年熊猫了。
　　以沈益此刻变化之后的猫的姿态，相比起这些成年的熊猫，就像是面对巨人一样。
　　但他却仍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只是问：“请问神龙大侠在这里吗？”
　　“神龙大侠？那是谁？”
　　那熊猫一脸懵逼：“是龙吗？我们这里只有熊猫！”
　　“不，神龙大侠，也是一只熊猫，肥肥的，胖胖的，就像你一样。”沈益道：“他的名字是阿宝。”
　　“阿宝？你说阿宝？李山刚刚找回来的儿子，阿宝？”这只熊猫立刻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阿宝的朋友啊！”
　　“什么有人找阿宝？阿宝的朋友？”
　　“好小的一只……”
　　“抱抱，抱抱！”
　　“花娃娃，花娃娃！”
　　在躲过了来自巨大公熊的抱击，以及来自熊孩子的纠缠之后，沈益终于被最初那只成年熊猫带着，向着熊猫谷的上方走去。
　　“你是阿宝的朋友，一定知道那孩子在外面受了很多的苦吧？”那只熊猫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小就离开了自己的父母——我之前看到他的时候，那孩子，别提多瘦了，不过长的也很俊，像你这样瘦瘦小小的可不行……”
　　这家伙，真的是一只公熊吗？
　　而且……
　　阿宝瘦？
　　认真的吗喂！
　　不过沈益对比了一下，发现阿宝的体型，在这些熊猫之中，的确算是瘦的了。
　　孔雀无言以对。
　　他发现熊猫这个种族，是真的一整个种族的奇葩呀……
　　当然，他也发现，这个山海界中熊猫这个种族的得天独厚之处。
　　体型庞大，吨位大，力量强。
　　而且身体柔韧性非常之高，弹性很好，软绵绵的真可爱……呸！
　　是弹性很好，哪怕没有任何技巧，光是依靠那一身的弹性，也能够在受到猛烈冲击的时候，化消大部分的伤害。
　　而且那一身绒毛，看似脆弱，却也有极好的保护性。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熊猫这个种族这么作死，整天滚来滚去，还敢玩各种蹦极，却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原因了。
　　兼具了刚与柔……
　　“黑白，刚柔，难怪是太极！”
　　他突然想起来，传说神州上古，九黎族部落的首领，兵主蚩尤的坐骑，似乎就是熊猫。
　　不过他那个时候有非常帅气的名字。
　　貔貅——
　　貔貅，也是神兽之属！
　　很快，沈益就看到了熊猫阿宝，功夫界中鼎鼎有名的神龙大侠！
　　“吃，吃，吃！”
　　“儿子，加油，不要输给他！”
　　“呜呜呜呜……”
　　一群熊猫围在一起，而中间的熊猫阿宝，正跟另一只比他要高一些，大上一圈的巨无霸熊猫比试着吃东西。
　　按照阿宝以前养成的习惯，吃东西，肯定是要用筷子。而这段时间，他跟着他的父亲在学习怎么做一只熊猫，吃东西什么的，都是直接用手，因为这样可以吃的更多，更快！
　　走路用滚的。
　　吃饭用抓的。
　　睡到日上三竿。
　　尽可能的偷懒。
　　这就是熊猫——
　　一群又懒又蠢的家伙。
　　但正是这样一群家伙，却拥有着巨大的潜力……
　　“咕噜！”
　　一次性将嘴里的几十个包子吞下去，最终阿宝以微乎其微的优势，赢得了胜利！
　　“太棒了而已，你击败了蝉联熊猫村十一届大胃王比赛胜利的冠军！”
　　李山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阿宝也是一脸开心。
　　这几天来，他的的确确体会到了做一只熊猫的快乐——那是一种无忧无虑的开心。
　　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开开心心的吃，喝，睡，玩就好了。
　　只是这样虽然很好。
　　但是……
　　他还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他始终都没有忘记。
　　他是——
　　“神龙大侠！”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愣了愣。
　　紧接着，一众熊猫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阿宝惊讶的看着出现的身影。
　　“你是……在哪里？”
　　“我在这！”
　　沈益终于忍不住这蠢货，跳了起来。一竹竿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咚的一声，别说，像拍西瓜一样……
　　还挺脆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点拨
　　猫大师——
　　一位隐居的功夫大师。
　　在听说乌龟大师与浣熊大师相继战败，翡翠宫沦陷之后，不远万里，从隐居之地离开，前来寻找功夫最后的希望，神龙大侠。
　　以上，来自某位不知羞耻的孔雀的自我介绍。
　　当然，沈益也并不是这么直接说出来，
　　他只是隐晦的提了几句话，
　　剩下的，就全都是阿宝自己联想脑补出来的。作为一个功夫的爱好者，功夫界的忠实拥护者，这样的联想，并不困难。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是两眼发光。
　　他喜欢热血江湖，行侠仗义的大侠。
　　但也对于身怀绝技，隐居一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功夫大师颇为憧憬！
　　“咳咳咳……”
　　感受着来自黑白胖子充满憧憬的眼光，绕是沈益的厚脸皮，也不仅有些妖兽不住，轻声地咳了咳，道：“总而言之……你是功夫最后的希望，你必须击败天煞与南方的沈王爷！”
　　天煞要清楚掉这世间所有属于乌龟大师的痕迹。
　　他一直在四处奔走，袭击着各个地方的功夫高手，功夫大师——
　　而沈益推行的火炮，也极有可能在天下燃烧起巨大的战火，破坏这个安稳的世界。
　　所以他们两个，是大敌！
　　听着来自这位“猫大师”的话，阿宝却并不兴奋。因为他此时此刻，还没有学会气功，在那张画卷之中，唯一可以击败天煞的办法……
　　他只是感受到压力。
　　“气功……其实我也会。”
　　沈益道。
　　“我可以教……”
　　“不行！”
　　他话音还没有落，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紧接着，便是一道身影突然走了过来。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刚刚阿宝与那位大胃王冠军比赛的地方。
　　这里算是一处比较安静的，没有熊孩子，适合谈正事的地方。
　　而出现的这位……
　　高大臃肿，肥肥胖胖，与阿宝一模一样的身形面貌，毫无疑问，便是他的父亲。
　　李山。
　　只见他突然出现挡在了阿宝之前，面对着沈益，道：“我的儿子，必须由我来教……气功，我也会！”
　　他说着。
　　只是话语之间，却显得那么不自信。
　　阿宝愣了愣。
　　“老爸，你……”
　　“那么请问这位熊猫阁下。”沈益跺了跺手中的竹杠，道：“为什么阿宝现在还没有学会气功？”
　　“当然是因为……因为……因为还没有到时机？”李山一脸不确定。
　　沈益：“……”
　　就算你要说谎，也不要这么底气不足好吗？疑问又是什么鬼？你在问谁？
　　果然，这一次，就连阿宝也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似乎李山也终于察觉自己这样的说辞不妥，立刻又开口：“对，就是时机还不够成熟，阿宝还没有彻底释放自己的天性，还没有真正体会到一只熊猫的快乐……”
　　“但是老爸，我觉得我已经做的够好的了！”
　　阿宝说。
　　“不不不，还不够儿子……”
　　李山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儿子，摇了摇头。
　　“还不够吗……”
　　阿宝愣了愣。
　　“阿宝，你已经没有时间了。”沈益在旁边突然道：“现在，和平谷的盖世五侠也已经惨败在天煞的手下，而天煞，现在正追踪你的气息而来——或许几天，或许明天，更或许下一刻，他就会到来。”
　　“五侠……惨败？”
　　阿宝突然瞪大了眼睛。
　　“不行，我必须要去救他们！”阿宝看向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老爸……”
　　李山有些头疼。
　　当初的乌龟大师，的确是从熊猫一族这里学会炁，从而打开了更深层次的大门没错。
　　问题是，经过了数百年的演变，他们这些炁的来源，却反而不会炁——所以，他其实一直都在骗阿宝。
　　他只是希望，希望自己的儿子，远离那些危险，快快乐乐的生活在这里。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抱歉，阿宝，其实我……”李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
　　天煞已经快要来了。
　　然而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阿宝，你父亲的办法，也许稍微复杂了一点。”猫大师在旁边开口：“我这里，有着更速成一些的办法……我想你也知道，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阿宝眼睛一亮，看向了他的父亲。
　　李山愣了愣。
　　他已经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确定，这位猫大师知道他其实并不会气功，可是却并没有拆穿他……
　　他向他投去了隐晦的感谢的目光，然后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是的儿子，你也知道祖传的办法，总是会显得复杂一些，落伍一些……既然时间紧迫，你可以先跟着这位大师学习气功。”
　　“嗯。”阿宝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朝着沈益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道：“师傅……请赐教！”
　　不得不说，阿宝如今学武有成，精气神昂扬，看起来到的确是有模有样的——前提是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不会伴随着身上肥肉的一阵抖动。
　　沈益点了点头。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就立刻开始吧！”沈益道，然后叫住了正要默默转过身的李山：“李山阁下，你也可以留下来听一听，或许可以改良一下你那个祖传的办法！”
　　李山愣了愣，随即脸上一喜。
　　如果他也可以学会气功的话，也许也可以帮助他的儿子，打败那个叫天煞的坏家伙……
　　“炁者，流动于天地之间。”沈益缓缓地盘腿坐了下来，双手合拢，将那一根竹杠，横放在膝盖上，缓缓地道：“万物有炁所化，炁之动，既万物之变化，生命因此而成，炁，便是生命的本源……”
　　阿宝与李山也学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
　　认真的听着。
　　“想要学会炁，最重要的，是心静，心越静，就越能够感受到自身流动的气机。”沈益道：“阿宝，其实你的境界已经到了，只是你的心还不够静，不够明。”
　　阿宝愣了愣。
　　“心无旁骛，方能够有所成就……”
　　沈益悠悠道。
　　呼噜，呼噜，咕噜——
　　然后耳边就突然听到阵打呼的声音。
　　阿宝：“Zzzzzz……”
　　沈益：“……”
　　咚！
　　竹竿一敲，瞬间清醒。
　　阿宝顶着一个沙包大的头，一脸尴尬。
　　“好吧……看来这样的教导方式，你并不喜欢，那么我们就来实际的感受一下吧！”
　　沈益缓缓地站了起来。
　　阿宝也站起身来。
　　旁边的李山没有动，因为他的心，已经静下来。
　　他似乎真的感受到了……
　　熊猫在这个世界，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哪怕境界没有到，也能够感受到，也许是体内真的蕴含神兽血脉。
　　只要有心，感受炁，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当然，阿宝是个例外。
　　神龙大侠刚刚站起身，眼前那竹竿就再次砸落，疼得他嗷的一声叫起来。
　　“感受到了吗？”
　　手握着竹竿的沈益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感受什么……”
　　阿宝一脸懵逼。
　　“看起来是没有，那么继续吧！”
　　那根竹竿再一次的挥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样挺爽的，有一个免费的肉球沙包什么的——这一刻，沈益也终于感受了一把人民教师的乐趣！
　　果然是严师出高徒，棍棒底下……这个不对。
　　不过他倒也不是存心欺负阿宝。
　　他的每一击，都带着浓郁的炁，这样打到阿宝的身上，如果他真的有那个天赋，就迟早能够感受到。
　　感受到那股炁。
　　然后借此，感受到自身的炁……
　　嗷，嗷，嗷——
　　只可惜似乎还不够。
　　一整天下来，阿宝除了鼻青脸肿之外，什么也没有收获。
　　他不禁有些气馁。
　　倒是李山若有所悟。
　　到了晚上。
　　阿宝从一路跟过来的养父，鹅先生家里吃过晚饭之后，独自一个人走到了高高的山峰之上。
　　他想他需要好好的想一下了。
　　这一天下来，他什么都没有收获。
　　也许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神龙大侠——
　　也许当初乌龟大师是真的搞错了。
　　“像我这样肥肥胖胖的，哪里像神龙大侠了……”嘴里嘟哝着。
　　声音混淆在一起。
　　像是在哭一样——
　　“阿宝，你确实是神龙大侠没有错。”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熊猫身体微微一顿。
　　沈益变化而成的猫大师，从上面，缓缓地落了下来，看着阿宝宽厚肥胖的背影，道：“这一点，乌龟大师没有弄错，我也可以确信——你是神龙大侠。”
　　“想一想残豹，你曾经击败浣熊大师都没能够击败的敌人。再想一想沈王爷……你也曾经击败过他引以为傲的火炮。”
　　沈益道。
　　嗯……在说到自己的时候，怎么觉得那么隔应啊？
　　他想着。
　　面上却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做戏做全套。
　　秉持着这样的敬业想法。
　　然后他就看到阿宝缓缓地转过头来，白色的包子洒了一地，嘴里还塞着好几十个包子。
　　好吧……
　　果然是我的错。
　　竟然天真的以为这个胖子会伤心的躲在旁边哭泣……
　　沈益强忍着微微抽搐的嘴角。
　　这一夜……
　　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总之，沈益用尽了浑身解数，当了一把人生导师，从各个角度给阿宝分析了一下他的优点……大概是能吃？很胖？很能睡？
　　emmmm……
　　总之，阿宝最终终于重新的找回了自信。
　　作者留言：
　　——再帮某位大佬推荐一下。
　　一本挺有趣的小说。
　　《富裕可以为所欲为》。
　　作者鸽子桑。
　　御先生变成谷御小姐后，少了小老弟，多了金手指。
　　坐拥无数现钞与贵金属，富可敌国，随手抛出的零头足以横扫整个世界经济体系。虽然失去了小老弟，可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
　　谷御小姐的力量(钞票)足以撬动整个世界!居住亿万豪宅!享受千亿定制豪车!挥指可让世界抖三抖!豪爽!气派!
　　无数人人生终极梦想的代名词!谷御小姐!然而谷御小姐刚刚在公园草地上睡醒，无言注视鼓鼓装满现钞的钱包。
　　挺有趣的日常文，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阿宝的觉醒（上）
　　平心静气。
　　认知自我。
　　这样，才能够感受到自己生命流动的本源，自己的“炁”……
　　在这一刻，阿宝感觉自己仿佛远离了尘世，一切的喧嚣，都与自己无关。他仿佛听见了青草在发芽，看到了花朵在绽放，看到了蜜蜂在花瓣上一点一点的刮下花粉……
　　然后，他看到了自身。
　　那股流动着的。
　　“炁”。
　　没有睁开眼睛。
　　水塘边，荷花绽放，有一朵枯萎。阿宝双手合并，然后缓缓地张开，像是牵引着一股无形的气流一般，引动着，然后将之，向上一推，推向那枯萎的荷花。
　　有气机，流动着。
　　然后……
　　那一朵荷花，缓缓地抬起了垂落的，枯萎的枝干。
　　花味恢复了洁白的光泽，重新的焕发生机——阿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兴奋得跳了起来。
　　“终于成功了！”
　　他欢呼着。
　　“成功了啊……”不远处的斜坡之上，沈益变化而成的猫大师微微一笑。
　　在他的旁边，李山看着自己的双手。
　　“原来真的可以吗……”
　　他低声自语着。
　　“是的，可以。”沈益微微一笑，道：“只要你们有心，你们的心，够静。”
　　然后他从拿出一件东西，递给了李山。
　　那是一卷书册。
　　“这是最后给你们的礼物。”他开口，道：“也算是我为功夫做的最后的贡献。”
　　“大师，你……”
　　李山抬手接过，愣了愣。
　　“既然我已经踏出了隐世，就早已经注定了会有这个结局。”
　　猫大师微微一笑，那六根垂落的花白的猫须微微抖动着。
　　苍老的面容，带着最后的释然。
　　“徒留尘世数百年……我也该离开了！”
　　“师傅……”
　　阿宝也走了过来。
　　“神龙大侠，功夫熊猫，阿宝……继续走下去吧。”猫大师道：“功夫最后的希望，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
　　身影已经消失。
　　化作漫天梅花散落，金光晕染……
　　阿宝愣了愣。
　　他呆了很久。
　　猫大师虽然只是教授了他短短的几天，但这几天，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亲切感，就像是面对着真正的长辈一样。
　　那一份尽心尽力的教导……
　　然而他成功了。
　　猫大师却离开了。
　　虽然看起来是羽化，但对于人间的人而言，却不亚于死亡——
　　“功夫吗？”阿宝深吸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抱住了肚子，身后努力的压下了身体，鞠了一躬：“放心吧……师傅！”
　　“阿宝，这是大师最后的馈赠。”李山走了过来，将那一卷书册，递给了他。
　　阿宝接了过来，缓缓地打开。
　　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字——
　　静。
　　“静吗……”
　　阿宝若有所思。
　　李山在旁边看着他，神色越发的复杂。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儿子，已经越来越强大，有了一副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阿宝当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心理活动。
　　他只是在思考着，
　　思考着战胜天煞的办法……
　　另一边。
　　猫大师身化梅花，“羽化”飞升，当然只是沈益专门搞出来的“特效效果”。
　　这意味着猫大师这个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站在云端之上，沈益恢复了人形，金色的目光垂落，看着下方的熊猫阿宝。
　　“我已经尽力了……如果接下来，你还不能够击败天煞的话，那就证明，你也不过如此了！”
　　如果阿宝还不能，说明功夫天命不在他身上。
　　沈益自然要转移目标——
　　但说实话，这几天阿宝的变化他一直看在眼里。
　　他自己也并不认为，阿宝会输给已经被力量与仇恨懵逼了心智的天煞。
　　天煞的确很强大。
　　但绝非无懈可击——
　　猫大师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不过他却并不打算离开。
　　他还有等等。
　　再看看——
　　“老爸们，我爱你们！”
　　阿宝抱了一下自己的亲生父亲，熊猫李山，以及他的养父——鹅先生。
　　“阿宝！”鹅先生显得很无奈。
　　李山也是一脸复杂。
　　“花娃娃，花娃娃……”
　　旁边有小熊猫走过。
　　“抱抱，抱抱……”那只力气大的惊人的熊猫，也走上来，抱住了阿宝。
　　“喔……别，受不了，受不了，你个大个子的力量可真大！”
　　阿宝笑了笑。
　　看着眼前的众人——熊猫谷的众人，基本上，都已经背上了行礼。
　　在学会了气功之后，阿宝已经有了一种莫名而名的感应，他能够感受到，天煞已经接近了，熊猫谷即将成为战场。
　　所以熊猫族必须迁移，必须离开。
　　这样，阿宝才能够留下来，全力应战。
　　为了最后的功夫——
　　熊猫们离开了。
　　虽然李山很不舍，虽然鹅先生很不想，但他们也知道，以他们的本事，留下来，不到没办法帮助到阿宝，反而很可能会干扰到他。
　　都离开了啊……
　　阿宝挥了挥手，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转过身。
　　昔日喧嚣吵闹的熊猫谷，彻底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那一片竹林依旧矗立在风中，那一栋栋房屋依旧悬挂在山崖之间，那一个舞台之上，仿佛依旧有红色的丝绸布条在飞舞着……
　　阿宝缓缓地走着。
　　他的心，安安静静的。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以前，那个卑微的自己，那个渴望着功夫世界，憧憬着功夫高手，期望着进入热血江湖的自己……
　　从被乌龟大师选为神龙大侠，到之后从神龙秘笈之中领悟到了无须铁指扣，击败了残豹，再到之后的凤凰城，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世，领悟了太极之意，击败了当时的沈王爷……
　　一路路，一步步。
　　他，变了吗？
　　不，其实并没有。
　　他始终都是熊猫阿宝。
　　是汤面馆老板的儿子兼伙计，是翡翠宫的神龙大侠。
　　从始至终……都是。
　　心中一片安宁。
　　阿宝缓缓地走到了熊猫谷的正中央。
　　不知道何时，日光落下，明月高深，月光垂落，却被半片乌云挡住，只将熊猫谷的一半照的明亮。
　　而阿宝，刚好就站在光与暗的正中央。
　　他缓缓地抬起手。
　　双手划圆。
　　双腿划圆。
　　明镜止水。
　　他闭上了眼睛，但万事万物，仿佛都印入了他的心间。
　　那一个猫大师赠予的“静”字，在他的心灵间不断地放大。熊猫身上的黑白，双手划开的太极，浑然如一。
　　天地间的气机，随着他的挥舞，而缠绕着。
　　牵引着……
　　“这是在蜕变吗……”
　　上方的沈益有些惊讶。
　　阿宝此时此刻，已经明悟了“我”，明镜止水，灵台干净，不沾染半片尘埃。
　　他之前的底蕴，早已经足够。
　　而当思绪清明的一瞬间，他便已经能够感受到炁的存在，便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功夫大师。
　　他的境界，水到渠成。
　　但让沈益惊讶的是，他竟然能够在这个天地元炁稀薄的世界，引动自身的淬炼。
　　去聚拢天地间的元炁，以扩充自身的炁……
　　“可惜的是……你没有时间了！”
　　沈益摇了摇头。
　　他抬眸。
　　在熊猫谷这一座山巅之谷之下，那一片悬崖之下，一道身影，正以极致的速度，如同狂风一般，吹袭而来！
　　划动的翡翠玉斧，斩断了沿途的一切。
　　而奔驰的身影，更在半空中划开道道残影。
　　轰隆！
　　不过片刻，他便已经跨越了那一面悬崖峭壁，落到了熊猫谷之外的边缘之上！
　　头顶的犄角高高的耸立着，直至天穹。
　　身上的黑毛散落抖动着。
　　他缓缓地直立起身体。
　　“熊猫……阿宝……”
　　他看向了远处。
　　背对着月光的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唯有一双眼眸，闪耀着翠绿色的眼眸。
　　“乌龟大师的传人，神龙大侠！”
　　他的目中，只有那一道立于熊猫谷中央的熊猫。
　　熊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臃肿的姿态，带着一股淡然而然的宗师气质，像极了那道身影——
　　那个如今已经变成了玉像，悬挂在自己脖颈之上的身影！
　　“乌龟大师……果然，是你的传人啊！”
　　天煞咧嘴，
　　他更加的满意了。
　　只有这样，才更有摧毁的价值，不是吗？
　　“天煞……”
　　虽然距离很远，但阿宝还是能够看清，自然，也能够认得出来。
　　因为他已经根据和平谷居民的口述的特征，以及那一卷图纸之上的画像，辨别出来了……出现的这道身影，就是天煞！
　　那个袭击了翡翠宫，毁灭了翡翠宫的身影！
　　“接下来……来吧！”阿宝脸上挂起了非常欠揍的挑衅的笑容，那一股宗师的气度，也转瞬间消失：“傻大个，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神龙大侠的风范了！”
　　他说。
　　“神龙大侠？”
　　天煞也是咧嘴，鼻息喷涌。
　　“既然如此……熊猫，那就让我看一看，你那肥肉里面，到底能够装多少东西吧！”
　　天煞摘下了挂在腰间的一连串翡翠玉像，抛起来，然后挥动其手中的飞斧，一个接着一个地将他们打飞出去，打飞向阿宝的身边。
　　“这是……”
　　阿宝愣了愣。
　　那些翡翠落下，然后身影迅速的扩大，膨胀。
　　最终，变成了……
　　浣熊大师。
　　悍娇虎，快螳螂，猴王，俏小龙，灵鹤。
　　翡翠宫的众人——
　　“喔！”阿宝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声音：“不！”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阿宝的觉醒（下）
　　“熊猫，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重逢的礼物！”紧随着那这翡翠傀儡之后，天煞也一跃而起，伴随着凛冽的风声，以及脚下崩塌的岩石山体，转瞬间，便到了阿宝身前。
　　他咧嘴。
　　“好好的接受吧！”
　　他的腰间仍然悬挂着的一连串翡翠傀儡碰撞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
　　阿宝脸上的表情异常夸张。
　　但他的动作却显得非常镇静。
　　刷的一下——
　　速度最灵敏的俏小龙动了，游动的蛇躯，带着喷涌一般的趋势，直接弹射到阿宝之后。
　　然后是灵鹤，扇动着翅膀，飞起，然后从天而降。
　　悍娇虎的拳头，在在转瞬间破空而来。
　　来自侧面的猴王的踢击。
　　快螳螂挥舞着锋锐的刀刃。
　　盖世五侠，从五个方向，四面与上方，同时攻击而来。闪耀的攻击，凛冽的气流压迫之下，哪怕是功夫大师，在这样无间配合的攻击之中，稍有不慎，也要饮恨当场。
　　但阿宝只是挑了挑眉头，然后说了一句。
　　“现在的我，可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喔！”
　　挥出的拳头在转瞬间贴着悍娇虎的脸颊而过。
　　落空了。
　　然后就是一阵呯呯嘭嘭的声响。
　　场面之惨烈，就连天煞也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阿宝就像是一条死鱼一样趴在了地上。
　　“真是可怜的熊猫……”
　　天煞摇了摇头。
　　盖世五侠在阿宝的身边，各自抓住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制止住了他——
　　“别，那里别碰，很痒的……哈哈哈哈……”
　　这个胖子却仍然在哪里嬉笑不已。
　　浣熊大师的翡翠傀儡没有动。
　　“不行了……痒死我了！”阿宝似乎已经笑到没有力气了，气喘吁吁的说：“不行，这一局不算……我们重新再来！”
　　“看看他这副愚蠢的模样，乌龟！”天煞冷笑，道：“这就是你选择的继承人……你所谓的神龙大侠！”
　　“是的……”
　　“这就是，神龙大侠！”
　　原本还趴在地上的阿宝，却突然抬起头。
　　他身上的绒毛抖动着。
　　紧接着，便见那个肥胖臃肿的身体在地上轻轻的一划，竟然像是蛇一样，轻易的挣脱了盖世五侠变成的翡翠傀儡的制服。
　　天煞也愣住了。
　　阿宝迅速的站了起来，全身的肥肉依旧在不断地抖动着。
　　但他脸上，只有一片祥和。
　　“静心……”
　　双手一划。
　　牵引着自身的“炁”，旋转着，几乎在一瞬间，勾勒出一个黑白太极图。
　　天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下一秒，爆冲而起的光就让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光芒散去。
　　盖世五侠与浣熊大师，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们愣愣的看着自己。
　　阿宝双手收回，道：“我说了……重新开始！”
　　“看来你成功了……阿宝。”浣熊大师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既欣慰，又复杂。
　　他自己修行近百年，都没能够彻底领悟到炁。
　　而阿宝不过短短几年，就已经成功了。
　　“师傅！”
　　盖世五侠恭恭敬敬的朝着阿宝行礼。
　　功夫一道，达者为师。
　　阿宝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挠了挠头。
　　无论自身怎么变化，他始终都是熊猫阿宝。这一点，不会改变——
　　“真是令人感动的一幕，师徒重逢，同门再会……”天煞走了过来，他缓缓地摘下了腰间的翡翠，道：“就让我，送你们……一起，回归黄泉吧！”
　　抛起的翡翠。
　　挥舞而出的翡翠飞斧。
　　却并不是将他们拍出，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击碎！
　　他用力一吸……
　　“不！”
　　浣熊大师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可以不清楚，他还能够不知道吗？
　　那些翡翠玉像，每一个，可都是当世少有的功夫高手，乃至是功夫大师！
　　吸气，如鲸吞一般。
　　气流涌动，
　　在这一瞬间，天煞的身上，翠绿色光芒突然绽放！
　　嗡的一声——
　　“这种感觉……好极了！”
　　他喷涌着鼻息。
　　脚下踏地。
　　整座山都在震动着，尘烟滚滚。
　　在他的身后，一只庞大有如山岳的黑色牦牛浮现，头顶的犄角，仿佛可以撞破天穹一般！
　　上方。
　　云端之上，沈益垂眸。
　　“妖身吗……”
　　真正的大妖怪。
　　有原型，妖身，以及人形三种形态——
　　每一种，都是货真价实的实际躯体。
　　而不是变化出来的幻象。
　　但，三种形态，一般而言是不可能同时出现。
　　人形能够更加灵敏的感受到天地之间的元炁，因为这世间，人是妖怪们唯一能够接触到的智慧生命种族。拥有相比起其他动物而言更加发达的大脑与智慧，灵性更高。
　　更利于修行和进步。
　　原型，自然就是最初的源头，是大妖怪们轻易不愿意显露出来的形态。
　　而妖身，则是自身最强大的躯体，拥有最庞大的妖气与力量。
　　三种形态，其实也就相当于三个不同阶段的“自己”。
　　自己与自己，无法同时共存——只有当以人身，或者原型使用力量，妖气的宣泄达到极致的时候，才会出现由妖气凝结而成的，妖身的虚影。
　　传说上古仙人创造法天象地神通，就是模仿大妖怪都妖身所创——
　　但无论如何。
　　此时此刻，天煞身后出现了他的妖身影像，就证明他已经开始嚯尽全力了！
　　盖世五侠，浣熊大师与阿宝皆是心中一凛。
　　“师傅，你之前……就是在跟这样的怪物打架的吗？”阿宝突然问。
　　浣熊大师摇了摇头：“他之前可没有用这样的东西！”
　　“无论如何……”一侧的悍娇虎脸上露出了凶悍的表情：“我们都不能输！”
　　“没错！”
　　“功夫……不能输！”
　　“翡翠宫不会败！”
　　盖世五侠在瞬间下定了决心。
　　然后他们冲了上去！
　　由灵鹤对敌人进行干扰，由悍娇虎主攻，由猴王与俏小龙进行佯攻，然后让快螳螂在旁边策应。
　　他们冲了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挥出了攻击。
　　此时此刻，天煞身后的虚影已经消失，那股庞大的威压已经消失不见。
　　然而……
　　这并不意味着他变弱了。
　　刚刚那虚影的出现，只是因为一次性吸收了庞大的能量，造成了气息压抑不住的宣泄而已。
　　而如今，他已经压抑住了宣泄的气息。
　　将那股庞大的“炁”的能量，凝聚在了体内。
　　面对着盖世五侠相互之间，几乎称得上无间配合的围攻。
　　他只是冷笑着。
　　飞斧在转瞬间扬起，然后转了一圈。
　　最先被打飞出去的，是灵鹤——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比阿宝还有重上千万倍的东西，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超高速奔驰的速度击中。
　　然后就飞了出去。
　　接下来是猴王，然后是悍娇虎，快螳螂，哪怕是最为灵敏的俏小龙，也没能够避免。
　　接连五声之后。
　　他们跌倒了阿宝与浣熊大师身边。
　　身体抽搐了一下。
　　然后就不会动了。
　　阿宝与浣熊大师刚准备冲上去，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阿宝啊……”浣熊大师语重心长的说：“现在，该是你表现出神龙大侠的气魄的时候了！”
　　阿宝愣了愣。
　　“记住，你要心平气和……你不需要成为谁，你只要记住，你是你自己就行了……”
　　虽然你说的我都懂，但问题是……
　　你一边说话一边后退是几个意思啊？
　　刷的一下。
　　浣熊大师以超出寻常的速度，不见了踪影。
　　阿宝：“……”
　　他缓缓地转过头。
　　刚好对上了天煞那一双闪耀着翠绿色光芒的眼眸。
　　天煞咧嘴。
　　“熊猫，惹怒了天煞……你完了。”
　　他说。
　　“不，是你完了——你惹怒了一只大熊猫，我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神龙大侠的威力！”
　　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理念，阿宝立刻怼了回去。
　　“徒逞口舌之快，只会让你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天煞道。
　　他一步一步的，缓缓地靠近阿宝。
　　“是啊……”
　　越是接近危机，阿宝的心，反而更加的沉静。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思索着自己的胜利的机会——
　　然后……
　　    无须铁指扣！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想到了——
　　无须铁指扣，是他在神龙秘笈之上领悟到的神功，是功夫大师创造出来的，一种将敌人强制性的进行“羽化”，放逐的招式。
　　所谓的“羽化”，便是身体崩裂，然后灵魂升入虚无缥缈的灵界之中。但只有功夫大师，才能够羽化成功，并且羽化之后，就很难再回到人间。
　　曾经的天煞，就是被乌龟大师用这一招放逐到灵界。
　　如果是功夫不足的，就会直接因为灵魂强度不够，而直接在羽化的过程之中死亡——
　　是了！
　　用这一招……
　　一定可以的！
　　阿宝想着。
　　然后坚定了面容。
　　“现在，你死定了……蠢牛！”
　　他嚣张的说。
　　战斗，再一次的开始了！
　　这是神龙大侠复苏的一战——
　　阿宝最终，成功地将天煞连同自身，放逐到了灵界之中，然后在回归的熊猫村众人的帮助下，彻底的将天煞击败。
　　再之后，他见到了乌龟大师，从他手中接过了代表功夫至高无上荣誉的太极权杖。
　　接替了乌龟大师的位置，成了新一任的功夫宗师。
　　而那个印记，也终于在他身上显示出来——
　　灵界之中。
　　随着天煞被击败，熊猫阿宝重新回归人间。
　　层层涟漪，逐渐恢复平静。
　　桃花树纷飞，有如太极一般的小岛之上，乌龟大师静坐。
　　一道身影，缓缓地走来。
　　乌龟大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终于敢来见我了吗……孔雀王。”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道：“是的，因为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第一百三十章  文明
　　凤凰城，孔雀楼上。
　　沈益立于阳台之外，朱红色栏杆之后，垂眸，凝视着这一座煌煌大城。
　　车水马龙之间，人来人往，汽车奔腾。
　　旁边的大江水面之上，也有巨大的蒸汽游轮在航行着，虽然没有船帆，但速度依然飞快。
　　城外，能够看见一架架钢铁机器发挥着人力，在田地之间奔走纵横。农民不再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而是只要坐在机器上控制，一天就可以犁地十余亩，大大的解放了人力。
　　群山间，除了最开始的工厂之外，又多了好几个工厂。
　　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这里，却已经颇具气象。
　　文明的道路，也已经走上了正轨。
　　“真是不错。”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微微一笑，道：“你觉得呢？慧音。”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当代白泽，穿着一身白色宫群的上白泽慧音开口：“在主上的英明领导下，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益笑了笑：“堂堂白泽，竟然也学会拍马屁了？”
　　“白泽可比不过妖圣。”
　　慧音回应道。
　　她看起来仍然稚嫩，但其实早已经成熟了许多。白泽是智慧的神兽，妖怪的先知，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成长方式，便是汲取知识。
　　越是先进的，便也越好。
　　所以虽然是短短的几年时间，但她已经成长了许多。
　　“主上，这个是实验室刚刚总结出来的新发现。”说着，她递给了沈益一本书。
　　沈益伸手接过，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
　　——万象之力。
　　“这是几位博士，通过对事物的观察总结出来的。”慧音在一旁道：“他们发现自古以来的定理，事物总是自上而下的掉落，是因为万物都会有一股力，重的会吸引轻的，轻的也会吸引更轻的……”
　　“也就是万有引力……异世界版本吗？”
　　沈益翻来，看了一遍。
　　这本书并不厚。
　　只有十几页。
　　以沈益如今的脑力与眼里，只在一瞬间，就已经看完了。
　　自从文明的框架拟订之后，大部分的事情，他都已经放手，去任由下面的人施为。只会在上面，制定一些大的方向。
　　事实证明，他们也没有令沈益失望。
　　“有关于教育方面，今年就会有一批最早的研究生离开学府……”
　　慧音报告着。
　　如今的她，就像是沈益的秘书一样。
　　至于钟默，则在之前，就已经被沈益派出去，征战——
　　没错，就是征战。
　　在天煞被阿宝击败之后，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七年的时间。
　　当时，趁着功夫联盟遭受天煞重创，沈益让钟默带着大军，向外扩张。那以蒸汽熔炉作为动力的战甲，装载着火炮，拥有超高的机动性，防御力与破坏力，在短短时间内，便横扫了整个南方。
　　将凤凰城的孔雀旗帜，插在了天下南方的三十六座大城，以及许许多多的小镇之上。
　　自此，建立起以凤凰城为国都的孔雀王国。
　　各种各样的制度，开始在整个南方确立起来。
　　等到功夫联盟缓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孔雀王国的统治，已经彻底的稳定了下来。
　　神龙大侠感受到了危机，并且开始统合力量。
　　这只熊猫，在领悟了炁之后，也终于彻底的成长了起来。
　　他统合了中央，以及北，西，东三块地方的力量，与占据南方的孔雀王国，形成了对峙。
　　成功抵挡住了孔雀王国的继续进攻。
　　但却无法反攻回去。
　　只能够形成对峙的局面。
　　南北对峙。
　　如今已经形成接近十年的时间。
　　阿宝在等待着。
　　沈益其实也在等待着。
　　而有了外在的压力，科技的发展，也就更加的迅速了。
　　蒸汽动力一次次的被改良。
　　如今已经形成了三次动力循环。
　　三次燃烧推进，最大程度的提高了能量效率，令得钢铁战车能够在战场之更快的奔驰着。
　　而这样的机械，用在民用与工业上，也大大的加大了生产的效率。
　　天下的南方，江南烟雨之地，本就是繁华之处，在商业与工业上，比起其他四个区域，要强上一些。而如今，不止是商业与工业，就连农业，也超出其他地方不止一筹。
　　事实上，孔雀国早已经积蓄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去继续向北方推进。
　　但沈益依旧在等待着——
　　文明的进步，不同于个体的修行者。
　　个体的修行者，总是有所侧重。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很难囊括所有。而文明，却必须要囊括所有。方方面面俱全，才能够获得真正的，整体性的跃迁。
　　沈益如今高居大位，领导着文明的前进，对于这一点，感受颇深。
　　文明需要一个稳定的结构。
　　他不可以是因为一个人而集合起来的一个集体，一个势力。
　　妖族，虽然称不上是一个种族。
　　但却是一类。
　　妖，便是不遵循原本的规则，原本的形态的生物与存在。
　　是怪异的。
　　与正统违背，与传统相驳。
　　更与天性不符合。
　　这就是一种属性，也是妖族凝聚起来的核心。
　　但要真正将之凝聚起来，却无比的困难。即便是神州大地之上的人类，也是经过三皇定伦，五帝治世，到了大禹铸九鼎以安天下，也才正在的确立了人道这一个概念。
　　在此之前，九黎族，轩辕部落，神农部落，华胥部落……等等，都根本称不上一族。
　　而妖族的前几位大圣，也是一直在为了这一点而奋斗着。
　　但始终不能够成功。
　　一直到玄武大圣，另辟蹊径，在最后，为下一任妖圣，留下了这么一个基盘——
　　那个时候，实际上，他也已经找到了文明的关键点。
　　最核心的凝聚力。
　　沈益只能够说是运气好。
　　但他未来的路，同样不容易……
　　不过不容易，也要走！
　　“如今，还停留在蒸汽动力时代，是运用万象之力的层次，也是文明的初级，第一阶段。”
　　沈益思考着。
　　“虽然肯定是超出了茹毛饮血的文明原始时期，但未来的路，还很长……”
　　文明，必须是全面的，囊括所有的。
　　在这段时间的思考里，沈益将自身所知道的层次梳理了一遍，然后与文明的层次，进行了一个对应。
　　凡，地，天。
　　初级，高级，终级。
　　初级的文明，从原始部落的茹毛饮血，到会用火，刀兵耕牧，都只能够全是原始阶段。
　　而初级文明的初级阶段，应该已经有了凝聚的核心，应用到了宏观自然的一种力量，来作为推动力。
　　此时的孔雀国，就在这一阶段。
　　中级阶段，则是掌握了转化自然能量的技术。
　　将自然的力量，诸如风力，水力，潮汐力等等，转化为另一种更加稳定的，更方便利用的能量。
　　比如说电能。
　　高级阶段，则是观察到了元素，但无法对其进行具体的操作，只能够对元素进行最低层次的调整，模拟。
　　但这已经接触到了元素层次。
　　而元素的层次，也是生命本源的层次。
　　这也是原本沈益的那个世界的科技文明所达到的层次对应的阶段。
　　当然，两个世界似是而非，从根本上却是完全不同。
　　然后文明跃迁，就进入了高级文明。
　　高级文明对应的是地境文明。
　　最基本的，是掌握了元素的变化。
　　能够通过对元素的操作，从而制作出种种不同的物质，合成，改造。无论是工业的材料，还是生物的改造，都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层次。
　　这个层次的文明，生命的寿命都会很长，虽然比不过地境的个体，但就像是古书之中的上古之人那样，一个个活到几倍于正常寿命极限，无疾而终，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再之后……
　　再之后沈益就不知道。
　　他毕竟也是才到元素那一阶段。
　　虽然地境，掌控生命本源是必须。但个体的修行者不同于地境的修行者，只要对着一方面深入的挖掘，探索就行了。
　　个体的精力是有限的。
　　而个体的升迁，自然也不会像文明那样困难。
　　事实上，大多数地境的仙神一流，虽然掌握了这种层次的力量，但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懵懵懂懂的，突破了，就掌握了。
　　但如果能够了解的更清楚的话……
　　“今后的路，想必，也就更明确了吧！”
　　沈益想着。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文明等级表现出来的水平。一个文明，还需要有内核，需要有一种精神的凝聚，才能够继续走下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出手，加速科技进步的原因。
　　稳扎稳打。
　　在一路突破之中，将内核的精神也树立起来。
　　也才能够构建一个真正的，完整的文明！
　　他突然想到了灵界——
　　构成灵界存在的本质，肯定已经超过了元素的层面，而达到了更深层次的所在。
　　元素，应该是微观世界的最基本之物。
　　但能够打破微观层面，也已经算是步入了地境层次。
　　此时的孔雀国……
　　还差的远了！
　　按照这个速度，依靠自身，没有个几百年的发展，连微观壁垒都摸不到。
　　不过文明发展的事情急不来。
　　沈益也还有时间。
　　慢慢来吧——
　　他想着。
　　反正以这山海界中百倍于外界的时间流速，他完全可以再呆久一点。
　　再来决定离开之后的事情！
　　不过也许适当的压力，可以让文明科技的发展，更加迅速一些——
　　正是这样的想法。
　　促成了沈益坐视阿宝统合功夫联盟。
　　成为孔雀国大敌的一系列事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海之末?战争将开（一）
　　和平谷，翡翠宫。
　　神龙大殿之中，那一尾口衔着神龙秘笈的龙首之下，正对着的一面水塘之上，阿宝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盘腿而坐。
　　悬浮在水面之上。
　　水面涟漪层层荡漾，然后逐渐扩散，消失。
　　他已经在这里静坐了九九八十一天。
　　自从接触到了灵界之后，阿宝的境界，一天比一天高深。如果此时此刻，隐居的浣熊大师出来，看见他，一定会非常惊讶。
　　因为此时的阿宝，已经让他感受不到存在的强弱。
　　这种感觉……
　　    像极了当初的乌龟大师！
　　“大师！”
　　宫殿门外，悍娇虎走了进来。
　　阿宝缓缓地，平静的睁开了眼睛。
　　“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无悲无喜，一如古井一般。
　　毫无波澜。
　　悍娇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您的父亲要您回家一趟，说是给您物色了一个未婚妻……”
　　“喔不，我的天啊！”阿宝脸上平静的表情瞬间垮台，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真是的，我可是神龙大侠啊，是守卫天下安宁，对抗邪恶孔雀的神龙大侠，为什么还要我去相亲，有没有搞错啊！”
　　他说着，手指上窜下跳的比划着。
　　脸上的表情夸张到了极点。
　　“所以说，阿宝啊！”
　　在他的后背之上，俏小龙突然出现：“就算你是神龙大侠，可你始终还是你父亲的阿宝。”
　　“好吧好吧！”阿宝无奈的叹了口气，跟悍娇虎说：“跟他说一声，我会去的！”
　　虽然他如今已经身居高位，一言便可以统领千军万马。
　　但他始终都是熊猫阿宝。
　　这一点，境界已经非常高深的他，当然是不会迷失的。
　　毕竟连自我都迷失了，怎么称得上大师？
　　哗啦。
　　身下水面波纹微微荡漾着。
　　阿宝抬脚一跨。
　　一步离开了水塘，踏上了地面。
　　一阵风，自大殿之外吹来。
　　“要开始了。”他突然说。
　　悍娇虎愣了愣。
　　俏小龙也吐了一下蛇信。
　　“要开始了？”
　　悍娇虎面容非常严肃：“您已经感受到了吗？”
　　“是的，我已经感受到了。”阿宝抬起头，将手一抓，身旁，空气波纹荡漾，一把太极权杖，便被他抓入手中：“召集众人吧！”
　　“我已经感受到了，闻到了……”
　　“大战的开启？”悍娇虎面色非常严肃。
　　“战火的硝烟？”俏小龙接口道。
　　“不。”阿宝用手中的权杖，跺了跺地面：“是饭堂里传出的香味，可以开饭了！”
　　话音一落，下一秒，他砰的一下就冲了出去。然后在冲出大殿的时候，脚下一不小心绊倒了门槛，直接滚了下去。
　　一呯呯嘭嘭的。
　　似乎还撞坏了不少东西。
　　“饭堂的饭菜，我来了啊啊啊啊！！！”
　　空气中，还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悍娇虎：“……”
　　俏小龙：“……”
　　好吧。
　　阿宝还是那个阿宝——
　　一个只知道吃喝的，愚不可及的蠢货熊猫！
　　说起来，事实上，当初统合功夫联盟的力量，也并不是阿宝的功劳——基本上，都是盖世五侠在用阿宝神龙大侠的名号行事。
　　当时翡翠宫需要重建，浣熊大师也还没有退隐。
　　一切的事情，倒也还好。
　　只是如今……
　　“功夫的未来，堪忧啊！”
　　俏小龙叹了口气。
　　悍娇虎却说：“我们要相信他——我们，也只能够相信他！”
　　“他能够击败沈王爷一次，就一定能够击败他……第二次！”
　　“说起来，我这边还有一个好消息！”俏小龙突然说。
　　“什么好消息？”
　　悍娇虎愣了愣。
　　“就是从南方过来的商人带了一些商品过来，听说挺有意思的，而且还挺便宜的，走我们去看一下……”
　　悍娇虎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就被俏小龙用蛇头顶着，推了出去。
　　神龙大殿中，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那一面水塘，但突然泛起了层层涟漪……
　　水面动荡，波纹扩散之间。
　　灵界之内。
　　乌龟大师静坐桃花树下。
　　在他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一般大小的岛屿。
　　不同的是，那个岛屿之上，不是一阴一阳，而是以土为中心，扩散出去的金，水三行。
　　一棵梅花树，梅花飘散。
　　乌龟大师看着那树下的身影，有些无奈，道：“堂堂一国之主，你怎么这么空闲？”
　　“正因为是一国之主，才要将工作都扔给手下啊！”一身白袍，胸口一片黄色纹路，左腹纹刻一片黑色水花，右边袖子上的白金色光芒仿佛在流动着一般。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道：“喝一杯？”
　　面前的桌案上，一杯清茶飞了出去。
　　乌龟大师抬手接住，品了一口，道：“好茶。”
　　“茶当然是好茶，用的是这灵界中的水，能不好吗？”沈益说着，突然又道：“喔，差点忘了，我昨天才在这里泡过脚……”
　　乌龟大师：“……”
　　“开玩笑的。”沈益笑道。
　　然后自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手中折扇轻摇，衣诀微扬之间，优雅而华丽。
　　但看着这一幕，乌龟大师的表情更加的纠结了。
　　自己该不该告诉他……昨天自己真的泡过脚？
　　嗯……
　　想了想，乌龟大师觉得还是算了吧！
　　总觉得会被揍。
　　沈益本能的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
　　但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够放弃。
　　“沈益。”乌龟大师突然开口，道：“你会彻底毁灭功夫吗？”
　　“功夫啊……”沈益眼睛微微眯起，然后含笑道：“谁知道呢？”
　　乌龟大师轻吐一口气。
　　无论如何，功夫也算是乌龟大师的心血。
　　不过……未来，毕竟已经不属于他的年代了。
　　他也早已经看开了。
　　“一阴一阳，谓之道，道为动，天地，又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他想着。
　　“物有变则新！”
　　沈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灵界之中，灵光涌动。
　　自从天煞被阿宝击败之后，这灵界，也算是清净了很多。
　　不过清净是清净。
　　但看着那悬浮的巨石岛屿，以及岛屿之上残破斑驳的建筑宫殿，却也多了几分荒凉。
　　这里，曾经毕竟辉煌过……
　　“妖族之天啊！”
　　他轻吐一口气。
　　“如果有机会，我会将这里，真正的……化为妖族的根基的！”
　　他说着，缓缓地站了起来，朝着乌龟大师鞠了一躬。
　　道：“这一礼，拜谢先圣！”
　　乌龟大师笑了笑。
　　沈益拂袖，转身。
　　不见了。
　　回归了人间。
　　只留下乌龟大师一个人，低声呢喃着：“孔雀……孔雀大圣，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失望吧……”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桃花落下。
　　随风而散。
　　凤凰城，孔雀楼。
　　沈益灵魂回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上白泽慧音已经站在下面，等了许久了。
　　“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益问。
　　“已经差不多了。”慧音回答道：“只要行动一开始，就能够彻底的将一切斩除……”
　　“是吗……”沈益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站起身：“大军准备得怎么样？”
　　“钟默将军已经招募了一万狼族，三千犬族，以及五千牦牛族，除此之外，还有钢铁战车一千架。”
　　慧音说着。
　　“是吗……那么接下来……准备好吧！”沈益道：“近十年的对峙，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他抚了抚袖子。
　　身上的桌子上，那一张画着天下的地图。
　　沈王爷曾经的梦想——
　　如今，已然是，近在咫尺了！
　　一统这天下，承载这一界山海妖民的民望，彻底破开枷锁，真正的完成……
　　山海之路！
　　狂风吹袭着孔雀楼，阵阵乌烟升腾而起，纵横南方的车轨之上，有喷气式火车，奔走在荒野之间。
　　凤凰城外。
　　黑压压的一片。
　　已经站满了身影。
　　那是大军——
　　一列列。
　　一对对。
　　沈益从车上缓缓地走了下来，看着他们。
　　为首的，自然是钟默——
　　这些年来，他变得更加强大了。
　　高大的身体里面，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而且，不止是体魄，他的境界，也已经在不断地征战之中，无限的接近功夫大师的境界。
　　“参见主上！”
　　钟默缓缓地半跪下身体。
　　那一身漆黑的甲胃，震颤着，发出清脆连锁的声音。
　　“参见主上！”
　　身后，一排接着一排。
　　一个接着一个。
　　缓缓地半跪下身体。
　　没有任何的强迫与不甘。
　　沈益给这个世界，带来太多的好的改变。
　　这一礼……他当受。
　　也受的！
　　煌煌大势。
　　扑面而来！
　　沈益点了点头，他缓缓地抬起手。
　　身后，孔雀开屏，连缀着，束起黄，黑，白三道光芒。
　　微微摇晃着。
　　有雷霆撕裂，轰然而来。
　　“出发！”
　　没有多言，也不需要多言，沈益是缓缓地开口。
　　“是！”
　　千军万马立刻回应，那声音，有如山洪海啸一般，在天地间滚滚动荡着。
　　这一只军队……
　　是经过钟默亲手训练出来的。
　　通过严格，严谨，科学的训练方式，结合功夫的应用。
　　每一个，都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能够以一敌十个同族的村存在！
　　这样一只军队，再加上那滚滚轰鸣着向前的钢铁战车。
　　功夫联盟……
　　抵挡不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山海之末?过去与未来（二）
　　城池之上，旌旗飘扬。
　　猪大侠站在城门之外，远望着那滚滚而来的大军，肃穆整齐的兵马步伐，狼，犬，牛，要么是强大的猎食动物，要么是敏捷的侦查种族，要么就是体魄强大的蛮力种族。
　　每一个，都带着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
　　每一个，都是学有功夫在身，体魄超出同族的动物——
　　这是一只强悍的军队！
　　而真正让猪大侠在意的，却不是这些。
　　而是……
　　“就是那种东西吗？”
　　猪大侠两耳扇动着。
　　那喷涌着雾白蒸汽的庞然大物，所过之处，泥土之间都被犁出了一道道深陷的车轮痕迹。
　　那装载的火炮，仿佛一双双恶魔的眼睛。
　　只要被凝视到了，就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逃脱机会——
　　“那就是孔雀王的火器吗……”
　　猪大侠深吸了口气。
　　感受着那股被火炮对准的一瞬间翻涌而来的强大的威胁感，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猪大侠是一位功夫高手。
　　虽然还大部分功夫大师的境界，但他少年的时候，曾经在一位绝世高人的手下，学会了一套绝学。
　　名为降龙十八掌。
　　这降龙十八掌，并不是指有十八招，而是能够一次性叠加十八重劲力，然后在一次性爆发。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能够做到轻易的压倒任何力量强大的种族。
　　原本，猪这个种族并不算多么强大——更何况，他并不是那种拥有强大的力量与生存能力的野猪种。
　　所以猪在这个世界的地位，一向是底层。
　　因为力量虽然很大，但是脑子不灵活，学习功夫没什么悟性，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天赋的。
　　而他作为一只猪，能够成功的成为一名功夫高手。
　　完全是因为这一套降龙十八掌。
　　    因为那位绝世高人——
　　“你快要死了……”
　　“是的，我快要死了……像我们这种种族，什么时候会死，都毫不意外。”
　　那个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的猪大侠——不，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猪大侠这个名号，只是一只无名的小猪罢了。
　　那个时候，遇到了那道身影。
　　他很清楚。
　　那绝非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种族。
　　像是猴子。
　　但比猴子要高，也要直，身上仅有头上和眉头之处有着毛发。
　　而且……
　　也更加的漂亮的一个身影。
　　小猪瞪大了眼睛。
　　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饥饿……
　　猪这种动物，消耗的能量本就很多。
　　而他已经几天几夜，滴水未进——因为那该死的压迫。
　　“所以这个世界，才需要改变啊！”那身影听后，笑了笑，说：“你也想要改变吧？”
　　是的。
　　他当然想要改变。
　　心中这样呐喊着，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既然如此……那就赐给你吧！”那身影说着，一股暖流，随即充斥他的全身：“你进入功夫联盟之中，终有一天……遇到了孔雀王的军队不要反抗，因为他们，本就是为了改变而来！”
　　“是这样么……”
　　猪大侠深吸了口气。
　　然后……
　　“打开城门，投降！”
　　他沉声说。
　　“让这个世界……迎来改变吧！”
　　种族的不公。
　　就此，结束吧——
　　他想着。
　　这一座城，并非是在边境。孔雀军一路长驱直入，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
　　因为一路上的那些守城的功夫大师与功夫高手，都没有多少，选择反抗的——大势已定。
　　更何况……
　　他们能够感受到。
　　功夫不会死。
　　“没错，功夫的确不会死……”孔雀楼上，沈益缓缓地转过身，道：“功夫这种东西的存在，他的价值，还是有的——与其消灭，倒不如融合。”
　　“取其精华，去其糟泊……”
　　“你说对吗？神龙大侠。”
　　沈益含笑道。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不久前还远在翡翠宫中的神龙大侠，此刻却已经出现在了凤凰城的这座孔雀楼上，与孔雀，面对面。
　　黑白肥胖的身体之上穿着一身金色的长袍，头上带着斗笠，身后的披风飘卷着，手中一只太极权杖，闪耀着淡淡的流光。
　　阿宝沉声说着：“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放任你，安插人手在功夫联盟之中的原因！”
　　“是的！”
　　沈益手中折扇打开，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四处散播着功夫秘籍，让他们进入功夫联盟之中，被重用，为的，就是在此时，兵不血刃……”
　　“功夫联盟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但其盘根错节，势力错综复杂，有些地方更是已经腐朽，想要由内而外的改变，太过困难。”沈益道：“所以只能够由外而内的改变。”
　　“这也是你放任我施为的原因之一……对吧？”
　　阿宝沉默。
　　是的——
　　的确是这个原因。
　　功夫联盟，自从乌龟大师创立功夫之后，由最初的功夫大师组建，如今，已经过了数百年。数百年的时间里，它一直占据着高位，渗透进入各行各业之中，成为主导。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腐朽了。
　　有些功夫高手会依仗功夫，肆意妄为。
　　有些功夫世家，更依靠着庞大的势力，欺压民众。
　　这种情况，其实比比皆是。
　　腐朽了。
　　就必须要斩断——
　　阿宝并不蠢。
　　他比谁都聪明。
　　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或者说，之前没有开发出来。
　　但如今的他，已经不同了——神龙大侠。代表的，便是功夫的正统！
　　“现在，你也该做出决断了。”
　　沈益道，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尖有电丝蔓延：“是选择带着功夫，融合进全新的世界体系，还是选择……在这里，就此覆灭？”
　　“你杀了我娘。”阿宝突然说，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
　　沈益手中折扇微微一顿。
　　是的。
　　他与阿宝，有仇——
　　阿宝的母亲，是死在沈王爷的手中的。
　　“是吗……也对。”
　　沈益缓缓地转过身，道：“在这里打，不够尽兴。”
　　他说。
　　阿宝自然也赞同，那一张圆滚滚的，肥胖的脸上，也带上了认真的表情。
　　“去灵界？”
　　“正合我意！”
　　作为功夫的代表者，乌龟大师的完整继承人，阿宝手中的太极权杖，能够让他自由的出入灵界之中。
　　不是以灵体，而是本身。
　　而沈益，也已经可以做到——
　　嗡的一声。
　　光华璀璨。
　　两人同时消失，然后下一秒，又出现在灵界之中。
　　水波荡漾之间，乌龟大师无奈的抬起头：“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啊……”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上方。
　　黄色的烟云翻滚着，弥漫在两人之间。
　　沈益看着对面那只黑白熊猫，阿宝也看着这只孔雀——虽然已经不是原本的孔雀的形态。
　　但在阿宝的眼中，孔雀还是孔雀。
　　是沈王爷。
　　也是他的仇人——
　　更是他的对手！
　　“来吧！”沈益缓缓地抬起手，身后，三道光芒束起。
　　黄，白，黑。
　　土，金，水。
　　三道光芒几乎在一瞬间，拧成一股，然后化作一把长枪，横空出世。
　　沈益将手一握。
　　轻轻的一震。
　　阿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太极权杖，闪耀着淡淡的流光。
　　太极者，混元也。
　　这是一场绝对最后关头的决战——
　　谁赢了。
　　谁就是下一任的，山海妖圣——
　　是的。
　　这是决定妖圣归属的一战！
　　如果没有沈益的话，那么下一任妖圣的归属，就在神龙大侠，阿宝的身上！
　　乌龟大师，就是玄武大圣。
　　或者说是玄武大圣遗留下来的一缕神识转世化身，降生在这个山海界之中。
　　他选择了阿宝。
　　等阿宝成长起来之后，拥有自己接触灵界的境界之后，他就会知道一切。并且离开山海界，往外界，寻找到山海之匙，走一遭山海之路。
　　印证妖圣之位！
　　但沈益来了。
　　当初，在与阿宝的一战之中，他被火炮击中，身体震动的同时，体内那来自异界的灵魂也浮现出来，从而遭到山海界的本能排斥。
　　被弹了出去。
　　于是才有了他的“第二次穿越”。
　　一炮轰出来的！
　　但也是因为那一战，他与沈王爷彻底的融合。
　　因为携带着山海界的气息，他提前一步被山海之匙认主，又走了一遭山海之路——
　　一切种种，说是机缘巧合，却也可以说是天意安排。
　　命运如此。
　　乌龟大师也只能够感慨。
　　而知道了一切之后的沈益，更是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的遭遇，竟然这么传奇！
　　那一炮轰出来的第二次穿越，也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机缘巧合堆砌之下。
　　才有了如今的这一战——
　　沈益是崛起者，是外来者。
　　阿宝是继承者，是内定者。
　　如果沈益赢了，那么将带领妖族，走向另外的，不同的方向。
　　未来如何，没有人知晓。
　　也许会因此彻底覆灭，但又也许，会走向更高的辉煌！
　　而如果是阿宝赢了。
　　那么他将会承袭玄武大圣的道路。
　　稳定妖族存在的根基。
　　只是玄武大圣，擅守不擅攻，今后的妖族虽然稳固，但也许，就不会有大兴之日！
　　这是两条迥异的道路。
　　而作为玄武大圣的一缕神识所化，乌龟大师却也期待着。
　　见证最终的结果！
　　


第一百三十三章  山海之末?雷霆演变化（三）
　　山海界。
　　人间之中，钟默带领的军队，一路长驱直入。
　　但也并不是真的就毫无阻碍，只是这些阻碍，遇到这一只大军，在那些钢铁战车的碾压之下，很快就被踏平了。
　　但人间的战斗，并不是决定胜负关键的所在。
　　灵界——
　　孔雀王体内的三种元流，全部凝矗在了手中，以金为锋芒，以土为柄，以水为末端，形成一把长枪。
　　定名，孔雀神羽。
　　身后的孔雀屏微微摇摆着，展开。
　　沈益将长枪一震。
　　对面，阿宝划动太极权杖，身上一股浓郁到恍如极致的金色“炁”，氤氲浮现。
　　两股庞大的气息，在灵界之中彼此冲击，碰撞着——
　　沈益体内的封印，已经近乎全解。
　　恢复了所有的，地境的力量。
　　但是击败了天煞，从乌龟大师手中接过太极权杖之后的阿宝，境界，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太极权杖，是连接灵界的钥匙。
　　借着灵界之中蕴含着的纯粹的炁，阿宝早已经完成了踏进地境所需要蜕变。
　　并且……
　　与沈益，走到了一个层次上！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他的身上，有着属于功夫的印记。
　　他是神龙大侠！
　　也是玄武大圣原本计划之中的，妖圣的继承者，他的继任者！
　　“开始吧……孔雀！”
　　以权杖挥舞太极，阿宝脸上微微一动，金色的炁，在转瞬间化为了一条半透明的金色神龙。
　　“这一次，我不会输了！”
　　“神龙大侠啊……”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周身，也喷涌起三种颜色的炁。
　　黑，白，黄。
　　“那就来吧！”
　　脚步一垮，沈益一枪刺出。
　　金性锋芒，凛冽穿透而去！
　　阿宝身上肥肉微微一抖，身上衣袍飞舞之间，只见那一把权杖高高扬起，轻轻一点。
　　嗡的一声。
　　像是池水荡漾，涟漪扩散，环绕成一个黑白太极图，抵住了袭来的锋芒。
　　碰撞刹那之间，枪身斗转变化。
　　沈益之前，曾领悟过水之剑道。
　　但随着之后水行根基短却，那剑道，却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断裂熔铸的根基，流入更根本的所在。
　　是为一道通，万法通！
　　所以他用剑，剑法入道，用枪，枪法如神！
　　嗡的一声，几声连绵之后。
　　枪身与太极权杖浮现而出的太极图碰撞刹那。
　　金性流转，转眼变化，一道漆黑流光闪耀浮现，沈益手持长枪，手腕转动之间，猛地穿透了那一个太极图的阻隔。
　　阿宝后退一步。
　　神龙俯首，一声长啸，蓦然冲击而来！
　　阴阳太极，旋转化消，那一条金龙缠绕着，瞬间裹住了沈益手中的孔雀神羽。
　　这一枪落下，沈益便只感觉如泥牛入海一般，再大的力量，也惊不起半点波澜。
　　    以炁而行，以意化消——
　　“果然是好高的功夫境界！”
　　长枪被那一尾金龙卡住，几乎是同一时间，阿宝将屁股一扭，向上一跳，身体抖动着，又自上而下，一拳挥出。
　　金色的炁在瞬间喷涌而出，又化作一条金龙，冲击着向沈益喷涌而去。
　　一条困住沈益，另一条则进行攻击。
　　这两条金龙，每一条都是由阿宝身上纯粹的炁所化，凝实恍如实质，却又能够在虚实之间自由转化。
　　    一条亮金色。
　　一条暗金色。
　　一阴一阳，相互搅和。
　　沈益抬眸。
　　那一尾亮金色龙影的深渊豁口，带着锋锐的龙牙，转眼间，便已经到了眼前！
　　沈益抬起。
　　他的目中，绽放出一片金光。
　　然后……
　　轰隆！
　　一声颤鸣。
　　长枪抖动。
　　丝丝电弧，漫卷而上！
　　白色的电弧，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在一瞬间，膨胀开来，扩散成白茫茫的一道，分化出千丝万缕，有如老树盘根错节的根须，在一瞬间撕裂了那一条暗金色炁龙。
　　这是金水雷电之法——
　　将手中的长枪之中所蕴含的纯粹金性进行最大程度的释放，与长枪末端之处的水行碰撞，元素撕裂，从而在一瞬间形成巨大的爆炸撕裂效果。
　　元素碰撞而产生的巨大能量。
　　这就是电的本质。
　　雷电，雷为声，电为光。
　　声与光，都属于能量。
　　雷电的本质，就是能量，是元素撕裂的力量！
　　而此刻，沈益正是通过对金性元素与水性元素的操控与碰撞，从而衍生出雷电。
　　当然，即便是相同属性的元素，如果以正负碰撞，也能够产生雷电。
　　只是沈益此时此刻只能够观察到元素。
　　却无法掌握更深层次的，五行元炁的具体所在。
　　所以他只能够以金性为阳，以水行为阴。
　　阴阳交击，碰撞的刹那，产生狂烈的能量风暴。
　　爆裂的雷电，在撕裂了那一条炁龙之后，仍然一刻不停，就像是一只暴怒的凶禽猛兽一般，随着沈益长枪的扬起，笔直地撞向阿宝！
　　亮金色的炁龙被撕裂。
　　闪耀的光芒，将阿宝整个人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间，然后只听见砰的一声，他高大臃肿的身躯就被撞飞了出去，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形，全身肥肉抖动着，那一身黑白的绒毛，甚至泛起了一层层焦黑。
　　轰隆数声。
　　穿透了好几块如同岛屿一般巨大的悬浮岩石，砸穿了上面宫殿的残骸，一路尘烟滚滚，飞出去数十里之地，余力才终于消减。
　　停在了一块巨石之上。
　　整个身体嵌入其中。
　　脑袋歪曲着，舌头长长的吐出，鼻青脸肿的，像是被一次性暴打了三天三夜。
　　一动不动。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长枪之上，雷霆逐渐消散。
　　雷霆的力量，源于阴阳，却不属阴阳，是纯粹的能量，而这样的能量爆发，也是恐怖的。
　　这是天威！
　　在世俗之间的术法修行者之中，也以掌握雷电之法的战力为最高。
　　虽然地境之力，已经是堪比天威。但大自然的力量，也有大小之分。
　　只能够吹起一棵树的狂风，与足以在瞬间摧毁一座岛屿的风暴，当然是无法比拟的。
　　地境，能够比拟天灾，面对真正强大到极致的天威，仍然还是无法比拟的。
　　而沈益使用的这雷电之力，就是天威之中，也算得上强大的一种！
　　是雷电之上品，天雷之力！
　　只不过，即便是如此……
　　“也还是没能够奈何得了你啊，神龙大侠！”
　　沈益抬眸。
　　那被嵌入岩石之中的阿宝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跳了出来，抖了抖身体，肥肉耸动之间，那些已经被烤焦了的绒毛纷纷凋零坠落，紧接着，便是肉眼可见的，再一次生长起了全新的绒毛。
　　他抬起头。
　　“孔雀，刚才那一招好酷啊，能不能教给我？”
　　满脸兴奋。
　　沈益：“……”
　　好吧，何止是奈何不了？
　　简直就是活蹦乱跳！
　　刚才那一招，其实并没有确确实实地落到阿宝身上，雷霆的冲击力，大部分被他用太极意境化消，虽然有剩下一部分，但那一点，却也已经不足以对这只身体强度夸张到恐怖，而且弹性很强的熊猫，造成真正的伤害！
　　沈益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很快就平静下来。
　　“继续吧！”沈益扯动嘴角，道：“接下来，就用这一招……”
　　嗡嗡一阵颤鸣，从他手中的长枪之中响彻。
　　雷霆覆盖，电蛇缠绕，元素碰撞崩裂，然后恐怖的能量在一瞬间爆发，环绕着，震颤着，眼看着就要膨胀爆裂开来，但下一秒，却又被一股浊黄色的光芒笼罩，控制住。
　　以金水而生雷，以土元收敛，控制。
　　将这股恐怖的能量，完全的控制起来。
　　然后，沈益跨前一步，身影瞬间出现在阿宝身侧，一枪刺出，那恐怖的能量，凝聚在枪尖一点之上。
　　长袍卷动，衣襟猎猎，阿宝以手划圆，那两只黑白的手臂带起一股无形的炁，形成两条龙，一黑一白，首尾相衔，勾勒出一个阴阳太极图案。
　　太极者，混元。
　　阴阳合一而未分，是谓太极！
　　雷电恐怖的能量落入其中，在顷刻间便被分散，化消开来，然后阿宝又将双手往前一退。
　　沈益身体微微一侧。
　　一股恐怖的炁，贴身而过。
　　他面容一沉。
　　虽说玄武大圣，擅守不擅攻，但一切，都只是相对而言。阿宝以太极为意境，但要说攻击，却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
　　几乎在刹那间，雷霆再起，长枪挥出。
　　阿宝将手一抓，那一只在之前的碰撞之中掉落的太极权杖再次落入他的手中。
　　一下点出。
　　权杖与雷霆碰撞。
　　然后在刹那间，便见那雷霆分开，紧接着，无边水雾喷涌而起。
　　刹那间变得虚幻的长枪之间穿透了权杖的阻隔，刺向了阿宝脸上眉心之间。
　　嗡然一阵急促颤鸣！
　　阿宝的脸在这股庞大能量吹卷而来的风暴之下，有如泥塑一般飞速的形变着。
　　一片白茫茫的光芒映照下，他那张脸，也似乎多了几分滑稽可笑。
　　但这其实一点都不滑稽。
　　而是十分的凶险——
　　然而越是凶险，阿宝的心，也越是沉静。
　　快到了极致的攻击，
　　真正的雷霆。
　　已经无法躲避，更来不及躲避。
　　但阿宝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几乎只在刹那之间，身上的炁，也随之涌动。
　　一阴一阳，勾勒浮现。
　　他自身，在此时此刻，就已成太极。
　　那雷霆落入，然后向着四周分散开来。
　　沈益目光一凝。
　　长枪迅速收回，然后抽身后退。
　　阿宝睁开了眼睛。
　　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嘴角疯狂上扬。
　　“怎么样？厉害吧？”
　　他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山海之末?太极对神光（四）
　　此时此刻的阿宝，周身气流波动，那一身黑白，已经彻底状态为阴阳状态。
　　阴阳合于身，是为太极。
　　他自身，就是一个太极，是一个能够化消冲击的圆——
　　沈益面容凝重。
　　虽然是只熊猫，却有着似乎谁也打不破的龟壳……
　　该说不愧是玄武大圣的传承者，钦定的继承人吗？
　　沈益吐了一口气。
　　长枪之上的雷霆，缓缓地消散，露出了白色的枪头，黄色的枪身以及黑色的枪未末端。
　　他的雷霆之法，其实还算不上极致。
　　攻击力很大，但似乎还不足以击破熊猫的防御。
　　而且催动这种程度的力量，消耗本来就非常大。继续下去，对于他，弊大于利。
　　太极之法，可谓守势第一。
　　但……
　　“你总不可能面面俱到吧？”
　　沈益将手中长枪抛起，下一秒，神枪分裂，化作三口宝剑。
　　泰岳，润和，苍元，三把凝聚出来的神通剑扬起。
　　在沈益意识的控制下，从三个方向，同时攻击！
　　泰岳剑剑势混浊，由正面，以泰山压顶之势，怦然砸落。
　　润和剑剑光明灭，从侧面而击，光芒流转，氤氲转化。
　　苍元剑也策应在外，随时准备，收敛一点锋芒，以点破面。
　　沈益一心三用，仿佛变成了三个人，各自握着一把剑，在挥舞着，进攻。三重的感觉，三重的视线，但他却并未有任何混淆与混乱之感，心思依旧沉静而清明。
　　土，水，金三把神通剑，如今早已经凝练成真正的先天，自身所化，挥舞有如本能。
　　再加上地境本就强大，一心三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面对三重围攻，阿宝只是不急不忙，缓缓地转动着手里的太极权杖，黑白的太极图不断勾勒，浮现，将行来的剑光挡住，化消。
　　那一股太极意境，缠绕周身，将他身上的每一部分笼罩，恍如无穷无尽的炁，更是流动着，像是缠绕的流水一般，并不湍急，也并不恢宏，但却是滔滔不绝。
　　“真是麻烦……”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此时此刻的阿宝似乎也不再追求于攻击，而是转而全力防守。
　　以守代攻。
　　这样下去，会纠缠多久姑且不论，但沈益一定会比阿宝累。因为阿宝在运转太极意境的同时，那一股太极意境，在阴阳运转之间，也不断牵引着这灵界之中的灵炁。
　　换而言之，沈益并非是在与他战斗。
　　而是在与这整个灵界之中，浩瀚庞大的灵气在比拼消耗！
　　地境虽然强大，但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这就是太极之守——
　　谨守一点，却是运转在天地之间，源源不绝。
　　阿宝身上所代表的，是从乌龟大师那里传承下来的，玄武大圣的道韵。
　　这是继承。
　　也是传统。
　　功夫传承，也是守成的一种。
　　若说开拓，可能有所不足，但要说守成，却是绰绰有余。
　　求的，正是一个稳字。
　　沈益扬手。
　　召回了三口神通剑。
　　“玄武大圣啊……”
　　沈益吐了口气。
　　对于这位大圣的一些事情，他曾经在青丘的藏书之中看过只言片语，当初，也曾经在山海之匙开启山海之路的时候，见证过一些片段。
　　玄武大圣，龟蛇妖圣。
　　当年他出世之时，正是妖帝齐天走山海之路失败之时。
　　妖帝山海之路失败，玄武大圣却紧随其后，以与沈益此时差不多的境界，地境之力，踏过了天境的齐天妖帝都没能够走过的山海之路。
　　一举证就妖圣。
　　那个时候，便是满天神佛，似乎也没能够预料到这一点。
　　从而让玄武大圣走了上去。
　　而当时的妖族，经历人道的数次压迫，削减，在神州之上的势力，早已经大减。
　　但玄武大圣，却硬生生的改变了妖族彻底衰亡的趋势，虽然没办法让其崛起，却也从衰亡的边缘，将之拉了回来。
　　而他走的，也并不是斗天战地的道路，而是连横合纵，借助多方势力，各自制衡，来获取一丝丝缝隙之间的机会。
　　但自身，却也始终保持在方寸之间。
　　不可否认的是，玄武大帝对于妖族的贡献，非常之大！
　　如果不是他，此时此刻的妖族，就算不至于衰亡，恐怕也早已经沦为人道，与仙佛等的附庸。
　　沈益敬佩他。
　　同样，也不会轻视继承了他妖族意志的神龙大侠。
　　只是……
　　“一味的守成，终究也会迎来灭亡。”沈益看着周身喷涌着灵力，即便是双手合十，没有动，身上那一根根绒毛在气流的吹动之下，也不断地运转出一个个太极印记的神龙大侠，吐了口气，道：“传承旧的局面，倒不如打破，再造就全新的……这样一来，虽然需要承担风险，但同样，一但成功，也将获得巨大的收获！”
　　他缓缓地抬起手。
　　三口神通剑，瞬间归于身后。
　　孔雀屏缓缓地展开。
　　三道光芒树立其中。
　　沈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灵界之中，光华璀璨，阿宝抬眸，看着停下手的孔雀，脸上表情微微一动。
　　带着惊讶。
　　只见沈益身后的三道光芒，缓缓地融合在了一起，连接着……
　　逆流而上！
　　那是一片光芒。
　　也是一个缓缓浮现的“圆”——
　　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金。
　　金木水火土。
　　此时此刻的沈益，将心神完全融入了自己的三种先天属性之中，转化着，淬炼着，翻转着……
　　在转瞬之间的无限次的堆砌之中。
　　构建出了虚拟的木，与火！
　　最终形成的，便是……
　　“五色神光！”
　　刷的一下。
　　那圆光转瞬分开，形成了五道光芒。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那只熊猫，微微一笑，道：“熊猫……你完了！”
　　“五色神光……哇奥，帅！”阿宝称赞了一下。
　　的确很帅，或者应该说，很漂亮——
　　五道光芒，五种颜色。
　　青，白，黄，火，黑。
　　各色分开，又各色交织，像是五口宝剑，也像是五道璀璨的支柱。
　　微微摇动之间，洒落层层光芒。
　　更将立于其下方的沈益，映照出一片光辉，白袍微扬之间，恍如神圣。
　　虽然只是勉强以三行逆转推演，从而形成虚幻的木与火，构筑成圆融的五行结构。
　　但这毫无疑问……
　　便是五色神光！
　　虽然只能够算是阉割版本的。
　　不过也已经足够强大。
　　至少……
　　“足够融了你的龟壳了！”
　　沈益跨前一步。
　　身后垂落五道光芒同时击出。
　　五色交织，划开一片璀璨光芒，阿宝面容一凝，手中太极权杖一个翻转之间，扬起迎击。
　　阴阳流转，太极衍生。
　　灵力呼啸之间，那太极旋转着，化作两条龙影，一黑一白，各自环绕着。
　　与那一股五色交织的洪流，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旋转着……
　　交错着。
　　然后龙影只在转瞬间，便被五色神光吞没。
　　阿宝身体扭动，神光贴身擦过。
　　所过之处，没有太大的声响，却见接触到的一切，翻滚的云雾尘埃也好，悬浮的巨石也好，残破的宫楼阁宇也好，都在无声无息之间，迅速的消融。
　　或者应该称之为分解。
　　五色神光。
　　无物不刷——
　　“你的龟壳，没用了啊！”
　　沈益说。
　　而就在他甩出五色神光的同时，灵界的最底层，水面层层荡漾之间，原本坐在桃花树下的乌龟大师也缓缓地抬起头。
　　“五色神光吗……真是令人熟悉的神通。”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竟然能够以三相之身，强行逆转，推演出五色神光……虽然似是而非，而且无法久持，但是，的确也已经足够了……”
　　“果然是注定了如此了吗？变数……也许真的能够为我妖族，带来最后的希望吧？”
　　乌龟大师墨绿色的苍老面容，带着思索的神情。
　　躲过了一次五色神光的攻击的阿宝长长的吐了口气。
　　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一瞬间，五色神光从他身侧贴身而过的一刹那，他真的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
　　沈益身后，五道光芒回旋横空，他的目中，同样光芒璀璨。
　　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强行逆转三相，推演出来的五色神光，囊括五行，他自信，在地境之中，这一招的攻击，无人能够正面挡下。
　　但他也无法持续太久。
　　巨大的消耗还在其次。
　　更重要的是，释放所有，逆转体内力量的同时，他的心神，时时刻刻受到巨大的冲击。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当初蕴养先天土元之时，遭遇到的道心劫。
　　只是没有那么强烈。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要时刻谨守自身，而且心力还在以夸张的速度消耗着。
　　所以说这一招无法持久。
　　而且使用一次之后，会陷入虚弱一段时间。
　　但是……
　　既然用了！
　　那么就要胜。
　　也必须胜利！
　　“熊猫……最后一招了！”
　　他说。
　　阿宝的面容也是蓦然一肃。
　　他知道，对面的孔雀，要动真格了——
　　这一招挡下了，或者躲过了，那么自己就赢了。
　　而如果不能……
　　结局，也已经不言而喻！
　　被五色神光击中，地境之中，谁也不敢保证能够活下来。
　　


第一把三十五章  山海之末?妖族逆反意（五）
　　最后的一击，也是最强的一击。
　　沈益催动全身最后的力量，身后五色神光展开，然后卷动着，最终，拧成了一股。
　　五种颜色交织在了一起。
　　恍如混沌一般的光芒，层层晕染开来。
　　熊猫面容一肃。
　　身上的炁，层层排开。
　　手中的太极权杖，更是在一瞬间，挥舞出无数的龙影。
　　一黑一白，演化成无数太极印记。
　　沈益没有动。
　　但只在一瞬间，身后的光芒，就如同山洪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出，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一般，向着熊猫冲去！
　　“阴阳化太极，太极演万象。”
　　手中权杖转动，这一刻，阿宝的心，无比的安宁。
　　无数的阴阳鱼于周身流动。
　　无数的太极图在虚空之中演化。
　　一引一化之间，皆是牵引着整个灵界之中的灵力，无声无息，却像是细水长流一般。
　　扩散开来。
　　五色神光凝聚的洪流，在转眼间靠近。
　　神龙大侠抬眸。
　　手中权杖点出，看似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发力！
　　无数的太极图案，无数的阴阳鱼，无数的黑白龙影，都在这一瞬间扩散，以阿宝为中心，整个灵界，荡漾起层层卷折，像是波纹，也像是镜面一般。
　　沈益立于五色神光之后。
　　神光挥出，扫荡一切，所过之处，就连空间都仿佛被分解了一般——
　　他的心，无悲无喜。
　　扩散的太极图，与五色凝聚的混沌洪流，在眨眼间，碰撞在了一起。
　　层层涟漪，扩散整个灵界上空。
　　无声无息。
　　然后……
　　咔擦，咔擦，咔擦！
　　声声碎裂。
　　传入了阿宝的耳中。
　　他抬起头。
　　果然……
　　太极，碎了！
　　一点点，以一种缓慢，却无法压制的速度，迅速的扩散开来。
　　龟裂，密密麻麻。
　　连带着阿宝手中的太极权杖，也是如此！
　　属于功夫的印记，
　　传承自玄武大圣的印记……
　　碎裂了！
　　最终……
　　彻底崩溃！
　　混沌的光芒，在眨眼间吞没了神龙大侠的身影。
　　无声消融。
　　混沌光芒逐渐消散。
　　沈益身后的五色神光也终于维持不住，崩溃开来。然后紧接着，孔雀屏缓缓地收敛，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赢了吗……”
　　抬眸，金色的眼眸凝视着对面，最后的一点光芒落下。
　　虽然刚才确确实实地击中了。
　　他也觉得应该是赢了。
　　但这世间从来都不缺少不应该的事情的发生——但如果真的被阿宝挡了下来，他也没有办法了。
　　此时此刻，他体内的力量，已经空空荡荡。别说再凝聚一次五色神光，哪怕是运转三口神通剑，也是力有不逮。
　　只是，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光芒落下。
　　原地，已经没有了阿宝的身影。
　　他赢了——
　　“赢了吗……”
　　松了口气的同时，沈益心中，却也略微有一些惋惜。
　　可惜了。
　　无法将阿宝收入麾下，为今后的妖族增添一分力量……
　　只是彼此之间，同为妖圣之位的竞争者。
　　最终，也只能够剩下一个。
　　清楚这一点的沈益，虽然惋惜，却也并不后悔。
　　嗡的一声。
　　水面波纹微微荡漾。
　　沈益转过头，就看见乌龟大师，缓缓地走了过来。
　　“最终的结果……果然是这样吗？”
　　乌龟大师摇了摇头。
　　脸上无悲无喜。
　　沈益拂袖转身，看着他。
　　“恭喜你了……孔雀大圣。”乌龟大师道：“最后……再询问一个问题吧！”
　　他说着：“无关考验，只是此身最后一点执念。”
　　“前辈请讲！”
　　面对这位玄武大圣的神识化身，沈益自然没有拒绝，也不好拒绝。
　　毕竟他之前，也得到了对方不少的指点与提携。
　　若没有他，自己刚才，未必能够将五色神光凝聚出来。
　　他能够感受到——
　　虽然强行凝练出五色神光，令得他此时此刻陷入了一种极其虚弱的状态。
　　却也有巨大的好处。
　　并非是战斗力的提升，而是修为境界的提高。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许多。
　　虽然无法立刻领悟。
　　但这，对于他今后的提升有着巨大的帮助！
　　尤其是在跨过下一个关卡，凝练第四种先天五行属性的时候。
　　“你对于妖……是怎么一个看法？”
　　乌龟大师问。
　　沈益愣了愣。
　　对于妖的看法？
　　他的面容蓦然一肃。
　　虽然这的确已经不在山海妖圣的考验范围之内，他也已经感受到，随着阿宝被他击败，前代妖圣的印记已经消失。
　　接下来，只要他将印记打入灵界之中，就可以成为正式的妖圣。
　　光荣上岗！
　　但他更清楚，自己回答的这个答案，将会直接影响玄武大圣这位前辈对于自己这个后辈继承者的印象。
　　他可是知道的，玄武大圣虽然已经退位。
　　但是他本身的存在，并没有消失。
　　而是早已经登入天界之中。
　　正在谋划着一件大事——
　　如果自己回答的好，说不定以后，还能够得到这一位的帮助……
　　毕竟有一分香火情在内。
　　那么……
　　妖，是什么？
　　其实不用乌龟大师询问，他也早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他知道了妖圣所需要承担的职责之后。
　　“妖，就是逆乱，是与传统背道而驰的存在。”沈益正色回答。
　　“逆乱？”乌龟大师愣了愣：“逆乱……那不就是恶吗？”
　　“不，并非如此。”沈益摇了摇头，接着道：“妖，逆乱的是不正确的传统，是与正统背道而驰的存在。我们不依附于传统，不承认永恒不变的正统，只因为我们始终在进步，抛弃旧有的，迎接全新的……”
　　“在最初的过去，没有人族之时，天地之间，哪里来的正统之说？而人族，最初，何尝不是妖族的一种？”沈益道：“我们妖族，就是要逆乱旧的，将旧的，颠覆成全新之物！”
　　乌龟大师听着，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妖族是什么？
　　妖的定义，是为反常，反常者，既是妖。
　　而妖族，就是不遵循原本的生命状态的存在，但不遵循原本的生命状态，比如说本不该拥有超高智慧的动物获得了超高的智慧，又比如说，本没有生命之物获得了生命智能。
　　这既是妖化，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进化？
　　妖，就是进化的生物！
　　这个定义，完完全全的颠覆了乌龟大师，或者说玄武大圣一直以来对于妖族的印象。
　　妖与魔并不同。
　　魔是恶念的偏执与无限放大。
　　妖是魔，也是错误的——
　　妖是邪？妖是恶？
　　不。
　　这些都不对。
　　妖族只是芸芸众生之中，不甘愿于屈服过去，原本，与传统的一类。
　　这才是妖族！
　　这才是妖族真正的逆乱！
　　听完之后，乌龟大师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一开始是压抑的，到了后面，却越来越大声，像是压抑不住了一样。
　　他的笑声中带着快意，带着欣慰，也带着释然。
　　玄武大圣，虽然是神兽出身，为镇守北方的玄武之物血脉，但他出生之时，妖族沦亡，更被斥责为妖孽，妖魔。
　　他一直想改变。
　　但人族被漫天神佛定为正统，妖族则被压迫，即便是后来，他成了妖圣，证就神圣之位，也仍然无法改变。
　　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妖族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而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笑着笑着，声音从小到大，再从大到小，乌龟大师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然后他深吸了口气，朝着沈益……
　　鞠了一躬！
　　行师礼。
　　恭恭敬敬。
　　“前辈，你……”
　　沈益惊讶的想要制止，但玄武大圣想要做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阻止不了？
　　“这一礼，谢过孔雀大圣指点迷津！”
　　乌龟大师认真的说。
　　沈益吐了口气：“前辈过奖了，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我如今终于可以确定，你的存在，正是未来妖族……最大的可能性！”乌龟大师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
　　灵界之中，波纹层层扩散，上方，一道门户，从无到有，缓缓地浮现。
　　那是山海之门。
　　是沈益进来之时的门户。
　　而在那道门户的上方，一道龟蛇玄武之像，正在逐渐的崩溃，扩散。
　　“现在，属于我的印记，已经清除了！”玄武大圣道：“去吧，踏入门中……留下属于你的印记吧！”
　　“妖族的未来，就交给你了……沈益。”
　　“孔雀大圣！”
　　沈益面容一肃，点了点头，缓缓地抬眸。
　　他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那巍峨大门之外，然后伸出手，跨步。
　　缓缓地，推门而入。
　　乌龟大师看着。
　　微笑着。
　　身边，有一道虚影，缓缓地浮现。
　　那是一只肥胖臃肿的大熊猫。
　　——神龙大侠，熊猫阿宝的灵魂。
　　“走吧！”玄武大圣看了他一眼，道：“即便是成不了妖圣，你也始终是我的传人……我带你往轮回中走一遭，然后再来渡你成仙。”
　　“下一世，你当为真武山中，掌教至尊……”
　　玄武大圣口出天宪，冥冥之中，便已经注下因果。
　　阿宝虽然死了。
　　但他并没有愤怒，悲伤，更不会绝望。
　　他只是挠了挠头，说：“成仙……太帅了！”
　　然后就跟着乌龟大师离开了。
　　下一世，化为武当祖师张三丰，终于回归玄武门下！


第一把三十六章  山海之末?孔雀大圣（六）
　　沈益一步踏入山海之门之中。
　　之前，他是踏着山海之门进入这山海界中，但此时，从山海界再次进入这山海之门，却并没有离开。
　　眼前，五道光芒交织。
　　五道身影矗立在光芒之中，看不出真实容貌。
　　但还是依稀能够辨认出来，第一位，是一条庞大到难以计数的龙影，口衔先天火精，映照出一片光芒。
　　第二位，是一只三足神鸟，周身喷涌着火焰，翻滚着。
　　火海沸腾。
　　第三位，则是一只麒麟。
　　浊黄大地，横镇其中。
　　看到第四位之时，沈益微微一愣。
　　只因为那第四位，一片朦胧，相比起前面三位至少还能够看清轮廓，这一位，则是一片虚无。
　　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一般。
　　第五位，龟蛇之身。
　　玄武大圣——
　　“五位妖圣……烛龙以火光，开启众生智慧，金乌为妖族众生带来火光，麒麟镇守四方，平定祸患，玄武为妖族立下最后的根基……”
　　沈益一一细数，思考着。
　　不需要回忆。
　　因为这些事情，在看到这五道身影的一瞬间，就像是本就存在着的一般。
　　从脑海深处浮现。
　　那是铭刻在血脉之中的记忆！
　　永世不磨——
　　对于妖族而言，这五位妖圣的地位，他们所做出的贡献，就如同神州人道鼎立之初的三皇五帝一般。
　　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会有妖族。
　　妖族也才能够存在至今！
　　沈益深吸了口气，朝着他们，躬身一礼。
　　无论之前如何，他此身，都已经是妖族。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人是这世间生灵，妖也一样。
　　并无高低。
　　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做了妖怪而感到羞耻，坦然而来，也坦然接受。
　　所以眼前的这五位，值得自己崇敬，礼拜，与铭记——
　　这一礼，拜先辈！
　　从此之后，山海之路……
　　由我而启！
　　一礼之后，他缓缓地看向了这六道身影之后，或者说……
　　中间的一个位置！
　　“中间……”
　　沈益微微一怔。
　　然后也没有太多犹豫，而是缓缓地走了过去。
　　一边走着，身躯却一边膨胀着，人形逐渐朦胧，然后一点点的拉长，扩大，形体褪去，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翻卷的翎羽，双手化作一对张开的双翼，头顶的羽冠变成了孔雀的冠羽，飘扬着。
　　这一尾孔雀，修长的脖颈向上升起，那一个扁长，却显干净华丽的雀首，盎然向天。
　　金色的目光闪耀着。
　　孔雀的底色为白，但却早已经不是素白。
　　他的一边羽翼之上，有一边白金色璀璨，腹部之上，有一侧印刻玄黑色波纹。
　　而在胸口之处，更有蔓延一片浊黄色丝线。
　　盎然向上的孔雀，一步跨入那立于五道妖圣遗留身影中央的高台之上。
　　然后，一声清啼，蓦然震颤！
　　山海界中。
　　钟默带领的军队，横扫天下，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是的——
　　就是几个月。
　　沈益与阿宝在灵界之中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数个月的时间！
　　和平谷。
　　翡翠宫。
　　伴随着这一座宫殿在炮火之下轰然倒塌，功夫的时代，终于彻底宣告落幕。
　　钟默长长的吐了口气。
　　有些感慨。
　　功夫的时代……
　　虽然他早已经决定效忠于沈益，但说实话，即便是他相信沈益真的能够做到彻底地改变这天下，却也没有想到。
　　会这么快！
　　扎根在这世界数百年的功夫联盟，在短短十年，或者更应该说几个月的时间里，就被连根拔除！
　　那些有恶行的，依仗着功夫横行霸道的，以武犯禁的，欺凌弱小的，无论是功夫高手，乃至是功夫大师，都无一幸免。
　　横扫天下，澄清寰宇。
　　孔雀的旗帜，插满了整个山海界——
　　民主，自由，平等，公正。
　　这样的理念，也终将在这个世界，遍地绽放！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钟默的旁边，牦牛大师一脸惊叹。
　　做到了——
　　他当初在放走盖世五侠与阿宝，为功夫留下最后一点希望之后，本来打算在沈益面前，以死明志。
　　让沈益明白，即便是自己败了，但功夫没有失败！
　　但沈益劝阻了他。
　　并且答应他，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胜了，赢了。
　　功夫绝对不会消失。
　　牦牛大师考虑再三，终究还是决定，加入沈益的麾下，为功夫，再留下更多的希望与火种。
　　事实证明，沈益并没有骗他。
　　孔雀国占据南方之后，功夫也并没有消失，只是收入体系之中，与其他上升的途径，平等地位，而不再是永远地高于其他的职责一筹。
　　甚至因为如此，许多功夫高手放下身段，去学习其他的事物，反而触类旁通，令得滞碍许久的功夫境界，得到了提升。
　　何等讽刺，却又是何等的幸运。
　　功夫不再高高在上的局面，反而是功夫真正鼎盛的时期！
　　他们领悟了功夫的真谛。
　　牦牛大师想着。
　　看着那滚滚的烟尘。
　　然后……
　　五道身影，缓缓地走了下来。
　　虎，猴，螳螂，鹤，蛇。
　　翡翠宫最后的弟子，盖世五侠——
　　功夫联盟最后残留的高手！
　　悍娇虎，猴王，快螳螂，灵鹤，俏小龙。
　　他们从滚滚浓烟之中走出。
　　神色平静。
　　没有说话。
　　只是低下头，看着下方已经包围住了这里的，漫山遍野的军队。
　　那些挺立着的牛族，狼族，与犬族。
　　每一个都是精神饱满。
　　每一个看起来都是孔武有力。
　　“看来是我们输了，神龙大侠输了……”悍娇虎说。
　　“是啊……”灵鹤点了点头。
　　“阿宝，说中了！”猴王说了一句。
　　快螳螂与俏小龙没有说话。
　　但他们的眼神，却证实着他们已经知道了一切。
　　阿宝与沈王爷决战，在临死之前，曾经以最后的意念，告诉了盖世五侠一切的事情——
　　妖族，妖圣。
　　山海界。
　　所以他们明白……
　　昂！
　　几乎是同一时间。
　　那一声清啼，突然震颤寰宇之间！
　　整个山海界，像是都在同一时间翻转了过来一般，上方，穹宇之间，一道光影拉开，其中浮现出了一尾孔雀的身影。
　　展开的孔雀屏，三道光芒扬起。
　　仿佛撑住天穹的天柱一般。
　　那一尾孔雀，昂首向天。
　　那份姿态，正代表了真正的至高无上！
　　山海界主，妖族大圣！
　　孔雀王——
　　沈王爷，沈益！
　　盖世五侠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抱拳，朝着那身影，恭敬的行礼。
　　他们是妖族。
　　既然妖圣已经出现，那么，沈王爷就是他们的领袖！
　　这是不容许他们反驳的事情。
　　而且……
　　早该心悦诚服了吧？
　　哪怕是最高傲，最桀骜不驯的悍娇虎，也忍不住这么想着。
　　这些年南方发生的变化，他们不是不知道。
　　不是看不见。
　　而是一直观察着。
　　无论在任何一方面，由南方的孔雀国，由沈王爷来统治天下，都会是比功夫联盟，更好的选择，更好的结果！
　　更何况……
　　阿宝也跟他们说过。
　　不能随便舍弃自己的生命，因为妖族……
　　需要他们的力量！
　　“参见陛下！”
　　那道庞大的身影出现的一刹那。
　　钟默便跪了下来。
　　牦牛大师看了一眼，也随之跪下。
　　紧接着，是牛族军人，狼族与犬族军人……
　　南方的乡间，田园里。
　　一位正架势着蒸汽动力车在犁地的老牛人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地走下动力车，在田园间跪了下来。
　　一位在家中养老，享受着来自国家补贴，生活无忧的老人颤巍巍的起身，跪下。
　　一个个，一位位……
　　在山海界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
　　所有的有智慧的生灵，都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听到了……
　　那一道至高无上的身影！
　　那一阵传扬世界的山海之音！
　　凤凰城，孔雀楼中，站在窗台栏杆边的上白泽慧音蓦然一笑。
　　只一刹那，这位看起来依旧很是稚嫩的妖怪贤者，却显露出了无限的风情。
　　红裙微扬之间。
　　她看着那一道身影，笑得很甜。
　　“终于成功了……陛下！”
　　然后缓缓地跪了下来。
　　“上白泽慧音，将以此身，永世效忠陛下！”
　　“永世效忠陛下！”
　　所有生灵，所有的妖族，所有的山海子民。
　　都在同一时间，跪了下来。
　　一起开口，
　　一起发自内心的喊声。
　　在一瞬间，凝聚成了一股。
　　那一道煌煌大势，落到了处于山海之门之内的沈益身上。
　　光芒之下，高台之上。
　　他微微一笑。
　　“这就是妖族众生之愿啊……”
　　轻笑着。
　　“既然承接此位，那我，当以此身，带领妖族……再次，踏上辉煌！”
　　“打破枷锁，逆乱过去，颠覆传统，行走在改变的道路之上，不断的进步……”
　　“妖族，正该如此！”
　　他微笑着。
　　一步跨出。
　　这一步，山海皆震！
　　那一道印记，终于深深的嵌入山海之门之内，熔铸进入山海界之中！
　　沈益，走山海路，入山海门，行山海界，终于，在此时此刻，证就妖圣之位！
　　外界。
　　神州大地。
　　诸多天境以上的大能，仙佛神圣，都心有所感。
　　他们抬起头。
　　便见天星之上，妖星闪耀，三色余晖，五色交织！
　　妖圣……
　　出世！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州终末
　　战场之上，两军对垒。
　　风沙翻卷，簌簌吹扬。
　　中军大帐之中。
　　赵匡胤端坐在大位之上，眉头紧锁，下方，诸多将领各自沉默，面容凝重。
　　赵匡胤长长的吐了口气。
　　“我军中粮食，所剩不多了……”他说：“潘美，你可有注意？”
　　下方一位长须垂落的将领起身一礼，恭敬而惭愧的说：“臣也无法——那李承渥所使妖法，太过骇人……”
　　赵匡胤长长的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距离他黄袍加身，高登帝位，已经过去九年时间。
　　当年周世宗柴荣久攻南唐不下，终究死在了天魔反噬之力之下，虽然在临死前以自身精气神，洗漱尽了玉玺之上的魔气，只留下纯粹的人道之力。
　　但终究也耗尽了后周气运。
　　而在柴荣身死之后，赵匡胤被迫黄袍加身，陈桥兵变，以宋代周。
　　之后南征北战，称得上是无往不利。
　　但如今，也终于遇上无法渡过的难关了——
　　南汉都统李承渥，率领百万兵马，于莲花峰下与宋军一战。
　　他有一种邪术，能够让士兵力大无穷，有刀兵难破的体魄，令得宋军精锐在这里，节节败退，已经被阻了半年。
　　若是再继续下去，宋军无粮，到时候，怕是会功亏一篑！
　　赵匡胤眉头紧锁。
　　这个时候，却听见外面有士兵来报，有一白袍人，说有一物，想要献给宋主，以破敌阵。
　　赵匡胤愣了愣。
　　接过那物。
　　却见是一面镜子。
　　“这是……”
　　他愣了愣。
　　只见镜框之上，带着一张纸条，他将纸条展开，上面写着几个字。
　　“李军之属，虽为阳，实为鬼军，可以此镜，聚纯阳之力，以破之！”
　　赵匡胤恍然，大喜。
　　难怪每一次对阵，都觉得李承渥军中，阴风簌簌，不像生人！
　　他急忙询问那士兵：“那位先生现在何处？”
　　“那先生留下此物之后，就已经离开，我等留之不得！”
　　那士兵回答，又道：“不过那位先生留下了一句话，说是，告谢陛下昔日开封府招待之恩！”
　　“开封府……原来是他！”赵匡胤瞬间恍然。
　　随即耳中就听见一声惊天啼叫，声波翻滚，众人一惊，连忙出了大帐。
　　抬眸，便见远方，阴气翻滚之间。
　　敌方阵营之上，一尾孔雀，背树三道神光。压住一只凶神恶煞的鬼王，然后将之衔住，撕裂成漫天碎片！
　　众人惊讶。
　　等到哨卫探查回报，道：“敌方阵营七零八落，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赵匡胤连忙带人马杀去，果然连敌方阵营七零八落，兵马散乱。有李承渥带兵杀出，但赵匡胤手掌宝镜，不过几回合，便杀了他——身死之后，李承渥化出原型，原来是一头鬼王，其鬼身已经被孔雀镇压。
　　而那十万精锐，竟是阴兵借阳世之体活动，所以才有力大无穷，刀兵难伤之身！
　　赵匡胤恍然，一笑。
　　“孔雀王，镇压恶鬼于此！”
　　于李军中军大帐之内，立一石碑。
　　随即大军进发。
　　远处山峦之上，沈益长袍微扬，笑了笑。
　　他抚了抚袖子，转过身。
　　“接下来……该结束了。”
　　他抬眸。
　　目中金光闪耀，一片璀璨。
　　成为妖圣之后，沈益自然便有了自由进出山海界的能力。
　　山海界中的时间流速，也随即恢复，与外界接轨——如果想要再次动用时间的力量，至少也要到达天境之后才有可能。
　　但沈益并不着急。
　　他在山海界中又呆了几年。
　　然后才脱离。
　　再次踏足神州大地——
　　“阴玉已经找到，至纯至善之人，我也已然了然。”沈益含笑道：“接下来……就该解决另一件事情了。”
　　他踏步，向北方望去。
　　神州之北，大漠荒芜，有胡人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南下。那一条大江，水流漆黑深邃，滔滔不绝，其中孕育着龙气。
　　将来，势必会养出一条异族真龙——
　　沈益身影幻化，一步千里，不过短短几天，就已经走到了这大江边。
　　他抬眸。
　　见上方云流滚滚，无边缠绕。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江之畔，几个部落之中，有几位法力高强的萨满法师心有所感，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毫不犹豫的出手阻挡。
　　黑雾滚滚，化作阵阵狂风，风中有许多恶鬼罗刹，张牙舞爪，向着沈益抓来。
　　沈益没有动，只是身后扬起了三道光束，那一缕白光垂落，恶鬼罗刹转眼消亡，黑雾消散瞬间，那一缕白光，顺着气息追踪。
　　立于部落帐篷之中的萨满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炸裂开来。
　　神州极北之天，一位神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放肆！”
　　一声怒喝，与黑水大江之上翻滚起阵阵雷霆。
　　几乎是同一时间。
　　神州东海之畔。
　　青丘之地，涂山娘娘睁开了眼睛。
　　“破！”
　　一声清喝，带起神州风云变化，北方之上，那一位神袛如受重击，被这股力量直接震碎。
　　“寻你多少年……终于敢出现了，孽障！”
　　涂山娘娘冷笑，一步跨出！
　　那位神袛气息迅速远去。
　　却是在仓皇逃窜。
　　北边荒野之上，有人伏首祭拜，见穹天染血，萨满法师惊呼一声：“长生天……陨落了！”
　　沈益仍是站在江边。
　　这一条黑水江，将出一位真龙天子。但这位真龙天子，却将会给神州大地，带来生灵涂炭——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他这样的做法，并非是有感而发——
　　他即将离开神州之地。
　　回返瀛洲。
　　他之前相助赵匡胤，如今更要出手，斩断这一尾黑水龙脉。
　　只因为他还有谋划。
　　“神州大地……我终究还会踏足的！”
　　翻掌之间，一座山岳压落。
　　蓦然一声，光芒璀璨，有一声龙吟翻滚而起，凄厉痛苦。
　　紧接着便见穹北之天，坠落血雨纷纷！
　　沈益吐气。
　　收手。
　　然后脚步一跨，立刻遁入山海界中。
　　气息涌动，时空莫名，无穷高远之处，有两道视线垂落，扫荡一圈之后，一无所获，终于收了回去。
　　果然……来自天界的目光——
　　沈益的身影再次出现。
　　“天庭吗……”
　　沈益垂眸。
　　孔雀王镇黑水恶龙于此——
　　那一座山岳，凝矗成一座丰碑，矗立于天地之间，斩断了这一条浩瀚黑水长河，也撕裂了龙气涌动。
　　沈益拂袖。
　　一尾孔雀，迎风而起，直往东方而去！
　　“涂山氏，杀恶神长生天于此！”
　　穹天之上，涂山氏的声音响彻寰宇。
　　虽然说神州大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接下来，涂山娘娘所看到的乱像，便是来源于这北境邪神长生天——
　　长生天，黑水邪神之属。
　　曾经在神州大地，兴卷无数风浪。
　　上古之时大禹所治，在神州泛滥的水灾，便有他参与其中。
　　当年五胡乱华，也是由他而启。
　　而未来，涂山娘娘所看见的血染神州，也是因他而成。
　　这也是为什么，涂山娘娘会一直将自身能为，甚至不惜自封，强行滞留人间的原因。
　　而如今，她出手斩杀邪神，也终于压抑不住——
　　青丘之地。
　　大地轰然震颤，随即便见土层翻涌，整片地域，缓缓地上升，拔地而起！
　　“涂山氏。”
　　东海之畔，沈益抬眸。
　　举青丘而升天界，转眼间，就破开了天网阻隔，然后没入云层之间，最终，只剩下一点星光，莹莹闪耀。
　　“离开了……”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说实话，他的心中，的确有那么一丝高兴——毕竟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走一个大佬，时时刻刻在旁边盯着自己，算计着什么……
　　哪怕自己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
　　甚至反而可以得到一些好处。
　　但终究不自在。
　　当然，更重要的是，打又打不过，哪怕打的过，也不能打——涂山娘娘，昔日神州人皇大禹之妻。
　　算是人道的一个标志性人物。
　　打了她……
　　三皇五帝同意吗？
　　幸亏是离开了。
　　  不过……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沈益嘴角微微抽搐：“为什么这小丫头会留下来？”
　　只见沈益面前，一身红色宫群的小狐狸摇动着身后的狐狸尾巴，一脸开心的看着他
　　涂山纯……
　　“娘娘说我尘缘未断，要我留下来。跟您去瀛洲！”涂山纯说：“还让我跟您签订山海誓约……”
　　沈益揉了揉眉心，吐一口气。
　　行吧……
　　看来那位的谋划，似乎还没有结束。
　　沈益目中微微一闪，随即点了点头。
　　道：“那走吧！”
　　山海界中。
　　上白泽慧音突然听到了沈益的召唤，下一秒，眼前便浮现出了一道门户。
　　“谨遵陛下旨意！”
　　慧音笑意盈盈，一步踏出。
　　入了门。
　　出了山海界。
　　海边。
　　海水苍茫，波澜起伏之间。
　　一个女孩在水流之中穿梭着，突然被一尾鲨鱼盯上。
　　沈益路过，心有所感，见灵光涌动，将手一指，将那女孩救了下来。
　　“您是……仙人吗？”
　　女孩一脸兴奋。
　　并不因为立于空中而害怕。
　　沈益微微一笑。
　　这女孩处于南方海边，被阳光晒得皮肤黝黑，称不上漂亮，却显得很是健美。
　　而且……
　　水行天赋强大，近乎先天所成的体质！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
　　“林默娘！”
　　女孩回答。
　　沈益愣了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林默娘？
　　那不是……
　　“神州妖圣啊……”
　　另一处地界。
　　无数乌鸦飞舞之间，一道身影屹立于神州西北，山峦之上。
　　“山海妖圣……有点意思。”
　　她咧嘴。
　　白发垂落，红色的眼眸闪耀着一抹血光。
　　那一只暗红色的手，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往空中一捏。
　　“瀛洲吗……”
　　那一张绝美的面容上，带着满满的兴奋。
　　“妖族啊！”
　　漫长的旅途里，她终于，又找到有趣之物了！
　　


④ 瀛洲天地


序章  复活与苏醒
　　落雨。
　　纷飞如絮，连绵间，飘落世间。
　　屋内逐渐沉入昏暗之中，一身狩衣的阴阳师，点起了一盏明灯，灯火映照那张依旧俊美，却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容——
　　是不再年轻。
　　毕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名为安倍晴明的阴阳师，也已经三十多岁。在这个人均年龄不过五六十的时代，已经算是中年。
　　晴明长长的吐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是回来了。”
　　无声无息之间，已经盘腿坐在屋中的身影，手中折扇轻摇，笑道：“这一去，回来，你也已经老了。”
　　白袍垂落，在灯火之中，映照出一片白金色的纹路，沈益看着眼前的阴阳师。
　　“怎能不老……我虽已经是大阴阳师境界，但阴阳师，有用之法，而**身之术。”
　　晴明摇了摇头，走到沈益对面，蹲身坐下。
　　阴阳师可以说是神州阴阳家一脉的传承，也可以说不是。这个职业，融合了佛道太多的东西，但终究不得正法。
　　所以即便是阴阳师中最顶级的大阴阳师，也许可以借用天地之力，亦或者国家大势，匹敌地境层次的存在。
　　但终究是用而不得。
　　本身的生命层次与境界，都达不到地境。
　　其他人也许会不清楚，但晴明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如何了？”
　　他问。
　　不过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沈益既然回来了，那么就代表着，他必然已经成功了——否则他不会回来的。
　　“自然是已经成功了。”
　　沈益将手往眉心一指。下一秒，静室生光，眉心之间，一点毫末之光，无声绽放，然后绽放一般的，迅速扩大。
　　最终形成了一块玉炔。
　　一股精粹的阴气，随之而动。
　　“阴玉啊……”
　　晴明看着他，发出了一声慨然。
　　“茱莉的情况，如何了？”沈益问。
　　“若是你再晚来个几年，天仙难救。”晴明道：“所幸，你赶到了。”
　　“走吧！”
　　他站了起来。
　　黑发垂落，那一身白色的狩衣，在灯火的映照之下，微微摇摆着。
　　沈益紧随其后。
　　这房间之中，藏有暗门，就在后面的墙壁之上。
　　晴明打开暗门，走了进去。
　　门内，一片光芒映照。沈益抬眸，只见茱莉的身体悬浮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之中，头上悬浮着一轮白色的玉炔，状如游鱼，莹白光芒闪耀。
　　沈益抬起，便要将手中阴玉扔出去。
　　阴阳合一，便能够修复茱莉重创之躯——阴阳玉作为阴阳家至宝，其本身就拥有着强大的力量，这份力量，并非只表现在破坏力上。
　　当年若是茱莉能够再强一些，再发挥出多一点阴阳玉的力量，也不至于被穷奇重创致死。
　　当然，得了阴玉之后，沈益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阴阳玉原来的器灵——是的，阴阳玉其实在最初，也是存在着器灵的。
　　只是除却阴阳家的创始者，阴阳玉的缔造者之位，少有人知道。
　　而茱莉，却只是后来者。
　　不过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他早已经想好了后续。
　　当务之急，还是……
　　晴明在旁边，刚刚转过头。
　　就见那一颗阴玉从沈益手中扔出，然后与阳玉转瞬间合并在了一起。
　　阴阳合一，生死融汇——
　　嗡的一声。
　　声波震撼。
　　晴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光芒消散落下，重新恢复视线之时，那一个黑白玉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已经黑暗中，闪烁着淡淡荧光的婴儿——
　　“阴阳玉，一生一死，一轮回……”
　　晴明吐了口气。
　　“果然是如此吗……”
　　沈益也眯起了眼睛。
　　“茱莉……终究还是不在了！”
　　晴明苦笑地看向了沈益，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他很快的就收敛了心情。
　　沈益将手一挥，原本裹在茱莉身上的衣物微微一卷，瞬间裹在了那婴儿身上，然后那婴儿自动的落到了沈益手中。
　　茱莉原本的灵魂已经深受重创，无力回天。
　　阴玉的回归，补全了她的灵魂，但这股洪流之下，她那不过十几年的记忆，也根本无法保留。
　　一切都被重新修复。
　　一切痕迹都不再残留——
　　而且阴阳玉，本就有阴阳转轮的意境，一生一死，一死一轮回，已经是注定。
　　这也是成为阴阳玉轮回所注定需要经过的修持。
　　这个过程，无论是安倍晴明，还是沈益都已经清楚，也都无法阻止。
　　“轮回无数次之后，若有一日，你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摆脱出来，那么，你也就能够彻底的掌控阴阳玉的力量……”沈益看着已经变成了婴儿状态的“茱莉”，含笑道：“我也相信你能够做到……你的起源始终是【茱莉】，我也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一点。”
　　“不过我更不希望你永远被过去束缚……所以，从今以后，你就叫做，博丽灵梦吧！”沈益说着。
　　这小小的婴儿，包在衣物之中，原本啼哭的声音，随着沈益的声音落下，逐渐变小，然后逐渐消失。
　　最后，那一张小巧，稚嫩，可爱的面容，终于展露出了笑容。
　　很甜很甜的笑容。
　　博丽灵梦——
　　博丽，广博而美丽的未来，不被过去束缚，也不被曾经的噩梦所困扰……
　　“博丽灵梦吗……这样也好。”
　　晴明在旁边释怀的一笑，道：“既然如此，她就交给阁下了！”
　　“本该如此。”沈益微笑，然后拂袖，转身。
　　“那四魂之玉……”晴明愣了愣。
　　“那东西……已经没用了。”
　　沈益微微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后踏步而出。
　　这一瞬间，晴明似乎看到了跟随在沈益身后的一道身影。
　　红白长裙微微飘扬着。
　　披散而落的黑色长发。
　　晴明愣了愣，随即恍然。
　　不用看他也知道……
　　处于另一间密室之中的四魂之玉，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过他还是去看了一眼。
　　果然……
　　“只剩下灵力了吗？”
　　晴明看着手中的这一枚宝玉。
　　他能够感受到，这一颗四魂之玉，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属于神巫女的灵力，与那无限堆积起来的妖魔的邪力。
　　但是……
　　那灵力虽然依旧庞大，却缺了一点主导。
　　而那主导，正是属于神巫女的魂，她的意识……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晴明垂眸，微笑。
　　他已经找到了。
　　那么自己，也该开始了准备了……
　　山海界中。
　　灵界之内，灵光涌动，沈益立于其中，面前山海之匙运转着，牵引着这灵界之中无数的灵光。
　　一阵涟漪从无到有，缓缓浮现。
　　一缕神光从中浮现。
　　然后以这缕神光为核心，堆积，凝聚，堆砌着……
　　最终，形成了一道身影。
　　“百年的时间……终于，又见面了！”
　　白衣红裙，衣袂微扬之间，漆黑的长发披散如墨，那一张面容，恍如百年前一般……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也终于……”
　　看清了眼前的身影。
　　虽然早已经不一样，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是他……
　　“是啊……百年的时间！”
　　沈益微笑着，缓缓地牵起了她的手。
　　虽然依旧只是灵魂的状态，但对于沈益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虽然这一只手，曾经结束了一个时代的混乱。
　　但在沈益的感受着，她白皙，细腻，柔若无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的手。
　　多好……
　　终于，能够再一次的触碰了！
　　“这一场梦，你做了很久了……翠子。”
　　“是挺久的了！”翠子用另一只手，拢了拢秀发，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带着微微的星火闪耀：“辛苦你了，益。”
　　沈益含笑地点了点头。
　　然后将翠子拥入怀中，道：“很抱歉……我没有让你回归原本……”
　　“不，我应该感谢你。”翠子依偎在他的怀里，虽然此时此刻的沈益，已经是人身，但此时此刻给她带来的温暖，一如百年之前……
　　她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脱离，那么……我就只是翠子，不再会是阴阳玉的器灵，也……不再与它有关。”
　　“我只是翠子，翡玉翠子！”
　　翠子抬眸，认真的说。
　　坚定的自我——
　　只有这一点，哪怕历经百年的艰难挣扎，也绝对不会改变。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是神巫女，那个亲手结束了一个时代的神女——
　　沈益点了点头。
　　是的。
　　翠子，才是真正的，原本的阴阳玉器灵。
　　而茱莉，不过是后来诞生的。
　　因为同出一源，所以他们才那么的相似。
　　而且……
　　“至纯至善之人，就是我啊！”
　　沈益早已经明白了。
　　这世间，不存在绝对的，对于世间万物都至纯至善之人。但只有自己，对于翠子，是可以称得上是至纯至善……
　　早在晴明发现他之前，他就已经与四魂之玉接触，并且以自身的灵魂，唤醒了埋在四魂之玉最深处，被一股神力保护起来的翠子的意识。
　　然后将之带了出来。
　　“那……是由衣吧？”
　　沈益突然说。
　　翠子点了点头。
　　虽然他的疑问，有些突如其来的没头没尾，但翠子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的。”
　　她说：“如果不是她，我也未必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
　　“是吗？那还真的是要……感谢她了！”沈益笑了笑。
　　垂落的金色眼眸之中，微微闪耀着。
　　灵界之中，云烟缭绕，灵光涌动，沈益与翠子依偎着，诉说着这百年来的变化。
　　恍然一瞬，却已是匆匆百年。


第一章  久远后的重逢
　　巨木之地。
　　时隔数十年，沈益终于再次踏足这里——这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
　　作为当初自己的晋升之地，这里属于自己的气息，依旧浓重，然而此时此刻，却也已经多了另外的一份气息。
　　“这里啊……”
　　灵魂状态的翠子跟在沈益身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那一身红白巫女服。微微飘扬着。
　　她自然不会忘记。
　　这里是当初，与沈益初次相遇的地方。
　　“是这里，当初那件事情之后，我就回到了这里。”沈益一手牵着翠子的手，一手轻摇折扇，笑道：“至于云母……我想她大概应该还在沉睡。”
　　翠子点了点头。
　　一阵风，吹卷而来，扬起漫天翠绿。
　　有绿色的树精灵蹦蹦跳跳地从树上冒了出来，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迎接沈益的回归一样。
　　沈益含笑点了点头。
　　翠子抬起手指，那些树精灵就跳到了她的指尖上。
　　虽然翠子此时此刻只是灵魂状态，并且原本属于她的灵力，全都留在了四魂之玉之中。但是通过在灵界之中所凝聚的大部分的灵力，重新塑造了她的存在。
　　不至于因为丢失了灵力，而直接成为鬼魂。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类似于阳神的存在。
　　当然，只是类似——
　　她的层次，还不够。
　　巫女与阴阳师一样，都是属于用而不得的类型。
　　“阿拉拉，终于回来了……”
　　树干之上，微微摇摆着纸扇，一身略显蓬松的紫色长裙的少女微微转过头。
　　然后视线在扫过沈益的旁边的时候，映入那一身红白巫女长裙的一瞬间，面容微微一凝。
　　不过仅仅只是转瞬间，就有恢复原状。
　　“看来你是成功了呢……这一位，想必就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神巫女，翡玉翠子吧？”
　　她微笑着，说着：“沈先生？”
　　翠子有些疑惑：“境界的妖怪？”
　　她看了看八云紫，然后又看了看沈益。
　　沈益面色依旧淡然，道：“是当初那位妖怪统领，八云的女儿，也是最后的境界妖怪。”
　　“至于我如何会与她认识……”
　　沈益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几句。
　　虽然看起来很淡定，他也知道，以翠子的性格，并不会怎么乱想。
　　但是……
　　这特么禁不住沈益自己乱想啊！
　　他可是知道的，这个境界妖怪的少女对于自己……虽然已经说明白了，说穿了，但是谁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所以说，表面看起来稳如老狗，实际上慌的一匹啊！
　　翠子听完沈益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境界妖怪少女的漆黑眼眸里，泛起了一丝微光。
　　她开口，道：“有失远迎。”
　　一副女主人家的模样——
　　八云紫：“……”
　　这个女人……好强！
　　“好了好了。”沈益挥了挥折扇，道：“坐下来谈吧！”
　　“那倒是不必了。”八云紫站了起来，道：“既然你们已经离开了，我也该走了。”
　　“喔，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着沈益说了一句：“作为我替你看了这么久的家，那只小狐狸我带走了！”
　　话音一落，她整个人一跃而起，空气中拉开一道漆黑的缝隙，转瞬间没入其中。
　　“小狐狸？”沈益愣了愣：“那颗狐狸蛋？”
　　八云紫不说，他自己都忘了——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姑且不论他本身就不是很在意那个狐狸蛋，就算被八云紫带走了。
　　别忘了，那狐狸蛋可还被他施加了山海誓约的力量。
　　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要回来。
　　他牵着翠子的手，在树上坐了下来。
　　翠子垂眸。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益问。
　　“打算……”翠子垂眸。
　　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白衣大妖怪，道：“你如今已经成为了神州妖圣……我也不能落后太多啊！”
　　她说着，又拢了拢那一头漆黑的发丝。
　　漆黑的眼眸泛着淡淡的流光，与沈益对视着。
　　沈益心中微微一动，然后微笑着将她拢入自己的怀中。
　　柔弱的身躯，紧贴着自己，那一份柔软，令得沈益心中不自觉的泛起了几分怜惜，淡淡的梅花香味在鼻息之间缭绕着，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入她那一头秀发之中。
　　翠子没有拒绝。
　　也当然不会拒绝。
　　“这样……也好。”沈益道：“不过……”
　　沈益又抬起头。
　　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翠子的秀发，看着她那张面容。
　　肤白凝雪，五官精致，很漂亮，但说实话，称不上绝世，更比不上沈益曾经见过的，那些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
　　但……
　　只有她。
　　只有这样的身影，才是自己真正渴望着这样，抱入怀中的身影！
　　沈益含笑地看着她。
　　说实话，翠子其实称不上高挑，甚至可以说是娇小的类型。
　　沈益化为人形之后，约莫在一米八之间，而她能够完全的将翠子抱在怀中，比她高了一个头。翠子，大约也只有一米五多，不足一米六的样子。
　　但是她的身材比例很好。
　　而且……
　　这样很好。
　　他可以像以前那样，完全的将她包裹起来……
　　“益。”
　　翠子抬眸。
　　远处，日光坠落，明月升起，黄昏已至，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点夕阳的余晖，在遥远的天边，一点点隐没。
　　然后……
　　刷的一声！
　　一阵声音响起。
　　一点流光，拖拽着长长的轨迹，在一瞬间升上了天穹，然后蓦然间炸裂，绽放开来。
　　那是一朵鲜艳的花卉。
　　一朵璀璨的梅花——
　　翠子抬眸看去，愣了愣。
　　烟花。
　　在这个时代的瀛洲，虽然已经有，但却并没有普及，只会在某些地方——比如说京都，在非常重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燃烧的火焰，铺卷着，形成大片大片绽放的花卉，一朵朵，一片片……
　　将整天夜空，浸染在一片火海之中。
　　“真漂亮……”
　　翠子轻声的说着。
　　那一张面容，在光芒的映照下，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目中倒映的，是漫天的烟火。
　　更是那一袭白色的身影。
　　“喜欢吗？”
　　沈益含笑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欢迎回家。”
　　翠子怔了怔。
　　随即轻笑的点了点头。
　　回家吗……
　　是了。
　　自己已经回家了……有他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啊！
　　漫天烟花璀璨，点点绽放。
　　巨树之上，相拥的两人对视着，然后……
　　嘴唇缓缓地相触在了一起。
　　很柔软的感觉。
　　像是清晨的梅花花瓣一样，带着微微的湿润，近距离的感受着她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也是那么的真实……
　　太好了。
　　能够再一次这样拥抱着……
　　良久之后，唇分，两人依旧依偎着。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一起走下去，那么许多事情，便也已经无所谓了。
　　不是吗？
　　唧唧咋咋——
　　第二天。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雀鸣，翠子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
　　她竟然睡着了么……
　　她抬眸。
　　“早安，翠子。”
　　沈益依旧怀抱着她。
　　“嗯。”
　　翠子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依靠着他的胸膛，听着那一阵阵的心跳声。
　　沈益看着像是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巫女，哑然一笑。
　　晨光下，那一张娇俏的面容，带着淡淡的，安心的笑容。
　　   这样的少女，很难跟那个亲手结束了一个时代的神巫女结合在一起。
　　不过……
　　那样的翠子，是翠子。
　　这样的她，也是她。
　　一个真实的，立体的，会笑，会哭，会高兴，会伤心的翠子……
　　八云紫心情复杂地回到了隐世之中。
　　太阳花田，日光倾城，她抬眸，看着浸泡在阳光之下的满山向日葵。
　　蓦然间叹了口气。
　　“紫……”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八云紫心中微微一怔，她缓缓地转过身，然后就看见……
　　一只拳头砸了过来。
　　八云紫愣了愣，手中纸扇一转，扬起一股风。
　　一股境界之风！
　　呼啸一声，拉开了一道屏障，将那一只白皙细腻，但却带着足以撕裂山峦的恐怖力量的拳头挡了下来。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随便踩我的花！”
　　绿色的短发少女怒视着她。
　　“啊啦拉……踩了，又如何？”
　　八云紫道。
　　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拉开的境界之力，环绕着周围。风见幽香愣了愣，随即收回拳头，转了转手腕，嘴角咧开。
　　“既然如此……”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花之暴君吧！”
　　轰隆隆——
　　翻滚着。
　　尘埃掀涌。
　　碰撞，交错，那一把出现在境界妖怪的少女手中的雨伞，不断挥舞出纯粹的，境界的力量。
　　百花绽放。
　　那一只挥舞的拳头在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然后，轰然一声。
　　风见幽香与八云紫同时倒地。
　　“这样……好多了吧？”
　　微微喘息着，花之暴君突然说。
　　八云紫愣了愣，随即咧嘴：“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一直都很好……喲……”
　　“是啊，一直都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八云紫啊！”
　　风见幽香笑了。
　　“紫大人，幽香大人，你们怎么……”
　　从天而降的身影，拖着四条金色的狐狸尾巴，惊讶的看着她们。
　　“哟，好久不见了……蓝！”
　　风见幽香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明明早上才见过面好吗！”
　　四尾狐狸的少女吐槽了一句。
　　沐浴着阳光，满身狼藉的八云紫眯起了眼睛，轻笑一声。
　　是了……
　　自己怎么可以被困扰呢？
　　自己可是，八云紫！
　　是这世间最后的，境界的大妖怪！
　　


第二章  离别
　　跟翠子的相逢，并没有多么激动人心的场景。
　　他们只是依偎着。
　　诉说着。
　　就像是本该如此一样——
　　山海界，凤凰城中。
　　沈益听着上白泽慧音的禀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此时此刻的山海界，正处于蒸汽动力的时代。按照他的想法，接下来应该是由蒸汽动力，过度到电力的时代——然而他发现，他的想法，似乎陷入了误区。
　　这个世界的电，更不同于他原本的世界。元素与元素的强烈碰撞，虽然可以通过宏观的操控模拟出来，却很难，或者说根本无法控制。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凡人想要去掌控天威，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不突破微观壁垒，达到元素层面，至少要能够达到观察的程度，根本无法对雷电这种庞大的声光能量进行控制。
　　“按照您下达的指示，实验室已经发生了数次巨大的爆炸，所幸保护措施完善，并无生命伤亡。”白泽手里抱着书籍，说：“至于您说的光效，倒是另有发现。”
　　她说着，向坐在上方大位之上的沈益递出手中的文件夹。
　　沈益看了她一眼，抬手接过。
　　上白泽慧音，随着知识的积累，看起来已经成长了很多，逐渐从萝莉变成了少女，披散着的蓝色长发之下，那一双眼眸时不时闪烁着智慧的灵光。
　　一身蓝底白边宫群，更让她带上了几分知性感。
　　话又说回来，自从沈益让她放下教育的工作，开始代替沈益统筹各方面的大局之后，凤凰城中的发展，也是日复一日，每一天都恍然一新一般。
　　真是个不错的帮手……
　　他想着。
　　然后垂眸。
　　这是一份来自实验室的报告。
　　当气体的速度达到某种频率之时，摩擦空气，就会产生发光发热的效果。而不同的气体，会产生不同的光。如果运用一种特别的晶体——定名为光晶，作为装载，那么便能够将这种光完美的凝聚，然后散发出来。
　　也就是说……
　　“光，其实不一定要用电能！”
　　几乎是在一瞬间，沈益的目中，就有光芒璀璨闪耀。
　　他仿佛看到了，一种混杂的元素气体在流动着，然后与周围的空气摩擦，共振，达到一定程度之时，元素流动，然后一点点光芒，从中缓缓地浮现。
　　    而元素，却在逐渐减少。
　　化为能量——
　　光是一种元素。
　　但，与其他元素有着很大的不同！
　　沈益眯起了眼睛。
　　从推演状态之中推出，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种方法，损耗非常之小，因为这种流速，并不一定要快，而是要达到某个特定的共振频率。
　　也就是说，有规律可循。
　　这样看来，光与电其实是一体的。
　　都是元素与元素之间的摩擦，不过一种是共振，另一种，却是相互撕裂。
　　极速的光，可以产生电。
　　沈益想要追求的光，是可以控制的。而电，是在一瞬间的膨胀，炸裂，是爆破性的。电难以控制，但光却不同……
　　蒸汽就可以推动，产生光！
　　“也就是说，不一定需要电能！”
　　沈益思考着。
　　他突然想起了五色神光的变化……
　　他如今所能够运用的阉割版五色神光，作用是分裂，分解。
　　但他知道，这只是最粗浅的运用……
　　他摇了摇头，吐了口气。
　　然后拿起笔，在上面写了几句话，递给了白泽。
　　白泽愣了愣，抬手接过，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放弃电能，专攻蒸汽技术，继续探索光能！”
　　慧音微微屈身：“谨遵陛下意志！”
　　然后转过身。
　　“真是一个不错的小姑娘……”
　　她刚刚下楼，沈益的身边，就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
　　翠子的身影，缓缓地凝聚，浮现。
　　“是挺不错的。”沈益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握住了翠子的手，道：“怎么样了？”
　　翠子摇了摇头，道：“我看了一眼，觉得，并不适合我。”
　　他们所说的，是沈益本来打算为翠子准备的道路。
　　阳神之道——
　　以修行元神，反化纯阳为途径的一条修行之路。也是鬼仙之中的第一大道，修到最后，反化纯阳，成就阳神之后，便是神仙，以神而合，念动聚散，隐化无形。
　　此时此刻的翠子，并非生人，作为灵魂之属，有山海界灵界的灵力作为辅助，她修行阳神之道，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而且不同于她当年，用而不得，阳神之路是正统大道，随着修为的提升，生命层次也会随之进化。
　　但是……
　　并不适合翠子。
　　这是她的感觉。
　　“神仙之道，为仙道，求证逍遥，到了仙门之前，更要斩断因果，等闲不沾染红尘气息……”
　　翠子说：“而我……做不到。”
　　“这不是我的理念，不是我的大道。”
　　她微微转过头，看着沈益，道：“事实上，我是来向你道别的……益。”
　　沈益愣了愣。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翠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要说不舍，当然会有。但很多时候，相爱，未必是要整天腻歪在一起。
　　“什么时候动身？”
　　沈益说。
　　“明天。”
　　翠子道。
　　“那么今天……”
　　沈益伸出手，含笑。
　　翠子白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有无限风情。
　　沈益虽然是为翠子准备了一条阳神之路，但实际上，其实他自己也早已经明白。翠子是不会接受的，一但接受了，她也不会是那个光芒璀璨，横压一个时代的神巫女。
　　她比沈益，更像一个求道者——
　　有情。
　　但不会困于情。
　　“一起，出去走走吧！”
　　沈益说。
　　翠子点了点头。
　　凤凰城，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发展，早已经换了一个模样。蒸汽推动的机械，已经融入了方方面面。而且在能源的运用上，达到了最高。
　　污染依然存在，但已经少之又少。
　　那些大街上的身影，一个个，并不是人身，但翠子从他们身上看到的，却是远比人类更加纯粹之物。
　　妖者，进化。
　　这一条理念，早已经被沈益列入了思想教育的方针之中。
　　山海界中的妖民，也开始为之而自豪着。
　　不说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但这种极其高度的认同感，以及对于未来的希望，足以盖过一切——
　　“真好呢……这里。”
　　翠子突然感慨了一句。
　　沈益牵着她的手，点了点头。突然说：“翠子，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将整片瀛洲，都变成这样……”
　　“你会同意吗？”
　　沈益看着她，认真的说。
　　“变成这样……”翠子愣了愣，随即黛眉微扬，抬眸，漆黑的眸子里，微微泛过一丝流光。
　　“当然会同意的……益，正如同你相信我一样，我也始终相信着你。”
　　“所以不用孤寂我，向前走吧……我迟早会跟上去的。”
　　“到时候……”
　　她突然笑了。
　　笑容之中，带着几分狡黠。
　　“可不要被我超过了！”
　　“哈！”手中折扇打开，沈益笑道：“放心吧！”
　　两人走在大街之上。
　　并肩走着。
　　虽然即将分离，但他们知道，即便是未来，他们也始终在一起——
　　因为他们，早已经走在了道路之上！
　　第二天。
　　翠子离开了。
　　沈益带着她，离开了山海界。
　　游历瀛洲大地，找到真正的，属于自己，适合自己的道路——
　　没有多么煽情的离别。
　　沈益只是挥了挥手，看着那一身红白巫女服，逐渐的消失。
　　然后吐了口气。
　　反正……
　　随时都可以联系啊！
　　远去的翠子，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雪白翎羽，微微一笑，然后将之贴身收回，身形一晃，便已经消失不见。
　　那么接下来……
　　“我也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沈益抬眸。
　　看了一眼上方，轻笑一声。
　　转过身。
　　“这片瀛洲大地……”
　　平安京内。
　　如今已经位列阴阳家天文博士，名义上的阴阳寮三大巨头，然而实际上已经真正的执掌了整个阴阳寮的安倍晴明家中。
　　他以手，画着五星印。
　　抬眸。
　　看着远处。
　　轻吐一口气。
　　“诸神啊……”
　　在他视线所处的方向。
　　处于极高的一处小山之上，一面瀑布清泉流淌之下，一座巍峨矗立的宫殿。
　　一些巫女静坐其中。
　　默默的修行着。
　　神宫——
　　这里，侍奉着瀛洲最高神明，天照大神的宫殿，同时，也是整个瀛洲，神权最高之所在。
　　宫中的侍者，都是女子。
　　同时，也都是灵力出众的巫女。
　　这里，也是当年翠子在稍微长大了一点之后，所进行修行的地方。
　　翠子是当年那一代，最强大的巫女。
　　但却不是真正的最强。
　　最强的，是神宫的宫主，侍奉天照大神的巫女长，司命宫。
　　司命宫的地位，代表的，是天照大神在人间的能力显化，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足以与号称天照化身的天皇比拟，甚至还要略高——
　　天皇代表了权。
　　而司命宫，代表了力。
　　权，是建立在力的基础之上的！
　　但历代司命宫，都从未出世，干涉过这世间任何的事情。
　　神秘到从未有人见过。
　　别说晴明，哪怕是天皇，也从未见过当代宫主，司命宫。
　　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照大神，凡人难以接触一般……
　　晴明思考着。
　　目中闪过几缕光芒，随即收敛。
　　


第三章  犬大将之名
　　西之国，犬族总部，满园樱花纷飞。
　　“父亲……又不在吗？”
　　流水轩榭，一座小桥横亘，一名看起来至多不过两三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背后毛茸茸的尾巴裹在肩膀上，头上长着两只犬耳，霜白长发下，那一张俊美的面容，眉心之间一点紫色月轮勾勒，映衬着虽然稚嫩，但已然能够窥见几分的惊世容颜。
　　小男孩站在桥上，看着空旷安静的里屋，眉头微微一蹙。
　　脸上带着略微的失望。
　　作为犬族的少主，大名鼎鼎的犬大将的长子，虽然继承了他母亲凌月仙姬的容颜，也继承了她那清冷的性子，导致年纪小小的杀生丸，看起来已经有了几分生人勿近的高冷姿态。
　　但实际上，杀生丸却一直非常的崇拜着他的父亲。
　　那一位将原本衰亡的犬族重新拉回顶点的瀛洲大妖怪——
　　然而犬大将一直忙于各种事务。
　　很少与杀生丸有过太多的交流。
　　忙碌。
　　也可以说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虽然失望，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杀生丸也早已经习惯。
　　他默默的想要退步，离开。
　　然而，突然响起的声音，却让他脚步一顿。
　　“你就是犬大将的儿子，杀生丸吗？”
　　并不低沉，甚至略微有些清脆的嗓音，带着一股浓厚的磁性。
　　他心中猛地一惊，转过身。
　　不远处，一棵梅花树下，一道身影站着。
　　一身白袍，胸口一片浊黄色丝线蔓延如网络，右边的衣袖与左侧的腹部之上，分别勾勒着白金色的剑与黑色的水花，头戴翎羽制成的发冠，披散的霜白长发之下，是一双璀璨的金色眼眸。
　　以及一张俊美，却带着几分英气的面容。
　　手中一把折扇轻摇着，衣袂微扬之间，一派华丽。
　　“你是谁！”
　　小男孩沉声询问，缓缓抬起的手，做出了防御的架势，膨胀的妖气，却在一瞬间冲天而起。
　　虽然相比起大妖怪而言，他的妖气不值一提。
　　但也已经很强大了——
　　毕竟这只是一只幼年的小妖怪。
　　换算成人类的年纪，甚至一岁未满。
　　不过即便是如此，杀生丸却并没有半点娇纵。西之国犬妖一族，虽然如今作为犬大将的斗牙王并不在总部，但这里，同样是高手如云。
　　有不少的，接触到界限的存在。
　　甚至还有这几十年内，犬大将招揽到的一些，大妖怪层次的部署，部下——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这里的，毫无疑问，也必然是一位大妖怪！
　　所以他看似怒喝，实际上，却也是在不动声色之间，鼓动自己的妖气，以通知其他的人！
　　“不错的天赋。”沈益含笑的点了点头，手中折扇合拢，道：“你不用太过紧张，我叫沈益，你父亲，应该与你提及过的。”
　　杀生丸愣了愣。
　　沈益……那不是，孔雀王吗？
　　孔雀王，虽然据说而二十年前，离开了瀛洲，去了隔海对岸的那个庞大而强大的国度。但事实上，他的威名，却一直都流传在瀛洲大地之上。区区二十年时间，当然也无法消磨一丝半点。
　　一位强大的大妖怪。
　　曾经力压龙骨精，与如今盘踞西北之地的土蜘蛛的存在——
　　不弱于斗牙王丝毫！
　　这是杀生丸，在听到一些传闻之时，心中自己为这位强大的妖怪所做出的定位。
　　在他看来，自己的父亲，便是瀛洲最强，所以孔雀王虽然强大，但决然无法超过。能够并驾齐驱，已经是孔雀王的战绩太过恐怖的原因。
　　龙骨精十多年未出手与同层次的大妖怪决战，虽然有关于他的传闻一直络绎不绝，但实力不明确，姑且不论。但土蜘蛛，这段时间里，可是闹出了不少的传闻——听说他曾经杀死了一名高天原神袛，引起了天照大神的震怒，降下天罚雷霆，虽然重伤，却依然没有死。
　　过了一段时间，又活蹦乱跳，四处肆虐。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正是这一只名为土蜘蛛的大妖怪的真实写照！
　　而能够力压土蜘蛛，恐怕也足以与天上群神匹敌……当然，更重要的是，杀生丸曾经听他父亲说过，孔雀王来自神州。
　　神州大地，比瀛洲肯定要强很多！
　　曾经强盛的大唐带给瀛洲太多的震撼，随之而起的强大的印象，恐怕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扭转！
　　而且……
　　孔雀王，与斗牙王，以及如今位列瀛洲人道人臣极致，掌握实权的阴阳寮实质上的掌控者，天文博士安倍晴明，是结拜兄弟！
　　也就是说……
　　“沈叔父？”
　　杀生丸眉头一调。
　　沈益含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这个一脸高冷的小男孩称呼自己时候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恭恭敬敬的模样，他莫名的就有点想笑。
　　这种感觉……
　　还行！
　　他想着。
　　不过杀生丸虽然称得上聪明，但终究还是太稚嫩了——连一点身份的证明也没有要求。
　　沈益说了，他也就信了。
　　恐怕是被沈益那华丽的姿态欺骗了感官……
　　所以说，还是太嫩了！
　　略微感慨了一句。
　　沈益抬眸。
　　说起来，他记得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凌月仙姬早已经怀有身孕……
　　“斗牙王，不在吗？”
　　杀生丸愣了愣。
　　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也不需要他反应，因为沈益这句话，本就不是对他说的——
　　“与豹猫一战已经到了末尾。”
　　杀生丸的身后，有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愣了愣，转过头。
　　“母亲……大人？”
　　一身白袍，披散着银发，与杀生丸的面容有九分相似的绝美清冷女子缓缓地走了过来，朝着沈益微微欠身，道：“叔叔归来，仙姬失礼了！”
　　沈益摆了摆手，道：“豹猫吗……”
　　“是的！”凌月仙姬点了点头，道：“夫君近来实力飞跃，听说，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击败亲方，挫败豹猫一族！”
　　“是吗……”沈益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怀疑凌月仙姬的话——事实上，他也能够判断得出来。
　　斗牙王手握三把牙刀，丛云牙姑且不论，另外的两把，可都是与他自身相连的武器——类似于神通剑的存在。
　　他的晋升之路，便是完善这两把剑，由外而内，激发自身的力量，纯粹自身的血脉！
　　道路明确，进步，自然也不会太慢。
　　超越亲方，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事实上，沈益从巨木之地一路过来，沿途中，已经停了不止一次的，有关于斗牙王的威名——
　　盘踞西之国的大妖怪。
　　犬妖一族的统领者。
　　甚至隐约之间，被推为战国最强大妖怪的存在！
　　“最强之名……可不是那么好担当的！”
　　沈益突然道。
　　杀生丸愣了愣，随即看着他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不善。
　　这一句话，在他看来，真是对他父亲的否定与挑衅！
　　然而凌月仙姬没有说话，也制止了他儿子想要说话的举动。
　　“这最强之名……可不是我想要的！”
　　一阵轻笑，随即狂风卷动，伴随着一阵爆裂的吼叫之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好久不见了……沈益，二弟。”
　　“是挺久不见了。”沈益看着他，咧嘴，悠悠一笑，道：“大哥……嗯，我总觉得，我们该以实力而定高低，才是妖怪本色，不是吗？”
　　他看着眼前的白袍俊朗青年，虽然在笑，却是一脸认真。
　　斗牙王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二弟，走，这么长时间没见，等我叫上三弟，今日不醉不归！”
　　他笑着，搭住了沈益的肩膀。
　　沈益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这家伙……
　　说真的。
　　他刚才的确是认真的……
　　认真的想要抢一抢这个大哥的位置！
　　不过现在看来，斗牙王也并不蠢，他看出了沈益的进步，虽然没能够看清底细，但他知道，当初离开瀛洲之前的沈益，就已经隐约的在那个时候的他之上。
　　虽然这二十年来，斗牙王进步神速，但他可不会相信沈益会停步不前！
　　所以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装疯卖傻，糊弄过去了！
　　他要用实际上的行动告诉沈益。
　　无论他变得再强，再厉害。
　　这个弟弟……
　　他当定了！
　　沈益也是无奈。
　　不过也只是随便这么一想，实际上，也都是无所谓的。
　　反正有着情谊的基础，谁当大哥……其实都一样。
　　至于杀生丸……
　　他虽然年幼，但天生聪慧的他，也看出来了，斗牙王对于孔雀王的挑战，有着忌惮，避战的意思。
　　他突然意识到。
　　父亲……
　　战无不胜，隐约之间，被称为战国第一大妖怪的犬大将，斗牙王，极有可能……
　　不是这位孔雀王的对手！
　　这一刻，这位年幼的犬妖有一种三观摇曳，即将崩塌的感觉。
　　凌月仙姬摇了摇头，道：“妾身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带着杀生丸离开了。
　　杀生丸依然是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正是这样的想法，导致他今后的人生里，出现了偏差。
　　最想超越的人，从斗牙王，变成了孔雀王……
　　“还是像以前那样吗？”
　　沈益突然说。
　　斗牙王点了点头。
　　“是啊……”
　　他说。


第四章  富士山宣战
　　与斗牙王会过一面之后，沈益却并不打算停留。
　　自然也没有答应斗牙王将安倍晴明叫来，来一场不醉不归的重逢的打算——
　　“说起来，你这家伙……听说已经复活翠子……弟妹了？”斗牙王说着，突然凑近了过来：“怎么样？”
　　沈益看了他一眼，道：“跟你什么关系？”
　　斗牙王还在愣神之间，沈益便已经抽身后退。
　　“你这家伙……重色轻友啊！”斗牙王吐了口气，一脸痛心疾首。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道一声：“对。”
　　斗牙王面容瞬间一滞，随即轻咳一声，正了正容颜。
　　当无事发生——
　　毕竟严格意义上算起来，他这个兄弟，对于沈益而言……还真不如翠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色与友的问题。
　　很快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斗牙王也迅速的避过了这个话题。
　　作为能够统帅一方的大妖怪，他的情商，自然不会低。
　　“说起来，你的情形很危险啊！”
　　沈益突然说。
　　斗牙王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
　　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那个所谓的，战国第一大妖怪的虚名！
　　“那些家伙……已经开始了吗？”
　　斗牙王吐了一口气，道。
　　“是啊……所以原本我还在思考着要怎么拉你进这个坑。”沈益折扇轻摇，毫不掩饰地说：“看来是不用了……你早已经在坑里了！”
　　斗牙王目光微微一凝，沉声道：“二弟，你……”
　　“不必多说，我心中自有决断。”沈益道：“说起来，你似乎已经逐渐补齐了铁碎牙与天生牙的力量。”
　　“嗯。”既然沈益不愿意多说，斗牙王自然不会去追问，回应道：“毕竟已经走在了路上，沿着道路而走……总不至于走错了。”
　　事实上，他如今，已经能够完全，彻底的压住，乃至是击败亲方……
　　但因为身入局中，所以他始终忌惮着，也一直有意收敛着自己的力量。
　　小心行事。
　　如果是他一人之身，当然无所顾忌，但他身后还有整个被他父亲托付给他的犬妖一族。
　　自己，远没有到松懈的时候！
　　“你就这样继续下去。”沈益道：“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如何行事的！”
　　他伸手，道：“拿出来吧！”
　　斗牙王瞬间会意，从身上拿出了一物。
　　一片雪白的翎羽——
　　来自沈益。
　　沈益抬起接过，只见一道光芒落下，然后在转瞬间散去。
　　他又将羽毛还给斗牙王。
　　斗牙王愣了愣。
　　他看着手中的雪白羽毛，虽然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出现了本质上的变化……
　　“你……”
　　“就这样。”沈益含笑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一步踏出，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真是……神神秘秘的！”斗牙王嘟哝了一句，然后将那一根雪白的翎羽，郑重收好。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上方。
　　目中光芒微微一闪。
　　“那里吗……”
　　他吐了一口气。
　　身后缓缓地转过身。
　　并没有在犬妖总部停留太久，是因为沈益从一开始，就本不是冲着斗牙王过去的——他只是顺路，顺便想把斗牙王拉进坑里而已。
　　而过程虽然有所曲折，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至于他真正的目的——
　　身影穿梭，脚步一踏，遁地千里。
　　瀛洲依旧是那个瀛洲，战国也依旧是那个战国，各个诸侯之间的征伐，杀戮，积攒起了庞大的怨气，随之孕育出了一个又一个妖魔。
　　这些妖魔又兴起了新一轮的杀戮，然后形成了一种恶性的循环——
　　山峦之间。
　　一个村子里。
　　翻滚的火焰，沸腾的火光，有人挣扎着倒地，随即又被扑上来的恶鬼撕碎。
　　沈益只是看着。
　　这样的事情，在这片大地之上，发生了太多，太多。
　　要想改变，如今还不够，不足——
　　瀛洲毕竟不同于神州，虽然同时代的神州也是混乱的，诸国割据，战乱自然也不会少。但是神州有九鼎镇压气运，有佛道儒诸多高人震慑，更有群神游行世间，哪怕乱，也不会乱到哪里去。
　　但瀛洲却没有。
　　瀛洲人道气运最凝聚的地方，只有一处。
　　京都，平安京！
　　至于其他的地方，没有镇压散乱的气运的神物，很难对妖魔形成最根本的震慑——
　　而神道……
　　高天原上的众神，也一直高居于天。
　　并未下界。
　　妖魔，妖道之下者——
　　“从人心之中诞生的妖，也是魔。”沈益思索着：“魔道为恶之偏执……这样的存在，在妖道之中，又该处于各种的地位？”
　　他如今作为山海妖圣，很多事情，便也要有所考虑。
　　不过，这也并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他的目的是——
　　山。
　　高有万丈，上乘皑皑白雪，四面环山着中间一座奇峰，远远看去，就好像与天穹衔接一般。
　　瀛洲之内，除却平安京外，号称最接近高天原之所在。
　　富士山！
　　立于与富士山正对着的另一座山峰之上，沈益抬眸。
　　那富士山之上，果然有一片凡俗难见的神光笼罩。这神光，并非是来自任何神袛，而是瀛洲生灵漫长岁月，对于这一座境内最高山峰的敬畏所形成的信仰的汇聚。
　　正是这份庞大的信仰，铸就了一座神山。
　　同时，也赋予了其连接天界的职能——没错，就是连接天界！
　　这富士山，是一条天梯！
　　穹天之上，有天网，由九天罡风，九天神雷等等编织而成的这一道网络，阻隔了一切众生的通行，不达到天境，永远无法突破那一道界限。
　　但天网之上，会有门户。
　　像神州天庭的四大天门，诸多天界，佛国，罗天用以接引下界仙人的门户。
　　瀛洲，同样也会有这样的门户存在。
　　富士山，便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则处于京都之内。
　　但既然是门户，自然是可以开启与关闭的。而此前，瀛洲天界在这富士山的天门，一直是处于关闭状态。
　　整个瀛洲，唯一开启的门户，只有平安京。
　　所以平安京也一直都是处于众神视线之下的所在。
　　然而如今……
　　“果然开启了吗？”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瀛洲天界，处于富士山之上的天门——已经开始了！
　　沈益也能够感受到，此时此刻的富士山，仿佛投着一种淡淡的光辉，那一股孕育千万年的信仰，似乎正被一股力量，一点一点的拉入天界之中！
　　“既然来了……那么接下来。”
　　沈益微微一笑，道：“就先打个招呼吧！”
　　他缓缓地伸出手。
　　膨胀的妖气，瞬间冲散了穹宇之上的烟云，空气震荡，云流翻滚，在顷刻间，震碎了天地一般。
　　狂风之中，凝聚的妖气，形成了一尾庞大而神异的孔雀！
　　身后树立的三道光芒，黄，黑，白，连绵交织着，在瞬间，轰然扫出。
　　灌入天穹！
　　“放肆！”
　　几乎是一瞬间，雷声滚滚，炸裂天穹，上方涡云汇聚，声声雷鼓震动之间，一道高大的身影蓦然出现。
　　扬起的刀刃，形成千万雷霆，在瞬间轰然扫出！
　　然而只在接触到神光的一瞬间，便层层破碎，溶解！
　　那名驱使着雷霆的神袛瞪大了眼睛，目中带着惊讶，然后就被那三道光芒撞入涡云之内，拍回了天界！
　　“建御雷神……玩雷电，你可比不上我！”
　　沈益拂袖。
　　雷霆也是分等级的。
　　心雷比不上神雷，神雷比不上天雷——沈益曾经凝聚过近乎天雷的雷电，而建御雷神，执掌的却只是以神力凝聚而出的雷霆！
　　更何况，沈益之前强行凝聚五色神光成功过，如今，哪怕不逆流体内力量，模拟出一个五行的“圆”，他的三道神光，也蕴含着五色神光的威力所在！
　　建御雷神当然不会弱小，足以匹敌高等级大妖怪的战斗力，令得他在天上群神之间，也是名列前茅。
　　属于战神的一种！
　　在瀛洲，当然算是顶级。
　　只可惜，在见识过神州各位真正的大佬之后，沈益对于这样的存在，说实话……
　　已经有些看不上眼了！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
　　当然，他也不会认为自己就真的能够以一己之力，匹敌整个高天原。
　　毕竟建御雷神之上，可还有存在。
　　果然……
　　建御雷神被击溃之后，那涡云之上，神光绽放，一轮皓日，缓缓地压了下来！
　　一股极致的高温，扑面而至，火光沸腾之下，仿佛空气都蒸腾了起来！
　　那涡云之上，雷声震颤。
　　出现的身影，乘着一辆车马，太阳真火翻滚沸腾之间，一道身影，立于其上！
　　瀛洲最高之神。
　　天照大权命——
　　“终于来了吗？”
　　沈益微微一笑，道：“在下沈益，山海妖圣……见过瀛洲诸神了！”
　　在这一瞬间，沈益的身后，浮现出了一方世界，无限寰宇，一道道身影，浮现其中。
　　山海界中，早已经经过元炁洗练，蜕变，成为了地境大妖怪的诸多功夫大师！
　　以及由诸多大妖怪气机交汇所形成的，世界的虚影！
　　两方势力，两股力量顷刻间碰撞在了一起！
　　竟然僵直不下！
　　“擅闯天门，袭击雷神……妖圣，你意欲何为？”
　　天照垂眸。
　　“当然是……宣战而来！”沈益拂袖，笑道：“这瀛洲，该归于我们妖族所有啊！”


第五章  轰传
　　“你还真的是冲动啊……”
　　巨木之地，在听说沈益直接在富士山，宣战众神之后，安倍晴明便急匆匆的赶来。
　　而面对他那无奈的感慨，沈益只是拂袖，道：“试一试罢了……”
　　在富士山巅，直接与众神宣战，看似冲动，实际上，沈益是有自身考虑的——
　　瀛洲大地，看似由高天原众神高高在上，但实际上，那瀛洲众神，有许多神州佛道之神化身应身显化的，如那毗沙门天，就来自佛门帝释天。
　　像这样的存在，本就不少——
　　他们一直觊觎着作为瀛洲真正正统的高天原之所在！
　　但他们也一直相互忌惮着，维持着一种平衡。
　　平衡相互制约之下，最终，一直坐于高位之上的，也就只有那三位出身本土的大神——天照，月读，须佐之男！
　　这种局势，就如同一塘死水一般，多方面的制衡，将所有的一切，都圈定在了一个范围之内。虽然三贵子高高在上，但却依然有很多事情，力有不逮。
　　而沈益的许多谋划，也无从展开。
　　所以，需要打破——
　　破坏这个平衡！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也的确是正确的。
　　虽然在尖端的实际上，他自身相比起三贵子，略有不如，但有着山海界作为后盾，在势力上，并不会逊色太多。
　　山海界中，此时已经有三十多位功夫大师，完成了蜕变，成为了真正的地境大妖。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
　　不止是他——
　　高天原众神，也急于想要打破这样的局势。
　　他们之前隐约透露出的种种行动，虽然隐蔽，但却也佐证了这一想法。
　　看似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却有着重重枷锁在身，任谁也不想要有这样的结果。
　　更何况，他这样的做法，除却打破局势之外。
　　也还有更深的谋划……
　　“只是终究太过冒险了啊！”
　　晴明吐了口气。
　　“但这世间，哪里有任何不冒险，就有收获的事情？”沈益道：“不进则退，退则亡，如此而已！”
　　“更何况……我们还有时间。”
　　他说。
　　之前在富士山，公然对高天原众神宣战，沈益也能够感受到，来自瀛洲大地，佛门，道门诸神的窥视。
　　也正因为如此，天照大权命虽然愤怒，却也没有直接出手，而是与沈益做下了一个约定——一个交战的约定！
　　时间，在三十年之后！
　　“三十年之后……”
　　晴明瞳孔微微一缩。
　　沈益含笑着点了点头，道：“正如同你所猜想的那样……”
　　三十年之后，正是一个纪元轮转。
　　在西方，也被定为，公元1000年，十一世纪——
　　群星汇聚，日月轮转，十个世纪过后，正式翻覆的一年！
　　千年前，群星照耀，西方有圣人出世。
　　再千年前，有神圣显化，降临红尘，鼎立神州格局。
　　每过千年一次转轮……
　　“看来他们，所谋匪浅！”
　　晴明面容凝重。
　　“倒不如说……会答应他们的我，也是谋划巨大！”沈益倒仍然是一副轻松的模样，道：“无论如何，你还是早作准备吧……”
　　晴明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真的不打算，修行真法吗？”沈益突然问。
　　真法，自然是用而得之，可以推动自身生命层次的法门——
　　阴阳术，糅合了太多，佛，道，儒等等来自神州三教九流的术法，却没有得到真正的精粹。
　　用而不得。
　　晴明虽然有一半妖仙血脉，但终究有一半凡人之血的制约。
　　虽然那一半的妖血，已经达到了大妖怪的纯度。但是终究受到了凡俗制约，并不算真正的地境。
　　用而不得。
　　有地境之力，却没有地境的层次。
　　尤其是在寿命这一点上——
　　但晴明只是摇了摇头。
　　“我另有打算。”
　　他说。
　　“这样么……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沈益看了他一眼，垂落的金色眼眸之中，微微闪耀着：“不过我可不希望我们三个之中，最先进入地界轮回的，会是你——如果到时候要让我们去地府抢人的话……泰山府君，哪怕只是一具化身，也不好惹啊！”
　　“哈，放心吧！”晴明轻笑一声，起身：“我也该离开了，虽然使得是化身潜行之法，但终究是处于高天原之下……太久，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去吧！”
　　沈益摆了摆手。
　　晴明离开了。
　　巨木之地，阳光垂落，穿透浓密的树荫，在树干之间，留下一抹抹斑驳的光影。
　　他将手往面前空中一划，随即，便见一道光幕拉开。
　　“益。”
　　光幕之中，一道身影出现。
　　披散的黑发，姣好的面容，红白巫女服微扬之间，一股清冷的气质由然而生。
　　“翠子。”
　　沈益含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样了？”
　　他问。
　　翠子那一边，她看了一眼旁边一群对于自己顶礼膜拜的居民，有些无奈。
　　但也有些释怀。
　　“还好。”
　　距离她独自出行，已经有接近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却并未游荡太多的地方，只是在一些受到战乱，或者妖魔肆虐之地停留，以自身灵力，帮助着他们。
　　然后……
　　“成为神了？”
　　沈益微微挑眉。
　　翠子点了点头，道：“是的……大概是之前，由衣在我体内留下的那一抹神力所导致的。”
　　说话之间，翠子将手一抹，化出一道月光。
　　那是一份纯粹而浓郁的神力。
　　“这样么……既然是由依神，那应该是，月神之属！”沈益目中光芒微微一闪，然后突然含笑道：“不知道巫女阁下，可有兴趣，往人间走一遭？”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翠子看了他一眼。
　　沈益笑了笑：“一些谋划而已……”
　　中断了对话。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要说神位……其实，我也有啊！”
　　沈益扬手。
　　手掌之间，有一抹神光涌动。
　　虽然并不算庞大，但却胜在纯粹，浓郁。
　　这是他作为孔雀王，一直庇护着这巨木之地周围，十里之间的一切生灵，所得到的反馈，众生信仰的凝结。
　　后天之神，起于信仰——
　　“孔雀王。”
　　这是沈益的神位。
　　名为王，但实际上，不过是相当于这方圆十里之地的一个土地神罢了。
　　不过他本就无意神道，所以对此，自然也无所谓。
　　“接下来……应该开启另一个计划了！”沈益静坐巨木之上，身上一只桌案，案上一杯清茶，一碟青菜，淡淡的香味，蔓延开来。
　　有嫩绿色的树精灵摇摇换换的走着。
　　跳到了沈益的手上，然后从他的肩膀往下滑，像是玩过山车一样。
　　响起了一阵唧唧咋咋的吵闹声。
　　沈益也不在意，只是摇了摇手，这些树精灵便立刻会意，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虽然不具备太高的智能，但他们也从来都是很懂事。
　　不会给沈益添太多的麻烦。
　　“说起来……我这巨木，我的确需要一个人来替我管一管了。”
　　他想着。
　　品了一口茶清茶，然后悠悠开口，道：“怎么？躲了这么久……不敢出来吗？”
　　哗啦啦——
　　风声急促。
　　紧接着，便见上方，一道漆黑的缝隙，像是一双眼睛一样，缓缓地睁开。
　　一道身影从中跳了出来。
　　一身紫色长裙，手握一把雨伞，长裙微扬之间，金色的长发披散垂落。
　　她毫不在意的笑道：“有什么好害怕的……吾友？”
　　“是啊，没什么好害怕的。”沈益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忘了恭喜你成为大妖怪，踏入地境了——紫。”
　　“地境？”八云紫愣了愣。
　　“这是神州说法。”沈益给八云紫解释了一下。
　　八云紫瞬间恍然，随即，神情又突然有些复杂：“我是进步了……但你的进步，更大啊！”
　　她当然能够感受到，此时此刻的沈益，已经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大妖怪所能够说明层次的了！
　　“你去神州，进步也会很大的。”沈益突然说。
　　“是吗？”八云紫眼睛突然一亮。
　　看这模样，似乎真的打算去神州。
　　然后她将手中的雨伞扔进了缝隙里，又拿出了一只纸扇，掩面，道：“听说你在富士山，向高天原众神宣战了？真是胆大包天呢……”
　　她说着。
　　看似是在幸灾乐祸，然而她似乎有意忘了，自己在听到这一则消息之后，寝食难安的事情。
　　“是啊！”沈益笑道：“怎么？想要帮我？”
　　“怎么可能？”八云紫瞬间回绝：“咱像是那种自己送上门去的家伙吗？”
　　“也是。”沈益突然面容一正，然后起身，朝着八云紫郑重的伸出手。
　　道：“那我就在这里拜托你……助我一臂之力！”
　　“你……”
　　八云紫愣了愣。
　　然后蓦然一笑，风情万种的说：“既然你都这样了，身为好友……咱也不好拒绝了！”
　　她笑着，将手中的纸扇，放在了沈益伸出的手上。
　　道：“高天原众神吗？咱也早就想会一会了……”
　　孔雀王在富士山公然向高天原众神宣战的消息，早已经轰传瀛洲！
　　“真是……放肆的家伙啊！”
　　流水轩榭，斗牙王轻笑。
　　杀生丸在他旁边，一脸震惊。
　　“孔雀王吗……那家伙，回来了啊！”
　　豹猫统领，亲方立于穹顶大门之上，吐了口气。
　　雷谷，山崖。
　　万千尸骨堆积。
　　孕育成一股浓厚的尸毒。
　　龙骨精翻飞其中，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孔雀王！”
　　瀛洲东北之地，风雪缠绕。
　　一只盘踞于此的大妖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猩红闪耀。
　　“回来了吗……那家伙，而且竟然向着高天原众神出手了，不愧是曾经战胜了我的家伙啊！”
　　六只硕大的手臂挥舞着。
　　形成狂烈的风暴，瞬间清理了方圆之内的一切风雪。
　　声声咆哮，震动天地！


第六章  妖怪贤者
　　“所以说……明明是你答应他的，为什么连我也要去啊？”
　　太阳花田中，绿色头发垂落，一身白裙的少女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难道你是怕了吗？”紫突然笑道：“怕了那高天原上的那群家伙？”
　　“开什么玩笑！”风见幽香瞬间回应，然后又说：“但这可不是你拉我进这个天坑的理由——我想你不会不知道，你那位孔雀王，沈王爷殿下的谋划，可不会小！”
　　“什么叫我那位？”
　　紫脸色微微一红，然后下一秒又瞬间恢复，摆了摆手，道：“但是这样很有趣……不是吗？”
　　“是啊……是挺有趣的。”风见幽香吊起了死鱼眼：“但是我还是觉得照顾我的太阳花比较有趣。”
　　“太阳花啊……说起来，我听说高天原上，在那位天照大权命的领地里，也生长着这样的一片太阳花。”紫突然说。
　　风见幽香刚刚转过身，脚步却突然顿住。
　　“那可是真正的，沐浴在太阳之下的花朵，听说是这世间，最美丽最纯粹的花卉呢……可惜了。”八云紫叹了口气，非常惋惜的说：“某个人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到时候，咱这些妖怪可都是非常粗暴的，一不小心，就会全部都毁了……”
　　“啊啊啊，够了！”
　　风见幽香苦恼的抓了抓头发，然后猛地转过身，盯着八云紫：“希望你没有骗我！”
　　“虽然咱诡计多端……”八云紫手中雨伞一转，深紫色的伞面折射着上方垂落的阳光，轻笑道：“但是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喔！”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诡计多端啊……
　　风见幽香嘴角微微抽搐。
　　她深吸了口气。
　　“希望如此吧！”
　　她说。
　　遇上这么一个好友，也不知道是祸是福——但风见幽香也没办法了。
　　作为太阳花妖，她对于太阳花，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喜爱与执着，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自恋——所以在听到八云紫的话，她才会无法拒绝。
　　这一只境界的大妖怪，完全的捏住了她的死穴啊！
　　八云紫转过身，紫色的裙摆微扬之间，身形逐渐没入漆黑的缝隙之中。
　　“两天之后，巨木之地，不见不散喔～”
　　将风见幽香坑进来，八云紫非常的心满意足——别人不知道，她还会不知道吗？
　　这一只太阳花妖，可是比自己还要更早成为大妖怪，也就是沈益所说的地境的家伙！
　　先是风见幽香。
　　然后是刑鲤——
　　“你还真的胆大包天啊！”
　　这位曾经跟随着妖怪统领八云的龙属妖怪无奈地叹了口气。
　　“比你的父亲还要乱来……”
　　“嘛，这不是挺有趣的吗？”八云紫笑着：“那就说好了啊！”
　　她说着，身形一转。
　　没入缝隙不见。
　　只留下身形修长俊朗的龙属大妖怪。
　　他缓缓地转过身，朝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身影屈身，行礼。
　　恭敬道：“殿下认为……”
　　“当然是要出手了。”那身影道：“不要忘了，我龙族初祖……烛龙，也是妖族大圣啊！”
　　“这样的盛事，怎能少的了我龙族呢！”
　　他轻笑着，抬眸。
　　“更何况，我千里迢迢的到这里……可专门是为了追随沈先生……不，现在应该是大圣陛下而来的！”
　　……
　　两天之后。
　　巨木之地。
　　八云紫拉着风见幽香过来的时候，这一棵高有千丈，仅仅是树冠撑开，就已经遮蔽了方圆数里地的巍峨巨木之上，已经人影绰绰。
　　一个个……
　　“竟然这么多大妖怪？”
　　风见幽香有些惊讶。
　　只见树冠之上，矗立一座宫殿，宫殿之中人影各自落座，一个个，都并非是人形。但身上，却有一股毫不掩饰的妖气存在。
　　毫不掩饰，也不需要掩饰……
　　一个个，都是来自山海界中的大妖怪！
　　他们没有变成人形，不是不能变，而是不想要。
　　可以，但没必要——
　　“三十多个大妖怪……”
　　八云紫也有些惊讶的用纸扇掩面。
　　之前沈益拉她进坑的时候，虽然已经说过了，自己这边的势力，并不会弱于高天原太多——但说实话，八云紫还是不信的。
　　然而现在看来……
　　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三十多个大妖怪，哪怕是在千年前，瀛洲妖怪最多的鼎盛时期，也不过如此！
　　沈益还没有来。
　　八云紫拉着风见幽香落座。
　　“紫……你说，这样的势力，为什么还要我们帮助？”风见幽香有些困惑了。
　　“嗯……咱也不知道。”八云紫说着，眼睛却闪闪发亮：“但是……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
　　风见幽香：“……”
　　好吧。
　　很明显，这位境界大妖怪的少女，遗传自那位妖怪大统领的搞事基因血统，已经开始沸腾了。
　　别说是她，就连风见幽香自己……
　　也开始兴奋起来了！
　　高天原众神高高在上的时代，似乎真的即将过去了！
　　红椅青桌，大殿之内，虽然人数不少，但却显得十分安静。
　　山海界中的大妖怪，一个个，都可以说是以武入道，一颗道心圆融，完全不同于那些只淬炼血脉而达到地境的妖王。
　　所以他们静的下来。
　　这样一来，八云紫与风见幽香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好安静……
　　好不自在啊！
　　八云紫与风见幽香对视了一眼。
　　明明是一场妖怪之间的聚会……但为什么感觉，一点都不轻松呢？
　　所幸，这样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殿之外，狂风吹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缓缓地走了进来。
　　“终于来了吗……”
　　紫松了口气。
　　“孔雀王啊！”
　　风见幽香也是看过去。
　　从神州回来，这一位此前早已经名震神州的大妖怪，到底有了什么样的际会……
　　白袍微卷，冠羽飞扬。
　　胸间的浊黄色，腹部之处的黑色水纹，袖子上的白金色光华……
　　多了些变化。
　　但除此之外，就只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沈益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蓝色宫群，披散着蓝色长发的小姑娘。
　　“见过妖圣！”
　　几乎是在沈益踏进门槛的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功夫大师，大妖怪，便同时起身。
　　八云紫与风见幽香愣了愣。
　　妖圣？
　　妖族大圣？
　　她们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目中的惊讶。
　　神州大地的强盛，一直对于周围的国家辐射影响非常之大。事实上，在此之前，瀛洲人道一直作为唐国的邦国。而瀛洲妖族，名义上，也是归于神州妖圣统辖的。
　　妖圣，妖中至高者！
　　“这个家伙……竟然不声不响的成为了妖圣，而且还不跟咱家说明！”八云紫有些不满。
　　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风见幽香则只是纯粹的惊讶。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上白泽慧音，缓缓地走到了上方的大位之上，坐下。
　　然后他挥了挥手。
　　众多大妖怪也落座。
　　“接下来……开始吧！”手中折扇打开，沈益道：“关于这一场……瀛洲争夺战！”
　　“那天照大权命，并不简单。”
　　坐于首座之前的浣熊大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作为在座，资历算是颇高的功夫大师，他自然最有发言权。
　　而对于他的发言，沈益自然不会否认，而是点了点头，道：“能够作为一地至高神，哪怕情况特殊……也绝对不会是弱者。”
　　浣熊大师之下的牦牛大师开口：“所以，这一场战争……陛下想怎么打？”
　　“自然是要……先在这片大地之上，安营扎寨了！”沈益说：“这也在之前，与天照大神的约定之中！”
　　“我打算，以脚下的这一片大地，方圆千里之地，建立一个境界。”沈益道：“一个属于妖怪的境界！”
　　他之前与天照大权命之间的约战，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双方都有所退步，也都有所谋划，更有相互利用的方面——
　　事实上，这位天照大神，的确不同凡响。
　　尤其是在出现了沈益这个对于他而言的“变数”之后。
　　在转瞬间做出的决断，与谋划，更是让沈益都有些看不透。不过沈益的谋划，他也未必看得透。
　　这是一场博弈！
　　以阴阳玉，作为核心，布置出一个庞大的阵法，结界，形成隔离外界的境界，将之与处于虚空莫名之处的山海界连接，
　　成为这一场战役之中，沈益一方的前哨站！
　　“想要隔绝出一整片境界……”
　　“只有境界的大妖怪才能够做到！”
　　沈益看向了八云紫。
　　其他的大妖怪，也都看向了她。
　　八云紫手中折扇打开。
　　刚想说什么。
　　就听见沈益接着道：“那么，作为这世间仅存的，最后一名操控境界的大妖怪……我想，将八云紫任命为我妖族贤者之一。”
　　“各位，没有意见吧？”
　　妖怪贤者。
　　这是一个位格——
　　妖族最高者，称大圣，而大圣之下，也有种种位格，就相当于各种官位。
　　贤者，便是其中之一。
　　其中最有名的妖怪贤者，便是白泽。
　　不过白泽是贤者之首，情况又有所不同。
　　但无论如何，妖怪贤者。
　　都算得上是在妖族之中，极高的位格！
　　诸多出自山海界的大妖怪，当然不会有意见。拥有境界之力，就证明着这名少女的强大——虽然如今可能还不够，但她的未来，值得期待。
　　沈益一言落下，八云紫便感觉自己冥冥之中，受到了一分加持。
　　这种感觉，难以言说，却是真实存在的！
　　


第七章  幻想乡
　　将八云紫封为妖族贤者，其实并不是沈益的突发奇想。
　　这个境界的大妖怪，有这个能力——
　　境界的力量，与时空并存，是一种概念性的能力。如果能够进行正确的引导，其能够挖掘的深度，非常之广。
　　所以拉拢，让她成为妖族中流砥柱的一员，是再适合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幻想乡的构筑，也是沈益早有准备的事情。
　　正如同他对众妖所说的，幻想乡，是作为与高天原众神交锋的前哨站。
　　但同时，也是沈益将妖道，立于瀛洲大地之上的第一步！
　　以阴阳玉作为核心，让八云紫用她的能力辅助，以巨大的阵法结界与境界的力量，隔绝出一片领域。
　　然后以之，连接山海界——
　　“真是浩大的工程呢！”
　　手中纸扇微扬，八云紫说着。
　　“这段期间，我会让慧音作为辅助。”沈益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为了妖族！”
　　“为了妖族！”
　　来自山海界中的诸多大妖怪也立刻举起手，回应。
　　八云紫，风见幽香对视了一眼，也缓缓地抬起了手。
　　妖圣么……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
　　她想着。
　　“妖圣吗……”
　　佛光清圣，悠悠回荡的钟声，映照出一片璀璨光芒。京都之地，一座庄严佛寺之中，一位双手合十，身形枯槁的僧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妖圣不在神州呆着，竟然来了这瀛洲蛮荒之地……也是奇闻。”
　　他说着。
　　抬眸，一双眼眸之中，绽放点点佛光，最后环绕着，形成一个金色的梵正。
　　——“卍”。
　　“宣战高天原众神……看来是意图想要让这瀛洲，成为妖族的领地！”
　　“这样也好……”
　　僧人垂眸。
　　“自我师数次自神州大地而来，佛法东渡，已经有数百年之久……高天原众神势力庞大，加上神州局势平衡，我佛门难以抽调出太多的力量往这边而来……若是让他们两虎相争，我等，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事……”
　　……
　　幻想乡的构筑，在瀛洲大地立起一片属于妖族的根基，然后以此，与浮动在虚空莫名之处的山海界连同。
　　这是沈益的第一步——
　　巨木之地，顶端之上，沈益怀抱着婴儿博丽灵梦，立于浮云之间，衣袂微扬之处，只见他缓缓地抬起手，将手一指灵梦的眉心。
　　一点光华绽放，紧接着，便见灵梦眉心之间，两缕光华游走，一黑一白，相互交织，形成阴阳之势。
　　他将手一扬。
　　这阴阳太极图案迅速放大，囊括方圆千里的上空，垂落道道光芒，铺天盖地，席卷周围。
　　“境界切割！”
　　一道缝隙拉开，紫色长裙微扬之间，八云紫手中纸扇挥动，一道又一道透明的境界分割线被她甩出，在阴阳笼罩的边界线，划出一道又一道分割外界的境界线。
　　上白泽慧音立于八云紫旁边，手握着一只笔，笔上光芒绽放，划出一道又一道，勾勒成一个个白色的符文，嵌入了八云紫闪耀而出的境界分割线之中。
　　白泽掌握天地知识与文字，而符文，本就是上古圣人师法天地所创造。
　　作为当代白泽的慧音，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成长起来之后，也自然而然的掌握了。
　　符与阵，其实都是相通的。
　　都是以某种势，引动天地之力。
　　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符法是在精细之间的操作，有虚空画符之术，更是随手而成，念动而为。而阵法，往往需要经过种种准备，有些更是要长久的工程。
　　当然，一般而言，符法的威力比不过阵法，也很难具有阵法的多功能。
　　有利有弊，各有优劣。
　　事实上，在慧音领悟了符法之后，她也将之，教授了下去。
　　教授给了山海界中的妖民——
　　成为一门必修课！
　　而随着慧音的符法落入境界线之中，原本还有些不稳固的境界线，立刻就稳定了下来，而且还多了其他的一些功能。
　　八云紫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身侧这个小女孩。
　　她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慧音并没有达到地境，但……
　　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吗？
　　不过这样也好。
　　她也不用再多费力气，去稳固那些境界线！
　　这样想着手中纸扇连连挥舞，割接视界与空间的境界线，一道又一道浮现。
　　虽然并不全是她最快的速度，但也不算慢。
　　但这个过程中，慧音始终能够跟得上——
　　真是……
　　越来越有意思了！
　　八云紫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对于这个名为上白泽慧音的妖怪，也越来越有兴趣。
　　与此同时。
　　坐于巨木之地周围，方圆千里之内，散布在各个地方，各个山峰，各个灵枢之上的功夫大师，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道又一道的光芒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支柱。
　　这些光芒连接着，最终落入沈益的手中。
　　头顶阴阳玉，在猝然之间，光芒绽放开来，区区铺卷。
　　“东镇青龙！”
　　沈益将手一挥。
　　东方，一声龙吟，一道青色龙影蓦然出现。
　　“西行白虎！”
　　庚金之气凝聚西方，阴阳转动，太极游走。
　　“南方朱雀！”
　　离火之息显化，一尾朱雀身影，昂天长啸。
　　“北方玄武……”
　　沈益又将手一挥。
　　北方的边界，一片黑气冲天，紧接着，便见水光重叠，但始终不见龟蛇出现。
　　孔雀王眉头一皱。
　　差了一点吗？
　　以阴阳玉，结合三十多位的妖怪的力量，化阴阳为四象……
　　只差最后一步！
　　“出！”
　　空中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垂落一道水柱光华，落入北方。
　　一声清啸，黑色玄武影像，破开层层水雾出现！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象盘矗！
　　沈益抬眸。
　　“傲玄？”
　　他看着来人，微微一怔。
　　“是我。”
　　来者一身黑袍，披散着黑发，含笑地走来，朝着沈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道：“见过妖圣陛下！”
　　“你不是已经继承了龙皇之位了吗？怎么……”沈益有些惊讶。
　　傲玄摇了摇头，道：“皇位，我已经传给了我的弟弟傲恒……他比我，更适合。”
　　他说着，又道：“那沉浸的数百年，其实我想了很多……我想，也许成为一个妖族，一个妖怪，更适合我！”
　　“毕竟对于龙族来说，我本身……也是一个异类。”
　　“这样么……也好。”沈益点了点头。
　　傲玄的实力，本身并不算弱。
　　再加上他曾是龙宫之主，对于沈益接下来的计划，也会有助宜——
　　沈益抬眸。
　　这样一来，境界就稳固了……
　　那么接下来。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他的身后，三道光芒树立而起，然后轻轻一卷，搅动着。
　　“三相之力……”
　　傲玄看着。
　　扬起的三道光芒，环绕凝聚成一道，然后撑天而起，形成贯连天地的支柱！
　　上方。
　　云烟搅动，穹宇翻覆，仿佛空间破碎一般，大片大片的阴影浮现，紧接着，便见一方恢宏世界，缓缓地……压迫而来！
　　那是山海界！
　　沈益在以自身的力量，接引山海界，与这片驱逐，形成连接！
　　“两地连通……这已经不是什么境界了！”傲玄龙瞳微缩：“这是……自照洞天！”
　　洞天——
　　没错，
　　沈益此时此刻，就是在以山海界的力量，塑造出一个洞天福地。
　　与此同时。
　　高天原之上。
　　神光垂落，日冕浩荡。
　　高天原最高之所在，三贵子神宫之中，天照大神周身环绕着浓烈的太阳真火，令得祂整个身形笼罩在一片炽盛的光芒之间。
　　无法直视，更无法看清其真实的面貌。
　　而在天照大神之下，又站着一位清圣柔和的身影，一身白袍，头环月轮，相比起天照的威严高远，不可直视，这位神袛身上，神光柔和，面容美好，却带着一份清冷之意。
　　月夜见尊，月读命。
　　与天照大神并立的三贵子之一，高天原上，仅次于天照的大神，执掌瀛洲黑夜的神袛。
　　“他们已经开始了。”
　　她垂眸。
　　“姐姐……你真的，已经准备好要这么做了吗？”
　　她说。
　　一双眼眸之中，有水月浮现，那一轮水月凝聚成一道神光，在转瞬间穿透茫茫两界阻隔。
　　看到了瀛洲大地。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炽盛的太阳真火光芒之下笼罩着的天照大神，有声音传出。
　　“吾为天照大权命，掌观瀛洲日冕与白天的最高之神……”
　　“若无法登临最高，那么……何称天照？”
　　她说着。
　　“那一处真正的至高领域……必然，是属于吾的！”
　　月夜见尊看着她，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贵子作为瀛洲神道最高，受到的钳制实在是太大。
　　天照大神一向有着非常强大的掌控欲。
　　她会有这样的选择，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
　　真的能够成功吗？
　　月读命黛眉一蹙。
　　随着幻想乡结界的构筑，即便是他们，也无法再用自己的神目，去探查那被笼罩范围之内的情况。
　　妖圣……
　　沈益阁下……
　　耳边有声音突然响起。
　　像是风声。
　　又像是细细的低语。
　　月夜见尊愣了愣，抬眸。目中水月波纹映照，有一道身影浮现。
　　


第八章  龙骨精来袭
　　玄武大圣开辟的山海界，是一个存在于虚空之内，浮动未定的世界。它与原本的世界——真实界的关系，就像是水与船——浮动于水面之上的行船一般。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无法与真实界接轨。
　　山海界，在真实界中，是存在锚点的。
　　而它原本的锚点，便是在昆仑山，山海之门。
　　而随着沈益继承妖圣之位之后，昆仑山山海之门也随之消失。它与这个世界唯一的接轨之处，也就只剩下沈益手中的山海之匙——
　　而如今，沈益又将之，与真实界，重新构筑起了联系，设定了锚点！
　　并且，不是像山海之门那样。除却妖圣之外，一切都无法通行的门户。
　　而是一条双向的通道——
　　巨木之地。
　　云烟滚滚，几乎只在通道嫁接起来的一刹那，这方圆千里之内，被阵法环绕，境界线切割开来的领域之中，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飞速生长的草木。
　　在一瞬间便拥有了智慧的动物——
　　那些原本居住在巨木之地周围千里之内的人类，早已经被境界线分割开来，无声无息的送了出去。
　　并不在笼罩范围之内。
　　沈益垂眸。
　　那一颗巨木，不断地震颤着。
　　山海界早已经不同于之前的山海界，这个世界，在沈益成为了妖圣之后，就仿佛打开了枷锁，在此之前，稀薄的元炁，早已经变得异常的浓厚，浮动于虚无之间，不断地吸收转化着庞大而纯粹的元炁。
　　而此刻，通道打开，两个世界接轨相连，这千里范围之内，立刻受到这个庞大而纯粹的元炁浸染。
　　距离通道最近的巨木，受到的影响，最大！
　　沈益想了想，将手一指。
　　一点灵光，转瞬间落入树冠之间！
　　正的一声。
　　那些原本在树冠之上蹦蹦跳跳，摇摇晃晃的树精灵瞬间消失，然后紧接着，便见这一棵庞大有如山岳一般的巍峨巨木缓缓地收缩，聚敛。
　　然后……
　　变成了一道身影。
　　绿色的长发披散垂落，一头绿色的长裙，一头绿色的长发，身形娇小，面容精致姣好，稚嫩可爱。
　　这一棵沈益一直以来当成居所的巨木，终究也成妖了！
　　虽然不是地境，但也已经触摸到了界限！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朝着上方的沈益跪了下来，尊敬的说：“见过主人！”
　　声音稚声稚气。
　　沈益点了点头，道：“你的名字……便定名为，东风谷早苗！”
　　树妖——东风谷早苗。
　　这是术法神通。
　　点化之术——
　　帮助生灵开启智慧的术法。
　　沈益怀抱着博丽灵梦，从天穹之上缓缓地落下，原本的巨木矗立之地，此时此刻，已经只剩下一大片的空白。
　　“在这里，建一个神社吧！”
　　沈益道：“取名博丽神社，作为维持周围阵法运转的核心。”
　　幻想乡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框架好了。
　　当然，如今还不够稳定。
　　但只要再过几天。
　　等到阵法彻底与天地相融之后，就彻底完成。
　　作为妖族重立天地间的第一步——
　　轰隆！
　　蓦然间，大地蓦然震动。
　　“这是……”
　　众人心中一惊。
　　沈益抬眸。
　　“难道是高天原众神来袭了？”八云紫眉头一蹙：“不是说三十年时间吗？”
　　她的手，微微的握紧。
　　如果是高天原众神的话……
　　此刻，幻想乡阵法刚刚布下，那三十多位大妖怪需要各自坐镇方位，以吸收天地源源不断的元炁灵枢，不能够轻举妄动。
　　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也就是说……
　　“不是他们。”上白泽慧音双眼绽放星星点点，然后道：“是龙骨精。”
　　“龙骨精啊……”
　　沈益抬眸。
　　身侧的傲玄抬眸，道：“又是一尾蛟龙之属……不过，好像是龙尸啊！”
　　“是龙尸，而且已经称得上是旱魃之属。”
　　沈益看了一眼，笑道：“而且还是老朋友了！”
　　他将怀中的博丽灵梦递给东风谷早苗之后，缓缓地向前走去。
　　“也是时候……该解决一下你了。”
　　一步千里，在转瞬之间，跨出结界之外。
　　喷涌的血雾。
　　铺天盖地的尸体的洪流。
　　立于其中银色龙尸妖怪，口中喷涌着浓烈的毒雾，雷霆缠绕，冲天而起的黑雾，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孔雀王，沈益！”
　　在看到了沈益出现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这么多尸体……你果然已经入魔了。”
　　他说。
　　眼前的龙骨精，拖拽着庞大的尸体，除却那无数的尸体洪流之外，那缠绕在空中的血雾之中，还有无穷无尽的怨魂。
　　有妖怪的，动物的，但大部分，都是人类的！
　　放眼看去，竟然有百万计数！
　　“为了杀你……我可是，费劲了千辛万苦！”
　　龙骨精说着，双目赤红闪耀。
　　当年最后一战，龙骨精彻底的惨败于沈益之手，甚至用上了最后的手段，也仍然无法胜利，最后只能够落荒而逃之后。
　　他就彻底陷入了疯魔之中。
　　在此之前，他行事虽然疯狂，但还有所顾忌。毕竟作为大妖怪，他虽然强大，但在这片瀛洲大地之上，却并非是无敌的。
　　只是在那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理会了——
　　疯狂的袭击着各个地方。
　　无论是森林，还是城镇！
　　他之前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才蕴养起来作为底牌的那一股尸毒。
　　但如今，他仅仅用二十年的时间，就蕴养出了远超先前数十倍的尸毒，而且，还积蓄了一股庞大的怨气，以及驱使了无数的怨魂，作为自身的力量！
　　此时此刻的龙骨精，空前的强大！
　　四处肆虐之时，天皇也曾经派兵讨伐，但龙骨精虽然疯狂，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了智商。
　　遇到大规模的，超越数十万，百万的军阵，他会避开正面冲袭！
　　然后……
　　侧面袭击！
　　用这样的手段，他曾经覆灭了一只三十万人的瀛洲正规军！
　　并且，束缚了那一只军队的军魂，驱使着，作为自己的力量！
　　如今的他，有信心……
　　一举，杀死沈益！
　　赤红的双目，爆裂的龙身，龙骨精发出了阵阵的怒吼。
　　无数的血雾，无尽缠绕的怨气，在沈益踏出结界的那一瞬间，就铺天盖地的淹没而来！
　　龙骨精已经疯了！
　　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逐渐丧失了最初的目的——他想要击败沈益，是希望可以摆脱自己的心魔，摆脱自己所受到的，来自过去的苍厄邪龙的影响！
　　但此刻，他却是越陷越深！
　　直至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而面对血雾滚滚，沈益只是吐了口气。
　　然后身后嗡的一声，孔雀开屏，三道光芒树立而起，环绕着，形成了一把长枪。
　　他抬手。
　　枪身握入。
　　吼！
　　雷霆，血雾，尸毒，怨气，怨魂，以及……
　　裹挟着庞大的力量，撞击而来的巨大龙尸！
　　这样的力量，在大妖怪之中，其实已经算得上极强！
　　至少纯粹以破坏力而言。
　　但是……
　　“只有破坏力，却没有一点收束的境界，蚂蚁积蓄得再多，能够咬死大象，但注定了，无法触摸到天上的真龙。”
　　沈益枪身一转，一枪刺出。
　　“又有什么用？”
　　他说着。
　　嗡然一声，雷霆炸裂，无穷无尽的雷霆在瞬间爆散，然后又在转眼间，被收束成了一点，笔直的刺出。
　　穿透长空，银白色的轨迹划过虚空，留下闪耀天地的余晖。
　　然后在一瞬间，洞穿了血雾。
　　随之点燃的火焰，泯灭了血雾与尸毒，然后在一瞬间，淹没向了龙骨精！
　　龙骨精发出了阵阵怒吼。
　　翻滚着。
　　挣扎着。
　　剧烈的疼痛，直击灵魂的痛楚——
　　吼叫着。
　　咆哮着。
　　这一只龙尸的大妖怪，从很早开始，就已经误入了歧途——不属于自身的力量，始终都是不属于的。更何况，他从未将这股庞大的力量，彻底的掌控。
　　费尽千辛万苦？
　　不。
　　真正费尽千辛万苦的，是沈益才对！
　　他在神州大地之上，几次游走于鬼门关之外，这样的磨砺，又哪里是龙骨精可以比拟的？
　　所以……
　　龙骨精发出了最后一声咆哮。
　　身体在燃烧的火光之中，终于坠落在地，庞大的龙尸依旧闪耀，但却彻底没有了声息。
　　杀死他的，并不是沈益。
　　而是他自己——
　　沈益那一枪，击中的，从来不是龙骨精。他只是将那一枪，作为导火线，点燃了那一股庞大，却从未被龙骨精真正掌控着的力量！
　　他死于自身。
　　而不是沈益——
　　“本身就是龙尸旱魃，没有灵魂，身死之后，就是一了百了！”
　　沈益手中长枪散开，又化作三道光芒，然后缓缓收束，消失。
　　“不知道这样的结果……你们算不算满意呢？”
　　“隐藏在暗中的诸位……来自远野的妖怪哟！”
　　风声响彻。
　　沈益的话音落下。
　　暗中，悉悉索索，便有一阵急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见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孔雀王……果然名不虚传。”
　　他说着。
　　“虚不虚传，可不需要你们来定论……自诩为妖怪源头的，远野的诸位！”
　　沈益手中折扇一卷。
　　道：“你们引龙骨精前来，想来，应该不会单纯的过来做客的……对吧？”
　　


第九章  远野的妖怪之乡
　　远野之乡。
　　处于瀛洲西北荒原之间的一处隐世。
　　神秘，久远，听说是许久之前，瀛洲大地之上一位顶级大妖怪所开辟的领域。
　　一直以来，都自认为是所有妖怪的源头。
　　其一直以来，秉持着绝对中立的原则，从不参与各个势力的对抗。但却也从不约束其内部的妖怪成员，只是离开了，便不属于远野。
　　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原野之乡，也不会理会！
　　在此之前，沈益也曾经听斗牙王说起过这么一个势力——是相比起犬妖与豹猫两族，更加久远的势力。
　　自诩为妖怪的源头，也是许多势力的骨干人员来由之所在。在犬猫两族内部，近些年招揽的一些妖怪，就有来自远野之乡的。
　　所以远野，也被成为妖怪势力的实力输送源泉——
　　只是这一次，很明显，他绝对不是来给沈益输送人员的！
　　出现的身影，身材称不上高大，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瘦弱，像是老鼠一样。
　　尖嘴利牙。
　　这是名为旧鼠的妖怪——
　　一种传说中，可以逆反生物天性，以屠杀天敌——猫为乐趣的鼠妖。
　　而眼前的这一位，在旧鼠之中，更是前所未有的强者——跨入地境的大妖怪，也其实已经难以称之为旧鼠，而是该称之为恶鼠王。
　　如果说普通的旧鼠，以屠杀普通的猫为乐趣的话，那么跨入大妖怪层次的这一只鼠王的目标，恐怕就是那些强大的猫妖，乃至是猫又了。
　　随着他的出现，周围开始铺天盖地的出现无数老鼠，他们从地下钻地而出，一只接着一只，最后形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
　　沈益看着。
　　面容不变。
　　龙骨精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要知道，这巨木之地，可是沈益的领地——哪怕龙骨精再怎么自信心爆棚，也不可能这么莽撞！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有帮手——
　　或者说，他自认为自己有帮手！
　　而这个帮手，就是眼前这一只鼠王——身上带着一股来自原野之乡的隐世气息的鼠族大妖怪！
　　“孔雀王，你果然很厉害。”
　　鼠王缓缓开口，声音很奸细。
　　“但你不该贸然与高天原众神宣战——你知道吗？现在整个瀛洲，都已经对极有可能联合起来的妖族，警惕起来了！”
　　他说着。
　　言语之间，带着满满的指点。
　　“虽然你是神州妖圣，但这里，可不是神州，这里是瀛洲，我远野一家，才是这里的妖怪主人——现在，撤去这里的结界，你随我走一趟，到远野，我等或许还会考虑……饶你一命！”
　　原野之乡，自诩为瀛洲妖怪的源头。
　　源头，自然也是主宰——
　　出身原野之乡的妖怪，总是会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性。
　　但实际上……
　　“你们，可算不了什么主宰啊！”
　　沈益摇了摇头，随即，一指点出。
　　“你……”
　　鼠王瞪大了眼睛。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指，但这一瞬间，他却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层层坍塌，然后朝着自己压迫而来！
　　嗡鸣，震颤。
　　然后……
　　撕裂一般！
　　无数鼠妖在庞大的压力之下，顷刻间碎裂开来！
　　鼠王浑身颤抖，双腿费力的蹬着，他想要遁地离开——作为鼠族的大妖怪，拥有极强的遁地本领，面对着不能够战胜的强敌，也能够来去自如。
　　这正是他为什么敢于直面沈益的原因。
　　也是为什么远野方面，会将他派遣出来，作为使者的原因——
　　没错。
　　就是使者。
　　实际上，远野方面，还没有自大到，对一位来自神州的妖圣兴师问罪。
　　他们只是希望将沈益请过去。
　　说服让他放弃与高天原众神交战的事情！
　　而所谓的问罪，完全是这一只鼠妖的自我理解，与自作主张！
　　问罪，对于远野而言，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他们从来都是将自己摆在一个非常高的位置上。
　　然而如今……
　　终究还是要为了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恶鼠王拼命的挣扎着，然而这一瞬间，他感觉整个身体像是陷入了泥地之中一样。
　　这一指，为土，与水。
　　混合而成“泽”之力！
　　直接封锁了四面八方！
　　这是恶鼠王所没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瀛洲的大妖怪，不同于神州，大多数，都是属性单一，比如力，又比如幻，以及种种属性，或是战力，又或是辅助，却很少有会去学习另外的东西。
　　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神州妖怪所会的本领，有多么的冗杂。
　　所以恶鼠王也没能够想到，明明作为鸟雀之属的孔雀王，竟然会使用这种囚禁封锁的术法一般的手段——
　　所以他栽了。
　　很快就被巨大的压力，压出了原型。
　　一只体型堪比成年黑牛的巨鼠趴在原地，不断唧唧咋咋的惨叫着。
　　然后咔擦一声。
　　一道浊黄色光芒扫过。
　　这一只巨鼠体内，像是有什么断裂，然后被磨灭了一般，肉眼可见的，迅速的缩小，很快的，就变成了普通的老鼠大小。
　　神光，磨灭了他的境界，血脉的力量！
　　如今，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旧鼠。
　　那积攒了漫长岁月才累积起来的妖力，也被这一道光芒，完全化消！
　　沈益挥了挥袖子。
　　道：“回去告诉远野的那些家伙——妖圣，不是神州妖圣，而是统治天下一切妖民的领导者！”
　　旧鼠被扔了出去。
　　逃出生天的他哪里还敢停留？
　　立刻唧唧咋咋的钻地而去！
　　沈益摇了摇头。
　　“远野吗？害怕妖族统一的……原来，不止是我们的敌人啊！”
　　他想着，
　　然后拂袖，转身。
　　这一局……
　　才刚刚开始！
　　砰！
　　巨大的拳头落下，伴随着尘烟滚滚，空阔的庭院里，瞬间浮现出了道道沟壑，龟裂蔓延出数十丈之远！
　　赤红的大河童喷涌着苍白的雾气！
　　“该死的孔雀……区区一个外来者，竟然也敢如此蔑视我远野之乡？”
　　他转过头。
　　“大统领——出动吧，让这世间，见识一下我远野一众的力量！”
　　    其他的大妖怪，也缓缓地转过头。
　　是的。
　　大妖怪——
　　这一座空阔的庭院里，此时此刻，正坐着足足七位保持着顶峰战斗力的大妖怪。
　　大河童，付丧神出身的鬼鼓妖，尸骨成妖的枯骨鬼，人心恶念诞生的千面恶罗刹，人类堕落入魔成妖的武士亡魂，以及诞生于风雪之中的大雪女。
　　纵观整个瀛洲大地历史，一个势力，能够在同一个时期，保持这种数量的大妖怪战斗力的，也是寥寥无几！
　　所以远野，其实的确有自傲的资本——前提是，他们并不知道，在巨木之地阵法笼罩的范围之内，有着三十多位大妖怪！
　　作为领头者的那一位大妖怪——
　　一只大狐狸，垂落着苍白的胡须，相比起其他的大妖怪，显得非常的苍老，身后有七条尾巴晃动着。
　　兴起阵阵风暴。
　　狐狸这个种族，本就是非常聪慧，非常容易妖化的生灵。妖化之后，积蓄百年之气，能生一尾，每过生尾，又需要再两百年，方能生出第四尾，而想要生出第七尾，则需要六尾之后，过四百年。
　　而且还必须是没日没夜的苦工，经过足够的洗练，以及灾劫，才能够成就。
　　第九尾，需要渡过九重劫难！
　　九劫过，天境，便在眼前！
　　九尾天狐，无限接近于天境的层次！
　　当年的玉藻前，虽然看似恢复了九尾之身，但只具其形，未必有全盛时期十分之一的战斗力。如果真的恢复全盛状态，别说是沈益三个人联手，就是再来十个，也是被吊打的下场！
　　而七尾，相较起九尾，当然远远不如，但历经一千多年苦修，也已经称得上是顶级大妖怪。
　　这一只七尾天狐，也正是如此。
　　否则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压服这六位桀骜不驯的大妖怪，成为这原野之乡的领导者。
　　只是，正因为强大，所以相比起他们，七尾狐狸，更明白一些事情——比如说，神州妖圣所代表的涵义！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看向众大妖怪齐聚中央，那一只瑟瑟发抖的旧鼠。
　　前不久，他还能够与在座的大妖怪们平起平坐，虽然不如，但至少，称得上是同个层次的。
　　但如今，在他们面前，哪怕诸多大妖怪有意收敛气息威压，也仍然令得他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此时此刻的旧鼠王心中，恨极了沈益！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老狐狸说着，道：“这一件事情，由我来负责——你们不用多说了。接下来，老朽会亲自出门，去一会这位大名鼎鼎的孔雀王！”
　　他挥了挥手：“现在，退下吧！”
　　众妖虽然不满，但老狐狸实力强大，威压原野之乡多年，也没有人敢不服。
　　只能够离开。
　　然后老狐狸转过身，进了别院里。
　　站到了一个房门之前。
　　恭恭敬敬的说：“葛叶大人……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妖道凝聚，出现于瀛洲大地之上……”
　　那房间里，传出了一个清脆温润的嗓音，道：“你准备一下，然后随我，去拜访那位山海妖圣吧！”
　　老狐狸恭敬应声，然后退下离开。
　　房屋之外，一只乌鸦翻飞，目中倒映着的，是一团漆黑，浓郁到了极致的黑气！
　　


第十章  人道反应
　　平安京。
　　藤原道长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官服，身旁，自己在十多年前迎娶的娇妻为自己细心的打理着衣服之上的褶皱条纹。
　　如今的藤原道长，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原光天海，更不是源天海。早些年为了攀登高位，认了自己母亲家那边的家长藤原兼家为父，脱离源氏一家，借助藤原家的势力，正式涉足官场。
　　如今，已经成为了藤原家家长，为右大臣，朝中公卿之首。
　　可谓是权侵朝野！
　　“妹红去哪了？”
　　正打理着，藤原道长突然询问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摇了摇头，道：“妹红一大早便自己出门去了，不知道往哪里……”
　　“这丫头，自从认了晴明为老师之后，就越来越胆大妄为！”藤原道长摇了摇头：“她也已经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给她定一门亲事了——我觉得天皇陛下第五子就很不错，贵为亲王，也是门当户对。”
　　“全凭夫君作主！”
　　打理好之后，妻子收回了手，笑了笑。
　　并不多嘴。
　　也不敢多嘴。
　　这个时代，男人为天的观念，大行其道，藤原道长更作为权侵朝野的公卿之首，虽然她是妻子，对于儿女之事，也只能够全凭作主，听之任之？
　　藤原道长点了点头，那张早已经不算年轻，却依旧有几分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满意的神色。
　　他当然很满意了——
　　他如今的这个妻子，最让他满意的，就是这一点听话。
　　当然，也还有其身后的势力。
　　“如今大女儿嫁给了二皇子，二女儿，三女儿与四女儿都已经嫁给了皇亲国戚，或远或近……”
　　藤原道长思索着。
　　“接下来只要让妹红嫁给五皇子……那么我藤原一脉，与天皇一系就彻底倚靠在一起，如此，也才能够保持长久不倒！”
　　一边思索着，这位如今已经权侵朝野的大臣，走出了金碧辉煌的大臣府邸，坐到了轿子上。
　　起轿，向着宫廷而去！
　　坐在轿子里，藤原道长安静的思索着。
　　他当初决定涉足官场，进入政治，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帮助到自己的女儿——原光茱莉子。
　　但是……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茱莉早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自己最初的目标，早已经失去了方向。但是自己至今仍然紧握着这高高在上的地位与权力，不愿意放手，也不能够放手……
　　这辉煌的一切。
　　进了宫廷之中。
　　大殿之上。
　　天皇高坐大位，垂落道道珠帘，天守阁上，有惊雀翻飞。
　　藤原道长缓缓地踏入殿中。
　　却发现这一次的朝会，不同于以往，参与的，不止是有大臣，同样，也还有阴阳寮的当代阴阳头，以及三位阴阳博士。
　　安倍晴明，赫然便在其中！
　　“这一次……怎么回事？”
　　藤原道长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是平时的朝会，阴阳寮的首领阴阳头可能会到，毕竟也是高等官员，但三位阴阳博士，一般而言是不需要出现的。
　　而如今……
　　藤原道长站入前方的队列之中，接近首位的第二位——虽然作为公卿之首，但就官位而言，他还只是左大臣，上面还有太政大臣。
　　当然，实际上，他早已经与太政大臣平起平坐，甚至略微超过。
　　权侵朝野，并非一句玩笑话！
　　朝会刚一开始，阴阳寮寮首阴阳头便跨前一步，沉声道：“我阴阳寮观星台，日前于西国之境，看到妖气冲天，有妖孽作乱，割地为主，意图逆乱三国！”
　　“妖孽？”
　　藤原道长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阴阳头之后的晴明。
　　晴明摇了摇头。
　　按照往日，如果有妖孽出现，安倍晴明一定会事先告知藤原道长，让他早作准备，但这一次……
　　妖孽建国，可不是什么小事！
　　事实上，妖怪组建势力，在这个战乱的时代，也是常态。但就如同那些城邦之主，据地攻伐一般，虽然混乱，但对于天皇最根本的统治，毫无影响。
　　他们也听之任之。
　　但组建普通的势力，与建国，可就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更何况，还有逆乱三国的说法！
　　三国，指的是天上高天原之国，地上苇原中国，以及地下冥土国度。
　　为天地人三界！
　　而不是哪里的哪三个国家！
　　这可是真正的大事——哪怕是如今，隐约之间被称为战国第一大妖怪的斗牙王的犬妖一族，也只能够据地为主，而不是直接建立妖国！
　　然而藤原道长还没等惊讶缓和，那阴阳头下一句话，却令他，更加的惊讶了。
　　“那为首作乱的妖孽，名为——沈益，孔雀王！”
　　孔雀王，沈益——
　　沈先生！
　　朝会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朝廷不可能坐视妖国在瀛洲大地之上建立，但这样的大事，总要拟个章程，然后让各个大臣讨论，经过重重关卡，这样一整套下来，最少也有一两个月，多的话，说个几年没完也是有可能的。
　　反正天皇自己也没怎么想理会。
　　他只是想向高天原的众神，表个态罢了！
　　毕竟人家都已经向自己顶头上司宣战了，自己怎么说也要表明态度。
　　然后该吃吃该喝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塌了就让高个子的高天原众神顶着！
　　这又不是像之前的玉藻前那样，直接往天皇的脸上扇一巴掌，他才懒得理会！
　　所以说……
　　“孔雀王，向高天原众神宣战了？”
　　藤原府邸之中，藤原道长张大了嘴巴。
　　“是的。”安倍晴明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一向稳妥，行事有自己的考虑，想来，应该早有准备！”
　　要知道，沈益如今，可是山海妖圣！
　　面对高天原众神，哪怕不敌，但终究不会有性命之危！
　　虽然妖圣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强大，但他却代表了妖族的面子。如果高天原敢杀沈益，那么就等着来自神州那边，那些潜藏的妖圣巨妖，乃至是一些由妖族根底转化成神佛之身的佛道儒大能前来兴师问罪吧！
　　当然，这些话安倍晴明没有说出口。
　　毕竟别说是藤原道长这样的“普通人”，就算是瀛洲那些大妖怪，知道神州妖圣存在的，也只有那些具有久远传承的，比如说犬妖与豹猫，又比如说原野之乡。
　　所以即便是说了，藤原道长也会不知道。
　　“对了！”藤原道长突然道：“晴明阁下，你知道妹红在哪里吗？”
　　“妹红啊……”安倍晴明目光微微一闪，随即轻笑一声，道：“她最近一直在我这里学习阴阳术中的医道，调制丹药——怎么了？”
　　“医道吗……还好。”藤原道长长长的吐了口气。
　　说实话，他是一直反对妹红学习那些神神鬼鬼，打打杀杀的阴阳术的。
　　毕竟阴阳术，时常与鬼神接触，容易招致灾祸。
　　而皇室，恐怕也不会迎娶这样的人入门——
　　所幸，还好，还好。
　　安倍晴明看着这样的藤原道长，轻笑一声，目中却有光芒流转。
　　权力难持，终究是变了。
　　人心易变啊！
　　他心中感慨了一句。
　　然后起身，道别出门。
　　走出府邸，却见门外，有一道身影，已经矗立许久。
　　一身甲胃，难以撞见真实面目。
　　但那一身气势，却极具标志性——
　　源濑光。
　　当代源氏长者，如今依旧执掌着平安京守卫大军的大将！
　　如今已经有数十年，但行动如常，战力未消，有人称之为鬼，也有人唤之为神。
　　只有安倍晴明知道。
　　其实源濑光的确是神——
　　帝释天化身之一。
　　神佛化身，死前方朽，在那之前，一直保持着巅峰状态，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一位……
　　“源濑光大将军，有事？”
　　安倍晴明手中圆扇微扬，询问。
　　“孔雀王，沈益。”
　　源濑光直言不讳，道。
　　安倍晴明挑了挑眉。
　　与此同时。
　　西国之地，数天的时间过去，那笼罩巨木周围方圆千里之地的阵法，终于彻底稳固下来。
　　而这数天的时间里，原本的千里，竟然扩充出了数倍的领域，填满了参天巨木，状如莽荒，高高矗立的三十六座山峰之上，三十六位功夫大师长长的吐了口气，气息翻滚如箭，久久未散。
　　八云紫自穹宇之上拉开一条缝隙，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原本的巨木矗立之地，阵法的正中央之地，一个神社，已然矗立于此。
　　沈益将博丽灵梦放置在中央神台之上。
　　抬眸。
　　身前，有光膜闪耀浮现。
　　其中，翠子的身影浮现。
　　“如何了？”
　　他问。
　　“已经可以。”
　　翠子点了点头。
　　沈益含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好生准备吧，到时候，我去接你。”
　　翠子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需过多的言语与承诺，一切，都只在不言之中。
　　“虽然已经知道了不可能……但还是觉得不爽啊！”
　　落到了神社之前的八云紫一脸不爽。
　　在她旁边，上白泽慧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刚刚诞生不久的东风谷早苗歪了歪脑袋，表示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这阵法之内，某一处地界，将自己所有的太阳花田连同整个地面挪了过来的花妖吐了口气，看着受到灵气凛然，变得更加生机盎然的太阳花，风见幽香脸上忍不住带起了笑容。
　　“真是一个好地方呢！”
　　她说。
　　


第十一章  婴儿与行人
　　雷霆，破庙。
　　窗外雨落纷纷，倾洒而落的雨水，像是水柱一般，贯连天地，将灰暗的天幕与混浊的大地连接在一起，中间水雾磅礴，远山，近林，如虚似幻。
　　翠子缓缓地行走在山河之间，一条山路，沿途淌落一地的水流，奔腾如洪，直往山下而去。
　　她抬眸。
　　身上白衣红裙，微微飘扬之间，仍是一尘不染。
　　终究不是凡俗之身，普通的雨水泥泞，又怎么能够侵染到她？
　　虽是白天，不见天日。
　　所以……
　　邪崇最是多见！
　　翠子将手一挥，并指如剑，只一道流光划过，便见水雾层层破开，眼前一尾鳄鱼，蓦然出现！
　　翠子剑指回转。
　　那鳄鱼，转眼间就被撕成了两半，然后化作一片漆黑消散。
　　“这就是山下村民口中的鳄神吗？”
　　她垂眸。
　　这鳄鱼，并非是真实存在，而是因人们心中畏惧所化生而出的怪——是一种想象。
　　世人总是将妖怪重合，归为一类。实际上，妖是妖，是一种生灵。而怪，却是一种想象。不过也有许多的妖怪，起初都是一种现象，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开启了自我与灵识，这也是一种妖。
　　这的确可以称之为妖怪，或者该称之为怪妖，但与纯粹的怪却早已经不同。
　　而此刻，翠子杀死的这一只鳄鱼，便是一只怪——还没有诞生自我意识的现象。
　　而从他体内散发而出的黑气，便是来自山下村民呢畏惧——传闻，每逢雨夜之时，山间洪流倾泄，便有鳄鱼，游于山石之间，噬人骨血。
　　其名为鳄神。
　　“如此恶怪……岂能称神？”翠子摇了摇头，随即迈步。
　　然而……
　　“哇啊，哇啊，哇啊！”
　　突然响起的婴儿啼哭声，令得她刚刚抬起的脚步，蓦然顿住。
　　她缓缓地转过身。
　　清秀的眉宇微微一蹙。
　　远处，一点渔火闪耀之间，一座残破的寺庙矗立在风雨之间。
　　而那婴儿的啼哭声，是从里面传出。
　　翠子能够感受到，那并非是邪崇的声音，而是人类的气息。
　　但是这啼哭声，却并不是真的声音。
　　而是一种心声。
　　只有心灵纯净放空之人，亦或者修为高深之人，才能够听见的，传达自心灵的声音！
　　“人类……是弃婴吗？”
　　翠子抬眸，然后走了过去。
　　身形散开，然后下一秒，便进了那寺庙之中，重新凝聚了身形。
　　虽然并非真正的阳神真人，但身为灵光所化，聚散无形的神通，近乎本能。
　　这一座寺庙，表里如一，外表残破，而内在，也同样破旧到了极点。破旧枯损的神台之上，有一尊泥塑佛像矗立。但凡佛像，凝聚香火信仰愿力，总会有一些神光存在，但这尊泥塑佛像，却是灰白黯淡。
　　看上去就知道，荒废了很多年。
　　连这位佛像本尊，都舍弃了这一座破庙。
　　这种情况，在这个时代，也是正常。翠子当然不关注这个，她关注的，还是那佛像之前，用白色布条包裹着的身影。
　　一个婴儿。
　　当揭开那布条的时候，翠子的眉头忍不住一皱。
　　这是……
　　一个婴儿。
　　他当然还活着，但是看起来，却根本不像是活着。没有皮肤，裸露出来的，是纯粹的血肉，而且没有血管，没有各种的筋道脉络，没有眼睛，双手双脚……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惊悚的木偶一样。
　　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个人！
　　一个婴儿！
　　“有诅咒的气息……是这股诅咒，夺走了你的一切吗？”
　　翠子缓缓地抬起手，一点灵光晕染。
　　然后缓缓地，按在了这个小婴儿狰狞的“面容”之上。
　　她能够感受到，他很痛……
　　发自灵魂的疼痛！
　　而随着翠子的灵光融入这婴儿体内，驱散了他的疼痛，同时，也缓缓地探向了那一道诅咒……
　　翠子手指轻轻一颤，缓缓地将手指收了回来。
　　“这是……”
　　她面色有些惊疑。
　　并不是诅咒，或者说，不是纯粹的诅咒。
　　而是……
　　一场交易！
　　“原来如此吗……是有至亲之人，将你作为祭品，献祭给魔神，以换取自身所求之物么……”
　　翠子了然。
　　这样的诅咒。是经过“双方”同意的。
　　已经签订了“因果线”。
　　她可以将之去除，却无法保证，不会伤害到这个小婴儿……
　　“既然如此，就将你交给他吧！”
　　翠子轻声说着。
　　“我想……他会解决你的问题的！”
　　翠子说着，然后抱着这小婴儿，用灵光包裹着，离开了这座寺庙。
　　“一个被作为祭品，受到魔神诅咒的婴儿？”
　　光膜之中，沈益眉头微微一皱，看着翠子怀抱中的婴儿。
　　随即目中光芒微微一闪。
　　“这孩子身上……”
　　他有些惊讶。
　　“有着鬼气！”
　　翠子点了点头，她当然也感受到了，事实上，这婴儿在受到了诅咒，作为祭品，被魔神夺取了身上的四十八个器官之后，本该已经死亡。
　　但作为始作俑者的魔神在他身上留下的诅咒，却又维持着他的生命。
　　使得他处于一种将死未死的状态。
　　这种感觉，像极了沈益曾经在神州大地遇到的陈墨。
　　当然，陈墨是受到狱族气息的感染，比起这婴儿而言，要更加的厉害，纯粹。
　　但……
　　“也算是少见了！”
　　沈益点了点头。
　　从这份残留的诅咒来看，那四十八个所谓的魔神，个体而言也许并不算多么强大，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整体——所谓的魔神，与神佛本质一样，却是一种极端。
　　神佛承接善意与善性。
　　而魔神，承接的却是恶意与恶性。
　　不够强大的神佛想要在现实世界中行走，需要载体，而魔神，也同样如此。
　　他们夺走这婴儿的四十八个器官，正是要作为载体。
　　活动在现实世界里！
　　“原来如此……”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伸出手。
　　翠子将婴儿递了过去。
　　“如此特殊的存在……既然遇见了，也算是有缘。”沈益含笑道：“不如就将他当成我们的孩子吧？”
　　翠子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沈益口中笑意更盛。
　　到了他这个层次，其实已经无所谓后代不后代，说这句话，也只是开个玩笑。
　　这个婴儿身体的一部分被魔神夺走。
　　但未来，未必没有夺回来的可能性。
　　从魔神手中夺回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是进而……夺取魔神的力量！
　　“魔神如恶鬼……从百鬼的手下存活，将来，势必要从百鬼手中夺回自身所有。”沈益掂了掂这婴儿，没有皮肤，血管经脉神经线等等，自然显得超乎寻常的轻，笑道：“就名为……百鬼丸吧！”
　　身在东瀛，就取一个东瀛的名字。
　　总会好一些——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不过儿子不行。
　　弟子还是可以的！
　　“说起来，我这边也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沈益朝着翠子道。
　　与此同时。
　　幻想乡阵法笼罩范围之内，名为寿海的男人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背着一个木箱子，箱子之中堆积着满满的木头，以及一些雕刻而成的假肢。
　　“这里是……”
　　然后他愣了愣。
　　自从阵法铸成之后，这一片巨木之地，逐渐脱离了原本的空间范围，到达了另一个界限——但阵法终究还没有完全的，彻底的稳固下来，只是初步的稳定。
　　所以有些时候，还是会自然而然的出现一些缺口——越是心思纯净之人，便也越容易接触到这些缺口，并且进入其中。
　　所以，寿海前一刻还只看到了茫茫荒野，下一秒，眼前就突然变得郁郁葱葱，无数的草木茂盛生长，一棵课巨木，参天而起，巍峨浮动。
　　他愣了愣。
　　心中微微一惊。
　　自己难道是遇到妖怪了？
　　他缓缓地握紧了腰间的那一道从京都有名寺庙里求来的符咒。
　　虽然紧张，却并不害怕。
　　行走在外已经好几年，早些年，更曾经在诸侯大名的手下当过武士，见过血，对于这些志怪之事。他并非是没有遭遇。
　　所以……
　　警惕着，缓缓地迈步。
　　前方，林间的尽头，一座朱红色的神社门户，巍峨矗立。
　　寿海微微一愣。
　　那一个神社，并没有任何邪崇的感觉，反而充斥着一种神圣的韵味，尤其是孕育在阳光下，有虹桥铺卷，更是如此。
　　这里……
　　应该不是什么邪崇之地。
　　腰间的符纸，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所以，没问题的！
　　寿海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迈步。
　　“打扰了！”
　　他走进了神社之中。
　　神堂之内，一道身影端坐在神台之下，头戴羽冠，面容俊美却不像女子，衣袂微扬之间，华丽，高贵，而且神秘。
　　“这位……殿下？”
　　寿海下意识的喊出了殿下的称谓。
　　毕竟对方的气质姿容太过高贵美好，像极了传说中的神明……
　　这一句殿下的称谓，也是自然而然。
　　沈益缓缓地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含笑道：“远道而来既是客，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喝一杯热茶，解渴吧！”


第十二章  圆融
　　山海界中。
　　在上白泽慧音领悟了天地符文之后，她将之抄录下来，写成书籍，然后大肆推广，将之与早已经推广到整个山海界天地的蒸汽动力系统合并起来。
　　真正做到了能量循环，功率最大化，几无污染的程度——
　　就科技而言，已经达到了沈益所知道的“第二次工业革命”。
　　当然，真正让沈益满意的，还是文明内核的建造。
　　妖者，进化——
　　这样的观念，已经深入到了整个天下。
　　科技可以发展，可以跨越，但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内核，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没有一个凝聚的内核，别说是成道了，连气运都是散乱的。
　　事实上，此时此刻，山海界中，原本散乱的妖族气运，随着内核的建立，在妖民心中的扎根，生长，早已经汇聚了不知道多少。
　　幻想乡中。
　　作为阵法核心的神社——博丽神社之内。
　　一只茶案，一杯清茶，一片清香晕染，沈益安静的看着手中的书籍，东风谷早苗侍立在侧。
　　一身绿色宫群微扬，披散的绿色长发之后，隐约可见一道神光浮现。
　　作为巨树化形，这些年来，在那盛大的浓荫之下，不知道庇护了多少的生灵。正如同普通的生灵对于山岳油然而生的崇敬，在巨树之上，也汇聚了不少生灵的信仰。
　　而随着沈益点化她开启智慧，赐予人形成妖之后，这份信仰，也随即转化为信仰神光——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就已经成神了。
　　只不过身具信仰之力。
　　原本的她，本就是负责沈益起居的那些树精灵的本体。
　　而如今，化为人形，自然也成了沈益的侍女。
　　沈益品着茶，安静的看着手中的书。
　　虽然此刻外界风起云涌，但一道阵法，似乎真的就隔绝了这个幻想乡与外界之间的联系，一切风波，都已经与此毫无关联——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别说是现在，哪怕是等阵法运转完全稳固下来，彻底融入境界线的弊端，也很难做到隔绝一切。
　　不过此时，高天原众神还在等待，佛门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打算，人道只负责演戏，却也不打算真的出力。
　　所以难得的，很是平静——
　　虽然极有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静得下心来。”
　　眼前拉开一道漆黑的缝隙，紧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从中走出，在沈益面前坐下。
　　然后挥了挥手中纸扇，又道：“早苗，给我来一杯茶。”
　　东风谷早苗当然不会拒绝。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今已经成为妖怪贤者之一的八云紫，在幻想乡一众大妖怪之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她每天的职责，就是行走在境界线中，观察着阵法运转的变化，以及必要的时候，出手加速其过程。
　　当然，这种必要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出现。
　　所以她每天只需要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就没有事情了。
　　相比起另一位妖怪的贤者之首——
　　此刻又在山海界凤凰城中埋首书案之中的上白泽慧音比起来，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所以呢？”沈益头也不抬，道：“不静心，你想怎么样？”
　　“啊啦拉……果然不愧是被称为妖圣的存在吗？”喝了一口早苗刚端上来的，冒着热气的茶水，八云紫舒服地吐了口气，道：“的确，不静心又想怎么样？不过……真是无聊啊，那些家伙！”
　　沈益摇了摇头，道：“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有得是你忙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保证你不无聊！”
　　“是吗？”
　　八云紫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沈益没有再回答。
　　她看着正专注的看着手中书籍的孔雀王，忍不住切了几声，然后一口将手中的热茶喝完，又起身退入间隙之中离开。
　　整个过程，完全是一脸非常不爽的样子。
　　东风谷早苗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
　　沈益摇了摇头。
　　也没说什么。
　　咔擦，咔擦，咔擦——
　　门外，庭院里，一个小男孩正手脚僵硬的行走着。看似如常人的姿态，但仔细一看，却可以发现，他无论是手臂，还是双腿，乃至是那一张脸，眼珠，鼻子，皮肤……全都是制作出来的。
　　全都泛着一股木制的感觉。
　　百鬼丸。
　　那个承受着四十八重魔神诅咒的婴儿。
　　沈益在从翠子手中，将之接了过来之后，就让人给他装了由机关术结合符法制造出的机械身体。
　　除却骨干，大脑以及一些血肉之外，维持他体内运转的，基本都是这些制造物。
　　作为心脏推动其行动的，是一只微型的蒸汽熔炉。
　　作为脏器维持其技能运转的，也都是如此。
　　可以说，如今的百鬼丸，完全就是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机甲——
　　也正因为如此，他此时此刻，能够发挥出的力量，足以轻松地压倒一个层面壮汉，匹敌一些弱小的妖怪。
　　虽然身体破损严重，但他的意识，却保持着难得的干净，以及强大。
　　“不愧是我的弟子。”
　　沈益抬头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此时此刻，正引导着百鬼丸行走的那个男人——并不年轻，已经到中年的男人，名为寿海的医生。
　　为百鬼丸制作出手脚，皮肤之人。
　　一直以来，他都游走在这片乱像频繁的大地之上，用自己所学——早年曾经意外得到的假肢机关术，制作出种种假肢，帮助因为意外，或者战乱而丢失了四肢，难以正常生活的人。
　　为了救赎早年的杀戮——
　　而他在误入幻想乡之后，沈益并没有将之驱逐，反而是让他留了下来。
　　并且让他为百鬼丸装上了假肢，皮肤等。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接触善意之人，感受他人善意，以此，抵挡住来自诅咒的恶念……四十八重魔神诅咒，既是四十八重炼狱，闯过炼狱，我想，你也才能够真正的找回自己。”沈益看着百鬼丸，想着：“老师期待你成功的那一天。”
　　这样想着，他又缓缓地垂眸。
　　目中，有五点光芒汇聚，黄，白，黑，红，金，莹莹闪耀，旋转着，勾勒成一道圆——
　　五行之圆！
　　自从当时，与阿宝一战之后，沈益逆转自身，强行融汇出五色神光。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圆融的意境。
　　五行相连，相生相克，构筑成完整的平衡，既是圆融之意。
　　“五行……木属，我自身早已有之，只是一直压抑着它的生长。”沈益目中闪耀着：“先天五行之道，第四关，最为难过，因为基本上构不成一个圆——所以这一关，必须要先压着。”
　　“再……等一等。”
　　沈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在一瞬间，灵魂穿透维度，进入了山海界的灵界之中。
　　这里，许多功夫大师正于此静修。
　　无数原本悬浮的巨石被合并在一起，形成了一整块巨大的，浮空的岛屿，岛屿之上，一座座宫殿矗立，有霞光笼罩，光彩夺目，云烟飘渺之间，形如天界。
　　或者说，本就是天界——
　　灵界，既是山海之天！
　　自从沈益掌握了山海界之后，他就开放了灵界，但凡境界达到地境者，都可以凭借意识，触摸到灵界，进入灵界之中，感受万灵思想，以修养自身，进步自身。
　　随着沈益的进入，灵界上方，浮现一道七彩虹桥，横跨而来。
　　沈益一脚踏入。
　　一直穿过茫茫时空，进入灵界最深处的核心之中。
　　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某座山峦之上，红白长裙垂落，翠子端坐在一棵桂花树下，身后，桂花绽放，摇曳着，有鲜花落下，万道飞舞。
　　她的身上，有一缕神光，缓缓地浮现。
　　是夜。
　　群星茫茫，明月高悬。
　　高天原上。
　　有天照大权命垂眸，惊疑道：“这股气息……是昔日横压瀛洲一世的神巫女，翠子？”
　　然后她转过身。
　　便见旁边的月读命，月夜见尊也是一脸惊诧。
　　“看起来……她竟然想要谋夺月之权柄！”天照沉声道：“妹妹，就这么看着？”
　　“这一位，与那位妖圣关系匪浅。”
　　月读命道：“想不到我当年因欠下一丝因果，留下的一抹神光，反而被他们利用了……倒是好手段。”
　　“看来我也少不得，要下界一趟了。”
　　“去吧。”天照大权命点了点头，道：“高天原的一切事仪，俱都由吾来把握便可。”
　　“那这样……就有劳姐姐了！”
　　月读命微微欠身。
　　随即缓缓地转过身。
　　天照大权命在她转身之后，那一张笼罩在炽盛的太阳真火之中的面容，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容。
　　准备接招吧……孔雀王，沈益！
　　这一场战争，可早就已经开始了！
　　她嘴角那一抹冷笑，缓缓勾勒。
　　却没有发现，转身之后的月读命，目中散过一丝疲惫。
　　果然如此吗……
　　姐姐。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心中的执念啊！
　　她心中巍然一叹，然后回到了自己处于月面之上的寝宫中。
　　这一夜，自月面之上，一道光芒垂落。
　　时隔一百多年，月读命，再归人间！


第十三章  辉夜姬
　　赞岐造麻吕是一个生活在京都城外，以伐竹为生的老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拿着斧头，砍下一株又一株的竹子，然后将他们编织成竹篮，竹笼等器物，贩卖出去，以此为生。
　　他与自己的妻子恩恩爱爱，如今已经过了几十年，只可惜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够有一个孩子。
　　这的确是非常可以的事情——
　　造麻吕如今已经年过六旬，在这个时代，都已经称得上是高寿的年纪。
　　只可惜这种事情，也并不是他们自己可以决定的。
　　虽然老来无子，颇有些寂寥，但夫妻两人对于这一点，倒也没有太多的怨言。
　　这一天，造麻吕像是往常一样，拿着斧头便出了门，往竹林而去。
　　他起得很早。
　　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彻底的亮堂开来，旭日还没有升起，皎白的月亮，仍然盘旋在高远的夜色之间。
　　造麻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起得这么早。
　　他只是突然心有所感，觉得今天早一点出门，一定会遇上好的事情——年纪越大，便也会越相信这种冥冥之间的感应。
　　造麻吕也相信。这是天照大神给他的启示。
　　所以他出门了。
　　进了竹林之中，只见竹影晃动，他抄起斧头便砍去，只见那一株斧头应声而断，却见断裂的竹心之处，透出一缕光芒。
　　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女孩坐在里面，正生气地看着自己。
　　造麻吕愣了愣。
　　“你是……”
　　他有些惊讶。
　　却并不害怕。
　　这里可是京都脚下，天照大神目光垂落之处，一切妖邪，都该无所遁形！
　　生活在竹子里的小女孩……难道是竹中的精灵？
　　“你毁了我的家。”
　　小女孩看着他说，声音很细，很脆，也很稚嫩。
　　造麻吕有些失措了。
　　他想道歉。
　　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然后又听见小女孩接着说：“但你也毁去了囚禁我的囚笼——我本是来自月球上的公主，既然你救了我，也是我在人间见到的第一个人类，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父亲，你的妻子就是我的母亲。”
　　“现在，父亲，带我回家吧！”
　　小女孩站了起来。
　　造麻吕将她捧在了掌心里，看着这小小的，不过方寸大小的小姑娘，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喜爱。
　　他说：“虽然你是来自月球，高高在上的公主，但既然是我的女儿，那么我也一定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
　　小女孩挺着，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很是开心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时候的父母……他们也是这样，对待自己极好，极好。
　　虽然人间存在着丑恶之物，人心欲念混杂，相比起似乎永远清圣的高天原，显得那么污浊。
　　但高天原其实并不是永远的清圣。
　　人间也不是那么的污浊！
　　小女孩想着。
　　然后抬眸。
　　“沈益……翠子吗？你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她心想着。
　　来自月面最高贵的公主，取名为辉夜姬，但实际上，对于有心人而言，她的真实身份，并不难猜测！
　　“日前，我曾在天之南北，见月光垂落。”
　　阴阳寮中，如今也已经贵为阴阳博士之一的芦屋道满对应阴阳头道：“想来，应该是那位大人下来了。”
　　“那位大人……看来是为了孔雀王妖国一事。”阴阳头点了点头，然后道：“静观其变吧！”
　　“是！”
　　芦屋道满恭敬回应。
　　目中却有光芒汇聚。
　　这一次……一定要击败你，安倍晴明！
　　他想着。
　　原名为花开院秀元，如今已经成为阴阳寮三位博士之一的芦屋道满，拥有着极高的阴阳术天赋，如今已经无限接近于大阴阳师的境界。
　　若是在以往任何一个时代，他都会成为毫无疑问的，阴阳寮中的顶梁柱。毕竟他才三十多岁，距离灵力成长的极限时间段，四十五岁，还有十年。
　　十年的时间，只要不出意外，跨入大阴阳师的境界，也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他遇上了安倍晴明。
　　非常不幸的，与这个妖孽一般的阴阳师处在了同一个时代！
　　如今整个阴阳寮中，公认的最强，排名第二的，是阴阳寮寮首，阴阳头。
　　原本的阴阳头的同门师弟，一位靠着工龄勉强磨上去的大阴阳师。
　　而排名第一的，却是天文博士——安倍晴明！
　　货真价实的大阴阳师！
　　只是芦屋道满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无法服气安倍晴明。
　　他想要击败逃离——
　　在当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这个想法！
　　而且，也一直为之努力着……
　　“再等等吧，那个术，已经逐渐完善……只要等他完成，自己必然可以以之，收敛无数英魂，击败他！”
　　芦屋道满想着。
　　嘴角微微勾起。
　　另一座房间里，安倍晴明手划五芒星，周围，浮现出了十二道神将身影。
　　位列十二方针，分属十二生肖地支，是安倍晴明的十二位式神，每一位，都有着强大的力量，触摸到了地境的界限，而十二位布下结界，其威力，便能够堪比地境！
　　半妖阴阳师将手一划。
　　五芒星落下。
　　然后他抬眸。
　　上方，似乎又天威浩瀚，凝视着自己。
　　他吐了口气。
　　“与诸神作对……压力真是大啊！”
　　他抚了抚袖子。
　　压力很大，但再怎么大，也总比就这样……直接对付那位冥冥中的存在，要好很多！
　　他想着。
　　高天原上。
　　随着月夜见尊的下凡，端坐于日冕之上的天照大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肩膀上，一只乌鸦翻动着翅膀，落了下来。
　　“如何了？”
　　她问。
　　那乌鸦靠在她的耳边，唧唧咋咋的说了几句。
　　天照点了点头。
　　道：“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让她永远地留在凡间……不要再回来了！”
　　那乌鸦点了点头，随后翻动着翅膀，振翅离开。
　　……
　　月面的公主因为触犯戒律，被神明贬谪下凡间，落入竹子里，被一个伐竹老翁收养作为女儿。
　　这样的事情，很快的，就传播了出去。
　　尤其是在听说了那位公主，给伐竹老翁夫妇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令得原本贫穷的造麻吕衣食无忧，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之后。
　　京都之内，立刻便有无数人躁动起来！
　　辉夜姬下凡时，最初只有方寸大小，一巴掌便可以囊括，但不过短短三个月，她便已经成长成常人体态，一副翩翩少女的模样——
　　“竹取物语么……动作倒是挺快的。”
　　沈益轻笑一声，道：“这样一来……想来另一些人，也该忍不住了吧？毕竟月之权柄……可是群神之母！”
　　茫茫星空，群星闪耀，但对于地上生灵而言，满天繁星，也比不过太阴太阳两颗主星浩然。
　　太阳为主，太阴为辅，共为星辰之主！
　　“高天原，天照大神倒是挺有决断的……不过最终花落谁家，犹未可知啊！”
　　沈益抚了抚袖子。
　　然后缓缓地坐下。
　　对于这件事情，他已经交代下去了。
　　也并不需要他出手了！
　　他就这么坐着，坐在着幻想乡中央的博丽神社之中，意识勾连着灵界，身后，有五道光芒环绕，转动着，逐渐勾勒出一个圆。
　　再多的智谋轨迹，终究不如实力重要。
　　将谋算作为第一要务，总是错误的——唯有自身能够把握的实力，才是最真实之物！
　　所以沈益这段时间，一直在潜修着。
　　为即将到来的风波，做好准备！
　　“主人。”
　　他正感受着那一份圆融的意境。
　　门外，东风谷早苗走了进来，微微欠身，行礼，道：“有客人来访！”
　　“客人？”
　　沈益愣了愣。
　　这个时间点……
　　难道是之前失利而归的原野之乡吗？
　　沈益想了想，道：“让他们进来吧，顺便准备一壶好茶——好好招待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阵法之外。
　　原野之乡的领主，狐翁，以及一身黑衣，黑发的女子正等待着。
　　下一秒，嗡然一声。
　　眼前，原本空无一物之处，层层涟漪荡漾，下一秒，他们便出现在了一处茂密的树林之间，前方，树林的尽头，一个神色无声矗立。
　　“这里就是……”
　　狐翁面容微微一凝。
　　“走吧！”黑衣的女子道：“去看一看，吾儿的二哥，来自神州山海的妖圣，是如何的风采！”
　　她说着，踏步而前。
　　狐翁连忙跟上。
　　他在原野之乡，面对着其他几个大妖怪，称得上是一言九鼎，威风凛凛，但在这女子身后，却是亦步亦趋，像是一介奴仆一样。
　　或者说，本就是一介奴仆——
　　哪怕他贵为七尾狐狸，已经称得上是顶级大妖怪。
　　但这一位……
　　可是九尾天狐！
　　更是修有神州仙法的狐仙！
　　狐仙——葛叶。
　　安倍晴明之母。
　　“原来是你啊……”庭院之中，满园梅花飞舞，沈益抬眸，看着来人，手中折扇微扬，道：“狐仙葛叶……”
　　“久仰大名了。”葛叶缓缓开口，大袖微扬之间，却带着飘渺清灵的仙气：“神州妖圣……孔雀王，沈益陛下！”
　　她没有行礼。
　　因为她虽然是九尾狐，却修有仙法，称得上是半妖半仙。
　　但她还是称呼沈益为陛下。
　　因为她始终也还是九尾狐。
　　一位身份，一为种族。
　　不可混淆！
　　


第十四章  葛叶与羽衣狐
　　名为葛叶的狐仙，曾经与安倍晴明的父亲相遇，并且与之相爱，然后生下了安倍晴明这个儿子的存在——
　　这是沈益所知道的。
　　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所谓的妖怪源头，原野之乡，也是葛叶所建立。上溯至一千多年前的那个时候，她便已经活动于这片大地之上！
　　在一千多年前，天皇未降，人道还没有在这片国度出现文明的火花的那个时代——
　　“真是令人惊讶！”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看着正坐在自己对面的那只狐狸，以及她身后，微微摇摆着的九条尾巴。
　　“九尾天狐，再加上仙道之法……”
　　“妾身早年曾遇到蓬莱仙人传授炼气术。”葛叶微笑着回答，一股大和抚子的气质，却又带着几分仙人的潇洒。
　　“所以？”沈益微微侧目，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葛叶身后恭敬站立着的狐翁。
　　一只九尾天狐，加上一只七尾地狐——
　　算是不错的战力。
　　天狐已经触碰到了天境，而七尾，在地境之中，也算是上品修为，堪称顶级。
　　但是……
　　别忘了。
　　这里可是幻想乡！
　　上通山海界，灵界，连同大地枢纽，是完全属于沈益的，绝对的领地——立身于这里，借助灵界之中无穷涌动的灵光，别说是触摸到天境，哪怕是堪堪列入天境，沈益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这是一界之力的加持！
　　而且，这里还有阴阳玉，还有三十六位大妖怪！
　　哪怕刨除这些，沈益自身，也有着短暂融汇出五色神光的能力，触摸到地境天花板之上的天境——也未必不可能。
　　所以若是葛叶以为她带着一只七尾狐狸，便可以独闯这里。
　　那么沈益也并不会吝啬于，给她一个教训——看在晴明的面子上，不会杀，但葛叶一身的能为，在五色神光之下，估计很难保留！
　　就像是之前对付那一只旧鼠的大妖怪一样——
　　所幸，葛叶并没有这个想法。
　　她来了，自然也看出了这里的不简单，这位山海妖圣的不简单——虽然层次还没有上去，但她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沈益的境界……
　　很高！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沈益的境界到了，但他只是一直在压抑着自身的层次。
　　等待一个机会——
　　所以面对沈益的询问，葛叶只是微笑道：“我们只是想见识一下，神州妖圣的风采——以及，妖圣对于我等，瀛洲妖族的位置，该如何安放！”
　　是的。
　　虽然名义而言，瀛洲也是被神州影响辐射到的地方，瀛洲的妖怪，也是属于神州山海大圣麾下的一只——但是，名义归名义，事实上，瀛洲的妖族，从来都没有真正被神州大圣放在眼里。
　　更别说，像这样，妖圣直接渡海而来的事情，更是前所未有！
　　葛叶是存活世间千五年的大妖怪。
　　地境仙人有劫难，为风，火，雷，五百年一遭，千五百年一度轮回，而大妖同样有劫难，事实上，虽然地境寿命悠久，长生久视，但种种劫难加身，真正能够活过两千年以上的，少之又少！
　　而葛叶，已经是如今整个瀛洲，堪称最古老的大妖怪！
　　所以她懂得很多，也比其他的大妖怪，更能够看清楚一些事情。
　　比如说……
　　妖圣与高天原众神之间的战争。
　　他们无法避免，也很难置身事外——到了最后，必定会被波及！
　　而作为妖族，他们只有归入山海妖圣之下。
　　但怎么个归入法，却又需要好好计算一下——
　　“普天之下，一切妖族，皆为我之下属。”沈益看了她一眼，也清楚了她的意图，道：“我为妖族大圣，虽然仍然免不了七情六欲，也会有亲疏之别，但一应事务，能者居之——无论是瀛洲，还是神州，我都会给予相同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
　　平等吗？
　　葛叶了然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平等——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沈益说的亲疏，她也并不在意。反正还有斗牙王这位瀛洲大妖怪，又是沈益结拜大哥的存在在。
　　大不了最后让他出面就行！
　　这个时候，东风谷早苗也终于端着清茶过来。
　　庭院里，茶香四溢，混杂着满园梅花的香味，飘香四溢。
　　葛叶突然像起了自己还弱小之时，遇到那个“人”的时候……
　　想起了他教授自己先秦炼气术。
　　想到了他最后对于自己的背叛……
　　蓦然一声长叹。
　　“晴明……只希望，你可以破开那个囚笼吧！”
　　她想着。
　　然后将茶杯放下，缓缓地起身，朝着沈益鞠了一躬，道：“陛下，请容妾身……回返原野之乡，整顿一番！”
　　沈益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
　　道：“去吧！”
　　事实上，他对于原野之乡的态度，本就是毫不在意——手握山海界的自己，除却那作用天界的高天原众神之外，对于其他的，其实也并不需要多么在意。
　　更何况……
　　原野之乡，还是妖族的领域！
　　不过……
　　“竟然会是蓬莱仙人传法？”
　　蓬莱，方丈，瀛洲——
　　神州姑老相传的海外三大仙山。
　　当然，此瀛洲，非彼瀛洲。至少在沈益的感受之中，这一片瀛洲大地，也称不上是仙山。
　　不过……
　　他们之间，也的确有一些关联存在！
　　其实想一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安倍晴明作为葛叶的儿子，虽然自称自己所学的，是瀛洲传承的阴阳术，但实际上，却也有着种种不同于普通阴阳术的术法。
　　比如说在与玉藻前一战之时，所用，将妖身与人身的分身之术——
　　完美的运用了半妖属性的神通！
　　“狐仙葛叶么……你的存在，刚好印证了我又一个猜想啊！”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捧起一杯清茶。
　　东风谷早苗侍立一侧。
　　面无表情。
　　一脸呆萌——
　　离开了幻想乡，脱离了阵法的笼罩范围之后，葛叶带着狐翁，一路远去。
　　身后九条尾巴中的一条，驾驭着风雷的极速之力，两道身影只在一瞬间，便穿过了千里范围，笔直的向前。
　　正赶路着的葛叶，脸色却突然一变。
　　“该死的……怎么会？”
　　她的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
　　“大人？”狐翁不解地看着她。
　　葛叶却并没有解释，而是身后九条尾巴同时将自身包裹，然后猛地往前一跳——直接运用了遁术，穿梭空间的跳跃神通之法！
　　狐翁愣了愣，虽然赶不上，但也意识到出现了问题，立刻用尽全力的追赶上去！
　　与此同时。
　　原野之乡之中。
　　葛叶一直居住的庭院最深处，一片密林环绕的正中央，一块石头矗立于此。
　　——泰山石敢当。
　　这一块石头，乃是葛叶早年从一位自神州而来的商人手中购买得到。
　　是一块来自泰山灵枢之地，经过万千年蕴养而成的灵石。其中寄托了那位泰山守护之神，石敢当修行之时留下的一分神意。
　　能够镇压一切邪魅恶煞。
　　葛叶在得到之后，便将之，用来镇压自己所想要镇压之物——
　　一缕怨气如黑雾般翻滚，飘扬之上，但在转瞬间，又被巨石之上闪耀而过的神意斩断。
　　嘎——
　　乌鸦的鸣叫，突然自林间响起。
　　紧接着，便见周围密林之间，突然腾起了大片大片的火光。雄雄的火焰翻滚着，像是涌动的赤色洪流一般，在转眼间，便将整座密林覆盖，淹没！
　　这座密林，本就是一个阵法。
　　合于九宫，转化八卦，虽然没有通天彻底的本领，却能够将天地与石敢当神石连接，以此，加持这块神石之上那一缕镇压恶煞的神意！
　　但其本身，却不具备任何的防御攻击手段！
　　所以葛叶在此之前，才一直留在此地。
　　而如今，她不过离开了片刻。
　　这里，就立刻出事了——
　　密林焚毁，阵法破碎，石敢当再也压不住那下方的滚滚怨气，只在一瞬间，便是轰然一声，石头震碎，无穷黑雾像是冲天而起的水流一般，翻滚而起。
　　一道身影，从中缓缓地浮现！
　　“葛叶……妾身说过，你我本是一体，你困的住妾身一时，困不住妾身永远！”
　　黑发垂落，五官姣好，皮肤带着病态一般的白皙，身后有九条尾巴摇摆着。
　　一身黑裙。
　　她垂眸，看着下方，出现的葛叶。
　　她的面容，姿态，赫然与葛叶一般无二！
　　只是气质，却完全不同——葛叶是纯净的，纯粹的，而她是混浊的，邪恶的！
　　一正一反，一善一恶——
　　葛叶以泰山石敢当镇压之物，其实并非是其他，而是她自己。
　　她修行仙术之时，以秘术分离出来的，自己的一切恶念，乃至是当时那强烈的爱与恨，全部分割出来。
　　形成了另一个自己。
　　由强烈的情感所凝聚而成的妖怪，羽衣狐。
　　分离，然后以神石，将之镇压住——
　　以此保持自身的纯净，无秽！
　　而此刻……
　　神石崩裂，羽衣狐，重现世间！
　　“再会了……葛叶，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到那个时候……妾身会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本尊！”
　　话音落下，黑烟骤然崩溃，无边怨气蓦然消散。
　　羽衣狐离开了远野！
　　葛叶没有追。
　　也追不上。
　　羽衣狐是她的另一面，与她一体同源，层次等同，她一心想逃，自己也无法拦住。
　　“这世间……又要乱了！”
　　葛叶叹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狐翁才姗姗来迟！
　　


第十五章  八百比丘尼与藤原妹红
　　羽衣狐的出世，在瀛洲西北之地，那冲天而起的庞大气息，由妖气与种种情绪，怨念交织而成的污浊气息，哪怕相隔万里之外，处于幻想乡中的沈益，也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不过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收了回来。
　　对此，倒也并不怎么在意。
　　那出世的大妖怪，来自远野，气息与葛叶同出一源，他相信，那位狐仙会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如果不能，那么自己对于她的评价，便会降低。
　　本领再高，不善于应用，又有什么用？
　　相比起这些事情，沈益此时此刻的视线，又再一次转移到了平安京内——
　　鸟雀翻飞。
　　    一座浮屠之上，钟声悠悠。
　　一座恢宏寺庙，梵声缓缓。
　　清水寺，建立至今，已经有数百年光景的古老寺庙，虽然比不过唐招提寺，但也是瀛洲天下佛门的密宗的核心所在。
　　寺庙中，佛像巍峨矗立。
　　佛前有身影，穿着白衣红裙，膝间着一只状如孔雀翎的法杖，坐在佛像之前，双手合十。
　　许久之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披散两侧的墨发垂落，映衬着一张精致的面容，看起来很年轻，但双眸之间透露出的苍桑，却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面容。
　　这绝非是一个年轻的人——
　　“八百比丘尼。”
　　身后，有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心不静，心中，有疑惑？”
　　女子缓缓地转过头，笑道：“看来我佛，无法为我解惑。”
　　她说着，看着说话之人——
　　端坐在佛堂的正中央，蒲团之上，手捧念珠，头顶有缕缕法光毫芒绽放，面容枯槁，眉须斑白，气息颓靡，却带着一股安宁的气息。
　　安宁，安详。
　　禅意盎然。
　　这是这清水寺中的大师，修行已历两百多年，距离大菩萨果位，只差一步。
　　“你身具佛性。为何不能领悟？”
　　大师叹了口气。
　　“渺渺红尘，也许，是我尘缘未了吧？”比丘尼笑道，虽然不得正法，但她却也并不因此而失落，只是看着眼前的僧侣，道：“想不到当年遇见的小沙弥，如今已经是声名远扬的活菩萨——而我，也要受你指点，只可惜，终究不悟，难入此门。”
　　“阿弥陀佛！”
　　那大师双手合十，默念一声佛号。
　　八百比丘尼，存活至今，已经有数百年之久。她经历过盛世，也走过乱世，而其长生至今的原因，却不过是因为曾经误食过人鱼肉——
　　人鱼，并非是一种生灵，而是一种自然所化的，水之精粹。
　　八百比丘尼不是因为修行有成，踏入地境，所以她活了很久，身体不朽，但心灵已经衰败。
　　她开始厌倦。
　　也许正因为肉身不朽，所以心灵的修行，对于她而言，始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难以归复平静。
　　“既然无缘于此……那你便离开吧！”清水寺大师道：“孔雀妖圣于西方建立妖国，与天上众神宣战，接下来，将是大争之世——纵使我佛清修，恐怕也难以置身事外。所以与其在这里呆着，倒不如离开，往外面走一走，也许……会有你的机缘所在！”
　　“孔雀妖圣……孔雀王吗？”
　　八百比丘尼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笑道：“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位妖王了！”
　　她缓缓地离开了清水寺。
　　走出佛堂之时，抬眸，看着寺庙中，樱花坠落，有狂风垂落，抖落大片纷繁。
　　这一刻，她才发觉……
　　原来佛，也未曾真正安定过。
　　“既然如此……”她突然微笑，道：“我又何必安静呢？”
　　一步走出了大门。
　　这一刻，她的身上，似有什么事物，彻底圆融，完满。
　　“有心无心，赢得花开绿荫。”
　　佛堂中，僧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垂眸。
　　“尊者前来……又是何事？”
　　佛像之后，一道高大的声音缓缓地走出。一身甲胃，头戴头盔，面带铁具，身形，面容，皆是难以看清。
　　源濑光——
　　佛门十二天之首，帝释天因陀罗显化降世之身。
　　也是守卫这诺大京都的统领。
　　“我来干什么，你应该明白的。”他看着那僧侣，道：“引八百比丘尼去试探孔雀王……佛，也要涉身其中了吗？”
　　“我佛从未超然，又如何称得上涉身？”僧侣道：“她说得对，佛心未静，因为佛在心中，众生，心未安宁！”
　　平安京城外。
　　如今已经变得富足的造麻吕夫妇，舍弃了原本的居所，重新搭建起了一个院落。
　　每一天，都会因为辉夜姬，而多了一些金银财宝，他们会用这些财富，给辉夜姬制定衣裳，聘请下人侍卫——对于老来无子的他们来说，辉夜姬，真的就像他们的亲生女儿一样，
　　极尽的宠爱着。
　　而辉夜姬的传说，也早已经流传到了整个京都。
　　有清水寺的法师箴言，辉夜姬乃是天上公主，若能够迎娶过门，未来一定能够大富大贵，贵不可言。
　　有这样的箴言，再加上辉夜姬倾国倾城的容颜，一时之间，整个京都，几乎所有的权贵，都生起了觊觎的心思，
　　其中就包括了藤原道长——
　　藤原道长此时此刻，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原光天海。他的心中，只有他的霸者，他的成就。虽然他如今贵为公卿之首，但还不够。
　　他还只是左大臣，还没有做到太政大臣的位置上，自己的家族，也还没有彻底达到能够流传千年的程度。
　　所以他仍然不满足。
　　只是这些天来，过来求亲的人，踏破了造麻吕家的大门，却始终得门不入。
　　辉夜姬不愿意见他们，于是提出了好几样珍贵事物，作为会面的条件。
　　这些人中，有着许多的达官贵人，甚至还有皇子，亲王。
　　藤原道长心想，自己的地位，并没有他们高贵。
　　自己过去，恐怕也会被他们拒绝。
　　于是他找来了晴明。
　　晴明思索了一下，道：“既然大人有心，不如让藤原妹红以交友的方式去接触，然后邀请她前来家中做客——朋友邀约，也是理所当然。这样一来，大人也就有机会了！”
　　“有道理！”
　　藤原道长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
　　“那我这就回去。”晴明微笑道：“这几天，正好妹红在我那边修行，我便让她过去一趟……”
　　“有劳了！”
　　藤原道长拱了拱手，礼送着安倍晴明出门去。然后轻笑一声，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满满的贪婪。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街道的尽头，有一道素白的身影，即便是在并不算很刺眼很大的太阳底下，仍然撑着雨伞。
　　她站着。
　　凝视着藤原道长。
　　蓦然一声长叹。
　　安倍晴明从她身边走过，然后停了下来，道：“见过了？感觉如何？”
　　“他……终究是变了。”那女子缓缓道。
　　“既然你已经看过了，那么就走吧！”晴明接着道：“让你能够在这京都之内活动，可是费了我不少的功夫……”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身体化作一缕青烟，凝聚着，形成了一张符纸。
　　落入了晴明手中。
　　“雨女……雨仙。”
　　晴明摇了摇头，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府邸。
　　“人心易变，总是如此！”
　　他撩了撩衣襟，手中撑持竹伞，迈步向前。
　　“我凭什么要为了他去做事情？而且……他竟然还想再娶一个妻子？”
　　一身红衣的藤原妹红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白袍俊美的阴阳师。
　　作为藤原道长的第五个女儿，出自大家，但藤原妹红却全然没有一丁半点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反而养出了一种野孩子一般的特质——
　　从幼年时期开始，就上窜下跳，虽然藤原道长屡次管教，然而不仅没有半点用处，反而激起了反效果。
　　不过这孩子看似很野蛮，但实际上，晴明却很清楚。
　　这孩子，带有一种天生的灵性——
　　她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懂，
　　在她看来，那个金碧辉煌的藤原府邸，看似光鲜，但实际上，却一直被藤原道长束缚着。
　　有如一塘死水一样。
　　她的四个姐姐，被当成了交易的筹码。
　　她的母亲，更只是藤原道长的一个奴仆——
　　她不愿意那样。
　　这个时代的男子为天，女子就该卑躬屈膝的理念，更是被她深深地唾弃着。
　　这也正是晴明收她为弟子的原因——
　　有这份灵性与透彻存在，藤原妹红的未来，说不定，会很璀璨。
　　而这，对于晴明来说，无异于是一分筹码。
　　正如同他当初培养茱莉的最初的目的一样！
　　但那个时候，他不知不觉，付出了真感情。
　　而这一次……
　　不会了。
　　“不过是去认识一个朋友罢了。”
　　面对着自己女学生的质问，晴明只是微笑道：“而且，我想你与她，应该会很合得来的！”
　　他将辉夜姬的事迹，叙述了一遍。
　　藤原妹红听着，眼睛越来越亮——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似乎已经被约定成俗的事情……
　　与这样的人认识，似乎真的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辉夜姬……
　　来自月面的公主吗？
　　藤原妹红深吸了口气。
　　一直以来，她都因为自己那超前的观念，而没有半个朋友。
　　现在……
　　说不定，可以有了！
　　


第十六章  权柄之争（上）
　　翠子缓缓地行走在群山之间。
　　她的身后，一棵月桂树，缓缓地飘摇着。
　　夜色茫茫，月光垂落，凝聚在那一棵月桂树的顶端，最终，形成了另一轮明月。
　　她以当年由依留下的那一抹神力为种子，用通过沈益作为转接，连接了山海灵界而获得的庞大灵力作为养料，将那一抹神力，培养，壮大。
　　化为了这颗月桂树！
　　以求……
　　夺取月之权柄！
　　月读命之所以会选择下界，也正是因为如此——翠子的行动，相当于是从内而外，对月之权柄进行侵染。
　　如果继续呆在天界，月读命虽然可以抵挡，但却无法将那一颗种子，彻底的抹除。所以她才会选择下界，只要她下界了，再找到翠子，或者引导翠子去找她。
　　彼此之间，做过一场。
　　才能够真正的解决问题——
　　但很可惜，翠子似乎并没有去寻找辉夜姬的打算。
　　她依然缓慢的行走在瀛洲大地之上。
　　救助着生灵——无论是人，妖，乃至是一些陷入衰亡，濒临毁灭的山川河流之神。
　　瀛洲大地，囊括八百万众神，但大部分的神，都不过是徒具其名的妖怪。
　　有着散乱而斑驳的神力。
　　而这段时间的行走，翠子感受众生信仰，但自身的那一点灵光，却并未为之倾斜。她将那些散乱而斑驳的神力收走，又因为自身的所作所为，而被遵奉为神灵。
　　本就是近乎阳神之躯，如果她此刻要登神，其实并不难。
　　但是她并没有。
　　还不够，还不到时候！
　　平安京。
　　造麻吕宅邸之中。
　　造麻吕夫妇正劝解着辉夜姬。
　　虽然辉夜姬有着高贵的身份与绝美的容颜，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他们的女儿——哪怕来自月面，但她可能已经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作为女孩子，也是早晚要嫁人的。
　　又何必坚持于此呢？
　　虽然造麻吕夫妇也是好心，但名为月面被贬谪的公主，实际上却是月之主，月夜见尊的辉夜姬，又怎么可能真的委身下嫁给一个凡人？
　　要说这人世间，有哪一个权贵能配得上她，恐怕也只有执掌了天照在人间的“权”的天皇了。
　　辉夜姬默默的叹了口气，面对造麻吕夫妇的劝解，她只是摇头，然后巧妙地将话题搪塞了过去。
　　造麻吕夫妇也是无奈。
　　但也不能强迫。
　　所以只好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庭院中，辉夜姬仍然静坐在院落里，窗外月光如水洒落，她吐了口气，黑色的墨发披散垂落，在晚风中微微拂动着。
　　“不来么……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月面吗？还是说，已经窥视到了她的阴谋……”
　　辉夜姬，或者月读命，独自一人在空阔的房间里，轻轻的呢喃着。
　　哗啦——
　　屋檐上，有衣袂翻飞的声音突然响起。
　　辉夜姬抬眸，便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双足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她愣了愣。
　　“呀，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
　　名为藤原妹红的少女在落下之后，若无其事的朝着坐在庭院里的辉夜姬打了声招呼：“辉夜姬，你好啊！”
　　“喔？”
　　辉夜姬愣了愣，随即眯起了眼睛，笑了。
　　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在这一瞬间绽放出的魅力，哪怕是同为女性的藤原妹红也忍不住为之一呆。
　　脸色迅速发红。
　　“你好！”辉夜姬伸出手，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藤原妹红！”妹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过脸色依旧很红。
　　这是辉夜姬与藤原妹红的初遇。
　　而此时此刻，在平安京内，有关于辉夜姬的传说，依然在不断地发酵之中。
　　到了最后，甚至引动了瀛洲天皇，而辉夜姬碍于面子，不得不假意接受他，与他开始了三个月的书信来往——
　　“这一场月之权柄的斗争，到底是快要接近尾声了。”
　　幻想乡内，沈益手捧着清茶，微微一笑。
　　从翠子“意图侵占月面”。
　　但月夜见尊降临红尘。
　　再到天皇垂眸注视——
　　“天照大权命，你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了吗？”
　　沈益缓缓地起身。
　　“看好家。”
　　他朝着身后的东风谷早苗说了一句，然后一步跨出，身影转瞬间消失。
　　幻想乡内，早已经不是最初囊括的那千里范围，而是随着阵法的完全展开与稳固，内部空间扩大到了近万里方圆。
　　已经是一片疆域辽阔的大地。
　　而这里的生命，也日益增多。因为受到山海界灵气的浸染，诞生了许许多多的原生的妖怪。
　　而这些妖怪，散居各地，也为这一片领域，带来了生机。
　　幻想乡的根基已经稳固。
　　灵梦也已经成长到了六岁。
　　时间，还有二十五年。
　　不过那是决战的时候——在那之前，无论是高天原众神，还是隶属于佛门的诸天，以及妖族沈益这方面，定然不会就这么等着。
　　这月之权柄的争夺，便是第一场——
　　沈益离开了幻想乡。
　　一路往东，到了平安京的领域。远远看去，这一座城池依旧，人气汇聚于最高之处的天守阁之间，形成了一尊庞大的龙影。
　　沈益立于山峰之上。
　　不远处，便是辉夜姬的住所——造麻吕夫妇的府邸。
　　那里，也汇聚着龙气。
　　“这是最后一晚了。”
　　沈益垂眸，手中折扇合拢。
　　这便是高天原多方面的谋划——
　　虽然瀛洲最高统治者的天皇，一直都被认为是神道天照大神的化身。但人道归人道，神道归神道，两股力量，并不混同。
　　所以哪怕有着这份名义在，天照大神也很难驱使人道龙气的力量。
　　甚至祂也会忌惮于人道煌煌之力！
　　所以这一次辉夜姬下凡，除却解决月之权柄的问题之外，也还有意图夺取部分龙气的可能性。
　　毕竟她别的地方不选，偏偏选择在了京都出现。
　　说是巧合，任谁都不会信的。
　　而且有了龙气，天神在人间，才不会受到太多的钳制——
　　天皇寄心于辉夜姬，然后随着辉夜姬的登天，他的心，他的灵，也会随着，一起登天。
　　这便是一部分的龙气所在！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沈益抬眸，看了一眼上方。
　　在那里，月色涌动。
　　有身影，缓缓地出现——
　　此时此刻，距离辉夜姬降临，已经过了两年有余。而今夜，便是她登天回归天界月面的时间。
　　作为瀛洲夜之主，月之主，她当然不可以离开天界太久。否则太阴之气便会失衡，导致与太阳相冲。到时候，将会发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所以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于造麻吕夫妇告别，与天皇告别，以及……
　　与藤原妹红告别。
　　“你还不愿意出手吗……翡玉翠子。”
　　庭院里，辉夜抬眸，看着那一轮皎白的明月。
　　她能够感受到，翡玉翠子并没有放下她对于月之权柄的侵蚀。
　　但是，这两年的时间里，她却并没有对自己出手。
　　而如果没有从辉夜姬手里夺取真正的月之权柄，她是很难真正收拢权柄，取代辉夜姬月夜见尊的位置的。
　　所以辉夜姬能够感受到……
　　便在今晚了！
　　“你来了……”
　　沈益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那一只纤柔的手掌。
　　翠子点了点头，笑了笑。
　　红白长裙微扬之间，垂落的眼眸，带着星星点点，光芒璀璨。
　　庭院里。
　　造麻吕看着自己养育了两年多的女儿，忍不住哭泣道：“女儿，你我今日就要分离，愿你在天上的时候，不要忘记这段时间的相处！”
　　他的妻子也含泪告别。
　　辉夜姬有些感慨。
　　她又一次想起了当年的由依，当年的邪鬼僧，当年的自己……
　　“我会的。”但想到了最后，也只能够点了点头。
　　上方，月光一转，一道光芒垂落。
　　与此同时。
　　高天原之上。
　　日冕高悬，天照大神垂眸。
　　“出发吧……将月读命，永远地留在凡间！”
　　“是！”
　　下方，有建御雷神恭敬行礼。
　　月面之上。
　　阵阵喊杀。
　　那一座原本清冷的宫殿，如今，已经被血色晕染。月夜见尊的侍者，八意永琳奔跑着，双手挥舞着无数的符纸，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冲击，阻挡着冲杀而来的天界将士！
　　“该死的……竟然趁着大人不在……”
　　“天照大人，为什么！”
　　她不解着。
　　愤怒着。
　　但面对无穷无尽的天兵的冲击，也只能够节节败退！
　　天照大神掌握天界大权，一直高高在上，执掌一切神道兵马。
　　而月读命却一向冷清，手下只有八意永琳一人侍奉。
　　所以月面之上，显然是独木难支！
　　很快，八意永琳就被天兵驱逐到了月面边缘，最后为了逃生，带着那两只月球兔子，从月面上一跃而落。
　　坠落凡间。
　　随后，昊阳烈日，雄雄腾空。
　　天照大权命驾着日车，缓缓地出现在月面之上。
　　那一轮烈日，压迫着清冷幽深的月宫。
　　“月读命，吾妹……为了吾之大业，就请你，就此牺牲吧！”
　　辉夜姬在人间，以自身权柄，引动月光，化作天梯，接引自身。
　　回归天界。
　　月光垂落，缕缕分散开来。
　　辉夜姬朝着造麻吕夫妇挥了挥手，然后身形在月光中漂浮而起，一点点隐没，消散。
　　山间。
　　藤原妹红看着手中的书信，以及那一颗丹药。
　　“我终究还是……孤身一人啊！”
　　她叹了口气。
　　然后吃下了那一颗丹药。
　　


第十七章  权柄之争（下）
　　登临天界，当然不是一步踏出，便进了。
　　就如同从人间进入地界，需要经过阴阳路一样。登天之道，也有一条天路。
　　那垂落的月光，便是辉夜姬以自身权柄，开辟出来的一条通天之路。她身形消失之后，整个人，便进入一片月光流动的世界。
　　按照以往，这条路，直接通往天外月面世界，其中一切，都是纯粹的太阴之气所编织而成的空间。
　　是一片清凉之地。
　　但……
　　“为什么会这么热？”
　　刚一进入，辉夜姬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然后她抬眸，眼前一片赤红，无穷昊阳环绕，原本的幽静清冷之所在，此刻却是一片火焰一样的赤红。
　　而在上方……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黛眉一皱。
　　一轮日冕高悬于天，一道身影，矗立其中。两边排开，道道身影矗立，风雨雷电环绕四周，形成阵阵爆裂的音响，震动着。
　　天照，以及高天原众神——
　　“月读命，吾妹。”天照的声音响起：“你不需要回天界了。”
　　“果然吗……”
　　月读命愣了愣，然后突然笑了。
　　没有惊讶，更没有愤怒——早已经有所预料，又怎么可能会惊讶，会愤怒呢？
　　她只是心中，还有着最后一分希望。
　　希望祂还留有一丝情谊……
　　然而，她终究是错了。
　　一声长叹。
　　“姐姐啊……你总是无法改变。”
　　她说着。
　　“吾说过，吾会登临至高——先是你，然后是须佐之男。”
　　天照垂眸，道：“吾会集合三贵子之力……登临，真正的最高！”
　　“所以……汝就以成为吾力量之源泉，作为荣幸吧！”
　　雄雄燃烧的火焰，炽热，爆裂而纯粹的太阳真火，环绕着四面八方，形成道道火柱，将辉夜姬封锁在了中央。
　　几乎是同一时间，雷电风暴，在众神的驱使之下，同时发出。
　　黑发飞卷，辉夜姬仍是笑着。
　　她抬起手，缓缓地拔下了头顶的发簪，道：“既然你要……那就过来拿吧！”
　　她将手中银簪一划。
　　无形的太阴之力，瞬间凝聚成波动的水流，太阴真水流转着，在瞬间抵住了周围喷涌而来的洪流。
　　真水环绕，层层荡漾，几乎只在一瞬间，便淹没了风雨雷电，四面冲袭而来的攻击——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月读命，始终是高高在上的三贵神之一。
　　是高天原仅次于天照大神的最高神袛！
　　其层次，早已经无限接近于天境，在权柄的加持之下，更是足以与初踏天境的存在匹敌。
　　眼前的众神，层次不一，强的有建御雷神，布都御魂这样的武神，层次不低，而且擅长战斗。当然，弱的也有只与小妖怪层次差不多，只是依靠权柄而存的小神。
　　但无论强与弱，堆砌得再多，对于隐约突破了界限的月读命来说，都是一样——
　　一触即破！
　　嗡！
　　卷动的太阴真水流动着，在覆盖冲向自身的攻击之后，仍是一刻不停的荡漾出去。
　　撞向高天原众神！
　　“破！”
　　天照大御神见状，于无穷烈焰真火之中，将手一指，只见四面火柱瞬间环绕，形成无数条火龙，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囚笼护罩，在一瞬间盖住那层层荡漾的太阴真水。
　　“姐姐……你终于亲自出手了！”
　　辉夜姬微笑着。
　　虽然她即便是知道了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依然选择了回归，但她可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终归是三贵神，是高天原高高在上的月之主。
　　她又怎么可能任由他人剥夺自身权柄？
　　哪怕那人……
　　是她的姐姐，天照！
　　划动的发簪，接引着来自天界的月光，然而下一秒，她脸色却蓦然一变。
　　人间。
　　夜色茫茫，明月突然被黑暗遮蔽。
　　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天狗？”
　　辉夜姬瞪大了眼睛，看着上方的天照大神：“姐姐……你竟然将她放出来了！”
　　天狗，乃是瀛洲上古时代的大妖怪，近乎天境的恐怖存在。其曾经数次吞月，为瀛洲大地带来沉重的创伤。最终被父神伊邪那岐封印在天界深处，随着时间的松动，天狗偶尔会探出一丝力量，带着吞月的执念。
　　当然这样的一丝力量，对于月读命来说，反掌便可镇压！
　　然而若是本体，却又不同了——
　　天狗食月，阻隔了月读命与月亮之间的联系。
　　也令得她的权柄，陷入了无法动用的状态！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而天狗，正是克制太阴月亮之主的存在！
　　“为了吾之大计……这样的抉择，在所难免！”
　　面对月读命的质问，天照大神面容不变，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将手一指。
　　无法动用权柄，辉夜姬只觉得一股庞然重压骤然压迫而来，紧接着，便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出去——
　　一轮皓月！
　　月的权柄——
　　“以身掌日月……自今日起，高天原上，再无月神，只有日月之神——”
　　天照垂眸。
　　然后手掌一翻，便打算将月读命镇压起来。然而下一秒，辉夜姬头顶蓦然绽放一缕月光，下一秒，一道箭矢，飞射而出！
　　天照目光一凝，抬起接住。
　　这箭矢在触碰到太阳真火的一瞬间，便彻底崩溃。然而下一秒，却见一缕神光蓦然扫落。
　　一阵强烈的心悸感，让的这位刚刚执掌了月之权柄的大神忍不住为之一惊，后退一步。
　　神光落下，周身笼罩的太阳真火，也随之，层层崩溃，分解！
　　“神光……孔雀！”
　　他目光一凝。
　　再抬眸，眼前的辉夜姬，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来你们的目标是她么……哼，既然你们要，便给你们吧，反正权柄吾已经得手，这世间，月读命不存！”
　　天照垂眸。
　　头顶日冕环绕，又见一轮明月，缓缓地升起。
　　日月并行——
　　“吾谋局千年……孔雀，若非你的出现，搅乱了局势，吾未必能够这么顺利！”
　　她冷笑，缓缓地转过身。
　　幻想乡。
　　沈益与翠子带着辉夜姬进入了神社之中。
　　“由依大人……”
　　翡玉翠子看着辉夜姬。
　　与当年并不相同的面容，但她知道，他们确确实实是同一个——
　　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明白。
　　由依当年之所以能够那么轻而易举的成为级别极高的大神，并不是因为邪鬼僧的努力，而是因为，她本就是神。
　　那并非是进阶。
　　而是复苏。
　　体内神格，神性在那股庞大的灵力的刺激下，彻底复苏过来！
　　哪怕没有那件事情，由依也注定会回归神位。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面对翠子的叫唤，辉夜姬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道：“我现在不是由依——当然，也不是月读命。”
　　“你可以叫我……蓬莱山辉夜。”
　　蓬莱山——
　　那是他们最初的起源。
　　“蓬莱？”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没错，就是蓬莱。”辉夜姬轻轻的摇晃着脑袋，突然笑了：“你们是不是早就准备着，掳走我了？”
　　沈益与翠子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本来就是这样的打算——
　　沈益让翠子以月读命的神力，凝结出月桂树。
　　看起来，似乎是想夺取月之权柄。但实际上，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引月读命下界。
　　让天照，独掌大权……
　　“沈益，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辉夜姬看着沈益，然后没等到沈益回答，她又突然笑了：“算了，不管了。反正我已经不再是月读命了——这样也好，高高在上，终究是太过孤寂了！”
　　她其实早有这种想法——
　　自从经历了一次轮回，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月读命，高高在上，清冷高贵。她有了人性的思想，所以这一次，虽然看透，但她还是故意按照天照所想要的方向走。
　　因为看透了，厌倦了。
　　所以想要结束这一切！
　　沈益摇了摇头，道：“那你以后可以在这幻想乡中住下——我想，这里应该挺清净的！”
　　“啊……那是当然了！”
　　辉夜姬笑着。
　　“这里……可是一个好地方呢！”
　　她缓缓地抬起手，对着上方垂落的气灯，悠悠开口。
　　接下来……
　　沈益眯起了眼睛。
　　说实话，他的目标，从一开始便是月读命。他要让天照变强，要让她执掌更多的权柄。
　　他知道，天照自身也有这个想法——
　　当初富士山的宣战，他便已经看出了天照大神的野心，非常之大！
　　否则也不会答应他，三十年后的会战！
　　所以故意引月读命下界，给天照制造机会。
　　事实证明，天照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牢牢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日月权柄融于一身的天照，将会变得空前地强大。
　　不过……
　　也会引来更多的忌惮！
　　“接下来……就等待吧！”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想着。
　　既然棋子已经布下……
　　那么，接下来，只要等着就行！
　　他知道天照大神早已经看出了他有所谋划，但面对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弃。
　　哪怕有风险，也会承担下来！
　　毕竟她已经谋划了千年时间，等待着月读命复苏，又等到了这个机会，怎么可能，因为一丁点的猜疑就放弃？
　　


第十八章  幻想乡日常
　　天照大神的决绝，以及辉夜姬口中的蓬莱，也让沈益，印证了他的一个猜测——
　　神州自古传说的海外仙山，与他如今脚下的这片大地，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三贵子，或许就出身在蓬莱之中！
　　当然，面对沈益的询问，辉夜姬只是摇头，道：“事实上，我也已经有些忘了，毕竟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有些东西都已经丢在了轮回之中，我也只记得，我们姐弟三个，都是出身于蓬莱……”
　　蓬莱吗……
　　沈益沉吟着。
　　然后突然道：“说起来，我之前还看到了有什么，从月球上掉落下来，然后就顺手把他们捡了回来。”
　　“月球上？”
　　辉夜姬愣了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难道是永琳，因幡帝和铃仙？”
　　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个，她也只能够想到这个——毕竟整个月面，诺大个月宫，实际上，除却她自己之外，也只有她们三个！
　　“咳咳咳……月夜见尊大人，抱歉……”
　　轻声咳嗽着，屋外，穿着一身长袍，披散着银发的女子正缓缓地，半瘸半拐，一步一顿的走来。
　　“病人的话……就给我少点走动吧！”
　　沈益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将手一指，随即庭院里的水池便涌起一股水流，拖着她进了屋里。
　　名为八意永琳的侍者之神也不反抗。
　　她进了屋里之后，立刻便在辉夜姬面前跪下。
　　“是我失职了……”
　　“八意思兼，何必如此？”辉夜姬摇了摇头，道：“你可是妾身的老师呢，还有，妾身如今已经不是月读命了。”
　　“妾身是辉夜姬，蓬莱山辉夜！”
　　“大人，您……”
　　八意永琳愣了愣，随即瞬间会意，恭敬道：“是……公主大人！”
　　瞬间的会意，瞬间改变的称呼，令得辉夜姬满意的一笑。
　　沈益与翠子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将这个空间，留给了她们主仆。
　　庭院里，水流轩榭，清澈回旋，夜色茫茫之间，抬眸，可以看见天上群星闪耀。
　　晚风徐徐，竹林摇曳。
　　沈益牵着翠子的手，行走在林间。
　　他含笑询问：“这些日子的行走，感受怎么样了？”
　　“生灵无序，魔性横生，人鬼失序，三界混乱。”翠子缓缓地回答，然后看着沈益，道：“我想……我也已经找到了我该做的事情了！”
　　“是吗……那是什么？”
　　沈益问。
　　“我当为众生之灵。”翠子回答：“这些时间里，我帮助了许多的人，许多的妖，许多的动物——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欣喜，与他们感同身受着……”
　　“守护，这便是我找到的道路。”
　　“守护……神道吗？”
　　沈益愣了愣。
　　翠子点了点头，然后又说：“只要心思沉静，神道人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我都会支持的！”沈益笑了笑，又道：“不过……不是现在！”
　　话音未落，他便将翠子拉入自己的怀中，紧紧的拥抱着，感受着她的柔软，她身上那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她身上那一股美好……
　　之前的一百多年里，他一直在想念着。
　　如今得到了，也绝对不会因为得到，而厌倦。
　　对于沈益来说，翠子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光芒，也是他如今，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放心吧……”
　　面对沈益的温存，翠子微微一怔，却也并没有拒绝，而是也伸出了双手，抱住了沈益，眼神微微有些动情地说：“既然已经找到了道路……接下来，我会留下来，好好的沉淀一下。”
　　“思考一下，未来的道路要怎么走，怎么做。”
　　“而且……你先前提到的灵梦，不是已经差不多到可以学习术法的年纪了吗？”翠子抬眸，看了一眼沈益，笑道：“正好，就交给我吧！”
　　“嗯。”
　　沈益点了点头。
　　彼此就这么拥抱着，仿佛可以拥抱到天长地久……
　　“这对不知羞耻的男女！”
　　某片太阳花田之中，境界的大妖怪对着拉开的缝隙偷窥着，双手捏动着一双筷子，嘎吱嘎吱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那个……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花妖满头冷汗。
　　然后下一秒，便见缝隙的对面，孔雀王突然抬起头，朝着她们笑了笑。
　　然后一挥手。
　　那缝隙瞬间被关闭！
　　“哇啊啊……不知廉耻！”八云紫瞬间变得更加恼怒了。
　　风见幽香在旁边叹了口气。
　　然后索性不再理会，窝在旁边喝茶去了。
　　不得不说，产自山海界的茶叶，用满是灵气的泉水来煮……
　　是真的不错！
　　然后在八云紫一脸郁闷的转过头来时，风见幽香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这瓜……不是，这茶真香！”
　　八云紫：“……”
　　翠子决定暂时留在幻想乡中，对于沈益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件好事。
　　于是第二天，当东风谷早苗起床，准备去做饭的时候，刚一走出房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
　　“这是……”
　　她愣了愣，然后歪了歪脑袋。
　　“主人？”
　　果然，在厨房里，她看到了亲自下厨的沈益——作为妖圣，拥有着种种术法神通，沈益做菜，当然不是与凡俗的厨师一样。
　　他就坐在颇为宽敞的厨房里，身体悬浮在空中，衣袂微扬之间，整个厨房，一阵火光沸腾，一共六个火炉同时点燃了符文，凝聚成一团的火焰上方，锅碗瓢盆不断地翻滚着。
　　以神念驱使着厨具的使用，与食材的制作。
　　所以说……
　　谁会用御剑的手法来做菜啊，这要让那些刚正不阿的蜀中剑仙看到了，怕不是会气死……额，说不定燕丹霞看到了，会拍手叫好？
　　然后一脸期待？
　　一边做着，沈益自己心中也忍不住吐槽。
　　不过术法神通这种东西，不正是为了方便自己吗？在该用的时候坚持不用，就失去了意义！
　　然后，在东风谷早苗目瞪口呆的眼神之中，不过片刻，厨房里香气四溢，一桌仿造昔日山河宴的大餐，就这么出现！
　　“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
　　不过他也知道，哪怕有着云尼梵正赠予的食谱，他最多，也只能够做成这样了——他毕竟是五行演道，而不是以美食而入道。
　　也做不出山河宴那样，层层堆砌，几近于道的大餐！
　　不过虽然差了一点，但想来……
　　也应该足够了！
　　足够给翠子一个惊喜了！
　　沈益微笑着。
　　他挥了挥袖子，将这一叠叠食物以妖气驱使着，放到了位于大堂一侧的食堂之中。
　　然后就起身去叫翠子。
　　庭院里，翠子正面对着太阳，感受着那一份万物蓬勃生长的气息。
　　作为近乎阳神的灵魂之体，拥有着天生强大的感知，所以此时此刻，她更能够感受到那一股意境。
　　天地之间，万物有灵。
　　那一缕神意，流转心间……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益，早安。”
　　微微侧过头，黑发浮动。
　　这一刻，那一张精致的面容，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沈益心中微微一动，将之抱入了怀里。
　　然后低头吻住那一对花瓣一样的嘴唇。
　　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翠子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润。
　　沈益笑了笑，道：“走吧，我为你准备了大餐！”
　　巫女点了点头，然**住了沈益伸出的手。
　　“住手，快点住手，这是主上给翠子大人做的！”
　　“啊，这样真的好吗？”
　　“你们……”
　　“这可是陛下为了翠子大人准备的……”
　　“管他的，谁叫他做的这么好吃，太好吃了……不行，噎住了，水，水，水！”
　　“你们这些家伙……”
　　刚走到食堂之外，沈益与翠子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们愣了愣。
　　果然……
　　此时此刻的食堂里，一群人正叮叮当当的，吃着沈益刚做好的山河宴。
　　“你们这些家伙……”
　　沈益忍不住的吐了口气。
　　八云紫，风见幽香，傲玄，涂山纯，刑鲤，以及辉夜姬，八意永琳，两只月面兔子……
　　沈益摇了摇头。
　　然后在他的声音出现的一瞬间，正沉浸在美食中的众人猛地抬起头。
　　这群家伙在听说沈益的爱人回来之后，就不约而同的，一大早跑过来，在看到了这么一桌美食之后，哪里忍得住大快朵颐？
　　然而早苗的话他们又不是听不见。
　　所以在看到沈益之后，刷的一下，全部瞬间消失不见。
　　留下在一旁几乎要哭出来的东风谷早苗，眼眶红红地看着沈益。
　　刚才她一直在阻止着众人。
　　只可惜，人单势薄，再加上早苗的实力根本无法与那众多的地境大妖比拟。
　　所以根本阻止不了。
　　沈益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了一下这个小女孩。
　　翠子则看着满桌残骸，若有所思。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巫女兼修结界，结界也可以算是阵法的一种，再加上翠子的术法境界，早已经到了借天地之势的程度，所以虽然这一桌的食物，只剩下残骸，但她还是能够察觉到其中的特殊性……
　　可惜没能够品尝到。
　　她突然有些惋惜了。
　　自从遇到沈益之后，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对于口腹之欲毫无追求的清冷巫女。
　　嗯……
　　一切都是沈益的错。
　　所以这件事情，他是一定要负责的——用他的一生！
　　“没事。”沈益突然走过来，笑了笑：“我这还有！”
　　他扬了扬袖子。
　　眼前的餐桌，恍然一新。
　　香味弥漫开来。
　　翠子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刚才那群家伙的窥视，沈益早就有所察觉，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
　　这只不过是一个惊喜罢了！
　　“早苗……你也过来吃吧！”
　　“啊？……是！”
　　


第十九章  斗牙王之死
　　斗牙王，死了——
　　在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连沈益都有些难以置信。然而……
　　确确实实，是真实的。
　　他看着手中的这封书信，眉头忍不住皱起。
　　这封书信的来源，是西之国，由在斗牙王死之后，接手了西之国事务的凌月仙姬所写……
　　“斗牙王死了？”
　　翠子愣了愣。
　　供奉着阴阳玉的博丽神社，大堂之中，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点了点头，道：“看起来……的确是真的。”
　　他转过头。
　　屋外。
　　装载着机械傀儡四肢与仿真皮肤的百鬼丸，正摇摇换换的走着。在他之前，灵梦不断地叫喊着，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玩的倒是挺开心的——
　　百鬼丸虽然没有双眼，双耳，但是他有着一双“心眼”，同样能够看清事物，看清人与道路。
　　也正是依靠着这样的本领，他并不会显得非常孱弱，需要照顾，甚至相比起普通人，他显得很是早熟——如今沈益已经开始着手教导他功夫。
　　传承自山海界的功夫，从呼吸开始，引导出自身的潜力。
　　百鬼丸也算很有天赋。
　　不过终究还年幼。
　　未来也还有一段路要走。
　　至于灵梦，也已经开始跟着翠子学习巫女的术法，作为阴阳玉器灵，天赋灵力，也当然不用怀疑。
　　看着他们，沈益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起身。
　　朝着翠子道：“虽然不敢相信，但是斗牙王那家伙，也许真的是出现什么意外了……我先过去看一看，等我归来。”
　　“一路小心。”翠子起身相送。
　　然后看着沈益离去的身影，她轻吐一口气。
　　斗牙王的名讳，在这个时代，可谓是雷霆贯耳一般——被隐约称为第一大妖怪，虽然在沈益割地建国之后，这样的名号，已经隐约转移到了沈益的头顶。
　　原本凝聚在斗牙王头顶的视线，也逐渐向着孔雀王偏移。
　　但这并不意味着斗牙王就不受任何关注与重视。
　　事实上，他依然因为与豹猫一族交战的活跃，而备受瞩目。
　　而且斗牙王也是一位强大的大妖怪。
　　就这么死了。
　　而且死得这么轻易……
　　怎么想，都怎么觉得不可能。
　　“希望不会有什么意外吧！”翠子想着，然后走到了庭院里，看着两个小孩儿的玩闹。
　　红裙微扬，墨发披散。
　　上方阳光垂落，倾国倾城。
　　离开了幻想乡的沈益，一路向着西之国的方向而去。
　　巨木之地距离西之国，本就不算太远。
　　以沈益的速度，不过片刻时间，就能够去个来回。不过他在路上，倒是又遇到了熟人——
　　烟尘滚滚，大地轰鸣，伴随着阵阵如雷鸣一般的吼叫。
　　会这样一边奔跑，一边鬼吼鬼叫的家伙……
　　沈益想了一下。
　　果然……
　　“是你啊，土蜘蛛！”
　　沈益说着。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只挥舞而来的拳头！
　　不过拳头落下，却是直接穿过沈益的身体砸到了地面上。下一秒，沈益出现在了土蜘蛛的肩膀上。
　　“我今天可没有时间陪你打架啊……土蜘蛛。”
　　沈益说：“犬妖那边，我还要去看一看！”
　　“孔雀王……你这家伙！”
　　土蜘蛛怒吼着，双目赤红，鼻息之间喷涌着苍白的雾流。
　　不过这一声怒吼之后，他倒也没有继续攻击。
　　之前那一拳，已经算是他最快的出拳速度，然而仍然是被沈益轻而易举的避开了。也就是说，沈益如果不想打，土蜘蛛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虽然疯狂，但从来都不蠢。
　　“既然如此……那我跟你去！”土蜘蛛吐了口气，沉声道：“事后再陪我打一架！”
　　沈益想了想，点头答应：“可以。”
　　斗牙王的死讯太过突然，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虽然沈益如今有信心——毕竟有着山海之匙在手，他随时可以将自身与山海界连接，从而得到加持，也可以随时进入其中。
　　是战是退，都有一定的把握。
　　但是带上土蜘蛛，终究是一个不错的帮手——这家伙一直在寻找着各种各样的对手，在此之前，甚至对上了高天原众生。斗战成狂，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成长，竟然也非常的迅速。
　　比起最初，已经强上一个层次！
　　得到了孔雀王的应许，土蜘蛛咧嘴，然后又道：“你与高天原众神的战斗，老子也要参与！”
　　是的。
　　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他先前在富士山巅挑战高天原众神，在击败了几位天神之后，被建御雷神以雷霆击败。
　　并没有不服，更不存在怨恨！
　　只是打不过，自然要再打——
　　就像是他如今对孔雀王的挑战一样！
　　战胜以往无法战胜的对手的那份快意，正是名为土蜘蛛的大妖怪，存在于此的意义！
　　于是……
　　这一日。
　　随着斗牙王死讯的轰传天下，西之国，犬妖总部，迎来了两位时代顶级的大妖怪。
　　孔雀王与土蜘蛛。
　　“啊……太小了吧，我进不去！”
　　看着不过三米高的房屋，土蜘蛛用手中的烟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比划了一下。
　　他的身高，至少有十米高。
　　很明显是进不去的。
　　而变化成人形……抱歉，土蜘蛛并不会。
　　虽然凝聚出人形是大妖怪的标准之一，但并不是大妖怪，就一定会有人形。事实上，土蜘蛛这个种族，在成就地境的时候，会将人形与妖身，原型完全融合在一起。
　　以此形成最强大的体魄，最强的恢复力，以此，获得能够酣畅淋漓的战斗至死的可能性！
　　所以他就只好蹲在外面，看着庭院里的假山水流，樱花飞舞，吞云吐雾。
　　房屋里。
　　一座棺木，一片肃穆。
　　随着沈益的缓缓走入，穿着黑色丧服的凌月仙姬牵着依然稚嫩的杀生丸，迎了上来。
　　“见过叔叔。”
　　她微微欠身，行礼道。
　　杀生丸只是看着他，眉头皱起，一直到凌月仙姬催促，他才不情不愿，一脸傲娇的行礼。
　　沈益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围。
　　“孔雀王……好大的架子！”
　　有人冷笑开口，道：“这里是西之国犬妖总部，可不是你的领地！”
　　沈益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个浑身亮晶晶，闪闪发亮的人——通体由钻石覆盖。
　　宝仙鬼。
　　犬大将生前最强大的手下之一，同时也是他的好友，出自原野之乡的大妖怪。
　　远野吗……
　　沈益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都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怕是以为自己是想要凭借着所谓的斗牙王“二弟”的名义，前来谋夺犬妖领地的家伙吧……
　　他摇了摇头。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啊！
　　心中感慨了一句，随即不再理会他们。
　　事实上，他反而有点为斗牙王感到高兴——毕竟这样看来，他的部下，对于他，果然都是忠心耿耿！
　　“大嫂。”沈益看着凌月仙姬：“兄长他是怎么死的？”
　　“夫君他前日出去回来之后，第二天便突然没有了气息。”
　　凌月仙姬脸色平静的回答。
　　依然是一副清冷的模样。
　　仿佛死的，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不认识的路人一样。
　　旁边的杀生丸的表情，与她也是如出一撤。
　　“突然就死了？”沈益眉头一皱：“那他有什么异样没有？”
　　凌月仙姬想了一下，然后突然道：“对了，他在死的前一天晚上，回来之后，让妾身将这件东西，交给您！”
　　沈益将那一块闪耀着漆黑的光芒的石头从她手中接过，看着，眉头微微一皱。
　　“这是……冥界的气息？”
　　“而且有点熟悉……”沈益想了想：“冥界……死神鬼？”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冥界大门夺取四魂之玉的时候，遇到的那一只地境鬼神。
　　他手中的法杖，与沈益手中的这块石头，如出一撤。
　　或者说……
　　完全一模一样！
　　这块石头，很明显是从那个权杖之上掉落下来的！
　　“死神鬼……斗牙王的死，与他有关吗？”沈益将这块石头收起来，然后转过身：“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他拂袖离开。
　　犬妖一众的妖怪们倒是愣了愣。
　　就这样……走了？
　　没想要谋夺犬族的势力？
　　宝仙鬼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似乎真的是自己误会了——他出身远野，自然也沾染了一些远野的毛病，高傲，目中无人，但他并不蠢，本心也不算邪恶。
　　“母亲大人，父亲大人真的死了吗？”
　　杀生丸抬眸，看着凌月仙姬。
　　“不会的。”凌月仙姬摇了摇头，眼神平静：“你父亲……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我相信他……”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棺木。
　　沈益走出了院子，身侧土蜘蛛跟着。
　　“孔雀，斗牙王真的死了吗？”土蜘蛛问。
　　他也曾经跟斗牙王决战过，对于这样的对手，他当然不会放过，而战斗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不过斗牙王当时并没有使用丛云牙。
　　所以在土蜘蛛看来，斗牙王并没有用尽全力。
　　所以其实是他输了。
　　而如今，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竟然就这么死了？
　　“死不死的，另说。”
　　沈益看了他一眼，道：“现在……跟我去找个人吧！”
　　“一个来自冥界的鬼神……”
　　


第二十章  再会死神鬼
　　荒芜的大地，裸露的白骨，森冷的寒风吹拂着干涸的大地，一株株枯木矗立在灰白色的穹宇之下，像是一个个晃动着的鬼魅。
　　“该死的，该死的……”
　　枯木林中，有人不断地怒吼着。
　　喘息着。
　　穿着黑色的甲胃，黑发，名为死神鬼的，来自冥界的地境鬼神——此刻正挥舞着手中的法杖，不断地甩出一道又一道的，暗紫色的冥道的力量。
　　冥道——冥道圆月破，这原本是他从冥界之中带出来的力量。
　　以手中的法杖去划定一个圆，形成将万物吞没进入冥界的深渊。但此刻，他手中的法杖残缺了一块，划出的圆，也不过半片。
　　不止是如此，在他的脸上，还多了一个遮蔽左眼与额头的面具，面具之下，却是一片空白。
　　用身受重伤来形容他，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犬大将，斗牙王！
　　那只犬妖……
　　“那只该死的野狗！”
　　死神鬼心中极度的愤怒着。
　　力量被夺取，自身无法保持，此时此刻的他，相比起自身全盛时期，又何止弱了一筹？
　　他被剥夺的，可不只是力量，还有连同存在在内嗯一部分根基！
　　哗啦——
　　蓦然有风吹卷而来，翻动着大片大片的枯枝，嘎吱嘎吱作响。
　　死神鬼心中一惊，手中残缺的法杖一转，猛地对准了来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个他认识，赤红的皮肤，张扬的六臂，冰冷银白的骨面，赤眸獠牙，以及那狂乱的气息，不需要见面，他都能通过这些特征，判断对方的身份。
　　曾经挑战众神的大妖怪——土蜘蛛！
　　而小的那个……
　　“是你，孔雀王！”
　　他目光一凝。
　　“没错，是我。”沈益看着他：“果然是你啊……死神鬼！”
　　“哼，是又如何？”
　　死神鬼冷笑一声，道：“当时被你逃走了，怎么，现在终于活够了，想来送死了吗？”
　　“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皮子的。”
　　沈益摇了摇头，也不废话，道：“你是不是跟斗牙王战斗过？”
　　死神鬼面色一冷，随即便是扬起的法杖，挥出了半个冥道圆轮。
　　猛地甩向了沈益。
　　沈益动也不动，却见身后有三道光芒扬起，浊黄色光芒落下，直接将那个圆轮中和，化消。
　　然后他道：“看来是了……不过看你的样子，状态，应该是斗牙王赢了！”
　　“你这家伙……”死神鬼凝视着沈益身后的三道光芒，额头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
　　这家伙……
　　怎么会变得这么强！
　　这些家伙……斗牙王是，土蜘蛛是，这个孔雀王也是。
　　明明他们存在的年岁，称不上久远。比起自己这个在冥界之中存在了近千年的鬼神，更不过是一些后辈而已。
　　但……他们凭什么一个又一个的超越自己！
　　死神鬼不甘心。
　　但是，他也清楚，此身的自己，绝非是孔雀王的对手！
　　所以他只是冷着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却并不说话。
　　身为鬼神，他自然有着属于自身的骄傲！
　　“不愿意说么？既然如此……”沈益将手一翻，那一块从死神鬼法杖之上掉落的冥道黑石，就出现在他的掌心之间：“你把我想要问的事情说清楚，我将这东西，归还给你如何？”
　　死神鬼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道：“说吧！”
　　这块冥道石，也是他力量的一部分，虽然比不上被直接夺走的那一部分，但能够补全一点是一点。
　　毕竟此身的他，在大妖怪之中，已经算是弱小的了！
　　“斗牙王已经死了。”
　　沈益说。
　　死神鬼愣了愣，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一切都显得非常蹊跷——而这块冥道石，是他在临死之前，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沈益道：“这也是我能够找到你的原因——说一说吧，将你所有知道的一切！”
　　当年被夺走了四魂之玉，进入人间之后，他就一直自己寻找着孔雀王，或者说，是寻找丛云牙——那一把代表地界的神剑，对于每一个了解冥界情况的人而言，都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所以他找到了拥有丛云牙的斗牙王，与他开始了漫长的决战。
　　也就是说，斗牙王一边与豹猫战斗，一边还要与死神鬼交手——
　　“难怪那家伙能够进步的那么快！”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五天前，是我跟他最后的一场决战。”死神鬼接着道：“那一战……那家伙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手中那一把大刀，挥舞出了狂烈的力量，直接击碎了我的冥道，然后……夺取了我一部分的力量！”
　　“我的冥道……”
　　死神鬼咬牙切齿的说着。
　　如果只是单纯的被击败，他会不甘，会愤怒，但绝对不会怨恨——但力量被剥夺，对于他而言，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那斗牙王，是否有受重伤？”
　　沈益眉头一皱。
　　“当然没有。”死神鬼摇了摇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战斗一开始，我就已经全面的落入了下风——被彻底的压倒。”
　　“然后被击败，被夺走力量。斗牙王那家伙……从头到尾都是一份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说着，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不甘心啊！
　　无论如何……
　　都无法甘心！
　　是吗……
　　“没有受伤，也就是，排除了两败俱伤，然后斗牙王会去之后便压抑不住伤势撒手人寰的可能。”沈益思考着：“五天前……也就是斗牙王死前的那一天，根据凌月仙姬所说，他那一夜回去，没有任何的异状。”
　　“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出现在死神鬼被斗牙王夺取的那一部分冥道的力量上！”
　　沈益思考着，又问：“你现在还能够感受到那部分力量吗？”
　　“你是专门来羞辱我的吗？”死神鬼冷声道：“如果我能够感受到，还会被夺走？”
　　沈益吐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冥道石扔给了他，转身离开了。
　　土蜘蛛抬腿跟上。
　　这种事情，对于不喜欢动脑的他而言，完全没有一丁点参与进去的欲望！
　　他跟着沈益，是因为能有架打。
　　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死神鬼接过冥道石，看着沈益与土蜘蛛离去的身影，眉头微微一皱。
　　“与众神交锋而不死的土蜘蛛，以及与众神宣战的孔雀王吗……哼，希望你们不会死在那一群伪神的手中吧！”他摩挲着，然后将这一块冥道石，嵌入自己的法杖之中，原本虚弱的气息，瞬间凝实一分。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洗漱尽所有的耻辱！
　　冥道的力量——
　　是如今唯一的突破点了。
　　曾经与死神鬼战斗过的沈益，对于这种力量并不陌生。这是一种深渊一般的力量，能够将一切存在之物，拖入冥界的最深处。
　　对于阳世的一切存在而言，进入冥界最深处，便等同于死亡。
　　哪怕是寻常地境存在进了，也很难再出来。
　　如果说是斗牙王夺取了死神鬼的力量，然后不小心被反噬，从而导致自身灵魂坠入地界之中，这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
　　那家伙会这么粗心的吗？
　　斗牙王作为犬妖统领，虽然平时看起来粗枝大叶，但实际上，却是精明得很。
　　所以沈益很难相信他会犯这种错误！
　　这样想着，他又回去犬妖总部看了一眼。
　　果然……
　　原本放置于棺木之中的斗牙王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他的三把牙刀——天生牙，铁碎牙，丛云牙。
　　凌月仙姬也很惊讶。
　　沈益眉头一皱。
　　“看来有必要再去冥界看一下了……”
　　他想着。
　　然后离开了犬妖总部。
　　虽然斗牙王死去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但犬妖早已经封锁了一切消息。再加上时间还短，所以一时之间，也还算平静。
　　但如果没能够及时解决这个问题，将斗牙王唤醒的话，豹猫一族那边，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
　　“动作必须要快了！”
　　他想着。
　　然后刚刚抬起的脚步，却猛地一顿。
　　不远处的密林之间，一只只黑色的乌鸦，正用一双双泛着红色光芒的眼眸，凝视着自己。
　　 他缓缓地转过身，
　　“出来吧……暗中窥视者。”开口，道：“否则……我将视你为敌人！”
　　三道光芒树立身后，微微摇曳，扫荡着。
　　土蜘蛛也脚步一顿，转过头。
　　他没有感受到什么。
　　但有着一分那里确实存在着窥视的目光的直觉。
　　果然，随着沈益话音的落下，那密林之间，立刻便有声音响起，回应着。
　　“不愧是妖圣！”
　　满天乌鸦翻飞而起，恍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紧接着，在无数乌鸦的簇拥之间，一道曼妙的身影，缓缓地落下。
　　银发，赤眸，一身黑袍，身形高挑，皮肤白皙，五官深邃而精致。
　　并非是东方人种——
　　“我是来自深渊的灵魂之鸦，斯维因。”女子漆黑的靴子踩落地面，抬眸之间，那一只暗红色的右手翻动着，像是搅拌着什么。
　　抬眸，缓缓道：“初次会面……山海妖圣！”
　　


第二十一章  斯维因
　　“斯维因？这个名字……你不是东方界域的存在！”沈益看着她，道。
　　眼前的女子，并非是人。
　　其本体，是一只乌鸦——对方并没有隐瞒真实气息，所以沈益自然也看得出来。
　　大妖怪并不一定会化为人形，但化出人形，大部分都会根据自己曾经见过的，人类的形态去模拟。
　　也就是说，眼前的存在，应该是从西方过来的！
　　“嗯……想不到妖圣陛下竟然知道西方。”斯维面无表情地道：“没错，我是西方界域过来的，不过，我也的确是妖族……”
　　她身上鼓动的力量，与东方的妖怪并不一样，是一种糅合了天地元炁的力量。
　　但非人既妖——
　　所以她称呼自己为妖族，也并无不可。
　　“你有什么目的？”
　　沈益抚了抚袖子。
　　并没有放松警惕——
　　“我可是专门从神州，仰赖妖圣大人的大名而跑过来的！”斯维因道：“妖圣大人，不信任我吗？”
　　她歪了歪脑袋，虽然仍是一脸面无表情，但却有一种莫名的萌感——恩，御姐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先不说我根本不认识你，就说你是自西方界域而来，就让我无法相信！”
　　但沈益仍是不为所动，而且非常直接。
　　斯维因想了想，非常认真的道：“我可以与大人签订山海誓约……”
　　山海誓约虽然是神州众神诸圣签订，但周边领域受到辐射，这一份誓约之力在这里，同样能够起到作用！
　　不过想了想，沈益还是拒绝了。
　　如果对方真的是想要追随自己，那么自己也不会拒绝——身为妖圣，总要有容人的器量。
　　反正以对方的力量，以及自身此刻的层次，就算对方有什么阴谋，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也毫无作用。
　　更何况……
　　在无法获得自身信任之前，她也很难接触到真正核心之物！
　　说实话，此刻在幻想乡中，知道他的底牌存在的，也是寥寥无几。
　　那是一张底牌——
　　一张连自己人都无法轻易透露的底牌！
　　“山海誓约倒是不必了。”沈益看了她一眼，道：“既然你有心，那么大可以之后到去原本的巨木之地找我——你稍微打听一下，就应该能够打听到在哪里，我这边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等等！”斯维因突然叫住了他，道：“关于大人此刻的难题，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沈益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
　　“吾乃是魂鸦，生于黑暗深渊之内，以众生亡灵为食……”
　　斯维因说着。
　　根据她自己声称，她诞生于五百年前，在两百多年前，被某个名为梅林的大骗子——嗯，是宫廷魔术师诓骗，从而不得不离开她诞生之处，名为不列颠的国度。
　　然后开始了四处旅行，一直到之前，她到了神州大地，听到了沈益妖圣之名，然后就跟了过来……
　　她是名为魂鸦的妖怪——或者说，是西方魔兽。
　　魂鸦是一种诞生于深渊的怪物，深渊处于西方冥界的表层，就如同东方的阴阳路一样，而魂鸦诞生于此，也拥有了冥界属性。
　　虽然东西方的冥界有所不同。
　　但总体还是类似的——
　　因为处于同一个界面之中！
　　“冥界之中太过危险。”斯维因接着道：“但我可以通过驱使分身……”
　　她的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散开，化作无数纷飞的黑色乌鸦。
　　然后声音继续响起：“让一具分身进入其中，探查消息！”
　　“分身死亡，对于我而言，不过是损失了一具分身，一点精神力而已。”
　　无数飞散的乌鸦重新汇聚，然后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斯维因的身影。
　　“没有真正的实体……”
　　沈益的目光微微一凝。
　　“介于灵魂状态与真实状态的存在吗……”
　　“是的，这正是魂鸦的本质。”斯维因足尖点地，然后道：“我可以帮您……解决这个问题！”
　　“我以分身进入冥界，然后您可以以一点灵光，依附在我的分身之上……一同进入冥界之中！”
　　“这样么……也好。”
　　沈益点了点头。
　　如果他要亲自进入冥界之中，还要等到月圆之夜，虽然他如今已经有了自开阴阳路的本领，但想要进入冥界，仍然需要月满中天，阴气炽盛的时候才行。
　　而月圆之夜，还要再等几天。
　　天知道几天的时间里，斗牙王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所以……
　　姑且就信任一次吧！
　　沈益想着，然后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模样的魂鸦，道：“交给你了。”
　　斯维因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一翻，一只黑色的乌鸦突然出现。
　　沈益将手一指，一点灵光落入那一只黑色的乌鸦身上。乌鸦扇动着翅膀，然后突然变得虚幻，直至消失不见——它飞去了另一片界面，地下冥界之中！
　　土蜘蛛窝在旁边，抽着手里的烟枪，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
　　沈益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魂鸦——非实非虚，诞生于深渊的魔兽，在西方的神话传说中，是会带来灾厄的死亡的使者。
　　其食物，是众生死后遗留下来的亡魂。
　　吞噬亡魂，可以获得死者生前残留在亡魂之中的记忆。
　　称得上是阴诡的存在……
　　不过，沈益看着此时此刻面前的少女。
　　怎么说呢……
　　莫名感觉有点呆萌？
　　沈益吐了口气，摇了摇头。
　　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吧……
　　黑色的乌鸦在进入冥界之后，便一路深入。从阴阳路，一只下落到鬼门之上。沈益一点灵光依附其上，也能够看清，那一座巍峨的大门，依旧高高耸立在灰暗的冥界天地之间。
　　守卫大门的地狱犬正匍匐在门户之前，上百个犬头交织着，密密麻麻，每一个犬口都像是深渊一样。
　　斯维因的魂鸦分身在鬼门正对着的一座山峰之上停下。
　　然后在下一秒，又振翅飞起，虚幻的躯体，在一瞬间，无视了鬼门的阻挡，直接飞进了冥界之内。而那匍匐的地狱犬也毫无所觉，任由它进入其中。
　　它当然无法察觉。
　　因为魂鸦的特性，便是自由的穿梭阴阳两界，再加上斯维因已经达到了地境层次，这种本领，就更加的厉害了。
　　这一头百首地狱犬虽然厉害，但也不过是地境，根本无法察觉到魂鸦的进入。
　　冥界之中，仍是一片阴诡。
　　一进入，便是一条深远的道路，以及两边盛开的鲜红色花卉，烈焰一样翻滚着。
　　黑色的魂鸦飞翔在漆黑的穹宇之上，像是与茫茫夜色融合在了一起一样。
　　瀛洲的冥界，与神州的冥界有些相似，地理环境上的相似，但又有些不同，比如说开发程度的不同——神州那边的地界，有十殿阎罗，有十座阎罗城，有阴司鬼府，也有无数阴兵，鬼差。
　　而瀛洲这边，更像是一片荒芜的未开发之地，放眼过去，只要一片萧索。
　　默默流淌的忘川河，自遥远的西边神州流淌而来，
　　各个国家的冥界，其实都处在了同一个界面维度之中——正如同人间的各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一样，下面，也是这么分布着的。
　　这是沈益早已经知道的事情。
　　所以能够在瀛洲冥界看到忘川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斯维因的意志驱使着魂鸦，穿过了忘川河，正要继续往前。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沈益那一点灵识猛地扬起，然后就看见了……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
　　披散着黑色的长发，无法看到容颜，穿着一身黑色如深渊一样的黑袍，从体态来看，明显是一个女子。
　　极高，极大，而且异常巍峨的存在，她将手拖着，斯维因的魂鸦分身就仿佛是进入了一片世界一般，在其中，哪怕用尽全力的震动着翅膀，放眼所见，却都是一片肉色的大陆。
　　这是界的力量——
　　“天境的存在……女神……伊邪那美？”
　　沈益心中猜测着。
　　“敢闯进这里……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清脆而又充满阴沉意味的声音响起：“不过这种分身形态倒也奇特，难怪敢进这里！”
　　“还有……这是神州妖圣的气息？”
　　这存在在触碰到沈益那一点灵光之后，有些惊讶地说。
　　然后下一秒，那一只魂鸦的分身与那一点灵光，在斯维因与沈益有意的驱使之下，崩溃开来！
　　伊邪那美并不阻止。
　　现世之中。
　　斯维因摇了摇头。
　　“伊邪那美……传说中，居住在冥界之中的瀛洲大神，是三贵子的母神。”
　　沈益也是有些惊讶。
　　他也没想到，一进入冥界，就会遇到这一位——幸亏进入的只是分身和一点微不足道的灵光。
　　虽然他即便是真身进入，也未必没有脱身的手段。
　　但要用到底牌，一但底牌暴露，对于他的后续计划，可能会有巨大的影响！
　　所以……
　　“多亏你了，斯维因。”
　　他看了一眼少女。
　　斯维因仍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分所应当。”
　　耳边有呼声如雷响起，沈益侧过头看了一眼，土蜘蛛在旁边已经睡着了。
　　“那么接下来……”
　　他开口。
　　话音未落，便听见嗡的一声。
　　周围空间猝然扭曲，紧接着，便见上方，那巍峨高大的女神身影，再次浮现！
　　“伊邪那美！”
　　沈益目光一凝。
　　斯维因也是在转瞬间，抬起了那一只暗红色的右手。
　　


第二十二章  斗牙王的机缘
　　瀛洲神话起源于高天原，最初，有五位别天津神执掌造化，为第一代，然后又有神世七代十二尊神孕育诞生，为第二代，再下去，才是三贵子神。
　　也就是说，现如今高居于高天原之上，统御瀛洲三界的神袛，不过是瀛洲神系第三代——
　　而此刻出现在沈益与斯维因面前的，就是其中，第二代神的遗留者，伊邪那美，主掌黄泉之地的黄泉女神。
　　事实上，千年前，瀛洲大地那一次动荡之中，除却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夫妇之外，高于三贵子的神袛，全数陨落。
　　之后，伊邪那岐稳固住动荡的天界，舍身融入天界本源，而伊邪那美也为稳固地界，而化为黄泉女神。
　　    正因为这两位分别护持住天地两界，一上一下，稳定住了瀛洲大地，所以才会有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钉住苇原中国的神话。
　　只可惜，虽然当时地界只是被波及，不同于作为主战场的天界，所以伊邪那美还能够活下来，但却也无力去维持地界轮回的能力。
　　于是她求来了神州泰山府君的一具化身，坐镇冥界轮回。
　　也就是那一次动乱之后，瀛洲神权更迭，大权才到了三贵子的手中。
　　但无论如何，作为远在三贵子之前就存在的神明，伊邪那美执掌着冥土黄泉，拥有的力量丝毫不逊色于立身天界的天照大权命，甚至犹有胜之——
　　但说实话，沈益也没有想到，这位竟然会守在冥界的入口之处！
　　抬眸远望那一尊庞然而伟岸的存在，沈益暗自心惊。
　　他发现自己小看了天境大能者——
　　仅仅依靠着残留在他人心中的一点印象，就可以做到干涉，传递力量与存在。
　　是的。
　　之前伊邪那美看着他们的灵光与分身消失，不是因为无法阻止，而是没必要阻止。因为那个时候，她的影像，已经进入到了沈益与斯维因的记忆印象之中。
　　只凭借这一点，只要沈益与斯维因没有在第一时间，斩断那份影像，她就可以在一瞬间，将自身的力量传递过来！
　　失算了……
　　沈益吐了口气。
　　“伊邪那美么？不知道瀛洲大地的黄泉女神……有何贵干？”
　　不过纵使是如此，他仍是不惧。
　　所保留下来的底牌足够让他有恃无恐。
　　斯维因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她行走世界，从西方一直游历到东方，说实话，虽然自身层次不算很高，但论保命的手段，绝对是一等一的。
　　所以她也不害怕。
　　于是，面对着一位天境的神袛，这两个，却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伊邪那美惊噫一声，不过也没有计较太多。
　　庞大的身影逐渐消退。
　　然后化为常人大小。
　　周围漆黑如渊，一片暗沉。
　　黄泉女神一身黑袍，墨发如渊，面容却是倾国倾城，全无半点传说中惊走伊邪那岐的恐怖。
　　不过所谓传说，大多数是以讹传讹，不可尽信。
　　沈益也不意外。
　　“山海妖圣……阁下在找那只犬妖吗？”
　　伊邪那美道。
　　声音清脆而冰冷，像极了冥界之中那一条滔滔不绝的黄泉。
　　沈益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可惜……我不能将他还给你。”伊邪那美说。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沉声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嗯……”伊邪那美身体微微一转，笑道：“阁下可不要误会了……我对于那犬妖，并无恶意。”
　　“把话说清楚！”
　　沈益说着，手中折扇轻轻合拢，身后三道光芒摇摆着。
　　逐渐逆流成圆。
　　蓄势待发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那犬妖……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选。”伊邪那美笑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孔雀王微微一怔，却并没有插嘴，等待着她自己把话说完。
　　伊邪那美是如今瀛洲天地之间，唯一残留下来的古神——伊邪那岐早已经融入高天原之中，虽然名为存在，但实际上早已经被同化，道化在天地之间。
　　昔年的那场霍乱，实在是太过惨烈，以至于整个瀛洲三界都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而事情的真相，也被淹没在尘埃之中。
　　哪怕是那个时代的存在，也只有真正立于顶点的，比如说天之御中主神，才知道一切的真相，幕后的主使者——除此之外，就连伊邪那美也不知道。
　　“我们当年，只能够说是参与了那一场战争的外围部分……但即便是如此，众神还是全部陨落，而我，虽然成功存活，但也不过是依靠着黄泉的权柄，苟延残喘心。”
　　伊邪那美说着，缓缓地抬起手。
　　“我也已经走到了极限的尽头，但这黄泉，不能失去主宰……而那一只犬妖，能够完全压制，甚至是掌控丛云牙，身具天狗血脉……他，拥有那个潜质。”
　　“继承我的位置的潜质。”
　　这位黄泉女神身上，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并非是身躯的腐朽，而是心灵的腐朽，一种历经风雨之后的疲惫与创伤——天境鬼神，以天心为本，一但天心有损，那么便无法长久。
　　而黄泉女神的天心，早已经枯朽不堪。
　　这种气息，是无法伪装与模仿的。
　　也就是说……
　　“斗牙王，将会继承你的黄泉权柄？”
　　沈益道。
　　“是的。”伊邪那美点了点头：“我等了漫长岁月，才等来他一个适格者……所以，妖圣阁下，我对于他并无恶意。”
　　“这也是一条最适合他的道路——借冥界之力，化天为地，成为守卫地界的冥犬之主。”
　　事实上，斗牙王所拥有的三口剑，虽然称之为天地人，但实际上，除却铁碎牙之外，其他的两把的属性，都是隶属于地界——天生牙，斩断冥界使者的力量，丛云牙，更是直接的冥道神剑。
　　也就是说……
　　“那家伙，天生就适合冥界么？”
　　沈益手中折扇打开，道。
　　“没错。”伊邪那美点了点头。
　　“看来这果然是他的机缘啊……不过，你将他囚禁在冥界之中，似乎不太好吧？”
　　沈益抬眸。
　　“不，我并没有把他囚禁在地界之中。”伊邪那美摇了摇头：“只是若是要想成功承接黄泉权柄，就需要经过黄泉泉水的长达五百年的洗练，渡过阴风，阴火，阴雷三重劫难，才能够完美融合。而这个过程，不能够有半点停顿，否则一切努力，就都前功尽弃！”
　　黄泉女神挥了挥手。
　　在身后，浮现出一道影像，影像之中的斗牙王，赤裸着身体，正承受着翻滚的黄泉水的冲击，全身皮肉不断地熔化，然后又重新的生长，血丝覆盖，蔓延，然后掉落，重复循环着。
　　这样强烈的剧痛之下，纵使是斗牙王这样的地境大妖怪都忍不住喊出声。
　　不过在听清楚了她的怒吼之后，沈益的脸色，随之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正在不断地咒骂着面前的伊邪那美，各种粗言秽语。
　　“年轻人，总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伊邪那美面无表情的挥了挥袖子，那影像瞬间消失。
　　然后她看向沈益，道：“我想，阁下应该已经明了了吧？”
　　沈益点了点头：“看来确实如此——既然这是他的机缘，那么我也就不好打断，这样吧，你告诉斗牙王，就说犬妖方面交给我，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那么，我就告辞了！”
　　伊邪那美微微屈身，随即转身，身影飘散。
　　周围重叠的景象重新恢复原状。
　　那一股威压散去。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虽然自信自保无虞，但自己终究没有真正踏入天境，面对一位天境的存在，哪怕其天心已经衰朽，也是不免一阵心惊胆战。
　　至于旁边的斯维因，虽然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沈益看得出，她本就白皙的面容，比之前显得更加的苍白了。
　　还是土蜘蛛好啊！
　　他看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的土蜘蛛。
　　什么事情都不用想，只要负责打架就好了！
　　不够沈益也只是想一想罢了，真的让他去这么做，他反而会嫌弃。那么粗俗，可不符合自己理想之中的画风。
　　像自己现在这样就挺不错的，挺好的。
　　嗯……
　　颇为肯定的点了点头，孔雀王抬起头，看了一眼犬妖总部的方向。
　　黄泉大神吗？
　　说不定……
　　斗牙王，也可以成为自己重要的助力啊！
　　他抚了抚袖子。
　　阴间五百年，差不多相当于人间二十多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
　　“那个时候，战争应该已经开始了！”
　　沈益想着。
　　不过在那之前，对于犬妖一族的保护，还是需要落实一下。
　　毕竟失去了斗牙王的犬妖，绝非是豹猫一族的对上。
　　于是，沈益当天就在犬妖总部布下了一个守护的阵法，同时，亲身赶赴豹猫一族。
　　这一日，豹猫统领亲方被孔雀王轻松击败，重伤，并且留下了若是胆敢对犬妖一族不利，豹猫一族，就不需要存在于世间的话语。
　　亲方醒来之后，暴怒非常。
　　但他知道自己绝非是孔雀王的对手，于是暗自潜伏起来。
　　同时，斗牙王“死去”的消息，也终于无法再隐瞒下去。
　　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妖怪”的死讯通传天下，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其中也包括了平安京，负责妖怪事务的阴阳寮。
　　房间中，一点烛火映照。
　　白色狩衣的中年阴阳师抬起手，一只鸟雀落下。嘴里衔着一张纸条。
　　“斗牙王……大兄，怎么会突然死去？”
　　他眉头一皱。
　　“这件事情……”
　　他轻吐一口气。
　　“还有二十年左右……不知道最终结果，会如何呢？”
　　


第二十三章  百鬼丸的成长（上）
　　时光荏苒，转眼间，十年过去。
　　解决了犬妖的事情之后，沈益就回到了幻想乡中。
　　他相信，有着他的震慑，别说是豹猫一族，任何一个势力，想要对犬妖动手，恐怕都要掂量一下。
　　一切的事情都已经解决。
　　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好了。
　　于是他回到了幻想乡中。
　　专注于自身的修持，文明的发展，以及弟子的成长。
　　转眼间，便是十年时间。
　　幻想乡，博丽神社。
　　亭前梅花飞舞。
　　翠子坐在屋檐下，仍是一身红白巫女服，手捧着清茶，墨发垂落下的面容，仍然精致，甚至相比起十年前，显得更加的年轻，美丽。
　　在他的旁边，沈益手中折扇轻摇。
　　庭院里，嘎吱嘎吱一阵作响，两个年轻人正相互比试着。
　　一个是绑着马尾，黑色长发垂落，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的少年。
　　另一个则是一身红白巫女服的少女，手握着一只驱魔法杖，法杖之上悬挂着数张符纸，正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少年挥舞着双手，脚下喷涌着蒸腾的热气，在翻滚的声响之中，划开道道残影，转瞬间就冲到了巫女身后。
　　然后挥舞的双手，十指之上带起了一连串的火光，形成了十道火刃，划向巫女。
　　巫女手中法杖一转，一道结界的光芒瞬间拉开，挡住火光的一瞬间，迅速地转身，后退，然后扔出了一张符纸。
　　雷霆闪耀，瞬间涌现！
　　少年侧身避开，身体腾空而起。
　　这是名为百鬼丸的少年，与名为博丽灵梦的少女之间的决战——
　　也是沈益与翠子之间的一场赌斗。
　　百鬼丸自然是之前那个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躯干的婴儿。因为种种缘故，侥幸不死的他，在装载了沈益从山海界中生产出来的机关产品之后，获得了巨大的战斗力。
　　五指之间的火枪，拆下前臂，其中隐藏的刀刃，折下刀刃之后，剩下的后臂则是一只蒸汽火炮，脚下的蒸汽喷射动力，身上看似正常，实际上却是有韧性极高，有着强大的反弹反震能力的钢铁皮膜制造而成的皮肤，以及代替心脏的熔炉核心……
　　这样的他，早已经称不上是生物。
　　而是一只有着自我意识的机甲——刚大木！
　　而这样的配置之下，他的战斗力自然也是恐怖的。尤其是在逐渐成长之后，熟练了沈益教导给他的武艺，能够驾驭这些杀器，再加上他自身的“心眼”，哪怕缺失了五感等感知外界的存在，面对着强力的妖怪，他也能够战而胜之！
　　可以说，百鬼丸，正是武艺与科技结合的一个典范。
　　但面对着他层出不穷的攻击，对战的巫女，也不是易与——
　　挥舞而出的符纸，召唤来狂风，水流，雷电……
　　在时不时浮现的结界阻挡防御之下，也是显得游刃有余。
　　名为博丽灵梦的少女，正是阴阳玉的器灵。她体内拥有着数量庞大的灵力，与供奉在神社之中的阴阳玉连同在一起，进而与这幻想乡形成一种共感的关系。
　　可以说，只要在这幻想乡之内，她就拥有几乎无穷无尽的灵力！
　　这也正是造成她大范围的挥霍灵力的“土豪式”战斗方式的直接原因！
　　面对一个战斗力强大的机甲少年，一个防御力强大，不惧怕消耗的灵婆巫女。
　　这样一场对决，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
　　百鬼丸因为熔炉核心的动力的消耗殆尽而倒地。
　　博丽灵梦也喘息着倒下。
　　虽然她拥有着几乎无穷无尽的灵力，但她的体力却是有限的，精神也会感到疲惫。
　　于是，这样一场对决，又是以平局收场。
　　没错，是“又”。
　　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他们稍微成长了一点之后，这样的对决，几乎是每三天一次，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而这样的战斗的来源，自然是来自恶趣味的双方家长。
　　沈益与翠子。
　　“又是平手啊！”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翠子，道：“看来这一场赌局，又是无疾而终了。”
　　翠子看了他一眼，道：“已经是最后了吧？”
　　“是啊，已经是最后了。”沈益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
　　翠子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之间。
　　孔雀王握住，笑道：“已经差不多了……百鬼丸，接下来该迎接他真正的旅途了。”
　　“嗯。”
　　翠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视线，看着庭院中倒地的两人。
　　上方梅花飞舞。
　　旁边水池微微荡漾。
　　少年抬起头，伴随着胸口之处几声咔擦咔擦的声响，熔炉核心再一次填充了足够的动力，运转了起来。
　　加注了符文的熔炉核心，早已经达到了能够自主的吸收天地元气作为燃料的程度。
　　而博丽灵梦也缓缓地坐了起来。
　　那一张稚嫩娇俏的面容，挂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又是平手啊，百鬼丸！”
　　百鬼丸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但还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博丽灵梦也不在意。
　　经过了十年的朝夕相处，百鬼丸与博丽灵梦，就如同兄妹一样。
　　虽然百鬼丸不会说话，听不见，但他有着心眼，也有着超乎寻常的成熟的心智。所以一直以来，灵梦对于这个少年，都带着几分尊敬。
　　沈益牵着翠子的手，缓缓地起身。
　　翠子也站了起来。
　　“啊……师傅！”
　　看到了他们两人走过来，博丽灵梦立刻就站的笔直。
　　百鬼丸也转过头。
　　在他心眼的识界里，万物都是流动的色彩。比如说博丽灵梦是黑白二色交织，翠子是一片纯粹的灵光，而沈益，则是五道树立的光芒，时而分开，时而环绕成圆。
　　他正是依靠这样的特征，去辨认世界。
　　“你们做的很好。”
　　沈益笑道。
　　翠子也点了点头。
　　“不过……”沈益看向了百鬼丸：“已经差不多了，百鬼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直接沟通意识的力量。
　　所以百鬼丸“听”见了。
　　他愣了愣。
　　虚假的双眼当然是无神的，制作出来的面皮也当然不会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只是微微张来的嘴，表明了他的惊愕。
　　“沈益大人……为什么？”
　　灵梦也有些不解。
　　“这是他所必定要迎接的道路。”沈益道：“我已经将一切能够给你的东西都给你了，接下来，你的道路要你自己去找——你的恩怨，你的未来。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找到自身的本质，自己存在的意义。”
　　“去吧……去外界，夺回你的身体！”
　　灵梦也听明白了。
　　作为阴阳玉器灵，灵梦天生就很聪慧。所以对于自己的这个玩伴的情况，她也是清楚的。
　　虽然不舍，但是她明白，的确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百鬼丸也听明白了。
　　懂了。
　　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地跪了下来，朝着沈益，朝着翠子，拜了三礼。
　　这是叩谢养育之恩。
　　也是叩谢教导之情。
　　更是感谢再造之义！
　　沈益笑了笑，用手中的折扇，拍了拍他的脑袋。
　　当年那个惊悚木偶一样的婴儿，最终，也能够成长成这副模样。
　　也算是因缘际会。
　　“去吧。”
　　沈益道：“在取回了你自己的身体的最初，你也许会迷茫，会因为感受到痛而变得脆弱，但那些，也正是你踏上真正的强大的最初。”
　　百鬼丸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然后转过身。
　　踏步离开。
　　一步走出，周围的场景，便突然出现了变化，虽然看不见，但百鬼丸能够感受到，他已经离开了他居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最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
　　百鬼丸踏步而去。
　　不再回头。
　　他……
　　“还会回来的。”沈益含笑道：“等百鬼丸回来的时候，他将会成为真正的强者——你可不要落下，到时候被打败了，灵梦。”
　　灵梦愣了愣，随即抬起手，拭去眼角边的泪水，道：“才……才不会呢！”
　　沈益笑了笑。
　　十年的时间，对于大妖怪而言，绝对称不上久。但对于百鬼丸这样的“凡人”而言，却已经足够改变太多，太多。
　　接下来，他的未来会如何，已经难以测定。
　　那四十八个魔神，正如同四十八道试炼，横档在他的面前。
　　闯过去，他将获得真正的自我。
　　闯不过去，他将会永远的消失在这世间。
　　被魔神吞噬了自我的一切。
　　但沈益相信他，正如同当初将那一件件威力强大的火器，装载在他身上，相信着他能够掌握一样。
　　“那个残缺的身体里，潜藏着的……是谁也无法忽视的力量！”
　　沈益想着。
　　然后突然失声一笑。
　　自己怎么越来越像一个老父亲了？
　　明明不过才两百岁，对于大妖怪而言，还年轻得很！
　　他微微侧过头。
　　翠子也看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
　　嗯……
　　其实老父亲也不错。
　　只要翠子是那个老母亲，其他的，就都不是问题了。
　　他缓缓地抓紧了翠子的手。
　　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
　　十一世纪，世纪轮转一周，群星闪耀入世。
　　地狱黄泉中。
　　有阵阵惨叫呐喊，夹杂着阵阵咒骂声传出。
　　西之国，犬妖总部。
　　逐渐成长起来的杀生丸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默然一叹。
　　


第二十四章  百鬼丸的成长（下）
　　百鬼丸离开了幻想乡后，一路前行。
　　没有目的。
　　只是遵循着心中，冥冥之间的感应。然后他意外遇到了一个名为多罗罗的小女孩——七八岁的年纪，打扮得跟一个小男孩一样，但她确确实实是女孩。
　　这个名为多罗罗的小女孩，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拼尽全力的生存着。虽然年幼，但她已经懂得了许多的事情，许多的人情世故。而这些，百鬼丸一概不知。
　　虽然百鬼丸无所谓。
　　但不可否认的是，一路的旅途上，多罗罗确实帮了他不少的忙。
　　当然，他也不止一次的在妖魔的手中，救下多罗罗。
　　这只是旅途的开始。
　　前方，有四十八重魔神挡道。
　　这对于百鬼丸来说，是人生非常重要的转折点——也是决定他未来关键时刻！
　　幻想乡中。
　　博丽神社，梅花飞舞。
　　这一片与世隔绝的妖怪之乡，依然是一如往常的安宁，平静。
　　博丽灵梦站在大树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练习着翠子教导给她的术法。
　　“百鬼丸可是已经在外面寻找自己的未来，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输给她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
　　在百鬼丸离开之后，灵梦就变得非常地努力。
　　“灵梦，过来歇一歇吧！”
　　屋子里，沈益坐在坐垫上，手中折扇轻摇，朝着外面的灵梦道：“劳逸结合，努力，但也要注意休息。”
　　翠子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相视一眼，一股浓浓的狗粮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
　　行来某位躲在间隙里的境界大妖怪一声不屑，却又极度不爽的冷哼。
　　然后沈益随手一挥，那道间隙就被强行关闭了。
　　那一边的八云紫冷哼一声，虽然还是很不爽，但这些年，她呆在幻想乡里，也早就习惯了。
　　毕竟沈益研究过她的境界之力，甚至已经能够以水行模拟出境界的力量，所以能够发现并且封住她的间隙，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她早就习惯了——
　　你们不要误会了，才不是习惯那一对狗男女秀恩爱啊！
　　总而言之，八云紫抱着一肚子的不爽，偷偷拉开间隙，去观察幻想乡的其他人，寻求发泄去了。
　　没错，这就是她的发泄方式——偷窥。
　　幻想乡北部的辉夜姬居住的永远亭之中，辉夜姬……嗯，在睡觉。
　　其他人也是。
　　话说这些神明这么能睡的吗？
　　然后是东部山巅龙池，傲玄正化为原型，以庞大的黑龙姿态游动在其中。
　　一个接着一个……
　　就这样，八云紫在偷窥之中找到了不少的乐趣，之前的不爽，也都宣泄完了。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她在偷窥的同时，也被别人观察着……
　　“这个家伙，真的是……滥用职权啊！”
　　博丽神社之中，沈益无奈的摇了摇头。
　　八云紫如今是妖怪贤者，同时也是幻想乡结界的维护者，沈益给予了她在阵法之内自由行动，与随时视察各个地方的权力。
　　可他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用她的能力，加上这个权力，在幻想乡中四处偷窥啊！
　　“这样也好。”翠子点了点头：“总是压抑着内心，无处宣泄，很容易陷入魔怔。”
　　“还是说……”正说着，翠子突然抬眸，看了一眼沈益，不知道为什么，沈益总觉得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之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寒光：“你想要接受她？”
　　“咳咳咳……没有，没有的事。”沈益身体轻轻一颤，手中折扇打开，遮住了脸，道：“我对翠子可是一心一意的！”
　　翠子笑了笑，点了点头：“玩笑而已。”
　　沈益松了口气。
　　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确定——刚才那一缕杀气，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如果他的回答，有哪怕一丁半点的犹豫……后果，不堪设想啊！
　　孔雀王摇了摇头。
　　不过事实上，他对于八云紫而言，确实是没有半点的兴趣——自己对于这一个境界的大妖怪，的的确确，是当成好友来看的。
　　又或者是妹妹，伙伴。
　　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伴侣。
　　这一点，自己早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白。八云紫也明白，不过她只是暂时还没能够完全明白，沈益相信，她迟早会走出来的。
　　“说起来……该看一看，百鬼丸走到哪里了！”
　　沈益突然道。
　　翠子愣了愣，随即也点了点头。
　　然后就看见孔雀王屈指一弹，一道光芒落入空气之中，然后层层涟漪荡漾开来，最终在一侧，形成了一面水镜。
　　境中倒映的景象，是一座森林。
　　森林里，响起一阵刀剑交鸣的声音——
　　喷涌的蒸汽，推动着百鬼丸的前进，他整个人滑翔在空中，在一刹那的翩转之间，避开了袭来的攻击，然后双手之上的刀刃，在一瞬间，交错着斩出。
　　寒光落下。
　　庞大的，双腿一样的，以五根脚趾作为头颅，倒立连接在一起的妖魔，在瞬间，被寒光切成两半。
　　墨一样的漆黑血液喷涌开来。
　　这是一只魔神——
　　或者说，是那四十八位魔神之一的载体。
　　其夺走的，是百鬼丸的左腿。
　　以这只左腿作为载体，这一只魔神，已经在人间肆虐了十多年的时间。从百鬼丸诞生，被夺走身体之后，便一直存在着，
　　虽然并不算强大，但即便是被打倒了，被消灭了，也会再次出现。
　　事实上，魔神夺走的，从来都不单纯只是百鬼丸的身体，而是他这个存在的，概念上身体。
　　也正因为如此，百鬼丸想要恢复自己的身体，只有打到四十八位魔神，取回自己的身体的四十八个部位，否则即便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对于他而言，也是毫无作用。
　　而夺取了他概念上的身体的四十八位魔神，获得的，也是概念上的存在——除非百鬼丸这个存在彻底死亡，消失，否则他们的载体，哪怕再如何弱小，哪怕被打倒多少次，也仍然能够存在。
　　而百鬼丸是不会死的——他身上的四十八重魔神诅咒，一直维持着他的生命。
　　而那四十八重诅咒，与魔神又是共生的。
　　百鬼丸不死，魔神就能够依旧在这世间存活，而魔神不死，百鬼丸就不会死。
　　至于魔神本体，只要他们不想，哪怕是大妖怪也无法轻易触及。
　　这就形成了一种看似稳固的循环——
　　事实上，这也正是魔神们的计划。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失去了四十八个身体器官，只剩下躯干的百鬼丸，仍然能够成长起来。
　　是的，让魔神失去在现实之中活动的载体，还有一种方法。
　　就是百鬼丸杀死魔神载体，然后夺回自己的“身体”！
　　而此刻，随着右脚魔神的脚下，百鬼丸身体突然一阵晃悠。
　　旁边的多罗罗还没来得及高兴百鬼丸又战胜了一只强大的妖怪，就看见百鬼丸摸了摸自己的右腿，然后突然抬起来，往着旁边，他刚刚用十指的火枪点起的一团火焰踩落。
　　“喂，你……”
　　多罗罗有些惊讶。
　　没有疼痛，因为神经线还没有夺回。
　　但是……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是百鬼丸从未体会到的。
　　而且……
　　蒸汽喷射动力，似乎也消失了。
　　被他自己的“右腿”，覆盖掉了！
　　而且，当他的右腿再一次抬起的时候，上面已经是一片焦黑，一股烤肉的香味弥漫。
　　受伤了！
　　多罗罗跑了过来：“啊，你这个家伙，疯了吗！”
　　她迅速地给百鬼丸处理起了伤口。
　　旁边，树林之中，一只鸟雀垂眸，闪耀着至于寻常的金色眼眸。
　　幻想乡中。
　　沈益含笑道：“看起来，他已经取回了自己的第一部分——腿，确实是一切的**。”
　　“接下来的百鬼丸，会越来越弱。他会随着身体的取回，而逐渐陷入弱小，但也正是这份弱小，最后会化为推动他爆发成长的助力……”
　　翠子在旁边点了点头，道：“《道德经》有言，见微守弱。一味的成长与爆发，并非是好事。唯有在起伏之间坐定，放能够领悟真正的强大之所在。”
　　“不错。”沈益点了点头：“这也正是百鬼丸的未来，也是我所期待的，他的成长。”
　　百鬼丸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他之前还没有取回身体之时，身上的每一部分，都蕴含着来自山海界的高科技力量，而随着身体的取回，他那些力量，会一步步的失去，最终，他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一开始，百鬼丸也许会迷茫，甚至会惶恐。
　　但等到他正在领悟到什么是强大的时候，他才会获得属于自身的力量。
　　也会明白，其实那些力量，从未消失。
　　而是依然存留在他的体内。
　　只等着他将他们唤醒——
　　“成为人，领悟人的本质，然后超越极限，超越人。”
　　这正是沈益对他的期待。
　　也是他未来的道路。
　　而他旁边的多罗罗……
　　在沈益控制着的那一只鸟雀垂落视线的一瞬间，多罗罗似乎咧嘴，笑了一下。
　　露出了满嘴的，类似鸟雀那细密的啄齿一样锋锐的牙齿。
　　多罗罗——
　　山海界记载的罗罗鸟。


第二十五章  八百比丘尼来访
　　幻想乡外，荒野广袤。
　　一道身影，缓缓地走来，一身白衣红裙，手握着孔雀翎一样的法杖，披散的长发下，是一张看似年轻，却有着苍桑双眸的面容。
　　八百比丘尼——
　　曾在数百年前，误食人鱼肉，从而获得不老之身的人。
　　身为比丘尼，她自然是毫无疑问的佛门中人。但事实上，虽然没什么名声，但她在佛门之中的辈分，却与昔日东渡而来的鉴真和尚同等。
　　缓缓地走着。
　　一颗灵心运转，感受着世间万物。
　　她其实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京都清水寺，但走了十年，才刚好走到这里——
　　妖圣建国之处。
　　一路上并不着急，走走，看看，对于八百比丘尼而言，时间早已经算不上什么珍贵之物。纵使是过去的数百年，于她而言，也不过恍然一瞬。
　　“孔雀王吗……”
　　她抬眸。
　　十年前，刹那之间的领悟，一点灵心铸就，生命刹那绽放，她早已经勘破阻碍，踏入地境之中。
　　以凡俗的心灵，活了数百年，她曾经疲惫不堪，甚至一度想要寻求自身的死亡，以解脱，但随着踏入地境层次之后的升华，心灵的恢复与壮大别说是几百年，哪怕是千年，她的自我，也不会再出现波折。
　　地境层次，升华的是生命层次——实现的，是从身，到心的完整跨越。
　　但她依然是“人”——
　　不是仙，不是佛，不是菩萨，罗汉，更不是大妖怪。
　　只是纯粹的人。
　　地境之人——
　　又或者可以称之为真人。
　　缓缓抬起的法杖，轻轻一点前方，涟漪波动，层层荡漾开来。
　　然后嗡的一声。
　　惊动了幻想乡结界阵法。
　　幻想乡内，正呆在间隙里四处偷……不对，是视察的八云紫也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震动。
　　“你是什么人！”
　　然后在第一时间赶到。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境界的妖怪的质问，八百比丘尼并不惊慌，只是微笑道：“妾身乃是久仰孔雀王大名之人，劳烦通报。”
　　八云紫看着八百比丘尼美丽的姿态，忍不住又切了一声。
　　那家伙……
　　还真的是有女人缘！
　　不过虽然有些不爽，但是八云紫还是拨动境界线，通知了沈益。
　　她知道事情的轻重，如果眼前之人，对于沈益有什么大用的话，她意气用事，反而有可能给沈益带来**烦——
　　八云紫绝不是那种会被心情影响了判断的蠢货。
　　“让她进来吧！”
　　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八云紫又是不屑的冷哼几声，然后转身离开。
　　八百比丘尼没有动。
　　然后在抬眸的一瞬间，眼前的场景，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一片荒野，在顷刻间，变化成了一座神社。
　　她走进了神社的朱红色鸟居大门。
　　“果然是一个奇特的地方……”
　　八百比丘尼垂眸。
　　她在漫长的岁月里，并未曾真正的去学习什么。但因为自身不老不死的特性，使得她无法长时间的在某一个地方定居。所以她一直都在云游，也正因为如此，漫长的旅途中，她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学会了许多的东西。
　　也因为无心于获得巨大的成就，在这样的环境心态之下，她的术法，反而随着时间的堆砌，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术法，结界，佛门秘术，神道教阴阳术……
　　种种本领，都了然于心。
　　所以她自然也看得出眼前这幻想乡的奇特之处——环绕周围的阵法，隔绝外界的境界线，以及莫名涌动的纯粹灵枢元炁……
　　当然，她也无法做到看清所有。
　　不过仅仅是能够看到之物，就足够令她感到惊叹了。
　　难怪是连诸神都忌惮的存在……
　　跨步进了鸟居大门，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庭院中，那一棵纷飞散落的梅花树下练习着术法的少女。
　　并非是妖怪。
　　而是人——
　　在她身上涌动的灵力，是八百比丘尼数百年时间里，也很少见过的纯粹的。
　　而她使用的术法，直接操纵天地之力，更可以说是精纯而强大的操作着。
　　八百比丘尼垂眸，心中无惊无喜。
　　事实上，在踏入幻想乡的那一瞬间，她也已经感受到了，存在于此的，复数的大妖怪的气息。
　　在外界足以统御一方的大妖怪，潜藏在这里，却只是安居一处，收敛了自身的爪牙。
　　而能够统御这样一群大妖怪的存在……
　　“八百比丘尼是吗？”立于屋子里的身影，一身白袍浮动，身上，黑色水纹荡漾，黄色丝线漫卷，白金色流光扫荡，头戴冠羽，垂落霜白的长发，掩衬着那一张俊美而华丽的面容，一双金色的眼眸，璀璨闪耀。
　　修长，俊美，华丽。
　　浑然天成一般。
　　“阁下就是孔雀王了吗？”八百比丘尼道：“妾身有礼了。”
　　眼前的身影，虽然看似毫无气势，但实际上，哪怕仅仅只是直面，八百比丘尼仍然能够感受到一股浩瀚之意。
　　这是近乎层次一般的差距。
　　修行数百年的这位比丘尼，以她灵敏的感知，能够非常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
　　能够拥有这样的层次的，毫无疑问，便是统御着诸多大妖怪的妖圣——孔雀王！
　　而对于对方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八百比丘尼也并未在意——她吃过人鱼肉所获得的长生不老的能力，与其说是一种馈赠，倒不如说是一种诅咒。
　　那诅咒的气息直入灵魂之中，哪怕她成就了地境，也无法将之剥离。
　　而通过这份气息，她的身份，很难隐藏的下去。
　　“少年时误食人鱼肉，获得不老不死的诅咒，从此游历于这片大地之上，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被流传为怪诞的存在。”沈益看着她，手中折扇轻摇，道：“传说中的八百比丘尼……不知道找我，有何贵干？”
　　八百比丘尼并不畏惧，只是道：“来见识一下妖圣风采，也为还一份因果。”
　　“因果……佛门的因果吗？”
　　沈益眼睛微微眯起。
　　“是的。”八百比丘尼点了点头。
　　比丘尼身在佛门，但实际上，她进入佛门只是为了寻求一份慰籍。
　　而如今，缘来缘去，只有斩断了这份因果，她才能够继续走下去——斩断之后，她当然还是八百比丘尼，却不再是佛门的比丘尼。
　　“倒是挑选了一个好时机。”
　　沈益抬眸，并不惊讶。
　　“佛门……也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吗？”
　　他微笑着，道：“你认为你能够拦得住我？”
　　“拦不住。”比丘尼摇了摇头，却依然坚定的说：“但我依然会拦。”
　　“有意思。”沈益微笑着，将手一指，道：“那就坐吧！”
　　下一秒，八百比丘尼身形被动挪移，瞬间出现在屋子里，坐在了桌案之前。
　　一杯茶水飘荡，悠悠而起。
　　“阁下什么意思？”
　　八百比丘尼愣了愣。
　　她带着佛门的计划而来，是为了试探孔雀王，同时也是为了拦住他——事实上，面对着神秘莫测，极端强大的孔雀王，她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但是……
　　沈益似乎并不打算动手？
　　“你我打个赌吧！”沈益坐在她对面，微笑道：“我不出手，我们这边也不出手——就看看，最后，我与佛门之间，到底是谁赢了。”
　　“他们想要分薄我妖道之气，却不要忘了，我对于他们这一只瀛洲佛门，也是觊觎颇深。”
　　“赌约内容，自然就是胜，或者败。若我赢了，你——”沈益一指对面的八百比丘尼，道：“加入我的麾下，成为我们的一员。若是我等输了，那么就满足你一个要求。”
　　满足一个要求——这是妖圣一诺，也是妖族一诺。
　　八百比丘尼愣了愣。
　　随即突然笑了。
　　“似乎……挺有意思的？”她说：“既然阁下有意，那么妾身自然要舍命陪君子了！”
　　渡过了数百年的漂流岁月，在此刻遇到孔雀王，她突然有一种，未来的日子也许不会再枯燥的感觉。
　　与此同时。
　　旅行在瀛洲大地之上的百鬼丸，随着斩杀了一只又一只魔神的宿体，夺回了自己的一个又一个身体之后，他开始了从“鬼”到“人”的转变。
　　他……
　　变弱了。
　　以往装载在身上的武器，一件接着一件的消失不见。
　　但他面对的魔神，却越来越强大。他开始变得吃力，变得窘迫……
　　“百鬼丸……”
　　多罗罗也意识到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那个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的多罗罗，在发现了百鬼丸变弱，无法成为自己的屏障之后，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毕竟，她可是多罗罗——传说中，以一切生灵存在为食的罗罗鸟。
　　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无法狠下心。
　　不忍心。
　　不愿意。
　　不希望。
　　不想要——
　　但她无法帮上忙，因为她没有力量，无法参与战斗。
　　最后的一刀，斩断了魔神载体的躯壳，百鬼丸浑身血肉淋漓的落地。
　　他喘息着。
　　很痛。
　　也……
　　很累。
　　他变弱了。
　　他自己也能够感受到，他正在失去自己曾经在幻想乡中得到的一切……
　　他的刀，也开始变钝了！
　　身体摇摇晃晃着倒下。
　　“百鬼丸！”
　　多罗罗冲了上来。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
　　一侧的林间。
　　一个背着玉琵琶，穿着灰袍，瘦骨嶙峋的瞎眼老和尚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摇篮曲的救赎
　　百鬼丸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一个由佛门设下的，对于妖族，对于沈益的陷阱，与试探。
　　他会出现在翠子前进的道路上，并非是意外。
　　这是沈益与翠子都早已经知道的。
　　非人非鬼的百鬼丸，会由鬼，逐渐转变成人。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会逐渐的分薄妖族的气运。
　　气运之说，玄之又玄，但究其根本，也是一种炁的凝聚。众生信仰，众生愿力，众生视线的凝聚——而百鬼丸，作为妖圣弟子，身上自然带有一部分的妖族气运。
　　四十八魔神，也是四十八天魔！
　　更是四十八个佛门弃徒——
　　当百鬼丸斩杀四十八个魔神载体之后，他会由鬼成人，然后被四十八个魔神引出潜藏在他心中的，早已经深埋的佛性！
　　这样一来，妖族的气运，将会被佛门分薄出去！
　　事实证明，瀛洲佛门，也并非是同一条心的——唐招提寺，昔日鉴真东渡留下的密宗一脉，打定了坐山观虎斗的注意，始终闭门不出。
　　而清水寺的佛宗一脉，却决定直接针对妖族出手。不同于同样身为外来者的密宗，他们乃是承接外来佛门，却又将之进行改造，自称为瀛洲佛宗，自然也是将自身所属，归于瀛洲本土。
　　对于他们来说，神州妖圣，是外来者，更是侵略者！
　　百鬼丸的出现，绝非是意外。若是当时翠子没有选择将之交给沈益，之后，定然也会有层出不穷的手段。
　　这也是沈益为什么选择接受，并且顺其意的原因！
　　与其等待着更多后续的手段，被动接招，倒不如主动接招。
　　以占取主动地位！
　　而如今……
　　“正是看待结果的时候！”
　　沈益手中折扇打开，轻笑一声，道。
　　对面八百比丘尼捧着茶水，安静的品着。
　　她的目的，只是拖住沈益，让沈益不去插手佛门的算计。至于其他的，就不归她管了。
　　毕竟她与佛门的因果，说重，其实并不是重。
　　这样，也好，她也可以省一些力气，少冒一点风险。
　　仁至义尽了！
　　于是接下来，八百比丘尼就在这幻想乡中住下，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另一边。
　　破庙之外，雨落如注，倾斜而落的雨水顺着屋檐垂落，在窗门之外形成了一道垂落的雨幕。
　　百鬼丸坐在屋子里。
　　乒乒乓乓的声响之中，是一群与多罗罗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的玩闹。
　　“你们安静一些，有伤员需要休息！”
　　清脆的，温柔的声音响起。
　　百鬼丸抬起头，缓缓地“看”了一眼。
　　在他的心眼映照之中，眼前的身影，是一片混沌的流光，已经算不上干净，但却并不肮脏。
　　“姐姐，让我来照顾大哥吧！”
　　多罗罗跑了过来。
　　穿着红色和服，黑发的少女笑了笑，将手中的碗递给多罗罗。
　　百鬼丸在之前与那魔神的战斗之中，身受重伤，为了救他，老和尚与多罗罗将他带到了这里。
　　这一座破庙里，居住着名为美绪的少女，以及一群孩子。他们在这个乱世之中，非常努力的生活，生存着……
　　百鬼丸没有说话。
　　但事实上，他已经恢复了声带。
　　只是……
　　还没有学会怎么说话。
　　虽然此时此刻的他，内脏大部分还是用机械制造而出的动力熔炉作为推动，但这些熔炉同样可以将食物点燃，作为动力。
　　所以面对着多罗罗的喂食，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张开嘴。
　　一下又一下的吃着。
　　吃过之后，他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百鬼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破庙外，阶梯上，红衣的少女坐在石阶上，轻声浅唱着。
　　她的声音，很清脆，很温柔，却带着小草一般柔弱的坚强。
　　百鬼丸在她的身后站定。
　　少女也转过身。
　　“你……”
　　她有些惊讶。
　　百鬼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美绪愣了愣，随即突然笑了：“想听我唱歌吗？”
　　百鬼丸点了点头，身后走到了美绪身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少女开始继续低唱着。
　　雨刚刚停下，地上仍然有些湿漉漉的，但他们却毫不在意，只是坐着，看着，听着，唱着……
　　百鬼丸的听觉刚刚恢复不久，
　　他此时此刻，还无法接受太多的声音对于大脑的冲击，太过嘈杂，混乱。但此时此刻，他听着少女的歌声，却突然觉得……
　　很美好。
　　美绪看了他一眼，笑了。
　　生活在这里，居住在这里，百鬼丸很快就养好了伤势。
　　但不过几天时间，他又出发，去斩杀袭击而来的魔神，回到破庙之中的时候，仍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
　　多罗罗虽然生气，心疼，但却也没有办法。
　　生活在乱世之中的人，每一个，都不容易……
　　美绪低着头。
　　但即便是再怎么不容易，他们仍然还是要活着，因为活着，才有希望。
　　“放心吧！”她曾对生活在这破庙里的那些孩子们说过：“我们总有一天会得到安宁的，到时候，我们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一片田地，在田地里种下金色的稻草……”
　　那是她所描绘出来的，金色的，美好的梦境。
　　也是他们一直奋斗到如今的理由……
　　然而梦境，总是很容易破碎的，
　　尤其是在这样翻覆的时代，对于他们这样的，弱小的人！
　　“你很坚强……”
　　多罗罗在发现了她为了生存下去所做的事情之后，曾经这样的评价。
　　美绪并不在意他人对于自身的评价。
　　但是，他人的认可，对于她而言，同样也是一种坚定信念的助力。
　　一直都穿行在各个军营之中，做着生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货物”，与那些武士们进行交易，获得自己想要之物。
　　这就是美绪的“工作”。
　　她早已经污浊不堪了——
　　曾不止一次的这么想着。
　　却从来没有轻生的念头。
　　因为生命是珍贵的，也是得之不易的。美绪知道，所以也珍惜着。
　　只是……
　　“就是这里了吗？那个女人！”
　　“京哈在敌我两个阵营来回行走的这个女人，我们怀疑她是奸细，偷偷窃取我方的情报！”
　　“杀了他们！”
　　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心中嗜血的丑恶欲望。
　　奔腾而来的人马，闪耀的刀光，终于毁了一切。等到百鬼丸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大片燃烧的火光，以及一地的尸骸，血液。
　　美绪瞪大了眼睛，她看着他们——这些她从各个地方救下来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血泊里。
　　金色的稻种，洒满了一地。
　　然后她自己也倒下了。
　　百鬼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伸出手，最终，却晚了一步。
　　他刚刚斩杀了眼睛的魔神。
　　他想要看一看，能够发出那样美好歌声的人，长的什么样子。
　　如今，他看到了。
　　她却死了——
　　“啊！”
　　一瞬间的愤怒翻涌，在接连砍翻了十几个人之后，却被多罗罗拉住了。
　　多罗罗也愤怒，仇恨。
　　但她更害怕，害怕百鬼丸的彻底堕落，成为被仇恨覆盖了自我的恶魔——这样的家伙，在这个时代之中，并不算少见。
　　她不希望他变得跟他们一样！
　　“哐当”。
　　跌落地面的刀刃，发出了一阵清脆的交鸣。百鬼丸缓缓地抬起头，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无力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喘息着，眼角却有泪水划落。
　　这就是……
　　身为人的无力吗？
　　“是的，这就是身为人的无力。”老和尚缓缓地走了过来：“看来我也来晚了。”
　　虽然他也看不见，但他能够感受到。
　　“这种情况，除非是神仙出手，否则……”
　　老和尚叹了口气。
　　神仙……
　　是了，神仙！
　　百鬼丸猛地一个激灵，突然抬起头，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的说：“救……救……求……您……”
　　老和尚与多罗罗愣了愣。
　　他在求救？
　　向谁？
　　众神？
　　当然不会是众神。
　　百鬼丸求救的存在，只有一个——
　　幻想乡中，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失声一笑，随即摇了摇头，一指点出。
　　这一指光芒缭绕，荧光闪烁，直接透过面前的水镜，落到了百鬼丸身上。
　　然后通过百鬼丸，折射到了四面八方！
　　那些倒地的尸体，全都在光芒的笼罩之下，缓缓地复合，恢复……
　　血液倒流。
　　“逆转生机的复活之术……阁下这么做，就不怕地狱震怒？”
　　八百比丘尼道。
　　“怕，为什么不怕？”沈益洒然一笑，道：“但我怕的是神州地府，而不是瀛洲，而且啊……我的生命中，已经存在了遗憾，既然如此，又怎么可以给我的弟子，留下太多的遗憾呢？”
　　复活了。
　　美绪有些迷茫的睁开了眼睛，然后看着眼前激动的百鬼丸，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笑了。
　　“说起来，幻想乡，作为妖怪与人类的中转站，也的确，需要一些人类的存在。”沈益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进来吧！”
　　光芒落下，笼罩在了美绪他们身上。
　　“这是……”
　　他们在一瞬间，得到了幻想乡的一些信息。
　　一片净土，一片与世隔绝的理想乡……
　　那里。
　　“太好了，谢谢你……百鬼丸。”
　　最后的拥抱，最后的道别，美绪挥了挥手，带着孩子们，在光芒的笼罩下，进入了幻想乡中。
　　他们在那里，开耕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地，种下了金色的稻草。多年之后，百鬼丸回去的时候，仍然能够看见那微微摇曳的金色谷穗。
　　波浪一样荡漾在人间之里之中。
　　那美好的歌声，也依旧飘荡着，很久，很久。
　　


第二十七章  四十八重试炼
　　对于生命来说，遗憾是一种美，有遗憾的人生，更能够带给他人种种深刻的印象——
　　所以，世界上许多经典的作品，都是以悲剧收尾。
　　但那是他人的笔下。
　　真正的生命，不需要被他人铭记，也从不希望举世闻名。
　　遗憾对于他们来说，很多时候，都会是一种欠缺。
　　一种痛苦——
　　沈益清楚这种感受。
　　当年无法保护翠子，之后，无法保护茱莉……
　　他理解的。
　　所以这就是他出手的理由。
　　更何况……
　　“孩子有事，家长出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沈益轻笑一声。
　　这也是一种警告——事实上，美绪的事情，绝不仅仅只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这也是一场局。
　　一场对于百鬼丸心灵的试炼！
　　否则为什么美绪他们之前能够在乱世之中存活那么久，却在刚好遇到百鬼丸之后，遭遇到了意外？
　　那些武士们并没有非杀他们不可的理由——
　　一个女人，带着一群小孩子。
　　这样的组合，在乱世中并不多见，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奸细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沈益的出手，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于百鬼丸的试炼，只有四十八位魔神，其他的，都算是越界！
　　想要出手，就好好考虑一下后果吧！
　　八百比丘尼双手合十，默默地吐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说实话，她也有些反感于拿人命去做试炼与考验。
　　不够身份所限制，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也算是完满的解决了！
　　她想着，然后抬起头，看向了那水镜之中。
　　百鬼丸依旧站在原地。
　　“太好了，百鬼丸！”
　　看着美绪他们在光芒中离去，多罗罗抬起手，擦拭了一下眼睛，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然后她看向百鬼丸，笑了。
　　老和尚也长吁短叹了一阵。
　　百鬼丸抬头看着，点了点头。
　　相比起最初，百鬼丸已经变弱了很多。
　　他仍然有些迷茫。
　　但即便是迷茫，他也不会停下脚步，而是会继续坚定的走下去——
　　美绪那么柔弱，都能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之中，坚强的走下去。
　　自己也一定可以的。
　　哪怕会变得越来越弱小，哪怕可能迎接自己的，会是地狱一般的痛苦。
　　但既然走下去了，那么就一定要寻求突破。
　　进化——
　　这也是沈益曾教导给他的妖道之路！
　　妖道，而不是妖魔，更不是邪恶之道！
　　走下去，然后找到真正的，属于自己的道路！
　　“多罗罗，走吧！”
　　百鬼丸垂眸，道。
　　“啊……喔！”
　　多罗罗赶紧跟上。
　　百鬼丸已经斩杀了十多个魔神，他取回了手脚声带耳朵等部位，从外表上来看，他已经与常人无异，不再有之前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漠的机械感。
　　不过其实还差了一些。
　　他的体内的大部分内脏，器官，都还是由造物代替着，运转着。
　　“那家伙已经过来了……”
　　“该死的，怎么会……”
　　“你妈的，为什么。为什么那家伙还能够成长到这种程度……”
　　“出手吧，一起出手，把他封印起来——好不容易得来的，合适的宿体，绝对不能够丢失！”
　　森冷，空寂的佛堂里，纵横矗立的四十八尊魔神像之间，有声音响起，回荡着。
　　战——
　　这一次百鬼丸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
　　而是剩余的，足足三十个魔神！
　　他已经杀死了十七个魔神载体，取回了十七个部位。
　　还有剩下的三十一个魔神载体。
　　如果是一个一个的来，三十一个，虽然艰险，但未必没有战胜的可能，但是……
　　一次性全部出击的话，对于此刻的百鬼丸而言，有死无生！
　　轰隆！
　　愤怒挥落的触手，瞬间击中了百鬼丸。
　　他喘息着。
　　双手早已经成了血肉之躯，没有火枪，没有火炮，只能够以五指，握住那一把银白闪亮的刀刃，在被抽中的一瞬间，强忍着那一瞬间的剧痛，抽刀挥出。
　　银光闪耀。
　　空气颤鸣着，那一只魔神宿体，瞬间被斩断。
　　下一秒，却又有一只触手挥舞而来，像是长枪一样，瞬间钻破了他的腹部！
　　“百鬼丸！”
　　多罗罗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惊呼一声。
　　正是这一声惊叫，暴露了原本躲在一旁草丛里的她。那三十个魔神宿体，有好几个在第一时间，转换了攻击的对象！
　　“呵！！！”
　　秃头盲眼，身形佝偻的老和尚突然出现，背着破旧的琵琶，他自琵琶之中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剑刃，在落下的一瞬间，伴随着几声震动与细碎的流光，那几条出手应声而断！
　　“老和尚！”
　　多罗罗看见了老和尚，大叫了起来：“快点去救百鬼丸！”
　　“呵……啊！”
　　看到了多罗罗没事，百鬼丸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肆意舞动的触手，漫卷周围，像是无数缠绕天地的枯枝一般，遮蔽了天穹。
　　百鬼丸深吸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身上有着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伤口，一股强烈的疼痛，时刻刺激着他刚刚恢复不久的神经线，令得他的心神，难以想最初那样，集中起来。
　　轰隆！
　　触手挥舞着落下。
　　百鬼丸翻身而起，避开的一瞬间，挥舞着手中的刀刃，向着下方斩落。然而刀光切开了一片的触手，下一秒，又从那断裂的缺口之中，生长出了更多的触手！
　　几乎无穷无尽！
　　砰！
　　百鬼丸被打飞了出去。
　　血肉翻滚。
　　喘息着，再一次摇摇晃晃的起身。
　　“何必呢？”
　　“你很痛苦吧……就这样倒下，不是更轻松吗？”
　　“这世间本就是污浊而黑暗的……你不明白吗？既然如此……何必苦苦挣扎……”
　　耳边，有魔神魅惑的声音响起。
　　百鬼丸身体颤抖着。
　　是的。
　　很痛，非常非常的痛，全身上下随时都处在一种药撕裂了一般的状态下，极致的痛楚刺激着他的观感，让他恨不得就此倒下……
　　是的。
　　倒下，不是很好吗？
　　放弃吧，何必苦苦挣扎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之中？
　　百鬼丸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路旅行，走过来的时候，路上的所见所闻。
　　有稚童饿死路边，有女子卖身以求自身与周围人的生存，最终，却仍然死在了刀兵的无妄之灾之下，也有成年人依仗强健的体魄，化为恶鬼，吞噬着过路人……
　　一件件，一桩桩。
　　都是这个黑暗的时代的证明！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艰难的前行？
　　放弃吧……
　　百鬼丸颤抖着身体，缓缓地，想要闭上自己的双眼。
　　只要双目不视，一切，就都与他无关——
　　“这孩子……就叫做百鬼丸吧！”
　　有光芒，蓦然垂落。
　　那是一道修长，俊美而华丽的身影，五彩交织的光芒，说不出的璀璨，却又柔和。
　　“你才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学生了！”
　　“小心点……”
　　灵光涌动的巫女。
　　“百鬼丸，这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黑白气旋环绕的少女……
　　一道道身影，一个个存在，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他的“记忆”里……
　　黑暗，缓缓地被撕裂，然后，最后便是……
　　“百鬼丸！”
　　多罗罗的呼喊。
　　百鬼丸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已经是无数缠绕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漆黑的触手！
　　三十个魔神合为一体之后，所化成的，恐怖的洪流！
　　百鬼丸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刀刃。
　　刀刃划出。
　　颤鸣着。
　　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也看到了……
　　气息的流动。
　　世界的光芒。
　　眼前是四十八重地狱的大门，但他只是一步向前，他的人，握着他手中的刀，然后缓缓地，一刀斩出！
　　光芒落下。
　　嗡然一声。
　　分割，破碎开来的狰狞躯体，伴随着阵阵不可置信的怒喊。
　　然后彻底崩溃开来！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强！”
　　最后的怒吼，终于彻底爆散开来，百鬼丸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明亮的双眼，仿佛潜藏着整个世界，流动着无数的光芒。
　　他的身体，在恢复着。
　　成为了“人”。
　　也感受到了真正的，活着的气息……
　　“那小子，终于成功了！”
　　背着琵琶的老和尚笑了：“他已经感受到了身为人，最强大的一点。”
　　多罗罗没有理他，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地的妖魔的尸骸，然后看向了百鬼丸。
　　“好厉害……百鬼丸，似乎比以前还要厉害了！”
　　百鬼丸抬眸。
　　他呼吸着。
　　恢复成了血肉之躯，不再拥有各种各样的火器，也不再拥有钢铁之躯，熔炉发动机心脏。
　　但是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自身的存在。
　　视觉，嗅觉，味觉，触觉，听觉……
　　以及，心跳搏动，血液的流淌。
　　这是活着的感觉。
　　也是自身的所在——
　　“老师，这就是你说的，成为人的一步吗？”
　　百鬼丸脸上突然浮现出了陶醉的表情。
　　是的。
　　他陶醉于这一瞬间的感受……
　　哒哒哒！
　　马蹄踏地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是什么！”
　　多罗罗看向了远方。
　　老和尚也挠了挠头：“是醍醐军啊……这下子，麻烦了！”
　　百鬼丸低下头，看了过去。
　　只见远处尘烟滚滚，旌旗飘扬之间，人流迅速的向着这边，涌动而来！
　　


第二十八章  妖性佛心
　　这个时代，虽然天皇的统治高高在上，具有无法撼动的权威，但是天皇真正直接统治到的边界，其实并不大。
　　不过是平安京，以及附近那一片的区域。
　　除此之外，不是被妖怪占据，就是被诸多诸侯割据占领。
　　不过因为天皇还保持着绝对的正统，以及高高在上的权威，虽然乱，但社稷没有彻底的动摇。只是社会的动荡，战火的燃烧，仍然是遍及瀛洲天下！
　　诸侯之间的争霸，争夺领地，更是时有发生。
　　醍醐领地的醍醐景光，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醍醐领地的领主大名，也是将军。明明在十七年之前，他所统治的领地，不过是一片饥荒之地。但是这十七年来，他却有如神助一般，领地里连绵丰收，风调雨顺，养出来的兵马更是骁勇善战。
　　短短的十多年时间里，便从一个小小的数十里领地将军，一跃成为掌观千里之地，拥有鼎定一方的实力的诸侯！
　　事实上，也的确是神助——
　　他有魔神的相助！
　　没错。
　　名为醍醐景光的男人，正是百鬼丸的亲生父亲，也是拿着他作为筹码，与那四十八个魔神交易的始作俑者！
　　山野密林之间，旌旗飘扬。
　　漆黑的甲胃，扬起的刀刃，在阳光下，闪耀着银白摄人的流光。
　　兵马的最前方，一个穿着大将盔甲的男人，纵马而来，远望着百鬼丸，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而且竟然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百鬼丸没有回答，面容之间，满是冷漠。
　　“醍醐景光……”
　　多罗罗看着那个男人，却是一脸仇恨。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没错，她的父母，就是被醍醐景光所杀——他们原本是醍醐景光的顶头上司，是统领着包括醍醐在内的，一大片领地的大名。
　　然而醍醐景光在强行夺位之后，将多罗罗的父亲杀死，她的母亲，也因此郁郁而终。
　　所以多罗罗一直都非常仇恨着这个男人——
　　对于她而言，醍醐景光，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恶魔！
　　当时，他纵马杀尽她的家里的时候，挥舞的刀刃，洒落的血花，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是当时还非常年幼的多罗罗，到了如今，也都无法忘却那如同噩梦一样的场景。
　　没错……
　　就是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
　　“小丫头，冷静一点！”
　　背着琵琶的老和尚拍了一下多罗罗的肩膀，沉声道。
　　“交给那小子吧……那家伙！”
　　多罗罗愣了愣，然后看了看醍醐景光，又看了看百鬼丸。
　　难道是……
　　面对醍醐景光的质问，百鬼丸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剑刃。
　　“不止是弑杀对于你的父亲有着巨大帮助的魔神，还胆敢将剑刃，指向自己的亲生父亲——果然，你就是个孽畜！”
　　醍醐景光冷笑一声，随即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剑刃。
　　身后，众多兵马，早已经将这一座山头，这一片密林，围得水泄不通。放眼看去，竟是一片漆黑甲胃，一片森冷刀光，在飘扬的旌旗之下，像是整座山都被点燃了一般。
　　百鬼丸仍是面无表情。
　　他自然已经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对面那人，与自身的血脉相连之所在。
　　但他也同样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那一股滔天的恶意——醍醐景光，为了自己的野心与霸业，毅然决然的牺牲了作为他的儿子的自己。
　　这样的他……
　　“又有什么资格，称为父亲呢？”
　　百鬼丸突然开口了。
　　面对着醍醐景光扬起的刀刃，面对着那一众士兵，闪耀的锋芒，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声细语。但那声音夹杂在风里，却在一瞬间，传出了很远，很远。
　　“四十八位魔神的锁链，我已经斩却了四十七道……但我能够感受到，我的存在，已经完整了。”
　　百鬼丸缓缓地迈步。
　　披散的黑发下，那一张俊朗的面容，带着一份淡然，一份决然。
　　“百鬼丸？”
　　多罗罗在一旁，看着他。
　　她能够感受到百鬼丸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他在与她初遇的时候，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像是傀儡一样。而随着身体的逐渐夺回，他开始从傀儡，变成了一个人。
　　一直到之前，他斩杀了那三十个魔神的聚合体之后，就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一个真正存在的生命。
　　是的。
　　百鬼丸已经完整了——
　　而束缚他的最后一条锁链，就是……
　　“多罗罗！”
　　醍醐景光冷笑道：“最后的魔神，夺取的，是你的心脏——而你的心脏，此时此刻，就在多罗罗的体内！”
　　“来，杀了她——试一试吧！”
　　扬起的刀刃，蓦然挥落，周围千军万马齐动，带起雷鸣般的嘶吼。
　　环绕着这座山。
　　飘扬着的旌旗。
　　多罗罗瞪大了眼睛，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百鬼丸，看着他，缓缓地拔出了刀刃。
　　“百鬼丸，你……”
　　多罗罗看着这样的百鬼丸。
　　然后，那一抹刀光，在转瞬间，淹没了视线。
　　她一直都知道，百鬼丸在取回自己的身体，但是她从未想过，百鬼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他的心，就在多罗罗的体内！
　　砰！
　　一匹战马倒地，一名武士坠落马下。
　　多罗罗愣了愣。
　　她……没有死？
　　而下一秒，眼前的百鬼丸，已经与她擦身而过。
　　扬起的刀刃，又一次地斩落数位武士。
　　那老和尚也穿梭在士兵冲袭的队伍之中，看似骨瘦嶙峋，而且眼盲的老头子，身体在晃荡之间，却是出乎意料的灵敏。
　　醍醐景光远望着，冷笑。
　　只要百鬼丸无法狠下心，斩杀最后束缚他的多罗罗，就无法完整的溢出，那么他就绝对无法踏出那一步。
　　他始终被魔神禁锢着——
　　一如当年。
　　“既然你敢夺回自己的身体，那么就让我，再一次用你的身体，作为向诸多魔神赔礼的礼物吧！”
　　他说着。
　　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深处，同样藏着一尊魔神。
　　百鬼丸挥舞着刀刃。
　　平稳地握着刀，平静的挥舞着，他手中的刀，每一次落下，都像是落在了平静的水面上，随着涟漪的层层荡漾，逐渐扩散开来。
　　只一剑，就制服了十多个武士！
　　是的。
　　制服，而不是伤害，更没有杀。
　　但他被击中的武士，只能够翻滚着倒地，却也无力再次起身，加入战斗之中！
　　持续的战斗，一直到日落昏黄。
　　夕阳下，漫山遍野的兵马，早已经倒下了一大半。醍醐景光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是的。
　　明明百鬼丸并没有杀死多罗罗，取回自己的心脏。
　　还没有完整的溢出的他……
　　怎么可能，获得这么强大的力量？
　　不，这不可能。
　　除非是……
　　“我的心，早已经完整了啊！”
　　踩着哀嚎不断地，无数倒地的武士，百鬼丸缓缓地走向最后，也是最初的那个男人。
　　醍醐景光。
　　孕育了他的男人，也是一手，将他推入地狱之人！
　　“原来如此吗……”醍醐景光看了一眼百鬼丸，又看了看一侧的多罗罗，突然醒悟，道：“是因为长久的羁绊，导致你们的心早已经融汇在了一起。所以，即便是没有夺回，多罗罗的存在，依旧如同你的心一般……”
　　“不过，这样的你们……可战胜不了我啊！”
　　最后一声落下，醍醐景光的身形猛地炸裂，紧接着，便见他膨胀的身躯，迅速的泛起了红色的光芒，一股漆黑的气息缠绕着，形成了六只手臂。
　　魔神——
　　醍醐景光，便是最后的魔神！
　　“我与那小女孩，可是一体的！”醍醐景光，或者说魔神，缓缓开口，声音震颤，道：“不杀死多罗罗，你就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话音一落，扬起的刀刃，便瞬间削断了他的脑袋，但下一秒，六只手臂同时挥出，猝不及防之下，百鬼丸直接被击中。
　　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
　　坠落在地！
　　多罗罗赶紧跑了过去。
　　“你没事吧？”
　　百鬼丸起身，摇了摇头，然后抬眸，看着已经变成了魔神的醍醐景光。
　　“这可是魔神对于我最后的馈赠！与强大的魔神融为一体，成为伟大的存在的我！”
　　醍醐景光大吼道：“必将成为称霸天下的存在！”
　　百鬼丸没有说话。
　　他只是垂眸。
　　他一直都在思考着，思考着自身，思考着未来，思考着自身存在的意义……
　　在遇到多罗罗之前，他的存在，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一直到遇到多罗罗之后，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自我。
　　因为那个时候，他才获得了真正的“心”……
　　心，既是觉悟。
　　觉悟的心……
　　“这是……佛光？怎么会……你……”
　　醍醐景光惊愕地看着他。
　　百鬼丸没有说话，但他的身上，却有一股淡淡的光芒，环绕着，飘荡着。
　　这是“佛”。
　　他的佛性——
　　“看来，是我赢了。”
　　幻想乡，博丽神社中，与沈益正对坐着的八百比丘尼开口，道。
　　她赢了——
　　因为百鬼丸心中的佛性，终于被引动！
　　然而沈益只是微微一笑，道：“不急，接着看！”
　　八百比丘尼怔了怔，再次转头看去，脸色猝然一变。
　　只见百鬼丸身上的佛光，突然发生了逆转。
　　然后……
　　浮现出了一股妖性！
　　不是邪，不是恶，而是沈益所诠释的，与过去背离的……
　　进化的妖！
　　“到底是你佛门分化我妖道的气运，还是我妖道分化你佛门的气运，还不好说呢！”
　　沈益笑道：“从此以后，佛门之中，将会多一脉，名为妖佛！”
　　平安京，清水寺中，那一位高僧突然睁开了眼睛。
　　吐了一口血。
　　“好算计，好手段……好一个妖圣！”
　　他叹息一声。


第二十九章  南无加特林
　　佛门之中，本就有着天魔一脉，分薄着佛门的气运——佛涨魔消，魔涨佛消，那天魔之祖，最初，也是佛陀的弟子。
　　所以天魔一脉，也称之为魔佛。
　　而如今，这瀛洲佛门，想要分薄妖道的气运，沈益却将计就计的，化妖入佛，同时，也化佛入妖！
　　山野密林之间，百鬼丸双手合十，却是一掌向上，一掌向下，身上的佛光璀璨闪耀，却带着一种逆乱以往的变化与流动。
　　“南无妖道五行圆融至尊大圣孔雀如来王佛！”
　　他低声念诵。
　　眉心之间，一点逆向“卍”字浮现。
　　妖者，逆也，是为改，改进！
　　“妖佛一脉……”
　　那背着玉琵琶的老和尚瞪大了眼睛：“好手段啊！”
　　与最后的魔神完全融为一体的醍醐景光脚步也为之一顿。
　　“佛门……又是佛门！”
　　他是醍醐景光，但更是四十八位魔神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一位——他们原本都是瀛洲佛门的弟子，却在一次劫难之中，被佛门抛弃，从而佛心崩溃，堕入魔道。
　　因为被抛弃，所以之前有多么虔诚，如今，便有多么的憎恨！
　　而如今，眼前的百鬼丸身上的气息，佛光，虽然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位佛，一脉佛宗，但在他的感知之中，那的确是佛光无疑！
　　于是，伴随着一声怒吼，醍醐景光的魔神之躯，再一次膨胀了！
　　他的身上，燃烧起了炽烈，漆黑的火光，翻滚着，周围所有触及到之物，都在一瞬间，仿佛冰石遇到熔岩一般迅速的融化，消解！
　　“去死吧！”
　　他怒吼着，六只手臂同时推出，那漆黑的火光，也像是汹涌的山洪一般，倾斜而落。
　　百鬼丸抬眸。
　　黑发飘扬着，周身佛光逆流，那一个逆向的“卍”字，在他身上环绕着，不断地放大。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侧的多罗罗也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一层淡淡的佛光。
　　“这是……”
　　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发现她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迅速的变化着……
　　她整个人开始迅速的变大，体表泛起了金属的光泽，逐渐涌动的躯体之内，喷涌出了蒸腾的热气。
　　双目之中闪耀起了金色的激光。
　　身体的基本构造，也从原本正常人类的圆柱体，变成了方形，皮肤的颜色成了纯白，关节之上环绕着一个个齿轮，转动着不断发出机械轰鸣般的声音。
　　在她的手中，多出了一口火枪——或者该称之为，机关枪之物！
　　“南无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
　　百鬼丸再次开口念诵。
　　身后，已经完全变成了机甲模样的多罗罗悬浮在空中。
　　多罗罗此刻变化成的模样，便是铸成百鬼丸原本的非人之躯的那些东西——钢铁皮膜，熔炉核心发动机，以及双手之上握着的，将火枪与火炮组合起来的，名为加特林的重武器火枪！
　　这就是百鬼丸的“法相”——
　　也是他的“心”。
　　他的心，就是多罗罗这个存在。多罗罗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她的一切，都是由魔神构筑出来的。儿时的记忆也好，她的出身也罢。
　　但她却并非是虚幻的。
　　因为她就是百鬼丸的心。
　　如今，心化为法相，也承载了百鬼丸的一切，化为了——
　　南无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
　　完全迥异于佛门传统菩萨的形象，既非慈悲大士，也不是罗刹，而是完完全全的非人姿态，带着几分异于俗世的妖异，却极具美感与震慑力！
　　“未来星宿劫中，现在诸佛陨落，未来诸佛未出，有妖佛一道出世，引佛门之进化，过渡之时，有妖道孔雀大圣如来王佛坐于净土之中，有加特林菩萨持法杖加特林，一转三千六白轴，以降妖伏魔，度尽世人！”
　　旁边的老和尚看着，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这并非是他的幻想，而是心有所感。
　　这也就意味着……
　　佛门，认同了妖佛一脉！
　　“妖佛一脉的出现，补全了佛门从现在到未来过渡之时的空白期，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从今往后，妖魔在佛道之中的对立——未来星宿劫中，本该是天魔兴起末法时代，取代佛门。”
　　“而如今……妖道出世，魔道就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老和尚眯起了眼睛。
　　另一边，百鬼丸双手合十，双掌上下相对，面对着有如洪水一般淹没而来的漆黑魔焰，他只是口念一声：“南无妖道孔雀大圣王佛如来！”
　　紧接着，便见身后那加特林菩萨法相猛地抬起手中的“法杖”，顶端之处有如六个漆黑的空洞在瞬间喷涌出了赤红的火舌。
　　那每一道火舌，都是一个佛门字符，佛门真言。
　　唵嘛尼叭弥吽——
　　赤红的火光，带着佛门至真纯粹的降魔之力，只在一瞬间，便扫除了席卷而来的黑色魔焰，然后仍然转动的枪口，继续倾泄而出的赤金色洪流，在一瞬间，落到了醍醐景光的脑袋上。
　　砰的一声。
　　那六条挥舞而出的手臂，瞬间炸裂，紧接着便是脑袋，然后是胸膛……
　　哒哒哒——
　　连续不断的！
　　“没用的没用的……只要那小姑娘还在……我就是不死的！”
　　然而下一秒，却见残破的躯体蠕动着，碎裂的脑袋突然复原，六条手臂再一次的扬起！
　　是的。
　　最后的魔神的载体，是百鬼丸的心，也是多罗罗。
　　只要多罗罗不死。
　　他便是不死的——
　　百鬼丸没有理他，不过似乎也是觉得这一只“法杖”的威力没有用，身后多罗罗所化的加特林菩萨法相手中的武器，又在瞬间变形。
　　变成了一只漆黑的火炮，火炮的炮口却不是漆黑的空洞，而是一只圆滚滚的“箭”——
　　这一只法杖，名为“火箭助推榴弹发射器”。
　　与之前的加特林机关枪——六根清净弹不同，六根清净弹只杀身，而这“火箭助推榴弹发射器”虽然也是加特林菩萨所持诸多法杖之一，却有降魔第一，伏威第一，震慑第一。
　　为诸般因果显化，一炮落下，轰鸣一声，便能够扫清因果——渣都不剩！
　　醍醐景光瞪大了眼睛。
　　在那炮口对准之下，身为魔神的本能知觉，带给他极其强烈的刺痛感！
　　被这样的攻击击中……
　　他，极有可能会死！
　　渣都不剩的程度，连不死之身都没用！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见刷的一声，那火箭在瞬间喷涌而出，在翻滚的乌烟推动之下，转眼间便到了面前。
　　然后轰然一声，炸裂开来！
　　魔神——
　　陨落。
　　“伏威第一RPG，降魔大能加特林！”
　　一侧的老和尚悠悠一叹。
　　这一局，确确实实，是瀛洲佛门输了——不仅没能够分薄到妖道的气运，反而被妖道植入佛门之中，化出了妖佛一道！
　　不过这对于整个佛门却并非没有好处。
　　妖佛虽然有妖之名，却始终都是佛，而不像是魔佛那样，披着正法袈裟，却行败坏佛法之事。妖佛，不过是因为与时俱进，超越时代，而显得奇怪，荒诞了一些罢了。
　　那一边。
　　醍醐景光连同魔神在内，被火箭炮的威力湮灭，烟尘过后，原地只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
　　百鬼丸黑发飘扬。
　　身后加特林法相轻轻一晃，又变成了多罗罗的身影。
　　不过相比起之前的多罗罗，如今的多罗罗，却变了很多——披散的长发，精致的五官与面容，一身白袍，虽然看起来仍然有几分男孩子气，不过那只是气质，从她的外貌来看，却是一个颇为英气的美丽女子！
　　踏出那一步，完整的溢出之后，百鬼丸已经超越了人，成为了“大菩萨”——也就是地境。
　　他本就是佛门埋伏在妖道之中的棋子，心中自有佛光，如今历经四十八重试炼，成为大菩萨，踏破地境门槛，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这位大菩萨，与佛门原本设想的，大有出入——
　　而作为他的心的多罗罗，也成了侍奉菩萨的天女。
　　随身显化，一体而两分。
　　“百鬼丸……我怎么……”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
　　百鬼丸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牵起了她的手，道：“走吧！”
　　多罗罗愣了愣，但看着百鬼丸，却并没有拒绝。
　　一侧的老和尚叹了口气，躬身一礼。
　　“中渡佛门妖道僧，普世智慧照寰宇！”
　　远处，有一个美丽妇人的身影远远的矗立在高耸的峰崖之上，看着他们。
　　脸色复杂。
　　百鬼丸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牵着多罗罗转身离去。
　　那妇人微微一怔，随即了然，释怀的一笑。
　　“这样也好，你从不欠下我们的……”
　　“一直都是我们亏欠于你。”
　　她缓缓地转过身，
　　“回去吧，今天所有的事情，都不得外传，就跟多宝丸说……他的父亲，死在了山中恶魔的口中！”
　　是的。
　　醍醐景光很早就死了。
　　从他拥有争霸天下的野心的那一刻开始，从他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用自己的亲生儿子与魔神交易的那一刻开始。
　　他便已经死了。
　　早已经变成了恶鬼，身堕无间！
　　


第三十章  安倍昌浩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平安京，阴阳冕中，名冠京都的大阴阳师，晴明，端坐在正院之中。
　　匆匆忙忙，又是三十年过去。如今的他，已经六十多岁，这个年纪，称得上是高寿之年。足够高的资历，再加上他本身也有着足够的能力，在这平安京内，涉及到神秘一侧，他的话语，一向具有说一不二的权威——
　　尤其是在前一段时间，佛门中多出了妖佛一脉，清水寺的大师受到冲击，肉身崩解，只留下一缕元神飞往西天，连带着唐招提寺的众僧也受到牵连，整个佛门受到巨大的冲击，集体关闭寺院之后。
　　阴阳师们少了一个巨大的竞争对手。
　　至于神宫的那些巫女，一向不理世事。
　　所以这平安京，就演变成了阴阳师独大的局面——安倍晴明仍然为阴阳寮天文博士，但他却在朝堂之上，坐拥三等品级，为公卿大员之一，哪怕是阴阳头也比不过他。
　　是阴阳冕的无冕之主。
　　不过他如今，对于这些，倒是不怎么关心。
　　他更关心他的孙子——
　　名为安倍昌浩的少年。
　　安倍晴明虽然是大阴阳师，也是半妖，但他既然在官场之中，自然也要遵守着官场的规则。所以他早些年也有娶妻生子，如今他的儿子完美地继承了他的天赋，更拥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脉，成了一名出色的阴阳师，在阴阳寮中任职。
　　儿子一向不需要他担心什么。
　　但孙子就不一样了——
　　“那个人，听说就是大名鼎鼎的晴明公的孙子！”
　　“不过听说他没有一丁点的灵力天赋！”
　　“没有天赋？该不会是假的吧？还是说只是收养来的？”
　　这样的流言，在平安京内，不绝于耳。
　　“主人……”
　　晴明的耳边，有声音突然响起：“小少主这样下去，会不会……”
　　晴明摇了摇头，抚摸着自己下颌之处苍白的胡须，道：“不必太过担心，红莲，这是他所必须行走的道路。”
　　“只有闯过去，他才能够明白真正的自身。”
　　“不要忘了……他可是老朽的孙子啊！”
　　晴明说着。
　　那声音有静止了下去，不再多言。
　　不过下一秒，晴明突然抬起头，道：“这股气息……那家伙，来了啊！”
　　“祂向着少主的方向去了！”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必担心，虽然从未见面，但怎么说也是那小子的二爷爷，不会有问题的！不过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去看一看，红莲。”
　　晴明道。
　　“是！”
　　那声音落下，随即砰的一声，吹拂起一阵炽热的气流。
　　宫城之外，少年无精打采的走着。
　　“昌浩！”
　　耳边，有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便见一只兔子一样的小妖怪，趴到了少年的肩膀上，不断地比划着。
　　少年愣了愣。
　　“小心点……”
　　昌浩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哗啦——
　　衣袂翻动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年的脚步微微一顿，抬起头，便看见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身影。
　　白衣，冠羽，衣衫之上有黄线，黑水，白光蔓延，霜发垂落，面容俊美，双眸带着璀璨的金色。
　　修长，俊美而华丽的身影。
　　安倍昌浩从未见过这样出众的人物，但这样的人物，身上所带有的特征，也非常有标志性——
　　孔雀王！
　　亦或者该称之为，孔雀妖圣！
　　自从三十年前，孔雀王在富士山与众神约战之后，他的名声，便响彻整个瀛洲大地。虽然三十年时间里，他没有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但只凭借众神对于他的忌惮，他也称得上是妖圣。
　　为瀛洲大地，古往今来第一大妖怪——
　　“不必惊慌。”
　　白袍浮动，沈益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一笑，道：“你就是那个晴明的孙子吗？”
　　“才不是孙子呢！”
　　安倍昌浩下意识的喊出了声。
　　虽然作为大名鼎鼎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但少年却像是一点都没有继承到晴明那出色到堪称恐怖的灵力天赋。
　　由此导致的自卑，让他极度反感着“那个晴明的孙子”这样的对于他的指代。
　　哪怕是此刻，明知道自己面对的，可能是这片瀛洲大地之上，最可怕的存在。
　　他仍然还是回应了，反驳了！
　　反正……
　　也就这样子了吧？
　　他不像是父亲那样，完美的继承了爷爷的灵力。像他这样的家伙，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伤心吧？
　　“你这个家伙……”
　　站在他肩膀上的小怪突然叫了起来，全身汗毛炸裂，对着眼前的白衣妖王，张牙舞爪着！
　　沈益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这一瞬间，无论是昌浩，还是小怪，都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朝着他们压迫而来！
　　巨大的压力，层层坍塌一般，压的他们动弹不得。
　　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根莹白的手指接近。
　　然后一指……
　　点在了少年的眉心之间！
　　嗡的一声。
　　安倍昌浩心神震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你这小鬼，跟你爷爷倒是很不像，不过你见到了我，应该称一句二爷爷才是，毕竟你爷爷在我面前，也只是个弟弟而已！”
　　阴阳寮大厅之中，安倍晴明一个趔趄。
　　“这家伙……竟然还不忘占我便宜！”他摸了摸胡须，摇了摇头：“也不看看他现在长的什么样，我长的什么样！”
　　“主人！”
　　晴明的身后，青色的光芒闪烁，一道身影浮现。
　　“京都西方之地，有妖气冲天，带有庚金之息，疑似是当年被您重创逃离的穷奇，再次出现了！”
　　“穷奇……看来他也打算利用这千年一度轮转，来进行最后一搏吗？”晴明愣了愣，随即冷笑：“果然是命中注定，无处可逃！”
　　“那……”
　　身后，那青色的身影——跟随了晴明数十年之久的剑客式神，青龙询问道：“要出手吗？”
　　“不。”晴明摇了摇头：“让他去吧……”
　　“那小子，也是时候，该让他觉悟了！”
　　晴明摸了摸胡须。
　　半个时辰之后，阴阳寮大厅之中，少年惊诧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令得阴阳寮中的侍者脚步都忍不住为之一顿。
　　近在咫尺的晴明更是忍不住捂起了耳朵，道：“臭小鬼，小声一点，老朽的耳朵还要呢！”
　　“爷爷，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昌浩惊诧的说：“您竟然要让我一个阴阳寮杂役与保护漳子公主？”
　　“天星汇聚，西方有群妖盘踞。”安倍晴明吐了口气，认真的说：“昌浩，你可是我的孙子，这样的事情，交给你，为什么不行？”
　　“可是我并没有一点灵力天赋啊！”昌浩说：“我才刚刚行过元服礼，能够使用的阴阳术，更不多那一股最基本的驱魔术……我怎么能做到？”
　　所谓元服礼，便是成年礼，但对于阴阳师而言，也是晋业之礼仪，能够完整的使用出第一个阴阳术，踏入阴阳师这个领域的时候所举行的仪式——
　　也就是说，安倍昌浩唯一一个会用的阴阳术，也是才刚刚学会不久！
　　这样的他，连一个小妖怪都驱逐不了。
　　让他去保护在一大群妖怪盯上的公主……
　　“爷爷。”昌浩突然看着眼前的安倍晴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那公主……该不会是您的政敌吧？或者说是得罪了您？但是即便是这样，您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孙子都要拉去陪葬吧？难道说，我也是……”
　　少年说着，脸色微微一变。
　　然后就被安倍晴明扇了一巴掌。
　　“你小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晴明吹了吹胡子，无奈的看着他，说：“你爷爷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吗？”
　　晴明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看着自家爷爷认真的眼神，很想点头说是。
　　他又不是一点都不了解——
　　晴明的狐狸之名，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世之上所带着的狐仙血脉，同时，也是因为他在政坛之上的手段。
　　像这样的事情，他又不是没用过……
　　不过安倍昌浩还是忍住了。
　　说出来的话，他总觉得他今天就别想站着离开这里了！
　　“现在，你自己再感受一下！”
　　晴明突然说。
　　昌浩愣了愣，然后下意识的感受了一下自身，下一秒，脸色又是一变。
　　嗯……这个“又”字用得很好。
　　在少年阴阳师的感知之中，他自己体内，那原本微不足道的一点灵力，正极速的放大，膨胀，增长着。
　　如果说之前，只是一条水沟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就是一条江河！
　　事实上，昌浩在阴阳术上的天赋很高，他熟知许多阴阳术的使用步骤，甚至能够完美的复刻出来。在这一点上，哪怕他的父亲，被誉为安倍晴明最完美的继承者的安倍吉昌也远远比不上。
　　他之所以用不出阴阳术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灵力不足——
　　而如今，这个短板，终于补齐了！
　　“事实上，你的灵力天赋，一直都非常高！”晴明收回手，道：“出生的那一刻，便被众神认可的你，在天赋上，超越了你的父亲，为了保护你不被邪崇侵蚀，所以我从你出生那一刻，便将你的灵力释放！”
　　“现在，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也可以放心得将封印解开了！去吧——这是对你的试炼，保护漳子公主！”
　　晴明公微笑着说。
　　就这样，安倍昌浩晕晕乎乎的被自家爷爷交代了一个极其重大的任务，然后赶出了家门。
　　“你这样真的好吗？”
　　一转眼，晴明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自己对面的孔雀王。
　　他摸了摸胡须，笑道：“为什么不好？你不也这么想的吗？不然为什么将那东西，寄存在了他的灵魂之中？”
　　“他是天命之主。”沈益道：“命定的【主角】，这一场群星坠落，合该由他开始！”
　　晴明笑了笑。
　　彼此之间，早已经心知肚明！
　　


第三十一章  穷奇现身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便是世间千年往渡，一次轮转。
　　到时候，群星坠落世间，但浩渺穹宇，星辰之光落在哪里，仍然需要计较。像千年前便被某位至圣者引导，落在了西方，再千年前，则是天地大势所趋，无人能动——因为那时候，不仅仅是千年轮回，也是天地开辟，元会转劫，天地过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往复循环，更是神州仙神杀劫之日。
　　所以天定神州，无可更改。
　　事实上，星光落下，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好事——世间之事，向来有阴阳正负，有好有坏，想要获得机缘，自然要承担风险。
　　所以一般而言，任何存在，都不会对这种事情去主动谋划什么。
　　但如今，无论是沈益，还是天照大权命，但决心，去触碰这个禁忌——
　　沈益要振兴妖道，若连这一关都闯不过去，那还谈何振兴？
　　引天象汇聚，劫难虽大，但相比起未来可能会遭遇到的危险，也许不过是微不足道！
　　而天照大神，也有自己的谋划，打算，以及决心所在！
　　聚引星光，这一劫，为……
　　“庚金杀劫！”
　　沈益垂眸。
　　“如今我于佛门之中，立一妖佛之道，承接过去，现在，未来，为佛门更替填补空缺。瀛洲佛门因此受到冲击，但整个佛门，却也得到了补全。”
　　“想来接下来，纵使不会帮我，也绝对不会再在我背后出手！”
　　他思考着。
　　这也正是他的谋算之一——将计就计，化百鬼丸为加特林菩萨，于佛门之中立一妖佛之脉。
　　那一场赌斗，是他赢了瀛洲佛门，但却也是沈益对于整个佛门的一种变相妥协。
　　“如今虽然妖佛之道初立，并没有受到大范围的认可，但既然已经得到了那位高坐净土之中的佛祖的承认，便已经算是立下了。”
　　“而接下来……”
　　“就看这一场战争，鹿死谁手了！”
　　与安倍晴明商量了一下之后，沈益便回到了幻想乡中。
　　积极备战去了。
　　幻想乡内，永远亭中，蓬莱山辉夜矗立在屋顶房梁之上，抬眸，看着朗朗晴空。
　　在她的双眸之间，有一轮明月，起起伏伏。
　　“公主大人！”
　　下方，八意永琳站在院落里，大声喊到：“该用膳了！”
　　辉夜姬身体微微一顿，随即，目中明月散去。
　　她微微一笑，侧过头，又看了一眼远处。
　　一道道庞大气息交织，汇聚之所在，然后飘身而落。
　　“开饭了！”
　　她拍了拍手，微笑道。
　　博丽神社之上，光芒冲天，在一瞬间，连接了上方的山海界，然后嗡的一声，只见上方乌云滚滚，战鼓雷动，雷霆翻动之间，云烟之间，赫然有大军矗立。
　　蒸汽喷涌！
　　神社之中，沈益衣袂翻飞，手中折扇轻摇。
　　在他的身侧，翠子站着，红白巫女浮动。
　　在他们之下，依次而落，是慧音，八云紫，傲玄，风见幽香，斯维因，以及山海界中的一众大妖怪！
　　“整军待发了……”
　　沈益微笑道：“接下来，就差时机到来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幻想乡的东面。
　　永远亭所在之处，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平安京。
　　虽然说安倍昌浩可以说是被安倍晴明诓骗着接受了这个大内指派的任务，过来保护漳子公主。但说实话，他的心里一点都没有底——要知道，漳子公主可是瀛洲皇室正统，是当今天皇的幼女。
　　这要是出了一丁半点的闪失……
　　虽然有着爷爷在，命是肯定丢不了的，但未来的前途了就堪忧了！
　　安倍昌浩叹了口气，然后就在侍卫的带领下，缓缓地进入了宫廷之中。
　　然后他就见到了那位公主——
　　典型的贵族公主的装扮，黑发挽成姬发式，头上带着看上去华丽却又沉重的服饰，一身美丽高贵的和服，以及一张美丽精致的面容。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安倍昌浩便愣了愣。
　　这位漳子公主，长的跟他奶奶年轻的时候有点相似……
　　“阁下就是晴明公的孙子，安倍昌浩先生了吗？”她站在门前，细声细语，微微欠身，道：“妾身有礼了！”
　　安倍昌浩脸色微微一红，急忙还礼。
　　旁边的小怪忍不住笑了：“少年人终要怀春！”
　　然后迎接它的，便是少年的拳头。
　　眼前的少女也笑了。
　　很漂亮……
　　真的。
　　这是安倍昌浩看着眼前低眉浅笑的少女，心中的第一想法。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爷爷，真是太棒了！
　　“哈秋！”
　　阴阳寮中，安倍晴明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摸了摸鼻子，念叨着：“是谁在说老朽？”
　　“是您感冒了吧？”青龙在旁边突然道：“您执意不修修命真法，如今可是不年轻了！”
　　“啰嗦，要你管。”
　　安倍晴明哼了哼，然后又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越老越小这句话，果然没有错啊——青龙在旁边苦笑了几下。
　　接下来的几天里，安倍昌浩为了保护漳子公主，直接在宫廷之中住下了。
　　这也是安倍晴明向天皇的建言，美其名曰贴身保护，但实际上，这家伙打得什么注意，基本上所有人都清楚。
　　但是却谁都不敢反抗。
　　自从十年前，阴阳寮中唯一有希望与安倍晴明对抗的芦屋道满被逼出平安京，到了江户地区去之后，整个京都所有的妖怪治退，基本上都要依仗这位大阴阳师。
　　所以根本没人敢说什么，毕竟谁也不敢肯定，自己就不会受到妖魔侵袭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安倍昌浩就这么在宫廷之中住下，与年纪差不多的漳子公主朝夕相处。
　　两个年轻人条件差不多，漳子公主长的清秀可人，安倍昌浩也长的颇为俊秀，两人看上去倒是颇为般配。
　　这样的情况下，想不发生感情都不可能。
　　尤其是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些妖怪时不时的出现，给了昌浩大显身手的机会——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些妖怪是不是爷爷派过来给他制造机会的。
　　平安京西方，密林之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又失败了吗？该死的……”
　　一声声怒吼，紧接着，黑暗浮动着，有狂风呼啸而起，一只庞大的白虎，缓缓地走出。
　　“这里是那个老家伙的地盘……如果不是他，我何必要靠你们这些废物！”
　　在祂的怒吼下，漫山遍野矗立的妖怪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着。
　　“去，全部出动，一定要把那个小丫头，给我带出来！”
　　“只要吞噬了她身上的灵力，我就能够获得驾驭雷霆的力量，到时候，趁着群星落下的时机，引动雷霆，吸引星辰之力，一举恢复全盛时期……安倍晴明，孔雀王，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名为穷奇的妖怪，怒吼着。
　　声音翻滚，一些离得近一点的树木，甚至直接被斩断。
　　在他的命令之下，漫山遍野的妖怪，在数十年前那一次酒吞童子事件之后，又一次的，冲击向了平安京！
　　在当年，穷奇袭击巨木之地失败之后，一路被安倍晴明追杀了万里路，最后为了活命，不得不褪去妖身，使用秘术金蝉脱壳，逃出生天。
　　但也因此，实力再次大损，身上风雷二彻底折断，如今只是空具其形，实际上，他连维持地境都有些勉强。
　　这是真正的奇耻大辱——
　　如果说在神州受到的挫折还好说，那毕竟是神州，但这瀛洲，却是一片莽荒之地，根本不入曾为上古恶神的穷奇眼中。
　　但他却在这里，二次失利！
　　所以他要报仇。
　　一定……
　　哪怕极有可能会遭遇更大的劫难，他也一定要洗刷这份耻辱！
　　妖怪攻城，瞬间惊动了天皇。
　　当年年对酒吞童子之时的主力，也就安倍晴明还在，孔雀王远在幻想乡，源濑光也在三年前，卸下守备大将的职位，带着他麾下仅存的两位天王，入了清水寺，出家为僧，不久之后就传出去世的消息。
　　所以天皇很快就召见了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也迅速的组织阴阳寮，开始了防备京都的工作。
　　大街之上，式神与妖怪交锋。
　　符纸散落，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术法，结界，抵挡着冲击而来的妖怪！
　　这的确是个好时机。
　　还有不到半个月，高天原与孔雀王的大战就即将开始，所以高天原根本不会去理会这些事情，而是全心备战着。
　　所以这些妖怪才能够轻易的突破平安京的界限， 攻伐进来！
　　宫廷之内。
　　安倍昌浩在得到了消息之后，就本能的感受到了不对劲。
　　他迅速的跑向了漳子公主的宫殿。
　　果然，大殿里，侍卫们倒落一地，而公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原地，只有浓郁的妖气环绕着。
　　“怎么会……”
　　昌浩愣了愣。
　　“昌浩，冷静一点。”旁边，小怪，或者说红莲沉声道：“这里妖气还很浓郁，证明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现在立刻追，还有希望！”
　　昌浩也迅速的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然后立刻点燃了一张符纸，以符纸指引妖气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们一路追到了平安京西面。
　　终于见到了漳子。
　　也见到了……
　　猛虎的恶兽凶神，穷奇！
　　


第三十二章  折扇开，穷奇死（求订阅，收藏，各种票口牙！！）
　　来自隔海对岸的恶神穷奇的名号，安倍昌浩当然不会不认识。
　　但他更知道，眼前的这一只恶神，曾经在神州大地受到沉重的创伤，在到了瀛洲之后，又被安倍晴明追杀了数十年。
　　实力早已经百不存一。
　　但即便是百不存一，此时此刻，站在这一只巨大的，背生双翼的猛虎之前，少年阴阳师仍然不自觉的浑身战栗着——
　　虽然只有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在他恢复了体内灵力之后，加上他本就熟悉的种种阴阳术，实际上，这个名为安倍昌浩的少年，在术法的“术法势”三重境界之中，早已经到了“法”的顶峰。
　　同龄而言，比起他的爷爷安倍晴明，也毫不逊色。
　　再加上这段时间为了保护漳子，他击败了不少的妖怪，积累起来的经验，也让他足以成为一名出色的阴阳师。
　　然而，即便是如此，此时此刻，面对着穷奇，心中，仍是忍不住泛起了恐惧。
　　他仿佛看了自己像是一只蝼蚁一样，被轻易的碾死的场景……
　　“昌浩，冷静一点！”
　　矗立在他肩膀上的小怪一跃而起，伴随着赤红的火光，转眼间变成了一个身形高大，穿着红色甲胃，手握着长矛的功法俊朗青年。
　　红莲，又或者称之为腾蛇。
　　原本属于安倍晴明的十二神将式神之一。
　　也是从小陪伴着安倍昌浩成长的，如同他父亲一样的“人”——事实上，在之前，小怪变成红莲的一瞬间，安倍昌浩一度有些惊愕，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这是事实。
　　小怪，的确是安倍晴明以十二地支为引，演化而出的十二神将之一的腾蛇，更是昌浩父亲一样的角色！
　　挥舞的长矛，在一瞬间引导起大片大片炽烈的火光，面对着穷奇，以及周围那无数的妖怪，漫山遍野的，一双双闪烁着赤红光芒的眼眸。
　　他毫不畏惧的扬起了手中的武器，将这片处于平安京东畔的山林，映照出一片赤红的火光。
　　穷奇矗立在被他驱使着的，无数妖怪的正中央，在他之后，是被藤条的妖怪束缚着的少女——漳子公主。
　　“十二神将……真是令人厌恶的存在！”
　　穷奇咧嘴。
　　曾一度遭受到了晴明追杀的他，对于晴明的式神，自然并不陌生。这十二神将，十二个齐聚，便可以形成一个庞大的阵法，不需要任何前置，能够在瞬间调动大地的力量。
　　形成一种强大的地势！
　　当年穷奇正是为了逃脱这种阵势，才不得不褪去自己原本的妖身，以至于重创至今仍然无法恢复。
　　但既然是需要十二神将齐聚，那么也就意味单个神将，其实并不强大。
　　根本达不到地境层次！
　　根本不需要怎么出手。
　　几乎是在一瞬间，穷奇庞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腾蛇面前，然后一巴掌拍了下去。
　　扬起的气流，直接熄灭了腾蛇带起的火焰，然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名为红莲的腾蛇神将，就被一巴掌压倒了地上。
　　地面层层龟裂，不断地崩溃，下陷，周围土石断裂，草木倾折！
　　“该死的……放开红莲，把红莲……放开！”
　　旁边的安倍昌浩看到了这一幕，终于彻底挣脱了心中的恐惧，怒吼着，双手挥舞，在一瞬间，扔出了五张符纸。
　　符纸悬浮在空中，将穷奇包围，淡淡的灵光闪烁着。
　　“破邪！”阴阳师手中剑指一落，一声沉喝，符纸翻滚，然后相互勾连，形成了一道五芒星，围住了穷奇。
　　不断地收缩，挤压着中间的穷奇。
　　吼！
　　一声怒吼，激荡而起的风暴，转眼间就泯灭了那闪烁着光芒的五芒星。
　　穷奇垂眸。
　　一双赤红的眼眸，凝视着眼前的安倍昌浩。
　　“这股力量……你这小鬼，果然是那家伙的后人啊，难怪会有他的式神！”
　　庞大的阴影笼罩着少年。
　　喷涌着的鼻息，带着粘稠的腥味。
　　“这样也好……吃了你，再加上这小丫头，我将恢复更多的力量，也更有把握！”
　　轰隆！
　　他的话音未落，被他压在掌心之下的红莲，便突然发力，将自身燃烧着，化为了一道撑天的火柱。
　　猝不及防之下的疼痛，令得穷奇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然后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又猛地拍了下去！
　　砰！
　　腾蛇发出了一阵惨叫，但身上的火光，仍然没有熄灭。
　　“昌浩……快点，离开！”
　　燃烧的火光，在瞬间蔓延开来，四面八方回荡曲折，在一瞬间，形成了禁锢穷奇行动的火焰囚笼！
　　“快点离开……找，主人，找你爷爷……”
　　用最后的力量喊出这样的话语，红莲用尽最后的力量，想要给穷奇带来最大的伤害。
　　然而……
　　“类似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上第二次的当！”
　　穷奇一声怒吼，震动背后双翼，狂风扬起的一瞬间，周围的火焰瞬间熄灭，紧接着，他将口一张，那血盆大口，直接便将红莲吞没下去！
　　十二神将身为式神，并非是活着的神灵，除却青龙之外，他们每一个，都是安倍晴明取最有灵性的十二地支生物的灵光汇聚所化。
　　本质是一道灵光。
　　而此刻，那道灵光，被穷奇吃了！
　　红莲……
　　死了！
　　昌浩瞪大了眼睛。
　　红莲，既是小怪，也是腾蛇——
　　小怪是他在野外碰见，收服的第一只自己的“式神”，而腾蛇，则是在他小的时候，代替了一直忙碌的父亲，照顾着他这个“庸人”的，他的父亲一样的角色。
　　这两个存在，对于安倍昌浩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
　　而融合了这两者的红莲，更是重要到了极点！
　　而如今……红莲，死了？
　　一直以来，安倍昌浩因为平庸，所以一直失败，但实际上，他却从未习惯失败。
　　他非常的讨厌失败。
　　更非常的讨厌失去！
　　“该死的……”
　　涌动的灵力，从安倍昌浩的体内翻滚着出现，几乎在一瞬间，形成了一片刺目的光芒，随之掀涌而起的气流，像是风暴一样，吹卷着周围。
　　穷奇垂眸，看着他。
　　他能够感受到，少年体内灵力的震荡。
　　但是这个世界，可不是一个单凭爆种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世界！
　　地境的门槛，也绝对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至少他不认为眼前的少年可以。
　　而只要无法跨越地境，再庞大的灵力，也只是给穷奇增加养料罢了！
　　“降威伏魔定七星，破军破邪诛魔令——摄！”
　　手划五芒星，在这一瞬间，安倍昌浩仿佛与庞大的灵力洪流融为了一体。
　　隐约之间，出现了一丝“势”的气息。
　　但只可惜，在这里，他无势可借！
　　所以，穷奇只是一声怒吼，就震碎了狂烈的灵力气流，以及欺身而来的，闪耀的五芒星桔梗印。
　　然后他双足一踏，张来的血盆大口，便要向着安倍昌浩吞没而去！
　　少年没有动。
　　只是双手再划。
　　地面崩裂，有大片大片的碎石擦中他的身体，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液。
　　但少年仍然没有动。
　　闪耀的灵光，在一瞬间，点出。
　　化作了无数折叠的五芒星！
　　“无用之功！”
　　穷奇冷哼一声，伸手一拍，锋锐的利爪，直接撕裂了那五芒星。
　　这是鸿沟般的差距！
　　无法跨越。
　　接下来，迎接安倍昌浩的，只有死路一条！
　　穷奇自信着。
　　然而，下一秒，却见安倍昌浩的眉心之间，突然浮现一点灵光，灵光孕育着一物。
　　一把折扇！
　　这把折扇立于空中，一股庞大的威压，便向着穷奇压迫而来，令得他动作微微一滞！
　　无比熟悉的感觉，他做梦也无法忘记的气息，令得他忍不住的怒吼一声：“孔雀王！”
　　昌浩也有些惊讶于这一把折扇的出现。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遭遇的孔雀王。
　　以及他自称的“二爷爷”——
　　没有时间细想，他只在一瞬间，便将全身的灵力，顺着冥冥之中存在的轨迹，灌入那折扇之中！
　　那折扇哗的一下打开。
　　水流荡漾，白光闪耀，一左一右，化作两道蛟龙，水势绵延，取其阴，白光闪耀，取其阳，一阴一阳，相互交并。
　　此为……
　　“金蛟剪！”
　　安倍昌浩心有所感，沉声一喝！
　　穷奇发出了一声怒吼，但上有重压在身，左右攻击同时落下，他根本无处可躲，无法抵挡！
　　轰然一声。
　　尘烟滚滚，闪耀的光芒，转瞬间膨胀的云烟，代表着安倍昌浩的胜利。
　　他喘息着。
　　周围的妖怪，早已经被战斗的余波消灭，或者惊走。
　　“赢了……可是，小怪，红莲……”
　　他缓缓地伸出手……
　　然**住了。
　　“我在这里。”
　　有声音突然响起。
　　安倍昌浩愣了愣，抬起头。
　　果然……
　　红发，俊朗的面容。
　　他终于放松了下来，随之昏厥了过去。
　　另一边的漳子公主也恢复了意识，虽然有些害怕，但对于安倍昌浩的关心，还是战胜了恐惧，迅速的跑了过来。
　　然而她刚刚跑过来，下一秒，又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在穷奇那庞大的尸骸之内，突然冲发出了一股浓郁的黑烟，直冲天际！
　　“孔雀王！”
　　伴随着满是怨恨的怒吼，化为了一头漆黑的穷奇！
　　“怨魂……”
　　红莲目光一凝。
　　他迅速的用胳膊，一左一右夹住了昏迷的安倍昌浩与漳子，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那仍然悬浮着的折扇。
　　然后迅速的远离！
　　


第三十三章  穷奇骨，群星落，大劫开（看在我这么勤奋的面上）
　　随着穷奇的身死，平安京内，那涌动有如潮水一般的妖怪们失去了驱使他们的力量，迅速的撤离了——
　　就像是袭来的时候一样，退去的时候，也是像潮水一般褪去。
　　大街上奋战的阴阳师们都是松了口气。
　　“晴明大人，妖怪们退去了！”
　　阴阳寮中，有人跑来，向指挥着一切的安倍晴明报告。
　　安倍晴明点了点头。
　　然后转过眸子：“既然妖怪们已经退去了，那么就到此为止吧——阴阳头大人认为如何？”
　　那位坐在大位之上的阴阳头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论资历，比不过安倍晴明，问本事，更不如，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表面地位而已——事实上，安倍晴明虽然是天文博士，职位为阴阳头之下。但他的品级为三品，还在阴阳头之上。
　　所以这位阴阳头哪里敢说什么？
　　只是尊敬地道：“一切听从晴明公的指示！”
　　安倍晴明抚了抚胡须，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的时候，阴阳头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晴明公……有你在，不是是祸是福啊！
　　他摇了摇头。
　　因为安倍晴明在，阴阳寮，阴阳师一脉如今可谓是如日中天。但也因为有他在，自己这个阴阳头，每日都战战兢兢，害怕得罪了对方！
　　不过他也只是想一想，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见识过安倍晴明的实力的人，都不会兴起反抗这个男人的想法——
　　凡人，如何对抗的了神明？
　　安倍晴明离开了阴阳寮。
　　京都西面，密林之中，穷奇虽然死去，但他死前对于孔雀王庞大的怨念，却令得他死之后，灵光不散，汇聚在充满怨气的亡魂周围，堆积着，形成了一头黑色的穷奇身影，盘踞浮动，烟雾一般笼罩，膨胀着！
　　那一只折扇，屹立在天地之间，三道光芒环绕周围。
　　然后融合，包裹着折扇，拉长，延伸。
　　最终形成了一把三色长枪。
　　孔雀神羽——
　　虽然只是一部分力量残留所汇聚，但也的确，是属于孔雀王的力量！
　　于是这股力量所带来的气息，便更加惹怒了穷奇的怨魂。然而他生前无法撼动孔雀王，死后残留的不全灵魂所化的怨魂，又怎么可能敌得过？
　　那一把长枪划落，枪尖一点，伴随着一道破空的声音，光芒炸裂的一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混沌漩涡，在转瞬间，便将穷奇的残魂怨灵吞没进去！
　　天地恢复清明。
　　下方，庞大的穷奇尸骸，体表的皮肉迅速的风化，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具泛着淡淡的金色的骨骸，横卧在天地之间。
　　安倍晴明缓缓地走来。
　　一身白色狩衣浮动，面容苍老，身形却依旧显得修长而笔挺。
　　“看来是结束了吗？”
　　他抬起手。
　　那一只折扇，便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接下来交给你了。”
　　淡淡的波动，从中传出。
　　晴明摇了摇头：“真是会使唤人啊！”
　　手中折扇一转，啪的一下打开，晴明将之朝着那穷奇的尸骨扇了一下，一股气流飞散而出，紧接着，灵光闪耀，化为漫卷天地的洪流。
　　莹莹光芒淡淡闪耀，星星点点，一如天外星河。
　　这是灵力——
　　属于安倍昌浩的灵力！
　　“那小子……果然是应运而生啊！”晴明轻笑一声。
　　每逢大劫，总会有应运而生之人。这样的人，或为劫难而生，或为开劫而起，将来成就，定然无法限量——当然，这样的人物的诞生与成长，自然也是需要种种机缘铸就。
　　而这些“机缘”，晴明也早已经为他安排好了。
　　事实上，就连他出生的时间，地点，方位，星相位置等等，晴明都经过了严格的计算。
　　这也是他这三十年沉寂的时间里，唯一做的事情。
　　之前安排他去保护漳子公主，也是如此。
　　借助漳子公主身上的瀛洲皇气，进一步激发安倍昌浩身上的命格气运。
　　而如今……
　　“这灵力，与这穷奇之骨，便是这大劫的序幕！”
　　灵力涌动，翻卷着，安倍晴明手中折扇脱手而去，划向西面的天边而去，转眼间消失。
　　而留在原地的安倍晴明则是微微一笑，随即单手扬起，手划剑指。
　　“十二神将——归位吧！”
　　嗡——
　　光芒闪耀，神光连缀，蓦然浮现的五芒星桔梗印，在瞬间环绕着穷奇之骨，在周围，以十二时辰为方位，十一道身影浮现。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
　　不同的身影。
　　不同的力量。
　　对应着一天十二时辰，也对应着大地十二方位，是为十二支干！
　　十二神将！
　　“腾蛇还没有归位。”
　　青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道。
　　“不急。”
　　晴明笑道：“他会来的！”
　　“现在……开始吧！”
　　十一位神将点了点头。
　　数十年的准备，就为了今时今日。
　　十二神将的诞生，同样也是安倍晴明的心血。除却青龙是本来就有的之外，其他的神将，都是晴明以无数生灵的灵光汇聚所孕育而出的灵光精粹。
　　他们天生与大地契合。
　　否则，也无法称之为十二支干——
　　十一道光芒，冲天而起，十一道灵光，环绕着中间的穷奇尸骨，以及那无穷涌动的灵光。
　　“十二神将?收束！”
　　安倍晴明自身的灵力与十一位神将连接，在通过十二神将，与脚下大地的力量连同，借脚下大地之力，以收束，混同安倍昌浩的灵力与穷奇遗留下来的尸骨！
　　五芒星转动，飞速环绕着，形成了无数编织而成的流光射线，在十一位神将的包围之下，不断地缩小，聚敛。那一开始有如浩大洪流一般的灵力，逐渐地与穷奇的尸骨贴紧。
　　嗡！
　　然后，在临近的最后一寸之间，卡住了！
　　“还没有来吗？”
　　青龙眉头一皱，抬起头。
　　“回来的。”
　　晴明仍是一脸微笑。
　　很有自信的说。
　　红莲带着安倍昌浩与漳子公主，一路回到了京都宫城之内。
　　“公主大人！”
　　漳子一落地，无数的侍从便围了上来。
　　“公主大人……少主，就交给您了！”
　　腾蛇神将看着少女，沉声道：“晴明公有事传唤，在下必须过去！”
　　漳子愣了愣，点了点头。
　　红莲将安倍昌浩放在了地上，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便要离去。
　　然而……
　　少年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不要去！”
　　少年的声音传出。
　　红莲愣了愣，随即转过身，神色有些复杂，低声道：“我也不想去……但是，这是我等的宿命！”
　　他缓缓地将少年的手掰开，然后吐了口气，踏步离去。
　　这是他们，是十二神将的宿命。
　　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晴明，便已经赋予了他们最初，与最后的结局！
　　嗡！
　　京都西面，十二地支大阵，最后的空缺之处，最后的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补全了最后的空缺！
　　“到齐了！”
　　晴明轻笑。
　　灵光最后的一寸之地，终于被突破。属于安倍昌浩的灵力，终于彻底的进入了穷奇之骨之中！
　　然后穷奇的尸骨，蓦然开始了震动。
　　震动的频率由小到大，逐渐的强烈，从微不可查，到肉眼可见的震动，最后直接因为这震荡而直接粉碎解体开来！
　　然后嗡的一声，化作一道纯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天上，群星运转，在此刻，蓦然静止了！
　　京都之内。
　　佛门之内，闭寺数年的清水寺中，一道静坐的身影，蓦然的睁开眼睛。
　　“开始了啊……”
　　她说。
　　褪去了盔甲之后的身影，依然修长，却并不显得高大，解下了束缚身材的布条，胸前涌动着女性柔和的象征。
　　垂落的紫色长发之下，是一张清秀美丽的面容，柔和的双眼，充满着母性的光辉。
　　“老大。”旁边，金色头发的鬼人天王道：“要动手吗？”
　　“那是当然了。”
　　女子缓缓地起身，道：“毕竟……这也是涉及到了我佛门能否入驻高天原的决定性一战！”
　　“谨遵佛祖之命，帮助妖佛之祖……孔雀大圣！”
　　她微笑着。
　　“阿弥陀佛！”
　　唐招提寺之中，有僧者双手合十，低声念诵。
　　幻想乡内，沈益抬起手，接住从天而降的流光，轻轻一甩，那流光转瞬间化为了一只折扇。
　　折扇打开，轻摇着，沈益远望着那一道冲天而起的流光，以及在一瞬间凝滞了运转的漫天群星。
　　笑道：“开始了啊！”
　　穷奇之骨，聚合安倍昌浩的灵力，这并非是多么强大的力量，但却完美的契合了此时此刻天机运转的属性。
　　这是一把钥匙。
　　一把开启天地大劫的钥匙！
　　铛，铛，铛——
　　三声钟声，回荡天地！
　　穹天之上，群星停留，世界之内，有无数巍峨的存在，都在第一时间垂落视线。
　　西方云端之上，有一位周身闪耀圣光的天神缓缓地垂落眼眸视线，身后，十字矗立，巍峨映照着一座煌煌圣山。
　　“远东……有趣。”
　　他开口，道。
　　东方，天界之上。
　　高居大位的玄穹上帝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礼赞妖道五行圆融孔雀大圣至尊如来王佛！”
　　西方净土佛国，有礼赞之声，悠扬响起！
　　群星停滞，随即有光芒垂落。
　　大劫开启！


第三十四章  天格局，晴明谋，司命出
　　浩渺穹宇之上，茫茫夜色之间，群星运转突然停滞，一道道无形光芒垂落世间，映照在瀛洲大地之上！
　　幻想乡中，沈益抬眸，手中折扇打开。
　　“我在神州之时，曾经看过一册流传自上古的书籍。”他说：“传说在天外之上，先天星辰寥寥无几，不过几颗原始星辰，有太阳，太阴，紫薇，勾陈……而那漫天星光，看似无穷无尽，但实际上，却多是那天外群神权柄神光汇聚扩散。”
　　“一星一神，一国一系！”
　　沈益看着夜色之上凝定的群星光辉，缓缓地说着。
　　旁边的翠子则是安静的听着。
　　这个世界，与沈益原本的世界，似是而非，本质而言，却是大相径庭！
　　虽然每当入夜，抬头可见，茫茫夜色，群星浩渺，无穷无尽，即便是凡人抬眸，也能够看见星河流转，恍如玉盘横挂。
　　但实际上，在真正的天外之天，星辰却不过是寥寥无几。
　　但除却那最初的原始星辰之外，其他的星光，都是众多天神所化——或是以手中权柄，接引他处星神之光。或是以自我伟力，开辟真实星辰神国，于茫茫天外，散发星辰神光。
　　   像是弱小的神袛需要接引他处神光，或是依附于强大的天神之下，又或者依靠权柄，连接原始星辰，接引原始星光。而强大的天神，却也能够摆脱原始星辰的束缚，自己铸就星辰神国，或称之为洞天仙境，弥罗圣天，自给自足，自发星辰神光。
　　大部分的星光，都只是天神光辉的扩散，在天界形成的一片片“神国”，一个个“神系”的扩散。
　　天外有多少星光，便存在有多少为神袛。
　　当然，天外群神也有各自的领地，就如同地上凡间与地下冥界的分布一样，神州众神的星光，不会干涉到瀛洲来。西方诸神的星光，更不敢捷越到东方土地。
　　除非哪一个神系想要发动侵略世界的神战——
　　所以天神的星光，在各个国度，不同的大地之上，虽然很多时候都能够见到类似的一点，但实际上，看见的却是不同的存在。
　　而除却真正的大神建立的神国散发而出的神光之外，其他的，无论是接引原始星光，还是接引大神的神光而散射而出的星光，都是驳杂的。
　　不够纯粹。
　　“这千年一度转轮，所引发的，自然不是那不纯粹的群神之光，而是那位于天外深处，堪称核心的原始星辰！”
　　沈益道：“原始星光，从天外落至大地，这也是群神遇劫难避的原因——除却那些自成一界的大神，以及受到他们庇护的诸神，那些个依靠自身权柄接引原始星光的天神，又怎么可能不受到牵连？”
　　虽然沈益自己也并不清楚，铸就真实星辰神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但他却明白，瀛洲大地，不存在那样的神袛！
　　也许久远以前的天之御中主神可以。
　　但天之御中早已经陨落，剩下的三贵子，做不到那种程度！
　　所以沈益并不担心。
　　高天原众神，终究要入劫！
　　这些秘辛，阐明了天外格局。
　　而那一本沈益意外看到的书籍，藏于青丘书阁最深处，他看完之后，也随之被毁去。
　　但他当时看完了，却看不懂。
　　因为境界不到。
　　而如今，他已渐成圆融，触碰到了天之界限，那些他本看过的，也逐渐明了。
　　翠子安静的听着。
　　但实际上，她什么也听不懂。
　　这是天地机密，除非境界到了，否则即便是听到了，也听不懂。
　　不明白。
　　更很难去记住。
　　不过沈益也并不在意，他只是有感而发。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手，道：“出发吧！”
　　嗡的一声，波纹荡漾，一只只巨大的战船浮现，船底之下，火光闪耀，镶嵌其中的熔炉核心推动着，时刻产生着巨大的能量，向下推动着，与下坠的重力刚刚底线，令得庞大有如山岳一般的钢铁战船悬浮在空中。
　　大军登船，然后带着浩大的声势，从上空，离开了幻想乡，向着约定之地——富士山而去！
　　同一时间。
　　富士山上空，光华璀璨，群星停滞，随即，一道巨大巍峨的门户，于云端之上浮现，缓缓地开启！
　　雷霆闪耀，击打有如战鼓一般。
　　日月横空，诸神降临！
　　平安京外。
　　星光凝滞垂落。
　　晴明开启千年转轮大劫，多方谋算，终于强行将大劫，瞄定在了瀛洲方位的上空！
　　令得星光凝滞的，当然不是他，也不是穷奇与昌浩的力量——也许穷奇全盛时期可以做到，但身死之后，若说要做到这种事情，不过是笑话。
　　千年一转，星光停滞，这是规律，也是必然。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古有记载。
　　他们只是刚好用一把合适的钥匙，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星光停滞的方位，卡在了瀛洲上方。
　　大运，也是大劫——
　　而那星光此刻正中方向，也正好是安倍晴明立身之处。
　　无形星光落下，安倍晴明身体微微一颤。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回归吾身吧——十二神将！”
　　手中剑指一转。
　　那立于周围的十二神将，一道接着一道，心光崩溃，自我消失，化为了涌动着十二地支属性的灵力！
　　“数十年的算计，成败……在此一会了！”
　　晴明长长的吐了口气。
　　那灵力回归身躯，紧接着，在星光的沐浴之下，他原本苍老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年轻。皮肤的褶皱一点点的抚平，消失，苍白的胡须逐渐泛起了黑色，整个人像是返老还童一样，变得年轻了起来！
　　“以十二地支之力，撑持起自身，囊括星光，推动层次……”
　　晴明感受着自身的变化，承受着容纳星光给他带来的蜕变，与压力！
　　“那人走的是仙道，是修身进化之法，从人到仙的练气术……若我进了，便进了他的囚笼！”
　　“我不愿意。”
　　“这也是我不修修身之法的原因，不进，便退。退未必弱，借着这地支与星光的融汇，天地人三者合一，我将返本还原……成就原初之人！”
　　发丝飞散，已经完成变成了一个年轻人的安倍晴明抬起头，突然纵声大笑了起来。
　　他就要成功了——
　　这一局谋算，他谁也未曾说过！
　　这也是他为什么甘愿接下“钥匙”，开启星光，做开劫之人的原因！
　　他要摆脱那人的束缚！
　　那个他记不清是谁，却能够清楚的记得存在着他的噩梦的那个身影！
　　黑发飞散，妖身逐渐与人身融合，体内的妖血崩溃，消失，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纯净，天地之力辅助着人力的生长。
　　淡淡的荧光，在他的体表泛起。
　　这是原人之光——
　　原初之人！
　　快了。
　　只差一步……
　　他就可以脱离那个阴影！
　　就在最后一刻，京都深处，某一座宫殿，大门蓦然开启！
　　紧接着，一道流光飞出，在转瞬间，穿过数千里，击中了西面，安倍晴明所处之地！
　　如天外陨石坠落，流光破碎，炸裂，随之而起的波澜，直接覆盖了方圆数里之地，整座山头直接化作了碾碎，尘烟滚滚，漫天星光随之折断！
　　那一座宫殿——侍奉着天照大神，代表着其在人间的“力”的神宫，数百年未动的大门，豁然开启了！
　　一道身影缓缓地走出。
　　“主劫之人……这一次大劫，不需要主劫者！”
　　红白巫女服飞扬，走出的身影，黑发披散，清丽的面容，带着如太阳一般明媚而炽盛，令人不敢直视的骄傲光辉。
　　如日冕一般的存在。
　　神宫之主，司命宫！
　　她手握着弓箭，一步跨出，身影瞬间出现在平安京西面之地！
　　眼前，崩溃的土地之上，尘烟翻滚，依旧啸动不止。司命宫扬手，挥袖，一阵清风拂过，眼前尘烟尽散。
　　浮现出了断裂的山头，无数坍塌的土地。
　　但这一面，一只剑指，蓦然出现！
　　司命宫后退半步，身体微微一侧，那剑指擦身而过。
　　“神宫之主，司命宫……久违了！”
　　白色狩衣飞卷，安倍晴明一击不中，迅速的后退了十多步，站定之后，看着那一名高贵不可直视的巫女。
　　那一股有如太阳一般灼烧世人的气质，令得她哪怕现在夜空之下，也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传说中的安倍晴明，果然名不虚传！”
　　司命宫道。
　　安倍晴明抚了抚袖子，微笑不答，完美的姿态，淡淡的光芒闪耀。
　　以往的妖异全部消失，全身上下，只有“人”这一个概念！
　　这便是原人之姿态。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承接主劫者天命？
　　开什么玩笑——
　　古往今来，但凡大劫开启，主劫者都难逃善终。西方那位神圣的转劫之身尚且难以例外，两千年前的天齐至尊，天纵奇才，也因为涉入主劫因果，需要转世九次，才能够回归仙道，他安倍晴明可还不打算自寻死路！
　　他之所以敢，是因为他算定了天照大神不会看着他成为主劫者！
　　平安京内的神宫，那位神秘莫测的司命宫肯定不会坐视！
　　毕竟一但他成为主劫者，这场大劫，沈益一方就占据了主场优势，有了主导地位！
　　天照大神不会看不清。
　　而安倍晴明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
　　也就是说，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成为原人之身！
　　摆脱束缚！
　　
　　作者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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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路旁捡到的白上吹雪是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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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简介！！！
　　天一本来以为自己会这样平凡的度过一生，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可万万没想到，只是因为一次无意的善举，让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出门会遇上魔法使，偶尔还会撞上吸血鬼；路上会有超能力者和灵能力者互怼，天空会有巨大刚大木经过；学校里的老师有个光头，有个半改造人作为助教；自己的妹妹还是传说中的天人，喜欢当个正义的伙伴，还会因为无聊把游戏变成现实，来感受刺激。
　　在这样的世界里……他选择成为一名——路过的假面骑士。
　　嗯？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捡到的狐狸来报恩了吧。
　　


第三十五章  初战?神与妖，死与活
　　群星凝定，云烟翻滚，整个瀛洲，都在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开始了吗……”
　　京都，宫廷之内。
　　最高最远的皇宫天守阁之上，天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是的。”
　　下方，有阴阳寮的阴阳头回应。
　　“说起来……晴明公在何处？”
　　天皇问。
　　阴阳头摇了摇头，道：“晴明公有事外出了！”
　　“这样么……”天皇点了点头。
　　虽然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但事实上，整个瀛洲大地，除却少数的几个明了真实情况的存在之外，大部分的人，都不会真的将这场动乱，当成是战争！
　　高天原众神必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是统治了瀛洲近千年的正统神明给瀛洲大地的生灵带来的信心——或者说，是盲目！
　　京都之外。
　　安倍晴明与司命宫面对面的站立着。
　　大名鼎鼎的神宫之主，代表着天照大权命在人间的“力”，与天皇作为世俗顶点相对的，瀛洲神秘的顶点。
　　红白巫女服飘卷，她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弓箭，看着对面的安倍晴明，道：“襄助妖孽，安倍晴明，现在，就请你——殒身此处吧！”
　　“殒身啊……恐怕还不行。”晴明悠悠道：“毕竟……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对峙的两方，凝视着。
　　远处的密林之中，有一只乌鸦，扇动羽翼，翻飞而起！
　　另一边。
　　自山海界出动，穿过作为大门的“幻想乡”，出发的妖族大军，成百上千的庞大舰队，在熔炉核心发动机的推动下，以极致的速度，向着富士山的方向而去！
　　钢铁合金铸就的这些战舰，每一只都加载了强大的火力。
　　事实上，在与高天原众神宣战之后，沈益就将这件事情，在山海界中大肆传播着。引导着舆论，将这次的事情，化为了压力。
　　推动山海界文明社会与科学技术进步的压力！
　　而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整个山海界妖民，本就已经因为妖族统一理念的传播而高度集中起来的精神，再一次发挥了巨大的推动效率！
　　说一句全民皆兵也并不为过！
　　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里，山海界中，利用着符文的力量，就接连突破了好几道科技关隘，距离成为等同于地境层次的高级文明，只差一步！
　　浮动的军舰，从穹宇之上飞过，毫不遮掩。
　　无数凡人抬头，驻足观看。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以为是数目庞大的大妖怪。
　　从一开始远远看到时候的惶恐，害怕，仓皇逃窜，到他们接近之时的求饶，哭喊，再到他们路过，离去之时的如释重负，喜极而泣以及疑惑。
　　这些凡人大多数并不知道孔雀王宣战高天原众神的事情。
　　但通过这一幕，沈益却也看到了瀛洲众神，以及瀛洲人主的不作为！
　　“难怪会有这么多妖怪肆虐！”
　　沈益摇了摇头，立于最后方的指挥舰上，那一座耸立的高塔顶端。
　　前方狂风烈烈，但在这军舰周围笼罩的淡淡的光膜隔绝之下，却将沈益的一片衣角也无法撼动。
　　他抬眸，放眼望去。
　　那一只只军舰，左右横列，纵横交错，像一尾尾浮动于天穹的鲲鱼一般。
　　向着远方漫游而去！
　　“这就是我妖道的基础！”
　　沈益缓缓道。
　　一侧的军舰之上，八云紫与风见幽香并肩而立。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惊叹啊！”
　　风见幽香道。
　　八云紫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作为妖怪贤者，她比起刚刚见到这些军舰的风见幽香，要更早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带来的震撼感，却是无法抹去的。
　　抛去那巨大的外壳，这些军舰之上，装载着的强大的火力，每一只，都足以对弱一些的大妖怪造成威胁。
　　平心而论，八云紫觉得自己如果面对这些军舰，一只她当然能够轻易的应付，两三只的也不成问题，但一但超过二三十只，形成大型舰队的话，她恐怕就要溜了——
　　不止是因为火力。
　　也是因为那一股已经凝成的势！
　　心气合一，加注于军舰，火力之上，形成的冲击！
　　而眼前，有不下数百只！
　　更别说……
　　还有那些藏于军舰之中的机甲战士！
　　这就是文明的力量——
　　在没有达到真正的极致之前，文明的力量，肯定是高于个体的。更别说，一但凝聚成“道”，集结起来的力量，能够将量产堆砌出质变，那力量，更是恐怖无比！
　　是真正的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当然，如今的妖族并没有确立起真正的“道”。
　　但那已经凝聚起来的妖民之心，同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之内，进行堆砌！
　　    很快，这一只舰队，就到了富士山。
　　穹宇之上，云端之间，日冕高悬，太阴环绕，日月垂落的光芒，将这一座瀛洲神山分割出一阴一阳，一夜一日。
　　黑白两侧，是无数神明矗立。
　　“终于来了吗……孔雀王。”天照垂眸，道：“等你许久了！”
　　“远道而来，终究是有些不方便。”沈益道：“不过不会有下次了。”
　　“是啊，不会有下次了！”
　　天照点了点头。
　　这一战，就鼎定所有——哪里来的下一次！
　　“那么……开始吧！”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不需要太多的废话，这一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随着天照的一声令下，烟云滚滚，上方，打开的天门之中，冲出了一道道身影，驾驭着雷霆电光，透出了手中的长枪，那长枪在脱手的一瞬间，立刻化作一道道流矢，飞向妖族大军！
　　那是隶属于高天原建御雷神的部下！
　　轰隆——
　　妖族大军最前方，立于军舰之前的傲玄缓缓地抬起了手。
　　“攻击！”
　　一声令下，伴随着炮口齿轮一般的转动，喷涌的火舌，在瞬间与散射而来的流矢碰撞在了一起！
　　轰鸣之声翻滚不断。
　　火光沸腾，雷霆迸溅，在虚空之中，荡开嗡鸣般震颤破碎的痕迹。
　　大战开始了！
　　高天原统治瀛洲近千年，诸般神职，早已经各归其位。风，火，雷，电，水，洪流……等等等等。
　　而在众神之下，各自执掌天兵。
　　有风神统帅的天兵，扬起沙尘，遮蔽天地。也有火神执掌的天兵，召唤天火流星，袭向敌人。更有洪水平地而起，肆虐在群山之巅！
　　火炮轰鸣，激光散射。
　　妖族的大军面对着高天原众多天军带来的神话威势，不仅毫不退让，更有一种不落下风的趋势！
　　是的。
　　不落下风！
　　执掌瀛洲之天的高天原众神，在某种程度上，便代表了瀛洲的大自然。
　　而此刻，来自山海界的大军，面对着大自然的威力，却是丝毫不逊色。那一股勃发的威势，令得天照大神看见，也忍不住面容一沉。
　　妖族，逐渐成势了！
　　天照大神突然有一种，自己可能会搞砸了的感觉。但一想到自己早已经埋下的棋子，这样的想法，又被压了下去。
　　山海界的大军，当然不止是火炮。
　　这一只庞大的舰队之上，装载了山海界最高层次的科技。
　　有能够连续推动爆炸九次的重火炮，也有能够形成一条火柱，熔炼钢铁的极致高温的收束性武器……
　　更有借助符文，阵法等等的力量，形成的种种的武器！
　　将符文，阵法等，与科技的手段融合，从而制作出了即便是一点原理都不懂，甚至是自身毫无灵力，只要知道了，就可以进行操纵，发作的武器！
　　这就是如今的妖族——
　　虽然不成道，但借助着这些科技的力量，已经足以与瀛洲高天原的天军匹敌！
　　事实上，类似于发展科技的想法，沈益当然不是独此一份。
　　那神州人道的诸多先贤，也并非是没有这种想法。
　　但是神州如今的天地，人道已成，煌煌之势，拥有威压一切的庞大，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让它陷入了囚笼之中。
　　因为太过凝实的人道气运，反而令其很难去修修改改。
　　除非今后天地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远古之时，天倾西北，世界洪水爆发一样的大变化！
　　否则人道很难出现科技的火光。
　　但凡有人想要去进行这种颠覆性的修改，都会遭受到人道气运的反噬。修者会直接受劫而亡，凡人也会受到俗世唾弃，神憎鬼厌，郁郁而终。
　　但妖族则不一样。
　　妖族还没有成道，只是初步凝聚成一族之势，远未到达凝实的程度。沈益作为妖族的主导者，只要想，对其进行涂改，并不难。
　　“成道……未必一定要一成不变的凝实。”
　　沈益抬眸。
　　“这世间，变则生，不变则死。人族在未成道之前，虽然弱小，但他时刻都在成长，都在变得强大，这个时候的人族，是活的。”
　　沈益看着双方的碰撞。
　　凝视着两股庞大力量汇聚而成形成的碰撞。
　　高天原的气运，气势，凝实而厚重，神道气运，自然带着天地煌煌的威压。
　　相较而言，实际上妖族的运与势比起高天原天军要弱小很多。
　　但在实际的碰撞之中，双方却是旗鼓相当。
　　因为妖族是活的，是变化的。
　　灵活的变化，在弱与强之间自由变化，转换着！
　　时刻填补着空缺。
　　对于天军而言，这样一只军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不说那些浮空的战舰，那些强大的火器。
　　就说那最后出现的机甲，带着的种种超乎以往见闻的手段，能够令一只小妖怪达到比拟界限的战斗力的程度，就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
　　再加上那一股随时都会出现，
　　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分出胜负！
　　


第三十六章  交锋?天门引化天外光
　　富士山巅，两方交手，而在交战一开始的时候，八云紫便已经抢先出手，将这片领域，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线之中。
　　翻滚的火光，闪耀的熔炉，与神明驱使的力量碰撞在了一起。
　　指挥舰上，一架架喷涌着蒸汽，胸口之处一点赤红的熔炉核心推动着身上赤红的能量脉络光芒流动。
　　由一块块合金钢铁熔铸在一起的躯体，恍如野兽的形态，闪耀着流体一般的完美弧度，在一跃而起的一瞬间，却又迅速的变化着，随着一块块构造推动，重组，又变成了类似人的形态。
　　一架又一架的加入了战斗！
　　这些机关兽，又或者该称之为机甲之物，乃是目前为止，山海界中最强的武器——通过镶嵌在其中的符文与使用者进行精神灵魂共感，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与天赋，只需要共振的频率达到某种契合的程度，便能够驾驭。
　　以熔炉核心作为动力，拥有着强大的推动力，能飞翔于天际，也能潜入海中，在大地之上奔跑，更有如狂风一般。
　　其身上装载的种种武器，更能够让其发挥出百分之一百的力量！
　　而随着这些机甲的不断加入战斗，战场的局势，也终于出现了变化！
　　天军开始溃败，后退！
　　“吼！”一声怒吼，伴随着炽烈的雷霆，天军之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地走出，手中的刀刃喷涌着闪耀的雷光。
　　名为建御雷神的高天原之神，拥有着在瀛洲众神之中也高居前列的地位与实力，有雷神，武神，军神，剑神等等称谓的这一位神明，终于作为第一个地境强神，涉入了战场之中！
　　高大的身躯有如山岳一般，挥舞着同样庞大的剑刃，仅仅只是轻轻的撩拨，随之绽放的雷霆，便仿佛一瞬间淹没了世界一般。
　　无数的机甲被斩断。
　　“区区妖孽……也敢放肆！”
　　雷霆之威炸裂，天地震动之间，无数妖族胸膛剧震，几乎是要被震出内伤来！
　　“神明，立于天地之间，执掌天地权柄……”
　　指挥舰高塔之上，沈益垂眸。
　　“那家伙……就交给你解决吧！”
　　吼！
　　随着沈益的话音落下，一道身影便从一座军舰之中冲天而起，身体不断的放大，挥舞的拳头在一瞬间轰击向了那一位正大放神威的雷神。
　　尘烟滚滚，威势降临，建御雷神当然早有心理准备，对于来者，也并不陌生。
　　“土蜘蛛……之前侥幸不死，现在，又想来找死吗？”扬起的剑刃，环绕着，再一次掀卷起巨大的雷霆风暴。
　　与袭来的拳头碰撞在了一起。
　　数十年前，土蜘蛛曾以一己之力，挑战高天原众神。那个时候，他遇上的强敌，就是这一位建御雷神——
　　天照大神降下神罚，执行这个神罚任务的，自然是执掌着雷霆的建御雷神！
　　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锋了！
　　上一次的交手之中，土蜘蛛虽然没有死，但他最终的结局，也是失败。
　　所以建御雷神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然而在手中的剑刃与土蜘蛛的力量接触的一瞬间，建御雷神神明怒目的威严面容之上，却猝然一变。
　　然后伴随着砰的一声，他庞大的躯体直接被打了下去，直接砸穿了数座大山，深深地嵌入地面！
　　土蜘蛛也随之落下。
　　尘烟滚滚，群山之间，大地碎裂。
　　“真是爽快啊！”
　　土蜘蛛大吼一声。
　　他的体表泛着赤红色的流光，身上蒸汽喷涌，在他的双手之上套着一双漆黑的拳套，拳套之上白色的符文闪耀着光芒。
　　“咳咳咳……你的力量，竟然收束在了一起！”
　　自地下缓缓地爬出的建御雷神站定了身体，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大妖怪，满身狼藉。
　　他之前看不起土蜘蛛，并不是因为土蜘蛛弱小，事实上，他对于土蜘蛛所拥有的力量，也是异常惊讶的。但土蜘蛛的力量，哪怕再强大几倍，也无法对建御雷神造成威胁。
　　因为他的力量，根本无法突破建御雷神的防御！
　　神明之身，身躯本就是由神光所化，非真非假，虚实转换。
　　土蜘蛛的力量虽然强大，却无法直接伤害到他。
　　但这一次，不同了！
　　“你的手套……原来如此！”
　　挥了挥手中的剑刃，雷声嗡鸣震颤，建御雷神抬眸，盔甲之下的双眸闪烁着冰冷的银色光芒，看着土蜘蛛双手之上的手套。
　　土蜘蛛咧嘴，举起双手，炫耀一样的说：“怎么样？很棒对吧，我的新武器！”
　　土蜘蛛一般是不屑于用武器的。
　　但拳套不一样——他所追求的战斗，就是这种拳拳到肉的刺激感！
　　所以他接受了来自沈益馈赠的这一双手套。
　　    当然，实际上，这一双手套并没有给土蜘蛛带来任何的振幅。
　　这是一双金性手套，其作用，是收束——
　　将土蜘蛛庞大而散溢的力量，凝聚在了一点之上！
　　之前，也正是凭借这一点，甩出庞大的力量，击打在建御雷神的天神之躯上。
　　直接突破了界限，伤害到了他！
　　“真是令人惊讶……看来我也不得不认真一点了！”建御雷神沉声道：“土蜘蛛，接着来就让你看一看，何谓神威吧！”
　　“来吧！”
　　轰然一声，雷霆与纯粹的力量碰撞在了一起。
　　建御雷神与土蜘蛛，在下方，自行开辟出了另一处战场！
　　而同一时间，隶属于高天原的众神，也都出手了！
　　而沈益这边，出身山海界中的那三十六个大妖怪也立刻应战。
　　事实上，高天原虽然无法与神州天界比拟，但实力却也不容小觑，否则根本无法压制住瀛洲三界三国暴动的势力近千年之久，虽然无法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却也始终高高在上，把控大权！
　　而此时此刻，那些出手的众神，竟然同样有三十多位，拥有地界层次的力量。
　　与山海界，刚好维持在了平衡之上，谁也无法压倒谁！
　　间隙拉开，八云紫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依旧坐镇军阵大后方，观察着战局的沈益身侧。
　　“怎么样？”
　　沈益问。
　　“高天原不愧是统治了瀛洲天界这么多的存在！”八云紫回应道：“短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沈益听着，点了点头，也并不意外。
　　虽然山海界，给他带来了鼎立妖道的根基，但他从不认为坐拥山海界的自己，就真的拥有平推一切的实力！
　　事实上，他自己也明白，他还差远了！
　　“也是幸亏，瀛洲曾经遭遇过大劫，三界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否则，我未必有这个机会！”
　　沈益抬眸。
　　他抬起头。
　　对面的天照大神，也刚好看了过来。
　　“看来你的牌，都已经打出来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太阳女神看着他，道：“妖族的势力，的确是惊人！”
　　“不过想要就此侵占天界，恐怕……还不够！”
　　天照大神突然抬起了手。
　　“不要忘了，此时此刻……乃是千年转劫，群星停滞之时！”
　　“星辰转劫，众神入世。这个时期的神明，最是孱弱，却也，最是强大！”
　　天照大神背靠日月，光芒转化之间，缓缓地升起。
　　她身后悬挂着的，当然不是作为天外核心，原始星辰而存在着的太阴太阳，而是她自身日月权柄的转化。
　　然后两道圆轮，在一瞬间合并在一起，太阴太阳融汇，紧接着，又与正上方的天门合并在一起！
　　富士山天门，乃是高天原入口，天地造化所成，拥有连同天外的能力。而此刻，天照将自身神明权柄与之融合，然后以此勾连天外。
　　层层涟漪荡漾。
　　一股力量，自那开启的天门之中流出，然后通过神光通道的引导，加持到了每一个高天原所属的存在身上！
　　神明，乃至是……天兵！
　　轰的一声。
　　雷霆震动，狂风铺卷，几乎是一瞬间，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方平衡，在一瞬间便被打破。
　　“因为天地转劫，星光凝滞，所以接引原始星辰的力量，变得更加容易，也能够接引更多……”
　　沈益垂眸。
　　“这就是你的打算吗？天照……”
　　天照垂眸，不答，只有身后的天门，闪烁着炽盛的光芒。
　　“南无加特林菩萨！”
　　就在妖族即将被压倒之时，北方突然传来一声念诵，紧接着，金光闪耀，有一尊奇异菩萨，矗立在光芒之中。
　　有多臂张开，手上握着诸多“法杖”，有喷火枪，火箭炮等等之物，座下更有机甲奇兽，火光沸腾闪耀。
　　这是百鬼丸的心化法身，多罗罗变成的南无加特林菩萨。
　　这一次加特林菩萨的现世，与之前已经大有不同，显得更加的复杂，也更加的完善。
　　这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佛门妖佛一脉，妖为进化者。
　　所以每一次加特林菩萨法身出现，都会比之前更加的完善！
　　而随着加特林菩萨的出现，随之而起的，却是更多的佛光，佛光中有身影静坐，虽然虚幻，但却有声声传唱，佛光遍洒。
　　那是来自整个瀛洲佛门的力量加持，显化出了许多尊者遗留法身。
　　除此之外，雷霆震动，一道身影，自从天而降的雷霆之中走出。
　　紫色甲胃与长发，极其曼妙的身材，以及那一张美丽的面容。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沈益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真的是女的啊……
　　他挑了挑眉头。
　　“佛门……”
　　天照大神目光不变。
　　“你们果然选择出手相助妖族了！”
　　她吐了口气。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
　　而是看向沈益：“看来这也是你的后手了！”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微笑，却并不回答。
　　


第三十七章  谋略?境界颠倒挡天门
　　佛门的相助，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如今的百鬼丸与多罗罗，两者一体，化为南无加特林大慈大悲菩萨，更是佛门妖宗第一大菩萨，大护法。
　　已经成了未来佛门重要的一只。
　　虽然只是初步认可，还没有鼎定，但也已经算是佛门预备役人员。佛门出手，帮的也并不是沈益，不是妖族，而是这一只未来的佛门妖宗！
　　妖佛一脉！
　　“南无五行圆融孔雀大圣至尊如来王佛！”
　　口颂佛号，诸佛遍照，加特林菩萨法相横立虚空，在映照四面八方的佛光之中，诸多法杖挥舞，有加特林火舌吞吐，六根清净管中挥出道道真言，有火箭筒**出炽盛真火，洗漱人间一切污秽。
　　而随着佛门的出手，原本倾斜的平衡，再一次恢复。
　　作为敌我两方的沈益与天照，仍然各自矗立在大后方，指挥，也对峙着。
　　这场战斗，到了现在，也仅仅只是拉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序幕！
　　轰鸣的炮火声中，傲玄显化出了原型，庞大的黑龙之身，驱使着漆黑的玄水之力，带着吞噬淹没一切的洪流，跟漫卷而来的洪水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那一位驱使着洪水的高天原神明手握着长枪，形成一道又一道灌连天地的水柱。
　　包裹，环绕着周围。
　　蓝与黑的碰撞，将周围隔绝，包裹，最终不断的膨胀，又急剧的收缩。
　　大如穹天，小若沙砾。
　　最终形成了一个谁也无法插足的武台。
　　百花绽放，风见幽香手持着雨伞，无数花瓣飞舞如雨，大雨磅礴间，倾斜而落。
　　形成了一道隔绝一切的弹幕，一切天军，在触及到那万千花瓣的一瞬间，那花瓣之中散发的粉尘，就会在一瞬间形成一道道刀刃，由内而外，撕裂他们的躯体，神光！
　　一切的一切！
　　“真是弱小的……天军！”
　　轻笑着，绿发的花妖抬眸。
　　“你说呢？所谓的花神喲……”
　　那被称为花神的存在面容一沉，却不答话，只在指尖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花卉，形成了一道道屏障，去抵挡风见幽香的冲击。
　　百花绽放，这两位的战斗，形成了一大片花卉的汪洋，一眼看去，五颜六色，说不出的美丽，芳华，但若是有谁以为它只是漂亮，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那其中潜藏着的凶险，哪怕是地境的大妖怪踏进去，稍有不慎，也要落个满身狼狈！
　　随便兴起的一股狂风，裹挟着漫天的花粉，就带着无尽的杀机！
　　轰隆！
　　震荡，交错，翻滚着！
　　在下部的天军与妖军短时间内无法决出胜负之后，这些“将领”，也终于在另一个层面，开始了战斗！
　　不同于如今纵横于瀛洲大地的那些虽然强大，但属性太过单一，弱点非常明显的大妖怪们。
　　如今立于这里的妖怪，要么是出身神州，本身就所学驳杂，诸般妖术了然于心的存在，要么就是出身山海界，功夫入道，一念通神，万道皆明的存在，要么就是像八云紫，风见幽香这样种族或者本身特殊的存在。
　　所以他们即便是面对着执掌神道权柄，驾驭天地自然之力的天神们，也不会有丝毫逊色！
　　土蜘蛛后退一步。
　　建御雷神闪耀着雷霆的剑刃从他身上擦身而过，伴随着被斩开的大地层层震荡的轰鸣之声之中，这位斗战的大妖怪挥出了拳头，
　　砰的一声。
　　击中了建御雷神的胸膛！
　　建御雷神忍不住吐出了一口神光凝聚的神血，后退了数步，庞大的身体接连撞倒了数座山头。
　　土蜘蛛咧嘴。
　　上一次战斗，他无法击中建御雷神，所以才会被击败。
　　但这一次……
　　不同于！
　　拳套收束起来的，属于他自身的庞大的力量，足以做到跨越界限，以点破面，去击溃由神光构筑而成的天神的躯体！
　　建御雷神的脸色非常难看。
　　上方。
　　天照大神凝视着战局，却蓦然无语。
　　“那么……开始吧！”
　　沈益缓缓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看向了一旁的八云紫。
　　八云紫愣了愣，随即不确定的问：“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那是当然。”沈益自信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早已经计划好了的，不是吗？”
　　八云紫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那一座天门，目光微凝，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孔雀王。
　　白衣微扬，嘴角勾勒，看似风轻云淡，却也带着一分决然。
　　她吐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伸出手。
　　“那么……开始吧！”
　　扬起的纸扇，在一瞬间，划出了一道道境界线，切割，然后……
　　颠倒！
　　在这富士山上。
　　激烈的神战，扩散而出的能量，撕裂了空间的边角，回旋切割的境界线，更是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纵使是这里狂风暴雨，外面依然风平浪静。
　　同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很难影响到这里面！
　　神妖战争仍然在继续！
　　翻滚的炮火，闪耀的流光，冲天坠落的陨石流光，喷射而出的雷霆，重重叠叠……
　　无尽环绕！
　　隶属于山海界妖族一方的大妖怪们，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对手。或是一对一，或是二对一，或是一对二——大妖怪们充分的利用自身的能力，清楚的知晓自身的地位。
　　然后以此，去选择适合的对手！
　　爆裂的火光，云烟弥漫。沈益立于指挥舰上，远望着战斗激烈的战场，长长的吐了口气。
　　随着八云紫在旁边扬起纸扇，然后轻轻的一转。
　　周围的边界，空间，事物存在的界面，开始出现了错误，像是切割，也像是错位一般的颠倒，翻转。
　　无声无息！
　　这一片领域，从一开始，就被她用境界线分割开来。
　　高天原众神也并没有阻止——
　　境界线，的确是划分战场的最佳能力！
　　这是众神也不得不承认的事情。
　　境界的妖怪，得天独厚！
　　而富士山下，也有许多的城池，城镇，甚至京都距离这里也并不算太远。
　　众神统治瀛洲天地人三界，接受信仰。为了维持自身在人道中的正统神位信仰，他们也不愿意轻易地伤害到瀛洲人道子民。
　　他们需要开辟出一处隔绝外界的战场！
　　所以他们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在天照大神的命令下，配合着八云紫，将境界线切入富士山周围，将这一片领域隔绝出来！
　　当然，配合也是为了争夺这一片领域的主导权，这一个战场的主场优势！
　　八云紫将境界线切入其中，天照大神则引高天原神光灌流其上，形成了两道彼此配合，又彼此争斗着的力量，共同拉起了一道屏障！
　　而如今，八云紫正是要借助那境界线的力量！
　　“颠倒吧……世界！”
　　挥舞的纸扇，在一瞬间绽放出无形的境界之力，如水面波纹荡漾，轻轻翻转着，沈益立身之处的界面，突然出现了变化！
　　天军之后，天照大神目光微微一凝。
　　“这是……”
　　八云紫手中纸扇翻转，连同着正与神光争斗的境界之力，也随翻转。
　　原本两股力量的争斗，维持在一个平衡上，谁也无法奈何得了谁，但随着这一瞬间的翻转，境界之力的飞速回缩，高天原投射而落的神力，在瞬间，占据了主导地位！
　　而那回缩的境界之力，只做了一件事情——
　　翻转界面！
　　进行……
　　跳跃！
　　立于指挥舰高塔之上的沈益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天照大神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来，一道黑色的流光，便在面前划过。环绕周身的太阳真火被漆黑的玄水熄灭，化成无形的元炁。
　　没有丝毫犹豫，天照大神将手一指，头顶再一次升起一道皓日，日光层层垂落，有如万千神剑，刺向沈益！
　　但沈益身后三道光芒一转，却在瞬间收束，然后裹住自身。
　　迅速的向后一转，飞速的冲向天门之上！
　　“放弃了主场优势，就为了进入天门，登临天界……”天照目光一凝：“好决断，只可惜……你无法得逞！”
　　天门之上，一轮日冕垂落，挡住了沈益前方的道路！
　　身后，万千日光有如一把把神剑，扫射而来！
　　前后夹击，沈益却并不惊慌，而是将手一伸，身后三道神光瞬间凝聚成一把长枪。
　　枪身一扫，兴卷起一股炽盛的洪流，三色交织环绕，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前后袭来的攻击！
　　挡住了。
　　但同时，天照大神的日车，也横空而至！
　　他被挡在了天门之前！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沈益吐了口气，手中神枪一转，挑起，道。
　　“孔雀王……伏诛吧！”天照大神沉声道，那一张笼罩在刺目日光中的绝美面容，带着无法亵渎的尊贵与高傲！
　　“伏诛……哼！”沈益长枪横摆，道：“做的到的话……就来试试吧！”
　　长枪拆解，在瞬间又形成三道神光，然后神光逆流，各自碰撞，衍生，在眨眼间，又催化起了两道虚幻的光芒。
　　白，红，黄，青，黑。
　　五色神光，渐成圆融！
　　“这是……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
　　天照抬眸，惊诧道。
　　


第三十八章  奇诡?幻想乡内坠月落
　　五色神光展开，相比起在灵界之中，与阿宝对决之时第一次展现出来的，虽然仍是虚幻的状态，并非是真实，但光芒流转之间，却已经多了几分圆融！
　　而此时，天照大神也终于惊觉其真正的目的——
　　“隔绝天门引导的，原始星辰之力么？”
　　她垂眸。
　　“不错！”
　　沈益拂袖，抓住了从袖里滑出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扇面轻摇道：“进天门，并非是我的主要目的！”
　　太阳真火环绕周身，天照大神吐了口气。
　　不用转身，她也知道，如今的战场之上，天军失去了原始星辰之力的加持，已经落入了下风！
　　逐渐滑向失败的边缘！
　　“看来从一开始，你们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了……”天照大神的声音响彻云霄：“不过，接下来，才是见真章的时刻！”
　　“是吗……”
　　沈益眼睛微微眯起。
　　与此同时。
　　幻想乡，北部，辉夜姬居住的永远亭中。
　　“公主大人……”
　　八意永琳抬眸，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于屋顶之上的蓬莱山辉夜。
　　辉夜姬没有理会她。
　　而是抬头，安静的看着上方。
　　大劫落下，群星停滞在瀛洲上空，这一场大劫已经开始，日与月同时出现在穹天之上。虽然凡人无法见到，但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夜，也将异常的漫长。
　　黑色的长发飞散在风中，红色的长裙飘扬着。
　　辉夜姬默默的转过身，看了一眼八意永琳。
　　“八意思兼……跪下，请安吧！”
　　淡淡的一句话，却带着莫大的神性尊严，八意永琳身体一颤，不自觉地跪了下来。
　　“我回来了。”
　　辉夜姬道。
　　八意永琳瞪大了眼睛。
　　她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遇到了她侍奉着的，还没有遭遇劫难，进入轮回之前的这位大人——
　　“月夜见尊……月读命大人！”
　　是的。
　　月夜见尊，月读命！
　　在近两百年前，由依恢复神格，登天化为月读命。但实际上，她苏醒的，只是月读命的神格，而没有神性。
　　她依然是那个由依神，由人所化的神。
　　所以很多时候，八意永琳只会称之为由依大人，而不是月夜见尊。
　　但如今，八意永琳能够感觉到，月读命的神性，正在回归！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算计好了的吗！”
　　八意永琳瞬间明白了。
　　之前的伏杀也是，这一切……
　　“都是您的谋算吗？”
　　“是啊！”
　　辉夜姬，或者说月读命缓缓地抬起了手，一轮月炔，在她掌心之间缓缓地升起，然后不断地上升放大，最终覆盖了穹天之上的那一轮明月。
　　遮蔽在了幻想乡的上空！
　　“这幻想乡，是孔雀的大本营——山海界的入口。”月读命抚了抚袖，道：“只要夺取了这里，进而夺取山海界，便能够将妖道，吞入神道之中……”
　　这就是天照与月读真正的谋算！
　　之前的伏杀，不过是虚假的一出戏剧。为的，就是让沈益上当，出手救下月读命——他当然会出手救，因为那个时候，主导一切的，并不是月读命。
　　而是蓬莱山辉夜，是月的神，由依。
　　这也正是这一出戏的关键点！
　　“所以，也就是说，您的神性早已经回归了是吗？”八意永琳询问。
　　“并没有。”月读命摇了摇头，那一张绝美的面容，带着如月一般的清贵，冷漠：“但我能够感受到到一切，在神格回归之后，也能够以神性与姐姐交谈，一起，制订了这个计划！”
　　说着，她又侧过眸子，看了一眼八意永琳，似笑非笑地说：“多年不见，你的小心思，越发的多了！”
　　八意永琳瞬间惶恐，脸色苍白。
　　作为曾经教授过月读命的知识之神，八意永琳虽然在月面上地位尊崇，但她尊敬，却也一直恐惧着她的学生，她的主神——
　　如果说天照是炽烈的，拥有膨胀的野心的话，那么天照就是冰冷的，拥有绝对的理智。
　　这样冰冷而理智的存在，如何能够不让人畏惧？
　　哪怕她是她的老师……
　　但说实话，其实八意永琳更喜欢由依神，也更喜欢蓬莱山辉夜。
　　只可惜……
　　她们，终究只是虚假的！
　　是月读命潜藏的神性之外所显露出来的，脆弱而虚假的人格！
　　没有理会八意永琳的反应，辉夜姬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降落吧……月之光辉！”
　　她说。
　　那一轮升起的月炔，泛起了璀璨的流光，直接穿透了幻想乡布下的大阵！
　　天外之天，太阴原始星辰在一瞬间投下璀璨的光芒！
　　辉夜姬垂眸。
　　月之权柄接引星辰神光，那一轮皓月横压在幻想乡上方。
　　幻想乡内。
　　有生灵抬眸，便能够看见，那一轮皎白的明月，以及无数挥洒而落的月光！
　　“那是……”
　　博丽神社之中，博丽灵梦抬起头。
　　“永远亭……果然，他们果然无法信任！”
　　“稍安勿躁！”
　　旁边的翠子正坐着，看了一眼供奉在神社大殿，神坛之上的那一个黑白阴阳玉，缓缓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她平静的说着。
　　但博丽灵梦却无法平静下来。
　　“大结界……正在被侵蚀，夺取！”
　　她瞪大了眼睛。
　　这个环绕着幻想乡的阵法结界，是以阴阳玉为核心，构筑起来的。
　　作为阴阳玉器灵的转身，能够掌控阴阳玉力量的灵梦，也随时可以连通结界的力量。而在她此刻的感知之中，随着那一轮月炔的落下，月光在幻想乡内荡漾，自身对于大结界的控制，正在减弱。
　　变得稀薄！
　　“以月之权柄，接引原始星辰之力，强行夺取幻想乡，然后进一步……”
　　“夺取妖道根基，山海界！”
　　月读命矗立于那一轮庞大的明月之下，光芒映照着全身，黑发飞舞之间，整个人带着一种冰冷而高贵的气息。
　　结界正被极速的侵蚀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月读命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虽然沈益大军已经出动，但幻想乡中，却并非没有留下人手驻守。
　　事实上，月读命早已经准备好了战斗。
　　她也有信心——如今的妖道，虽然看似强大，但大部分，都不过是地境层次，虽然有强有弱，但都触碰不到界限！
　　在这千年转劫，星光凝滞的此时。
　　她接引天外原始星光，丝毫不惧！
　　这也是她们为什么敢于布下这样的谋划的原因。
　　然而，千算万算，月读命却没有想到，根本没有人出手……
　　他们并没有阻止！
　　没有人来阻止她的行动！
　　虽然疑惑，也隐约有些不安，但既然已经出手，已经暴露，月读命当然不会畏手畏脚，犹犹豫豫的。
　　而是在一瞬间，全力出手！
　　夺取了大结界的控制权，然后掌控了整个幻想乡，以此为基点，向更深处延伸……
　　神社之中，阴阳玉急促颤动着！
　　在月读命动手的时候，它本能的想要去抵挡，但没有人主持的灵宝，根本无法发挥出多少的力量。
　　很快就挫败，并且丧失了控制权！
　　那一轮月炔，月之权柄，屏蔽，并且夺取了阴阳玉的权限，成为了幻想乡阵法的新核心。
　　富士山上。
　　随着幻想乡中出现的变化，沈益也随即，感受到了！
　　他看向了对面，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神。
　　“这就是你的谋算么……天照！”
　　幻想乡大结界被夺取了控制权，紧接着触碰到了山海界的界限，几乎是在一瞬间，沈益便察觉到了！
　　“发现了吗？”
　　天照自信的笑了。
　　“只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她说：“妖族，终将沦为吾神道附庸——孔雀王，若你此时认输，吾可以饶你不死，甚至让你登上高天原，成为吾之助力，否则的话……”
　　“纵然入了冥土，黄泉之下，你都无**回往生！”
　　听着天照的威胁，沈益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言语之间，颇有些不屑的说：“原来不过是如此啊！”
　　他抬起眸子。
　　身后的天门之中，原本有太阴太阳两道神光，但此时，只有太阳神光，太阴的光辉，早已经消失。
　　那本就是虚假，不存在的。
　　是天照用自身的力量，模拟出来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假象！
　　她从未夺取过月读命的权柄，只是将之封印。
　　“恐怕那个时候，即便是我不出手相救，辉夜姬也不会死……只会重伤，然后不小心，流落到幻想乡外吧？”
　　沈益猜测着。
　　身后五色神光摇晃着。
　　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天照黛眉一皱，周身太阳真火喷涌。
　　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啧啧啧……真是好算计啊！”沈益吐了口气，道：“不得不说，你们的计算的确很厉害。”
　　“不过哪怕是天神，千算万算，也总会有算漏的一点，比如说辉夜姬的存在，又比如说……”
　　“月读命，能否承载得住山海界呢！”
　　轰的一声。
　　就在月读命通过那一条通道，触碰到了山海界的一瞬间，就像是触碰到了机关一样。
　　一股庞然重压，瞬间倾覆而落！
　　


第三十九章  后手与倾斜
　　在这一瞬间，月读命只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蝼蚁，而在自己的头顶，一座庞然的山岳正缓缓地落下——
　　自身的一切力量，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失去了作用！
　　“这是……”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
　　那一股延伸出去的力量，在危机的本能之下，迅速的收缩，回归自身。
　　头顶的明月在一瞬间散射出大片大片的光芒。
　　然后眼看着就要裹住自身，遁逃而去。
　　是的。
　　那之前接触到的庞大的力量，在月读命的感觉之中，是自己绝对无法战胜的存在。
　　如果只是那涌动着的庞大的力量还好说，但是在接触的那一瞬间，那种自身力量被全部隔绝的感觉，这才是真正令月读命恐惧的地方！
　　三贵子作为天生神袛，先天天神，出世就执掌着天地权柄，能够接引天外原始星光，拥有凡人无法触及的伟力。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们的力量，大部分都是来自权柄——来自天外元始星辰之力！
　　虽然不说全部，但对于天神而言，星辰神力才是自身最大的依仗！
　　而此刻，这依仗失效了。
　　哪怕是在这种时刻，利用权柄接引到的原始星辰之力，远超以往，也无法冲破那种被囚禁一般封锁感。
　　这也是先天而生的天神的弊端——他们生而强大，能够直接以权柄，连接天外原始星辰，但是也受到了原始星辰限制。
　　星辰之力，霸道绝伦，寻常的天生天神，很难在星辰之力之外，凝聚起其他的力量——除非是能够自给自足，自我衍生神光，斩断外源。
　　不过那又是另一种境界了！
　　至少三贵子还做不到。
　　所以月读命的力量失效的一瞬间，她便已经有了决断，不必理会面子等毫无所谓的问题。
　　如果不退的话……
　　她可能会死！
　　月光环绕，裹住自身，然后一点点地，由凝实，逐渐变得虚幻。
　　眼看着就要消失。
　　然而下一秒，博丽神社之内，阴阳玉突然升起，一道光芒冲天而起！
　　嗡的一声。
　　那一股庞然重压，随之而来，直接阻断了月读命的退路。她原本虚幻的身影再次出现，光芒瞬间崩溃，紧接着，便是从天穹之上坠落的身影。
　　轰然一声。
　　砸在了永远亭的屋顶上！
　　“公主……月读命大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八意永琳愣了愣。
　　然后她猛地抬起头。
　　作为知识之神，也被称为月之贤者的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猜测到了发什么什么。
　　她瞬间就决定出手了！
　　无论如何，她都是月面之神，是八意思兼，是侍奉月读命的神明。
　　哪怕无关月读命，为了辉夜姬……
　　她也必须要出手！
　　然而八意永琳刚刚有所动作，一只手，就轻轻的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放松一点。”
　　有声音响起，清脆有如泉水流淌。
　　八意永琳转过身。
　　“翠子大人？”
　　出现在她身后的，正是黑发披散，穿着红白巫女服，面容精致清冷的昔日神巫女。
　　如今的山海界与幻想乡的女主人！
　　“是我。”翠子收回手，然后抬起头。
　　屋顶之上的月读命坠落屋顶，但屋顶却没有受到一点撞击。她仍然悬浮在屋顶的三寸之上，黑发披散，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头顶的那一轮如月玉炔，正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那是她的月之权柄的具现化！
　　上方，灵光涌动，翻滚着，远远看去，一片白色光芒流转。
　　“那是什么！”
　　八意永琳目光一凝。
　　“那才是我等，真正的底牌！”翠子缓缓地道。
　　那涌动的灵光，正是来自山海界中的天界层面，灵界那积蓄了漫长岁月的灵力的流出——
　　之前月读命接触到的，也正是灵界的存在！
　　灵界乃是山海界众生灵归之处，在沈益成为山海妖圣之后，他便将灵界中存在的庞大的灵力进行梳理，将之进行了凝聚。
　　如今的灵界，虽然比不上外界真正的天界，但也绝对不是一个月之权柄可以容纳，吞噬的！
　　想要吞噬，如果是足够的原始星光之力，当然可以，但只可惜，瀛洲这一片地域的月之权柄并不算强大，再加上月读命自身层次不足，根本无法汇聚起那么一股庞大的星力！
　　而灵力与星力，本就是两种类似，却又对立的力量！
　　彼此克制着，强一点，就是强无限！
　　而灵界的层次，比起月读命，何止强了一点？
　　月读命的失败，是必然的！
　　只是面对着必然的失败，月读命虽然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颓废，但她的神色依旧平静，面容依旧淡然。
　　哪怕明知道自己将有可能迎接终末，但月读神所拥有的绝对理智的光辉，却压制了她的恐惧，惊慌，一切的负面情绪。
　　挣扎？
　　有用吗？
　　不……
　　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神道……败了！”
　　最后一句话。
　　听不出是惋惜，还是释然。
　　咔擦！
　　上方的月炔，缓缓地碎裂开来，月读命的神格，她的神性，在顷刻间破碎。
　　但她的存在，却并未消失！
　　而是褪去了神性，变成了……蓬莱山辉夜。
　　是的。
　　事实上，辉夜姬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月读命缔造而出的虚假人格，她早已经深深的嵌入了这个存在的本身。
　　月读命，褪去了神性，就是辉夜姬！
　　“真是……意外啊！”再一次睁开眼睛之时，月读命已经消失，那代表月神神性的冰冷银光，已经彻底湮灭，只剩下一片流动的光芒，流动着璀璨的人性：“神明，何等的，令人可畏之物！”
　　“你说呢？”她微微的侧过头，一阵清风吹来，黑发飞散下，那一张绝美的面容，嘴角微微勾勒：“永琳！”
　　“公主殿下！”
　　八意永琳神情激动。
　　翠子微微一笑，抬眸。
　　上方，自山海界灵界之内流出的灵力之中浮现出了一点光芒，然后以这一点光芒为中心，周围的灵光逐渐的汇聚。
　　形成了又一道月轮——
　　月之权柄！
　　“成功了吗？”
　　翠子抬眸。
　　她的目中，同样有一道光芒环绕，缓缓地升腾而起！
　　与此同时。
　　富士山，天门之下，随着沈益的话音落下，那天门之内，突然发出了一阵阵爆裂的轰鸣，以及巨大的，嘎吱嘎吱的震颤的声响！
　　那是倾斜，断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穹天之上，那一缕明月的光辉，也出现了偏移。
　　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偏移，错开了原本的轨迹，但诸天之上，群星自有定位，哪怕是那些星辰神国也需要顺应轨迹运转，更别说是亘古存在的原始星辰。
　　而哪怕一丁点的偏移，所带来的后果，以及其背后的涵义，也是巨大的！
　　天照脸色瞬间变化。
　　“怎么可能！”
　　她再也无法维持淡然的神色。
　　“是啊……怎么可能呢？”沈益手中折扇轻摇，道：“但再不可能，这也已经是现实了，天照大权命——你，输了！”
　　嗡！
　　话音一落，天门之上的光芒瞬间碎裂，沈益身后五色神光收回，那原本能够加持在高天原众神天军身上的星力，在这一刻，却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一道道破碎的碎片刺入了他们的体内，原本依仗着神光构筑的躯体，在瞬间炸裂开来！
　　弱小的神明，几乎全灭。
　　虽然大部分天军依靠着军阵挺了过来，但也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而哪怕是地境的神明，也在一瞬间受到了影响，意识凝滞刹那。
　　虽然只是刹那，但在生死交锋之中，却是决定生死的一刹那！
　　神光爆碎，在一瞬间，被对手以克制性的力量斩杀，消磨神明核心！
　　只一转眼，整个战场，就发生了倾斜！
　　天照大神周身环绕的日冕，也在瞬间受到了影响。她身上喷涌的太阳真火，更在无数星辰之力神光碎片的冲击之下，黯淡了许多！
　　这是一个机会——
　　她在这一瞬间，变弱了很多！
　　但沈益却并没有出手，而是微笑地看着她，赞叹一声：“不愧是高天原主神，哪怕是这种局势，也会冷静的抓住一丝一毫的机会！”
　　“只可惜，对手却不上当啊！”
　　天照叹了口气，头顶的日冕在刹那间又恢复了稳固，周围喷涌燃烧的太阳真火，环绕着，光芒再一次炽盛了起来。
　　雄雄翻滚之间，比起之前，却更要浓烈！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天照心神惊诧，但她说仍然能够在转瞬间反应过来，并且伪装出虚弱的假象。
　　如果刚才沈益抓住了机会出手，那么迎接他的，恐怕会是这位看似虚弱的太阳主神最强的一击！
　　果然，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一个个都成了老硬币了！
　　沈益心中感慨了一句。
　　然后道：“现在……大局已定了！”
　　天照大神也垂眸。
　　她自己也明白。
　　只是她始终无法想到，沈益是如何猜测到她的计划，她们的计划的——
　　要知道，之前那一战，他们基本上是假戏真做了。
　　因为辉夜姬不是月读命。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一切！
　　一切的事情，虽然是假的，但也可以说是真实的。沈益根本不可能看出来……
　　“要说为什么。”
　　沈益微笑着，抬起了手中的折扇，缓缓道：“当然是因为……”
　　嗡！
　　天照周围，一点毫末之光蓦然绽放，紧接着，一道黑色探出其中。
　　落入了沈益的掌心之间！
　　那是一点黑色的光芒。
　　也是一点元炁——
　　然后在流动之间，颜色变化，逐渐扩散，由黑，变成了三种。
　　黑，黄，白！
　　天照脸色蓦然一变！
　　


第四十章  交手
　　“什么时候……难道是……”
　　天照面容一沉。
　　“没错！”
　　沈益将那一点三色元炁收入手掌之间，微微一笑：“正如同你想的那样！”
　　这一点元炁，以黑色玄水为外像，融入万物元炁之中，以黄色土元平衡混同，以白色金性以收敛，形成一点类似两仪微尘之炁。
　　虽然可惜沈益本身还没能够糅合五行，所以达不到真正的两仪微尘的程度，不过只要成功融入，混合周围元炁，遁入其中，天境灵觉之下，也绝难察觉！
　　而只要融入，沈益便能够通过这一点元炁，去探查周围的一切！
　　当然，这样的方法，最难的一关，是如何让敌人难以察觉的融入。
　　不过这样的时机，沈益早已经抓住了——
　　那就是在之前，富士山宣战的时候！
　　那个时候沈益的宣战，可谓是突如其来，毫无规律可寻。
　　沈益是妖圣。
　　虽然他进入瀛洲的事情，根本无法瞒得住天照这位东道主。但哪怕是有什么谋划，什么谋算，也需要准备的吧？
　　谁能想他立刻就宣战了？
　　天照又如何能够预料得到？
　　虽然反应迅速迅速，但他也只是在转瞬之后，做下了关于今后的种种决断！
　　但他绝对无法想到，沈益暗中到底埋下了什么手段。而且那个时候，他思绪正放在未来，虽然本身的层次极高，但分心之下，也根本无法察觉到这微不足道的一点！
　　而这一点，也是沈益之后，种种谋划的基础！
　　“原来如此啊！”
　　天照一声长叹。
　　她缓缓地转过身，周围的太阳真火缓缓的收敛，头顶日冕垂落，光芒在瞬间收缩了起来，远远看去，只剩下一点赤红的余晖。
　　看着这一幕，沈益并没有松懈。
　　反而更加凝重了——
　　天照统御瀛洲高天原千年之久，虽然只是三贵子之一，但事实上，月读命沉沦数百年，苏醒不久，素盏鸣尊还未复苏，天照才是名副其实的天界之主，高高在上，执掌大权。
　　哪怕瀛洲曾遭受过创伤，又因为地理环境特殊，位于诸多“天地”的夹层，多方制衡，造成高层的空缺。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照大权命就真的很弱！
　　而她此刻收敛起光芒，更不意味着她的认输！
　　随着她的转身，身后，那节节败退的高天原众神，动作都同时一顿。
　　然后爆裂开来！
　　无穷无尽的神光荡漾，流入了天照的体内！
　　那一轮日冕，赤红的光芒，越发的暗沉，但其中汇聚的力量，却越来越多。
　　她的头顶日冕，旋转着，凝聚着一股庞大的吸力，高天原的众神，天军，根本就无法抵挡这一股力量——由内而外，牵引着他们的力量！
　　只有极少数的几位跨越地境，战斗力强大的武神，才能够抵挡。
　　比如说建御雷神，布都御魂武神……
　　“虽然与预想中的不同。”天照开口，道：“但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吸收，或者说吞噬高天原众神的力量，看似冗长的过程，却只在一瞬间便已经完成了！
　　沈益没有阻止。
　　或者说，也根本无法阻止——
　　在天照动手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看出来了，这高天原众神，诸神齐聚，看似兴盛庞大，但其实，都只是天照的一言堂！
　　日光遍洒万物，孕育众神，却也在他们的神格核心深处，留下了最深层次的印记！
　　他们是众神，却也是天照种下的稻穗！
　　可以进行收割的稻穗！
　　建御雷神压制住了灵魂之中跳动的印记，又惊又怒。
　　对面的土蜘蛛却并没有趁机动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上方，吐了口气，甩了甩手：“没意思啊，没意思！”
　　他感受得到，建御雷神已经失去了战意！
　　建御雷神有些惊诧的看着他。
　　“你这家伙，失去了战意，继续打下去也是不痛快！”土蜘蛛道：“这一次就到此为止，下一次，我一定要击败你！”
　　建御雷神怔了怔，沉默的点了点头。
　　一直高高在上，看不起地上众生的他突然发现，众神，从未高高在上……
　　天军与众神被天照吞噬，剩下的，也全都失去了战意。
　　随着众神的坠落，这场战争到了现在，漫天群星，也只剩下零星的几颗。
　　不断有星辰坠落，化作闪耀的流星。
　　再这样战斗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残留下来的神明离开了。
　　他们的战斗结束了——
　　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看着那无数悬浮的军舰，沈益挥了挥手，道：“全军听令！”
　　“在！”
　　万千声响，同时发出，翻滚间，如雷鸣震颤！
　　以浣熊大师为首的，出身山海界的功夫大师，地境大妖，八云紫，风见幽香等瀛洲妖怪，还有傲玄这样，出身神州的大妖怪……
　　以及其下属的，数万小妖怪。
　　一双双眼睛盯着沈益。
　　那目中带着憧憬，带着崇敬，带着希望，更带着炽热……
　　沈益微微一笑。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汇聚了这么多的希望，这么多的羁绊。
　　“最后一次交锋，来吧，孔雀王！”
　　天照身体悬浮着向上，金色的长袍，赤红边缀的场所，金发披散之下，美丽到令人窒息的面容，随着光芒的缓缓收敛，终于浮现在世人的面前！
　　这是第一次。
　　名为天照大权命的太阳女神，在人间，收敛了她的光芒，但那依然是凡人所无法触及的尊贵！
　　空间再一次颠倒了。
　　原本矗立在沈益身后的天门，蓦然出现在了天照的身后，上方。
　　她垂眸，看着眼前的沈益，以及沈益身后，无穷无尽的妖族大军，那一只只浮空的军舰，转动着，喷涌带着足以扭曲空间一般的极致高温的蒸腾热气的机甲……
　　“全军……撤退！”
　　沈益话音落下。
　　这一次，却并没有之前那一股山洪海啸一般的声响，而是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陛下，您……”
　　浣熊大师忍不住开口了。
　　他曾经是阿宝的老师，也喜爱着那一个弟子，对于他而言，曾经的沈王爷是敌人。但如今的沈王爷，却是他们的领袖，是妖族的希望——每一个出身山海界的大妖怪，在踏出山海界之时，都早已经有为妖族奉献一切的觉悟！
　　更何况，沈益，绝对称得上是一位贤明之主！
　　“退下吧！”
　　扬起的折扇，带着轻描淡写一般的话语。浣熊大师听出了沈益的决心，知道无从改变最终，也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撤退！”
　　大军撤离了。
　　“沈益吾友哟……千万，别死了！”
　　八云紫拉着风见幽香，踏入了间隙之中。
　　“沈先生，在下在幻想乡中，静候阁下，凯旋归来！”
　　翻卷的黑龙显化出原身，傲玄屈身一礼。
　　沈益抬眸，看着他们远去。
　　然后转过头，看向了天照，道：“接下来，这一场战争，是属于你我二人的！”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天照抬眸，目中燃烧着一片炽盛的流光。
　　是的。
　　沈益的选择，是正确的——
　　接下来的战斗，并非是他们能够参与的。
　　因为……
　　“接下来，将是超越地境之战啊！”
　　嗡的一声，五色圆融，神光展现，沈益眉心之间，一点印记缓缓地浮现，勾勒，在他的身后，一片灵光涌动，流入神光之中！
　　以山海之匙，沟通山海灵界！
　　“开始吧，这一场战争，真正的序幕！”
　　天照扬手。
　　虽然她明白，其实这一场战役，她已经失败了——在月读命失败，在没能够达到自己的目标的那一刻！
　　然而，这一切，并非是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因为……
　　“只要杀了你，至少，这瀛洲，仍是在我的统治之下！”
　　天照扬手，头顶日冕光芒垂落，化作一面镜子。
　　八咫镜——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八咫镜，瀛洲上古三大神器之一。
　　更是三贵子的伴生灵宝——
　　天照拥有的八咫镜，月读命拥有的八尺琼勾玉，须佐能乎执掌的天丛云剑。
　　这也是他们各自的权柄所化！
　　之前，月读命在幻想乡中显露出来的那一块月炔，就是八尺琼勾玉，仅凭那一块玉炔，就压过了阴阳玉，侵蚀了大结界，甚至逆流向了山海界。
　　虽然最终失败，但其威力，却不容小觑。
　　而天照权柄所化的八咫镜，比起八尺琼勾玉，只强不弱！
　　那一面镜子照射出来的光芒，或是分散，或是凝实，或是笔直，或是曲折……
　　每一道，都像是一把足以撕裂万物的神剑！
　　    富士山巅。
　　经历过一场大战，这一片绵延的群山，此刻，只剩下一座主山，高达万丈，耸立云端，屹立天地之间。
　　周围的峰峦，早已经在神战之中，挪为平地。有道道深渊一般的丘壑，纵横交错，形如创伤。
　　狂风吹来。
　　上方，云流翻滚。
　　静立。
　　凝视着的两者，一神，一妖。如今瀛洲大地最顶尖的存在，各自展现出了自身，最强的力量！
　　     两股庞大的气势，在虚空中摩擦，碰撞着，牵引着天地洪流，碰撞的中心，肉眼可见的，一道道雷霆翻涌，浮现，撕裂了天穹一般，蔓延开来！
　　轰隆！
　　然后在一瞬间，沈益，动了！
　　身后的五色神光轻轻一转，如同扇面一般，向着天照挥洒而去！
　　五色神光，以五行分解，分裂，消融一切，也化消一切的力量，翻滚着，远远看去，形如五色交织的混沌洪流！
　　美好，华丽，却带着致命的危机！
　　而危机之下，天照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八咫镜。
　　一道光芒，映照而出！
　　


第四十一章  胜利（求订）
　　富士山巅。
　　五色神光对上八咫镜凝聚的神光，混沌五彩交织环绕的五彩光华，与那一道笔直落下的虹光在瞬间碰撞，交击的刹那，漫卷而起的，便是重重叠叠的光圈与动荡！
　　五色神光的威力自然不必多说，但天照大神以瀛洲一地太阳权柄所化的八咫镜，也是强悍无匹。那一面光滑的镜面之上，凝聚而出的光芒，乃是接引自天外原始星辰，太阳的神光。
　　至极至正，至纯至阳的光芒落下，照彻寰宇之间，一切事物浸染其中，都仿佛无所遁形！
　　但有黑即有白，有光芒的地方，同样也会存在着阴影。虽然沈益的五色神光并不完整，但他此时此刻，借了灵界的力量加持在身上，面对着八咫镜接引的太阳真火神光，也丝毫不逊色。
　　几乎是在碰撞的一刹那，沈益身体一跳，借着纵跃之法，便瞬间到了天照身后。
　　一指点出！
　　身后五色神光翻转而起，光辉凝聚在那一根莹白的手指之间。
　　手掌八咫镜，天照大神长袖一拂，面对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沈益，不慌不忙，只前进一步，随后镜面后转，一道流光射出，四面环绕。
　　流光挡住了来自身后沈益那一指的同时四面散开，就像是虚空中连接着无数的镜面一般，那一道光芒在一转眼间，便接连折射了成千上万次，一道道光芒回流穿梭，将孔雀王封锁在了其中！
　　形成了一个囚笼。
　　沈益收手，身后五色神光环绕周身，向上一扬。
　　几乎是同一时间，天照又将手中八咫镜扔出，置于上方。
　　太阳神光投影落下，形成无数条火龙，自镜面中喷涌而出！
　　轰然一声，落到了被光芒环绕包裹的沈益之处，一声炸裂，天地震颤！
　　然而下一秒，却又见一点毫芒，在翻滚的烟尘之间浮现，然后不断地涨大，扩散，一击划落，尘烟碎裂之后，仍是一刻不停的刺向天照。
　　这一点毫芒，虽是一点，却蕴含三种颜色，三光流动之间，化合为一。
　　天照拂袖。
　　八咫镜瞬间入手，光芒折射倾斜。
　　轰鸣重叠，仅仅只是散溢出去的余波，便倾折了整座富士山。而在两者交手的范围之内，更隐约形成了一片领域。
　　有了几丝天境的气象！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无论是沈益，还是天照，各自的层次，都早已经走在了地境的顶点，触摸到了天境的界限。而此刻，天照吞噬了高天原众神之力，沈益又加持了灵界，各自的战斗力，在本有的基础上，又跨前了一步。
　　虽然距离真正的天境还遥不可及。
　　但也早已经超出了地境的界限！
　　沈益身后五色神光早已经消失，分解成了孔雀神羽，这一只神通所成的神枪，虽然比不上五色神光的威力，但却更加的灵活——沈益的五色神光，终究只是虚拟出来的。
　　他毕竟还没有反化出木与火两行，虽然能够用出来，但仍然存在着种种的滞碍。更何况，若非他已经领悟了圆融之意，恐怕连用都用不出来！
　　不过沈益此时此刻，也已经学会了在神光与神枪之间的无缝切换。
　　那一只长枪在他手中翻飞，腾跃着，以土行为主的枪身挡着八咫镜照射而来的神光，进行镇压，混合，然后再以金性收敛，推反回去。
　　昔日山海界中领悟的反无归一之力，随着层次的增长，也并没有失去用处。
　　面对着回返而来的自身的力量，天照将手中八咫镜一翻，那光芒落入了镜面之中。
　　又回归天照体内！
　　“用吾的力量来伤吾……孔雀王，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天照道。
　　然后下一秒，几乎毫不停顿的，迎接她的，便是一道五色交织的神光。
　　神枪在瞬间拆解成了五色神光！
　　天照目光一凝，将手中八咫镜一转，然后光芒流转，转而吞没自身，消失不见。
　　五色神光转眼落空。
　　然后一道光芒自虚空之中遁出，落在了沈益之后。
　　孔雀王回身一击，怦然一声，各自分离。
　　“天生神灵伴生的法宝……果然厉害！”
　　沈益站定身体。
　　身后五色神光消退，三道光芒微微摇晃着，身上灵力涌动，形成一条洪流，源源不绝。
　　他抬眸，对面的天照大权命手掌神镜，镜中映照出一片炽盛的光芒，有众神影像浮现其中！
　　不同于沈益直接以灵界为后盾，加持自身。天照虽然也吞噬了高天原众神以及无数天军，但她并不是真的将他们吃了一般。
　　也不可能真的吞噬进自身的体内——作为太阳之主，她有自身的骄傲，哪怕是死，也绝对要保证自身光明的纯粹。
　　所以她吞噬众神，不是吞噬进自身。
　　而是炼化进了宝镜之中！
　　而借着这一股众神的力量，天照也在八咫镜内部，开辟出了一片天地。她刚才，正是借助这片天地，遁入其中，才避开沈益突如其来的神光侵袭！
　　周围烟云飘卷。
　　下方大地斑驳碎裂。
　　上方的天门，摇晃着，倾斜着。
　　天照抬眸。
　　“时间不多了……”
　　她吐了口气。
　　能够感受到。
　　月读命失坠于幻想乡中，神性碎裂，神格被剥夺，月之权柄，逐渐与幻想乡融合，随之而来的，自然便是妖族对于高天原的侵袭！
　　幻想乡，博丽神社之内。
　　翠子静坐在神坛之上，目中一抹月光变幻，身后，月桂树飘扬着。
　　下方，灵梦手握着阴阳玉，流光挥洒，落到翠子身上。
　　帮助着她——
　　正如同天照所猜测的那样，此时此刻，夺取了月之权柄的幻想乡，正在做的事情，正是利用月之权柄，反向侵蚀高天原！
　　如果真的让他们成功，那么天照哪怕再厉害，失去了退路，哪怕能够战胜沈益，最终仍然是免不了败亡的局面！
　　但她早已经明白这种事情。
　　所以也并不慌张。
　　只要她能够不单单只是战胜沈益，而是更加彻底的，直接击杀他的话……
　　就还有机会！
　　这样想着的太阳女神，缓缓地抬起了双手。
　　手中八咫镜缓缓地浮空而起。
　　然后，落下！
　　嗡的一声！
　　上方天门碎裂，紧接着，光芒涌动，在一瞬间，覆盖周围，吞没了自身，以及沈益！
　　一晃眼之间，周围的场景，便已经消失。不再是富士山，以及周围无数残破的大地，断裂的山峦。
　　而是一座宫殿！
　　一座置立于天之正中央，正对着上方太阳的恢宏神宫！
　　这里是高天原！
　　沈益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周围充斥的灵光，来自地下众生的信仰，以及上方垂落的光芒，来自天外原始星辰的力量！
　　上接天外，下连大地，这里，毫无疑问便是瀛洲的天界，高天原。而眼前的这座宫殿，自然也毫无疑问，是天照的宫殿！
　　她用自身的力量，碎裂了天门，利用那股天门碎裂瞬间所产生的巨大力量，扭曲了时空，将沈益，拖了进来！
　　然后……
　　“坠落吧，大日！”
　　天照大神立于宫殿穹顶之上，头顶八咫镜转动，汇聚着无尽的光芒。
　　这里，是瀛洲如今的最接近天之所在！
　　而在这里，能够引动的太阳真火之力，也是最庞大，最炽盛，最纯粹的！
　　天照正是要借此，孤注一掷。
　　挥出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
　　浓烈的太阳真火瞬间将整个高天原映照得一片赤红，远处绵延的神宫，由超越凡间的金石所铸就的楼房，在这一股超越极致的高温之下，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融化！
　　飘荡的云烟彻底消融。
　　翻滚的空气，跳动着。
　　这一刻的高天原，就像是一壶烧开了的热水一般，水珠沸腾，变成了热气蒸发着。
　　这个世界的太阳，可不同于沈益原本的世界！
　　如果说沈益原本世界的太阳，只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颗恒星的话。那么这个世界的太阳，就是一种纯粹的属性的汇聚。
　　是元炁所化，堆积而成的一种概念的代表！
　　阴阳两仪中的一极。
　　消融万物，蒸腾万物，扑面而来的热气洪流，令得沈益的呼吸也不禁微微一滞。
　　但他并没有动。
　　而是在等着。
　　等待着……
　　“落下吧！”
　　天照大神脚步一踏，整个人彻底与上方的光辉融合。
　　这是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击！
　　天照燃烧了自身的权柄，燃烧了自身，力求极致，完美，只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的……
　　杀死沈益！
　　只要杀死沈益。
　　她就还有机会。
　　但如果杀不死，那就是她的死亡。
　　你是我亡，这是这一场战争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的结果。
　　绝无转寰！
　　天照早已有了觉悟，自然不会迟疑。
　　而面对这一幕，面对着天照舍身投入之后，那一道燃烧的更加炽盛的烈日。
　　沈益却突然笑了。
　　他知道，如果就这样撞上去，自己肯定抵挡不住。
　　肯定会死！
　　哪怕是自身那虚拟转化出来的五色神光，也无法保护住自己！
　　有灵界的护持，也是一样！
　　但是……
　　“我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啊！”
　　他轻笑一声。
　　一步踏出。
　　就在此时，这一个早已经变成了一片熔炉，翻滚着炽盛的太阳真火，化成纯粹的火红之物的存在，突然顿住！
　　一点光芒浮现。
　　然后……
　　由内而外，撕裂开来！


第四十二章  晴明？复苏！
　　    不断扩大的光芒，一点玄黑，却如同黑洞一般，不断地扩散。
　　燃烧汇聚成熔炉一般的太阳真火骤然破碎！
　　天照的身影摇晃着，跌落下来！
　　“你……”
　　她看着眼前的沈益，瞪大了眼睛绝美的面容，在此时此刻，也无法保持那至绝至圣的高贵姿态。
　　沈益抚了抚袖子。
　　“两界等微尘……你忘了吗？”
　　他道。
　　没有过多的解释，但天照却听明白了。
　　之前那一点潜藏在周围的元炁，事实上，不过是用来迷惑自己的。
　　     或者说，不是迷惑自己。
　　而是配合着更深层次之物……
　　类似两仪微尘之物，两仪者，阴阳。沈益之前收回的那一点，是阴，合于身外，而此刻出现的这一点，却是阳。
　　天照本是太阳之主，但此刻，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被这一点类似两仪微尘之物，遁入体内而不知……
　　不。
　　她其实是能够知道的。
　　只是……
　　“大意了啊！”
　　吐了口气。
　　天照大神一声长叹。
　　从始至终，她对于自身都太过自信。作为高天原高高在上的主神，她会对外谋划，会布下种种局面，但也正因为坐于高位太久，以至于她会下意识的忽略自身可能存在的任何问题——
　　“你赢了。”
　　她看着面前的孔雀王，缓缓地道。
　　“神道……输了！”
　　平缓的说着，语气平静，没有不甘，更没有怨恨——事实上，她输的，并不冤。
　　一点都不。
　　从三十年前的宣战开始，沈益就已经布下了这样的一场局。他就像是一只蜘蛛，早已经编织下了密密麻麻的网络。而自己不过是一只到了如今才惊觉陷入罗网之中的飞蛾罢了。
　　最后一击，功亏一篑，这样一来，天照自然也失去了最后唯一存在的，反败为胜的可能。
　　再无力挣扎。
　　但她却显得很平静。
　　沈益能够以类同两仪微尘之法，挑动一端，引起另一端的剧变，牵引阴阳弦的变化……
　　也证明着，这位孔雀王的境界，已经在自身之上。
　　距离天境，只差触手一碰了！
　　最后的灵光，缓缓地消散，天照大权命垂眸，头顶的日冕旋转着，缓缓地落下。
　　八咫镜跌落地面。
　　金色的长袍铺卷在地上，金色的长发飞卷在空中，飘散着，像是纷飞的火光一样。
　　最后的一幕，绝美的太阳女神，仍然绽放出了纯粹的，最美的光芒。
　　沈益看着这一幕。
　　蓦然一声叹息。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并不希望这位太阳女神就此陨落，毕竟他也欣赏于这些神明的决心，智慧与抉择。不过既然已经为敌，那么这样的结局，反而是最好的。
　　以天照女神的高傲，也不可能屈居于孔雀王之下！
　　他抬眸，伸出手，去触碰那散落周围的灵光。
　　那是属于天照的灵光。
　　里面存留着她最深刻的一幕记忆。
　　是天照遗留下来的。
　　也是沈益的战利品——
　　燃烧的天界，碎裂的日月，倒地的众神，绝望的呼喊。
　　一颗耸立天地的巨木。
　　三座浮空于天外的仙山。
　　一只燃烧着的三足金乌。
　　以及……
　　一名身穿黑色羽衣的俊朗男人！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千年前的那场波及瀛洲三界的大劫吗……”
　　他吐了口气。
　　那个男人的身影，莫名的，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非常非常的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的身影……
　　沈益摇了摇头。
　　    一时想不起来，那便不去想。
　　那三座仙山，毫无疑问，便是神州三座传说中的海外仙山，瀛洲，蓬莱，方丈。
　　而那一棵巨木，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扶桑树……
　　看上去，正是连同高天原与三座仙山的通道！
　　不过沈益抬眸，四处看了看，在这高天原上，却看不到任何的巨木踪迹。
　　也许……
　　在那场劫难之中，断裂，毁灭了吧？
　　他猜测着。
　　然后拾起了跌落在地的那一面八咫镜。
　　感受着其中那一股炽盛之意，那一股接引着天穹之上，原始星辰，太阳真火的力量。
　　至极，浩大。
　　只可惜……
　　“天照，似乎也只掌握了这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太阳权柄的一点点威能而已！”
　　只是表面接触，沈益便能够感受到，那立于天外天的那一颗象征着世间两仪一端的原始星辰，到底是多么伟岸，恢宏的存在！
　　“那么接下来……”
　　以手中的八咫镜，镜面一转，映照穹天，一丝力量探入。
　　催动本能，引动天穹之上，太阳真火的降临。
　　然后在同一时间，沈益也放开了一直对于体内，早已经萌发的，木行的压制！
　　嗡的一声。
　　青色光芒绽放，赤色洪流淹没而起。
　　轰然一声，
　　包裹住了沈益全身。
　　反化先天五行之路，一，四为最难的两关。但沈益此刻，在领悟了圆融之意之后，便早已经做下了决断。
　　跨越四相之难，直接在一瞬间……
　　五行汇聚！
　　轰然一声，五种光芒，瞬间绽放，在这高天原之上，翻卷而起！
　　神道败了，天照死了——
　　同一时间。
　　瀛洲大地之上，洋洋洒洒，有点点雨水落下，雷霆撕裂。
　　这雨如血，却是常人不可见。
　　代表着天界主宰的陨落。
　　“天照大神……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学有术法的人，或妖，都在第一时间，有了感应。
　　回返的妖族大军响起一阵欢呼。
　　轰隆！
　　京都之外，平地惊雷，有无数住得比较近的普通居民，贵族都在一瞬间被惊动。
　　他们转过头，望向窗外，只见窗外，原本茫茫的夜色，在这一瞬间，竟是亮如白昼，而那闪亮的光芒正中央，正是来自京都西面的一片密林之中！
　　碎裂的大地，浮现出道道有如伤痕一般的深厚丘壑，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天照死了，你们输了……怎么，还要继续吗？”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
　　司命宫抬眸，看着眼前的安倍晴明，长长的吐了口气，略微的喘息着。
　　并不言语。
　　但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天照已死，她这个侍奉天照大神的最高巫女，自然也不该存留世间——
　　晴明摇了摇头。
　　他身上狩衣飞扬，黑发披散，整个人悬浮于半空之中，完美的姿态，显示着“人”这一类的最高杰作。
　　不是真人，不是圣人，不是至人。
　　真人，圣人与至人都是一种境界，而安倍晴明此刻拥有的，却是原人的力量——
　　东方神话有女娲造人，所造之人，皆有神人之姿。
　　西方也有上帝造人，最初的人，并不逊色于神！
　　这是一种原初天赋的种族。
　　而此刻，安倍晴明所拥有的，正是这样一种纯粹的天赋！
　　他时刻在变得强大。
　　时刻在牵引着自身的进化！
　　飞溅而来的流矢，从司命宫的手中绽放，然后在中途突然分开，有如天女散花一般，分成万千缕，点点飞射。
　　作为神宫之主，司命宫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随手的一箭，就能够弑杀普通的地境大妖，其战力，已经达到了地境的顶级层次。
　　但安倍晴明只是挥了挥手。
　　    掌心之间的五芒星印便将那万千流光拢住，然后吞没。
　　“没用的。”
　　他微笑，道：“我已经成就了原人之身，神光难侵！”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一指点出，
　　司命宫脸色微微一变。
　　迅速的后退。
　　然而这一指，却仿佛超越了时空的界限，无论她怎么退，都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她放大，然后轻轻的，一指点中眉心！
　　而在击中的那一瞬间，安倍晴明却在瞬间，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为……什么！”
　　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而苍白，瞪大的眼睛，像是明悟了什么似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一指，点中了神宫之主，也击碎了他自身的枷锁，推动着他的生命层次，终于跨越了地境的层次。
　　成为了仙佛一流的地境生命。
　　然而，他却也在一瞬间，明白了！
　　啊！
　　一侧密林之中，一只乌鸦，蓦然飞起，燃烧的火光，形成了一只三足金乌，如太阳升腾，然后在转瞬间，落到了晴明的肩膀上。
　　他的脸色从痛苦恢复，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然后浮现出一片淡漠。
　　“原来如此……”
　　手指一动，眼前的司命宫彻底化为了飞灰。
　　“原来如此啊！”
　　他抬眸。
　　目中带着无奈，也带着释然，更带着一份深深的绝望。
　　“到头来……终究成空。”
　　逐渐散去。
　　“瀛洲大地……谋划千年！”
　　他抚了抚袖子。
　　司命宫死亡的一瞬间，京都深处的神宫之内，突然冲起一道光芒，肉眼可见的，便要撞破天际，向着上方的高天原而去！
　　司命宫的存在，与天皇名义上代表天照不同，她是真正的，由天照大神打入大地之下的楔子！
　　而如今，楔子死亡，自然是要回归天界。
　　但这一道光芒升起，却直接撞入了一片五芒星闪耀的光芒之中。
　　晴明收回手。
　　在他肩膀上的乌鸦，直接张开嘴，将这一道光芒吞入腹中。
　　“好一场大劫，好一个妖圣，天照，败得不冤！”
　　他抬眸，看着茫茫夜色之间，凝定的群星光芒。
　　“不过这样的劫数，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未免太过儿戏了一些！”
　　缓缓地迈步。
　　狩衣飞卷，逐渐褪去，化为了一身黑色轻薄的羽衣，金发褪去，漆黑之间投着一分深红。
　　“若是用命皆由我，才能火海种金莲！”
　　他一声长叹，垂落的眼眸，注视着下方，浩渺无尽的京都。
　　然后他缓缓的伸出了手，手掌之间，有一点光芒浮现——那是名为四魂之玉的宝玉！
　　宝玉之上，灵光璀璨，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波动，绵延着，向着周围扩散，在转眼间，便笼罩了整个京都平安京，然后仍然一刻不停的，向着外围扩散出去！
　　不过在触及到幻想乡的时候，晴明眉头微微一皱，指尖微转，避了过去。
　　只在一瞬间。
　　无形的波动笼罩整个瀛洲，绵延数十万里之地，然后他翻手。
　　风云汇聚，整个瀛洲的人道之气，顷刻间涌向他的掌心！
　　然后嗡的一声，一片火海翻滚，蓦然出现。火海中的火焰，并非是红色，而是纯粹的金色，像是熔岩一样流动着，无穷大，又无穷小，汇聚在他的掌心之间，然后缓缓地升起。
　　化为了一朵金莲！
　　“苏醒吧……”
　　


第四十三章  幻想乡危机?八岐大蛇（上）
　　“苏醒吧！”
　　瀛洲西面，沿海之畔，黑袍黑发的羽衣狐抬起头，恭敬的朝着平安京的方向说：“谨遵主人的命令……苏醒吧，曾纵横于此的恶神，八岐大蛇！”
　　水面蓦然静止。
　　然后肉眼可见的，撑起一个圆形向上的弧面，然后弧面破开，喷涌的水流在恐怖的压力之下，被挤上了天空，形成了一道又一道贯连天地的水柱！
　　八首，蛇身。
　　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出现，西部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八个蛇头仰天而起，掀卷起巨大儿恐怖的风暴，挥舞之间，翻滚的黑烟在瞬间遮蔽了天地！
　　“这股妖气……”
　　西之国内，豹猫一族的统领亲方猛地抬起了头：“八岐大蛇？”
　　“西方……那个方向，第一个受到冲击的，是孔雀王的地盘！”
　　只一瞬间，亲方便已经明了。
　　然后他冷笑。
　　“这样正好——就让八岐大蛇去毁灭孔雀王的老巢吧！”
　　趁着孔雀王与高天原众神交战之时，去偷袭幻想乡——这样的事情，亲方并非是没有想过。
　　只是他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
　　豹猫一族这些年在他的统治之下，实力已经恢复了一些，他又招揽了两个大妖怪。然而孔雀王的实力强大，势力也太过恐怖。
　　他不敢保证，孔雀王会为了这一战，而让自身的大后方空虚下来！
　　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观望。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忌惮犬妖——事实上，他到了如今，仍然还是不愿意相信斗牙王会死。
　　这恐怕，只是一场阴谋！
　　而如今，八岐大蛇的出现，它行进的方向，又刚好对准了幻想乡。
　　正好可以让亲方看一看，沈益的后方，是否真的空虚！
　　“八岐大蛇……果然，不愧是上古大妖之名！”
　　感受着八岐大蛇那遮天蔽日的妖气，亲方吐了口气。
　　八岐大蛇肆虐的时间，是在上古之时。那时穹天之上，远古诸神还没有坠落尘世，天界权柄依然在天之御中手中。
　　而身为第三代神袛的三位主神之一的须佐能乎，受命下界，执掌人间，以十拳剑，斩杀八岐大蛇。听说那一战，洪水淹没了半个瀛洲，最终须佐能乎才在天上第三代众神的帮助下，斩下八岐大蛇的八个脑袋，将之封印于东海之畔。
　　八岐大蛇，便是瀛洲上古的第一大妖！
　　是名副其实的顶级大妖怪！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亲方知道，面对着这一股庞大的妖气散发出来的存在，自己绝非是对手——这种感觉，就如同自己之前面对着孔雀王的震慑一样！
　　是的。
　　这两者，给他带来的压迫，是同等层次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打定主意，在八岐大蛇即将冲击到幻想乡的此时，定心观察！
　　哪怕沈益真的在幻想乡中留有后手，遭受八岐大蛇冲击，也定然会两败俱伤。那个时候，就是他亲方，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了！
　　“八岐大蛇？”
　　犬妖总部之内，凌月仙姬也缓缓地抬眸。
　　这些地境的大妖怪，虽然在地境这个层次之中，走得并不算远，但八岐邪神的气势冲天，肆无忌惮的散发的妖气，哪怕是瞎子也能够看见！
　　他们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母亲大人……”
　　杀生丸匆匆的走了进来。
　　    这些年，斗牙王“死”去，整个犬妖的压力，都落到了凌月仙姬身上。而杀生丸为了追逐那道身影，也一直在努力着。
　　而随着层次的进步，他看起来，也已经有人类八九岁大小，那一张面容依旧稚嫩，但眉目之间，却也已经带上了几分成熟。
　　凌月仙姬摇了摇头，道：“先看看吧！”
　　她垂眸。
　　杀生丸愣了愣。
　　瀛洲西面，毗邻神州东海之处，洪水滔天，在瞬间冲起高达万丈的水墙，翻滚的浪花仅仅只是一点，就淹没了不知道多少的城镇，毁灭了多少的生命！
　　水面动荡，一身黑衣的羽衣狐摇动着身后的九条毛茸茸的尾巴，看着缓缓推进的八岐大蛇，微笑着。
　　远处，瀛洲西北方向，远野之地，一道光芒冲天而起，转眼间，便落到了羽衣狐面前！
　　“羽衣狐，你……”
　　光芒散落，狐仙葛叶便怒视着眼前的羽衣狐。
　　“你竟然敢放下这么大的罪孽！”
　　“罪孽？不过是碾死一些蚂蚁而已！”羽衣狐笑得一脸妩媚。
　　葛叶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道：“如今可是千年大劫轮转之刻，羽衣狐，当年涂山玉的事情，你忘了吗！”
　　“涂山玉……哈，涂山玉，原来你还知道涂山玉！”羽衣狐说着：“那你可知道，背叛主人的下场？”
　　“主人？你……”
　　葛叶一愣，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难道说……”
　　“是啊！”羽衣狐挥了挥手，周围洪水肆虐，却无法伤害到她们分毫。
　　“主人已经归来了！”
　　葛叶脸色微微一白。
　　“晴明……你终究，还是失败了吗？”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中一阵哀叹，然后又再一次睁开。
　　“无论如何……羽衣狐，你都必须为你说造下的杀戮，埋葬于此！”
　　她坚定的说。
　　“真不愧是我呢！”羽衣狐笑了笑：“如此坚定着自身的愚昧！”
　　同为狐族，本为一体，虽然一黑一白，一善一恶。但彼此之间，对于对方，都再是熟悉不过！
　　“那就来吧！”
　　一瞬间张开的九尾，一场狂烈的风暴，顷刻间汇聚！
　　洪水滔滔，席卷而来。短短一瞬间，便淹没了万里土地。
　　那一只甩动着八个头颅的大妖魔，在洪水之中前行着，风雨雷电，呼啸而来，翻滚着，无物可挡！
　　它所前行的方向，正是幻想乡所处之地！
　　作为瀛洲上古顶级凶兽，八岐大蛇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其本身，就是承载着瀛洲三界天地的一部分污浊之气，孕育而生。
　　生而地境，超越凡俗，得天独厚，并且拥有着吸取万物生灵邪念，一切负面情感的能力。
　　在诞生之后，便飞速的膨胀，变强。
　　说实话，如果它不是诞生在那个大劫之前，天之御中等瀛洲初代神袛还存在，三界平稳之时，而是在近千年里的这个混乱的，神人魔三界秩序勉强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之间的年代，可能还可以成长得更强！
　　只可惜，当时它一诞生，随之而起的天灾，便惊动了天界之上的众神。三贵子之一的须佐能乎，接受众神的命令，以天丛云剑，将之斩杀，封印在东海之畔。
　　像这样的至极污浊污秽的生灵，放在哪里，都是不被容许的存在。
　　当然，放在近千年的时间，天上众神忙于梳理当年大劫留下的祸患，还真的未必会理会——所以说，八岐大蛇生错年代了！
　　不过哪怕是如此，它依旧在短短的时间内，成长到了地境顶点，触摸到了天之界限！
　　      然而它的成长虽然堪称恐怖，但它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欠缺了足够的理智——
　　是的。
　　八岐大蛇诞生于污浊之中，又以万物生灵的负面而成长。这样的存在，本质而言，就是混乱的。
　　没有自我意识的存在。
　　当然，这也只是最初。如果它能够继续成长下去，突破天境，那么是有可能，从它所吸收的万物生灵的负面情绪之中，感受并孕育出自我真灵的。
　　然而那是如果！
　　八岐大蛇未能突破天境，就被众神相助的须佐能乎以天丛云剑斩杀，没能够真正诞生出自我意识。
　　不过也不是真的就毫无一点想法。
　　至少，它已经拥有了野兽一般浑浑噩噩的本能——
　　吞噬。
　　吸收。
　　杀戮。
　　憎恨。
　　夺回属于自己之物——
　　那个方向！
　　就在它如今前进的那个方向，它那个浑浑噩噩的意识，笼罩在一片混沌混乱之中，但却有一股莫名存在的力量，驱使着它……
　　轰隆！
　　幻想乡中。
　　正牵引着月之权柄的翠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巨大的震动，随之笼罩整个幻想乡！
　　“这是怎么回事……”
　　永远亭，蓬莱山辉夜与八意永琳愣了愣。
　　神社之中，灵梦手中阴阳玉一转，再一次连接上了幻想乡大结界。然后她就看到了……
　　洪水！
　　幻想乡结界之外，此时此刻，早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海！
　　汇聚，堆积，冲刷，淹没！
　　无穷，无限的水流不断的冲击着境界线，冲刷着那个庞大的阵法！
　　水流翻滚，雾流弥漫之间，一尾庞然大物，横立其中。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灵梦便忍不住心神震动。
　　那八双猩红的眸子，仿佛潜藏着一个森罗地狱，灵梦一眼看去，便在转瞬间，坠落其中……
　　“净！”
　　翠子的声音响起。
　　森罗地狱瞬间破碎。
　　灵梦脸色苍白，喘息着。
　　“那……是什么？”她心有余悸的说。
　　“肆虐的洪水，八首，蛇身，这种污浊污秽之感，这种滔天肆意的庞然凶性……”
　　翠子面容凝重：“恐怕是瀛洲亘古相传魔妖魔，八岐大蛇！”
　　吼——接连八声嘶吼，掀卷而起的声波扩散。
　　咔擦，咔擦，咔擦——
　　环绕着幻想乡的大结界，终于承受不住翻滚而来的巨大洪水与恐怖声波的冲击，浮现出了一道道裂痕！
　　


第四十四章  幻想乡危机?幻想大阵（中）
　　与此同时。
　　京都之地。
　　随着八岐大蛇的复苏，京都，天皇宫阁之下，一道光芒蓦然冲天而起。
　　化作一把宝剑，带着至极锋锐之意，眼看着就要向着八岐大蛇所在之地划去。却在刚摇动的一瞬间，被一只手抓住。
　　神剑有灵，不愿意被束缚，剑身不断地颤鸣着，却始终无法挣脱那一只莹白的手。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
　　“天丛云剑……”
　　他将手一抹，神剑瞬间就被压制住。
　　另一边。
　　幻想乡阵法结界出现了裂痕，从内外看去，就仿佛是空间之处，多了一道道裂痕。
　　八岐大蛇带来的庞大无量的东海之水，早已经跨过了之前八云紫以境界之力切割出来的境界线，层层荡漾，裹挟着万马奔腾也远远不及的力量，冲向了幻想乡！
　　但幻想乡阵法也在裂痕出现的第一时间，有了反应！
　　伴随着重重叠叠的震颤，原本透明的阵法，迅速的泛起了银白的光芒，紧接着，黑白环绕，交织，灵梦手中的阴阳玉在第一时间受到了牵引，连带着灵梦这个神器器灵的转世之身，也飞了上去！
　　一道光芒从神社顶端冲天而起，连接天地。
　　然后，环绕着，笼罩着幻想乡的阵法外部，气流翻滚，轰鸣的齿轮转动之声络绎不绝，符文映照出层层流光，一口口火炮，从中出现。
　　密密麻麻的漆黑炮口，远远看去，就像是马蜂窝一样。
　　再之后，伴随着轰然一声震动。
　　成千上万，无穷无尽的火炮，同时发射了！
　　那火炮之中发射而出的，并不是火药，而是天地之间所携带的金火元素，被那铭刻于阵法之上的符文吸收，转化成了一股纯粹的能量。
　　所有的炮火在一瞬间爆发出去的力量，不见烟云尘埃，却仿佛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屏障，缓缓地推了出去。所有的海水，一切的声波震荡，都被碾碎，压平。
　　然后推出！
　　这是幻想乡结界的第一层防御。
　　作为沈益所锚定的，山海界在瀛洲大地的前哨站，这个阵法结界，自然不可能只有防御，以及隔绝外界的功能。沈益从没有想过，也不可能会想着将这里做成一个只能被动挨打的龟壳！
　　很多时候，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八岐大蛇……”
　　翠子坐在神社之中，目中一抹月光流动。
　　虽然她很想出手帮助，但只可惜，她此时此刻，正以体内存在的月之神力，牵引着幻想乡上空的月之权柄，向着高天原延伸而去。
　　全神贯注地，将自身的印记，烙印进入月之权柄之中，踏上成为新一代的月神的道路，根本无暇分心！
　　是的。
　　翠子会成为新一代的月神——
　　这本就是他们的计划。
　　神道战败，但瀛洲大地，神道却不能够缺失。众生之灵归于天之处，众生对自然信仰也需要有归处。神道缺失，天界失去主宰，这对整个瀛洲三界结构都会产生巨大的动荡。
　　更何况，即便是沈益不去理会，假以时日，或是天地自然运转演化，又或者是众生信仰堆积，灵光所造，天界之上，仍然是会出现新的自然之神。
　　所以与其在之后，面对种种不确定的因素。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之牢牢把握在手中！
　　不止是月神。
　　日神的位置，在计划中，也将会是翠子的。
　　翠子执掌神道，沈益掌控妖族与人间，地界交给斗牙王。
　　这样一来，整个瀛洲，就彻底落入他们的手中！
　　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至少此时此刻，翠子需要全神贯注的侵蚀，炼化月之权柄。哪怕月读命神格剥离，月之权柄处于完全无主，却又显化于世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想要真正炼化成功，也绝非易事！
　　哪怕她此生近乎阳神，却又似是而非，相比起寻常存在，夺取神道权柄，有着天然的优势，也是如此！
　　“灵梦……”
　　翠子默默的吐了口气，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此时，计划不容失败，她也只能够去相信灵梦了！
　　上空。
　　从天而起的光芒之中，灵梦此时此刻，只感觉自己好像与整个幻想乡大结界融为了一体。
　　周围无穷的天地元气，在她的牵引之下汇聚，点燃，然后喷射出去。形成的冲击，像是一面巨大的墙壁，抵着无穷无尽的海水，推了出去！
　　海水，以及……
　　八岐大蛇！
　　在受到阻挡的一瞬间，八岐大蛇八个庞大的蛇头同时向上。
　　它吸了口气。
　　周围风暴突然凝滞，就连身下翻滚的海水，也在瞬间静止，一切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一般的。
　　混浊而暗沉的漩涡在八岐大蛇身上凝聚，然后在它最中央的一个蛇头之上，双眼之间的一点汇聚。
　　乌光闪耀。
　　然后瞬间喷射而出！
　　嗡然一声，穿透空间，直接击穿了那一道炮口喷射形成的屏障一般的冲击，击打在了大结界上。
　　灵梦身体微微一颤，口鼻之间，缓缓地流出了一抹猩红。
　　那一点乌光落下，几乎只在一瞬间，环绕于大结界表面的那一口口火炮，就在瞬间被庞大的力量冲击，然后撕裂开来！
　　八岐大蛇作为瀛洲上古第一大妖魔，秉承污秽而生，那一点凝聚而起的乌光，其本质是一点以无尽生灵的怨念提取出来的至秽之水，拥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摧毁，以及……
　　污染！
　　几乎是一瞬间，肉眼可见的，原本泛着黑白两种气息的大结界表面，迅速的弥漫起了一股混浊的气流。那气流翻卷着，从乌光落下之处迅速的向外蔓延，扩张。
　　光芒中，灵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大结界的核心是阴阳玉。
　　这是无法更易的——
　　哪怕是之前的月读命出手，也只能够将阴阳玉与大结界的连通短暂屏蔽，然后取而代之，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直接斩断！
　　所以在那之后，阴阳玉与大结界的连接，再一次恢复。
　　他们本为一体。
　　而如今，大结界被污染，阴阳玉也无法避免，同样的，作为阴阳玉器灵转生的灵梦，也在一瞬间，受到了侵袭！
　　翻滚的恶念，种种欲望，邪心，难以压制的窜动着。
　　原本环绕着，冲天而起的光芒也在瞬间带上了几分污浊。
　　一点一点的……
　　轰隆！
　　就在大结界即将被彻底侵蚀之时，阴阳玉中，蓦然绽放出大片大片炽盛的光芒，紧接着，五道光芒出现，白，红，黄，黑，青，各自分化，然后轻轻一卷，裹住整个大结界的力量，横扫而出！
　　这是沈益存留在阴阳玉中的力量所化，也是幻想乡大结界的第二道屏障。
　　五色神光，无物不刷！
　　嗡然一声，五道光芒从结界表面划过，一切污浊，瞬间消融。
　　穿透结界，扫到了外界。
　　一切海水，瞬间蒸发。
　　然后一刻不停地，冲向了八岐大蛇！
　　虽然没有清醒的意识，但大蛇那凶兽的本能，还是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的刺痛感！
　　八岐大蛇的本质，是污浊，误会等负面之物的堆积。而这一道神光，五色交织，分化而又隐约消融，却带着一份清洗之物！
　　吸取混浊！
　　垃圾最害怕什么？
　　当然是打扫了！
　　彼此之间，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关系。
　　换而言之，八岐大蛇，与这一股力量，是天敌一般魔存在。
　　一声长啸，最后一声震动，没有足够的理智，只有浑浑噩噩的野兽般的意思的八岐大蛇，在这一刻并没有害怕，更没有躲避的准备。
　　野兽的凶性在这种强烈的危机的刺痛感之中爆发，漆黑的蛇躯扭动着，那一个头颅，直接撞了上去！
　　被克制。
　　但同时，却也是相互克制着的！
　　轰然一声，神光落下，空间肉眼可见的碎裂开来，紧接着，便听见声声惨叫，咔擦咔擦的声音响彻，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
　　八岐大蛇的八个脑袋，同时被神光劈中，紧接着，从中绽放出了八道光芒！
　　是的。
　　光芒。
　　那是灵光！
　　五色神光落下的一瞬间，消融了八岐大蛇脑袋之上的污浊混乱的力量。
　　这一只本就已经诞生了微弱智慧的妖魔，之所以此次无法诞生出真正的自我，正是因为孕育着灵光的天灵，被污秽的气息阻隔！
　　而随着这一击，虽然削弱了它的力量，却也洗漱掉了那一片阻碍的污秽气息。
　　在八岐大蛇自身的感受着，这一击，有如石破天惊。一击过后，整片天地都在一瞬间，变得清明了！
　　它，或者说他……
　　开启了真灵本我之魂，拥有了真正的自我！
　　而且，不是一个。
　　是七个……
　　象征着众生七情的七个！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抒发那一股就像是普通的生灵诞生之时，见到阳光之时的喜悦感，强烈的刺痛，再一次袭来！
　　五色神光落下之后，却并没有消失。
　　也根本不可能消失！
　　它的能量后盾，是幻想乡大阵，而幻想乡大阵吸取的，是这整片天地的力量！
　　源源不断！
　　所以在发觉目标并没有消散之后，神光轻轻一卷，以一点余晖为中心，再一次凝聚起来！
　　危机感再一次袭来，但这一次，八岐大蛇可不会再选择硬抗！
　　本就是世间污秽孕育，众生负面堆积，虽然自我出生，但天性之中，也是带着十成十的狡诈的！
　　所以……
　　他立在原地，然后庞大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身上气息迅速消散，身躯逐渐变得灰白，黯淡无光。
　　生机似乎在一瞬间消散殆尽。
　　而感受不到目标存活的气息，本就没有任何人主导，只凭借运转的本能挥动的五色神光轻轻一转。
　　消失不见了。
　　然后在下一秒，趴着的八岐大蛇突然跳了起来。
　　转身就跑！
　　肩膀上乌鸦矗立，身上黑色羽衣翻卷，看着这一幕，躲在暗中的身影脸色古怪。
　　


第四十五章  幻想乡危机?山海坠落（下）【求订阅啊啊啊啊啊】
　　八岐大蛇虽然退去，但他却给幻想乡结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博丽神社之中，光芒消散，灵梦落回神社之中，不断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翠子没有动。
　　也不能动。
　　不过她不能动，神社之中，并不是只剩下她一个。伴随着一阵轻盈却又急促的脚步声，东风谷早苗跑了进来，然后迅速的扶住了身体摇摇欲坠的灵梦。
　　在被她扶住的一瞬间，灵梦颤抖着问：“安全了……吗？”
　　早苗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嗯……安全了，灵梦，你保护了这里，保护了我们的家。”
　　早苗将灵梦抱入了怀中。
　　灵梦松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但在她的眉心之间，却又一点污浊，一闪而逝。
　　那一块阴阳玉，也重新落回到神社的神坛之上。
　　安全了……
　　是啊。
　　的确是安全了。
　　早苗摇了摇头，那一头繁茂如树叶一样的翠绿长发垂落，掩着她那张清丽的面容。
　　到头来……原来，只有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啊！
　　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然后抱着灵梦走进了房间。
　　灵梦沉沉睡去。
　　翠子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
　　幻想乡之内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平静之中。
　　然而这一秒，翠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脸色微微发白地抬眸，看向了上方。
　　“你……”
　　她有些惊讶。
　　“许久不见了……翡玉翠子阁下。”黑色羽衣飞扬，金色的长发披散垂落，面容俊美，姿态完美的男人垂眸，看着静坐神社庭院之中的巫女，微笑道。
　　“你是……安倍晴明？不，你不是他！”翠子瞳孔微缩。
　　然后看着对方手掌之间拖着的，那一轮月炔。
　　仅仅在一瞬间，便夺取了八尺琼勾玉所代表的月之权柄。
　　打断了翠子的行动！
　　也正因为如此，翠子在这一瞬间，遭受到了反噬，内外受创。
　　但她并没有惊慌。
　　仍然非常冷静——
　　前有八岐大蛇突然袭击，后面，这人又突然出现……很明显，是计划好的！
　　计划好，利用八岐大蛇冲击结界，制造出幻想乡阵法一瞬间的破绽，然后让自身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这里，以夺取月之权柄……
　　仅仅只是稍加思索，翠子便已经明了前因后果。
　　“冷静，而又聪明的巫女。”那人看着她，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他的姿态，就仿佛翠子并不是人，而是一件艺术品。
　　一件他亲手缔造出来的，完美的艺术品！
　　翠子黛眉微微一皱。
　　“你到底是……等等，难道……”
　　巫女脸色微微一凝。
　　“想到了吗？”那人微笑地，缓缓地抬起了手：“幻想乡，山海界，真是不错的谋划……沈益是吗？”
　　一只漆黑的乌鸦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孔雀王啊……不愧是这一劫中，堪称最大的变数！”
　　一手拖着八尺琼勾玉，男人缓缓地抬眸，然后将手向上一抓。
　　五指拢合之间，像是抓住了什么。
　　然后轻轻的一扯！
　　嘎吱——
　　剧烈的倾斜，空前的震颤！
　　幻想乡的上空，空间扭曲，破碎，紧接着，便见一片天地山河，被他缓缓地……
　　拉了下来！
　　阴阳玉自主运转，却毫无反应！
　　翠子脸色微微一变。
　　山海界……
　　“你……”
　　吼！
　　一声巨大的龙吟，一尾黑龙蓦然出现，然后带着滔天的黑色玄水，向着男人淹没而去！
　　这水一早过去，飘散如雾，但涌动之间，却带着滔天之势，杀机凛冽。然而男人只是缓缓地抬起手，一指点出，一个金色五芒星印环绕着浮现，轻描淡写之间，便将这一大片涌动的黑水挡住！
　　刷！
　　百花绽放，一只拳头，怦然间击碎空间而来。
　　绿发的花妖，风见幽香……参上！
　　“切割吧……境界线！”
　　挥舞而起的纸扇，在瞬间折叠出数道丝线，狂风气劲划过之处，空间被层层分割开来。
　　傲玄，风见幽香，八云紫。
　　以及……
　　前往富士山参战的众人！
　　男人目光微微一凝，嘴角勾起，周身五芒星印环绕着。
　　“这么快就结束战争……看来，是你们赢了，天照输了。”
　　黑色羽衣飞卷，金发披散，有着安倍晴明面貌的男人，此刻带给众人的，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安倍晴明是人性中带着几分狐狸的狡诈的话，那么眼前之人，就是纯粹而纯净的……
　　虚无。
　　就像是静止的一片死水倒映出的一片空白一般。
　　看不见任何存在！
　　“虽然早有预料，不过还真是令人惊诧的速度……”男人轻轻拂袖，傲玄庞大的黑龙之身瞬间被震退。
　　然后他将手一转，风见幽香被打飞了出去。
　　一个接着一个。
　　并非是多么压倒性的力量，但却在一瞬间，精确的击中了每一个人。
　　精确的以强一分的力量，压倒对手！
　　“安倍晴明……不，你到底是谁！”
　　八云紫身影游动在间隙之中，目光凝重。
　　“我啊……”那人微笑，道：“你猜呢？”
　　八云紫脸色一沉，刚想发动境界的力量，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
　　被卡住了！
　　卡在了时空的夹层里，动弹不得！
　　而跟着她一起被卡住的，还有幻想乡外，那数千的恢宏浮空战舰！
　　晴明不再理会他们，而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无形的力量再一次延伸而出，化作一张无形的巨手，缓缓地裹住那一片庞大的世界。
　　山海界，缓缓地压了下来！
　　这一瞬间，幻想乡内几乎所有的生灵，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到了极致，足以毁灭一切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覆巢之卵一样的强大危机感。
　　嘎吱——
　　强大到极致的声波震动，庞大而沉重之物压迫而落，令得空间都仿佛凝固在了一起。
　　  山海界有多大？
　　虽然比不上神州，但也不比瀛洲要小。
　　纵横数十万里方圆之间，是一块绵延，庞然的大陆板块！
　　而且在那其上，还有四面大海，环绕周围。
　　而此刻，无论是主体的大陆，还是周围四片海王，都在一瞬间……压了下来！
　　如果真的彻底砸下去，别说是幻想乡，就连这片瀛洲大地，都会在瞬间碎裂成渣，而因此产生的波动，甚至可以直接漫卷到万里之外的神州！
　　“下来吧……”
　　黑色羽衣飞卷，男人目中沉凝，冷笑。
　　“怪物……”
　　幻想乡中，有妖怪瞪大了眼睛。
　　有生灵颤抖着身躯，匍匐在地，
　　八云紫脸色苍白，但被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夹在中间，哪怕是境界大妖怪，也动弹不得。
　　的确，境界的力量非常强大，挖掘到深处，甚至可以直接进行创世与灭世。
　　但是那是挖掘之后的事情了！
　　她此时此刻，还不够强大！
　　博丽神社中，翠子抬眸，默默的叹了口气。
　　她依然平静。
　　并不惊慌。
　　其他人不知道，但她可是知道的……
　　轰隆！
　　一声沉闷的声响之后，山海界，停滞住了。那一个庞大的世界静止为了穹天之上，完全遮蔽住了天穹。
　　庞大的压迫并没有消失。
　　但也没有完全落下，
　　它被卡住了。
　　而卡住之物……
　　“找到了！”
　　位于山海界的顶端，处于同一个世界的高维度所在。
　　一片灵光涌动之处！
　　男人咧嘴。
　　他当然无意毁灭瀛洲，哪怕是幻想乡，也不在他的眼中，
　　他的目的，是灵界。
　　或者说……
　　潜藏在其中之物！
　　已经隐约清楚他身份的翠子也知道。
　　“找到了！”
　　男人踏步，肩膀上的乌鸦刚刚有所动作。
　　与此同时，高天原之上。
　　正笼罩在一片太阳真火之中的沈益突然睁开了眼睛，将手一指，山海之匙瞬间浮现，然后轻轻一转。
　　嗡的一声。
　　自已经被从虚空之中拉扯而出的山海界灵界，突然冲出了一道光芒！
　　男人身体微微一顿。
　　下一秒，他猝然抬起头。
　　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已经脱离了幻想乡，到了高天原之上。
　　远处是一座座巍峨耸立的神宫。
　　恢宏，却一片寂静，显得颇为苍凉。
　　而上方，却见那一道光芒升上穹宇，化为一道烈日，炽热燃烧着……
　　“你融合了天照神权？”
　　他瞳孔微微一缩。
　　    日冕高悬，身体巍峨，一身金袍垂落的身影，缓缓地从那一轮烈日之中走出。
　　其姿态，面容，正是还远在高天原之上的沈益！
　　“不……并没有。”男人眉头微微一皱：“你只是以山海之匙，强行夺取了权柄……这样一来，你之后要遭受的反噬，可是非常之大的！”
　　“那也无妨，总比直接被夺走最大的依仗……要好很多！”沈益垂眸，看着他，道：“你终于出现了……一切的幕后。”
　　“昔年三界大劫的缔造者……”
　　“先秦练气士，截道之主——徐福！”
　　男人愣了愣，随即嘴角咧开，大笑了起来。
　　“真是不错，竟然真的发现了我的身份，不愧是能够成为山海界妖圣的存在！”他说着，抚了抚袖子，下一秒，却见身后波纹荡漾，紧接着，一只金船，横跨而出！
　　千年前，瀛洲，大劫，扶桑，金乌，再加上阴阳家的阴阳玉……
　　种种线索蹿连起来。
　　其实沈益心中，早已经有所猜测。
　　只是不敢肯定。
　　而如今，他终于可以确定了。
　　名为徐福的先秦练气士，正是他踏进神州以来，一切幕后的黑手！
　　这瀛洲，本就是他的棋盘！
　　


第四十六章  徐福，幻境，夺取，融合
　　徐福——
　　来自神州，东渡之瀛洲的先秦练气士，有关于他的传说，络绎不绝。传闻他是瀛洲人族的祖先，在千年前，带着神州文明的火光，点燃了瀛洲人族的最初——千年前，也正是瀛洲人皇统治出现的时候。
　　当然，他最大的事迹，还是要属，为秦始皇去往海外，寻找传说中的长生不死神药……
　　当然，传说是传说，虽然有一些事实基础，但大部分，都是不靠谱的。
　　当年的徐福，的确是与秦始皇有所交集，也曾经在秦帝国中身居高位。但他从未接受过秦始皇出发海外的命令，更遑论欺骗。
　　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的。
　　他出海之时的那一座金船，三百童男童女，也都是他自身的资产与门徒——
　　那个时候，虽然秦朝正值鼎盛时期，但作为练气士，先知后觉已经是本能，所以他还是感受到了……神州即将出现的动乱。
　　所以他提前辞去了所任官职，拜别秦始皇，去往海外。
　　到了瀛洲。
　　在之后，在瀛洲之内，兴卷起了巨大的灾劫，席卷三界！
　　“灵梦……或者说茱莉，翠子，晴明，以及此前的种种……天照的谋划也好，更早之前的八岐大蛇也罢。”
　　日冕环绕之下，沈益垂眸，看着眼前的徐福。
　　“都是你的算计……对吧？”
　　“看来你早有准备啊！”徐福吐了口气，微微一笑，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恢宏，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生气的天界高天原，缓缓道：“是的……一切，都是我的算计。”
　　是的。
　　沈益其实早有准备——
　　他根本就没有选择在此时此刻，取下太阳真火，反化火性先天。
　　而是以八咫镜，引动太阳真火，笼罩周身，隔绝内外，形成一种正在取太阳真火，补全自身先天火行的假象……
　　为的，就是引这位上钩！
　　那最初时的不安，之后偶尔能够感受到的阴影，笼罩在整个瀛洲上空的网络……
　　一切的幕后黑手！
　　“这并不难猜。”他说。
　　“是啊，这并不难猜。”徐福微微一笑，道：“只是让我有点惊讶……你竟然能够看得这么远，这么清楚。”
　　“如果你拥有灵界的话……你也可以！”
　　沈益回应道。
　　浸入灵界，扩充自身思维，产生的智慧火花，正是沈益能够布下这样的大局，击败神道，一直走到如今的原因……
　　“灵界，确实是个好东西！”徐福吐了口气：“昔日玄武大圣留下的一点北玄真水汇聚无穷生命灵光堆积而成，已称得上是一件演算类型的灵宝。”
　　是的。
　　灵界的核心，是一点北玄真水，其本质，是无穷无尽的灵光。能够扩充生灵的思维，“看”见许多平日看不清之物……
　　说实话，沈益并不擅长于谋算。
　　硬要说的话，他其实更擅长于破局。
　　之所以能够布下这样的大局，网络四面，完全是依靠着灵界的功劳——加持灵界在身，在纯粹的演算布局一道之上，他已经有着近乎天境的能力。
　　这也是他能够在此刻，直面徐福的最主要原因！
　　沈益与徐福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彼此之间，一言一语，不像是彼此算计的对手，反而像是多年不见的友。
　　徐福布局千年，等待千年，当然不急于一时。
　　他看着周围的高天原，眼前那一座高高耸立的神宫，以及矗立其中的沈益。
　　日冕光芒垂落。
　　他缓缓地抬起手……
　　“真像。”他说。
　　沈益愣了愣：“你在说什么？”
　　“很像，这个环境，包括你……”他抬眸，道：“不过，不要忘了，我可是幻术出身，玩幻术……你还比不过我！”
　　话音一落，周围影响瞬间扭曲，时空卷折，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风暴。
　　空间层层碎裂，万物破碎，翻滚着，形成了一幕骇人景象。
　　一切都被撕裂，就像是一张脆弱的纸巾，被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刀，缓缓地切割开一般。裂缝之下，是浮现出的漆黑的缝隙。
　　一道道。
　　一条条！
　　但徐福仍是熟视无睹，一步踏出，空间风暴重重叠叠，擦身而过，然后消失，变成了一片虚幻。
　　所谓的高天原，也消失了。
　　身下仍是幻想乡。
　　上方也仍是山海界。
　　徐福进了灵界之中，这一次，没有了任何的阻挡，身影强行突破了阻碍，进入了灵界之中！
　　灵光涌动，层层掀卷，波澜动荡着……
　　高天原之上。
　　被太阳真火环绕的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真火凝聚，收缩，以一点转化，木性勃发，由木而生火，由火而生土……五行圆融，只差一步……
　　是的。
　　他正在反化先天五行！
　　之前徐福所见，所经历的一幕，的确如同他的猜测那样，是幻术所成——那个“沈益”，是沈益截留一点魂光，汇聚灵界之中的灵力，填充而出。
　　虽然是虚幻，但也近乎真实。
　　甚至对于这个“沈益”而言，他有着自己的意识，思想，哪怕是有人能够观察内心，也很难窥视出虚假魔部分，因为对于幻境中的存在而言，他们自身就是真实——这也正是幻术的最高境界，化假为真！
　　事实上，即便是刚才，一开始，徐福也没能够立刻勘破。
　　要知道，徐福当初，可是以幻术入道，一路攀越到了极高的境界修为……
　　不过这幻术并非是沈益的手笔。
　　而是灵界的能力。
　　以山海之匙连接，催动，通过这幻境，沈益虽然处于高天原之上，但也在一瞬间，明了了一切。
　　瀛洲幕后黑手的身份，确实是徐福——
　　果然是他啊！
　　心中微微感慨着，涟漪缓缓地扩散，然后转瞬间平复。
　　只差最后一步一步。
　　五行逐渐圆融，凝聚为一，而又扩散成五，相连而分化着……
　　“只差最后一步了！”
　　必须尽快了！
　　徐福一路踏进了灵界最深之处。
　　他抬眸。
　　灵界的最深处，是一片光华氤氲流转的所在，无穷飘荡的灵光恍如云烟，波澜卷折，层层起伏，动荡。
　　而在灵光涌动的最中心之处，一点黑水浮现其中。
　　“找到了！”
　　徐福嘴角微微勾起，缓缓地抬起手。
　　几乎是一瞬间，下方，幻想乡，博丽神社之中，那一块原本静立的阴阳玉中，突然冲出了一道光芒。与徐福眉心之间绽放的一点宝玉缓缓融入，然后形成了又一个黑白玉炔……
　　那一块宝玉，自然是四魂之玉。
　　四魂之玉是翠子纯粹的灵力与妖魔种种怨念污浊所化，而翠子是原本的阴阳玉器灵。
　　徐福当年作为阴阳家截道之主，执掌阴阳玉，但他却始终无法得到阴阳玉器灵的认可，完全执掌阴阳玉的力量。也正因为如此，他当年强行将阴阳玉原本的器灵分离出来，投入轮回之中，转世成翠子。
　　然后通过培养翠子，让她在短短时间内，积累起庞大的灵力，并且引导着她，与无数妖魔的污浊怨力融合，最终形成了一颗类同阴阳玉的宝玉。
　　目的，正是为了在此时……
　　以这颗四魂之玉的力量，完成自身的谋划！
　　“这一点……正是为了，苦海种金莲！”
　　单手扬起，徐福将手指轻轻一按，光芒波纹，随之荡漾开来，手中的四魂之玉光芒流转，然后在一瞬间……吞没了这一点玄水。
　　北玄真水，其色为玄，其质为阴阳混同，是为太极之水。
　　四魂之玉吞没北玄真水，紧接着，便听见嗡的一声，灵界之内，灵光翻涌，失去了核心之后，散乱于此的无穷灵力洪流，也开始暴动了起来。
　　徐福脱离了灵界。
　　然后一路向上！
　　幻想乡中。
　　随着灵界的暴动，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崩溃，然后原本被灵界卡住的山海界，也立刻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
　　然后倾斜着……
　　再一次掉落了！
　　翠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失败了吗……
　　八云紫手中纸扇挥舞，费劲全力，终于推开了困住自身的两个无形的时空碎片形成的夹层，但她看着上方那不断坠落的世界，脸上也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不止是她。
　　其他的大妖怪，也都是如此。
　　面对一整个世界的倾覆……他们能怎么样？
　　哪怕那一个世界，并不算很大，但也有一整块大陆那么宏伟！
　　永远亭中。
　　八意永琳脸色苍白。
　　“安心。”倒是旁边的蓬莱山辉夜，一脸淡然地坐在庭院里，捧着茶杯，安静的喝着清茶，悠悠道：“那家伙……肯定已经安排好了。”
　　“可是……”
　　八意永琳实在想象不出，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够怎么样，才可以挽回。
　　灵界，崩溃了！
　　这是山海界最脆弱的时候，却也是……
　　最好的机会！
　　山海界，凤凰城，孔雀楼上，上白泽慧音缓缓地伸出手。
　　按在了一个按钮之上。
　　紧接着，嗡的一声，光芒映照，几乎是山海界中，所有的生灵的身上，都泛起了莹白的光芒。
　　冲天而起！
　　这是他们的灵——
　　这些年来，上白泽慧音普及义务教育，让众生学习符文。
　　而他们学习，并且种在自己体内的第一个符文，是灵光符——
　　让自己的灵魂之光冲出体外。
　　而此时，慧音按下的这颗按钮，正是引动众生的灵光符，然后牵引着他们的灵光……
　　冲向灵界！
　　这也是沈益多年以前就有的想法。
　　让众生意识，同时接入灵界之中，让那众生思想的灵光，在瞬间汇聚。
　　然后……
　　轰的一声！
　　天界高天原之上，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身后，五色环绕。目中，一点光芒凝聚！
　　眼前。
　　徐福身影落下。
　　赞叹一声：“好算计！”


第四十七章  算计，晴明，虚假，天境
　　北玄真水的缺失，确实引起了灵界的崩溃。但沈益却并没有阻止，反而是坐视着徐福的作为。
　　这当然是他故意的——
　　哪怕不在山海界中，沈益仍然能够通过手中的山海之匙，与山海界进行沟通。所以在通过那个幻境，隐约察觉了徐福的真正目的之后，沈益就选择了放手，并且立刻通知上白泽慧音，将“计划”提前！
　　没错，就是计划！
　　灵界的存在，是山海界最大的底蕴与依仗。但这个灵界，却是属于玄武大圣的灵界，而不是沈益的，更不是妖族的。
　　哪怕他们如今已经可以掌控，也是如此！
　　那最核心的一点北玄真水，形成了灵界，但同时，却也限制住了沈益等人的进一步发展。
　　这也正是幻想乡的另一个作用由来。
　　沈益建筑幻想乡，正是要通过那一条通道，一点点的转移灵界的灵力，然后将最核心的北玄真水剥离出来，移到幻想乡去。
　　核心缺失，灵界会在刹那间失去平衡，暴动起来，周围的防护也会丢失。而这个时候，也是这个计划的最后，最重要的一项——
　　让山海界众生，连接灵界！
　　施行一瞬间的思维维度跃迁！
　　这是原本的计划。
　　但是在幻境之中，沈益察觉到了徐福体内与北玄真水兼容性极高的四魂之玉的力量，以及他向着山海界的那一抓所对准的方向，很明显不是其他的地方，正是山海之天——灵界！
　　所以沈益在转瞬之间，便做出了决断！
　　阻止是肯定无法阻止的了——徐福的力量很强，已经达到了天境层次！
　　是的。
　　天境——
　　虽然他并未全力出手，但沈益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超越了地境极限，跨越了那道天之界限，达到了天境。
　　所以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
　　与其空耗力量，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倒不如主动顺从，然后……
　　从中获利！
　　而也正是在山海界众生灵光连通境界的那一瞬间，沈益手中的山海之匙震动，他自身的灵魂，也在一瞬间冲去了灵界之中。
　　无穷灵光环绕，无数意识飞转，汇聚到他的身上。
　　这一瞬间，身如众生。
　　是刹那，
　　也是无穷时间的汇聚！
　　亿万灵魂牵引一身，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么沈益此刻，就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架超级计算机，连接着整个系统。那些灵魂，每一个都是一台子电脑，彼此勾连，最终汇聚而成恐怖计算力。
　　推动着沈益……
　　跨前一步！
　　彻底融汇火行，并合木性，真正的先天五行反化，合而为一……
　　成就极致！
　　幻想乡中，众人劫后余生，都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虽然心中依旧担心着沈益，但他们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战斗……绝非是自己等人能够插足的。
　　神社之中，翠子垂眸。
　　稍微有点……不甘心。
　　这样想着。
　　她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有声音响起，呼呼吹卷着的……来自幽冥黄泉的风声。
　　她抬眸。
　　眼前场景骤然变化，一条混浊黄泉，滔滔而来！
　　高天原上。
　　徐福垂眸，道：“五色神光啊……何等熟悉的力量！”
　　五色神光微微摇摆，沈益立身于高天原最高的宫殿之处，看着对面那个穿着黑色羽衣的男子。
　　“久违了……云中君。”
　　沈益道。
　　他看着眼前的身影——
　　这具身体，毫无疑问，是属于安倍晴明的。但眼前之人，却绝非是安倍晴明……
　　“云中君……真是久远以前的名号了！”徐福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还知道这个名号。”
　　云中君，便是徐福的道号，也是他的尊号。
　　不过自从离开神州之后，已经许久没有人称呼过他这个道号了。
　　云中君，或者是徐云中。
　　“不过仅凭五色神光，还不够！”徐福看着眼前的孔雀王，道：“你还没有突破界限……就还没有与我匹敌的资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福道，在他的肩膀上，一只乌鸦矗立着，漆黑的羽毛垂落，掩盖着那一双异样的金色眼眸。云中君微笑着，抬起手，道：“我就是安倍晴明，但安倍晴明……却并不是我。”
　　一直以来，安倍晴明都被一道莫名恐怖的阴影所笼罩着。自从突破了大阴阳师的境界，他便一直能够感受到，看到限制自己的命运……
　　这也正是他之后做出种种谋划的最终目的。
　　他一直渴望着摆脱自己“命中注定的轨迹”，却一直在不知不觉之间，沿着那一条道路推动着。
　　如果这样走下去……
　　他将不会是自己。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的偏离着，努力的走出自己的道路，他要反抗那道阴影……
　　所以，他一直不愿意修行真法，不愿意以那样的方式升华自身，也是为了如此。
　　然而……
　　到了最后，他发现，其实他一直反抗的……本就是“自己”！
　　是的。
　　是他真正的“自己”——安倍晴明这个存在，不过是表象。更深层次的，本质存在，其实是徐福。
　　是这位云中君！
　　“明白了吗？晴明和徐福……本就是一体的。所谓的安倍晴明，不过是我用于伪装的伪物罢了！”云中君抬眸，咧嘴，笑道：“他的一切，其实也都是我——从始至终，他都未能够摆脱我……因为他，就是我！”
　　是的。
　　他说的没有错……
　　沈益其实也知道，知道晴明一直在努力的摆脱着什么，他也一直都在恐惧着什么。
　　然而费尽千辛万苦的努力之后，本以为换来了希望，但却没想到……
　　那希望，不过是更深层次的绝望。
　　沈益无法理会那样的心情。
　　但他只知道……
　　“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孔雀王抚了抚须，面无表情，眼眸垂落之间，身后，五色神光微微飘扬。
　　徐福脸色一肃，随即恢复了平静。
　　古井无波。
　　他开口，道：“那种事情，毫无所谓……现在，孔雀王，孔雀妖圣，给你两个选择吧！”
　　“一，投降，二，死！”
　　光芒涌动，炽热升腾，在这一瞬间，自徐福身后升起的，是一大片炽盛的火焰，熔岩，翻滚的岩浆抖落，放眼看去，竟是无边无际的一整片宇宙！
　　那是天境的力量！
　　天境的“域”——
　　与地境升华之时所形成的，似是而非的领地不同。天境的力量，乃是自我铸就，是将内心映照在外界，所形成的一片领域。
　　或者该称之为宇宙观！
　　以自身的宇宙观，覆盖真实的宇宙，从而环绕着，形成一片炽热升腾的世界！
　　一股庞大的压力，骤然袭来。
　　“我选择……”
　　孔雀王开口。
　　然后刷的一下，一道锋芒划过，带起大片大片的火光。
　　沈益的头颅跌落地面。
　　死了……
　　并没有。
　　徐福抬起头。
　　果然，上方，烈日之下，光芒笼罩，沈益的身影再一次浮现，而原本的那个头颅以及身体，都在一瞬间，飞散开来。
　　“原来你已经不知不觉间，彻底融合了太阳权柄，获得了天界主宰之位……”徐福挑了挑眉头：“原来如此吗……天界主宰，存于天界之中，天界不灭，主宰不死，这就是你面对我的依仗么？”
　　是的。
　　天界之主——也就是原本天照的权柄，太阳之神。
　　沈益虽然无意神道，但在徐福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自己需要这份力量……
　　没有犹豫。
　　也不能犹豫！
　　天界之主，身处天界之中，天界不毁，此身不灭——只要本源还在，而不是像之前天照那样，直接权柄碎裂，自我本质重创，便不会彻底死亡。
　　“只可惜，以你未成天境之力……又能够发挥多少权柄力量？引度多少原始星力？”
　　然后将手一翻，五芒星印瞬间连缀。
　　“既然如此……那我就将这个天界，毁了吧！”
　　身后，熔岩火光，世界沸腾。
　　那两个选择，不过是徐福用来迷惑沈益的。沈益是妖圣，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妖圣会投降他人！
　　所以……
　　庞然压力扑面而来，天界边缘泛起层层卷折，烧焦一样的痕迹在空间里浮现。
　　沈益面容不变，只是身体微微凝滞着。
　　但在这股巨大压力之下，他的意识，仍然勾连着山海灵界。众生的意识连接，加注而成的庞大计算力飞速的推动，运算，演化，领悟着……
　　“天境，并非只有一条道路。鬼神修神法，其本质无形，所以第一步，是证就天境之神，以神天映照法域时空。”
　　“修仙者法脉诸多，有地仙由外而内，先养洞天，然后将自身与洞天相合，一路推演，直至将洞天化为宇宙观之时，便证就天境。有天仙唯心造物，不修领域，只修内心，却不以天心外化，最后，自我形成一片宇宙观，随手点化，造化自成。凡此种种，不一而论。”
　　“佛修顿悟，类同仙法，或神，或心，因方法不同，不一而足。”
　　“天境的本质，便是形成世界观，无论是外显，还是内化……”
　　只在一瞬间，沈益心神推演，分列种种。
　　然后抬眸，猝然一动。
　　“而我的道路，则是……神合五行，心化天地之道！”
　　庞大的计算力配合着本身自有的层次，沈益也在一瞬间，明白了前路。
　　反化先天五行，自证五色神光。
　　他的路，早已经明确。
　　他的前方，也早已经确定——
　　“五行生五相，万物玄元始。妖骨从中论，进化开坦途！”
　　他跨前一步。
　　身后五色神光环绕，凝聚。
　　一点天心铸就，五色神光相汇，这一瞬间，沈益顶着庞大的压力，一步走出。
　　虚空之上，有风雷降落。
　　有狂风吹来。
　　一道网络无形弥漫，然后在轰鸣的震颤之音之中，蓦然……
　　破碎开来。
　　只在一瞬间！
　　徐福愣了愣，然后就看到对面的沈益身后，五色神光分化，交织最后形成了一个混沌流动的时空。
　　天心法域，宇宙观！
　　徐福面容微微一凝。
　　他在第一时间，便有了反应，然而动作还没有开始，便见沈益身上，豪光绽放，然后翻滚着……
　　弥漫开来，形成一个世界，一片宇宙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帮助他……
　　“天界主宰之位！”
　　徐福瞳孔微微一缩。
　　沈益登临天界之主，自然，有资格让整个天界，倾尽全力，帮助他完成天境的最后一道难关，最后一重洗练！
　　这正是时来天地借助力！
　　云中君动作微微一顿。
　　失算了……
　　他知道，自己失算了！
　　“想不到竟然能够在这种时候，成就天境……”
　　是的。
　　沈益已经成就天境——
　　以两百岁之身，成就天境。这很惊人，但却并不奇怪。
　　事实上，沈益走到这一步，拥有着种种底蕴在身。五色神光，妖圣之位，山海界，灵界，再加上天界主宰之位，证就天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但徐福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成就天境！
　　破境，并没有太多的声势，相比起地境破境之时，气息渲染方圆数十里之地，要远远不如。
　　因为沈益的这一步，是由内而外的。
　　那混沌交织的五行世界，更只在一瞬间绽放，无声无息。
　　沈益抬眸，身后混沌光华环绕。
　　“走的果然是五行之道吗……”
　　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徐福仍然显得非常沉着，冷静。
　　毕竟……
　　天境又如何？
　　同为天境，跨服可是非常之大的！
　　他冷笑一声。
　　沈益垂眸，看着他，然后缓缓地抬起手。
　　八咫镜映照，上方，垂落一轮日冕，烈日炎炎，昊阳刺目！
　　这道烈日，并非是赤红的，而是……
　　五行烈日！
　　


第四十八章  五色神光
　　如果说地境与之前，是仙人之别的话，那么天境与地境的差距，就是神与尘的差距——
　　到了此时，沈益跨入了这个层次，才真的感受到，自己之前在那么多天境存在面前上窜下跳还能够不死，是多么幸运！
　　天境，凝聚的，是自我之“天”——宇宙的力量！
　　是的。
　　天境成就的宇宙，是一股货真价实的，堪比天地的力量！
　　宇者，空间，宙者，时间！
　　宇宙合一，为时空，也为天地！
　　由浅而深，天境的第一步，就是形成自己的宇宙，无论是心相宇宙观，还是外相的法域，都是如此，这一步，也就是鼎立自我之“天”。
　　由外而内，由内而外，虽然过程不同，但最终塑造的，都是一方天地。
　　内外显化！
　　而沈益此刻铸就的，则是内外同化的先天五行法域时空。
　　由五色神光所成的一方天地！
　　非内，非外，而是内外交融所成的“我”——
　　反化先天五行之后，我身既是五行！
　　身后，雄雄烈火燃烧，映照着一轮烈日，五彩交织，混沌散射。
　　如果说地境是匍匐于地上的蝼蚁的话，那么天境，就是翱翔于穹宇之上的苍鹰。这是次元的差距，也是维度的间隔——
　　这就是沈益此刻的感受。
　　正因为这样悬殊的差距，才让沈益庆幸。
　　而对面的徐福，只是冷笑着，缓缓地抬起了头，身后火海沸腾，一朵金莲，缓缓绽放！
　　内外宇宙，心像凝聚，同为天境，却并不意味着层次一样。
　　与沈益的修行之法不同，徐福修的，是正统练气士的炼假成真道路——由心而至体，由体而至外。踏入天境，便凝聚一点天心，然后天心外化，便成为一方自我维度空间。
　　沈益的天境第一步，对于徐福而言，便是第二步。
　　但看似一样，本质上，却是大不相同！
　　徐福比沈益强——
　　这是毫无疑问的。
　　无论是法力的积蓄，对于自我的掌控，战斗经验的娴熟，乃至是境界层次上的差距……
　　都全面超越了沈益！
　　所以他仍然有信心。
　　不过有信心，却并不代表着他就会大意。所以一经出手，便是滔滔烈焰，无穷世界环绕，碾压而去！
　　火海沸腾，金莲环绕。
　　天境之“天”——火海种金莲！
　　这原本，是徐福在地境之时的法相——
　　但他在成就天境之后，法相化为一方维度，便形成了这一方内外天地。
　　自我宇宙覆盖真实世界，所催发的力量，堪称极致！
　　而对此，沈益身后，五彩交织的混沌世界却在瞬间分解，化为五道太阳。
　　有青色昊阳，象征着东方苍日，为春。
　　有红色昊阳，象征着南方离阳，为夏。
　　有白色昊阳，象征着西方金火，为秋。
　　有黑色昊阳，象征着北方寒光，为冬。
　　而在这四道昊阳中间，一座浊黄色昊阳转动，其他烈日环绕周围，形成了一方世界。
　　然后随之涌动的洪流，春夏秋冬，天地五行五气流转之意，在瞬间挡住了淹没而来的火海！
　　徐福目中光芒一闪。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天境之天，而是沈益将太阳权柄与自身天境之法相融合而凝聚而成的一方天地。
　　沈益自己也知道，哪怕成就了天境，自己与眼前的徐福，仍然有着巨大的差距。
　　也就只有这些……
　　才能有一较高下的可能！
　　“厉害！”
　　他忍不住赞叹一声，道：“不过还是不够！”
　　话音一落，火海沸腾，却见火海之上，骤然浮现一轮明月。
　　太阴之气挥洒而落，那火海转眼间熄灭，却成一片汪洋。波光粼粼荡漾，水流卷折之间，却见无边漩涡，杀机流动。
　　又一重天地外显。
　　海上生明月——
　　双重叠加，五行烈日之天转眼间崩溃开来！
　　然后又在瞬间凝聚。
　　天界主宰的位格，令得沈益只要立身高天原之上，就能受到天界伟力的加持。天界不灭，天帝不死。
　　沈益跨前一步。
　　身后五行转轮，五道烈日在瞬间拉长，形成了五道神光！
　　五色神光显露，并合天界主宰，太阳权柄之力，在一瞬间挥洒而出！
　　     一道黑光扫过，顶住了苦海种金莲，一道白光卷过，定住了海上生明月。一左一右，相互交并。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益身体翻转，手中八咫镜一转，光芒映照，挥洒而出！
　　镜面飞出一道虹光，扫向立于两方天地中心的徐福！
　　徐福拂袖，将手一指，眼前空间挪移，云雾层层荡漾，紧接着，便见一尾鲲鱼横空而出，以虚空为北冥，纵跃潜伏！
　　《逍遥游》有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鹏潜伏北冥之海，恢宏广大，其本身，就是北海所成。而此刻，徐福这一指，正是将虚空元炁点化，以无限庞大积聚成一尾鲲鱼。
　　鲲鱼挡住虹光，然后轻轻搅动，翻卷起大片大片的波澜，虚空如水面层层荡漾，将席卷而来的虹光散射开来。
　　下一秒，徐福抬脚一踏。
　　“七星指令?降金杀！”
　　嗡然一声，鲲鱼飞散，却见徐福一推头顶羽冠，七道光芒冲天而起，盘旋于上，化作七颗星辰，闪耀着，连接成一把七星宝剑，斩向沈益！
　　人身有七魄，各归其主，徐福这一把七星宝剑，正是凝定生灵七魂所化，能够直接破开阻碍，弑杀元神！
　　光芒垂落，宝光化剑，只这一瞬间，沈益抬眸。
　　在这一口宝剑之下，天帝权柄也毫无作用——直杀元神，灭却本源，哪怕天地助力，也不能起死回生！
　　不过沈益仍是不惧。
　　他只是将身后神光一转，目中在转瞬间浮现出无数灵光。
　　神光收回，原本被定住一瞬间的两个自我天地再次轰鸣着，撞击而来！
　　正面的七星剑，左右两方天，三方夹击，立身中心沈益只觉得三股压迫，席卷而来，汇聚于中心的一点，空间都被层层挤压在了一起，肉眼可见的变形，折叠，有碎片浮现，龟裂蔓延，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如沟壑一般浮现。
　　晃动的空间碎片交错着，卷起巨大的风暴，呼啸而至！
　　神光晃动，其中隐约可见一点烈日昊阳，沈益目中灵光流动，资讯转化，分析。
　　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其本质，是以五行，克化五行。在沈益形成的“天”——也即是宇宙观之中，万物皆是五行所成，所以在自身之天之内，执掌五行的他，既是近乎全能。
　　但一切都有其限制。
　　毫无限制，纵使是神圣大罗，也难以做到。
　　而眼前，三方冲击，无论哪一方，他都无法直接将其刷掉——
　　只是……
　　“既然整体不行，那就一步步拆解！”
　　目中光芒流通，眉心之间，山海之匙浮现，光芒泯灭闪烁，灵魂意识勾连着山海灵界，山海灵界连通着山海界亿万生灵的意识灵魂，在这一瞬间，由量产堆砌而成质变的恐怖计算力在这一瞬间全力运转。
　　分析着眼前的世界结构。
　　然后……
　　在火海翻腾而来之时。
　　黑，白，红，青，黄，相继而出——
　　火海温度消融，流动凝滞，金莲枯萎，世界消化……
　　这并非是一瞬间完成的。
　　而是一步步的……
　　一点点的。
　　从属性开始，温度，流动，翻滚……五色神光，无物不刷，这个物，为物体，也为物性！
　　当然，刷去有形之物容易，刷去无形之物，却是千难万难。这也是为什么沈益要连接灵界，获取庞大计算力的原因了——
　　因为他需要去分析，每一点无形之物的结构，凝铸，方向……由内而外，再由外而内，瞬间推算数以千亿计的次数。
　　然后去进行逆推，克制！
　　火海种金莲消弥的一瞬间，沈益将手中八咫镜一转，镜面翻覆，流光散射，裹住自身，然后冲了出去！
　　五色神光折叠着，扫向徐福立身之处！
　　羽衣飞卷，徐福抬眸。
　　“妖圣，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他想着。
　　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一位妖族大能……
　　然后他咧嘴，道：“既然如此……”
　　他拂袖一挥，大袖翻飞之间，一点漆黑玄水流动而出。玄水涌流，虽然只是一点，但在落下的一瞬间，却顷刻间凝聚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海水波澜起伏，漆黑的水流卷动着层层的漩涡。
　　五色神光落入其中，却尽数被吞噬。
　　惊不起半点波澜！
　　沈益的身影也随之一顿。
　　这苍茫大海，皆为那一点北玄真水所化，一点便蕴含万千世界，质量无穷。五色神光落入其中，就像是巨石跌落汪洋，连一点波澜也兴不起。
　　前路被挡。
　　沈益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地转身，面对着身后追击而来的七星剑与海上生明月，神光再起！
　　轰然一声。
　　他后退数步。
　　海上生明月擦身而过，在转瞬间落入了玄水汪洋之内。
　　然后紧随而至的七星宝剑，也被沈益以手中八咫镜阻挡。
　　徐福却不去理会他，而是将手一指，一片火焰喷涌，一点青光闪烁。
　　莹莹翠绿，落入玄水之中！
　　然后……
　　嗡的一声。
　　波纹动荡，起伏，只在转瞬间，玄水翻滚，自其中，升起了一颗苍茫巨木！
　　肉眼可见的生长着……
　　向上而起！
　　


第四十九章  扶桑，仙门
　　灵界汇聚而成的庞大计算力的加持，令得沈益的能力，能够发挥出百分之一千的力量，再加上天界主宰，太阳权柄等等，事实上，这样重重堆砌之下，他与徐福的差距，已经不算太大！
　　徐福低谷了五色神光这种至今为止，只出现在传说的大神通，也低估了高天原这个天界的力量……
　　他修行了数千年之久，哪怕在天境之中，也不算弱者，但如今，他却也不得不承认……短时间内，他很难拿下沈益！
　　这个存在至今，不过两百多年的孔雀妖怪！
　　而再这样空耗下去……
　　“时机，可就转瞬即逝了！”
　　他想着，然后挥出了那一点北玄真水，然后埋下了一颗种子。
　　种子落下，巨木生长！
　　只在一瞬间，便横亘整个高天原，自下而上，一直向上连接。
　　这高，不止是现实的高大。
　　更是维度上的宏伟——
　　天境的存在，跨越了维度次元的差距，早已经能够通过宇宙直观层面，去看待世界。
　　所以在沈益的视线之中，这一棵巨木，就像是一颗横踞在时空网络之上的庞然大物，其延伸而出的树干，不断蔓延生长的枝干，密密麻麻，不断地连接着更高，更远的时空，维度！
　　而他在看到的一瞬间，也明白了这棵巨木的正体——
　　扶桑树！
　　神木扶桑，太阳栖息其上。
　　是一棵连接天地的神树！
　　徐福取走灵界核心的北玄真水，就是为了浇筑扶桑树苗。也只有北玄真水，汇聚无限水之精华，灵力，质量无穷的先天真水，才有这样的能力……
　　令扶桑树种子在一瞬间，汲取到足够庞大的能量。
　　然后瞬间完成了生长！
　　是的。
　　这棵扶桑树，已经在一瞬间，完成了生长！
　　高天原之上，天境的碰撞余波仍然未曾消弥，界面翻卷，空间散乱，以凡人的视角看过去，这个众神的居所，如今正整体地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的状态。扭曲，却并没有彻底碎裂。但如果普通人走进去，可能会直接遇上空间荡漾的涟漪，然后顷刻间，被碾碎成飞灰。
　　地境比拼的，还只是物质的牵引。
　　而天境，却已经跨越到了维度空间之上的交锋！
　　而在高天原的正中央，最高之所在，一棵巨木，早已经生长到了无限庞大的程度！
　　徐福没有理会沈益，而是迅速的拂袖，飞了上去！
　　“扶桑树……”
　　沈益抬眸。
　　之前天照的记忆之中，在千年以前的高天原之上，也存在着一棵扶桑树。
　　而如今……
　　“徐福出手，毁灭了扶桑树，同时，却也截下了一颗扶桑树种子……这扶桑树的上方，到底连接着什么地方……”
　　沈益眼睛微微的眯起。
　　他在考虑。
　　也在犹豫——
　　沿着扶桑树而“上”，他将会脱离天界，进入另一个不知名的维度之中，到时候，失却天界之主权柄的力量，面对徐福……
　　说实话，他很慌。
　　别看他之前与徐福比拼得多么厉害，甚至可以说只是稍落下风。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可是已经出尽了底牌，而那位云中君，却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不过说起来……
　　“扶桑树的话……金乌大圣……”
　　沈益突然想起了妖族之中，有一位与扶桑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妖族大圣！
　　没有丝毫犹豫，沈益连同灵界，然后意识灵魂穿梭入内，进入最深处，以山海之匙召唤而出的山海之门之内……
　　沿扶桑树而上，并非是方位上的向上。
　　而是维度上的向上——
　　徐福没有理会沈益，而是直接向上。说实话，沈益不上来还好说，上来了，就脱离了瀛洲天界，高天原的范畴，到时候失去了天界主宰立身天界之上的优势……
　　自己能打死他！
　　这也正是瀛洲天界与神州天界的差距。
　　瀛洲天界的高天原，是一个平面。只有一层，虽然这一层无尽辽阔，但却没有上下之分，顶多只是空间高度不同，但始终处于同一个维度天中。
　　而不是像神州那样，天有三十六重，一直贯连到天外深处。
　　攀爬其上，直入更高之所在。
　　徐福羽衣飞卷，剩下的扶桑树仍在飞速的窜动着。
　　从这里往上，便是他一直在寻求之物——
　　自踏上修行之路之后的目标。
　　千年前，他在整个瀛洲的联手阻挡之下，功败垂成，而如今，瀛洲三界重创未愈，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
　　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再一次阻挡他的敌人！
　　说实话，整个瀛洲，唯一令他惊讶的，其实只有沈益一个——当年他以翠子为棋子，也曾注意过沈益。但那个时候的沈益曾挣脱过他的棋盘，他也不曾在意。
　　毕竟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一只连地境都未成的白孔雀，竟然是出身传说中玄武大圣留下的妖族根基世界，山海界，并且还成了新一任的妖圣？
　　这是徐福也未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不过妖圣又如何？
　　始终无法阻挡……
　　如果将天境划分层次的话，沈益不过是刚刚进了门，一步未出，而徐福却已经走出了两步的距离。
　　如果没有天界权柄在身，徐福刚刚在高天原，就能够杀了他！
　　思绪转动。
　　徐福一路，攀爬直最高，通过扶桑树开辟的维度通道，指引着“前方”的道路。
　　然后最后一处……
　　纵身一跃！
　　脚步落下，周围一片虚无空洞，漆黑环绕之间，有群星点点，光芒映照，无限接近，又无限的遥远。
　　这里便是天外之天——
　　比天界更高的天外！
　　高天原处于天网之上的第一层，紧贴着那一道隔绝着天地的网络。
　　而这里，至少也在天网之上的第九层之外……
　　完全就是另一个维度世界！
　　上方群星流转，光芒点点洒落，徐福扬手，然后将眉心一点。
　　一轮玉炔，缓缓浮现！
　　“月之权柄……与，星之权柄！”
　　玉炔，以及一口神剑——天丛云剑，同时在徐福手中出现！
　　“星与月，虽然没能够集齐三样，但想来，也应该已经足够……”
　　他垂眸。
　　然后拂袖，眼前光芒挥洒，只见八尺琼勾玉以及天丛云剑蓦然扬起，震颤着，发出阵阵清脆颤鸣之音，紧接着，从中垂落两道光芒。
　　一道勾连天外太阴星辰之气。
　　一道牵引漫天群星之息。
　　一道自上而下，一道自下而上，交并裹挟着，最终，在中间形成一片氤氲流光，翻卷如雾。
　　雾流排开，一道门户，便已经矗立其中！
　　这道门户，高逾十万丈，纵横万丈，恢宏矗立在苍茫的天外寰宇之间，无尽高远而无尽辽阔，徐福在其面前，便恍如一点尘埃！
　　“仙门……”
　　徐福抬眸，缓缓地伸出手。
　　下一秒，却突然感觉心神一震，迅速的前进一步，同一时间，身后，神光擦身落下。
　　五色神光……
　　徐福缓缓地转过身。
　　看着紧随自己之后，攀越扶桑而来的五行孔雀，道：“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敢追上来……”
　　沈益吐了口气，道：“有何不敢？”
　　他甩了甩脑袋，只感觉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
　　事实证明，跨越维度这时间——真不是人干的！
　　虽然他的确不是人……
　　就层次境界而言，他远远比不上徐福。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攀越扶桑树之时，每过一个“关隘”，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只有尺寸大小的窟窿里，那种浑身挤压，由身到心都难得自由的感觉，特别难受。
　　而到了此时，沈益也终于明白了天网的特质……
　　那是一层因维度差而形成的壁垒。
　　而想要强行跨越维度差，除却一些特殊手段之外，也的确，只有天境才能够做到……
　　“既然来了，那刚好……”徐福微笑道：“那就请你，永葬此处，作为我成道的第一个踏脚石吧！”
　　沈益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那一道恢宏的门户。
　　眼睛微微眯起……
　　果然么？
　　这里……
　　见沈益没有理会他，徐福也并不生气。他只是抚了抚袖子，然后道：“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让你做一个明白鬼，嗯……或许连鬼都做不得了！”
　　话音一落，掌镜交锋。
　　只在这一瞬间，徐福就突然出手了！
　　没有之前交手之时的巨大声势，只是简简单单的挥手，但在他的掌心之间，却有两方天地凝聚，炸裂，势如开天辟地，宇宙大爆发的力量，却凝聚在一掌之间！
　　蓦然挥出！
　　神光倾泄，映照在手中八咫镜之上。
　　虽然徐福话里说得那么认真，可信，但沈益可不会相信他这个活了几千年的糟老头子的话——
　　“同一个陷阱，可不能让我上当两次！”
　　以八咫镜映照五色神光，折射而出的光芒扫落袭来的磅礴力量。
　　徐福微微一笑，道：“是吗？”
　　然后在这一瞬间，他手掌一转，却见上方有一轮明月升起，火海翻滚。
　　沈益这个时候，也才惊觉……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便被拖入了对方的天地宇宙之中！
　　“之前的战斗，似乎让你误会了一件事情……”徐福缓缓地道：“你我之间的差距，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跨越的！”
　　


第五十章  金乌
　　上方是熊熊燃烧的火海，那一朵金色的莲花，摇曳在翻滚的火海之间，沸腾的炽热炎流，金与红蔓延其上。
　　那一朵金色的莲花，映照璀璨琉璃一般的光芒，随风飘卷的花瓣，每一条脉络，都仿若一条大江，喷涌着庞大无量的能源。
　　火海金莲，火与金，是为阳。
　　而下方，汪洋涌动，黑色旋流滔滔不绝，那一轮明月，映照其上，如玉如炔，静立之间，有清风徐徐，吹动九天云动。
　　月光挥洒而落，嶙峋映照在漆黑的水面之上。
　　每一滴水，每一片月，都像是潜藏着一个世界。
　　水与月，是为阴。
　　上阳下阴，阴阳交汇，两个天境之天，在此刻交合在一起。
　　而立于正中央的沈益，只感觉四面八方，都在同时朝着自己压迫而来！
　　天境之天外，徐福矗立，黑色羽衣飞卷，肩膀上矗立的黑鸦发出阵阵不详一般的，令人不自觉从心底里恐惧的叫声。
　　“走出了瀛洲天界，你也就没有了天界权柄……你拿什么，来与我争斗呢？”
　　徐福垂眸，看着他。
　　并不废话，只是将手一指，头顶七道光芒冲天，七星剑再次化光而成，瞬间扫出！
　　仍是之前在高天原之时，沈益面对的招式。
　　三方夹击！
　　但高天原之时，沈益有天界主宰权柄加身，在这天外，却没有。
　　哪怕有着太阳之神的权柄能够引动太阳星辰之力，但徐福早已经意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上下交并的天境之天，早已经将他封锁在了中间！
　　隔绝了一切！
　　不轻敌，不大意——
　　对于任何一个能够修持数千年的天境强者来说，都是本能。
　　世间修行者，如过江之鲫，能成仙佛，证就地境的万中无一，而能证就天境者，更是亿万难有。而天境者，又有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闯荡而出？
　　纵使是大神通者化身降世，也要历经胎中迷，人中厄，天上劫等等诸多劫难，方能够恢复天境之身。
　　之前也是。
　　如今，更是！
　　翻滚的两方天地，恢宏无尽，缓缓地压迫而来。
　　沈益立身其中，只展开五色神光，彼此交织，于身后撑起恍如华盖一般，凝定方寸之间。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一瞬间，七星剑穿透空间而来，逼近胸口一寸之间！
　　太阴，星辰两道权柄，徐福都已经掌握。
　　虽然两道权柄，在他看来，已经足够打开身后这道大门，但如果能够集齐三道，以日月星三光权柄同照仙门，把握，就会更大！
　　千年谋划，即将功成，哪怕是徐福此时此刻心中也不自觉的振奋了起来！
　　打开仙门的那份机缘，足以让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大秦担任仙官之时，意外从书阁之中找到的那一本藏书，藏书之上的记载，以及那一份地图……
　　这也是他昔年能够毅然决然的辞官离开，离开浩土神州，远游海外的原因。
　　要知道，当年徐福虽然算出了天地将变的未来，但其实他始终觉得，只要那位还在，这天下再怎么变，大秦也乱不了，更倒不下。
　　而背靠着秦国的他，身居高位，所拥有的资源，也是非常之多的。
　　只是在得到了那份机缘之后，他也终于按耐不住，选择了离开——那个时候他的修为，已经近两千年不得寸进！
　　虽然对于天境而言，千年更易，形如饮水，但如果不能够抓住转瞬即逝的机缘，天境也迟早会成为守尸鬼——修为难进，枯坐等死。
　　所以他离开了秦国，离开了神州，驾舟海外，谋算千年……
　　七星剑落下。
　　沈益体内的灵光，缓缓地被这一把剑撕裂。
　　神州之法，有天罡变化，地煞所成。天罡之中有一法，名为钉头七箭书，是一种咒杀大神通者的术法。其本质，是一命换一命。但这个一命换一命，命与命之间，至少要是等同。
　　当年的天齐至尊，曾以此法，咒杀一位在天境之中也已经颇有修为造诣的大神通者。但他当时作为大劫主角，气运汇聚，所以能够不死。
　　普通人是无法用此法的。
　　徐福当然也不行——
　　他的命，可没办法换妖圣的命！
　　不过他手中的这把七星剑，却是凝定七魄，其上附着种种咒杀之术。是他用当年随他出海的三百童男童女所的七魄所炼，虽是至毒无比，几无人道，但也因此，获得了与钉头七箭书类似的，直杀神魂本质的力量！
　　说实话，其实一开始，他也有些犹豫。
　　犹豫着是否要与妖圣为敌，是否要对妖圣下杀手——但一旦动手之后，自然就不会犹犹豫豫。
　　既然打了，就要往死里打！
　　畏手畏脚，更是找死！
　　能够攀爬到这一步，徐福当然有这样的觉悟。
　　更何况……
　　只要得了那份机缘，纵使是妖族那些大能，也很难找他的麻烦！
　　这样想着。
　　徐福毫不余力的催动着自身的双重天境之天，以及七星剑。
　　几乎在转瞬间，就碾向了沈益。
　　五色神光环绕。
　　沈益垂眸。
　　一切似乎凝滞在了这一瞬间，一切，又似乎只是转瞬之间。
　　这一刻，沈益仿佛看到了一轮烈日，自天边缓缓地升起。
　　看到了那一棵耸立天地的巨木之上，有一方恢宏世界。那世界无穷广大，无穷深远，纵横时空，维度无穷。有一位庞然伟岸的存在，矗立其中，燃烧自身，化为万物最初的温暖……
　　那是一只三足金乌。
　　金色的乌鸟。
　　金乌大帝——
　　灵界之内，山海之门更深之处，几座矗立的妖圣影像之中，那一位金乌大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伴随着咔擦咔擦，接连几声。
　　影像瞬间碎裂。
　　一道光芒，从中冲出，落入了沈益的体内。
　　然后嗡的一声，头顶光芒冲天，手中八咫镜扬起，一只三足金乌，从中一跃而出！
　　一切，都只在瞬间发生。
　　徐福愣了愣，脸色蓦然一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矗立于边缘的那一棵扶桑树……突然垂落。
　　漫卷的扶桑叶化作一道又一道光芒，挡在了沈益的周围，然后又轻轻一卷，火海熄灭，金莲碎裂，大海蒸发，明月坠落……
　　七星剑瞬间化为了飞灰！
　　“金乌大圣……”
　　徐福抬眸，咬了咬牙，看着沈益头顶出现的那一道金乌的身影。
　　孔雀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咧嘴，道：“没想到吧……”
　　他笑得很是自信。
　　也当然自信——
　　徐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益竟然能够召唤出之前的妖族大圣的一丝力量。虽然只是一丝力量残留，但……这可是已经成长起来的，货真价实的妖圣的力量！
　　这一丝力量，直接夺取了扶桑树的力量……
　　操控着它，为沈益挡下了原本必死的局面！
　　扶桑树，最初，本就是金乌大圣所有之物。
　　天地间第一棵扶桑树，也是最大，最强的那一棵，是在金乌大圣降生之时，从他的元神之中显示而出的伴生灵宝。
　　那是源头。
　　而此刻，这一丝力量，能够操控扶桑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徐福面容一沉。
　　不过他仍然没有慌乱。
　　大圣又如何……
　　谋算千年的局面，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又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沈益看着他，手中折扇打开。
　　身后，五色神光凝矗树立，五道翎羽，五口宝光遥遥矗立。
　　他看着对面的徐福。
　　他也当然知道，离开了天界的自身并非是徐福的对手——不过很可惜，徐福以北玄真水培育出来的这一巨木，偏偏是扶桑树。
　　而扶桑树的源头，偏偏是曾为妖圣的金乌大圣！
　　山海之门之内，有五道妖圣影像。每一道，都潜藏着一丝妖圣的力量。在平时，那力量不过是沉眠着。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被激发。
　　比如说……
　　出现了与他们的力量同源的力量之时！
　　这也正是沈益敢于离开高天原，攀附扶桑树而上的原因与依仗！
　　他不知道徐福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既然彼此已经为敌，那么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放虎归山！
　　更不能让对方的阴谋得逞！
　　所以在触碰了妖圣影像，得到了激发妖圣之力的办法之后，沈益就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然后他看到了那一座门。
　　也看到了徐福！
　　再之后……
　　便是此时！
　　扶桑树矗立天地间。
　　有着扶桑树的加持，沈益与徐福，再一次的站在了同一个层次之上！
　　虽然这一棵扶桑树，刚刚培育成长起来，在半天之前，他不过是一颗种子。但要知道，他本身也是吸取了同样是妖圣遗留下来的北玄真水而成就！
　　北玄真水，再加上沈益头顶的金乌影像……
　　这是两位妖圣，在同时助力！
　　天命之子——
　　毫无疑问的，拥有妖圣位格的沈益，便等同于天命之子！
　　是一个时代的主角……
　　不过徐福仍是冷静。
　　天命之子，又不是一定死不了。
　　左右沈益与他，也不过是拉到了一个层次上……
　　既然如此，自己完全可以用浸淫多年的经验，去击败他！
　　


第五十一章  仙山（上）
　　     沈益自己也明白，虽然有着金乌大圣遗留下来的力量的帮助。让自己能够掌控扶桑树的力量，从而得到加持提升，将自身实力，再一次的提升的与徐福同一个层次上。但实际而论，他仍然不会是徐福的对手。
　　作为新一任的妖圣，他始终清楚自身的地位——
　　他还不够资格，成为真正的妖圣。
　　哪怕如今已经成就了天境，可称得上一句大神通者，大能，上仙。
　　也是如此，
　　真正的妖圣，至少要有统领妖族万古的能力。
　　不说神圣，也至少要在天境这一个层次，走的足够深，足够远——
　　他如今还远远不够。
　　也正因为如此，哪怕他坐拥山海界，拥有灵界这样的利器，面对着瀛洲神道，仍是步步为营，步步谋划，对神道，对佛门，对人道，连横合纵，多方位的考虑，布局。
　　所以哪怕此时此刻，再一次获得与徐福对抗的力量，沈益仍然没有一丁点的放松。
　　滔滔火海，明月上悬，仍是两方天境之天，彼此合流，但这一次，却不是一片恢宏的连缀，而是在徐福的手中，收束成一口宝剑。剑上映照阴阳五行，只一剑伸出，穿透空间，凝滞宙光。
　　无法躲避的一剑，在沈益面前，顷刻间放大！
　　将一身力量凝聚于一点之上所带来的威力是巨大的，而面对着这一击的五行孔雀，也只觉得心中一凛。
　　他身后五色神光挥洒，凝聚而出。
　　一口五色神枪贯连天地！
　　沈益抬手，握枪，一击点出，虚空碰撞，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一切的力量都在碰撞之中收束，能量的凝聚，更不见一丝一毫的宣泄。
　　沈益身体微微一震，整个人直接被击退十多步。
　　头顶三足金乌发出一声啼叫，扶桑树叶横扫而落。挡住了袭来的宝剑，剑上炎流挥洒，只轻轻一转，便勾勒出一朵金莲，喷涌的火焰灼烧了挡路的神木枝叶。徐福抬腿一跨，追击而上。
　　凌空虚点，长枪如龙，却又在一瞬间分化开来，形成五道光芒，黑，白，黄，红，青，五彩交织，五色神光挥卷而出。
　　阴阳交缠，徐福一剑扬起，挡的一声，剑刃周围漫卷开来的阴阳二气不断被化消，但在下一刹那，却又再次生长，蔓延！
　　一进一退。
　　哪怕有扶桑树加持，沈益也彻底的落在了下风。剑与枪，日月金莲与五色神光，扶桑树叶无尽环绕，林叶纷飞，在无穷天外寰宇之间，两道身影交击碰撞，然后又在刹那分离……
　　激烈，却又无声的战斗。
　　声光俱为能量宣泄，但交战的两人，对于自身的力量的掌握都达到了极高的层次——哪怕稍有不如的沈益，在意识灵魂连同了灵界之后，加持了巨大的计算力，对于自身的力量，也自然能够完全把握。
　　不存在宣泄，自然无声。
　　更无光。
　　表面看上去，两人纵跃横越，一起一落，却只像是寻常人间习武者的争斗，并且还不是顶尖的习武者，而是只学了一点功夫的习武者。
　　但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却带着无穷的变化。任何人，别说靠近，哪怕只看一眼，也会被无形宣泄的杀机冲破头颅，炸开灵魂，魂飞魄散！
　　也是幸亏这一场战斗发生在天外寰宇，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更别说注视。
　　连绵交手三千，三万，三十万回合，只在转瞬之间。天境自成宇宙观，时间空间都独立于大千世界之外，外界一刻钟可以延长为万万年，自我一刹那，外界却也可以过去千秋岁。
　　天境恒常，唯心不变。
　　人影交击，分离，五色神光挥洒，阴阳剑刃斜挑，就在交手的一瞬间，徐福头顶又见光芒冲起。
　　但这一次，却不是七道光芒。
　　而是三道——
　　天地人三魂。
　　三魂其实只是一种称谓，其实天地人，天为灵，人为魂，地为魄，其中，魄主肉身，为生之本，灵主精神，为思之根，魂主灵魂，为我之源。
　　三魂齐出，三道光芒转瞬间合并，却见一道身影从中踏出，一身紫色羽衣，头戴玉冠，身形修长，面貌与徐福此刻不同，但却是他本来的面貌。
　　这人手托玉炔宝剑，玉为八尺琼勾玉，剑为天丛云剑。
　　八尺琼勾玉代表的是月，天丛云剑代表的是星。
　　这道身影，是徐福的化身，云中君——
　　天境可修化身之能，化身与分身不同。
　　分身与本尊共为一体，难脱本我，源头不可分割，而且分身的力量来源于本尊，需要本尊时刻去维持，运转，否则分身无法存在。
　　但化身，却是属于自身，却又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存在。
　　是一个全新的“帐号”——
　　换句话来说，到了天境之上，就可以拥有开小号的能力！
　　而此刻出现的这个云中君，正是徐福的化身，也是他唯一的化身——虽然天境有修化身的资格，但想要修成，却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时间，乃至是心血。
　　徐福为了培养这个云中君的化身，花费了近千年，才将之提升到天境。
　　云中君出现，便带沈益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其实他也感受到了，这云中君，不修法力，不修神通，只修道行层次，所以他虽然也是天境，但本身却没有任何的战斗力。
　　只修道行，这大概也是云中君能够这么快攀越到天境的原因！
　　只是他没有，却可以借助手中的法宝——
　　八尺琼勾玉，与天丛云剑！
　　一玉一剑，映照星月光芒！
　　如果在下面，恐怕不将之进行炼化的话，很难发挥出这两件名为神器，实为权柄显化之物的力量。
　　但此时，原始星辰光芒映照，又处于天外之天，距离原始星辰的距离，近了何止百倍。
　　引动星光变得异常容易。
　　所以只在一瞬间，月光挥洒凝矗，剑刃之上星星点点，群星光芒流动。
　　两道流光倾吐之间，便笔直的冲向了沈益！
　　沈益此刻正以五色神光，与徐福手中的天境之天所化的宝剑交击，金乌与扶桑树也共同发力，无暇分身。无奈之下，只能心神一动，头顶光芒冲起，八咫镜应声而出，太阳真火引落，熊熊燃烧。
　　日月星，三光冲击，在瞬间返照出一片炽盛的光芒。八咫镜无人催动，又是以一敌二，很快的就落入了下风。
　　眼看着就要落败，沈益将手中五色神光倾吐而出，仍是无法逼退徐福，心中一定，只将镜面一转，然后月光与星光在转眼间便穿透太阳真火，落入了镜面之中。
　　然后八咫镜又是一阵翻转，镜面折射，落入其中的月光，星光被一阵阳光裹挟着，冲向了那一道巍峨的门户！
　　徐福面色微微一凝，手中宝剑一转，拨开袭来的五色神光，迅速地后退。
　　然后他们猛地转过身。
　　只见三光齐聚，日月星闪烁浮动，这一道巍峨的门户在一瞬间缓缓地碎裂开来。周围弥漫起一股浓郁的烟雾，星星点点，在顷刻间扩散开来，将徐福与沈益笼罩在其中。
　　时间上毫无间隔停顿。
　　自然，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反抗。
　　沈益抬眸。
　　眼前云烟扩散，放眼看去，哪怕以天境那达到宇宙层面，纵跃时空维度的视界，也无法看清眼前迷雾。
　　他眉头微微一皱。
　　这一座门户，毫无疑问，便是徐福谋划的最终目的——看起来，打开它的条件，应该是需要在千年转劫之日，凝定日月星三道光芒，以瀛洲一地的日月星三大主神权柄共同映照，才能够打开。
　　而且上来也并不容易，需要以扶桑树引路……
　　瀛洲之上，扶桑引路……
　　蓬莱……
　　“海外三仙山吗？”
　　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旁边不远处的徐福脸上也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兴奋的神色。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联手头顶的化身云中君，再一次向着沈益攻击而去！
　　沈益的脸色，浮现出了更加沉凝的面色。
　　在这里……
　　他可无法操控扶桑树的力量！
　　被隔绝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仍是不慌不忙，手中八咫镜一转，身后五色神光投射出光芒，落入镜面之中，然后以镜面凝聚，反射。
　　冲向徐福。
　　以一敌二，本身层次又远远比不上对方，只是交手的一瞬间，沈益便浑身震颤，口中溢出血液。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死亡。
　　虽然差距悬殊，但无论如何，也还算是在同一个层次上。
　　虽然是婴儿与壮汉的差距，但他这个婴儿，握着五色神光这样的利器，至少还可以接住成年壮汉的一拳！
　　一拳之后，八咫镜喷射出道道光芒，裹住自身。
　　遁入虚空中。
　　融入元炁。
　　这是沈益之前已经用过的两仪微尘，身融元炁之法。如今五色神光凝练，又成就天境，借助八咫镜这件权柄神器的镜面属性，能够遁入更深层次的维度界面之中，哪怕是天境的攻击，也能够短暂隔绝。
　　凭借此，短暂的避开了徐福的攻击，然后落到了另一边！
　　徐福拂袖，转身再攻。
　　这样的手段的确神妙，但消耗非常之大，不过是拖延时间，苟延残喘一下罢了……
　　他并不着急。
　　而且这一下交手，更让他确定了，沈益在这里，无法操控扶桑树的力量。
　　而且金乌大圣的力量也已经消耗殆尽。
　　这样一来，他对于自己的威胁，也就微乎其微了！
　　


第五十二章  仙山（中）
　　周围云烟迅速的飘散，沈益能够感受到，已经非常接近了——
　　这云雾遮掩之处，不过是通道。
　　从这里过去，便是最终的目的地，也是徐福一直以来的谋划！
　　他从虚空之内纵跃而起，大袖拂动，身后五色神光微微飘扬，抬眸，微微喘息的看着对面的徐福。
　　哪怕只是几个回合，一瞬间的交锋，但运用这种遁入虚空的招式，将自身藏入连天境存在也无法发觉的极深层次，对于他的消耗，也是非常之大的！
　　天境是为宇宙，大如一方完整天地，小，则是一点元炁微光。
　　比万物元素更小之物！
　　所以沈益的神通，需要将自身，藏入比元炁微光更小之物……
　　哪怕只有一瞬间。
　　但这一瞬间的巨大消耗，也令他无法再哪怕多支撑一两次……
　　快到极限了。
　　他想着。
　　对面徐福拢了拢袖子，头顶的云中君的身影，也在缓缓地消散。
　　很明显，只修道行，不修术法神通的云中君，哪怕能够借助法宝战斗，也很难持久——更何况这里不是外界，连沈益的扶桑树都被隔绝了，更别说是距离更远的星辰之力。
　　所以这几下，储存在两件神器之中的力量，也已经消耗殆尽。
　　而云中君又只是以强悍的修为强行借用，而不是直接炼化，神器本身的力量消耗殆尽，也无法再重新凝聚。
　　“真是顽强……”
　　黑色羽衣浮动，徐福抬眸。
　　凝视着对面的沈益，他也知道，沈益已经没有多少的余力了。
　　云中君退去，八尺琼勾玉与天丛云剑正要落回徐福手中，徐福刚刚准备继续出手，就在这一瞬间，手中八尺琼勾玉突然一转，紧接着，一点光华从中涌现，刺向徐福！
　　徐福冷冽一笑，也并不意外，反掌挥出！
　　八尺琼勾玉与之中，藏着什么，他早已经探查到了——之前在幻想乡中，若非是他的插足，月之权柄，早已经落入了翡玉翠子的手中！
　　而此刻出现的这一点光芒，正是翠子！
　　哪怕她失败了，但却也成功的在其中，留下了一抹印记。徐福也并没有抹除这抹印记，因为还要借八尺琼勾玉的力量，所以也不能够抹除。
　　不过他也没想到，翠子竟然能够借助这抹印记，将自身传送过来……
　　虽然徐福有些惊异于她竟然能够通过这一抹并不完全的印记，将自身传递过来。
　　但是……
　　“未达地境，虽然有地境的战力……但，蜉蝣撼树而已！”
　　光芒转瞬溃散，掌风挥舞，只在一瞬间，便拍向从月华灵光之中走出的身影。
　　然而下一秒，徐福的脸色却猝然一变，迅速的收掌，回身，滔滔黄泉，便在转瞬间冲击而来，擦身而过。
　　至极污浊，带着众生业力的黄泉之水流过，然后轻轻的一转，落入了翠子身后，那一道站立着的身影手中。
　　银发飞舞，白衣浮动，修长的身影，俊朗的面容，身上披着毛绒绒的白色犬尾，头上两只犬耳微微的抖动着。
　　犬大将，斗牙王——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终于来了吗……”
　　翠子与斗牙王……
　　对于他们两个的突然出现，沈益也并不意外。
　　“你们来晚了。”
　　他说。
　　然后伸出手，握住了翠子伸出的手。
　　微微一笑。
　　旁边的斗牙王摸了摸下巴。
　　沈益看向了他。
　　之前他在进入之前，就已经通过山海之匙，得到了斗牙王已经完成了洗练，接替了伊邪那美的黄泉大神权柄的消息……
　　仅凭翠子，的确无法借助印记，传送而来。
　　但加上斗牙王，以黄泉之力推动，就能够做到！
　　这一番突然出现袭击，也是他们的计划中的一环！
　　可以说，斗牙王也是沈益的底牌——
　　所以他之前，关于斗牙王的真相，连他自己的家人都没说，也正是因为如此。
　　“连接过来，花了一点时间……不过，来的早，我不如来的巧。”斗牙王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道：“你还真是狼狈啊……”
　　“是你的话，你怕是比我更惨！”
　　沈益摇了摇头，不以为意的说：“这家伙……不好惹。”
　　“我看出来了……”
　　斗牙王看向了对面的徐福，面容前所未有的凝重。
　　黑色的羽衣，黑色的长发，头戴羽冠，姿态完美，面容俊美，肩膀上站立着的一只黑色的乌鸦，正用一双金色的眼眸，凝视着他们。
　　那张面容，果然……
　　“是安倍晴明那小子么……”
　　他吐了口气。
　　事情的原委，他也已经听沈益说过了。
　　心中复杂，也有些无奈。
　　之前的突然袭击，徐福虽然迅速的做出反应，回避开来，但身上仍然沾染了一点黄泉阴水。黄泉阴水，乃是冥界众生真魂再入轮回之前，洗漱下来的一生业力所化。
　　每一滴，都是亿万生灵业力积攒凝聚。
　　仙神沾染，轻则灵魂污浊，重则元神破损，灰飞烟灭，千年道行，一朝成空。
　　虽然虽然只是一点，但徐福仍然是当机立断，屏息一指，斩落了受到沾染的那一片衣袖，避免被持续污染。
　　黄泉之水，是任谁也不敢小觑的存在！
　　他抬眸。
　　“斗牙王……黄泉大神权柄！”
　　他吐了口气。
　　“你承接了伊邪那美的权柄吗？”
　　斗牙王咧嘴，将手搭在腰间三把剑刃之中，那一把古朴混浊的剑柄之上，朝着徐福开口，道：“是啊……而且为了对付你，我可是带来很多黄泉之水过来！”
　　“是么……”
　　徐福垂眸，冷笑一声，道：“黄泉之水，确实厉害……”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凭你的实力，又能够奈我何？”
　　头顶光芒冲天，随即垂落，化作一只华盖，撑持自身。
　　徐福缓缓地抬起手。
　　不再多言。
　　斗牙王拔出了眼睛那一把剑——代表着地界权柄的丛云牙。
　　是的，丛云牙所代表的，正是地界权柄！
　　这一把剑，是犬妖传承下来之物。但实际上，在千年前，犬妖也并没有。
　　它是当年，伊邪那美在大劫之后，故意抛出去的。
　　这位黄泉女神当年虽然大难不死，也在事后不久，完全掌握了权柄的力量，并且融汇自我天心，成就了天境。但她也知道，她的存在，即将到头了……
　　天心虽凝，却是残破的。
　　所以她将自身的黄泉权柄凝练成一把剑，扔到了阳间，希望能够找到她的继承者，在她彻底消亡之后，代替她，维持黄泉运转……
　　而这千年来，斗牙王是唯一一个能够发挥出丛云牙的力量，而不被其中的邪性迷惑的。
　　那股邪性，也正是众生业力所化！
　　承受住了这股邪性，也才有希望，承受着黄泉的业力！
　　丛云牙出鞘，黄泉权柄展现，虽然在这里，斗牙王无法直接勾连到冥界黄泉，但他在来的时候，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身上储存了大量的黄泉之水。
　　所以剑刃出鞘的一瞬间，万千水珠随之飞溅而起，环身而动。
　　沈益看了一眼旁边的翠子。
　　翠子头顶着八尺琼勾玉，点了点头。
　　“我替你争取时间……你尽快融合月之权柄，踏入地境。”沈益道：“然后……集合天地之力，进行……最后一战！”
　　翠子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闭上了眼睛。
　　头顶八尺琼勾玉落下。
　　缓缓地融入了她的天灵之中。
　　徐福翻袖，手中阴阳剑再次挥洒而出，星星点点，日月并行，两股天境天之力，融汇其中，只在一瞬间，就劈开了漫卷而来的黄泉之水。
　　正如同他所说，黄泉之水很强，但再强之物，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驱使，也是毫无作用！
　　然而黄泉之水破开，迎接他的，却是五道神光。
　　徐福一剑挥出，虽然去势未落，但天境之身，早已经超脱凡俗，时空无法限制，所以他只是手腕轻轻一卷，就以一种违反规则的角度，扬起一道剑光，喷涌如河。
　　剑光与神光碰撞。
　　上方，斗牙王纵身一跃，手中丛云牙驱使着满天黄泉之水，再次挥洒而出。点点坠落，势如大雨磅礴倾盆。
　　徐福单手握剑，左手扬起，一指点出，光影明灭传说，流光迸溅。
　　以一敌二，徐福仍是显得游刃有余。
　　也是斗牙王经过了冥界五百年的黄泉洗练，哪怕刨除权柄，他自身的境界，也已经达到了天之界限，并合黄泉权柄，哪怕是面对天境，也不至于脆弱到连一招都接不下。
　　此时的他，就像是未成天境的沈益，与之前的天照一样。
　　隐约之间，已经突破了地境的界限！
　　黄泉飞转，神光映照，剑刃劈开阴阳两面，转瞬间，便已经交手数万回合。沈益为主攻，神光挥洒，斗牙王驱使黄泉在一旁策应，彼此之间无间的配合，哪怕是徐福倾尽全力，短时间内，竟也无法将他们二人拿下！
　　不过徐福仍是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的。
　　境界层次的差距，并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然而交手之后，双方再次分离，徐福刚准备再次出击，便见周围云烟……
　　终于散去。
　　这一条通道，终于到达了尽头！
　　云烟的尽头，是一片漆黑的大海，汪洋卷动，波澜起伏。上方群星环绕，星星点点，映照在海面之上，远远看去，天与海，混元如一，难分彼此。
　　只是刚一进入，众人便立刻感觉心神一震。
　　这里的灵力，灵枢，天地元炁……
　　远比外界，要强上千百倍，天地灵韵之盛，更是前所未有！
　　在这里修行，怕是难度比在外界修行，要低上非常之多！
　　


第五十三章  仙山（下）这一卷快结束了……给点支持吧【可怜】
　　遮蔽周围的云烟散去，一股庞大的灵机扑面而来，令得沈益等人心神一震，徐福目中，也浮现出了激动的神色。
　　虽然出了些许的差错，但是都无关紧要……
　　到了。
　　就快要到了。
　　自己一直梦寐以求之地……
　　嗡的一声。
　　沈益身后，翠子身上神光绽放，身上浮现出了莹白的月光，头顶一轮月炔缓缓地浮现。
　　在这股灵机的最后推动之下，她也终于成功的融合了八尺琼勾玉之中的月之权柄，登临为神——而且不是依靠众生信仰而存在的神，是执掌自然权柄的天神。
　　身上的巫女服在光芒的笼罩下，变化为一件素白皎洁的宫群华服，身上有金丝玉缕，绶带飞扬，披散垂落的墨色长发下，那一张面容轮廓依旧，却变得更加精致，也更加的高贵，清冷。
　　头顶月光垂落，光芒清圣，月之权柄力量散开，推动着翠子，直接一步跨入地境，然后持续不断的……一直推动到了触碰界限的层次！
　　她的境界，早已经到了。
　　只是层次没上去而已。
　　如今融合神位，生命层次自然水涨船高。
　　而月之光华垂落，也激起了沈益体内的太阳权柄。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头顶，昊阳升起，五色合并，形成五行烈日，光华璀璨，与翠子并立着。
　　一日一月，一阳一阴。
　　啧，好刺眼的光芒……这才是真正的秀恩爱秀到全世界去！
　　沈益伸手，握住翠子的小手，微微一笑。
　　翠子低眉，点了点头。
　　虽然还差了一些，但他们此刻，确确实实，又一次的……重新站到了一起！
　　日月之神，男女之尊，阴阳搭配，正合天数！
　　斗牙王微微一笑，然后手中丛云牙一转，再次掀起黄泉之水，滔滔流动。
　　日月其上。
　　黄泉流淌下方。
　　三股力量，代表了瀛洲神道的最强之力，也可以说是几乎所有……
　　只差了一位星之权柄。
　　徐福面容也终于变得凝重了起来。
　　不过他仍然有自信。
　　因为……
　　玄水荡漾，他脚步一跨，手中阴阳剑再次扬起，头顶光芒冲天，有七星连缀，七星剑再次应声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以一敌二，而是以一敌三。
　　沈益，翠子以太阳太阴之力映照天穹，斗牙王黄泉滔滔，涌动下方，三方配合，力量共振之下，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络，网络空间，锁闭时间，这一刻，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徐福，也终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面对的，不是沈益三人。
　　而是整个瀛洲，天地二界！
　　身躯腾挪，飞转，以剑劈开袭来的太阳真火，又转身，撕裂身后的月之光华，徐福纵身一跃，避开黄泉侵袭的同时，掏出一物，往上一扔，然后驱使手中之剑，奋发全力，砍了过去。
　　那被抛出之物，是一口剑——
　　天丛云剑！
　　阴阳剑落下，两方天境之天的力量彼此摩擦，挤压，直接将无人驱使，又早已经被封锁镇压了力量天丛云呀砍断。
　　日月星，天照，月读，素盏鸣尊——这一口剑，代表的，是素盏鸣尊权柄的显示。
　　是星之光！
　　星为心，也是众生之灵。
　　为瀛洲天地人三界之中的人间权柄。
　　素盏鸣尊也是三贵子之一，但不同于天照与月读，这位大神，其实早已经死去。为了凝练瀛洲人道气运——如今的瀛洲人道龙气，正是由他的生命气息所化！
　　而这把天丛云剑，也是人道的守护神剑。对于瀛洲人道来说，它的地位，便等同于神州那边的轩辕神剑。
　　之前八岐大蛇的复苏，令得人道感受到了威胁，唤醒了这一把剑。
　　然后这把剑被徐福抓住，扣留在了手中。
　　如今……
　　终于被他以全力砍爆！
　　权柄破碎，代表着素盏鸣尊在这世间，最后力量的消失。原本依靠着这把天丛云剑，须佐能乎——素盏鸣尊虽然身死，但未来未必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是如今，这希望也已经彻底破灭！
　　无穷无尽的星光从中迸溅开来，形成庞大的冲力，只在一瞬间，便震退了沈益与翠子，连带着斗牙王，也直接被轰进了下方的玄黑海水之中。
　　无尽黄泉散入汪洋之内！
　　然后徐福毫不犹豫的脚步一踏，冲了出去！
　　离开了封锁之地。
　　他肩膀上的乌鸦金色的眼眸垂落，转过身，最后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笔直向前！
　　虽然被这冲击震退，但实际上，沈益等人并无大碍。
　　孔雀王后退两步，便迅速的拉住了旁边的翠子。
　　“没事吧？”
　　他问。
　　翠子摇了摇头，头顶月炔依旧映照。
　　“啊呸！”
　　下方，水流荡漾，斗牙王从中爬出，喷了满口的海水。
　　身上迅速的蒸腾起一股热气，转眼间，便将身体烘干。
　　“那家伙跑了？”
　　斗牙王问。
　　沈益点了点头。
　　“追吧！”
　　他说。
　　必须要追击——向徐福这种人，既然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怨，那么就必须要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斗牙王也知道了这一点。
　　所以点了点头。
　　三人立刻追了过去。
　　徐福运使遁行之法，身影瞬间消失，周围空间腾挪，无穷元炁在他的搅动搬运之下，迅速的擦身而过。
　　流光散射，整个人直接进入了另一个高速的维度空间之中。
　　前方，近了——
　　他能够感受到。
　　当然，也能够感受到身后追击而来的沈益三人。
　　轰的一声，一道太阳真火在身后不断地迫近。徐福没有理会，而是脚步一踏，以手中阴阳剑，向上一斩，直接撕裂了维度通道，然后跳了出去！
　　维度通道被这一斩之下，瞬间坍塌，不过沈益等人也抓住机会，一跃而出。
　　身后仍是汪洋大海。
　　而身前，却是三座巍峨巨岛——说是岛，其实并不准确。眼前的三片土地山峦，无论哪一片，都不比瀛洲大地小多少。
　　而且其上灵光涌动，似有仙宫矗立，岛屿的下方，有三只巨鳌驮着，浮在海面之上。
　　周围云烟缭绕。
　　沈益与翠子，斗牙王对视了一眼。
　　“果然是这里么……”
　　孔雀王目光一凝。
　　巨鳌拖着的海外岛屿……不正是神州自古传说着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海外仙山祖脉么？
　　他并没有猜错。
　　这也正是徐福的目的——
　　“吾的成道之机……”
　　徐福脚步一跨，踏步而出。
　　沈益等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随着徐福的这一步踏出，眼前云烟消散，然后三座仙山，也终于浮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可能……”
　　徐福蓦然瞪大了眼睛。
　　沈益等人也愣了愣。
　　翠子看了一眼沈益，沈益也摇了摇头。
　　仙山？
　　不。
　　眼前哪里有仙山……
　　只有一片纵横断裂的大地，下方拖着的巨鳌，早已经没有了生息。大地之上也不见任何仙宫，更没有仙真身影。
　　一片干涸，残破……
　　这是一片碎裂的大地，一个已经死去的地方。
　　“怎么可能……”
　　徐福瞪大了眼睛。
　　这里的的确确就是海外三仙山没有错。
　　他可以确定……
　　百分之一百。
　　只是……
　　为什么？
　　肩膀上的乌鸦，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乌鸦炸裂，从中投射出一道光芒，落入了那三块残破的大地之间。
　　与此同时。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神州大地，骊山之下。
　　黑袍的皇者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终于要回归了吗……”
　　他将手抬起。
　　然后，三块残破大地连同下方的巨鳌尸体，瞬间炸裂开来。从中飞出一道巨大的身影，庞大而修长，带着如整个世界一般庞大而伟岸的气势的存在……
　　龙！
　　那是一头黑龙！
　　但不同于傲玄，这一头黑龙，身上带着的气息，孕育着一切……
　　为万物之祖，龙之初始！
　　“祖龙之魂……”
　　沈益瞳孔微微一缩。
　　不需要任何言语，更不需要任何提示，只看一眼，他们便已经明白，眼前的身影，是何等的伟岸的存在！
　　祖龙是群龙之宗，无论天龙，地龙，还是海龙，都以它为初祖。
　　同时，祖龙也是烛龙。
　　妖族第一任大圣！
　　不过烛龙早已经消失不见不多年，眼前的龙影，不过是一具残魂。
　　而在见到这残魂的一瞬间，徐福也瞪大了眼睛。
　　他也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一切的始末，一切的真相。
　　体会到了之前那一瞬间，“晴明”的挣扎，绝望与无奈的不甘……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惨然的一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一直以为我是黄雀，却不想……其实黄雀，另有他人。”
　　徐福身体摇晃着，脸色苍白。
　　谋划千年，他的的确确成功了，他的确找到了“成道之机”，但这机会，从来都不属于他……
　　那一尾祖龙之影，破空而去。
　　转眼间消失在时空的尽头，只在浩渺星河之间，留下层层荡漾如水波的痕迹。
　　徐福看着。
　　身体摇晃着。
　　沈益他们也没有动。
　　“这是怎么回事？”
　　斗牙王皱了皱眉头。
　　翠子也黛眉一蹙。
　　沈益吐了口气，看着眼前，道：“这就是仙山……仙山早已破碎，他一直追求的，不过是泡沫般的幻影罢了！”
　　神州骊山之下，龙吟阵阵。
　　


第五十四章  绝望与结束
　　七岁修行，十五岁破入修行第一层，正式成为一名练气士，之后进入阴阳家中，又四十七年，入道证长生，踏入地境之中……
　　徐福毫无疑问，是一名修行天才。
　　有着极高的修行天赋，有生活在了极好的年代，百家争鸣，圣贤辈出，甚至有诸多神圣大能以化身入世。思想的璀璨，更让徐福接触到了很多，修为一路顺风顺水。
　　一直攀越到天境之上。
　　若以大千世界的时间，时至今日，他的年龄，其实也只有一千多岁。但天境之后，自成宇宙，自身的时间流速，在外界再不等同。
　　徐福自我真实存在的时间，已经有了数千年之久。
　　时间对于天境的存在而言，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但实际上，时间的流逝，同样会在天境的天心之中铭刻痕迹。
　　每积蓄满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既为一元会，会有自我宇宙膨胀三灾降临，渡得过修为进境，自我宇宙突破关隘，逐渐演化完善，渡不过天心碎裂，一切化为飞灰。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到了天境，这样大神通者，仍然会渴望向着更高之处攀爬——因为天境仍然称不上逍遥。
　　而哪怕天境将自身时间凝滞到了近乎刹那永恒，若到真实宇宙灾劫降临，仍是免不了受到影响，遭受三灾焚灭。
　　所以相比起神圣高高在上的永恒自在，天境仍是蝼蚁一般，不得逍遥。
　　徐福在踏入修行路之后，便一直有这样的感受。
　　所以他一直渴望着，向上攀爬，进步，寻求真正的永恒——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毅然决然的决定舍弃一切，远渡海外的原因。
　　那藏书阁中的一卷玉简，记载了海外三仙山的下落。若是能够得到海外三座仙山，那么徐福就可以以此化为道基，不说神圣，至少能够在此身修为的基础上，再跨前一步！
　　然而如今想来……
　　“一切，原来都是算计！”
　　矗立在冰冷残破的大地上，感受着其中的那一丝残破不堪的道韵，徐福喟然长叹。
　　绝望吗……
　　当然绝望。
　　谋划千年，终究为他人做了嫁衣——怎能不绝望？
　　千年前，他为了登上三仙山，驾临瀛洲大地。以一己之力，杀尽瀛洲天地人三界，人，神，妖，鬼，魔，佛……
　　虽然他一开始无意造下杀戮。
　　但当时执掌瀛洲的高天原众神——天之御中主神一代，不同于此时的天照。
　　他们是知道的。
　　知道高天原之上，有着三座仙山的存在！
　　或者更直接的说，瀛洲众神，天之御中等别天津神，以及伊邪那岐伊邪那美等自然造化之神，以及三贵子，都是出身仙山——
　　是由三仙山出身的大能仙真点化，诞生智慧。
　　而他们最初的目的，便是接受仙山之主的委托，守护三大仙山的通道入口。
　　而他们诞生的最初，是没有瀛洲大地的，也没有高天原，他们是漂浮在云端之上，守护着仙门。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从天外天不断地坠落泥土，这些泥土落入了地下，与下方冥界相接，形成了瀛洲冥界大地，堆积在海面上，形成了瀛洲人间大陆，而有漂浮在天上的，则与穹天之上的无穷灵光相接，形成了天界——也就是高天原。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仙门不再开启，仙山仙人也不再出现。
　　后来瀛洲人间孕育生灵，众神接受权柄信仰，陆续登神。但他们仍然谨守着自身的职责，守护仙门。
　　徐福跨海而来，想要进入仙门。
　　他们当然不会愿意——
　　大战，也因此爆发！
　　那个时候，众神之中，有天之御中主神与另外两位初代主神踏入天境，面对徐福，并非是没有一搏之力。但那一战，仍是瀛洲方面的全面溃败。天地人三界都受到了重创，最后，天之御中主神为了不让徐福阴谋得逞，自燃权柄，焚毁通往仙山的唯一通道——扶桑树。
　　只是徐福仍然截留了一颗种子。
　　为此，潜伏谋划了千年之久，只为了再开仙门……
　　去攫取自身的成道之机！
　　然而……
　　他直到此时才知道，一切，都是那一位的操纵。
　　故意让他看到那一个玉简，故意引他出海，故意让他能够踏进三座仙山……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阴谋。
　　那一只立于他肩膀上的乌鸦，是他的元神所化。是他寄托了一身修为的存在，也是他的根基。
　　然而，到了此时他也才知道，连他的修为根基，都被人做了马脚……
　　那一位，一统华夏神州的始皇帝的手笔！
　　那一缕祖龙残魂，正是这位始皇帝的前身遗留。他与烛龙大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时才明白……
　　到了此时，才终于觉悟！
　　但是……
　　太晚了啊！
　　“三座仙山早已经死去，陨落于上古开皇大劫之中。”沈益抬眸，福至心灵一般地，他明白了一切：“而这仙山之下，埋葬……或者镇压着一缕祖龙残魂，乃是当年烛龙大圣消失之前，遗留三界所化。”
　　“我也曾经从唐国那边过来的商人听说过，神州上古传说的，海外三大仙山祖脉的事情。”斗牙王缓缓地将手中的丛云牙收回来，道：“只是我倒是没有想过，他竟然一直在我们的头顶……”
　　“我也未曾想过。”沈益摇了摇头，道：“只是传说中，三大仙山的最后，应该是坠落碧海归墟之中……”
　　他们没有再理会徐福，更没有去攻击他。
　　千年算计，一朝成空，对于这位阴阳家大神通者而言的打击，非常之大。
　　一直以为自己在谋算着他人，谋算着天地，自己是布局者，是执棋的人，但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枚棋子，从一开始，就落入他人的局中……
　　这样的打击，何其之大！
　　更别说随着那一只作为他本命寄托的乌鸦的爆裂，他的层次，不断地跌落，天心破碎，境界下滑……
　　可以说，这样的他……
　　已经无法对沈益等人造成威胁。
　　他自己也明白，
　　他已经完了……
　　哪怕沈益等人不杀他，他今日，也注定了无法离开这里。
　　天心已碎。
　　    哪怕离开了，又能够活多久？
　　徐福垂眸，他的面容，在这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很多。
　　他的心老了。
　　一时之间，只在一瞬间。
　　他缓缓地伸出手。
　　看着眼前残破的土地，碎裂的岛屿，上面仍然藏有灵机，但也早已经残破不堪。
　　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云烟笼罩的一座仙山福地，有祥龙瑞凤游走其中，有麒麟纵跃山林，有大能仙真讲道山野，在那极高之处，更有一位大能，抚须垂眸，凝望自己……
　　他突然满意的一笑。
　　然后身形散化，随风而去。
　　碎裂的天心彻底灰飞烟灭，道化于天地之间。
　　是的——
　　消散了。
　　结束了。
　　不过啪踏一声，在原地，却又留下了另一道身影。
　　穿着白色狩衣，披散着黑色的长发，面容俊美的人……
　　“晴明吗？”
　　沈益与斗牙王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徐福在最后一刻，感受到了如同晴明一样的绝望。他也终于明白，也正因也如此，在最后一刻，选择了给予晴明希望……
　　也算是他自身，最后的一点慰籍。
　　晴明本就是他。
　　但他却不是晴明。
　　而如今，徐福消散在天地间，晴明就只会是安倍晴明——狐仙之子，平安时代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他就交给你了。”
　　沈益说：“你现在执掌黄泉权柄，将他交给你，再适合不过。”
　　他们说着。
　　翠子则安静的侍立一旁，看着，心中也略微有些感慨。
　　至此……
　　一场大劫，就已经过去。
　　晴明虽然因为徐福最后的“良心发现”而存活下来，但接下来一段时间，也必然会受到一些影响。
　　比如说变得邪恶什么的……
　　但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安倍晴明终究是安倍晴明，沈益他们也相信，他最后能够破除这些虚妄，找回自身。
　　斗牙王带着安倍晴明的身体离开了。
　　沈益牵着翠子的手，日月在头顶映照着光芒，光芒璀璨闪耀。
　　“结束了……”
　　翠子突然说。
　　面前，汪洋流动，这片残破的天地，在通道打开之后，灵枢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散着。
　　这些灵力，本就是因三大仙山而存在。
　　而如今三大仙山破碎，失去了核心镇压引导，能够存留至今，也只是因为密闭的环境。
　　如今大门打开，消散，也是理所当然。
　　然后接下来，沈益与翠子，便见到了更加壮观的一幕——
　　他们看到了碧海归墟。
　　处于星海深处的一个漆黑空洞。
　　灵机消散的三大仙山，被一股恐怖的吸力牵引着，落入了其中，一点点的淹没，消失……
　　蓬莱，瀛洲，方寸。
　　终于也如同他们的传说一样，最终，落入了碧海归墟之中。
　　沈益与翠子看着哪一个漆黑的空洞，庞大而恢宏，带着万物终末的气息。
　　他们看着。
　　却蓦然间，相视一笑。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沈益紧紧地握着翠子的手，含笑道：“便是我们的时代了。”
　　翠子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第五十五章  神位归宿
　　结束了——
　　但又还没有结束。
　　从天照与月读命统领的高天原，到后续引出的徐福，说实话，这场战争的发展，早已经超出了沈益原先的估计。也是幸亏他的性格一向谨慎，早已经做好了种种的准备。
　　再加上运气，最后能够安然的渡过重重危险。
　　成为了胜利者。
　　但结束的，只是战争。
　　后续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高天原，最高之处，天照神殿之后，盛大的扶桑树微微摇晃着，蔓延向上，看不见顶点尽头的树冠之上，缓缓地垂落两道光芒。
　　一道熊熊烈日，一道皎皎明月。
　　沈益与翠子——
　　衣袂翻滚之间，足尖点地，他们缓缓地落在了神宫之前，抬眸，看着高天原。之前与徐福的战斗，虽然有以高天原作为战场。但实际上，对于高天原的破坏，并不大。
　　所以如今放眼看过去，一座座宫殿矗立在白云铺就的“地面”之上，高高耸立的穹顶，各自牵引着一方灵枢。
　　终究也是一方天界——
　　瀛洲的来源，是海外三仙山。
　　昔年仙山遇到劫数破损，有三块本源坠落，一块化为地界，一块化为人间，一块化为天界。
　　其中，化为天界高天原的那块本源，最大，也是最纯粹的精粹，它的演化，也是在早——天界本源与自然灵光星光之结合，形成天界，既是高天原。
　　是众神的居所，也是诸神权柄的凝聚。
　　不过如今的高天原，众神陨落，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身后扶桑树微微摇摆着。
　　沈益抚了抚袖子。
　　看向了旁边的翠子。
　　虽然原本的计划之中，他是打算让翠子全权负责神道之事，然而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他已经完全融汇了太阳之主与天界主宰的权柄。
　　权柄融合，当然不可能轻易剥离出来！
　　翠子也看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沈益开口，道：“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吧！”
　　翠子点了点头，道：“理所应当。”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中的山海之匙，以山海之匙，连接山海界，然后再通过山海界，连接幻想乡——
　　幻想乡中。
　　众人抬眸！
　　“他们赢了？”
　　八云紫脸上浮现出了喜色。
　　风见幽香在旁边撑着雨伞，绿发飘扬。
　　“太好了……”
　　傲玄长长的吐了口气，俊朗的脸上微带释然。
　　“真是不错啊！”
　　土蜘蛛喷涌着鼻息，兴奋的大笑了起来。
　　这一战，可真的让他非常畅快了！
　　然后，从上方山海界，灵界之中，一道道灵光坠落，在顷刻间，便将众人笼罩。
　　接引到了高天原之中！
　　一道道光芒落下，不过顷刻间，高天原之上，便已经站满了身影。
　　沈益将山海之匙收回。
　　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另一只手，手中握着的，正是象征着太阳权柄的八咫镜——不过这一面神镜，在落入沈益手中之后，已经大有不同。
　　原本它是红色金边，一如赤阳一般，而如今，却有五色光芒环绕其中，像是燃烧的太阳，也像是撑开的孔雀屏。
　　光芒摇摆，闪烁明灭。
　　“啊啦拉……新一任天照大神？”八云紫手中纸扇一卷，掩面轻笑：“看来这瀛洲，接下来便是我等妖族所有了！”
　　其他的妖怪也都是面带兴奋。
　　尤其是出身山海界的妖怪们——有了瀛洲这块据点，也就代表着，从今以后，他们不用再蜗居于山海界中，而是能够踏足真实界……
　　“不知道陛下找我等，是有什么吩咐吗？”
　　上白泽慧音跨前一步，询问。
　　沈益手中镜面一转，含笑道：“如今诸神陨落，神位空缺，翠子与我，占了太阴太阳两位，而剩余的位置尽皆无人，这一次叫你们来，一是为了封神。”
　　“一？那二呢？”八云紫挑了挑眉头。
　　上白泽慧音也看了过来。
　　同一时间，群鸦纷飞，白发的西方妖怪少女——斯维因，也蓦然出现。
　　说实话，原本沈益并不信任她。
　　而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斯维因尽心尽力，沈益也姑且算是信任了她。
　　魂鸦，能吸收众生灵魂记忆。
　　善加利用，也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她与白泽，正好可以搭配成一个组合……
　　不过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慧音便目光一凝，隐约有光芒闪烁，丝丝雷霆交织。
　　“好污浊的感觉……”
　　微微皱起的黛眉，代表了主人的不喜。
　　斯维因也看了过来。
　　她我不喜欢白泽作为瑞兽纯净的气息。
　　于是……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空气之中，却隐约有电光闪耀，碰撞！
　　沈益注意到了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
　　想想也是——
　　白泽是秉持着智慧与纯净而生的瑞兽，而魂鸦却是诞生于西方地狱的魔兽，一个是纯净，另一个却是污浊。
　　会不对付，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还是要想办法撮合一下。
　　沈益想着。
　　毕竟这两个，一个能够与天地交流，获取信息情报，另一个则能够通过生命灵魂，过去记忆……
　　一个是自然天地，一个是众生灵识。
　　如果搭配起来……
　　“先分封神位，然后再说下一项。”沈益缓缓地道，然后将手中镜面一转，有光芒倾泄而出，在上方穹宇虚空之间，映照出点点光芒，群星璀璨。
　　每一点光芒，都代表着一个神位——
　　那是之前，被天照吞噬的众神的力量！
　　神光映照而出，然后镜面再轻轻一转，连接着神位与八咫镜的光芒瞬间折断，碎裂。
　　当初天照大神分封神位之时，便是直接将神位权柄注入，而没有将神位与八咫镜的联系打断，所以最后能够以八咫镜——太阳权柄，直接吞噬众神权柄，进而吞噬众神神力。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天照执掌时期，众神只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下界的原因——因为害怕被众神发现她在神位权柄之中埋下的陷阱。
　　这高天原，从千年前开始，就已经成了天照的养殖场……
　　不过如今的沈益可没有这样的想法与必要。
　　“众神执掌天地权柄，需要有天规，但规则之内，一切自由。有变，方能活！”
　　他想起了之前的战争之中，天军虽然强大，但阵势却如同死水一般……
　　说实话，如果是正常发展起来的神道，有瀛洲三界作为后盾，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弱。
　　“现在。”沈益看着眼前的诸多大妖怪，缓缓开口：“无意于神位者，可以退出。”
　　虽然说分封神位，但并不是要将所有的神位占去，而是要将重要的神位，牢牢的握在手中——以减少将来可能出现的一些，不必要的变数与麻烦。
　　“神位啊……虽然很有意思，但咱就算了！”手中纸扇轻摇，八云紫后退一步：“咱还是做妖怪吧！”
　　风见幽香也摇了摇头，跟着后退一步。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有大妖怪后退。
　　不过大部分的妖怪还是没有选择退却——神位执掌天地权柄，运转规则的同时，也会获得自然馈赠，能够更亲近天地，而他们此刻登临神位，也不用舍弃妖身，而是会在妖身之外，再获得一具神道法身。
　　这对于他们今后，也是会有帮助的！
　　更何况，这也是必要的！
　　沈益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一指，开始执行天主权柄。
　　他将诸多大妖怪一一分封。
　　“神位？似乎有点意思！”土蜘蛛咧嘴，挥了挥手里的烟枪，道：“喂，沈益，也给我一个吧！”
　　“土蜘蛛吗……”
　　沈益抬眸，然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将大国主神的位置给你吧！”
　　大国主神，在神道之中也是一个极高的位置，仅次于三贵子的日月星以及黄泉大神权柄，是地袛之主，顶级的神明之一。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国主神与土蜘蛛的属性，非常相配，都是大地之属。
　　至于性格，反而是其次。
　　因为地境以上的存在，在登临神位之后，会获得的神道法身依附权柄，权柄合于自身。而法身类似于分身，却高于分身，有着自身的思维方式，只是无法像化身一样，成为一具真正独立的个体。
　　而且相比起本尊，能力并不强，当然，具体还要看神位的高低，只是决然无法突破本尊的强度，但是用来代替自身运转权柄，却是非常适合的帮手。
　　更何况，神道的法身，是以权柄聚合神力所化，性格思维，也是与神位最匹配的。
　　而且有了法身之后，哪怕本尊死亡，也能够在法身之上重获新生。
　　相当于拥有第二条生命。
　　这也是神道的有一种优势。
　　风，雨，水，草木山川河流，天上群星……
　　一位位神明，就在沈益的挥洒册封之下诞生，神光在高天原上空翻滚，一道接着一道的神道法身从中一跃而出。
　　其中最大的几位神明，一个是土蜘蛛，被分封为大国主神，一个是傲玄，被封为龙神，执掌瀛洲水府，一个是浣熊大师，被封为走兽之神，一个则是白泽，智慧与知识之神。
　　斯维因被分封为天与黄泉的使者之神，维系着天地的锁链与楔子。
　　基本上，顶级的神位，都已经各有归属。
　　沈益抬眸，将手一指，头顶之上，烈日翻滚，也有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金袍银发，面容俊美，姿态与沈益本人一般无二，却带着映照无物众生的光芒。
　　他的神道法身，天照之神，
　　而旁边，翠子头顶月炔转动，也走出一道身影，黑袍如夜，黑发披散，面容白皙而美好，与翠子本人一样，却带着如月般的清冷高贵。
　　一男一女，一阳一阴。
　　瀛洲人间大地之上，有阴阳师观测心相，抬眸，一眼便看见穹天之上，星光映照归位。
　　


第五十六章  世界的分割
　　神光涌动，缓缓地卷动开来，重新充盈在高天原之上。
　　沈益挥了挥手，所有的神光流动着，填充到高天原各个地方。神道法身也落入了诸多神殿上空，形成了一道道支柱。
　　有风吹扬而起，入目百花绽放，有仙云翻卷，霞光映照在穹天之，麒麟纵跃，龙凤飞舞，星光闪耀之间，天界之间，多了许多的生气。
　　孔雀王笑了笑，道：“神道的事情解决了，那么该解决……妖族的事情了。”
　　诸多大妖怪心神一震，紧接着便瞬间认真了起来。
　　如今的瀛洲，已经彻底落入了妖族的手里。然而在人间大地之上，仍然是以人道为主体。而放眼整个世界，也都是以人道为主——
　　“妖族想要彻底占据瀛洲，还无限徐徐图之。”沈益将手中的八咫镜收回，换成了五行分光扇，将扇面一扬，道：“我打算，将瀛洲人间，分割成两面，一正一反，一外一内，外为人，内为妖……”
　　将瀛洲分割成两面，把人族放在外面，作为掩饰，然后将妖族置立于真正的核心之中……
　　“彼此分割，又彼此交汇……”沈益含笑道：“这样……可好？”
　　他看向了旁边的翠子。
　　翠子目中光芒微微一转，随即点了点头。
　　沈益笑了笑。
　　人族与妖族，本就不是注定了一定要对立——事实上，人道之中，同样少不了妖族的帮助。像是神州上古之处的诸多圣皇，也有一些是半人半妖的存在，像是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娲，往后一点说，也有像大禹妻子涂山氏这样的妖族大能，直接帮助人道发展……
　　所以妖族占据了瀛洲，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对人族进行清剿。
　　种族大融合，才是最佳的方式。
　　妖族有妖族的优点，人族也有人族的优势——沈益唯一要做的，便是始终让妖族占据主导地位，便已经足够。
　　“那么……开始行动吧！”
　　手中折扇一转，光芒震颤之间，众人视线一恍，回过神，蓦然惊觉，自己已经离开了高天原，落入到了山海界……灵界之中！
　　远处宫楼阁宇，灵光涌动，上与下，皆是茫茫一片。
　　众妖悬浮于虚空之间，环视周围。
　　“这里是……”
　　八云紫等不知道灵界存在的，都是愣了愣，目中带着惊讶。
　　“这里是灵界。”沈益回答道：“山海之天！”
　　说着，他看向了紫，道：“分割境界线的任务……就交给你吧！”
　　分割境界线，置换内外，将整个山海界，嵌入到瀛洲核心之中！
　　八云紫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这个咱恐怕做不到……”
　　是的。
　　她做不到……
　　山海界并不比瀛洲小，别说是将之嵌入到瀛洲核心深处的另一面，就是光光想要拖动她，也不是八云紫区区一个地境大妖怪能够做到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
　　沈益抬眸，身后五色神光缓缓地绽放，五道翎羽，像是五口宝剑，也像是五道笔直的光芒，缓缓地升起，然后没入到虚空之中……
　　八云紫愣了愣，惊骇的看着眼前的孔雀王。
　　其他人无法感受到。
　　但拥有境界之力的自己，可是能够察觉的……
　　这缓缓延伸而出的五色神光，此时此刻，正从外部，将整个山海界，连同上方鼎立的灵界，一同包裹了起来。
　　“开始吧！”
　　说着，沈益将手一指。
　　灵界之中，无穷大的灵光力量瞬间加持在八云紫的身上。
　　在一瞬间，将她的层次，短暂的提升到了逼近天境的层次。
　　原本的她，只能够看到真实界物质层面存在的境界，比如说大地，水面，比如说草与树木，哪怕是深入到元素流转，也仍然是在真实界……
　　而在这一瞬间的加持之下，她却突然超越了瓶颈。
　　获得了另一个层面的视界……
　　如果将整个世界比做一座大海的话，那么所谓的真实界，就是沉溺于海水之下的深海地底，也是承载海水流动的基础。而在海中，乃至是海面之上，却存在着无穷无尽的时空，那是无数在虚无之中浮动的世界……
　　八云紫“看”到了。
　　这是天境的识界……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不过哪怕是这短短的一瞬间，也足够她以双目，去观察，去观测……
　　瀛洲人间的核心，那一点最初，从三座仙山之内坠落的本源气息！
　　手中纸扇扬起，轻轻翻转，一道无形的境界之力，在灵界庞大的力量加持之下，翻涌而出。
　　瀛洲大地，蓦然震动！
　　这震动来自地底的最深处，对于凡人而言，非常轻微，但对于地境层次的存在而言，却无异于天翻地覆！
　　“这是……”
　　东海之畔，正与羽衣狐交手的葛叶微微一顿。
　　随即就被对面的羽衣狐抓住机会，逃脱而去。她看着羽衣狐离去的身影，咬了咬牙，随即不再追踪，而是转过身。
　　“瀛洲……被分割了！”
　　轰隆！
　　大地震动。
　　亲方抬眸，目中带着惊疑不定的视线。
　　犬妖总部之中。
　　虽然感受到了震动，但凌月仙姬仍是一脸平静的坐在房间里。
　　她抬眸。
　　门外，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舞动着。
　　“那家伙……还真敢啊！”
　　他说着，然后看着凌月仙姬。
　　缓缓道：“抱歉……我回来了。”
　　凌月仙姬抬眸，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道：“欢迎回家。”
　　斗牙王摸了摸脑袋。
　　所有的地境都能够感受到，但他们无法阻止，所以只能够“看”着……
　　瀛洲大地之上，地面挪动，就像是破碎的镜面一样。一块一块的出现了变动，一点一点的……
　　幻想乡之中，神社之内，光芒冲天，阴阳玉转动着。
　　五色神光化作一只巨手，裹住整个山海界，然后以幻想乡作为锚点，将这个浮动于虚空中的世界，拖入到真实界之中。
　　“找到了！”
　　八云紫脚步一踏，手中纸扇翻转。
　　嗡的一声。
　　瀛洲大地被层层掀开的“境界”内部，最核心之处，一点光芒，蓦然绽放。
　　沈益双手一动，五色神光再次转化，化作五道熊熊烈日，并合太阳权柄，聚合星辰之光，拖动着山海界，向着那个方向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翠子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头顶月炔浮现，光芒绽放，月光形成无声流动的水流，在山海界之后，冲击着，形成一股推动的力量。
　　巨大的颤鸣声，响彻着。
　　最后伴随着咔擦一声。
　　山海界终于嵌入了瀛洲人间大地的核心之中，然后伴随着嗡的一声，刺目的光芒以此为中心，冲天而起，然后迅速的向着四面八方波及开来，覆盖整个瀛洲，山川河流……
　　转瞬吞没！
　　而沈益等人所处的灵界，在山海界嵌入瀛洲核心的一瞬间，也蓦然升起。
　　一直上升到了高天原的上方……
　　形成了瀛洲天界的第二层天！
　　妖族之天——灵界！
　　而在融合瀛洲人间核心的一瞬间，整个山海界，也得到了扩充。原本只与瀛洲大地差不多的空间，在转眼间，就扩大了数十倍！
　　灵界也是如此。
　　这是融合，也是吞噬。吞噬了瀛洲原本的核心，从三仙山之中坠落下来的本源，令得整个世界，得到了升华……
　　推动的境界缓缓地恢复。
　　凡人对此当然毫无所觉。
　　即便是那些地境的存在，对此，也是倏然一惊，只觉得整个瀛洲，好像变了，又好像……
　　什么都没变。
　　云上之城。
　　那一只犬妖的大统领，曾经经历过千年前大劫的老妖怪颤巍巍的从位置之上走了下来。
　　他看着远处。
　　突然之间，热泪盈眶。
　　然后缓缓地跪了下来。
　　成功了……
　　八云紫收回手，加持在身上的灵界力量迅速的褪去，沈益与翠子也收回手，看着众妖，微微一笑，道：“成功了。”
　　“真是累死咱了！”八云紫脸色微微发白，不过目中光芒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这一番行动，对于她的力量损耗的确非常之大。哪怕有着灵界力量的加持，但使用的境界之力依旧还是她自己的。
　　不过，她也明白，在得到灵界加持的那一瞬间，她看到的，感悟到的……
　　将会化为她今后进步的最大积蓄！
　　是的。
　　八云紫明白，至少在踏入天境之前，她将是一片坦途。
　　这已经是对于她最大的报酬了！
　　“如今的瀛洲凡间，已经分为了内外。外面的瀛洲人间，以内部山海界作为依靠而存在着……而这内外的交点，便是幻想乡。”沈益矗立在灵界的边缘，如今的这里，已经成为了整个瀛洲的“最高”——是比高天原还要更高之所在！
　　而两重天界之间的通道，便是之前徐福种下，并被沈益夺取了掌控权的扶桑树……
　　“接下来的瀛洲，将迎来真正的……妖怪时代！”
　　沈益与翠子并肩站着。
　　手握着手。
　　日与月的光芒，倾洒而落。
　　身后，一众大妖怪紧紧追随。
　　从这里，可以看见瀛洲人间，也可以看看内部的山海界。
　　而从高天原，只能够看到外部的人间……
　　内与外，主与次的差别，泾渭分明。
　　


第五十七章  幻想乡养老
　　自从大战结束之后，整个世界，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的“平静”——
　　天照与月读命，依然高高在上，统御着瀛洲三界。神道教的诸多阴阳师，以及巫女们，也依旧侍奉着这两位瀛洲的至高神。
　　但他们却并不清楚，这两位，其实并不是最初的那两位大神。当然，或许他们知道，只是并不在乎而已。
　　最明显的，就是神道教之中，出现了五个分支教派。
　　春为青天，夏为赤天，秋为金天，冬为黑天。
　　四时轮转，以黄天立于中心。
　　青衣，红衣，白衣，黑衣。
　　以及黄衣。
　　各自供奉着太阳之主的一面。
　　在不知不觉之间，天照的太阳权柄之中，又分割出了这许多的分划。
　　平安京内。
　　安倍晴明已经“逝世”，而安倍昌浩却也随之崛起。虽然年少，却拥有着强大的灵力，而且被天照大神看中，赐下神器，成为瀛洲阴阳道的新生代领袖。
　　不过他其实并不高兴。
　　爷爷与小怪的死去，令得他忧心忡忡。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他总能够看到一些黑暗之物……
　　街道上，一片冷清。
　　夕阳西下，逢魔之时，刚刚为一名高官驱邪完毕的昌浩离开了阴阳寮，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门口，漳子已经等候着。
　　他们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在众人的默许之下，也已经订婚，并且同居——就连天皇，也急于拉拢这一位未来的大阴阳师。
　　昌浩走进了门中。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街道的尽头。
　　一身白衣，身上勾勒五行的孔雀王站着。
　　“平安京啊……”
　　作为新一任的天照大神，天之主，他能够感受到，来自这片大地的信仰，以及变化……
　　然后他微微一笑，转过身，离开了平安京。
　　安倍昌浩如今已经成为了阴阳寮的天文博士，接替了安倍晴明的职位，也是整个瀛洲，这个时代，最强的阴阳师——就像他的爷爷，安倍晴明一样。
　　外界，仍然有许多妖怪肆虐，纷争不断。
　　妖与人，战争与杀戮，仍然是瀛洲大地的主题。不过实际上，随着山海界的矗立，外界的妖怪等，已经逐渐的减少。
　　只是这种减少的趋势……
　　“有些太慢了！”
　　沈益摇了摇头，然后抚了抚袖子，一步踏出，便回到了幻想乡之中。
　　幻想乡之内，夕阳垂落。放眼看去，一片青葱翠绿，生机盎然。沈益抬眸，扬手，挡住了一道袭来的境界刃，然后道：“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未免太过热烈了！”
　　“啊啦拉……怎么，你怕了？”
　　一道间隙拉开，八云紫的身影悬浮在其中，满带挑衅的看着沈益。
　　孔雀王摇了摇头，然后手指一点。
　　两边空间一转，那一道间隙强行被关住了。八云紫立刻就被困在了其中，哪怕她是境界的大妖怪，想要出来，也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这丫头，自从当年那一战之后，就非常热衷于挑战他这个妖怪之主……
　　博丽神社之中，灵梦安静的端坐在神堂之下，头顶阴阳转动着。
　　翠子坐在旁边，喝着清茶。
　　她依旧是一身红白巫女服，这一套服饰，她穿的多了，也穿习惯了。
　　“回来了？”
　　在沈益走进来的时候，她转过眸，看了过去。
　　沈益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在她旁边坐下，道：“外面还是那样。”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改变不了什么。”翠子拢了拢黑发，道：“找到了吗？”
　　“嗯。”沈益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件东西……
　　一只黄色的狸猫。
　　云母——
　　沈益这一次出去，正是为了将这一只他们当年的同伴，找寻回来。
　　“云母……”翠子眼神微动。
　　“这家伙还没有醒。”在沈益的手中，这一只黄色的狸猫依然在沉睡着：“要把它叫醒吗？”
　　“叫醒……不了。”翠子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就让它继续安睡下去吧……”
　　沈益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云母递给了翠子，翠子将它放在了肩膀上，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
　　养一只小猫，喝一杯清茶，没事晒晒太阳，聊聊天……
　　“感觉就像是在养老啊！”
　　沈益突然说。
　　翠子白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虽然如今众妖大多身居神位，但神道方面有神道法身代为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除非遇到真正的大事，否则都不需要本尊出面。
　　平日里，自然是闲散的……
　　幻想乡西部，一座村子里，金色的稻米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靓丽的光芒，有一道早已经并不算年轻，却依旧显得颇为美丽的身影，站在田地的旁边。
　　她看着这一地的丰收，眼里是满满的幸福。
　　“美绪姐姐，开饭了！”
　　远处，有人喊着。
　　女子愣了愣，转过身去，不过在转身之前，她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林里，若有所思，然后微微一笑。
　　清风浮动她的长裙，飘扬间，人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那一座树林里，百鬼丸站着。
　　“百鬼丸，回去了！”
　　旁边，作为他的护法天女的多罗罗拉着他的手。
　　走在前方。
　　哪怕是他如今早已经恢复了视力，听力，但多罗罗依旧习惯这么做。恐怕在她的心中，百鬼丸仍然是那个需要依靠她，而她也需要依靠着百鬼丸的时候。
　　他们早已经共生。
　　金色的太阳花田，向阳绽放。在八云紫好不容易从被紧闭的间隙挣脱出来之后，她就被风见幽香抓住了。
　　至于理由……
　　“你当年跟我说高天原上有非常好看的太阳花田，在哪里！”
　　缓缓地揉着的拳头，响起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关节摩擦的声音。八云紫抬眸，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和善”的花妖，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冷汗。
　　没错。
　　十年前，她拉风见幽香出来的理由……
　　根本就是骗她的！
　　也当然是假的——那个时候八云紫又没去过高天原，怎么知道那里有什么？
　　“那啥……咱可是为你好！”八云紫后退一步，故作镇静的说着：“要是咱不拉你出来……你怎么进入幻想乡，还有这么好的一块田地？”
　　风见幽香愣了愣，黛眉一皱，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也是？”
　　“看吧，我这是为你好……蓝，快点救我！”
　　八云紫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跳到了另一句话上，风见幽香倏然一惊，猛地转过身……
　　身后空无一物。
　　再转过头，八云紫的身影已经消失。
　　意识到了自己上当了的风见幽香握紧了拳头，生气的大喊：“八云紫！”
　　正在树林里踩着蘑菇的狐狸抖了抖尾巴，有些疑惑的转过身。
　　耳朵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
　　好像……听见了谁在叫她？
　　她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
　　博丽神社之中，灵梦结束了一天的修行，长长的吐了口气。
　　然后转过身。
　　“好了，过来休息一下吧！”
　　翠子朝着她招了招手。
　　“是……老师！”
　　灵梦点了点头。
　　夕阳落下，明月升起，落到了翠子的身上，光芒微微流动着，泛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沈益心中一动，伸出手，将翠子拢入怀中。
　　翠子抬眸，看了他一眼。
　　然后缓缓地靠近……
　　啪踏！
　　听见了声音，两人突然分开。
　　不得不说，都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但某些时候，他们的脸皮依旧很薄……
　　沈益有些恼羞成怒的看向了来人。
　　只见斗牙王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道：“我来找你喝酒了！”
　　“堂堂黄泉大神，整天游手好闲……”
　　沈益接过了扔过来的酒壶，讥讽了一句。
　　“你个天主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斗牙王笑着在沈益旁边坐下。
　　沈益拿出一个酒杯。
　　然后……
　　“你这是什么酒？这么难喝？”
　　刚喝第一口，沈益瞬间就喷了出来。
　　“难喝吗……”斗牙王抢过酒壶，喝了一口，然后砸吧了一下嘴：“很好啊？”
　　他有些困惑不解：“这可是我用黄泉底下的淤泥酿造出来的美酒，整整一百多斤的淤泥才出来这么一壶……”
　　沈益嘴角微微抽搐：“大哥，我跟你没仇吧？”
　　黄泉下的淤泥，那可是万千生灵业力所化……
　　要不是沈益成了天境，恐怕就不是觉得难喝那么简单了！
　　这家伙是不是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执掌黄泉权柄？
　　斗牙王咳了咳，然后默默的收起了酒壶。
　　大家当无事发生可好？
　　“不好！”
　　风见幽香挥舞着拳头。
　　八云紫在前面飞速的拉开间隙，夺路而逃。
　　表示对这一切已经习惯了的八云蓝在旁边小跑地跟着，一边跑，一边还吃着风见幽香刚刚贿赂她的太阳花瓜子……
　　这瓜真香！
　　“八云蓝，你这个叛徒！”
　　紫的哀嚎声音远远的响起。
　　永远亭中，辉夜姬站在竹林里，有风吹来，她微微一笑的抬起手，接住天穹之上垂落的一抹月光。
　　“真是热闹呢……”
　　微笑地说着。
　　身后，八意永琳点了点头。
　　幻想乡外，带着一份蓬勃的英气的少女旅行到此，抬眸。
　　眼前，似有波纹荡漾，层层涟漪划开。
　　


第五十八章  科技成神，山海进步，灵宝炼制
　　山海界之中，机械轰鸣，灵光闪烁，如今的天下核心，江南凤凰城之内，孔雀楼上。
　　沈益站在窗台的边缘。
　　身后，慧音侍立着。
　　一段时间不见，这个白泽的少女，已经逐渐地成长起来。距离地境，也只是一步之遥。
　　身上蓝白色的宫群微微飘扬着，披散着的蓝色长发下，是一张精致俏丽的面容，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丝丝光芒，灵光交错浮现。
　　自从整个山海界，几乎所有的生灵连接进入灵界之后，整个山海界的环境，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将机关术，符文，术法，乃至是武道等等之物，融入到了生活与生产之中。
　　灵界的存在，让每一个山海界的生灵的智慧，得到了飞速的提升。计算力的大幅度加持，以及思维的扩充，都令得他们一个个都仿佛是天才般的智者一样。
　　蒸汽动力已经达到了尽头，那么他们就转而借助天地元炁，以符文阵势来勾勒，汇聚成一个个微型的，充能的阵——或是用太阳光的，称之为太阳能。或是用大地势能的，称之为地能元。
　　通过观测，他们发现宏观的光的碰撞，能够传递信息，并通过这种方式，与符文的科技相融合，形成了通讯工具，乃至是发明了电脑的雏形……
　　当然，因为灵界的核心枢纽是沈益本人——众生的灵识，都是通过连接到沈益，然后再拨通出去，形成共连的。
　　所以他们得到的灵感，大部分的发明与创造，都无限的接近沈益原本的世界……
　　也只有沈益这样的天境存在，才能够成为整个灵界的枢纽，承载一整个天地生灵的智慧灵光。
　　当然，沈益也不会依靠这个，肆意的去探索他人的心灵……除非是有人主动开放，想要对他说什么。
　　比如说……
　　“陛下我%＃＄！”
　　什么鬼！
　　一瞬间得到的咨询，令得沈益微微一怔。
　　这个资讯的来源……这道灵光震动的频率……上白泽慧音？不……搞错了吧……
　　沈益脸上不动声色，但是微微颤抖的身体代表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身后，慧音依旧安静的站着。
　　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嗯……
　　绝对是错觉。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却有更多的咨询通过灵界，向着他冲开，像是喷涌而起的海啸一样……
　　有聊天的。
　　也有唠唠叨叨的。
　　更有一些抱怨……
　　沈益猛地睁开了眼睛。
　　“幻境……是天心感应吗？”
　　沈益垂眸。
　　他仍然站在凤凰城孔雀楼上，观察着山海界发生的变化。
　　脑海中一片干净。
　　刚才那一幕，的确只是假的——但那并非是梦境，而是天境存在的一种偶然的，对真实界未来的窥视。
　　也是一种对自身未来天机的预测。
　　也就是说……
　　“那样的事情，可能真的会发生。”
　　沈益只要这样一想，额头上立刻就有冷汗滴落。
　　是了……
　　通过灵界联系自己的话，隐秘性绝对非常之高，毕竟只要自己不说，对方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而且也有了一个倾泄的对象……
　　这样一来，他在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亿万众生唠叨的对象！
　　“看来炼制一个代替的核心，势在必得了。”
　　虽然严格来说，亿万生灵的唠唠叨叨什么的，他还是承受的住，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
　　可以，但没必要。
　　不是吗？
　　山海界上方，有光芒点点，那是被人工放置到天空之上，借着天地元气的推动航行在轨道上，绕着整个天下飞行的“卫星”，接引着来自下方的种种资讯，然后将之转发出去……
　　有飞行的船只航行的天空之上。
　　叮叮当当，天地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座高楼大厦，盘矗而起。
　　符文，科技的融合，完全就是一副玄幻都市的模样。
　　沈益看着，长长的吐了口气，转过身，道：“很好……我先走了。”
　　然后在慧音奇怪的眼神之中，逃一样的离开。
　　他才不会说自己是真的害怕现在就发生之前在“幻境”之中发生的事情……
　　那多尴尬啊！
　　“炼制灵宝？”
　　幻想乡中，翠子听到了沈益想法，歪了歪头。
　　“是的。”沈益坐在她旁边，道：“如今山海界众生意识都能够接触到灵界，但却都是依靠着我的存在，作为中转站……也就是说，如果哪一天我要是不在了的话……”
　　翠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不会不在的。”
　　她说的非常肯定，也非常坚定。
　　却让沈益愣了愣，随即有些感动的握住了她的手，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总而言之，如果妖族要真正成道，那么维系在一人之身，肯定是不行的。”沈益抬眸，看着上方，朗朗夜空之间，群星璀璨：“妖族必须要独立……”
　　“唯有独立，自强，才能够真的成就煌煌一道！”
　　就像是人道那样，虽然是历经诸多圣皇，大贤，历经千辛万苦，方能够铸就，但如今，即便是那些圣皇陨落不在，人道依旧是人道。
　　一道之力，位比神圣。
　　诸邪辟易！
　　翠子听着，点了点头，道：“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开口便可。”
　　沈益含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需要你的帮助了。”
　　话音一落，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
　　下一秒，便出现在了灵界之中。
　　周围灵光涌动，翻滚着，形如烟云一般。远处有宫殿起伏矗立于悬浮的巨石之间，有一位位“功夫大师”，端坐于宫殿之上，呼吸吐纳，潜心苦修。
　　当然，功夫大师只是一方面的。
　　另一面，还有一堆机械轰鸣运转，有蒸汽喷涌。
　　功夫成就的地境，与符文科技的地境……
　　没错。
　　符文科技，也能够成就地境！
　　与功夫修身练功不同，符文科技是一条探索科技的道路。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只要总结规律，能够将一条天地规则，从外部一直到本质，了然于心，智慧通达，就能够将自身的境界，突破地境，哪怕身体不行，通过灵界，也能够获得层次上的飞跃。
　　这就是科技证道——
　　不过科技符文相比起功夫，在山海界中的根基还是浅薄了一些。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位出身牛族。当初第一个发现了万象之力的万象引力真君，牛顿。一位出身海中贝壳一族，发明了光子能量共振咨询传递规律的振动天君，贝尔。当然，还有当初改良了蒸汽机的那一位，出身羊族的老博士，瓦特……
　　没错，这些名字，其实都是沈益给的！
　　天知道他当初知道符文科技成神的时候，是有多么惊悚。
　　不过这些家伙，虽然成了地境，不过也没有因此获得太大的战斗力，依旧还是偏向于科研——不过因此获得智慧，眼界等等方面的升华，却是肯定的。
　　而在沈益带着翠子出现之后，这些家伙也有了感应。
　　不过沈益没有让他们过来接驾。
　　而是拉着翠子，一直向上，飞到了灵界的最深处，核心之所在。
　　“就是这里了。”
　　沈益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然后看向了旁边的翠子。
　　在这里，以太阴太阳的权柄，聚合天地间的纯粹阴阳之气，凝聚成固体，然后与周围灵光相合，再与下方众生灵光合拢……
　　以此，将众生生灵灵识，转接过去！
　　这就是沈益的计划。
　　想到就做，沈益将手一指，头顶光芒升腾，烈日腾空，五色交织环绕之间，霎时间，整个瀛洲三界，内外两境的太阳之气，都在为之流转，汇聚。就连穹天之上，那一颗原始星辰，也被牵引着，投落星辰神光。
　　而翠子也同一时间抬起手，衣袖浮动之间，头顶月华映照，月炔扬起，一棵桂树飘扬之间，月光如水倾泄，天地之间的太阴之气为之流转，运动，凝聚着……
　　一边白一边黑，一边阳一边阴。
　　太阴太阳，彼此合并，在灵界的最核心之处，组合成一个阴阳太极。
　　沈益又将手一指，山海之匙浮现手中，整个灵界的灵力，瞬间灌注进入阴阳太极之中。
　　灵界庞大的灵力，瞬间为之一空。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因为灵力缺失，不得不停下手里实验的牛顿抬起头。
　　旁边的贝尔摇了摇头。
　　“反正肯定是在做有利于妖族的事情就对了……”
　　他说。
　　牛顿白了他一眼。
　　这老东西，简直是在说废话……
　　其他的一众功夫大师，也都各自看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运转的黑白太极图，在两人的权柄控制之下，不断压缩，凝聚着……
　　在凝聚成最后一点之时，嗡的一声。
　　光芒扩散，蓦然炸开。
　　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一样。
　　层层流光卷折，蔓延，像是海水荡漾而出的大片大片波澜一样，
　　沈益与翠子并肩站在一起。
　　五色神光笼罩周围，将他们护持着，抵挡着冲击淹没而来的庞大冲力。
　　然后在他们的面前，那一点爆发的最中心之处，一件东西，缓缓地绽放……
　　


终章  石钟山
　　那一点爆发的最中心，光芒延伸，最终浮现出一尊石钟，恢宏古朴，上面映照日月星辰，天地山川，恢宏的鼎立在灵界的正中央，镇压着灵界之中庞大的灵力，上面复杂的纹路仿佛一道道水渠一样，梳理着如洪水一般的灵力源泉。
　　随着这一座石钟的浮现，整个灵界，再一次覆盖了庞大而浓郁的灵力。
　　而且是远比之前更精纯，更庞大的灵力。
　　下方的高天原，山海界以及瀛洲，也同时受到了影响。这一刻，所有的妖族心中俱是莫名一定。
　　那一股无形之中缠绕的气运，在这一刻，都仿佛更加凝实了……
　　“这一座石钟，鼎立于灵界之中，是灵界的枢纽，也是妖族的气运镇压之宝……便取名为，石钟山！”
　　沈益抬起，将自身灵光，打入其中。
　　紧接着，引导着山海界众生灵光入内。只见万千光芒散射，一个又一个的妖族身影浮现其中。
　　古朴恢宏的钟面之上，一道又一道的妖族身影浮现，亿万众生生灵，以一只纹缀五行的孔雀为首，紧随其后，散布四面八方而成。
　　“古有钟山，烛龙居焉……烛龙大圣为妖族之始，居住在钟山，而如今，我便以这一座石钟山，作为妖族新的**。”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托起这一座石钟山，目中光芒闪烁，万千资讯流转。
　　“石者，始也！”
　　翠子在旁边站着，目中也是浮现点点灵光，万千闪烁明灭。
　　这一座石钟山，严格来说，并不是由他们两个缔造，它的缔造者，是整个山海界，万千生灵。它的主宰也是山海界，是整个山海界妖族。
　　不过沈益作为妖族领袖，自然是在最高。等他退位之后，下一个领袖，就会取代他最高的位置。
　　就如同神州九鼎一般的存在——
　　不过随着这一座石钟山的鼎立，下一秒，所听见嗡嗡几声颤鸣，两道灵光从中划出，分别落入到沈益与翠子手中。
　　咚，咚，咚——
　　石钟山内，有声音响彻，挡挡作响。
　　“这是……”
　　沈益与翠子愣了愣，然后对视了一眼。
　　这是一道纯粹到极致的灵光，清净纯粹，灵动而闪烁。
　　其本质，高于寻常灵光，更像是一道先天灵光。
　　“看起来……这是妖族本身对于我等的馈赠。”沈益道：“以此物……怕是可以做成一件近似先天的灵宝。”
　　何谓灵宝？
　　自我有灵之宝。
　　当然，这个灵，指的并不是智慧与意识，而是“活”。
　　寻常法宝与灵宝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一个是“死”的，是不变的。而灵宝，却是“活”的，是变化的。它会根据环境的不同，在层次范围内，改变自身，去适应——或是环境，或是主人的变化。
　　也就是说，灵宝是会自主进化的宝物。
　　而这一道灵光，虽然只是一道，但纯粹到近似先天所成，浑然一体，加以运用的话……将可以制成一件先天灵宝。
　　翠子想了想，拿出了八尺琼勾玉。
　　作为三贵子日月星权柄的显化，这一枚八尺琼勾玉，在落入她手中之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作为神明星辰权柄所化，这其实也是一件灵宝——星辰灵宝。
　　翠子将这一道灵光放入其中，然后与之融合，蕴养起来。
　　她并不打算将这一道灵光，制成新的灵宝。
　　对于她而言，只八尺琼勾玉便已经足够。
　　与其再去制作新的，倒不如将之融合起来，推进层次，让这一枚玉炔的层次变得更高，更强。
　　看着这一幕，沈益轻笑一声，手指一转。
　　然后他将这一道灵光往上一扔，随即将手一指，灵界之内，万千灵光散射，汇聚。沈益目中浮现星星点点，万物资讯光芒流动不息。
　　以那一点纯粹灵光为核心，逐渐铺卷，蔓延开来，然后形成了一物——
　　一张如苍茫大地一般的白纸。
　　“以灵光为纸张，上绘进化图谱，变则生，不变则死……”
　　沈益脚步一点，身后五色神光瞬间展开，五根翎羽瞬间收束成一股，势如混沌。
　　“五行者，相生相克，万物混元而五分。”
　　他扬起手，握住神光，然后将之化成一只巨大的毛笔，笔尖点落那一张白纸纸面之上。
　　嗡的一声颤鸣。
　　层层涟漪扩散迸溅开来。
　　他在绘制——
　　绘制一张图谱，繁杂的图案，并没有准确的记载，若是以五行相生相克，勾勒出进化的过程。
　　万物由一而始，复归混元。五行者，相生相克，并成世间万物……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最后一点落下，神光组化而成的毛笔猝然崩溃，紧接着，化作五道翎羽光芒，自上而下，将整张图纸裹住。
　　转动着。
　　整个灵界的灵光，四面环绕，迸溅，交错，不断地流入其中，又从中溢散你出。
　　以整个灵界作为熔炉，五色神光作为火焰，注入灵韵光华，以此，淬炼出真正属于沈益的灵宝……
　　一声颤鸣。
　　五色神光突然绽放，在灵界的最中央，最核心之处，如同烟花一样散开，而在神光的正中央，沈益站着，手握着一张图。
　　之前那形如大地的白纸，此刻，已经压缩成了这不过两尺方丈的一张图，上面纹刻着五行，繁复的记载着进化的过程……
　　时刻变化着。
　　这一张图，是活的。
　　时刻变化着的……
　　“便取名为，进化宝錄！”
　　沈益将手一指，这一张图谱缓缓地收起，卷成一卷榜单，然后落入到他的手中。
　　以一点灵光为核心，纹刻五行，以附万物变化。
　　这一件灵宝，并没有任何的攻伐防御之力，它的作用，只有一项。
　　那就是推演。
　　以进化之道，推演过去，未来！
　　不过到了这一步，其实只能够算是完成了胚胎。接下来，沈益需要将自身的观察所得，总结，填补，填充进去……
　　换而言之，这一张进化图谱，其实铭刻的，是沈益的感悟，是他的道痕……
　　然后以此，去反推天地，自我与宇宙的一切！
　　更通俗的想，就是他的观察总结，实验记录。
　　将图谱收回，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目中光芒散去。
　　攻伐的灵宝，他自然不需要。
　　五色神光，足以让他应对一切意外——如果连五色神光都应付不了，那么再多一件灵宝，也于事无补。
　　所以与其再制作一件攻防所用的灵宝，倒不如制造出一件推演天机之物，以辅助自身修行。这才是真正的进化之道，大道之本！
　　带着翠子，沈益缓缓地落到了下方，灵界悬浮着的，“最高”的山峰之上。
　　一座宫殿，巍峨矗立。
　　金碧辉煌的牌匾之上，纹刻着三个大字。
　　“妖圣宫”——
　　这里，是妖圣在山海之天，灵界的居所，
　　此时此刻的灵界，下接高天原，山海界以及瀛洲大地，处于天外第二层，以扶桑树作为天梯相接。而此时，随着石钟山的铸就，鼎立，灵界再一次出现了分化——或者说，是进化。
　　开始了微弱而缓慢的上下浮动。
　　天外与天下，并非只是空间上的差距，也是维度上的差别。
　　石钟山作为一件妖族鼎立之器，镇压妖族气运的灵宝，拥有着自我的“灵识”。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进，它将会一直进化，从一层，分划到两层，三层……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够攀附着扶桑树，一直延伸到扶桑树树顶，天外第九层之上！
　　只是稍微有点可惜，自从山海界嵌入瀛洲内部核心之后，虽然处于境界的另一面，但它也已经与真实界融合在一起。不像是原本那样，浮动于虚无之间，可以自由的加速与减缓内部时间——
　　当然，与真实界相连，也促成了山海界的升格。如果将原本的山海界比喻成一个指尖大小的泡沫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山海界，就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钢球，不止是大小，连质地，都坚固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利有弊，但始终是利大于弊！
　　沈益握着翠子的手，站着妖圣宫前。
　　左边是诸多功夫大师的住所，一片飞檐勾璧，充斥古朴的韵味。其中有功夫大师盘坐吐息，修养自身。右边则是科技成神的居所，灵光涌动，熔炉光芒闪烁，齿轮转动，机械轰鸣。
　　“内部的准备已经就绪。”
　　沈益抬眸，目中光芒闪烁，自我宇宙之中，进化宝箓缓缓地运转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该准备开始缓缓地收束外界妖魔鬼怪，令神，人，妖，魔分开……”
　　“以形成固定的结构！”
　　沈益想着。
　　他的计划，是打造一个多方世界，以妖族妖界——山海界为主体，上有天，下有地，外有人。
　　彼此混杂，但又彼此分离的世界……
　　人道仍然需要存在。
　　存在于外界，化为人间——凡间是一个维度，但却需要多重世界境界。
　　就像是神州那边，虽然神州浩土广大，但实际上，在天与地的夹层世界——凡间之中，还有其他的界面空间。
　　诸多洞天福地，诸多异族时空。
　　多重的世界，才能够造就一个更加稳固的时空。
　　所以外部的人间，依然要存在。
　　只不过必须是从主体，变成附属。妖族始终占据主导，瀛洲，必须是属于妖族的！
　　是的，只要坚持这一点……
　　沈益伸出手，紧握着身旁的翠子。
　　红白巫女服微扬，翠子嘴角含笑。
　　然后相视一眼。
　　就这样……
　　一起走向前方。
　　
　　作者留言：
　　完结撒花……咳，开个玩笑，这一卷结束了，下一卷主要是写西方的故事，就是这样～～～


⑤ 西方世界


序章
　　不列颠，国都，伦敦。
　　阴霾的天穹，乌云滚滚，闪耀的雷霆像是天神手中投落的长矛，在一瞬间撕裂了天空，破碎了大地，世界在刹那之间闪耀着。
　　雨水倾泄，点点坠落，铺缀着，像是贯连天地的水柱，覆盖着这一座千年的都城。远处，起伏的穹顶，高耸的檐角，像是一只只振翅而起的蝙蝠一般，在昏暗中渗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眸。
　　街上，水汽氤氲激荡，有马车奔腾而过，踏落的马蹄，转动的车轮，飞溅起大片大片苍白的水花。
　　啪踏——
　　奔跑着。
　　“该死的……”
　　穿着粉色衣袍的少女身上燃烧着火焰一样的红色光芒，赤色的蝙蝠翼不断地扇动，震动着，在昏暗的街头中，留下一抹明亮的轨迹。
　　“姐……姐……”
　　在她的怀中，痛苦的低语着，白袍的女孩皱紧精致的眉头。
　　“没事的……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奔跑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少女——或者应该称之为幼女，光凭外表，无论是她，还是怀中的女孩儿，都远不到称之为少女的时期。
　　她奔跑着。
　　嘴角微微扯动着，那一对野兽一样嗯獠牙，闪耀着锋锐而嗜血的光芒——
　　身后，黑影耸动，名为教会的代行者的存在，挥舞着名为黑键的致命性武器，上面铭刻着对于血族最致命的魔法阵势……
　　几声破空的声响，幼女脚步一踏，虽然敏锐的避开，但还是被擦破了一点皮肉。
　　如果是在平时，作为真祖的她，根本就不可能会被这些家伙伤害到。
　　然而……
　　上方，隐藏在水雾之中的魔法阵，矗立在魔法阵之上的身影。
　　金色的长袍，靓丽的面容，手中持有的宝杖，闪耀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教会的圣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遵循着最古老的巫师魔法道路行走的存在，在黑暗中闪耀着光芒——
　　巫师与寻常的魔术师不同。
　　魔术师追求的是神秘与根源，而巫师，追求的，却是古老的强大——也正因为如此，几乎所有的巫师，都是传承自古老的，拥有强大古老的生命血脉的家族。而魔术师却会开枝散叶，虽然这个开枝散叶的要求，极高，也极其苛刻。
　　但至少不会像巫师那样，狭隘到只在一个圈子里故步自封。
　　也正因为如此，追求神秘与根源的魔术师，与古老的巫师，虽然宏观而言，都是【魔术师】，但本质却是完全不同。
　　理念不同，虽然不至于对立，但很多时候，也很难共存——所以出身古老的巫师家族，格里芬多，却加入了教会的戈德里克，在巫师之中才显得非常异类。
　　或者说，是“名声”很差。
　　不过再怎么差，却也无法改变他本身的理念，立场，以及……
　　实力！
　　在魔法神秘侧，足以被称之为圣人的存在，在巫师之中，更是宗师一样的角色。
　　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有他的法阵，所以哪怕作为吸血鬼真祖，仍然承受着庞大的压迫，以及压制……
　　真祖与圣人，本就处在同一个层次，但戈德里克，却比她更强！
　　小女孩咬了咬牙，身后血色的翅膀轻轻一震。
　　红色的轨迹在身后翻转着……
　　漆黑的利器穿透层层雨幕，像是一只只振翅飞行的海燕，破空而至！
　　四面八方，避无可避，小女孩咬了咬牙，单手抱着自己的妹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指尖延伸，道道利爪勾勒浮现，点点血色光芒流转着……
　　挥舞而出！
　　扫荡的狂风，猩红的红色锋芒在一瞬间击穿了雨幕，与飞转而来的黑键碰撞在一起。
　　因剧烈的摩擦而带来的高温直接将精钢铸就，还加固了种种魔法阵势符文的黑莲蒸发成了气体，翻滚的雨幕瞬间炸裂，冲天而起的血色狂风，甚至冲向了上方，如同血色的雷霆一般，冲向戈德里克。
　　戈德里克面容一沉，手中魔法杖轻轻一点。
　　“铁甲咒！”
　　蓝色的魔法阵瞬间加固在原本的阵法之上，形成了双层防护，将血色的冲击挡住。
　　女孩喘息着。
　　身后的赤色蝙蝠翼似乎也黯淡了许多。
　　紫色的短发飘扬着，粉色的裙摆微扬，血色的双眸之中，带着几分沉重的倦意。
　　“该死的……”
　　她咬着牙。
　　怀中更小的女孩儿浑身颤抖着，苍白的脸色带着瓷娃娃一样的易碎感。
　　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不止是她自己，还有她怀中的，她的妹妹也是一样……
　　体内的力量已经消耗一空。
　　之前那一击，已经用尽了全力……
　　已经…无力继续了。
　　再次飞转而来的黑键，穿透空间，女孩避开了半数以上，却仍然被锋锐的利刃刺中躯体，喷洒的血液，蠕动着，血族的特性带来的庞大活性令得他们仿佛是活物一样。
　　但此刻，在上方法阵的压制下，也无济于事……
　　“结束了！”
　　黑暗中的代行者缓缓地走来。
　　上方，戈德里克金色的头发下那一张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无奈。
　　他看着那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而奋不顾身的身影……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看得太多。
　　做的太多……
　　这一次结束，就离开吧！
　　继续呆在教会里，根本无法找到他一直寻求之物……
　　“结束了……”
　　斯卡雷特的大小姐缓缓地绷紧了身体，凝神，屏息，拼命的压榨着体内最后的力量……
　　她可以死。
　　但是她的妹妹……
　　不能！
　　妹妹比她厉害，比她更有天赋，只要她还在，斯卡雷特家族就不会没落……
　　这样，就已经足够！
　　刷——
　　黑键的锋芒，漆黑的寒光从四面八方迸溅而来，大小姐咧嘴，嘴里锐利的獠牙带着几分张狂。
　　她凝聚了全身的力气，最后的力量，血色的风暴掀卷着，震动着。
　　“不愧是旧有血族的真祖，到了此刻，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黑暗中的代行者一声冷笑：“不过到了此刻……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一声颤鸣，黑键之上铭刻的魔法阵势符文立刻闪耀起蓝色的光芒，光芒连缀闪耀，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魔法阵，圆环勾勒，像是一道巨大的枷锁一样，瞬间将小女孩束缚住……
　　“去死吧！”
　　最后一击，代行者的领袖缓缓地抬起手，扔出了一把黑键。
　　这一把如剑刃一般的黑键与其他的黑键不同，上面铭刻着的，是更加强大的魔法，闪耀的魔法光芒，不是蓝色，而是紫色！
　　由圣人亲自制作的魔法黑键……
　　拥有着，弑杀真祖的力量！
　　“啊！”
　　卡斯特雷大小姐发出了一声怒吼，身躯突然就要燃烧起来。
　　下一秒，安静的街道，突然响起了一种马车行驶的声音。空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一般，无论是周围的代行者，还是血族的两个小女孩……
　　唯一还能够动的戈德里克面容一怔，随即看向那马车：“是您……”
　　车马停蹄，车轮停转，一阵清风从马车车厢的内部吹卷而起，露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头戴高帽，身穿黑色礼服，得体修身，将笔挺的身形映照的高大，修长。
　　帽檐之下，那一张并不年轻的面容，略显方正，鬓发与须发连接在一起，带着一份雄狮一般的威仪，手中握着的魔法杖顶端镶嵌着的宝石闪耀着冰蓝色的光芒。
　　这是一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颇为不凡的老人——
　　也当然不平凡。
　　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
　　魔法协会，大名鼎鼎的魔法元帅——
　　执掌着第二魔法的强者。
　　虽然勉强而言，身为魔法圣人与大巫师的自己，与这位魔法元帅，是处在同一个层次。但戈德里克可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就能够与对方平起平坐……
　　刚出生的婴儿与世界顶级的格斗冠军都是人。
　　但他们一样吗？
　　而事实上，戈德里克与泽尔里奇之间的差距，更大！
　　“您要救她们吗？”
　　戈德里克恭敬的询问。
　　他可不会忘记，在魔法世界里，这一位喜怒无常的性格……
　　而且，作为这一次追捕的主导者，在询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希望……
　　希望这位魔道元帅，能够救走他们！
　　泽尔里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挥了挥手，下一秒，那两个血族的真祖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车帘垂落。
　　戈德里克愣了愣。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这一位魔道元帅的马车，已经迅速的远去。
　　砰，砰，砰——
　　伴随着几声跌倒。
　　在场的代行者，全部倒地，身上喷洒出了猩红的血液。
　　上方大雨再次倾斜而落。
　　戈德里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打湿了一片……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东方，五彩的混沌……”
　　“群星坠落。”
　　“文明开化的曙光……”
　　“圣血十字，遗落的圣剑。”
　　“长枪穿透整个时代……”
　　那位魔道元帅的声音，悠悠传来。
　　“文明开化吗……”
　　戈德里克愣了愣，随即深吸了口气。
　　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任务已经宣告失败，那么自己，也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抽身离开教会……
　　这里，终究不是他希望的地方！


第一章  三灾，百年
　　瀛洲，灵界之中，沈益静坐在石钟山之上，头顶一卷进化宝箓，漫漫铺卷，上面环绕着星星点点，如海浪翻滚。
　　那是一个个世界——
　　无穷的，浮动在世界之外，虚无之海之间的时空。
　　天境层次，成就自我宇宙观，时空合一，能够纵跃维度上下，与之前的层次，早已经有了质一样的差别。
　　而此刻，沈益正是以天境层次的能力，将自身，拔高到世界表层之上的虚无之中。
　　所谓的虚无之海，位于世界之外，其本质，是由沈益所处的真实界所产生的庞大引力，牵引了无数世界，环绕着真实界飞转，从而形成的一个恢宏系统的所在。
　　虚无之处，无上无下，只有自我时空成环，构筑成自我宇宙的存在，才有资格，踏足此处。而以沈益此刻天境的视角察看，整个虚无之海，就如同海面一样层层泛滥，无数悬浮的时空境界漂浮其上，翻滚，运转着。
　　他的本质，那一只五行孔雀，羽翼展开，身后，五色神光矗立在虚无之间，摇动着，五根神光恍如五根支柱，支撑起一方寰宇天地。
　　而在沈益头顶，那一卷宝箓，漫卷虚无上下，层层卷折，只一瞬间，便裹住了一个世界。
　　虚无之海，无穷之大。
　　以真实界为核心，一直绵延出去，星星点点，浩渺如星空，每一点星光，都是一方世界。
　　之前的山海界，其实也浮动在这里。
　　不过相比起大部分的世界，其实山海界还算是比较大的了，这里的世界，有些名为世界，真正论起来，不过相当于真实界一个方圆十多里的岛屿大小。里面的生命，在大小与能级上也非常之低。
　　小到进入一个地境的，就能够将这个世界撑爆。
　　当然，有些世界，在范围上也非常之广。但是大而无当，就相当于气球泡沫，一戳即破，时空脆弱非常。
　　进化宝箓随手漫过一个世界，点点光芒融入其中。
　　以天境之能，去观察，推演着……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涉入虚无之海。
　　按照真实界的时空纵论，此时此刻，距离那一场神战，已经过去了百年。百年的时间里，沈益除却自身的修行之外，也一直进行像这样的，以进化宝箓，去漫卷无尽虚空海世界。
　　以此，推演，进化这一件灵宝的发展……
　　当然，这对于他自身而言，也是一种推演，进步。
　　无限虚空之海，无限世界沉浮，有宇宙诞生，也有宇宙毁灭。而天境的修行，便如同宇宙的演化一般。
　　从一点凝矗，逐渐变化成一方天地，一个宇宙。
　　所以观测万千世界演化，对于沈益自身的修行路，也大有补益——
　　“所谓天境，便是凝矗天心，逐步塑造自我宇宙，升华绝对真实。
　　天心一点，直至万劫不磨，便能造就大罗神圣……
　　无论是那一条道路，都是从一而始，最终回归于一，无限收缩，亦或者是无限坍塌……
　　宇宙长久，但有极限。天境长生，但并非无灾劫难……
　　像是地境，理论而言，寿元无尽，但那是物质真实层面上的没有尽头。地境之身理论不朽，但实际上，心灵却有尽头。凡俗生灵，百年有极致。而地境存在，有千五大关，乃是受天地交感，阴阳道化之劫。也称之为心劫。
　　更通俗一点的讲，就是地境的存在，心力有限，无法经历漫长时间的洗漱。所以每一千五百年，便要承受一次劫难，有阴风吹卷，由元神而出。有火焰喷涌，自心灵而现。有水流荡漾，自精气而成。渡得过，便能在过千五百年，渡不过，便千年修行，一朝散尽，重入轮回，从此我身再非我。
　　地境三灾有五相，所以这一劫，也称之为天人五衰。
　　而天境，在地境之上，更加自由，但也并非无灾无劫。天地有尽头，洪荒有终结。天境存在，开辟自我宇宙，自我时间渡过一元会之后，便也会迎来宇宙三灾——火，风，水，膨胀，撕裂，热寂。
　　接踵而至。
　　这是灾，也是劫。
　　渡过三灾，宇宙升华一次。
　　当然，天境存在，能够永恒的停滞自我时间，甚至将自身藏匿在虚无之海之中，躲避灾劫。但真实界也有元会大劫，大劫开启，纵使躲得再远，只要身处真实界影响范围之内，仍然要被劫气引动。
　　到时候，自身修持不够，三灾到来，宇宙崩溃，天心碎裂，直接魂飞魄散。
　　所以地境多灾劫，天境难逍遥，只有神圣大罗，才能够真正永恒，无穷无尽。
　　不过神圣大罗距离沈益还很远，
　　他此身不过刚刚踏进天境第一步，以神光，演化天地雏形。他的天地雏形，刨除种种因素，不过是初成的，
　　真正的世界，万物自成，天地皆有，而他以神光树立的五行世界，却只有因他念头而显化的五行元炁。
　　接下来，是要一步步反化，补全，方能够迎来进化，蜕变。变则生，不变则死，等到元会大劫来临之时，若没有足够的积蓄，自我宇宙破灭，天心破损，那千万年修为，也便化为飞灰。
　　一卷宝箓，漫卷虚无之海，沉浸，感受，演化。以虚无世界一方小型微观天地，印刻世间。
　　只一瞬，便是百年过去。
　　沈益将宝箓收回，卷成一捆，万千灵光飞速回缩。然后那一尾横越于虚无之海之间的孔雀，驾驭着五行编织的世界，飞速的降落，缩小，最后消失。
　　灵界之中的本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灵界，一片宫楼阁宇，一道道冲天气息，上下分割，逐渐形成了两层。
　　矗立于这最高之处，可以看见下方的山海界。
　　飞转于天网之下的卫星，折射着无形的微光震动。
　　一座座高高耸立的尖塔，牵引着整个山海界的能量。在空间范围之内，形成一片又一片维度略微坍塌所在，以势能，牵引着天地元炁的流入。
　　工厂之内，机械轰鸣，自主左转，不断的生产着各种各样的事物，然后发配出去。
　　之前，在嵌入真实界，融合了瀛洲凡间本源之后，整个山海界，得到了彻底的升华，维度展开，内部扩充，物质资源极大丰富，终于在某种程度上，实现咯共产主义——因为无论贫富贵贱，每个生灵都能够享受到最好的资源，最高的待遇。
　　一切的不平等，都是因为资源的不足。
　　而现在，资源彻底的溢出，又哪里来的不平等？
　　不过即便是如此，沈益也知道，妖族其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资源是丰富了，但文明的升华，却远远没有到达尽头。
　　作为领袖的沈益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妖族，还没有成“道”——
　　虽然气运已经无限凝聚，但距离真正凝聚如一，还是差了一点。
　　这是文明内核的不完善。
　　严格意义而言，此时此刻的山海界妖族，虽然在科技上，已经超越了外界。但发展的前进，却远不如人族——人族已经凝聚成道，将来，只要出现一个契机，它就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施行飞跃。
　　更何况……
　　如果现在山海界妖族倾巢出动，也无法与神州人道匹敌！
　　比拟！
　　    “由简至繁，由繁至简……”
　　沈益垂眸，然后转过身。
　　不去干涉。
　　任其发展。
　　毕竟妖族的未来，始终是属于整个妖族的——正如同他之前凝立脚下的石钟山一样，他也有一种预感。
　　     自己早晚要脱离妖族……
　　所以，与其到时候去焦头烂额，思考着如何让妖族独立。
　　倒不如此时，就任其自主发展……
　　当然，这也是目前为止。
　　事实上，再过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一些的话，他还是会在适当的时候，接手妖族事务。
　　他要来一场练兵——
　　对虚无之海浮动的，环绕于真实界周围的一些世界，发动战争！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足尖掉落，衣袂翻飞，沈益抬眸，下一秒，便已经出现在博丽神社之中。
　　“百年时间……匆匆过去。”
　　他抬眸。
　　这一座神社，与百年前，一般无二。
　　是的。
　　一百年——
　　他已经闭关一百年时间。
　　虽然天境自我时间独立，完全可以剥离真实界大千宇宙而存在。但他这一百年时间，观测研究的，却是自我宇宙与真实界之间的联动，变化。
　　以及通过观测虚无之海世界的演化，以完善灵宝……
　　独立了，怎么观察？
　　这又不是单纯的埋头苦修，自己捣鼓就可以完成之物……
　　“您是……”
　　沈益刚刚走进神社，耳边，便有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沈益微微侧过头去，朝着那人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灵梦。”
　　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少女披散着黑发，身后绑着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在沈益看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愣了愣。
　　目中浮现出一抹惊艳。
　　随即摇了摇头，扬起了手中的驱魔棒，道：“任何妖怪，都不能够踏进神社，请你立刻离开！”
　　是的。
　　是妖怪——而不是人。
　　正常的人类，哪有人长的这么好看，这么妖孽的？
　　这是巫女的想法。
　　虽然有些不靠谱，但也确实猜对了。
　　“果然……不认识我了吗？阴阳玉的特性啊……”
　　沈益摇了摇头。
　　衣袂微扬，抬眸。
　　“你还想要继续看下去吗？”
　　


第二章  外来的吸血鬼，斯卡雷特
　　“阿拉……真是好久不见了，吾友！”
　　突然拉开的空间裂缝间隙，从中出现的身影——手撑着遮阳伞，身上穿越一身紫色长袍的少女微笑的看着对面的白衣妖圣，道：“怎么？终于舍得离开你那个地方了吗？”
　　“修行罢了。”沈益手中折扇轻摇。
　　“八云紫！”
　　少女一出现，巫女便瞬间炸开了，手中的驱魔棒挥舞着，便要向着八云紫攻击而去。
　　无数的灵力凝聚成飞弹，在瞬间发射而去。
　　“嗯哼哼……”八云紫手中遮阳伞轻轻一转，张开的空间裂缝，便将所有的攻击吞没，她微笑道：“小巫女，你还差的远呢……”
　　巫女气结。
　　作为博丽神社的巫女，灵梦虽然才“存在”十多年时间，但对于眼前的这一只大妖怪——妖怪的贤者，八云紫，可是非常熟悉的。
　　这可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大妖怪！
　　也是巫女的死对头！
　　所以在她出现之后，巫女便下意识的忽略了旁边的沈益——当然，这也是因为沈益周身气息收敛，虽然她猜测是妖怪，但应该是不怎么强大的，天生人形的魅惑性妖怪。
　　所以也并不放在她的眼里。
　　猜到了灵梦的想法，沈益忍不住摇了摇头。
　　然后他抚了抚袖子，头顶羽冠一转，瞬间冲出五道神光，然后形成了五道烈日。
　　春夏秋冬，以及四季轮转之上的苍茫黄天。
　　太阳之神的权柄，瞬间浮现！
　　紧随而至的巨大压力，硬生生的止住了冲突的两人。博丽灵梦脸色微微一变，迅速的转过身面对着沈益跪了下来。
　　“参见天照之神殿下！”
　　旁边的八云紫见她收手，自然也不会继续攻击，而是转过身，看着沈益，眯起了眼睛。
　　“天照啊……”
　　她吐了口气，金色的长发在五道烈日权柄的映照下，闪耀起五彩的流光。
　　沈益挥了挥手。
　　五道烈日瞬间收回。
　　然后挥了挥袖子，道：“起来吧！”
　　“是！”
　　灵梦恭恭敬敬的起身。
　　此时此刻，她早已经没有了百年前的记忆——阴阳玉的特性，是在生与死之间，不断转轮。作为阴阳玉器灵转世，灵梦这个存在，其实也是一直转轮着的……
　　虽然对外界宣称，每一代的巫女都是不一样的。但实际上，他们却是同一个存在——
　　如今的灵梦，是第四代。
　　三十年一换。
　　也就是说，“每一代”灵梦，只有三十岁的寿命。三十岁之后的某一天，会突然的变成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然后重新生长。
　　一切记忆消失，人格重新塑造。
　　也可以说，每一个灵梦，都是不同的个体——哪怕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存在。
　　而对于此刻没有了百年前记忆的灵梦而言，天照大权命，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她所侍奉的神明。
　　毕恭毕敬，是理所当然，也是必须的——
　　毕竟她可是巫女。
　　侍神的神女！
　　“进去说话吧！”
　　沈益道，然后又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八云紫，若有所思。
　　一百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
　　这一点，其实不需要其他人说，在沈益踏足幻想乡的一瞬间，他便已经感受到了。
　　神社内部，依旧保持着一百年前的布局，没有太大的变化。岁月的流逝，并没能够在上面留下一丁半点的痕迹。
　　地板依旧擦拭的干干净净。
　　也许唯一的变化，就是神坛之上原本供奉的阴阳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镜子。
　　供奉八咫镜，也是在供奉自己——
　　太阳之主，当代天照大权命。
　　沈益在神坛之下坐下。
　　依旧是一百年前的那个位置，不过依靠的桌案那边，原本翠子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的。
　　自从一百年前，凝练石钟山完毕之后，沈益为巩固天境，以及推演未来道路闭关，而翠子也随之与神道法身合一，归位高天原。
　　这是她的道路。
　　八云紫在走进之后，毫不客气的在原本翠子的位置上坐下。
　　灵梦对她怒目而视，这位妖怪贤者只当作没看到。
　　沈益挑了挑眉头。
　　就在沈益刚刚坐下之后不过两秒钟，博丽神社之外，立刻就冲进来一道身影。
　　“恭迎主上！”
　　瞬间在沈益面前半跪下身体，披散着蓝色长发，依旧穿着一袭蓝色宫群的少女——上白泽慧音，恭敬的说着。
　　相比起一百年前，这一只妖怪的智者，瑞兽，显得更成熟了一些。
　　已经完全脱离了稚嫩，出落成一位少女。
　　孔雀王摆了摆手：“起来吧！”
　　“是！”慧音直立起身体，然后非常眼尖地将视线凝聚到了坐在旁边，【女主人】位置上的八云紫身上。
　　“八云阁下……坐在那里，恐怕不适合吧？”
　　她说。
　　“与妖圣平起平坐……你有何资格？”
　　“我没有……你有？”八云紫好整以暇的坐着，不慌不忙的回答。
　　“我……我当然也没有。”慧音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急促道：“身为妖怪贤者，你这是以下犯上……你……”
　　就像是被踩到了痛楚的小猫一样，脸色涨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真是奇怪……
　　他们之前的关系有这么不好的吗？
　　沈益轻声咳了咳，然后缓缓地站起身。
　　“都站着吧！”
　　他挥了挥袖子，身后的位置直接被撤走，原本依靠在抚手上的八云紫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龇了龇牙，有些不满意的瞪了一眼沈益。
　　但沈益却没有看她，而是朝慧音道：“你也不必在意我的身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把我当成长辈，也许我会更高兴。”
　　慧音愣了愣，脸色微微一暗。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还有……”
　　群鸦飞舞，斯维因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到背生着一对小巧的，猩红蝙蝠翅膀的小女孩。
　　“斯维因，她是谁？”
　　沈益问。
　　斯维因走到了沈益面前，微微屈身行礼。这个来自西方的人形魔兽，在到来瀛洲之前，本就是从西方旅行到东方的，早已经度过了数百年的时光。
　　一百年，对于她的影响，并不大。
　　所以相比起慧音，她仍然是一百年前的姿态——苍白色的长发，暗红色的眼眸，穿着暗灰色的甲胃长袍，右手利爪延伸，覆盖闪烁着的猩红的光芒。
　　“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吾之好友……”
　　“汝就是幻想乡之主？”
　　没等斯维因说完，蕾米莉亚就走了过来，娇小而稚嫩的身形，带着几分自傲，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尊贵。
　　“蕾米莉亚……也是西方来的，似人而非人，以血液为生的种族……这种构造，是西方的血族吗？”
　　沈益没有回答蕾米莉亚的问题，而是以天境的视角，瞬间将眼前小女孩的存在，分析透彻——对于他而言，基本上没有任何的难度。
　　若非因果线断裂在西方的边界线，沈益甚至能够直接看透她的来源！
　　而蕾米莉亚被他盯着，浑身汗毛炸起，就像是全身在一瞬间被看透了一样。
　　让她忍不住龇了龇牙，但同时，也收起了心中那份不自觉的自负。
　　不过面上仍是冷哼一声。
　　毕竟她可是斯卡雷特家的大小姐，可是要保持满满的威严……
　　“说吧，西方来的客人。”手中折扇轻摇，沈益垂眸，看着不足自己腰间高的小女孩，似笑非笑：“你为何会从遥远的西方过来……据我所知，西方的血族，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的。”
　　“而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已经在这里，定居了不止十年了吧？趁着我不在的时候……”
　　沈益的语气非常温和。
　　脸上也带着轻描淡写的笑容，但是这一刻，蕾米莉亚只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入了极地最深的冰窟一样，那种达到了极致的寒冷，几乎凝固到了她的灵魂最深处……
　　“陛下！”
　　斯维因在旁边突然开口：“这件事情……还请让我来替她解释！”
　　沈益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外来者……
　　西方吗？
　　“事实上，斯卡雷特家族，是旧血族最古老的家族——十三氏族之一。”
　　“旧？也就是有新的了？”
　　沈益手中折扇合拢。
　　“是的，旧有的血族，是远在基督耶和华之前，就已经存在的，据说是起源于该隐——最古老的血族始祖。而新的血族……诞生于数百年前。”
　　“来源于西方，一位堕落的月之主……朱红之月！”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听着斯维因的讲述，他的心中，隐约有所触动……
　　这是一种感应。
　　普通的修行者，有些时候就能够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感应，或是灾劫，或是机缘。
　　更遑论天境，只要不封闭自身，保持着自我宇宙与真实界的连通，共感……
　　这种感应，也会更加强烈，更加清晰！
　　“西方大地……有我的机缘吗？”
　　沈益垂眸。
　　“新与旧的血族的冲突，新血族联合了旧血族的死敌——天主教会，剿灭了十三氏族。”
　　“作为斯卡雷特家最后仅存的两名——蕾米莉亚与芙兰朵露，一路奔逃，直到前一段时间……”
　　“流落到了瀛洲，被我感应到，接了过来。”
　　“陛下，请原谅我的擅作主张，若有惩罚，也请对着我来！”
　　斯维因依旧面无表情。
　　屋子里静默无声。
　　但屋外，却有清风吹来。
　　


第三章  斯维因?西方的故事
　　斯维因诞生于西方大地，冥土与人间的夹层，炼狱之中。
　　是名为魂鸦的魔兽——
　　严格意义上来讲，魂鸦，其实并非是生灵，也并非是亡灵，而是一种非生非死的存在。
　　以亡魂为食，以生魂为饮。
　　是一种带来灾厄的魔兽。
　　而斯维因，正是魂鸦之中的佼佼者，是魂鸦之王，曾统御着众多黑暗的魂鸦，在炼狱之中割据一方，也被称之为炼狱的大统帅——
　　事实上，若非是当初她被某位有着梦魇血脉的半妖精魔术师骗出炼狱，此刻怕还是呆在炼狱里。
　　当然，也不会认识蕾米莉亚……
　　但这世间，没有如果。
　　每一只魂鸦的成长，都是伴随着冷漠而残酷的争斗。炼狱处于人间与真正冥土的夹层，有限的资源，却孕育了一群嗜血的魔兽。
　　每一只魔兽想要成长起来，出了以偶尔误入炼狱的生命的灵魂为食之外，更多的，却是依靠其他的魔兽，乃至是同类的——
　　斯维因至今依然记得很清楚，与她一同孕育，共同从魂鸦的母巢里一起诞生出来的，她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早已经与她同在——被她彻彻底底的吞噬，化为了成长的养料。
　　没有情感，不存在羁绊。
　　这就是魔兽——
　　但从她被那位自称为大魔法师的家伙骗出炼狱之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那个时候，那家伙估计是在修炼魔法的时候，一不小心，误入了炼狱，刚刚又被斯维因“带领”——吞噬与奴役着的魂鸦大军抓了起来。
　　“啊……想不到这么可怕的魔兽，竟然变成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留着一头白发，穿着用不知道什么魔兽的绒毛制作成的大衣，手里握着一只法杖，面容俊美，笑嘻嘻的“年轻人”看着自己，不仅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一副兴高采烈模样的打着招呼。
　　这是第一个误入炼狱之后，没有丝毫恐惧的家伙……
　　很奇特的食物。
　　这是那个时候，斯维因对于那家伙的评价。
　　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瞬间的松懈，令得她中了对方的招式——只接触那一双赤红的双眸一瞬间，她的视线，便骤然出现了散乱，无数的光影堆砌着，向着她的意识冲击而来。
　　“愚蠢的挣扎，幻术对于我等没有用的……”
　　虽然中招，但斯维因并没有慌乱，因为魂鸦没有慌乱这种情绪，也因为，幻术对于并非活物，也并非死物的魂鸦而言，根本没有用——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扑面而来的，散乱的光芒，看着那迥异于炼狱之中，火与血与黑的颜色完全不同的色彩，她却并没有去阻止。
　　然后，她看到了她诞生意识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真实的光景——
　　绵延的花海。
　　飞舞的蝴蝶。
　　树林里跳跃的白兔，奔跑着的麋鹿……
　　有清风吹来，扬起大片大片的落叶，纷飞着，像极了她曾经见过的，炼狱深处那一座熔岩火山之中抖落的灰土……
　　但，灰土是单调的，枯燥的。
　　而这落叶，枯黄着，微带绿色的，泛着红色的，紫色的……
　　却美极了。
　　美……
　　又是什么词汇？
　　斯维因困惑了，不解了。
　　这种感觉……这种莫名的悸动，又是什么……
　　“这就是活着。”
　　那个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旁边，阳光照射着他那张俊美的面容。
　　他微笑的看着自己。
　　“怎么样……想不想跟我离开这里，到人间去……真正的活着？”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呆在这种地方，未免太过可惜了！”
　　他说。
　　然后缓缓地伸出手。
　　如果是平时，斯维因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挥手，召唤出无穷无尽的魂鸦，撕裂这个幻境，吞噬对方的灵魂。
　　但此时此刻，她犹豫了。
　　活着……是什么感觉？
　　就是这样吗？
　　鬼使神差的……
　　她伸出了手，搭在了那个男人的掌心里。
　　就这样，孕育于炼狱之中的魂鸦大统领，离开了她一直存在的炼狱。
　　到了人间……
　　在那之后，她跟随着那个名为梅林的魔术师，梅林成为了不列颠宫廷魔术师，她就以他的学生的身份跟随着他，然后认识了名为阿尔托莉雅的女孩儿。
　　后来，阿尔托莉雅举起了石中剑，掩饰了自己的性别，以柔弱的躯体，担负起一个王国，成为了不列颠的红龙之王，亚瑟王。
　　再后来，亚瑟王死了。
　　然后梅林也消失了。
　　只是一瞬间，斯维因就失去了在人间的居所，但她发现，她已经回不去炼狱。
　　于是就游荡在人间，开始了漫长时间的旅途。
　　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之后，又认识了斯卡雷特的大小姐，蕾米莉亚，互相认识，互相投缘，只是那个时候，斯卡雷特正与新血族——或者说死徒在交战。
　　她们很快就分离。
　　一直到如今……
　　“这就是您一直未曾问过的，属于我的过去！”斯维因低着头，缓缓地开口：“在遇到您之前，我一直如同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世间，从西方，一直到东方……当初在神州大地，听到您的名号之时，只是觉得有趣。”
　　“但之后，进入了幻想乡，我发现……这里有我想要的一切。阳光，温暖，以及……羁绊。”
　　这些年来，斯维因一直待在北方的枯木林里，但她却并非是一个人。
　　她与上白泽慧音——
　　在一百年前，就时常打打闹闹，一个是诞生自炼狱的魔兽，在漫长的旅途之中，积攒了庞大的知识量。一个是妖怪的贤者，知识的瑞兽。天生属性的对立，令得她们总是会不自觉的怼起来。但同样出色的智慧，却总是令得她们有一些其他人所没有的，共同的话题……
　　与八云紫，与风见幽香，与早苗……
　　这里，很安静。
　　却也很美好。
　　“也许这里，就是当初梅林说过的【家】……而这一切，都是您带来的！”
　　斯维因非常认真的说，那张三无的面容虽然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但沈益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
　　以他天境的眼力，斯维因任何虚假，也都不可能隐瞒得了。
　　“我感谢您……也早已经，誓死效忠过您……但唯有这一件事情，我恳请您……一定，要留下蕾米莉亚……哪怕让我离开！”
　　“小因，你……”
　　蕾米莉亚愣了愣，随即很是感动的看了斯维因一眼，然后看向沈益，双手叉腰，摆出了自己记忆之中，最是威严满满的姿势——虽然以她那一副不足十岁的小女孩的姿态，这样的姿势，不仅没有丝毫威严，反而显得很萌很可爱就是了。
　　“那边那个家伙，我们可以不留下，但如果你敢对小因有一丁点的不好的话……”
　　旁边的八云紫纸扇掩面，一副看戏的姿态。
　　上白泽慧音也用希望的眼神，看向了沈益。
　　沈益揉了揉眉心。
　　他可还没说什么呢，这种面对封建大家族家长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然后道：“我可还没有说些什么呢……斯维因，既然我选择了接纳你，那么只要你不辜负我，我也不会辜负于你。”
　　“至于她们……可以留下来，不过需要一点报酬。”
　　沈益看向了蕾米莉亚。
　　斯维因之前在与高天原众神的战斗之中，以一己之力，拖住了两位高天原地境大神，也算是尽心尽力，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不好的话。
　　而且……
　　梅林，阿尔托莉雅，新旧血族，朱红之月……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西方吗？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最重要的一点。
　　亚瑟王竟然是女的！
　　“报酬？你想要什么报酬？”
　　蕾米莉亚稚嫩的脸上，冷若冰霜。
　　即便是不用沈益说，她也大概能够猜到，应该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即便不是为了她，为了斯维因，为了妹妹……
　　她也必须要尽力去完成。
　　“之前你们过来的时候，我想，应该有人把什么东西给你们了。”
　　沈益垂眸，看着她，金色的眼眸里有点点光芒，闪耀浮沉。
　　“把它交给我吧！”
　　蕾米莉亚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理会，交出它，就作为你们在幻想乡中，买下一块地皮的【钱币】。”
　　沈益挥了挥袖子，然后大袖微卷之中，一张纸从中飞出。
　　蕾米莉亚抬手接过，看了一眼。
　　这是一张合同……
　　上面带着浓郁的誓约之力。
　　这种誓约之力，她曾经在教会的某位真正圣人——不是那些实力达到了的魔术师，或者巫师，而是真正与神明签订契约的圣子的身上感受过类似的。
　　    绝无虚假！
　　“哼……反正那老家伙也说过要给出去的，给你就给你吧！”
　　即便是这种时候，蕾米莉亚仍然是一副骄傲——或者说傲娇满满的姿态。
　　然后她从身上掏出了一件东西，扔向了沈益。裹着血色的光芒，摩擦空气，发出了空气颤鸣的声响。
　　她这一下，用尽了全力，只为了发泄心中的不爽。
　　然而沈益只是随手一指，那东西便落到了他的面前。
　　这就让她更不爽。
　　哼了哼，吸血鬼的大小姐转过身去，然后朝着斯维因挥了挥手。
　　振动着身后那对小巧的蝙蝠翼离开了。
　　然后她看了看空落落的身后。
　　果然，孤身一人，非常不符合斯卡雷特家大小姐的身份。
　　还是要尽快找一个眷属侍从才行……
　　


第四章  宝石剑，宝石翁
　　沈益看着手中，从蕾米莉亚手中获得的东西——一把“剑”，或者说匕首。
　　把柄由古铜色的铜铁铸就，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不过它的剑刃，与其说是刃，倒不如说是一把均匀的棱形尖刺宝石，在空气中泛着一股彩色的光芒。
　　而在其中涌动之物……
　　“这是什么……这种气息，类似于境界，但又非常不同……”
　　八云紫凑了过来。
　　“你们看看吧！”
　　沈益将这把剑递了出去。
　　“研究一下——顺便也让我看一看，你们这段时间的进步。”
　　话音未落，孔雀王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魂鸦大统帅斯维因，道：“斯维因，你就算了，你应该是见过的。”
　　斯维因刚刚张开的嘴巴，瞬间闭上了。
　　沈益将这把剑放在了众人的中央，悬浮着。
　　众人也当然看出来了，沈益并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在考较她们……
　　八云紫眯起了眼睛。
　　慧音也看了过来，双目之中泛起了金色的光芒，连接着天地，识图通过与天地共感，探索这一把“剑”。
　　灵梦倒是没有过来，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十多年来一直呆在幻想乡之中，只专注于研究自身灵力的她对这种外来存在也当然不是那么清楚了。
　　“这是……时空的力量……”
　　八云紫拥有着境界之力这种概念性延伸的力量，与空间颇有些类似，所以她能够感受到一些。
　　但不多。
　　慧音目中光芒散去，中断了与天地的共感，然后摇了摇头，道：“这是一种空间层次上的力量，很强大……除此之外，我就探查不出什么了。”
　　沈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这把剑收回，道：“你们很不错了。”
　　“好了，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我还有事情要办，就离开了！”
　　沈益摆了摆手。
　　“恭送大神！”
　　灵梦恭恭敬敬的行礼。
　　“阿拉……就这么走了？”
　　八云紫手中纸扇轻摇。
　　“恭送主上！”慧音也是行礼。
　　沈益笑道：“反正接下来时间还长……”
　　光芒冲天而起，直通天际，孔雀王的身影，随即淹没在光芒之中。
　　他到了高天原之上。
　　高天原之上，云烟缭绕，有诸神运转天地权柄，造化自然。风雨雷电，同时吹卷。
　　沈益直接落到了太阳神宫之上，那一道矗立在宫殿之中，运转着权柄的他的神道法身在瞬间与他相融。
　　天界之主本尊降临，天界诸神立刻有感应。众神立刻前来面圣，除却那些当年由沈益亲自分封的大妖怪留下的神道法身之外，这一百年的时间里，又诞生了一些神明。
　　类似于七福神，门神，以及一些护法武神，乃至于一些登天而来的佛门神——毗沙门天等等。
　　事实上，这些年，沈益除却天照这个太阳神之外，还有另一个名号。
　　孔雀王佛如来。
　　只是他一直没有真正坐上佛位，所以只是有名无实。
　　但能够登上高天原的佛门之神，大多数还是知道妖圣孔雀王，天照大权命，与孔雀王佛如来的关系，并且听命于此。
　　比如说毗沙门天——便是佛门护法之一，北方多闻天王的法身降世。
　　嗯……
　　不过听说多闻天王本尊是一位大老爷们。
　　而此刻，沈益看着眼前的金发英武的女武神，手中折扇轻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自吐槽着。
　　不过天王……大抵也应该有天境修为了吧？
　　他猜测着，
　　若是到了天境，本身近乎混元，性别不过是本能显化，想要改变也是轻而易举。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了。
　　众神齐聚，然后便是月光洒落，一身莹白宫群，头顶一轮月炔，黑发披散的月读命——翡玉翠子，降临而来。
　　沈益抬起手，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好久不见了。”
　　翠子点了点头。
　　百年不见，翠子彻底归位神道之后，与沈益这些还留有妖身的不同。法身既是本尊，也一直都是以本尊运转天地权柄——毕竟不同于沈益等人，翠子是打算专注于行走神道。
　　所以这些年来，她显得越发清贵。
　　不过在沈益眼中，她倒是没有多少的变化。
　　众神请安之后，各自离去。
　　而沈益牵着翠子的手，相互依偎着。细细的叙说着自身这一百年的经历——其实也没什么经历的，毕竟一个呆在天上，一个呆在更高的灵界之中，虽然都很忙碌，但也基本都是宅着的。
　　不过沈益说着，又说到了西方。
　　“接下来，我可能要往西方去一趟。”沈益道：“我感受到了，那边有我的机缘。”
　　翠子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这边交给我。”
　　不需要太多的话，翠子便已经明了沈益的意思。
　　沈益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吻住了翠子柔软的嘴唇，许久之后，才分离。
　　然后告别，离开了高天原。
　　上到了灵界。
　　妖圣宫内，他拿出了那一把“剑”——
　　“宝石剑吗……”
　　他抬眸。
　　之前在接触的一瞬间，他便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一把剑的名讳，以及其中潜藏的力量。
　　他将手一指。
　　“嗡”的一声，这一把剑，天然宝石一般的剑刃之间，绽放出层层华光……
　　“这里就是远东之地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华光之中，有身影踏出。
　　高大而笔挺的身形，身上穿着一身漆黑得体的修身礼服，头上带着圆筒高帽，手中握着一只镶嵌着宝石的权杖，帽檐之下是一张方正刚毅的面容，短短的虬须与鬓发相连，一片花白。
　　并不年轻，却带着雄狮一样强悍的气质。
　　“初次会面，在下，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老人抬眸，看着眼前的白发身影，微微屈身行礼，道。
　　“基修亚……泽尔里奇吗？”
　　沈益抬眸，手中折扇哗啦一下打开，道：“很奇特的存在……”
　　他当然能够感受到，眼前的这个老人。
　　    并非是正体——
　　只是一个投影。
　　存留在那一把宝石剑之上的力量，非常特殊。明明并不属于天境层次，却拥有着沟通无穷虚空世界的力量。
　　换而言之，只要持有这把剑，哪怕未达天境，也能够将意识，降临到其他的世界——当然，沈益也能够感受得到，这种降临，是有极限的。
　　那就是那个世界之中，必须存在着自身的同位体。
　　这种沟通，沟通的，也从来不是虚无的世界本身，而是不同世界里面的自己……
　　起源于一的那个存在。
　　那种世界，对于自身的存在而言，是平行的，也称之为平行时空。
　　所以这种能力的名称……
　　“平行世界干涉吗？”
　　沈益目中金色光芒璀璨。
　　泽尔里奇从一开始就明白，眼前是何等的存在——哪怕这只是他借用宝石剑作为“锚点”投影而来的光影，但他也未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懈怠。
　　因为他明白，眼前这个存在……
　　可是比他当初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朱红之月，还要更加强大！
　　而且不是强大一点，而是直接强大到另一个次元！
　　“是的，这正是我的能力。”泽尔里奇没有隐瞒，也当然隐瞒不住：“第二魔法，平行时空干涉的能力。”
　　“所以呢？兜兜转转，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你找我有事？”
　　沈益挑了挑眉。
　　“我想请阁下，往西方而来！”
　　泽尔里奇也不兜圈子，而是直接开口，道：“为西方，开化文明。”
　　沈益眯起了眼睛。
　　开化文明……
　　“千年转劫的星光，也会带来文明的光火，但上一次星光，只成就了一神，一教。”泽尔里奇缓缓地道：“而原本这一次星光，依旧天时利转，也该落在西方……但阁下的出手，搅乱了一切。”
　　孔雀王折扇合拢，抬眸，
　　转劫星光的确会带来文明——
　　他当然知道。
　　因为每一次转劫，必然会有一大批神明，不得不下界历劫转生，带来种种智慧。
　　像当年神州的春秋战国。
　　只可惜，上一次星光落在西方，只成就了一神，一教……
　　“基督吗……”
　　不用猜测，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明白那一人一神，到底是谁。
　　公元元年，还能有谁？
　　而这一次，原本依旧应该落在西方大地，却不知道为什么，落在了东方，而且还是远东的瀛洲——并且那一位，也没有出手阻拦。
　　甚至泽尔里奇怀疑，西方诸神，也被那一位挡下了。
　　“所以……你想请我去西方，开化文明？”
　　沈益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是孔雀王，是东方妖族大圣……为西方，人道开化？”
　　“然而这也正是您将妖族，打入人道内部的机会，不是吗？”
　　泽尔里奇咧嘴，道：“更何况……我可不会当什么圣人，西方开化与否，人民智慧与否，都与我无关。”
　　“我只想要打开囚笼罢了！”
　　“嗯……”
　　沈益眯起了眼睛，手中折扇合拢，然后道：“如此吗……可以！”
　　泽尔里奇并没有说谎。
　　他瞒不过身为天境的自己——
　　当然，更重要的是，沈益的确有感觉。
　　自己这一次的机缘……
　　在西方！
　　


第五章  泰山府君的请柬
　　接受了泽尔里奇的邀请，但真的出发去西方，反而不急于一时。
　　西方大地，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文明未开化，但也正因为如此，人道未立，诸神时常干涉世界，哪怕是人族内部，也存在着诸多的异族。
　　局势混乱到了极点。
　　所以真的要过去，沈益明白，哪怕自己已经位列天境，仍然需要谨慎应对。
　　“如今，进化宝箓已经完成大半，这一件灵宝，以五行勾勒出进化之道，推演，观测，干涉，推动，催化……”
　　“有这种种能力，并且在这百年里，我故意在里面留下了空缺，打算日后，炼化虚空世界入内，化为图内星辰，补全宝箓之中的天机之数。”
　　沈益思考着。
　　真实界是已知的虚无之海核心，是一个庞大无边的世界，人间天圆地方，看似有限，但在这有限的世界之内，上有无穷维度，下有无边空间，上与下的堆砌，压缩，铸就而起的庞大，在虚海之内产生了极端恐怖的无形引力，牵引着无数的“小世界”的运转。
　　但那些“小世界”的“小”，其实是相对于真实界的小。
　　有一些世界，最小的，不过真实界维度空间中的一个小型岛屿大小，有些则大如整个真实界人间，甚至是有无垠宇宙存在。
　　按照佛家术语，这便是小千世界，中千世界与大千世界之分。
　　而真实界的本质，要远高于这些，亦或者应该是囊括了这些。
　　而按照沈益的推算，进化宝箓要真正填充完全，至少需要一元会之数的小千世界，一元之数的中千世界，以及天罡地煞数的大千世界……
　　“所以说，我当初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往这种方向进行的！”
　　沈益颇为苦恼。
　　小千世界还好说，中千世界也不算难，但理论而言，天境，便等同于大千世界——何谓大千？大千者，无量。
　　天境开辟的自我宇宙，最终演化的方向，也不过是大千世界！
　　大千无量，然后再进一步，便是大罗——
　　而此时此刻的沈益，所成，不过是天境第一步，凝聚出来的，不过是宇宙雏形，甚至称不上宇宙天地。
　　只是一个由五色神光支撑起来的法域时空。
　　他可以以一己之力，攻伐小千世界，中千世界，但面对大千世界，却未免力有不逮。
　　不过他毕竟不是孤身一“人”……
　　然而想一想，需要的世界的量，沈益仍然是觉得头痛。
　　只是他更明白，这一张宝箓，如果真的完成了……
　　神圣有望！
　　毕竟，传说中的定海珠，能够化为二十四诸天的罗天至宝，其最初，也只是由二十四个大千世界作为雏形堆积而成的灵宝。
　　而这也是妖族本身意志对于他的赐予——如果他想要真正完成这一张进化宝箓，他就必须要依靠妖族。而妖族想要继续发展，也要依靠他这位妖族大圣。
　　命运共同体一般……
　　沈益眯起了眼睛。
　　“西方……不知道西方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
　　沈益垂眸，思考着。
　　游动于世界之外的虚空，同样也是划分“区域”的——比如说沈益此刻，立身于瀛洲大地，那么他能够游览的虚空，就只有类似于瀛洲世界观的世界。
　　而没有其它。
　　就像是同性相吸一样……
　　思考了一会儿，他将进化宝箓横置于虚无之海，缓缓地展开，令其自主的去炼化一些小千世界，然后他本身则又回到了幻想乡中。
　　不为别的。
　　只因为……
　　有客人来访了。
　　博丽神社之中，斗牙**刚走进神社的鸟居大门，沈益便由虚凝实，从天而降，衣袂翻卷之间，缓缓地落地。
　　“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黄泉大神……驾龄此处，所谓何事？”
　　手中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沈益问。
　　“当然是前来拜见天照大权命了！”斗牙王咧嘴，然后道：“你这家伙，一闭关就是一百年——天境就是好啊，不拿时间当时间。”
　　沈益听着这家伙的羡慕，失声一笑，道：“说的好像你这家伙拿时间当时间一样——作为黄泉大神，只要权柄不失，黄泉不枯，身便不死，你在这里羡慕些什么？”
　　“但不入天境，终究不同。”斗牙王摇了摇头。
　　他如今也已经到了门槛之前，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的能够感受到，门前门后的巨大差距。
　　“你这样，倒是失了寻常心。”
　　沈益摇了摇头。
　　天境又如何？
　　哪怕入了天境，也不是无灾无劫。
　　更何况，即便是天境与之前的一切存在，是神与尘的差别。但把握一点天心，常自在，神与尘，又有什么差别？
　　那些超脱了，便视众生如蝼蚁的，才是真正走错了路。
　　一切生灵都有其可能性。
　　万物皆可成道，众生皆能入梵，南华真人有言，道在屎溺之中。
　　又有什么差别？
　　说话间，两人……嗯，是两妖，就往神堂之中坐下。
　　灵梦端茶上来。
　　斗牙王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道：“这小姑娘……”
　　沈益点了点头。
　　斗牙王蓦然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如此吗……要不要我出手帮她一把？”
　　执掌黄泉权柄的斗牙王，的确可以强行帮助灵梦从这种永无止境的轮回之中摆脱。
　　只是沈益却摆了摆手，道：“没必要，这也是她的成道之机——若不跳出来，以后，她遭遇的劫数，怕是会更多。”
　　“毕竟生而不凡，便也注定了如此。”
　　执掌黄泉的大妖怪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看来成了天境的家伙，就是不一样。”
　　“毕竟我眼中的世界，已经与之前，大有不同。”沈益道。
　　“是吗？”斗牙王咧嘴：“那么你看得出来，大哥我这一次过来，是抱着什么目的吗？”
　　沈益手中折扇微微一顿，然后看了一眼斗牙王，金色的眸子微微泛起了光芒。
　　开启了天境视界。
　　然而在此之前，无往不利的天境视界，这一次看斗牙王，那一条条蔓延的因果线轨迹，却仿佛被笼罩在层层迷雾之中。
　　看不穿，看不透……
　　“看不出来。”没有太过纠结于此，沈益直接道：“不过如今的瀛洲三界，能让我看不透的存在，已经不多了，再加上是你，黄泉大神……是泰山府君陛下吧？”
　　“果然够聪明，不愧是我的二弟！”斗牙王咧嘴，一副有荣俱焉的模样。
　　沈益：“……”
　　“说正事，泰山府君，叫你来干嘛！”他没好气的道。
　　“咳咳咳。”斗牙王正了正颜色，道：“那位陛下让我请您，往地界冥府一会！”
　　沈益摇动折扇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会……
　　说实话，对于泰山府君，他当然并不陌生。
　　来自神州地界，堪称最古老的冥界大神，在神州那边虽然早已经放权而登天，隐居天外。但在昔年，瀛洲三界动乱之后，被伊邪那美请来一道法身，坐镇瀛洲地界，已过千年。
　　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瀛洲大地之上，多有祭祀泰山府君的神庙存在。
　　熟悉，知道。
　　但却从未会面过。
　　沈益在此之前，见过的最高的神袛，也就是神州那边的十殿阎罗——十位天境鬼神。
　　十殿阎罗便已经位居天境。
　　这一位泰山府君，即便不是神圣大罗，怕也已经相差不远了。
　　孔雀王眯起了眼睛，道：“可有说明，是何事？”
　　“没有，不过我想，大概是那位陛下见这边格局稳定，已经准备抽身离开了……”
　　斗牙王猜测到。
　　但沈益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猜测——这应该是那位古老的冥神，已经暗示，甚或者明示了的举动。
　　在离开之前，再见一见自己这位如今瀛洲的三界之主吗……
　　沈益点了点头，道：“我会去的！”
　　“对了，说起来，晴明那小子怎么样……”孔雀王突然问。
　　“那小子啊……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阴谋家。”斗牙王挥了挥手，一点黄泉真水浮现，扩散，最终形成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映照出一片光景，一片熔岩笼罩扩散之地，一道披着白色狩衣，披散着金发的俊美身影端坐：“生前统御人道与百鬼，死后回归黄泉，他啊，正谋划着怎么样回到人间，再次举起大旗呢！”
　　“喔，对了，他还给自己臆想了一个名号，叫，鵺。”斗牙王咧嘴：“我看那小子玩的挺嗨的，就没管，直接扔一边了。”
　　沈益眉头微微一挑。
　　“你啊……”
　　有些无奈的看着一脸恶趣味的斗牙王，想了想，又道：“鵺吗……倒是有可以操作的地方。”
　　“好了，消息我已经带到了。”斗牙王站起身，摆了摆手，道：“有空去西之国喝一杯。”
　　孔雀妖圣起身相送，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再喝黄泉水。”
　　“哈！”
　　斗牙王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殿下，那一位就是……”
　　在他远离之后，灵梦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有些忐忑的问。
　　“嗯。”沈益点了点头：“新任的黄泉大司命，执掌瀛洲地界者。”
　　灵梦点了点头。
　　也没有太过惊讶。
　　毕竟瀛洲的主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好了，走吧！”
　　沈益揉了揉灵梦的脑袋，一如很多年前，揉着茱莉的脑袋，笑道：“你也不要太过操劳，好好休息。”
　　“啊……嗯！”
　　茱莉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脸色微微发红。
　　殿下……好温柔呢！
　　像是人间之里那些孩子说过的，父亲的感觉。
　　


第六章  阎魔?四季映姬
　　再一次踏足冥界，看着那一座恢宏的门户，沈益竟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
　　百年时间，对于人间而言，也确实是一世。
　　鬼门之外的地界，不再是一片幽暗，上方多了一轮明白的光轮，倾斜而落的光芒映照之下，是无数堆积的尸骸。
　　周围弥漫着一股庞大而浓重的瘴气，别说是生灵，哪怕是强大的亡灵，穿行此处，魂体也别想完整无缺。
　　这样的布局……
　　“是你的手笔，对吧！”
　　沈益微微撇过头，看了一眼打开一条裂缝的鬼门之下的犬大将，斗牙王。
　　仍是一身白袍银甲，披着一头白色毛绒绒的尾巴，俊朗青年的模样。
　　在两侧，矗立着两排穿盔带甲的阴兵。
　　他看着缓缓走来的孔雀王，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从黄泉下面捞出来的，反正放在下面也没什么用，就当作是废物利用，还能当一圈天然屏障使用。”
　　沈益环视了一眼。
　　那一具具尸骸，庞大而狰狞，看得出来，生前都是一些强大的生物，甚至还有几具大妖怪的尸骨……
　　“行了。”收回了目光，沈益道：“带我进去吧……说起来，这虽然不是我第一次踏足地界，但却是第一次走到最深之处了！”
　　“哈，那我倒是要好好一尽地主之谊了！”斗牙王笑道：“说起来，高天原我似乎也没去过。”
　　“那是你自己不想去。”沈益暼了他一眼，道：“怎么说也是黄泉大神，你想去，谁敢拦你？”
　　“你也知道，我经过黄泉洗漱，转换成了大地的混浊属性，说实话，高天原那地方的气息，我不习惯。”斗牙王耸了耸肩。
　　“你也知道。”
　　沈益手中折扇打开。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着地界深处走出。
　　走过黄泉路，路边有两生花绽放如火，有三生石矗立花海之间，更有一个个浑浑噩噩的鬼魂，晃悠悠的行走在黄泉路上。
　　一阵阴风吹来，斗牙王倒是觉得神清气爽，但沈益所有些不喜欢。
　　进入地界，他只觉得，到处都很污浊……
　　“难怪天界之人不喜欢地界！”
　　沈益摇了摇头。
　　这无怪修为，天境修为，进入地界也绰绰有余，不会受到压制。只是本能的不喜欢——立于天界的存在，修清净阳气，与污浊阴气，天生不合。
　　孔雀王虽然不是单纯的天神，但他修五行之道，五色神光，虽然五行交融，却也纯粹，更别说，神光是用来“刷”的。
　　他本身也是有一点洁癖在……
　　“快到了。”斗牙王停下了脚步，道：“前面……”
　　沈益抬眸。
　　只见前方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吞没一切的黑暗，是一片无底深渊……
　　“从这里下去，就可以到泰山府君的府邸。”
　　斗牙王道。
　　沈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从这里下去……大抵上，应该是通往下一层地狱的通道。
　　地狱有十八层，纵横排列，却并非是笔直着排下去。如今沈益所处，不过是第一层都不算的表层。泰山府君的府邸，当然不会建立在这里。
　　“劳烦阎魔打开通道。”
　　斗牙王抬眸，道。
　　“谨遵大神之令。”
　　黑暗中有声音响起，紧接着，便响起了一阵锁链回荡的声音，悉悉索索，震荡不同。
　　然后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缓缓地浮现一抹光亮，漩涡一般的转动，浮现，一道门户，从中升抬而起。
　　浮现的光亮，也照亮了黑暗中的身影……
　　一道庞大的黑暗巨人。
　　不过在光芒照亮的一瞬间，祂也迅速的变小，最终，变成了一道小巧的身影……
　　穿着黑袍，头戴王冠，面容精致俊俏的少女。
　　“阎魔，四季映姬，见过黄泉大神殿下，天照大权命殿下！”
　　她缓缓地跪下身体。
　　“不必多礼。”斗牙王摆了摆手，然后朝沈益道：“她是之前伊邪那美大神留下来的弟子，管理着地狱亡魂的主宰君王，阎魔——瀛洲阎王。”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道：“怎么……阎魔阁下，不认识我吗？”
　　“天照大神……是你？”
　　四季映姬下意识抬起头，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身影，以及气息……
　　不正是之前，曾在鬼门之外，与死神鬼决斗过的那位阳世存在的气息……
　　“看来你没有忘。”沈益含笑着点了点头。
　　阎魔少女么……
　　“不敢。”四季映姬非常恭敬的低下头，一看就知道，有着非常强烈的尊卑意思。
　　不过下一秒，她突然又开口，道：“斗牙王大人，您虽然贵为黄泉大神，但论地位还在天界之神之下，请您稍微注意一点尊卑……”
　　沈益嘴角微微抽搐，转过头去，与斗牙王对视了一眼。
　　斗牙王耸了耸肩。
　　表示自己早已经习惯。
　　这姑娘，看似文静，但一说教起来，却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更重要的是，她说的话，偏偏还都是对的。
　　从各自的地位，一直说到注重尊卑礼仪对于神道规则的重要性，然后说到阴司的管理上……
　　“咳咳咳。”最后，沈益终于忍不住，咳了咳，打断了她的说教，道：“映姬啊，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听……呸，不对。是现在我和黄泉司命受到泰山府君的召唤，再这样下去，可就延误了！”
　　四季映姬瞬间一个激灵，慌忙道歉告罪。
　　沈益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旁边的斗牙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在阎魔少女，四季映姬的目视之下，踏进了门户之中。
　　“那小姑娘，真是不简单啊！”
　　沈益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你这下子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直躲在凡间，回都不回这里了吧？”
　　斗牙王耸了耸肩。
　　“嗯……”沈益用可怜的目光看了一眼斗牙王。
　　能够用嘴皮子逼走一位黄泉大神，这位阎魔小姑娘，的确非常厉害了！
　　周围光影散乱，斗牙王并不是第一次踏进来，但他层次不够，感受不到什么。而沈益却能够感受到，虽然就空间方位而言，他们并没有变化。
　　但是他们的维度，却在变化——
　　下坠！
　　只一瞬间，门还是那个门，但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却已经不再是那一条漫长的黄泉路，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恢宏的宫殿。
　　不……
　　那并不是宫殿。
　　而是一座王座，王座之上，端坐着一道庞大而伟岸的身影……
　　   ——泰山府君！
　　沈益微微一怔。
　　这种伟岸而庞大，并不仅仅体现在体型之上，也体现在各个维度之中……
　　从整个世界的宇宙看过去，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仅仅存在于界面之上，就会产生巨大的坍塌，破坏。周围的元炁都会被牵引着，哪怕只是睁开眼睛，也会形成狂烈的风暴……
　　“你们来了……”
　　有声音响起，止住了沈益行礼的动作。
　　“反化先天五行，用真实界短短两百多年的时间，就踏足天境，证就宇宙……不愧是山海妖圣。不过，不要随意行礼，我可受不起妖圣大礼！”
　　话音落下，巨大的身影骤然消失，紧接着，便是一道身影，出现在沈益与斗牙王面前。
　　斗牙王行礼。
　　沈益却没有动。
　　这位泰山府君的神道法身，女性显化，穿着一身黑袍，头戴样式古老的冠冕，有道道珠帘垂落，掩衬着一张芳华万千的面容。
　　这就是神州最古老的冥神……
　　泰山府君的一具法身。
　　“仅仅只是一具神道法身，就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比起之前的徐福，还要强上许多！”沈益眯起了眼睛。
　　在心中，用自己对决过的，最大的强敌做了一次对比。
　　然后他发现……
　　比较不出来。
　　徐福毕竟只是一个人间练气士，虽然证就天境，并且已经走出了第二步，但天境与天境之间的差距，何其之大？
　　宇宙雏形，与完整宇宙的差距……
　　根本无法以道计！
　　“不知道泰山府君，找我来，所为何事？”
　　沈益问。
　　虽然泰山府君说了，自己不用行礼。但他可不会天真的就以为，自身与对方是平起平坐的。
　　语气之中，仍是显得尊敬。
　　“只是想要见识见识，新一代山海妖圣的风姿罢了。”泰山府君垂眸，然后道：“千年已过，人间转劫，星光沉沦，未来天地将有大变……如今瀛洲格局变化，山海妖圣，望你好自为之。”
　　“最后，再送你一折消息……”
　　孔雀王怔了怔。
　　然后眼前的泰山府君的身形，就逐渐变得虚幻。
　　然后消失。
　　一点不剩。
　　只有声音回荡。
　　“人间之侧，魔界将成！”
　　魔界……
　　沈益眯起了眼睛。
　　“府君离开了。”
　　斗牙王心有所感的抬起头。
　　他身上的气息，突然强悍了几分。
　　之前泰山府君在时，他虽然仍然执掌黄泉权柄，瀛洲地界之主，但源头却被占去一部分。
　　力量自然被压制。
　　而如今，泰山府君离开，压制消失，那一部分源头，自然回归他的体内。
　　肉眼可见的，于斗牙王上方，浮现一条黄色混浊阴暗的长河，河流滔滔，其中的亡魂恶鬼沉溺，遭受层层洗漱。
　　


第七章  中转站与魔界
　　泰山府君离开之后，斗牙王完全接手地界，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沈益看他的情况，似乎也随时打算当一个甩手掌柜，只是看着旁边那个名为四季映姬的小丫头虎视眈眈的模样，他这个黄泉大神，想要偷懒，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之前还好说，有泰山府君在，地界冥府的运转，也都维持在正常的圈子里。但是随着泰山府君的离开，如果这位黄泉大神不亲自坐镇，恐怕说不过去。
　　于是沈益在离开冥府之前，拍了拍斗牙王的肩膀。
　　脸上挂着的笑容，怎么说呢……
　　非常非常的愉悦啊！
　　要不是考虑到自己打不过这家伙，斗牙王恐怕直接捞起一把黄泉水，喷他脸上了！
　　“说起来，我打算直接将冥界，与幻想乡连接一个通道。”刚刚抬起的脚步突然顿住，沈益回过头来，道：“你觉得怎么样？”
　　“随你随你，快点给我滚！”
　　一脸郁闷的斗牙王没好气的道。
　　沈益笑了笑，也不在意，转身离去。
　　将冥界与幻想乡嫁接通道，从幻想乡，不用经过阴阳路，就能直接进入冥府内部。
　　这本就是沈益的打算之一。
　　如今的幻想乡，存在于人间与山海界，内与外的夹层之间，同时连接着两个地方，同时上面也连接着瀛洲的最高天，灵界。
　　它的存在，本就是沈益作为世界中转站而存在着的——是中转站，也是类似于囚笼之地。
　　既是为了稳固瀛洲如今的境界分部格局。
　　同时，也是为了沈益今后，更深层次的谋划……
　　“魔界吗？”
　　离开了冥府之后，沈益却并没有回到幻想乡，而是进入到了另一片空间之内。
　　火焰交织，熔炉锻造一般，一片炽热升腾之意。
　　万物有正有反，正者，为佛，反者，则为魔——佛心圆融于善，魔性偏执于恶，万物抱阴阳而成，世间生灵，除却极端者，体内或多或少，都会存了恶根。
　　而这些恶根恶性，在此之前，瀛洲三界格局不全之时，会自然的飘散在天地之间，从而沾染在种种生灵，亦或者非生之物之上，令其受到感染，进而变成种种魔物，为祸人间，
　　只是随着山海界确立之后，内外两面境界，再加上上方双重天界的确立，足够稳固的境界格局之下，这些恶性有大部分，都被无形的变化气机引动，汇聚到了另一个空间之内。
　　进而又形成了此刻沈益进入的这个地方——
　　魔性汇聚，酝酿。
　　“魔界吗……”
　　沈益抬眸。
　　恶，真的是坏吗？
　　其实并不一定。
　　私欲者为恶，但私欲，也是每个生灵前进的动力。没有欲望，生灵便不会生存。连生存都没有，哪里来的未来，前路？
　　只是不能够过于极端。
　　所以实际上，魔界，既是魔性汇聚之地，却也是魔性的收束存在。
　　“七情六欲……万物存焉。”
　　“在此之前，倒是多有疏忽，还是要感谢泰山府君了！”
　　沈益抬眸，然后头顶羽冠扬起，五色神光猛地扬起，化出五道触手一般的流光，在面前，层层排开，分划。
　　将不同的恶念分开，然后进行等比例交融，交汇。
　　说实话，如果没有泰山府君的提醒，他虽然能够发现这个魔界，但却极有可能会忽略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魔界的内部分划问题。
　　当七情六欲混杂在一起，极有可能，会孕育出一个极端偏执的魔王。
　　偏执，而且强大！
　　而且汇聚了瀛洲三界众生生灵的恶念，哪怕是沈益，想要收拾，恐怕也要废一些功夫。
　　所以沈益现在过来，其实只为了一件事情……
　　将魔界，进行分层！
　　他仿造的是传说中，西方世界的魔界，将整个世界分为七层，每一层，都代表了一种恶念，暴食，**，贪婪，懒惰，暴怒，嫉妒，傲慢，从上到下。
　　每一层，都以那一层所代表的恶念为主，却并不单一，而是掺杂了其他。
　　比如说傲慢之中，会掺杂一些贪婪，一些懒惰，一些暴怒，嫉妒等，于是傲慢……极有可能会变成傲娇。
　　在运使着五色神光分割这个魔界的时候，沈益心中不无恶意的想着。
　　他这样做之后，魔界会自己诞生一些恶魔，以及地境层次的魔王，但因为不纯粹，不平衡，所以永远不可能诞生真正的终极大魔王。
　　“不过还是要加一个防护措施……”
　　想了想，沈益屈指一弹，将自身的一点灵光，注入魔界的最深处，化作一朵金色莲花，镇压于那里。
　　然后他抚了抚袖子。
　　随着五色神光的扫动，分割，此时此刻的魔界已经有了分层的雏形。上方的暴食，是一片血色的地狱，下面的**，则是色彩迷离诡异，充斥着扰人心神的魅惑。每一层都有自身的特点，每一层，也都有自己的属性……
　　沈益收起了五色神光。
　　“已经差不多了……”
　　他抬眸，然后身后五色神光再次展开，他整个人也随之脱离魔界，来到了魔界这个境界的“上方”，从更高的维度之中，展开自己的真身——庞大的五彩孔雀展开庞大的双翼，横立于虚空之间，身后扬起的孔雀屏，五根光芒树立。
　　神光之中，漫卷出一卷宝箓，绵延着，直接裹住了魔界。
　　然后轻轻一转。
　　魔界之内，嗡鸣不断，原本缓慢的演化，几乎在一瞬间加速变化起来。
　　原本不过是形成了雏形的七层分割，立刻完成。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却有一个又一个的魔界生灵孕育，诞生……
　　催化，并且加速！
　　这也是幸亏魔界此时此刻并没有完成，还没有完全嵌入到真实界之中，时间流速没有被锚定，否则沈益未必能够做的到——哪怕是依靠进化宝箓，也很难。
　　仅仅是一刹那，魔界之中，就经过了数万年的演化。
　　这个过程，虽然是转瞬，但对于沈益而言，也可以是非常漫长的时间。
　　至少他事无巨细，全部看在了眼中。
　　魔界之中，孕育出了种种的魔物，有**的魅魔，也有暴怒的巨魔……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沈益会时不时的进行细微的调制，改变，然后记录世界演化时候产生的一些变化的数据，然后再进行修改……
　　没错，他其实就是在拿魔界，做实验！
　　最后，随着魔界七层的生态圈完全演化诞生，沈益的实验，也宣告结束。
　　进化宝箓之上，一点灵光流转，演化这一次，便相当于炼化进了一个数十个中千世界一样。
　　令得上面的天机，更加的流畅，完整了起来。
　　这毕竟是一个完整境界，从刚刚孕育到完全成型的过程之中的演化。
　　其最终成型之后，甚至有机会，成为一个比拟大千世界的时空境界，有这样的收获，也是理所当然。
　　否则沈益也不会废这么大的功夫……
　　当然，他也不会真的让自我宇宙时间渡过几万年。
　　这个过程中，他的自我宇宙，是与真实界连接的，而不是跟进化宝箓推动的时间连接的。
　　他可不会那么愚蠢。
　　要知道，天境大劫，可是十二万年就会来一次的！
　　沈益身后五色神光微微一震，将宝箓收回，然后神光一转，直接拖着魔界，嵌入到真实界之中，与瀛洲凡间相接，并且直接与幻想乡嫁接桥梁通道……
　　“说起来……今后瀛洲大地之上似乎将会诞生的魔王。”沈益看着已经构筑完全的魔界，想了想：“到时候，就让他过来主导魔界吧……”
　　“那位大名鼎鼎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
　　如今的魔界，还没有诞生真正的魔王。
　　毕竟只是新生，哪怕经过催化，也还并不完善。更何况，魔王所代表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生命层次，而是一种魔界概念的代表……
　　与此同时。
　　幻想乡之内，东北部之处，随着魔界与幻想乡的通道降临，原本明媚清澈的天空，突然被一片浓密的乌云笼罩，下方的密林，鸟兽奔走四散，紧接着，便见一道漆黑的雷霆，从天而降，伴随着轰隆一声，直接将方圆十里的树林笼罩在内。
　　东边的博丽神社之中，灵梦突然睁开了眼睛，刚刚有所动作，但身后出现的手，按在了她。
　　“殿下？”
　　她转过身，看着出现在身后的沈益。
　　“灵梦，稍安勿躁。”
　　沈益笑道。
　　与此同时，幻想乡之内，无数强大的存在，都同时心有所感。
　　“那是什么……”
　　一道间隙拉开，八云紫探出头来。
　　“魔界……”
　　她脸色微微一凝。
　　蕾米莉亚居住的，刚刚建造起来不足十年的红魔馆——一间西式的院子里，吸血鬼的大小姐睁开了眼睛。
　　“魔界啊……想不到这边竟然也有这种地方！”
　　吸血鬼可是天生就喜欢魔界那种环境的。
　　蕾米莉亚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人间之里。
　　正教授着人类的小孩读书的慧音抬起头，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恶魔……”
　　太阳花田之中，风见幽香抬起头。
　　“讨厌的乌云，把太阳都挡住了！”
　　她压了压头上的太阳帽。
　　“魔性……何等深重！”
　　一座高山之上，八百比丘尼垂眸。
　　属于瀛洲的魔界，就此降临……
　　不过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惊动。
　　毕竟幻想乡，本就是充斥着异类的地方，多一个魔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也正因为如此，在几天之后，又出现的冥界通道，众人都表示已经习惯了。
　　毕竟不习惯不行。
　　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的境界通道出现，以山海界为主，将整个瀛洲三界格局，填充的饱满，稳固而结实！
　　


第八章  西行寺
　　幻想乡中，一如既往的平静。
　　沈益在将进化宝箓铺卷在虚海，让其自主推演自身前往西方的路线之后，就呆在幻想乡里。
　　天境之后的道路，并不好走。
　　由宇宙雏形，天境之天，逐渐凝聚成完整的自我宇宙，勾勒五行结构，然后演化天地万物，模拟世界规则，扩大其本身的存在……
　　然后再由外而内，凝聚出天境天心，乃至是直接凝结先天不灭灵光。
　　对于沈益而言，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宇宙需要晋升，更需要经过多重的自我宇宙毁灭三灾。每一元会一次的三灾，一次强过一次，一次危险过一次……
　　“在迎来第一次宇宙三灾之前，至少要演化成完整的自我宇宙。”沈益垂眸，想着：“就看这一次西方之行，有什么收获了！”
　　他品了一口茶，然后抬起头，吐了一口轻烟。
　　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
　　真是不错的午后……
　　心情放松的同时，却也感到一丝可惜。
　　可惜翠子登临神位之后，越来越忙碌了……
　　“说起来，八云紫那丫头，这几天竟然一直没过来。”
　　沈益放下了茶杯，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空空荡荡的位置。
　　如果是几天之前，那位置坐着的，肯定是那个境界的大妖怪，而此刻，却没有任何人……
　　不过这种事情，对于沈益而言，并没有任何难度。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灵光映照，天境视角开启，然后顺着感应，在一瞬间，便看到了八云紫的轨迹……
　　“去外界了……这是，西行妖吗？”
　　沈益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紫的人劫……到了！”
　　幻想乡之外。
　　瀛洲外界，人间大地。
　　夕阳落下，院子里，一片秋风吹过，扬起满屋子的落叶，樱花如缀，连绵间，落在少女的眉间。
　　穿着一身淡蓝色和服，披散着异于常人的樱红色长发的少女，斜靠在门外，那一棵茂盛生长着的樱花树上。
　　眯起的双眼，精致秀气的面容，恬静而无声，似是在安睡，也像是在聆听着……
　　突然，有风吹来。
　　一股境界之风——
　　“你果然又来了。”
　　少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眼，与她的发色一样，是樱花的颜色。
　　“真是奇特的人类……你真的不怕咱吗？”
　　满园樱花落下，一道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撑着雨伞，背对着太阳，投落的长长的阴影笼罩着少女。
　　——紫衣，金发的境界妖怪，八云紫。
　　少女眯起了眼睛，嘴角扬起，笑道：“我为什么要怕？”
　　“咱可是妖怪。”八云紫看着她，似笑非笑，眼神之间，又似是极为认真：“是吃人的妖怪！”
　　“是吗……可我也是妖怪。”少女笑得更开心了：“我是西行妖啊！”
　　“哼哼哼……不要骗咱家，你是人类，彻彻底底的人类！”
　　八云紫有些不爽的说。
　　所以说……
　　人类就要有人类的样子啊，像这样，算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八云紫看着少女那幅模样，莫名的觉得不爽。
　　但少女却很开心——
　　这当然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名为西行寺幽幽子的人类，与来自幻想乡的，境界的大妖怪。
　　幻想乡的大结界，隔绝了内与外，基本上，除非得到沈益的许可，否则即便是地境顶尖的大妖怪，也无法随意进出。但八云紫不同，她拥有着境界的力量，随意操控界面，再加上作为妖怪贤者，在大结界中，本就有着一定的权限。
　　所以她是幻想乡中少数可以随意进出的大妖怪。
　　这一百年来，她的日常，便是“视察”大结界——更直接的讲，就是用自己的能力偷窥。
　　以及来外面游荡。
　　自从一百年前的战争之后，瀛洲大地的格局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旧有的大妖怪不断地老去，在总数不变的情况下，也就意味着……
　　外界妖怪的数目，变少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妖怪的源头，已经逐渐集中到了内部的山海界中去了。
　　当然，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
　　只是潜移默化的——
　　因为人间的战乱与纷争，人间每一年，每一天，仍然会有新的妖怪，妖魔生成。
　　但却以一种逐渐倍增的趋势……减少着。
　　这也是这些年来，八云紫的感受。
　　妖怪变少了，魔气澄清了，这片大地，似乎变得越来越干净，纯粹了……
　　她一直游荡着。
　　而在前几天，她刚好游荡到了一个村落。
　　听到了一个名号——
　　西行妖。
　　西行寺家的妖怪……
　　“听说了吗？那个西行寺家的大小姐，虽然看着是个美人，但实际上，却是个妖怪……”
　　“有人说看到她吃人了……”
　　“据说她的父母，亲人，都是被她吃掉的……”
　　这样的传闻，有很多。
　　落入到八云紫的耳中。
　　她有些好奇。
　　然后就追踪了过去，却发现，这位名为西行寺幽幽子的少女，根本就不是妖怪。
　　她是人。
　　虽然身上缠绕着浓郁的怨气，但体内，却又有着纯净的灵力的人……
　　“喂，你就是西行妖？明明是区区人类，竟然敢冒认妖怪……”
　　“我呢，就是西行妖，但我没说我不是人呀！”
　　“哼，咱可是货真价实的妖怪……你这个说谎的人类，味道一定不错，今天咱就要吃了你……”
　　“你吃吧！”
　　那个时候，幽幽子也是像现在这样，依靠着樱花树，面对着夕阳，落下的残阳打在她的脸上，一片红色之间，却莫名的，映照出一片苍白。
　　苍白而单薄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八云紫显示出了身形。
　　说出了完全不符合自己身份的，非常幼稚的对话，莫名其妙的……
　　却又有着一份真实的悸动。
　　为了增加自己作为妖怪的真实性，紫甚至用出了境界之力，召唤出了来自炼狱的恶兽……
　　然而名为幽幽子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显得，非常高兴。
　　很奇怪。
　　非常非常的奇怪——
　　“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你让咱觉得有意思了……既然如此，在你变得无趣之前，就留你一条命，尽情地起舞，取悦于咱吧！”
　　八云紫收手了。
　　没有对眼前的少女动手——
　　她在瀛洲大地游走了这么多年，见过许多的，各色各样的人类。
　　但像西行寺幽幽子这样的……
　　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但她却莫名的不爽——明明是一个人类，为什么总是孤身一个人？明明是人类，为什么会被当成妖怪？被憎恶着，恐惧着……
　　“她的父母，家人，亲人，朋友，早已经死光了……”
　　“任何接触她的人，都会死……”
　　“他们的尸体，就埋葬在那棵樱花树下，每一年，每一刻，都会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流言。
　　让紫想起了缠绕在幽幽子身上的怨气……
　　“呐，紫，你有家人吗？”
　　幽幽子突然问。
　　“家人……哼，那个老混蛋……”八云紫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早早就滚去地府投胎了！”
　　“是么……真好呢，看来你见过她。”幽幽子抬起手掌，正对着夕阳，但仍然有阳光垂落，落到了她的脸上——她的手是苍白的，也像是微带透明的一般……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着：“我的父母，在我出生不过几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个时候的我，没有任何的意识。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也一直在幻想着他们的模样……管家爷爷说他们很好，很温柔，很善良，只是后来，管家爷爷也死了，我就再也……再也，抓不住他们的模样了……”
　　低声的呢喃着，细细的声音，散在风里。
　　紫愣愣地看着逐渐沉睡的少女，逐渐飘散的声音。
　　任何接近幽幽子的人，都会死——
　　所以她才会一直，把自己关在这个监狱一样的院子里。一直以来，陪着她的，只有这棵像是害怕她寂寞，而一直绽放着的樱花树……
　　“父母吗……那个老混蛋……有什么好见的……”
　　紫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妖怪的统领，八云……
　　“但如果你想见的话……咱想，那家伙，一定可以帮你的。”
　　境界妖怪的少女，轻声的说着。
　　“一定可以的……”
　　她看着眼前，已经安然的沉睡过去的少女，看着她微微勾起的嘴角，仿佛在睡梦里，看见了那位一直照顾着她的管家爷爷口中描绘着的父母的身影……
　　连八云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眼神，莫名的柔和……
　　“你要我帮忙？”
　　幻想乡中，沈益手中折扇哗啦一下打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金发妖怪少女，挑了挑眉，道：“真是难得……你竟然也会需要我帮忙的时候？”
　　“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如今的瀛洲，无论天，地，还是人，都没有任何一个存在与你比拟。”八云紫说的很不爽，但也说的很认真。
　　也的确是事实——
　　沈益在瀛洲，是天界之主，众神主宰，也是佛门妖宗一脉名义上的佛祖，更是瀛洲真正的主人——山海界妖圣……
　　“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够帮咱！”八云紫认真的说：“拜托了！”
　　非常少见的……
　　向着沈益低头了。
　　


第九章  落叶如樱（上）
　　看着眼前的少女底下了她自己高傲的头颅，以及那认真而恳求的语气，沈益当然不会怀疑她的决心。
　　只是……
　　“这件事情，我无法帮你。”
　　他摇了摇头，道。
　　“为什么？”
　　八云紫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
　　沈益摇了摇头，却并不回答，而是道：“你今后就会知道了……”
　　境界的妖怪咬了咬牙，冷笑道：“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我自己去！”
　　说着，她转过身，拉开一道境界间隙，离开了。
　　沈益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有声音突然响起。
　　旁边，一道月光落下，最终凝聚成一道清贵的身影，头戴如月冠冕，一身月白锦绣华服，长裙微扬，映衬着窈窕的身姿，绝美清贵的面容。
　　“因为还不到时候……”沈益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不说，也许反而会更好。”
　　“但她迟早会明白的……”
　　翠子道。
　　“她又何尝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明白罢了。”沈益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起身，看着身旁的翠子，道：“看来我还得去走一趟，让冥府那边手下留情……尤其是斗牙王那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先去知会一声……”
　　“抱歉，难得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无妨，你去吧。”翠子摇了摇头，轻声道。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我这妖圣做得……比当爹当妈还累啊！
　　他感慨了一句。
　　地界之中，八云紫闯入冥界，直接敲晕了守门的地狱犬，然后挥手，以境界之力，封印了数十万的阴兵，接连数位地境鬼神出手都拦不下……
　　差点被她达到深层地狱下去。
　　最后是四季映姬出手，以阎魔权柄，借助地界力量，才压制住了她，并且将她驱逐了出去……
　　“不知不觉之间，她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种程度了！”
　　早已经先八云紫一步，到了地界最深处，原本泰山府君所在，如今斗牙王停驻之处的沈益抬眸。
　　“怕是距离触碰到天之界限，已经不远了吧！”
　　“是是是，你是痛快了！”旁边的斗牙王没好气的道：“但是我的大本营差点都被人给拆了！”
　　“这不是没拆么？大不了之后赔你损失！”沈益哈哈一笑，起身离去。
　　留下斗牙王在那里暗自懊恼。
　　然后他突然发现，四季映姬出去迎敌还没有回来，现在，没有人监督他……
　　于是黄泉大司命留下一具神道法身，果断的溜了！
　　回来的四季映姬看着坐在那里办公的神道法身，看不出底细的她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并不知道黄泉大神已经溜回人间去了。
　　瀛洲，人间。
　　“听说了吗？村子里来了个法师，据说是要到西行寺府邸里进行驱魔……”
　　“太好了，终于有法师来了！”
　　“西行妖所害的亡魂，终于可以获得解脱了！”
　　月夜。
　　村子里，有点点火光扑腾闪耀，无数的村民，自发的集合起来。
　　在一位老和尚的带领下，缓缓地向着山头的院子里走去。那老和尚须发斑白，身形佝偻，脸上密布皱纹，但双眼明亮，走路的步伐并不算快，但也显得非常稳健。
　　精气神饱满，这是一个真正的法师——
　　他走到了半山腰，看见了上方那个院子，眯起了眼睛。
　　“果然是好强烈的怨气……这妖魔，很厉害！”
　　他暗自想着，然后缓缓地握住了手中的木鱼，一路敲，一路走。
　　木鱼声悠悠响起，西行寺院子里，躺在樱花树下，安静的沉眠着幽幽子睫毛微微颤动着。
　　眼看着就要睁开了眼睛，下一秒，却见那一棵樱花树上，突然飘落一片樱花，缓缓地将幽幽子覆盖了起来。
　　然后……
　　一双双眼睛，在树立的树干之间，睁开了。
　　“孽障！”
　　走到了门前的老和尚双目一瞪，紧接着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手中的木鱼，响起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惊蛰如雷，轰然一声。
　　眼前的大门轰然破碎，紧接着，樱花飞舞，无数的藤蔓恍如毒蛇一般，席卷而来。
　　不过木鱼扩散的声波，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膜，将这些樱花，以及藤蔓，全部挡了下来。
　　“妖怪……是西行妖！”
　　“我就说西行寺家的大小姐是妖怪！”
　　“大小姐……真的是妖怪啊！”
　　虽然这些樱花，藤蔓来势汹汹，但被挡住之后，众人也就不害怕了。
　　那位老和尚，的确是一位出色的法师，自幼苦修佛法修为，如今在术法势三等境界之中，法之一项，已经到了极致。
　　所以他能够挡下这“西行妖”的攻击……
　　他缓缓地迈步。
　　众人紧随其后。
　　事实上，挡下妖怪攻击的，并不是老和尚一己之力——来的这些人，都是山下村子里的年轻人，一个个血气方刚，身上的充盈的血气，也正是抵挡住妖怪攻击的重要因素。
　　否则老和尚自己来就行了，何至于拖着一堆人？
　　进了屋子里，便见漫天樱花飞舞，静谧的庭院里，有一条青石板路延伸而去，路的尽头，不见人影，却见一棵樱花树，矗立在月光下，粼粼光芒散落，说不出的美丽。
　　魅惑——
　　老和尚心中一惊。
　　“快闭上眼睛！”
　　他沉声一喝，然后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木鱼，挡的一声，周围的藤蔓层层碎裂，有几个沉迷于樱花树的美丽之中的年轻人也浑身一个激灵。
　　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可看那棵樱花树！”
　　老和尚道。
　　虽然这些村民说那位西行寺家的大小姐是妖怪，但此刻，在老和尚看来，这里没有什么大小姐，有的，只有一棵树妖——
　　这棵树妖，正是西行妖的正体！
　　在树干之上，一双双眼睛，缓缓地睁开。
　　老和尚急忙闭上了眼睛，不与它对视，并且督促众人不可以睁开眼睛，手上也并不停歇，不断敲击着木鱼。
　　这妖怪……
　　已经成了气候！
　　老和尚心中一惊。
　　但也并不害怕。
　　虽然成了气候，但以他的本事，以及如今这个趋势，还是能够消灭的……
　　只要不出现意外……
　　“这和尚，怎么乱插旗啊！”
　　上方，隐藏在虚空深处的沈益忍不住摇了摇头，旁边的翠子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是的。
　　正如同老和尚猜测的那样，如今的局势大好，前提是……
　　没有意外！
　　他拥有足够的定力，让自己不去睁开眼睛。但他却没有能力去阻止别人——来自山村的孩子，虽然听说过妖怪，但大部分都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对于他们而言，非常奇异的存在。
　　于是，好奇心的趋势下，有人睁开了眼睛。
　　然后队伍就乱了！
　　那睁开眼睛的人袭击了旁边的人，然后那个被袭击的人也睁开了眼睛……
　　“阿弥陀佛！”
　　老和尚没有睁开眼睛，但他也察觉到了局势的不对。
　　队伍已经乱了，凝结起来的血气随之崩溃。
　　但他依旧没有丝毫慌张，而是往上一跳，然后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手里的木鱼——嚯尽全力的一下，直接敲碎了木鱼，但随之响起的声音，也唤醒了被“西行妖”迷惑，自相残杀的村民……
　　那一棵樱花树晃动着。
　　树下，樱花瞬间崩溃，幽幽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原来……你才是西行妖啊！”
　　她说。
　　看着头上的樱花树。
　　其实她早就醒了，她也一直都在看着，感受到……
　　“是你吧……爷爷。”
　　她说。
　　那棵樱花树微微一顿，然后枝叶晃动着，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延伸出了无数的藤蔓，向着老和尚以及村民们抓去。
　　此时此刻的老和尚，木鱼法器碎裂，体内法力枯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量。
　　那些村民更是一个个仓皇失措。
　　根本无法反抗——
　　“住手吧！”幽幽子轻声道：“已经够了……爷爷，你做的，够多了。”
　　“我知道的……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
　　是的。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小的时候，一直照顾着她的管家爷爷，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人——她是树妖。
　　是真正的，西行妖……
　　“是我……”
　　樱花飞舞之间，有苍老的声音响起。
　　“幽幽子，爷爷一定会保护你的，一定……”
　　“不，够了。”
　　幽幽子摇了摇头。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老人的身影——令她感动，却也令她……畏惧着的。
　　“爷爷，是你……杀了我的父母，对吗？杀了我的父母，亲人，朋友……一切靠近我的人。”幽幽子轻声说道：“很多时候，我都以为是梦……但其实我能够听见，听见他们的哭喊……”
　　老人沉默，然后双眼一瞪，道：“我是为了保护你……”
　　“不。”幽幽子摇了摇头：“你其实……只是为了你自己，对吧？”
　　老人又是沉默。
　　是的，他的确是为了他自己——西行寺家的樱花树，已经矗立了数百年，历经漫长岁月而成为妖怪，也是理所当然。
　　但他是树妖。
　　树妖的成长，需要吞噬灵魂……
　　也需要一个寄体。
　　幽幽子，就是他所看中的寄体……
　　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与她，达成了共生……
　　所以幽幽子是人，但其实，说她是妖怪，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十章  落叶如樱（下）
　　“已经……够了。”
　　幽幽子垂眸，然后拢了拢腰间，将那一条束缚的纤纤细腰的腰带，扔到了树干之上，垂落下来。
　　树妖想要阻止她，但不知道为什么……
　　却动不了。
　　“你……”
　　他瞪大了眼睛。
　　“我想见我的父母……但我知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幽幽子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这一刻，树妖的身边，缠绕着无数的怨魂，野鬼，他们束缚着西行妖……
　　“你……住手……”
　　树妖沉声怒喝着，但没有用。
　　幽幽子站在一块青石之上，缓缓地将白皙的脖颈，挂在了那一条腰带之上。
　　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阿弥陀佛！”
　　老和尚双手合十，默念一声往生咒。
　　“不，你不能，你……”
　　西行妖大喊着，但层层泛起的灵光，却摧毁着他的存在，他的意识……
　　八云紫心中不安涌动着。
　　非常非常的强烈……
　　快点，更快一点……
　　只是，之前闯入地府的时候，她被四季映姬以阎魔权柄打伤，此时此刻，连境界之力的使用都有些滞碍，打开间隙这样在平日里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举动，都废了很大的劲——
　　事实证明，在冥界冥府跟一位阎魔交手，是一件多么不理智的事情……
　　她过分的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冥府的鬼神。
　　事实上，并非是她，这也是大部分生命的认知——上天的才是强大的，只有弱小的，才需要匍匐在地下。
　　正是这一份“常识”，令得她过分的盲目。
　　也导致了如今的情况……
　　“幽幽子……”
　　等到她赶到的时候，
　　已经晚了……
　　人去楼空。
　　那一座院子里，依然安静。那一棵樱花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它已经死了……
　　而在树下，她能够察觉到……
　　埋葬着的身影。
　　树上，那一条腰带，迎着风吹扬着，显得那么的渗人……
　　“幽幽子，为什么……”
　　八云紫瞪大了眼睛，看着。
　　“为什么要自杀……”
　　死亡——
　　灵归于天，魂葬于地。
　　失却了灵光的魂体，只是浑浑噩噩的，只有一点本能意识，而重入轮回之后，再次聚集起了陌生的灵光，虽然魂体依旧是那个魂体，但人，却早已经不是那个人……
　　只是一个全新的存在。
　　八云紫脸色微微发白。
　　她瞪大了眼睛——
　　不愿意相信。
　　不想要相信……
　　自己的友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是的，虽然不说，但实际上，境界妖怪的少女，早已经将西行寺幽幽子，当成了自己的友人……
　　“为什么……”
　　八云紫面容一愣，悲戚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肃然。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凝视着……
　　她仿佛看到了幽幽子。
　　看到了她依旧坐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那个善良的人类女孩儿。
　　八云紫从不认为自己是善的，但事实证明，这世间，很少有会不喜欢纯净之物的存在……
　　为了不伤害他人，而一直孤寂地坐在院子里的少女。
　　会聆听着风声，发出清灵的笑声的少女。
　　会看着身为妖怪的自己，真心实意的说着自己的心愿的少女……
　　“谢谢你，紫！”
　　八云紫听到了。
　　也感受到了……
　　她的谢意，她的拥抱。
　　八云紫就这么坐着，看着，然后许久之后，突然长长的吐了口气。
　　她看清楚了……
　　也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生与死吗？也许这样对你而言，会更好吧……毕竟，这世间于你而言，太过污浊了！”
　　八云紫转身，离开了。
　　那一棵樱花树，呜呜作响着，有一片樱红的花叶，钻破了枯萎的枝木……
　　生长了起来。
　　那一瞬间，境界的妖怪少女跨出一步，空气之间，隐约响起了声声颤鸣。
　　内外交感……
　　那是她，破境的声音！
　　领悟了生与死的境界线，明白了，生与死的本质区别……
　　她明白了。
　　却也因此……变得漠视了。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翠子轻声一叹。
　　“这是每一个境界妖怪，必须要行走的道路。”沈益也吐了口气，道：“不过她也并不是真的就漠视了……你看。”
　　翠子循着他的手指看去。
　　只见那棵樱花树下，有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月色下，如虚似幻。
　　是亡灵——
　　但并非浑浑噩噩的死魂。
　　“操控生死的境界线，本质上，是聚合灵，魂，魄。”沈益缓缓地道：“紫的确已经勘破了生死，但她……并没有变得漠然，只是对于她而言，死亡，也已经成了另一种延续的存在——因为她可以做到。”
　　生死是天地的规则，轮回也是。
　　如果是轮回不全的时代，八云紫勘破了生死的境界线，那么起死回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轮回完整，阴司有序，纵然是她，也会，更需要注意——尤其是在见识了某位阎魔的厉害之后。
　　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复活幽幽子。
　　  想要直接化死为生，灵，魂，魄——精神，意识，身体，必须重新嫁接起通道。
　　但紫只是将幽幽子的灵与魂重新聚拢在一起，连接起来，让她成为有着清醒意识的亡魂……
　　翠子点了点头。
　　作为执掌月之权柄的月读命，她早已经触摸到了天之界限，而且比刚刚触摸到的八云紫，更强，所以不用沈益说，她自然也已经感受到了。
　　“生与死的境界……境界的妖怪，果然得天独厚。”她轻声道。
　　沈益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起来……我也需要抓紧时间了。”她说：“早一点跨入天境……”
　　“你已经有把握了？”
　　沈益问。
　　翠子摇了摇头，道：“天境一入，可称大能，哪里来的把握？只不过是……积蓄够了，冒险一搏罢了！”
　　孔雀王点了点头，道：“需要帮忙，随时说。”
　　“我会的。”
　　月之女神笑了笑。
　　“那么接下来……斗牙王那家伙不是要补偿吗？”沈益看着那一棵樱花树，道：“想必这么一个【鬼才】，那家伙一定会喜欢的！”
　　樱花树下，幽幽子仍然有些迷糊。
　　她已经死了。
　　能够清楚的看见旁边，自己的尸体——这是再明了不过的事情。
　　只是……
　　自己为什么还有意识？
　　人死之后，鬼魂不是应该浑浑噩噩的吗？
　　她有些奇怪。
　　然后就看见，从天而降的一男一女——一阳一阴，不需要言语，只一眼，她便已经明了对方的身份。
　　太阳之主。
　　太阴之神。
　　瀛洲天界的主宰——日与月的双神。
　　“你可有兴趣，到冥府之中任职？”笼罩的光芒之中，太阴之神，向着她伸出了手。
　　清脆，清冷，清贵的声音。
　　却并没有高高在上的疏远感——
　　幽幽子愣了愣，随即有些迟疑的转过身。
　　樱花树微微飘扬。
　　树妖并没有死——只是被封印了。
　　封印在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因为幽幽子已经死了，但灵与魂没有分离，是亡灵，却不是死魂，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彻底的死亡——而从她出生之后，与她共连的树妖，也没有彻底的死亡。
　　只是不再有了自主的意识。
　　看着樱花树上，再一次冒出的片片樱红，幽幽子微微一笑，樱花一样的长发微微扬起。
　　然后她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她说：“好啊！”
　　笑得很是干净，也很是纯粹，就像是当初面对着大妖怪八云紫一样，此时此刻，面对着瀛洲的至高神，她也没有恐惧，没有诚惶诚恐。
　　这可以说是迷糊，神经大条。
　　也可以说是纯粹——
　　“所以说，你就拉了这么一个丫头过来？”
　　斗牙王额头青筋暴跳，看着旁边傻笑的丫头，然后又看了看手中轻摇折扇的沈益。
　　终于无力的吐了口气，道：“好吧好吧……随你，随你！”
　　“你自己带她下去吧……我就不下去了！”
　　斗牙王微微转过头，看着屋外，庭院里，流水汀汀，以及那一道在竹林间苦修的少年身影。
　　杀生丸——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努力啊。”
　　沈益笑了笑，然后起身，道：“走吧，幽幽子。”
　　他带着西行寺幽幽子到了冥府之中，在连接着幻想乡的通道之外，立起了一座白玉楼——或者说，并不是立起，只是将原本的西行寺家连同地皮搬了过来，包括那一棵樱花树。
　　阎魔，四季映姬也授予了幽幽子管理一些因为机缘而保留了灵光神智，与她类似的亡魂的权力……
　　樱花树下，少女依旧沉眠。
　　八云紫远远的拉开间隙，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轻轻一笑。
　　幻想乡里，沈益抬起手，接住了扔向自己的东西——一把遮阳伞。
　　他抬起头。
　　八云紫将伞收了回去，道：“虽然知道你是对吧……但还是觉得很不爽，可惜打不过你，不然咱一定要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少女状似优雅的说着颇为暴力的话。
　　沈益笑了。
　　可惜他自诩为优雅的笑容，在八云紫看来，怎么看……怎么欠揍。
　　“哼……”八云紫转过身，屋外有风吹来，满园梅花飘荡，风声里，有她的声音传来：“谢谢。”
　　话音落下，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沈益笑了笑。
　　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傲娇啊！
　　他感慨着。
　　冥界，出入口之处，白玉楼中，落叶如樱，少女安睡着。
　　微笑着。
　　许久，许久……


第十一章  出发【求推荐求订阅哒～～～】
　　虚海之中，宝箓漫卷开来，卷动着无数的微尘世界——远在小千世界之下的，更加渺小的世界。
　　这些世界大部分，其实连宇宙都算不上，没有基础的构造与规则，如果将真正的宇宙比做星辰的话，那么这些世界，就只能够算是陨石——随时都会在宇宙之中崩溃，分解的陨石。
　　真实界中，沈益将手一指，进化宝箓轻轻一卷，然后缓缓地收回。
　　“基础上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
　　随着宝箓的收回，他的目中，有一点光芒浮现，星星点点，逐渐勾勒成一张地图。
　　“从瀛洲出发，直接往西北方向而去……绕开神州。”
　　通过宝箓推演出来的地图，横亘在孔雀王的意识之中。
　　他研究，计算着。
　　“神州那边水太深，自己挂着个妖圣的名号，如今虽然已经成就天境，但天境与天境之间的差距，形如天堑……更何况，神州大地，群神犹在，诸神横立，神圣大罗……怕也不会少。”
　　沈益垂眸。
　　神州是真实界东方天地的核心，纵横辽阔的绵延大地之上，洞天福地无数，上有三十六重清圣之天，九重神庭昊天，五方天界，佛门婆娑净土三千寰宇世界，下有十八层地狱，七十二层地煞时空，凡间更有魔，鬼，妖，灵……诸多时空境界并合，层层堆积，仙，佛，神汇聚之所在。
　　未来难说，但至少此时此刻，神州作为真实界核心所在，枢纽源头，它的强大，远不是其他的地方可以比拟的——
　　天境很强。
　　在仙，可称上仙，在神，可称上神，天王，在妖，更可称一句妖君妖帝。
　　但在神州大地，这样的存在，简直不要太多！
　　其中的水，也非常之深……
　　“自己虽然有打算再次踏进神州大地……但至少不是此刻！”
　　沈益思绪转定：“所以神州，不能进——至少不能够在此时此刻进入其中！”
　　“所以直接从水路……真实界的大陆板块，与我原本的世界，大有不同。神州大地划分九州十二脉，四面环海，北接极地北海，东承东海，南接南海，西有西海……四海之中，有诸多龙族遍布，占据。”
　　“沿东海之边，一路往上，走北海，入西海，再过去……便能够脱离神州影响辐射的范围……”
　　沈益抬眸。
　　眼前，群鸦飞舞之间，斯维因的身影显露。
　　“怎么了？”
　　沈益并不意外，也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直接开口问。
　　虽然不用问，他也能够猜出斯维因想说什么……
　　“您想到西方去？”
　　斯维因询问。
　　果然……
　　“嗯。”沈益点了点头，然后睁开了眼睛，看着她：“怎么？”
　　“请让我跟随。”斯维因低头，请求道：“我在西方游历多年，我想……您应该需要一个向导。”
　　“说实话吧！”
　　沈益道。
　　“事实上……我是想回去，寻找我的友人——阿尔托莉雅?潘多拉贡。”
　　斯维因道。
　　“亚瑟王……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沈益有些奇怪。
　　“不，她并没有死，只是沉睡在了阿瓦隆……但我听蕾米莉亚说，如今的西方大地，有一位名为狮子王的枭雄，正积聚起大军，在西方邦国之间，发起一场巨大的战争……我怀疑……”
　　“狮子王……”
　　沈益垂眸。
　　虽然天境能够通过更高维度，推演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但虚无之海存在着阴影遮蔽之地，有一些是天然的断裂，有一些，则是同级，乃至是更强大的存在掩盖之处。
　　哪怕是一地之内，沈益也无法一念察知所有。
　　更别说不同区域，以他的能力，根本就是力有不逮……但他还是能够察觉到，斯维因并非是在说谎。
　　狮子王，战争，这个年代的……
　　“十字军东征吗？”
　　沈益瞬间了然。
　　虽然很奇怪，为什么完全不同的世界格局，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所谓的“历史事件”仍然会发生……
　　但这是事实。
　　沈益自然也会从这方面去推算。
　　“可以。”
　　面对着斯维因追随的请求，沈益自无不可，道：“那么，你就在此时此刻，给我大概的介绍一下……西方诸国的情况，以及……诸神的状况吧！”
　　“是！”
　　斯维因点了点头。
　　她一边说，沈益则在一旁以进化宝箓去推演，补充——
　　事实证明，西方大地，的确是处在沈益所熟知的，黑暗的中世纪。
　　诸国林立，宗教横行。
　　不同的是，上方诸神光辉笼罩。其中最强大的，当属一神教基督，集合一教之光芒，有全知全能之名。千年前借转劫星光入世，立下大教，占据一方源头，三位一体，至神至圣。
　　而在其下，则是北欧主神奥丁统领的世界树神系，希腊宙斯统领的奥林匹斯山众神，凯尔特神话等等，诸多神话神系并存于世……
　　“西方大地不比东方，东方为世界核心枢纽，早在数千年前，文明之光便已经照彻此地，并且长盛不衰。所以降临东方的诸神，比西方更多，也更强大——凡，灵，地，天，神圣，这是东方生命层次的划分。西方大地虽然有着类似卡巴拉生命之树这样的系统修行路，据说可以一直走到与真实界一界等同的至神至圣层次，但总体而言，却并不以此划分。”
　　“凡人的层次略去不谈，地境称为神明级，是一方神系的中流砥柱，天境则为主神级，是神系之主，顶尖的强者，像是神圣，则为至神至圣者——整个西方大地，目前为止，仍然有降下化身的，也只有一位基督至高神，全知全能的雅威似乎达到了这个层次……”
　　“当然，据说在星空之外，还隐居着无数的神系创造神，以及那些大地之上，领地被侵占从而退居天外的古神……”
　　“总而言之，西方大地虽然贫瘠，但陛下……还是需要小心谨慎！”
　　斯维因沉声道。
　　她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类似风土人情之类的，她没有介绍，也没必要——
　　而更深层次的奥秘，却也只是一些只言片语的猜测。
　　“西方的神圣……应该不只有雅威一个。”
　　沈益垂眸，手中宝箓运转。
　　“但就像是东方绝地通天的束缚一样，西方众神，应该也有类似的制约，众神逐渐超脱尘世，这似乎是一种定律……”
　　“巴别塔崩塌事件么……”
　　“超凡者归于超凡，平凡者归于平凡……互相影响，而又互相分离，这样的构造，倒是与真实界的空间结构有些类似……”
　　“而若是那些天外隐居的古神不降世，我过去，虽然不算是顶尖，但也应该是强者一列，至少……比自己当初在神州时候的局面要好一些，就是不知道那些创造神与古神，是不想出手，还是不能出手，但若是要谋划什么的话，他们未必也不能够成为我的助力……有所舍，方能有所得……”
　　“现在基本的准备已经完毕，唯一担心的，便是山海之匙在那边，能否使用的疑虑……如果能，我随时可以通过山海之匙，回到灵界内部，其他的不说，安全应该没有问题……有了后路，一切，才有更大的施展空间。”
　　推演，计算，排列。
　　三天之后，沈益带着斯维因出发了——如今他早已经成就天境，人数对于他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更何况他过去，也不是要过去争霸称王的。
　　所以只要带上一个对于西方大地熟悉的魂鸦大统帅作为向导，就已经足够。
　　瀛洲之畔，沈益一步踏出，一声长啸，显化出原型——一只五色编织的孔雀，扇动着羽翼，仿佛悬挂穹天之上的五色云霞。
　　海边，有渔民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跪了下来，口称孔雀如来王佛大慈大悲。
　　幻想乡中，灵梦看着空空荡荡的神色神堂，莫名有些失落。
　　“又离开了啊……”
　　八云紫在半空中拉开一道间隙，看着转瞬间远离而去的沈益，然后又看向了东方。
　　“找个时间……咱也要去一趟神州了！”
　　高天原之上。
　　翠子矗立于月面之上，月光洒落，运转着月之权柄。对面，天外星空之中，遥遥相对的日冕之上，一尊金光映照的神道法相端坐其上。
　　阴阳交汇，共同支撑着瀛洲神道运转。
　　“离开了么……”
　　翠子垂眸。
　　“宣布下去吧，吾要闭关，若无要事，一切照常运转……”
　　旁边，有天女随侍恭敬回应：“是！”
　　翠子转过身，衣袂在月光笼罩之下，逐渐变得虚幻，然后消失。
　　西之国。
　　犬妖总部。
　　斗牙王咧嘴：“真是个大忙人啊……”
　　“父亲，您在说什么？”
　　旁边坐着的，外表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杀生丸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不，没什么。”
　　斗牙王抱起了杀生丸，笑道：“杀生丸啊，你想不想要一个弟弟？”
　　“不想。”
　　杀生丸面无表情的回答。
　　斗牙王：“……”
　　有点小尴尬啊……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迟早的事情……
　　他也已经近于天境。
　　也逐渐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天境之道……
　　抚摸着腰间的三把剑刃，斗牙王眯起了眼睛。
　　


第十二章  界限
　　再一次踏足茫茫大海，相比起上一次，沈益这一次的准备，更加充分，他本身的实力，比起当初，更早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
　　这一天，东海之上，有无数居住着人的岛屿，抬起头，可以看见一道如孔雀形态一般的五彩云霞，在狂风的推动之下，迅速的飞向远方。
　　“孔雀如来王佛显灵了！”
　　无数生命跪服在地。
　　“乖乖……那是天境的天妖吧！”
　　有占据海岛的妖王抬眸，惊叹一声。
　　天境的存在，多吗？
　　严格意义上来讲，当然不能算多。
　　哪怕是在神州，漫天群神，众仙，有超过九成以上，都只是地境。像是诸多天王，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但实际上，在诸神之中，已经算是高位！
　　当然，能够感受到，这位妖王实际上也已经触碰到天之界限，能够模模糊糊的感受到。
　　而对于不达到界限的存在而言，这样的情况，其实只是一种现象——
　　沈益在穹宇之上飞翔？
　　不，其实并没有。
　　他的真身，其实在更高的维度之中，这五彩的云霞，不过是他真身在真实界的投影——就像是立于高处的存在，在身下投落的阴影一样。
　　这也是大部分证就天境之后的存在，在世间赶路之时会产生的景象——在神州大地之上，最常见的，自然就是那位如今显圣最多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也正因为如此，神州大地时常可以见到云雾组成的观音像。
　　引众生膜拜。
　　这也是一种省时省力的散播信仰的方式——
　　本体居住高维之上。
　　而斯维因，则被他揣在了本体的翎羽之中——他当然不会，也不能让她直接暴露在高维的空间之中。毕竟层次不到，如果直接暴露的话，仅仅是高维时空之中存在的“气流”，就会直接将她这个存在彻底的撕裂做虚无。
　　高维时空的移动，投影在真实界中，并不是直线的。
　　而是跳跃的。
　　也正因此，那五彩云雾组成孔雀姿态，时聚时散，聚散之间，几乎毫无停顿，是同时发生的。而每一次的距离，却至少在数千里之上。
　　同步的，跳跃性的存在……
　　在真实界，几乎只过去一刹那，沈益便从东海，跨越到了北海。
　　北海，接近于真实界极地，从这里再往北，就是北冥，也就是通称的北极大陆——
　　从高维状态之中脱离，衣诀翻飞之间，沈益落到了北海之间的一块冰川之上。
　　“这里的天地规则……似乎已经有所不同。”
　　沈益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旁边的斯维因开口，道：“陛下……”
　　“不用叫我陛下，直接叫我名字便可以。”沈益手中折扇一转，道：“接下来去西方，可能牵扯多方，还是小心些为好。”
　　斯维因微微一怔，随即歪着头，想了想，道：“那……沈先生？”
　　“可以。”
　　沈益含笑点头，然后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同的领域，各自有着不同的规则。”
　　“东方大地，一炁而成，炁成元素，炁化万物，但这西方，却是另一种结构——你称之为魔素，又或者冠以以太的称谓。”
　　沈益接着说道：“我说得可对？”
　　“先生果然神通广大。”斯维因虽然是在恭维，但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缓缓道：“事实上，也正因为如此，寻常生灵存在，几乎无法跨过东西方界限——只有地境层次，领悟生命本源，能够锁住自身，并且在体内形成元能转化的系统，才能够在完全不同的两处【天地】生存，并且自身不受影响。”
　　“不同的构造……也就是说，本质而言，东西方的人，并不是同一个种族了！”
　　沈益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了然。
　　这样看来，在虚无之海，无法窥视到其他“领域”，大概也与这个原因有关——
　　这样的分界，大概并不只是存在于东西两方，更准去的来说，应该是不同的国度，亦或者是不同的神系下。
　　瀛洲与神州，本来，也应该是有的，应该会诞生的——从它自成神系之后。
　　只可惜，徐福的出现，撞碎了原本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阻断了那个发展的趋势。
　　于是变化没能够产生，瀛洲，仍然是被包括在神州的世界观之中。毕竟瀛洲的本源，本就源于神州的海外三州仙山祖脉，蓬莱，瀛洲，方丈。
　　这也是为什么沈益到了此时，才发现不同“领域”之间存在界域的原因。
　　“也就是说，今后……随着瀛洲诸多异时空的出现，瀛洲会逐渐与神州分离开来，成为另一个独立的所在……”
　　沈益想着。
　　目中光芒微微闪耀。
　　“前方，已经非常接近北海的西面尽头。”旁边，斯维因突然道：“当初我并非是从这里过来的，但也知道，从北海过去，应该就是西方的尽头之海——那曾是数千年前，西方的一位征服者帝王一直渴望到达的地方……”
　　“尽头之海……亚历山大大帝吗？”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拂袖，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过去吧！”
　　他将手一指，凝聚天地精粹，五行转化，在波澜掀卷的海面之上，瞬间形成一只小帆船。
　　没有再使用天境手段，在高维世界跳跃空间前行。
　　接下来，毕竟是进入陌生的地段，虽然有着斯维因作为向导，但实际上，从根本上而言，斯维因知道的，也只是一些有限的情报。
　　所以前方对于他而言，仍是陌生的，
　　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并不为过。
　　而以天境之身，高调进入——怕是会被直接当成东方界域大举入侵事件，直接引发一场大战……
　　或者说自己单方面的挫败。
　　哪怕拉上此时的妖族也是如此。
　　沈益可不会天真的认为，仅凭自身的实力，再加上势力，就足以与整个西方世界抗衡！
　　带着斯维因登上了那一座帆船之后，帆船扬起的船帆，在海风的推动下，飞速的向前。
　　很快的，就接近了界域所在……
　　前方的大海，海流极速涌动，掀卷着苍白的浪花，层层铺卷之间，涌向了西方的尽头，然后跌落了下去。
　　北海的西面尽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海沟！
　　“跨越这条海沟，那边……就算是西方世界。”斯维因抬眸，道。
　　沈益点了点头。
　　他当然能够感受到……
　　“这一条海沟，怕不是……直通碧海归墟吧？”他看着海水坠落下去的所在，深渊一般的漆黑，抬眸看去，几乎无法看到尽头。
　　而这份漆黑，像极了他曾经在天外看到的，三仙山残骸坠落之处的气息……
　　碧海归墟！
　　斯维因摇了摇头。
　　这个，她就的确是不清楚了。
　　不过哪怕是碧海归墟，恐怕也只是触碰到了一丁点的边缘。形成的阻断的吸力虽然强大，但只要到达了地境，就可以跨越……
　　帆船转动，紧接着，有五色光芒翻涌着排开。
　　然后将这一艘并不大的船只包裹住，拖拽着，撞向了远方——
　　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海沟之中，一股强大莫名的吸力从天而起，但这船只包裹在外部的五彩光芒却只是微微一阵扩散，便抵消了这股力量。
　　继续向前。
　　下方是看不见尽头的黑。
　　前方同样是如此。
　　这里就仿佛真的是世界的尽头一般，但在落入黑暗中的一瞬间，却又只感觉，眼前突然一亮。
　　船身落下。
　　水流哗啦作响。
　　斯维因抬眸，感受着空气之中涌动着的，熟悉的气息——魔素以太的力量，吐了口气。
　　“回来了……”
　　她想着。
　　沈益此刻，也是莫名的一亮。
　　他看到了西方的虚海……
　　当然，只是一小块，但通过这一小块，他也清楚，自己进入到了哪里……
　　“西方，尽头之海，俄倾阿诺斯……”
　　他抬眸。
　　身后仍是海之尽头，无数海流奔腾落下。
　　然后他低头，迅速的退出了天境视界，因为他感受到了，在他一瞬间宣泄出天境气息之后，立刻在这片西方的虚海之中，惊起了一连串的反应……
　　似乎西方世界的屏障，相比起东方，要更脆弱一些。
　　他想着。
　　然后决定，先低头，探查一阵。
　　毕竟前路未明……
　　某个地界，由一棵巍峨巨树支撑着的九个世界国度的巍峨壮丽之所在，巨树最顶端的神宫之中，一位高大独眼的巨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神王级别的强者……是谁？”
　　他只剩下一只的眼眸带着几分惊讶。
　　神山矗立，一条彩虹化作的阶梯最上方，手持着雷霆化作的神器长矛，穿着一身盔甲的俊美男人有些迟疑。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但是这股气息……错不了，是一位陌生而尊贵的神王级别的强者！”
　　西方世界，诸多神王强者，都在一瞬间有所感应。
　　只是沈益的天境气息宣泄，只在转瞬之间，然后他又迅速的拉起进化宝箓，遮掩天机，所以虽然被他们感受到，但也只是察觉到了。
　　连他的存在在何方，具体是谁，都无法详细追查。
　　东方世界，北海之北，北冥极低。
　　“他已经离开了。”
　　盘踞于此的庞大存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在沈益脱离边界的时候，又一次闭了上去。
　　“还不是时候……吗？”
　　


第十三章  银甲骑士
　　事实证明，西方世界与东方世界，也是似是而非的两个领域——
　　东方万物以炁而成，西方则由以太与魔素构筑成世界。
　　以太塑造形体，魔素熔铸成属性。
　　形体有地水风火，固液气流，属性则囊括诸多，冷热软硬等等之物。
　　这是共通的。
　　“这应该是源头所导致的……东方文明的源头，如今看来，便是神州，而西方世界的源头……是希腊？还是哪里？”
　　沈益手掌拂动在空气之中，头顶一卷宝箓漫卷，解析着天地环境。
　　基础的世界观是等同的，但在细节上，会有所差距，这便是沈益所感受到的，这个西方体系世界的规则——
　　这一点，倒是与东方大同小异。
　　只是不同的国度，在虚无之海之间的领地，似乎也是连通的。
　　“大概是因为西方战乱，国家更迭，很多时候，纵使是诸神投影到大地之上的领域，也无法维持在一个固定区域的原因……”
　　沈益猜测着。
　　却也只能够猜测。
　　茫茫大海上，波澜掀卷，无边无际的一片汪洋，有惊涛拍岸，汹涌而起，翻滚着的素白的浪花像是一朵朵怒然绽放的百合，绽放，然后转瞬间凋零，此起彼伏，源源不绝的在海面上扩散开来。
　　挥舞的剑刃，扬起一阵狂风，转瞬间撕裂了眼前一只高有十多米，宽厚达到数米的海怪。
　　斯维因收剑入鞘。
　　尽头之海，是西方世界的尽头，它的最深之处，哪怕是天神也不敢轻易涉足。
　　而在这片广袤而深不见底的海洋之下，承载着庞大的魔素与以太，同样也孕育了无数强大的海中怪物——海怪。
　　一路乘风破浪，这也已经不是斯维因斩杀的第一只海怪。
　　迸溅的海水被海怪晕染开来的墨色血液染成一片漆黑。
　　少女姿态的魂鸦大统领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约莫只有十米长，三米宽的普通帆船之上，她站在船头上，苍白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股，额前发丝飘散，掩衬着一张精致俏丽的面容，一双猩红的眸子微微闪耀着，暗灰色的盔甲装束在修长窈窕的躯体上，腰间悬挂着一把骑士的长剑。
　　任谁看过去，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充满着勇武，健美与英气的女骑士。
　　而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魔兽。
　　虽然与之前相比，装束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气质已经大相径庭。
　　这是掩饰。
　　沈益也是一样——
　　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斗篷，头上带着白色的高帽，里面掩衬着一身白色的礼服。
　　霜白的长发在身后挽起，束成一股，俊美的面容，优雅而悠然，完全是一副贵族子弟的模样。
　　当然，在面容上，同样是东方人的面孔，但其实精致到了这种程度的容颜，一眼看过去，与西方的差别，也已经不算太大。
　　他手里握着一只权杖。
　　初次进入西方，自然要入乡随俗，毕竟西方的本地人装束，总比东方那种相对此地而言，完完全全就是“奇装异服”的衣饰要好上太多。
　　能低调则低调……
　　斯维因是骑士。
　　沈益则是魔术师——虽然他并非真的魔术师，但推算了天地规则之后，使用魔术，对于他而言，并不困难。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到陆地上。”沈益目中光芒转动，灵识之中，进化宝箓时刻不停地推演着。
　　斯维因看着茫茫大海，也微微有些感慨。
　　“数百年过去……这片大海，仍是这副模样啊！”她想着，然后抬眸，明朗的蓝天之上，似乎隐约有星辰闪耀。
　　那是诸神的光辉。
　　俄刻阿诺斯，尽头之海，虽然冠以奥林匹斯神系一位海神的大名，但实际上，这是一片无主之地——也或者应该说，这是一片公有之地。
　　由诸多神系的海神共同统辖，各自管理一方，一道权能的“公海”。
　　所以在这里，能够看见不止一个神系的神群光辉。
　　纵使是白天，那漫天繁星，仍在穹天之上闪耀着光芒，为大海之上的迷途者指引着前路。
　　哗啦。
　　水流奔腾。
　　“那是什么……”
　　斯维因瞳孔微微一缩，隔海对面，至少相合上千里的远处，有一个黑点。
　　正不断地扩大。
　　“有人么……”
　　千里范围，即便是以斯维因地境层次的视力，也无法清晰的看见，她只能够看见一个黑点，一道隐约的影子。但对于沈益而言，一眼扫过去，不刻意收束，压制之下，方圆万里之内，一切纤毫毕现——当然，前提是不被什么遮蔽住的话。
　　所以沈益自然看清楚了，那黑点，是人——更准确的说，是一艘载着人的船。
　　一艘大帆船。
　　那大帆船的航行速度非常之快，钻破海浪与惊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移动着。
　　“过去看一看吧！”
　　沈益道。
　　斯维因点了点头，然后将脚一踏甲板，魔力注入这一艘帆船之中，帆船的船帆之上，一道红色的符文立刻亮起了光芒。
　　火者，迅捷也！
　　无形的气流在船帆之上生成，然后形成一股庞大的推力，向着那黑点之处飞驶而去！
　　砰的一声，海面之上，水花飞溅，势如炮弹一样的帆船，只在短短时间内，便接近了那黑点百里之内。而斯维因也终于能够看清楚那黑点的轮廓——一艘大帆船，巨大的船身横越在茫茫大海之间，张开的船帆之上，同样有些符文的光芒闪烁，聚集着来自天地间的魔素与以太。
　　形成一股强大的推动力！
　　能够用上魔力符文的大游轮，它的主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人——这其实是废话。
　　尽头之海可不是凡人能够涉及的领域！
　　别的不说，光是那些海怪的巢穴，就注定了凡人无法涉足此处。
　　沈益看着那一艘大帆船。
　　小帆船缓缓地靠近了。
　　大帆船上的人似乎也发觉了这一艘不断靠近的小帆船，船帆之上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下，速度也随之缓慢了下来。
　　说实话，如果光看沈益这一艘小帆船的模样，恐怕大部分人，都会以为这是一艘落难者的船只——毕竟茫茫大海之间的一叶孤舟，怎么想都不会认为这是故意的。
　　更何况这里可是尽头之海，海怪众多，几乎每一刻都会有被袭击而翻倒的船只，舰队，遇难者多如牛毛，偶尔会遇上一两个有幸存活的，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这一艘大帆船上的人，恐怕就是将他们当成落难者了，
　　很快，沈益的这一只小帆船就靠上了大帆船，然后上面甲板上扔了一根绳子下来。
　　“上来吧，两个小鬼头！”
　　上面，有一个看起来身材颇为壮硕的家伙喊道，看他全身肌肉盘结，身材壮硕，气息昂扬冲天，放到别的地方，恐怕会是一个地位极高的高手。
　　然而在这尽头之海，也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水手罢了。
　　面对着这水手的喊叫，斯维因没有回答，而是脚尖一点，然后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飞了上去，落到了甲板的边缘。
　　那水手咦了一声，倒也不算那么惊讶。
　　    毕竟能够在尽头之海生存的人，总会是不简单的……
　　“这么轻易的接纳外人么……看来是对自身实力很有自信啊！”
　　仍在帆船之上的沈益微微一手，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权杖，口中念了一句：“漂浮。”
　　然后他整个人瞬间失重一般的向上飞起，也同样落到了甲板上。
　　“一个骑士，一个魔术师……”
　　那水手摸了摸下巴，旁边有更多的水手走了过来。
　　一个个都是身形高大，肌肉壮硕，与被他们围在中间，秀美英气的斯维因与沈益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嗯……
　　充满了哲学的气息。
　　“看起来，你们似乎不是落难者那么简单。”那最开始的水手道：“一个至少达到了高阶的骑士，与一个高阶魔术师的组合……”
　　尽头之海的确危险重重，但实际上，这里倒也不至于真的是炼狱那么简单。
　　至少两个层次达到高阶的强者，想要在这里混下去，任何一个大海上的势力都会接纳，并且给予极好的待遇……
　　毕竟初级就算是高手，高阶的实力，在凡人之中，已经属于顶尖强者。
　　初级，高阶，传奇。
　　传奇，又称为半神，哪怕在尽头之海，也少之又少，毕竟传奇再上去，就是神明的层次——
　　也是圣人。
　　如果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亦或者是初级实力的人，他们并不会怎么警惕。
　　那位最初的水手，也是这些水手的头领，就是一个初级之中算得上是极强的实力者。
　　但高阶就不一样了。
　　哪怕他们的首领也是一位神秘的传奇领主……
　　“住手吧！”
　　就在水手们警惕地握着武器——刀枪棍棒，钢叉铁链等等，什么都有的凶器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阻止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那位水手的头领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头发，转过头去：“船长……竟然来了？”
　　簇拥在周围的水手两面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地走来。
　　与这些水手完全不同，走来的身影，穿着一身银白的盔甲，晶莹如白玉一般的发丝下是一张极其俊美，几乎无法辨认出性别来的面容。
　　他的双手戴着手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两位尊敬的客人，是在下失礼了！”
　　他走到沈益与斯维因面前，微带歉意的说。
　　在看清楚他的面容的一瞬间，斯维因就微微一怔。
　　沈益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身影，是一名骑士——
　　在他的周围，笼罩着一种以以太为主，交杂着魔素的力场。
　　这种力量，与斯维因此刻伪装出来的气息一模一样。
　　虽然也是称之为魔力，但与魔术师的魔力属性不同，这是西方骑士力量的专属。
　　


第十四章  蛇（上）
　　俊美的青年，自称为贝尔，是这艘船——游荡世间的理想乡号的主人，同时，也是一位强大的传奇骑士。
　　在西方，层次的分界，在地境——也就是神明级之前，非常简单。
　　也非常地粗暴——
　　学徒，初级，高阶，传奇。
　　学徒就是刚刚掌握了特定的力量，还不够熟练，初级就是能够熟练的运用，高阶则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是能够出入万军之中的猛将高手，而传奇，则被称之为半神。
　　普通人来得再多，对于传奇强者而言，已经没有了丝毫作用。
　　换算过去，就是触及到了地境界线的世俗顶尖强者。
　　当然，体系不同，衡量的标准其实也不一样。大体上来说，这一套标准，并不是适用于所有。但行走在战场上的真正强行，却也能够根据自己的经验，将之套用到各个领域——其实也就是所谓的经验主义。
　　但也许之前会出现差错，但传奇之后，却绝对不会。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讲，传奇，已经不是凡人——
　　就像是眼前的银甲骑士一样。
　　此刻沈益从他体内感受到的魔力，本质上，已经高于普通人半截。
　　也正因为是“半截”，所以才是半神。
　　而不是真神。
　　但哪怕是这“半截”，也足够让凡俗的生命体，由内而外的产生一种本能的感应——就像是凡人面对浩瀚的天空，或者广袤的大海一样。
　　或是恐惧，或是敬畏，或是憧憬……
　　根据其本身的性情，道路的不同，对于凡俗生命带来的影响也是不同的。
　　名为贝尔的传奇骑士给人带来的，则是一种温和的，包容的亲和力……
　　他接纳了沈益等人。
　　因为此刻，沈益与斯维因所表现出来的，其实也是属于传奇层次的力量——经过刻意收敛之后，显露出来的传奇气息！
　　在贝尔自我介绍的时候，旁边的斯维因则是悄悄传音道：“陛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以凡俗之身存活到几百年后的如今，但是，错不了的！这一位的真名，是贝德维尔，是昔日追随着亚瑟王的十二圆桌骑士之一……”
　　果然吗？
　　事实上，沈益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这个银甲的骑士体内的力量……
　　那是一股超越凡俗，超越传奇，货真价实的神灵级地境的力量，而且充斥着神圣高洁的气息，其形态，则是剑之物……
　　一把名副其实的圣剑！
　　而西方世界，最出名的圣剑是哪一把？
　　当然是亚瑟王的石中剑！
　　沈益点了点头，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道：“贝尔阁下是吗？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称呼我为沈。”
　　他说着，然后就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根据他自己的介绍，他与斯维因，原本是依附在尽头之海一位强大传奇领主的大船团之下，只是前一段时间，大船团遭遇到神灵级别的海怪的袭击，全军覆没，只有他们两个侥幸逃脱升天。
　　尽头之海是一片危险的领域，但同时，也是一片机遇之地，在这片西方世界亘古存在的无垠大海之中，埋藏了太多太多的宝藏。金银财宝，神器，古老强者的传承……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里，同样存在着一群寻求机遇的人。
　　他们汇聚在一起，便组成了船团。
　　也被外界称之为海贼——
　　偷盗前人遗留的宝藏的贼寇。
　　而在尽头之海之内，虽然神灵级的海怪少之又少，而且大部分栖息在深海之下，但是偶尔也会有一些出现在海面。
　　所以沈益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他在描述的时候，非常的真实，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哪怕是贝德维尔作为昔日的亚瑟王的圆桌骑士的一席，智慧并不逊色于武力丝毫，也挑不出半点的虚假毛病。
　　“既然如此……沈阁下可以留在这里。”他点了点头，道：“不过接下来，我们要回到大地上去……”
　　“正好，我也想回去了。”沈益也点了点头，道：“尽头之海，终究不是一个久居之地。”
　　“那好，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住所，不知道两位……”贝德维尔看了看沈益，又看了看斯维因，目中带着疑问。
　　“两间房间。”
　　沈益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斯维因则是全程冷着脸，一副惯有的骑士高冷姿态。
　　“嗯。”
　　贝德维尔点了点头。
　　然后让人下去收拾房间，之后微笑着道：“接下来就让他招待两位——我还有要事，就不过去了。”
　　他指了指那个领头的水手。
　　那水手挠了挠头，然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好吧好吧。”
　　“我的名字是杰克?斯帕罗……你可以称呼我为杰克，将来我可是决心要当上传奇领主，称霸这片无尽之海的男人！”
　　他说着，一副颇为自豪的模样。
　　还时不时的给斯维因抛媚眼。
　　然而斯维因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跟随在沈益身后。
　　媚眼抛给瞎子了……
　　杰克有些懊恼。
　　常年在大海上航行的水手，尤其是男水手，有一样东西是最缺的。
　　那就是女人——
　　所以如今的杰克看到了斯维因这么一个大美人，当然心中涌动。
　　事实上，其他的水手也是，只是他们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毕竟斯维因表现出来的强大与冷漠的姿态，足以令他们望而却步。
　　但杰克却敢直接表现自己的意图。
　　只可惜，他的话，吹牛多过实际。
　　果然，旁边立刻有人嗤笑一声：“行了吧，杰克船长……等你什么时候能够遇到海怪不逃跑再吹牛吧！”
　　“我那叫战术撤退，那可是传奇级别的海怪！”
　　他双眼一瞪：“传奇海怪的事情……能叫逃跑吗？不能吧？”
　　他们这边打闹着。
　　贝德维尔摇了摇头，然后朝着沈益与斯维因微微屈身，转身离开了。
　　“好了好了！”
　　杰克被打闹得多了，颇有些懊恼的道：“立刻给我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我这边可是要招待客人的！”
　　这是船长的命令，那些水手们当然不敢再做什么，立刻一哄而散。
　　然后杰克就带着沈益与贝德维尔走进了船舱。
　　一路上杰克仍然是絮絮叨叨着，只可惜，沈益只是微笑着点头，斯维因没有一丁点的反应，充当着忠实护卫的角色……
　　杰克长吁短叹地将他们带到房间之后，离开了。
　　“这家伙……倒也奇特。”
　　就在杰克转身离去之后，沈益轻笑一声。
　　斯维因歪了歪脑袋。
　　这名为杰克的青年，的确很特殊——从他对待贝德维尔这位传奇骑士就可以看出来，其他的水手对于贝德维尔，又敬又畏，哪怕贝德维尔亲和力很高，但传奇的身份，却足以令他们本能的恐惧。
　　但杰克不会。
　　他敢随之的调侃贝德维尔，更能够在沈益与斯维因面前絮絮叨叨，对于他而言，高高在上的传奇，就仿佛只是普通人一样……
　　这样的家伙，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心态，也拥有着足够强大的自我。
　　“称霸无尽之海吗？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沈益含笑点评了一句。
　　身后的斯维因开口，道：“陛下，那贝德维尔……”
　　“他体内有着圣剑的力量，而且他本身，已经带着腐朽的味道……恐怕是通过特殊的手段强行续命的。”沈益道：“正好，你不是要找你的那位亚瑟王朋友吗？跟着他，也许我们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斯维因点头。
　　是夜。
　　无尽之海，气流狂烈，这片无垠大海，在入夜之后，仍然没有一点安静下来的感觉。
　　茫茫海面之上，一轮明月映照。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什么？”
　　理想乡号上，有水手看向了远方，
　　其他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黑暗中，有两点光芒闪烁着。
　　“是灯塔吗？”
　　“这附近有岛屿？还是有人居住的岛屿？”
　　“地图呢？谁把地图拿出来一下……”
　　轰隆！
　　船身蓦然倾斜了一下。
　　“该死的……怎么回事？舵手！”
　　指挥着水手们的杰克怒骂一声。
　　“不……不是我的错！”那个舵手一副惊悚的模样：“是大海……”
　　哗啦！
　　水流倾斜跌落。
　　然后海平面蓦然上涨，破开。
　　“乖乖……这是什么！”
　　杰克瞪大了眼睛。
　　其他水手也目瞪口呆，浑身颤抖。
　　只见周围海水退去，这一只大帆船，整只浮了上来，下方拖着的，是如同岛屿一样的东西——而在他们的面前，此刻，那东西的正体，正用硕大而扁平的脑袋，吞吐着蛇信，看着他们。
　　而那一双闪耀的瞳孔，正是他们之前看到的灯塔……
　　这是一条蛇！
　　一条如同岛屿一般，仅仅浮出海面的躯体就有数十里之长的大蛇！
　　房间里，贝德维尔脸色苍白的压着自己的手臂。
　　“竟然在这个时候……”
　　褪下了手套之后，他的右手，并非是血肉之躯，而是钢铁铸就的机械臂，此刻正不断地喷涌着纯粹的魔素洪流。
　　强大，却也给他带来了强烈的痛楚……
　　他深吸了口气，压住了这份痛楚，然后戴上了手套，冲了出去！
　　另一边。
　　“陛下……”
　　斯维因看向了沈益。
　　沈益点了点头：“出去看一看吧！”
　　


开学了，说个事
　　接下来课程会比较紧张，所以以后日常固定两更，多的算还的。
　　还有今晚无更。
　　嘛……
　　虽然我觉得没人会在意就是了。
　　……………………………………………………………………………………………………………………………………………………………………


第十五章  蛇（下）【有空了，加一更，求订阅……吧？】
　　庞大到了极致的巨蛇，将这一艘大帆船托起数千米之高，那一双闪耀着冰冷的褐色光芒的蛇瞳，映照在茫茫夜色之中，强大到了极致的捕食者的气息，带给帆船上众多的水手无与伦比的压迫。
　　这些在无尽之海生存的水手，也许自身实力可能达不到很强的程度，但他们每一个，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至少勇气都在水准之上。
　　然而此时此刻，在那一双蛇瞳的凝视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昏迷。
　　蝼蚁如何能够承受巨龙的凝视？
　　仅仅只是一瞬间，整艘船上，也就只剩下杰克咬着牙，苦苦支撑着。
　　他的意志不允许他倒下，但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
　　“放心，我来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见贝德维尔出现在杰克的身后，对着那一只庞大的巨蛇，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骑士剑。
　　“尊贵的海域霸主。”
　　他大声开口，道：“我等只是路过，无意冒犯，只希望阁下给予我等一条生路……”
　　手中的剑刃，闪耀着光芒。
　　这是他昔日，作为圆桌骑士之时所使用的配剑。虽然贝德维尔并不以武力出众，但作为那个时代的不列颠，最出彩的一群人，他手中的剑刃，自然也不会是普通的货色。
　　事实上，这一把剑之上铭刻着破甲，斩杀等诸多的魔术符文，其本身，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只是这一把宝剑，其实只是掩饰。
　　大蛇的头颅微微一转，如同山岳一样的庞大压了下来，仅仅只是降落的这一个动作，就仿佛撕裂了层层空间一般。
　　祂看着贝德维尔……的体内，或者说，他的手。
　　那道圣洁的“剑”！
　　“这把剑……有趣的【人类】！”
　　蛇信吞吐，腥风阵阵，大蛇没有开口，却有声音，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响起。
　　“有意思的人类……反正我已经吃饱了肚子，今天，就放过你们把！”
　　它猛地扬起头：“否则那家伙可要来了！”
　　轰隆——
　　雷霆撕裂天穹。
　　下一秒，巨蛇突然消失。
　　整艘船悬浮在了空中，然后猛地往下跌去。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杰克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失坠感。
　　“想不到没被海怪杀死，反而是摔死，这样的死法……未必逊毙了啊！”
　　没错。
　　这就是杰克此刻的想法。
　　“不好！”
　　贝德维尔也是心中一惊。
　　虽然是传奇骑士，但是骑士的力量归于自身，从这个高度摔下去，他肯定是没事的，但其他人，连同这艘船，都会整只解体——
　　“万物漂浮术！”
　　声音突然自上方响起，紧接着，淡淡的白色光芒笼罩而落，大帆船下落的趋势瞬间减缓，然后连同上面的人，缓缓地落在了海面之上。
　　水花迸溅，海面波澜掀卷，依旧澎湃，却没有太大的浪花掀卷而起。
　　贝德维尔收剑回鞘，抬起头，看向了上方，漂浮而落的沈益。
　　微微屈身，行礼致谢：“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应该的。”沈益手握着魔术权杖，飘身而落，旁边斯维因依旧面无表情：“毕竟这艘船坏了，没有淡水和资源，我们也活不了多久。”
　　他说的是实话——
　　传奇很强，已经接触到了神之境界。
　　但终究还是人！
　　“无论如何，这份恩情，在下都会始终铭记的！”贝德维尔回应道。
　　“呼……活下来了！”杰克在旁边喘息着。
　　“蛇吗……”沈益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抬起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一条巨蛇消失的方向。
　　就刚才那一条巨蛇表现出来的实力，毫无疑问是属于地境层次的。而且那种体型，纯粹论战斗力的话，在地境之中，也是属于顶尖——
　　就力量而言，怕是连土蜘蛛都比不过。
　　然而沈益却知道，这只不过是其正体的精神显化罢了！
　　“被封印在无尽之海的古蛇……北欧神话的终末象征之一，耶梦加得！”
　　深海之下。
　　被方圆数万里的海水镇压着的庞然大物，蓦然睁开了眼睛。
　　“这股气息……”
　　巨大的波动回响着。
　　那一双蛇瞳照亮之处，一道身影，从无到有，缓缓地浮现。
　　“神王级别的强者，不是奥丁，不是宙斯，不是任何一个神系的主宰……”
　　蛇瞳微微一缩，古蛇，耶梦加得庞大的意志波动再一次回荡起来：“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
　　行来的身影，披着白色的斗篷，手握着权杖，面容俊美，姿态优雅华丽。
　　“重要的是……我能为你，带来解脱！”
　　他说着。
　　这份姿态，很明显，是人形——
　　但在耶梦加得的感知之中，对面，却是一只庞大的，屹立于世界之上的鸟雀，展开的尾屏，支撑起五道光芒，每一道都是一种纯粹的属性的力量，五种交合，便是整个世界！
　　神王——既是天境！
　　“妖精的神王……”
　　褐色有如星辰一般的庞大蛇瞳眯了起来，耶梦加得微微转动了一下脑袋，远在千里之上的海面，立刻掀起了数以万米计的浪涛。
　　西方世界没有妖族，却有妖精——
　　是与自然精灵相对的另一种。
　　而按照这边的划分，沈益这种存在，的的确确，该称之为妖精……
　　“解脱？你是认为自己能够解开世界树上的众神设下的封印？”巨蛇蛇信吞吐，不屑冷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们这些狡诈的妖精吗？”
　　“相不相信，这是你的自由。”沈益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道：“只是……世界树？众神？相信我，那上面，除了有数的那几个之外，其他的……都只是蝼蚁，不是吗？”
　　古蛇微微一怔。
　　是的。
　　世界树上的众神，除了少数的几个，其他的对于他而言，的确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耶梦加得很强，作为一代神话终结的代表，他的存在，就如同瀛洲那边的八岐大蛇一般。
　　类似，但不同。
　　耶梦加得，更强！
　　他不走境界之路，不成宇宙，不修天心，更不开辟神国。但他那庞大的躯体，却早已经足以游动在虚无之海之中——若非奥丁以自身强大的神力将他镇压在了这深海之下，哪怕是这无尽之海的一角，方圆数万里海域的海水，也绝对压不住他！
　　只是……
　　对于沈益能够解开奥丁的封印的事情，耶梦加得仍是不信的。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妖精，很强，但与自身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而奥丁，却比他更强！
　　更别说在奥丁身边还有一个不比古蛇弱多少的雷神托尔……
　　“这种封印，应该是奥丁掌握原初符文——卢恩文字吧？”
　　沈益抬眸，一眼便看见了铭刻于耶梦加得身上的，巨大的符文。
　　“的确很强大……但是，未必没有解开的办法！”
　　“你……说真的吗？”
　　耶梦加得眼眸微微一凝。
　　他看得出，沈益似乎是认真的——说实话，耶梦加得早已经受够了。
　　他被囚禁在这深海之中，已经有了数千年。
　　数千年里，只有黑暗与孤寂为伴，每一年，都只有在第七个月的月圆之夜，才能够探出一缕精神，去外界捕食。
　　他早就想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当然是真的。”
　　沈益微微一笑，道：“只是，不是现在……”
　　“该死的，你在耍我！”耶梦加得瞬间暴怒了，巨大的身躯翻滚着，像是要将眼前的身影碾碎一样，但别说是现在，哪怕是他没有被封印，与沈益打起来，大概率都会是两败俱伤——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的认为。
　　如果真的打起来，沈益会告诉他，什么叫做五色神光，无物不刷！
　　翻卷的庞大躯体带动着整片海域的海水变动，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就被压了下来。
　　远处屹立的世界上之上，那位高大的神王缓缓地伸出手。
　　神力倾注之下，耶梦加得头顶的卢恩文字瞬间加重，恐怖的力道，就连这一只中庭之蛇也发出了一声疼痛的怒吼。
　　然后平息下来。
　　沈益微笑的看着他，一直等着他安静了下来之后，才继续开口，道：“我不会骗你的——事实上，我也没有骗你的余地。你想一想，我现在放你出来，然后奥丁，或者雷神托尔就会出现……有用吗？”
　　重新冷静下来的耶梦加得觉得也是，不过没有开口回应，只是哼了哼。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相信的话……那我们，签订协议吧！”
　　沈益微笑着，拿出了山海之匙便化而成的一卷图纸，道：“这上面有着强烈的誓约之力——是你我所不能够违抗的！”
　　耶梦加得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他的确从上面感受到了浓郁的誓约之力。
　　不过……
　　他似乎忘了，这一张契约，是沈益拿出来了的！
　　他本就不是精于算计的存在，所以被沈益几句话，被诓骗了进去……
　　不过沈益也不是完全诓骗他。
　　他的确有放他出来的打算，也的确不是现在——
　　“天机运转，古蛇出世……于我，大有用处！”
　　沈益目中光芒流转，进化宝箓推演着。
　　契约签订。
　　沈益将之收回。
　　“这样一来……耶梦加得，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如果此时有人看见沈益的话，那么一定会发觉，他笑得跟那些压榨他人的奸商一样。
　　耶梦加得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很明显，每年一次的捕食所带来的能量，根本无法支持他这么庞大的躯体在真实界活动太长时间。
　　可能这也是他大脑不怎么用的原因吧……
　　毕竟支撑身体的消耗都已经把祂累的够呛！
　　


第十六章  灯塔上的神
　　除了沈益，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一条巨蛇，便是北部神话预言之中，环绕中庭之蛇，耶梦加得。
　　沈益也没有说。
　　他的出手，以及收手，都早已经用进化宝箓遮掩天机，哪怕是奥丁，也绝对无从察觉。
　　虽然这一步看似无用，但沈益知道，耶梦加得，早晚会派上用场——
　　所谓的布局，也是如此。
　　自己刚刚进入西方世界这一个巨大的棋盘，无论有没有用，最先要做的，自然是增大自己的筹码……而耶梦加得，毫无疑问，便是一个巨大的筹码！
　　“不过话说回来，耶梦加得都这么强大了……那么在预言之中，比起他们还要更加强大的黑龙尼德霍格……又该达到什么程度……”
　　回到了理想乡号的沈益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过只在转瞬之后，就被他抛开了。
　　虽然耶梦加得很厉害，但真的打起来，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这并非是他的盲目自信，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再加上进化宝箓的推演，计算力的加持之下，同个层次的战斗，他早已经立于天然的不败之地。
　　进退有据。
　　而耶梦加得的实力，经过推算，生命层次，以及力量，躯体强度等等综合考虑起来的战斗力，也只与不动用五色神光的沈益差不多。
　　甚至因为长时间的挨饿，还略有不如！
　　事实上，若非是被奥丁以卢恩符文封印住了，以祂的层次，完全可以游走在虚无之海，直接吞噬世界，化为养料，只是祂如今连在真实界活动都困难，超脱维度，进入虚无之海，更是几乎无法做到的事情……
　　“还是东方体系好啊，自成一界，自开罗天，无中生有，做到自我循环，一炁而成……”
　　沈益感慨着。
　　却也明白，其实东西方，都有各自的利弊存在，难说优劣，只看哪个更适合而已。
　　然后他坐在房间里，挥袖之间，山海之匙浮现，
　　一个符文映照其中——
　　赫然便是之前封印着耶梦加得的那个奥丁所设立的原初卢恩符文。
　　与耶梦加得会面，诓骗……不是，是与祂达成交易，其实只是沈益的目的之一，他的第二个目的，便是这个卢恩符文。
　　传说中，卢恩符文是世界的基石，奥丁正是依靠着掌握这种符文的原初，才最终成为了世界树的主宰，建立起环绕九大国度的伟岸神国——也就是证就神王，登临天境！
　　不过现在看来……
　　并非如此。
　　“这卢恩文字，并非是传说中，奥丁在世界树中领悟出来的，而是他创造出来的。这是他的道痕——一切卢恩符文的力量，都是来源于九大国度组成的神国，也就是奥丁本身……”
　　沈益眯起了眼睛，并没有去触摸这卢恩符文，而是隔空以进化宝箓进行模拟，推演。
　　卢恩文字的力量，是奥丁创造出来的力量，也是一种连通祂自身的通道。
　　可以说，每一个卢恩符文，都是奥丁的一双眼睛。
　　既能够借助祂的力量，也能够被祂……反向控制！
　　当然，这符文之中也的确蕴含着深刻的高维生命痕迹，如果能够领悟，并且创造出属于自身的卢恩文字，那么也就能够脱离被奥丁时刻监视，掌控的范围，并且得到巨大的提升，哪怕是一个凡人，也能够瞬间跨越界限，进入神之殿堂……
　　然而那样的存在，恐怕是少之又少！
　　“也就是说，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了……传说中，奥丁在四处散播卢恩文字，现在看来，这家伙也并非是出于好心。”
　　“每一个卢恩文字的使用者，就是奥丁的一双眼睛……”
　　“九大国度吗……”
　　“看来……这奥丁，至少已经构筑起了完整的神国宇宙，九大国度，九重维度……比我此身，至少还要强上两个小层次！”
　　进化宝箓轻轻一卷，卢恩符文瞬间崩溃。
　　本就是刻印模拟出来的，虽然蕴含着卢恩符文的一丝真实力量，但也终究是虚假的，而并非真正，所以被进化宝箓稍微一卷，也就崩溃了。
　　然后他缓缓地起身。
　　一夜无声，悄然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并没有再出现什么巨大的波折。哪怕是遇上一些海怪，大多数也并不算强大，只依靠这些水手，以及铭刻着魔术符文的武器，就能够杀死。
　　毕竟尽头之海虽然是一片危险重重之地，但在海面之上活动的，大多数还只是“凡物”，传奇海怪都算是少数，像之前遇到的那一条巨蛇，说实话，杰克在大海上已经有十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
　　很快，半个月过去。
　　到了天明之时，旭日自天边升起，紫霞落下，阳光落在波澜卷折的海面之上，泛起层层流光，远远看去，就仿佛是一片片金色的鳞片。
　　“看到岛了！”
　　杰克听见上面有人的喊声，咧了咧嘴。
　　“真是谢天谢地……终于能够踏足地面了！”
　　“这一次冒险算是结束了！”
　　旁边，有水手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虽然只是看见岛屿，但尽头之海是不存在岛的，那是一片无垠大海，所以有岛屿，就证明他们已经离开了尽头之海。
　　对于这些水手而言，每一次凯旋，都是值得庆祝的。
　　贝德维尔听见了声音，也从上方的船长室里面走了出来，看着远处的岛屿，精致的眉头微微一皱。
　　“那里……”
　　沈益与斯维因也走上了甲板，海风吹扬而来，吹卷着沈益白色的披风斗篷，以及斯维因身后黑色的连甲披风。
　　然后他们听见了……
　　淡淡的歌声，悠扬的响起。
　　“海妖的歌声吗……”
　　沈益垂眸。
　　斯维因仍是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
　　“大家快点捂住耳朵……”
　　杰克的反应最快，然而似乎已经有点晚了。那个舵手身体一个趔趄，然后手中的船舵猛地一转，然后整只船也开始大幅度倾斜……
　　“静心！”
　　沈益跺了跺手中的法杖，淡淡的光芒扩散开来，瞬间隔绝了这歌声。
　　然后那舵手瞬间清醒过来，猛地转动手中的船舵，努力的将大幅度倾斜的大帆船拉正。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众人也松了口气。
　　贝德维尔看了一眼沈益，感激地点了点头。沈益也是笑了笑，事实证明，魔术师各个方面的优越性，都要高于骑士这种战士职业——
　　毕竟能控能团又能奶的辅助可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这个过程中，沈益倒是又高看了杰克几眼，之前在海妖的歌声之中，几乎所有的水手，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影响，但只有他始终清醒非常。
　　之前也是……
　　面对着耶梦加得的精神分身的威压，他也承受住了……
　　笼罩着大帆船的白色光芒隔绝了海妖的歌声，船身逐渐靠近那一座岛屿。远远的，众人就能够看见一座树立在岛边的灯塔……
　　灯塔之上，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浑身醉醺醺的老人正享受一般的听着海妖的歌声。
　　然后在大帆船靠近的时候，他猛地一震。
　　“有人突破了海妖歌声的屏障，从尽头之海回来了？这个气息……两个传奇骑士，一个传奇魔术师……这个组合倒是有点意思。”
　　他坐在椅子上，嘿然一笑，然后拿出了酒瓶子，继续喝酒，听歌。
　　对于普通人而言非常致命的海妖的歌声，在他耳中，只是休闲时候的小曲儿。
　　很显然，这老人能够准确的感受，察知到贝德维尔等人，也是一个传奇的强者。
　　毕竟此时此刻，沈益等人距离这里，还有十多里地。
　　帆船飞速行驶，靠近岛屿，众人也终于看清了海妖的容貌——很漂亮的一种生物，她们浸泡在海水之中，迎着朝阳，尽情的展示着自己的歌喉。
　　披散着的海藻一样的长发，各自不同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流光。发丝下掩衬的面容，绝美精致，赤裸的上身，更如同艺术品一样完美……
　　而在隔绝了那种魅惑的魔力之后，她们的歌声，也非常的动人……
　　杰克深吸了口气。
　　“这歌声好白……不对，是这赖子好好听……呸，也不对！”
　　沈益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家伙，刨除其他的因素，看起来，也只是个流氓而已啊！
　　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他想着。
　　然后看向了旁边的贝德维尔。
　　“这里是尽头之海的边界，守望之塔。”他开口，道：“那里面有一位传奇魔术师，一直镇守在这里……”
　　“我们如果想要从这里过去的话，需要给予一定的【过路费】。”
　　贝德维尔说。
　　传奇魔术师能够构筑魔术领域，在魔术领域之内，同级之内，魔术师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一位传奇魔术师……收在这里收路费？”
　　沈益挑了挑眉。
　　传奇魔术师，放到任何一个世俗国家里，都可以成为宫廷魔术师，身居高位。
　　而这里……
　　竟然有一位传奇魔术师，守在这里收路费？
　　不过沈益往那边看了一眼，目中扫过重重堆砌的因果线，却瞬间了然。
　　传奇魔术师？
　　不。
　　那是一位神——
　　“恶作剧之神吗……倒是很符合他的定位。”
　　沈益收回了目光。
　　


第十七章  恶作剧之神
　　世界树上的恶作剧之神，也是智慧与火之神，更是之前沈益所遇到的，巨蛇耶梦加得的亲生父亲——
　　当贝德维尔看到这位颇为奇葩的传奇魔法师的时候，这位魔法师也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作为一名写作魔法师，读作神明的存在，洛基虽然并不擅长于武力，但作为整个世界树神系，九大国度之中古老的，与奥丁同一辈分的神袛，他毫无疑问也是一个真正的神灵级强者。
　　所以他能够感受到，贝德维尔体内的力量——神圣，圣洁，纯洁，正直的圣剑的气息。
　　然后他又联想到如今正发生的事情，以他智慧之神的身份，也就不难想到，眼前之人的身份——
　　贝德维尔。
　　守护王者的，最初与最后的骑士。
　　不过……
　　他看着另外两人，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一个传奇魔术师，与一个踏入传奇领域的骑士。
　　自己一眼看过去，平平常常，但正因为太过平常，所以才照的更加的不平常——要知道，这可是踏入传奇领域，触及到了神之境界的强者！
　　这样的强者，哪怕是那些隐世修行者，身上或多或少，也应该带有一些特殊性质的力量。
　　这一点，在东西两方是共通的——
　　毕竟虽然困难，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传奇领域者，都已经有了踏足神域的资格。
　　而这样的存在，依靠凡俗的本质，是很难达到的。
　　于是，在这个层次里显得太过正常，也就意味着，非常不正常！
　　“看不透……”
　　洛基眯起了眼睛，面上仍是一副邋邋遢遢，毫不在意的模样。
　　但他的心，却是微微一沉。
　　作为奥丁之下，最古老的神明之一，洛基拥有着极高的智慧，以及感知的能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切能触及到的智慧，都是建立于认知之上，而洛基所能够认知到的世界，在神明之中，也算是非常之高。
　　但是即便是如此，依然看不透眼前的两者。
　　“是触及到了王域的神灵强者，还是直接就是神王的存在，会是谁呢？希腊的宙斯，埃及的拉，还是托尔，不，不可能是托尔，那家伙不会这么做，也有可能是奥丁……以上结论，全部推翻。”
　　“好吧，这就是一个陌生的强者！”
　　洛基思绪转动着，混乱却又有序。
　　看似冗长，思维的漫长交织，现实中，却只过去了一瞬间。
　　那一边。
　　贝德维尔看着这位坐在灯塔之上的老人，微微鞠躬，道：“理想乡号的船长，贝尔，请求通过这里！”
　　旁边的沈益没有说话，只是用饶有趣味的眼神，打量着这位恶作剧之神。
　　洛基咧了咧嘴，道：“想过去啊……可以，老规矩吧！”
　　他说着。
　　贝德维尔点了点头，看向了旁边，杰克瞬间会意，从腰间取出了一件东西，颇有些肉痛的递出去。
　　老魔法师隔空挥了挥手，那东西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龙眼宝石啊……”
　　他拿了起来，对着阳光打量着。
　　这是一颗金色的宝石，如同龙的眼瞳一般，在阳光下泛起璀璨的流光，光芒映照散射之间，扩散着浓郁的魔力的光芒。
　　龙眼宝石，天然的魔法宝石，其中蕴含着非常纯粹的魔力源泉，稀少而珍贵，哪怕对于传奇领域的强者而言，也是大有用处。
　　“看起来你们这一趟，收获不小！”
　　他咧嘴，刚刚准备将这颗龙眼宝石收起来，下一秒，却见那宝石之中，一道光芒落下。
　　他愣神一瞬间，然后神色如常的将宝石受了气啦，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走吧！”
　　环绕这座岛屿周围的那些海妖瞬间停止了歌声，汹涌流动的海面也为之一静。
　　贝德维尔等人也并不停留，立刻离开了。
　　踏上船板，扬帆起航，逐渐远离了那座岛屿，将尽头之海远远的抛在身后，贝德维尔这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朝着沈益微微屈身，道：“感谢阁下的宝石了！”
　　“一点报酬而已，不值一提。”
　　沈益笑了笑，白色的长发在吹卷而来的海风中微微挽起，俊美的面容带着温和的笑容。
　　白色的斗篷微微卷起。
　　贝德维尔一个恍然，仿佛看见了昔日那个宫廷魔术师……
　　然后他瞬间回过神来，笑了笑。
　　都是一样的，妖精一样的魔术师啊！
　　他心中感慨了一句，然后抬眸，道：“现在已经离开了尽头之海，我们接下来打算直接走海路，到圣城去——那边正在打仗，很不安生，不知道两位……”
　　“我们也过去吧！”
　　沈益微笑道：“事实上，我们已经十多年未曾踏足大陆——也没有哪里好去的。”
　　战争么……
　　圣城的话，是指耶路撒冷，也就是十字军东征的事件。
　　“也好。”贝德维尔也并不怀疑，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转过身。
　　“那就继续出发啊！”
　　那一艘大帆船逐渐远去。
　　这座处于尽头之海边缘的岛屿周围，女妖的歌声再一次响起，老头儿穿的破破烂烂，邋邋遢遢的躺在灯塔之上，手里摇着脏兮兮的酒瓶，另一只手，拿起了那颗龙眼宝石。
　　这是龙眼？
　　不……
　　这分明是孔雀尾屏之上勾勒出的，类似眼眸的图纹！
　　“耶梦加得……我的孩子啊！”
　　他呢喃着。
　　“在忍耐忍耐……我们的机会，来了！”
　　洛基说着，然后蓦然大笑了起来。
　　“机会……真的是机会吗？但可惜，我们已经无从选择了啊！”
　　“奥丁……这是你逼我的！”
　　他长叹一声。
　　然后海面之上，又是一艘大船，正飞速的接近。洛基晃动了一下醉醺醺的脑袋，抬头看去，嘿然一笑：“生意又来了！”
　　与此同时。
　　尽头之海，深海之下，封印沉睡于此的巨蛇耶梦加得突然晃动了一下脑袋，然后睁开了眼睛，不屑的嗤笑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世界树顶端。
　　高大独眼的神王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那一只独眼依旧目视着前方，深沉而冷凝。
　　“父亲……您在担心什么？”
　　矗立在祂身边，身材同样高大，壮硕，身穿漆黑甲胃的俊美男人——雷神托尔，看出了祂的担忧，询问道。
　　“托尔……你觉得，何为命运？”
　　奥丁突然开口询问。
　　“命运？”托尔不屑的一笑：“所谓的命运，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是吗……用来打破的命运……”
　　奥丁垂眸。
　　不置可否。
　　托尔也有些困惑，但一向不喜欢动脑的他也不去想那么多。
　　反正他的职责，只是守卫九大国度的安全。
　　动脑子的事情，就交给其他人去吧！
　　奥丁看了他一眼，暗自的摇了摇头，然后长长的吐了口气。
　　“神……你到底在谋算什么……”
　　他的目光垂落。
　　似乎在穹宇的尽头，看到了一座恢宏矗立的圣山，一位全知全能的神明。
　　离开了尽头之海。
　　理想乡号并没有登录上岸，而是直接向前，绕过一道又一道的阻隔，一直驶向了他们的目的——圣城，耶路撒冷的所在之地。
　　但越是靠近。
　　杰克就越是忐忑。
　　站在甲板上，海风吹拂而来，他那张粗犷的，典型的海上男儿的面容之上，却不像平时那么开朗，反而带着几分犹豫与担忧。
　　“你在想什么……”
　　旁边，有声音突然响起。
　　杰克瞬间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去，微微苦笑，道：“阁下……这么神出鬼没的，会吓死人的！”
　　“勇敢的海上男儿也会害怕吗？”
　　一身白袍，手握着魔术法杖的沈益微微一笑，然后就看见杰克一直在探出头颅，看着他的身后。
　　“你的那个狗腿子一样的骑士仆从竟然没有跟过来？”
　　他说。
　　然后就猛地感觉背后一寒，转过身，果然……
　　斯维因就站在他的身后！
　　“那啥……今天天气不错，我开玩笑的！”杰克咧嘴，笑得一脸尴尬。
　　论背后说人坏话被当面撞到的尴尬该如何化解……
　　幸亏斯维因作为一个三无，也不打算真的去计较。
　　“行了。”沈益挥了挥手，斯维因重新站到了他的身后。然后孔雀妖怪微笑的看着面前的水手先生，道：“你在想什么？”
　　“在担心什么？”
　　“好吧，既然被发现了，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我上这艘船的目的，是为了……”
　　“拜贝尔为师，学习掌握与锻炼骑士的力量，对吧？”沈益不等他回答，就接口道：“只可惜你一直无法开口，毕竟你年龄已经不小了，对吗？”
　　杰克挠了挠头发，然后点了点头。
　　“拿出你之前面对海怪时候的勇气！”沈益道：“年纪并不能够限定你最后的成就……更重要的是你的心态。”
　　话音落下，杰克再一晃眼。
　　眼前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又是一怔，随即苦笑：“还真是神出鬼没啊…….半神领域的传奇魔术师吗？”
　　他转过头，看着茫茫海面，海水波澜掀卷，层层起伏。
　　天边一抹月光落下，映照满目霜华。
　　“心态吗……”
　　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


第十八章  圣城【虽然已经暴死但还是要加更的我已经无所畏惧】
　　第二天一大早，理想乡号的甲板上，就响起了一阵吆喝的声响。
　　带着疑惑的心情，有水手推门而出，发现发出那发出声响的，正是他们的头儿——杰克?斯帕罗。
　　他正赤裸着上身，头顶着巨大的岩石。
　　浑身大汗淋漓，肌肉颤抖着，一上一下，旁边，贝德维尔微笑的看着，时不时的用手中的骑士剑剑柄如矫正他姿势上的错误。
　　“这是怎么回事……”
　　有水手目瞪口呆。
　　上方，沈益与斯维因靠着栏杆站着。
　　“陛下，您为何……”
　　斯维因有些不解。
　　对于她而已，杰克?斯帕罗虽然很奇特，拥有着很好的潜质，但最多最多，也就只能够踏足传奇领域——就这，还显得非常勉强。
　　别说是与沈益，哪怕是与斯维因相较起来，也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她不是很理解，沈益会出手去点拨他的理由。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沈益迎着朝阳的面容，眼眸闪耀着金色璀璨的光芒：“斯维因，不要小看这世间任何存在之物——蝼蚁，有些时候也是能够咬伤巨龙的！”
　　斯维因不明所以。
　　但沈益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做解答。
　　天境很强吗？
　　当然强。
　　凝聚天心，自成宇宙，超拔维度虚空。
　　但正因为强，所以才更能够体会到，一切存在之物的奥妙——万物皆有可能，万事皆能同存在。
　　存在，既是可能。
　　    蝼蚁也会进化，巨龙也会坠落……
　　只是这样的事情，在斯维因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坠落的巨龙，也仍是巨龙。
　　在她之前漫长的旅行之中，也的确见过凡人弑杀神明。但这样的事情之中，必然带着其他神明，同等级，乃至是更高等级的存在的算计以及助力。
　　仅凭凡俗之身去弑杀神明，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她看到的，是能力。
　　但沈益看到的，却是可能性。
　　层面不同，便也注定了无法交汇，沈益也并不打算说得太多。
　　明白了就是明白了。
　　另一边。
　　经过他的开导之后的杰克虽然没能够拜贝德维尔为师，但贝德维尔为了感谢他这段时间的帮助，也教导了他一段时间。
　　不止是他，还有其他的水手。
　　不过到了最后，也只有杰克成功坚持下来——
　　“正统的骑士锻炼法，传承自亚瑟王。是一种通过呼吸的律动，去感受天地间魔力的运转，吸收，淬炼自身的技艺。”
　　贝德维尔看着眼前的杰克，严肃的说，那张俊美而柔和的面容，此时此刻带着的肃然，令得杰克这样玩世不恭的家伙，也忍不住凝神以待。
　　“你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但传统的骑士锻炼法，需要长久的时间，坚持，以及心态。”这位银甲的骑士继续道：“能教的，我已经都教给你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了！”
　　他挥了挥手。
　　海路差不多已经到尽头，接下来，海路就行不通，想要过去圣城，必须要经过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
　　而杰克这些人作为水手，不会，也不用上岸。他们是时候，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时间是正午。
　　帆船展开，在风力与符文的推动下，这艘大帆船缓缓的靠岸。眼前是一片金色的沙丘，金色的光芒垂落，映照出一片炽盛的，流光的光芒。
　　“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贝德维尔缓缓的走下船，沈益与斯维因跟在后面。
　　骑士转过身，看着水手们，以及带领着他们的头领，杰克。
　　他笑了笑，道：“虽然不舍，但是朋友们，请允许我们在这里分道扬镳。作为最后的礼物，这艘船，就赠送给你们——”
　　杰克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
　　贝德维尔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不过沈益倒是回过身，又送了一件礼物给杰克。
　　那是一本魔法书。
　　黄色的封皮，上面画着一个披着黄色衣袍，看不见面容与存在的身影。
　　而在此之上，用红色的颜料，勾勒着几个大衣。
　　“黄衣之王——魔法之王”！
　　这是今后，尽头之海伟大的传奇领主，大海贼杰克霸业的起始，也是他的传奇人生的最初。
　　“尽头之海……我杰克?斯帕罗来了！”
　　“理想乡号……就改名黑珍珠号吧，象征着我霸业的**！”
　　另一边。
　　黄沙漫漫，沙尘滚滚，金色流动的海洋里，沈益等人披着斗篷，缓缓地行走着。
　　也是幸亏，这三个人全都是传奇领域的强者——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如此。
　　所以即便是这沙海漫漫，对于他们而言，仍然不是什么困难的关隘。事实上，他们此时此刻的赶路速度，甚至比之前坐船，还要更快一些。
　　当然，这也是因为沙海荒芜，基本上没有阻隔。
　　不像是海路那样，途中会遇到一个个岛屿，关卡。也不像是城市那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
　　沈益抬眸。
　　事实上，在踏上大地之后，他便能够感受到，遥远距离之外莫名涌动着的一股力量。
　　神圣，却又暴戾的气息！
　　贝德维尔长长的吐了口气，缓缓地压住了自己躁动不安的右手。
　　越来越近了……
　　这漫长的旅途，也终于到达了尽头！
　　吾王啊……
　　贝德维尔垂眸，俊美的面容之上，带着几分憧憬，以及几分决然。
　　越是接近，便也越能够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息所在。
　　耶路撒冷——
　　圣城。
　　这是十字军东征的最关键所在，也是这一场漫长战役的**。
　　原本是属于基督圣地的这里，在数百年前，却被异族人夺走。虽然这是一场涉及多方面的战争，但它的最初，却是以宗教的名义发起的。
　　是一场由“上帝”开启的，“正义的圣战”！
　　“带领着战无不胜的大军的狮子王，握着圣枪，指挥着战无不胜的大军，祂的目标，是那立于圣城最高之处，曾经被承载过神之血液的圣杯！”
　　有这样的传闻，随风而起。
　　事实上，这一场东征的战役，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之久，而这个过程之中，那位大军的领袖，未曾衰老，未曾衰弱，始终挥舞着祂手中的长枪，如同神明一般，指挥着一切……
　　沈益他们终于看到了圣城。
　　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市，高高耸立的金色穹顶，镶嵌着金石与宝玉，每一块砖瓦，都仿佛经过艺术家精心雕涿，衡量过的一样。
　　粗略看过去，整座城市仿佛就是一个整体一般，浑然如一，晶莹而美好，而细细探究，却发现其中每一个结构，都是分明而独立。
　　是一撇一捺，一笔一划。
　　没错，这座耶路撒冷，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符文文字！
　　一个巨大而恢宏的“圣”字……
　　这种布局，牵引着天地间庞大的魔素以太，凝结着一股庞大的圣意，居住在这里的人，心灵能够时刻感受安定，安宁。
　　而若是宗教能够占据这里，那么就如同信仰里多了一根定海神针一般。
　　用比较东方的话语来解释，那就是能够镇压气运的宝地。
　　“传说，耶路撒冷的布局与两千多年前的那位传说中的魔术之王，所罗门王有关。”沈益抬眸，目中光芒闪烁：“从古老的公元前，一直延续至今的古都……宗教，政治，军事等等方面，都是必争之地……更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着那位号称全知全能的冕下的圣杯！”
　　越是靠近这一座圣城，沈益便也越能够直观的感受到——这种感觉，并不会因为他是天境而减弱。相反，恰恰因为他是天境层次，类比神王的存在，所以他的感受，越发清晰，他目中所见，也更是骇人。
　　在常人不可见，仙佛无法触及的高纬度之中，这座圣城，就像是一尊屹立于天地之间的神明，恢宏而伟大，凝结了自然，生灵，蒙昧，智慧等等一切众生的汇聚。
　　那一股压迫，并非针对任何人，任何生命体，任何存在，但祂带给任何事物，乃至是非事物的感受都是一样的。
　　神圣，却又冷漠。
　　神爱世人，但并不爱任何一个人。
　　慈悲而又残酷，一如环盖穹宇的天空一般。
　　“神……吗？”
　　沈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斯维因在他的身后，面容凝重，那一双赤红的瞳孔里，有一只魂鸦，振翅上下，焦躁不安。
　　作为魔兽，她更害怕，更恐惧这一座圣城带她带来的感受……那种恐怖，那种被克制，被针对的压抑感！
　　贝德维尔也看见了。
　　但他只是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将目光，移向了另一边。
　　在那里，矗立着一座军营。
　　军营之上，有光芒冲天而起，盘结，环绕着的……神圣而暴戾，仿佛狮子一样的气息。
　　那是东征的十字军领袖，狮子王的气息……
　　“没错，就是这里……吾王啊……我的错误，就到此结束吧！”
　　贝德维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想着。
　　那边，斯维因也早已经感受到了。
　　而相比起他们沈益却看的更多。
　　从进入之后，一直到这里……
　　沈益看到了一个棋盘，以及无数纵横排列的棋子……还有闯入棋盘之中，无所归属的一颗非黑非白的王棋。
　　也就是他自己。
　　“有点意思……”
　　他咧嘴。
　　优雅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狂意。
　　


第十九章  亚瑟王与狮子王
　　旌旗飘扬，军阵之中，兵马排列。
　　乘骑着雄峻的白马，厚重的盔甲掩盖着身形，连面容都被钢铁铸就的面具遮蔽的严严实实，手中一只骑士长枪横跨马上。
　　十字军的领袖抬眸，看着那一座神圣而恢宏的圣城，眯起了眼睛。
　　“不愧是圣城耶路撒冷。”
　　祂沉吟道：“兰斯洛特卿。”
　　旁边，一个穿着墨蓝色盔甲的俊朗男人走出队列，单膝跪地，行礼道：“谨遵吾王之令！”
　　“留下边防镇守此处”狮子王道：“然后大军暂时退回军营！”
　　“是！”
　　兰斯洛特闻言，跨马而上，然后迅速带出一只人马，在这里搭建哨所，构筑防御前哨系统。
　　狮子王带领着其他人，暂时撤退回军营之中。
　　这一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数十年。
　　狮子王从边境一路打到耶路撒冷，一路所过，长枪所指，几乎是战无不胜。但是纵使是祂很早就兵临耶路撒冷城下，但是也仍然久攻不下——
　　这一座圣城，实在是太过强大！
　　易守难攻还只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
　　“穆斯林教皇团的教皇吗……吾期待与你再会的交锋！”
　　雄峻白马之上，狮子王回过头看了一眼，面具之内的金色眼眸闪耀着龙瞳冰冷的光芒。
　　然后祂跨马而出。
　　身后十道骑士身影紧随而至，然后是轻骑兵，重甲士兵，破城器械队，步兵……
　　这一只军队，浩浩荡荡，足有上百万人！
　　军阵浩大，却并不显得混乱而难以控制，反而是进退有序，令行禁止。
　　而在那一座圣城的城墙之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凝望着，异色的双瞳之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狮子王吗……一路攻伐至此，战无不胜。到底是何等的真容的英豪！”
　　她转过身，身后是一只矗立着的机械巨人，身上齿轮转动，体内魔素熔炉运转着，喷涌着炽热的蒸汽。
　　而在城门之下，更有一只这样的军队，矗立着！
　　沈益与贝德维尔站在城外的沙丘之上，远远的看着耶路撒冷。
　　这个时候，耶路撒冷正处于战争时期，虽然是战争期间的对峙冷却时期，但两边局势仍然紧张。耶路撒冷也早已经紧闭城门多年，平时的食物来源，都是依靠外界的魔法传送——这样虽然消耗大了一些，但至少可以保证不被外敌混入其中。
　　所以此刻，别说是进去，哪怕只是靠近，都会被环绕在耶路撒冷周围的魔法阵自主运转，攻击。
　　“真是麻烦……”
　　沈益抬眸。
　　这一座圣城所汇聚的力量，早已经不是传奇的半神领域者可以对抗的了。
　　要知道，在西方世界，因为国家更迭迅速，哪怕是像诸如罗马那样的大国，也未能够形成一种囊括周围的认同感，所以人族不像是东方神州那样，凝结成煌煌一道，压制一切异种力量。
　　所以传奇领域，基本上就是足以以一己之力对抗一整只全副武装的世俗军队的顶尖强者！
　　一个国家，只要有一个传奇领域的强者，它便能够对周围的国家形成震慑——毕竟传奇领域的强者，哪怕是类似刺客之类的存在，所拥有的力量，也足以比拟沈益原本时空的核武器！
　　再加上没有克制的力量，其发挥出来的威慑效果，甚至更甚！
　　然而此刻，在这座耶路撒冷面前，别说是什么传奇领域，什么顶尖强者，哪怕是高举天穹的神明，面对着这一座圣城的力量，怕也是要坠落云端，栽一个大跟头不可！
　　“数千年的宗教信仰，以及汇聚了魔法精粹的力量……”
　　沈益眯起了眼睛。
　　这座城，进去，很难吗？
　　对于他而言，当然并不困难。
　　只是他这样进去，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变动，引起那位天堂山上的神圣的注意……
　　所以沈益还是不打算就这么进去。
　　贝德维尔叹了口气，道：“两位……到了这里，有些事情，我也不得不向两位说明。”
　　他说着，看向了沈益与斯维因，俊美的面容上，满是认真：“我知道两位的身份并不简单——也许是高居天穹的神明，又或者是踏入神域的强者。”
　　是的。
　　他一直都看得出来——
　　贝德维尔作为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之一，最初与最后的，守护的骑士。
　　看似没有太多的功绩，但实际上，他并不愚笨。
　　在很多事情上，反而有着韬光隐晦般的见识。
　　虽然他看不出沈益身上有什么异样，但很多时候，斯维因都能够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而且他体内之物，也能够感应到……
　　那绝非是传奇领域的存在所能够带给他的感受！
　　而对于贝德维尔的发现，沈益也并不意外。这也是他若有若无的，看似无疑，却是故意显露出来的端倪，蛛丝马迹。
　　是的。
　　贝德维尔能够猜到。
　　但他还是选择接纳了沈益，只因为他知道，仅凭他孤身一人，是绝对，无法走到王的辇架之前……
　　王。
　　是亚瑟王，也是狮子王！
　　“事实上，在下正是昔日不列颠，骑士王——亚瑟?潘德拉贡手下，最不成器的那名骑士，贝德维尔！”银甲的骑士，诚挚的看着眼前的两“人”，道：“昔日的亚瑟王并没有死，或者说，祂死了，却又以亡灵的身份……游荡在世间。”
　　“祂就是此时的狮子王……”
　　狮子王，就是亚瑟王。
　　不过与昔日那位高洁的骑士王不同，或者说，狮子王，是亚瑟王的另一面。
　　极端的那一面。
　　是霸业之主，霸道的王者！
　　当年，在剑栏之丘战役之后，亚瑟王亲手诛杀了逆臣，圆桌骑士之一，同时也是有着她的血脉的，姐姐摩根的儿子，莫德雷德之后，在贝德维尔最后的守护之下，乘着湖中的孤舟，进入到了远离尘世的理想乡之中。
　　一片美好的，温柔的，精灵的国度。
　　守护着王的最初，与最终。
　　这本就是贝德维尔的职责。
　　那个时候，早已经奄奄一息的王，终于卸下了她的伪装，她是那么的虚弱，那么的娇柔。
　　这副模样，本不该是王——是统领着不列颠的伟大的王所该有的模样。
　　她是那么伟大，正直，勇敢。
　　然而……
　　这却只是子民所期待着的，所赋予的亚瑟王。
　　真实的亚瑟王……本该是如此的。
　　“贝德维尔……将这把剑，扔到那湖水之中。”王说着，颤抖着，将手中的配剑——那一把象征着荣光的圣剑，递给了自己最后的骑士：“一切……该结束了。”
　　是的。
　　一切该结束了。
　　身为不列颠的王的使命，亚瑟王的人生……
　　但那个时候，贝德维尔看着奄奄一息的王，看着她褪去伪装之后的模样。
　　并不高大，却显得那么娇小的少女的身姿。
　　莫名的……
　　他犹豫了。
　　从王的手中接过那把圣剑，他知道，自己所承担着的，是多么深沉的罪责——王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只是身体与圣剑相连，所以还没有彻底死去。如果将这把剑，扔进这片理想乡的虚妄之湖之中，将它归还给湖中的精灵的话。
　　那么……
　　王，会死的。
　　所以贝德维尔犹豫了。
　　他突然想到，如果不列颠已经灭亡，如果王能够继续活下去，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就能够褪去一切伪装，以自身最真实的一面，活在这世间。
　　是的。
　　这也是银甲的骑士，一直在思考，在渴求的问题。
　　面对着正直，高洁，完美的骑士之王，贝德维尔想着的，却不是与其他的骑士一样，满心的尊崇，追求，他想得，只是个人的，王的幸福。
　　如果王将一切，都奉献给了子民，奉献给了骑士。
　　那么她自己，又在哪里？
　　正因为这样的犹豫，令得贝德维尔最终没有将圣剑丢入湖中，等他回去那一棵王安睡的树下之时，王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的错误。
　　他这个最终的骑士，又是何等的失职，何等的……愚蠢！
　　圣剑没有归还。
　　亚瑟王也没有死。
　　但她却握起了圣剑，燃烧起了复仇的火焰，以一种本不该存在的姿态……
　　重新出现在世间！
　　“狮子王……果然就是亚瑟王吗？”
　　沈益听着，眯起了眼睛。
　　身后，斯维因的目光也微微一凝。
　　“此时此刻，在我的右手，便是我的错误——王的圣剑。”
　　贝德维尔脱下了右手的手套，所占据出来的，是一条通体有银色的金属所铸造的钢铁手臂。
　　“只要将这把圣剑归还于王……那么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这一场因我这个最不成器，最愚蠢的骑士所出现的，错误的事情……”
　　从数百年前。
　　跨越到如今。
　　贝德维尔并非是神灵，他也没有踏入神域的强大心灵，但纵使岁月流逝，他的那份骑士的坚定，执着，始终让他保持着坚定向前的信念！
　　为了再一次的……
　　跪在王的车辇之前！
　　再一次的，向王，献上她的圣剑！
　　“贝德维尔啊……”
　　一直面无表情的斯维因，蓦然一声长叹。
　　沈益也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  骑士与王的会面（上）
　　以凡人的姿态，跨越数百年的岁月，只为了再一次的，立于王的车辇之前——
　　纵使沈益，也不得不为这份意志所动容。
　　而到了此时，斯维因也似乎有些理解，之前沈益说过的，生命意志的强大所在……
　　在此之前，她虽然曾经跟随在梅林的身边，但与这些骑士，却没有过多的接触。
　　其实那个时候，她也不是很明白。
　　像梅林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屈居在不列颠——作为踏入神域的魔术师，对于他而言，呆在鼎盛时期的不列颠，的确只是“屈居”。
　　而现在……
　　她似乎也有些了解了。
　　了解了梅林所热爱之物……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沈益看着眼前的银甲骑士，突然问。
　　这也是他一直疑惑的地方。
　　贝德维尔并不蠢，沈益其实也未曾真正掩盖过他自己，有所图谋的打算。
　　但是这位骑士，却一直佯装不知。
　　“是的。”贝德维尔点了点头，道：“因为您的强大，无论我如何去反抗，也是无用，也因为……在下相信，这世间，并非充斥着阴谋与腐败！”
　　哪怕目视过世间最深层的黑暗，也依然相信着美好的存在，所以骑士才会是那么正直而高洁的存在。
　　说他们蠢笨也好，说他们迂腐也罢。
　　但作为真正的骑士，正是这样的精神，这样的相信，支撑着他们前行，并且追随着那位王者……
　　哪怕再如何邪恶的阴谋者，也无法去鄙视这样的精神，这样的意念！
　　“骑士啊……”
　　沈益感慨了一声。
　　是的。
　　天境的存在，可以超拔维度，可以囊括虚无，只要有心，任何天境之下的生灵存在的一切，似乎都无法逃过那一双眼眸。
　　然而……
　　真的是这样吗？
　　万物生灵，哪怕是蝼蚁，也有自身的意志。
　　而这份意志，谁又敢说，真的能够彻底的掌控？
　　沈益知道自己并非是善者，也算不上恶者，他不会舍己为人的帮助陌生人，也不会随意的屠杀无辜者。
　　但他却并不会鄙夷于一位真正的骑士！
　　“想要再见一次你的那位王吗……”
　　他垂眸。
　　其实即便是贝德维尔不说，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狮子王就是亚瑟王，是本应该死去，却没有死去的那位高洁的骑士王错误的形态。
　　然而……是什么导致她错误的？
　　即便是没有死亡。
　　也不应该从高洁的，守护国土的骑士王，变成争霸世界的，霸道的狮子王！
　　更别说，她还握起了圣枪。
　　传说中，能够弑杀神明的朗努基斯枪！
　　这一切，恐怕也是那位极有可能是如今西方世界唯一还行走在世间的神圣者的谋局！
　　沈益不愿意进入耶路撒冷，因为耶路撒冷已经是深入对方阵营之中，在敌友难辨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未免不智。
　　而狮子王则不同。
　　有着贝德维尔在，他完全没必要，亲自走到她的面前，也就避免了直接陷落的可能性——虽然还是有大概率落入局中。
　　但自己在踏上西方世界的那一刻，入局，早已经是不可避免。
　　若非如此，他之前何必引来耶梦加得，又何必与洛基有了交涉？
　　入局，破局。
　　这才是他此次前来，最好的应对方法！
　　更何况，如果不成，他随时可以抽身后退……
　　逃避并非是他的作风，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神圣者目光注视下，万事万物，俱是无所遁形！
　　“所以……你想要我们，怎么办你？”
　　看着远处，旌旗飘扬的军阵，军营，沈益问，手中的法杖，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纵使是白日也无法掩去的华光。
　　那是纯粹的，魔素的力量！
　　狮子王的十字军军阵上方，有凡人难见的云起翻滚着，氤氲之间，可见一只庞然狮子，横立其中，狮鬓张扬，怒目而坐。
　　西方世界，国家散乱，气运未曾高度统一，人道未立，所以一般而言，哪怕是国家的正规军，也很难凝结出类似于军务煞气之类的东西。
　　然而此刻，在这十字军上方，煞气凝结成雾，化作了一头狮子，形成的庞然重压，足以击碎无数阻碍——这是士气的最高体现，也是狮子王统领的十字军，能够横扫大半个穆斯林世界的原因！
　　“那狮子王……怕是已经踏入了神域！”
　　沈益垂眸，想着。
　　没有人道家国气运分担重压，这一军之重，自然是落到了统帅的狮子王身上。
　　而能够承受住，并且指挥行动这样一只大军，也足能够证明这位“狮子王”的实力，这是传奇领域的强者绝对不能做到的事情！
　　想要进入大军之中，当然不可能直接闯进去。事实上，贝德维尔虽然作为圆桌骑士之一，但他也不可能靠脸刷进去——因为在此时，他昔日的君主与伙伴，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的眼中，这位最初与最终的骑士，是盗走了王的圣剑的背叛者！
　　“如果他们看见了我……恐怕会直接杀了我吧？”
　　贝德维尔微微苦笑着，却并不怨恨。
　　毕竟……
　　他的的确确，就是叛徒，没能够完成自己的职责的背叛者啊！
　　“只是……即便如此，我也必须，亲自站到吾王面前，亲自将圣剑，交回到她的手中……这是我未曾完成的职责，也是我如今，唯一能够弥补做到的事情！”
　　只要将圣剑交回到亚瑟王的手中，就能够唤醒她失去的人性……
　　因为手握圣枪的狮子王，早已经不是人，更不是那个完美正直的骑士王，她是神——或者说，承接着神的旨意，征伐大地的使者！
　　“所以……拜托阁下！”
　　为了自己的王，银甲的骑士，底下了自己的头颅——并不曾高傲的头颅，在那漫长的生涯里，却也从未如此底下过。
　　只是，为了他的王……
　　这是值得的。
　　然而刚刚屈下的膝盖，并没能够落地，就被一股莫名而无形的力量阻挡。
　　下一秒，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
　　“不要底下你的高傲，骑士。”沈益缓缓地道：“我会帮助你……但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别有图谋。”
　　“是的，我明白。”这一次，贝德维尔并没有跪下，他只是屈身，道：“但我依然感谢你，冕下。”
　　“斯维因……去吧。”
　　沈益道：“我知道……你也在等。”
　　旁边的斯维因跨前一步，紧接着，黑影闪烁，群鸦飞动。
　　贝德维尔愣了愣：“来自炼狱的气息……魔兽？”
　　“是的，我是魔兽。”
　　耳边，那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斯维因出现在了贝德维尔身侧，道：“魂鸦的大统领，奴役生魂与亡魂的使者……”
　　“同时，我也曾追随过梅林一段时间。”
　　声音响起，骑士又是一愣，下一秒，便见斯维因已经远离。
　　“梅林冕下……您果然，还在看着吗？”
　　他抬头，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又一次向着面前的白袍“魔术师”屈身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然后转过身，烈阳下，那一身银白的甲胃闪烁着圣洁的光芒，他抬眸，看着远处的魂鸦，微微一笑。
　　魔兽……吗？
　　“还说是你运气好，还是我运气好呢……”沈益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压了压自己头上的礼帽，轻笑一声。
　　想要进入十字军的营地，的确不容易。
　　上面有军队士气凝结而成的雄狮镇压，下面又有其他的圆桌骑士守卫。曾经与亚瑟王共同守卫不列颠的这些骑士，每一个，都是光辉一地的传奇领域的强者，而在此时，被狮子王利用特殊的手段，从时光长河之中苏醒过来。
　　虽然并没有踏入神域，但也早已经超越生前的状态，比半神更近于神。
　　其中的强者，像是兰斯洛特，高文，甚至直接拥有了比拟神域强者的强悍战斗力！
　　如果只依靠贝德维尔，绝无希望。
　　哪怕再加上一个神域强者也是如此。
　　但偏偏，跟随着沈益过来的，是斯维因——来自凡间与冥界夹层的炼狱的魔兽，非生非死的魂鸦，完完全全能够无视一切，带着贝德维尔，穿透层层阻碍。
　　去到他的王的辇架之下。
　　去再一次，面见他的王！
　　面前，黄沙飞扬，尘烟滚滚，光辉映照之下，那一座圣城，依旧映照着璀璨神圣的光芒。
　　媚日，蓝天，白云，连绵的花海，盛开着五颜六色，绚烂的花卉，远远看去，就像是穹宇之上的彩虹铺卷在地面之上一样。
　　美好到了极致。
　　也虚幻到了极致。
　　而在花海的正中央，一座高高耸立的尖塔，矗立其中。
　　牵引着这一片空间的魔素与以太。
　　塔上，一位白发白袍的“年轻人”坐在地板上，那一袭长长的衣袍铺在地上。
　　他抬头，双眸之中映照着星星点点，轨迹散乱飞溅。
　　“命运的轨迹……已经开始转动了。”
　　他凝视着。
　　“未来出现了改变……”
　　“那么……”
　　嗡的一声。
　　眼前，波纹扩散，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阁下，在这其中，又会是扮演什么用的角色呢？”
　　魔术师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满满的愉悦。
　　


第二十一章  骑士与王的会面（下）
　　日光坠落，明月升起，诺大沙丘荒漠之间，狂风吹卷，失去了太阳光芒的照射之后，这里的热量迅速散去，温度骤降，在翻卷的沙砾之间，甚至可以看见一层淡淡的白霜。
　　十字军阵营之外，一处高高隆起的沙丘之上，黑影抖动，群鸦飞散之间，斯维因与贝德维尔的身影突然出现。
　　他们在这里等待了足足一个下午，并没有轻举妄动。
　　这一只军队，毫无疑问，可以称之为雄狮。哪怕是斯维因，也不敢在大白天，贸然进入其中。毕竟魂鸦虽然非生非死，但其属性，更偏向于阴浊，在赤阳之下，虽然可以不受影响，但相比起来，还是黑夜更让她习惯一些。
　　“开始吧！”
　　斯维因看了旁边的贝德维尔，声音清脆而清冷。
　　贝德维尔缓缓地握紧了拳头，然后点了点头，回应：“有劳阁下了……”
　　斯维因缓缓地张开双手，身体像是流水一样迸溅开来，每一滴“水”，都化作一只漆黑的乌鸦，一双双猩红的眼眸隐藏在阴影之中，像是一只只鲜红闪耀的灯笼。
　　贝德维尔迈步，缓缓地走向前方。
　　银发在寒冷的晚风之中吹卷着，在月光下映照着琉璃一样的光芒。那一张俊美的面容，严肃而庄重。
　　银色金属熔铸的手臂，微微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你们，认真巡逻，不要放过任何可能出现的错误的意外！”
　　穿着神色盔甲，留着蓝色短发，身材高大的俊朗骑士行走在军营之中。
　　口中训诫着，看似尽忠职守，但他的眉目之间，总是带着一分压抑不住的深沉，与犹豫。
　　长江骑士，兰斯洛特。
　　执掌着神剑——无毁的湖光的骑士，是一把绝对不破的神剑，
　　在圆桌骑士之中，也是位列前茅的一席。
　　拥有着一切骑士的美德，忠诚，正直，善良，坚定——是的，但那是曾经。
　　如今的他……早已经不配称之为骑士。
　　曾经背叛过王的他，如今终于能够自悔恨的长眠之中苏醒，重新补偿他所愧对的王。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很难做到……
　　一路上的战火，与杀戮。
　　深深的刺激着这个正直的骑士。
　　无法接受——
　　在那个荣光的时代，骑士们所尊崇的，绝非是如此时这般的杀戮，与征服。
　　而是守护！
　　“王……早已经不是我等所熟知的那个王了！”
　　长江的骑士心中曾不止一次的如此感慨着。
　　也迷茫着。
　　然而他的脚步，却始终无法停止，也不敢停止。
　　当时，狮子王再次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中的时候，其实被召唤出来的，并不只是他们五个——而是圆桌骑士的全部，除却被王亲口冠以“盗取圣剑的叛徒”之名的贝德维尔之外的全部！
　　那个时候的王，目中燃烧着的，不再是高洁的光芒，双手紧握，也并非是守护之理！
　　而是征服的炽热！
　　所以圆桌骑士，十一个席位，到了最后，跟随着狮子王的，只有六个。
　　兰斯洛特，高文，莫德雷德，崔斯坦，加雷斯，阿格规文。
　　但与其他的骑士仍然坚定不移的追随着王的身影不同。
　　兰斯洛特是犹豫的。
　　他选择了继续追随，只是因为害怕再一次的重蹈覆辙。
　　所谓的坚定，不过是一句笑话而已——
　　啪踏。
　　脚步声响起，在军营之外。
　　兰斯洛特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一道银甲的身影。
　　那是……
　　“贝德维尔！”
　　如果是其他的骑士，也许会愤怒的喊出他的，“叛徒”之名。
　　但兰斯洛特不会，
　　毕竟……
　　同为“叛徒”！
　　他只是转过头去，看着那一道走来的身影，神色复杂。
　　守卫着军营另一角的莫德雷德，也看到了“贝德维尔”！
　　那个温柔的骑士的前辈。
　　然而，身为叛逆骑士的莫德雷德，全身笼罩在盔甲之中，看不清容颜，也无法猜测身形的骑士，却只是坚定不移的挥出了手中的剑！
　　坚定不移的追随着王的身影，哪怕……
　　是错误的道路！
　　崔斯坦眼神冷冽。
　　加雷斯目光坚定。
　　阿格规文从始至终，都未曾迟疑。
　　只有自身……
　　不用回过头，不用去看，兰斯洛特也知道，面对着哪怕曾是最坚定的伙伴的银甲骑士，其他的骑士们，仍是坚定不移的挥出了他们的剑。
　　为王先驱，斩杀叛逆！
　　只有他自己……
　　做不到！
　　守卫着军营五角的五个骑士，除却兰斯洛特之外的其他四位，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挥出了自己的剑。
　　为什么贝德维尔会出现在这里？
　　这并非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当年的狮子王，未曾召唤贝德维尔，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叛徒”。
　　也因为，他是圆桌骑士的众人，唯一一个，还存活至今的……
　　其他的骑士，是死者复生的“英灵”。
　　只有他，仍是生者。
　　骑士们知道，也了解贝德维尔，只要他真的还活着，还存在于世间。
　　那么他必然会再一次的，出现在王的面前！
　　虽然以他们对这位银甲的骑士的了解，他们并不相信贝德维尔会背叛。
　　但既然这是王的指令，那么，只要忠诚的履行……
　　便已经足够！
　　迸溅的剑光，几乎在一瞬间穿透了骑士的身影，确确实实的击中了，但莫德雷德的心中，却是微微一沉。
　　击中，却并没有一点实感……
　　“幻术！”
　　她明白了，
　　其他的骑士们，也在第一时间有了反应。
　　眼前的贝德维尔瞬间化作无数散乱的漆黑的乌鸦，挥动着翅膀，发出阵阵不详的叫声。
　　骑士们没有慌乱。
　　也不需要慌乱。
　　因为……
　　中军大帐之前，黑影耸动，一只魂鸦从地下钻出，紧接着，它张口一吐。
　　贝德维尔的身影立于大账之前。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营帐，长长的吐了口气，眼神坚定的，抬脚跨入。
　　这里面……
　　便是王之所在！
　　“好久不见了……贝德维尔卿。”
　　立于其中的身影，一身白色的甲胃，金发，高大而俊朗，微微眯起的眼眸，微微勾勒的嘴角，组成了形如太阳一般的姿态。
　　王的营帐之中，却并没有王的身影。
　　此刻，立于贝德维尔面前的，是圆桌骑士的一席，太阳骑士，高文——
　　“看起来……我是被发现了。”
　　贝德维尔长长的吐了口气。
　　“看来是长时间的安逸生活，让你忘却了身为一个骑士，所该有的警惕，是何等的强大！”高文没有拔剑，更没有直接挥剑，攻击，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自己昔日的伙伴，银甲的骑士，依旧高洁的姿态，微笑道。
　　是的。
　　贝德维尔与斯维因，在军营之外，游荡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们又怎会毫无察觉？
　　瓮中捉鳖……
　　“虽然我也不愿意见到这一面，但是……贝德维尔，请你放弃抵抗吧！”高文道：“我会尽量在王的面前谏言，让你免于遭受痛苦！”
　　直言不讳，毫无隐藏。
　　如同太阳一般的骑士，高文，纵使是在亚瑟王身边，也是光辉闪耀的一位。
　　只是……
　　“这个恐怕不行。”
　　贝德维尔面容微微一正，身上那股温柔的气质，也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冰冷。
　　“因为吾，非是贝德维尔！”
　　变化的身形与面容，令得高文神色一凝。
　　兰斯洛特看着面前的贝德维尔，身为王的骑士，他很想拔出腰间的剑，但他的本心，却又令他，连拔剑这种事情，都做不到！
　　“兰斯洛特……”
　　贝德维尔看着眼前的骑士，神色复杂，但还是坚定的道：“请你，带我前去——面见王吧！”
　　“我会终结这一切——”
　　“终结这因我而起的错误！”
　　兰斯洛特怔怔的看着面前低头的骑士，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颤抖着，许久，许久。
　　终于长叹一声，放开了了。
　　“走吧！”
　　他说。
　　“我带你去见王……”
　　面对着昔日的伙伴，他终于还是无法拔出剑。也许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名不称职的，耻辱的骑士吧？
　　但他知道，
　　这就是他。
　　兰斯洛特的存在……
　　跨越了漫长的时光，贝德维尔在此刻，终于再一次的，见到了他曾坚定不移的，推崇着的王的身影……
　　毫不起眼的营帐之中。
　　一点烛火闪耀。
　　坐于王位之上的，高挑的身影垂眸，看着面前的两个骑士。
　　“兰斯洛特卿……你让我失望了！”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金发下，那一张碧蓝的眼眸所闪烁着的，是冰冷的光芒。
　　不像是人，更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她朝着兰斯洛特说了一句，然后又看向了他身侧的贝德维尔。
　　道：“终于出现了吗……盗取吾圣剑的叛徒。”
　　“贝德维尔卿！”
　　贝德维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完全不同的面容，完全不同的身姿，银白的甲胃，高挑健美的姿态。
　　很完美，比起他们曾经所追随着的那道身形，还要完美。
　　像神明，像传说中的，伟大的女武神。
　　但唯独……
　　不像人！
　　“王……您果然，已经被侵蚀了！”
　　贝德维尔低下头。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而此刻……
　　也终将，由他来结束！
　　


第二十二章  失败？穆斯林教皇
　　“所以说……你们失败了？”
　　十字军营地之外，沙丘之上，白袍飞卷，沈益手握着一只魔法杖，看着眼前的两人。
　　斯维因没有说话，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沈益知道，她的心情很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也是，任谁看到昔日的好友，如今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都会不好受的。
　　贝德维尔满脸愧疚：“抱歉，在下……”
　　“不要说这些多余的话。”沈益摆了摆手，道：“说一下吧……问题大概出在了哪里！”
　　贝德维尔点了点头。
　　然后开始讲述起来——
　　“王，请允许我做最后的补偿！”
　　面对着狮子王的威严目视，贝德维尔沉声道：“让我将圣剑……归还于王！”
　　“归还圣剑？你以为……圣剑是你想给就给，想还就还的吗？贝德维尔卿。”
　　听见了贝德维尔的话，狮子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平日里隐藏在那一个狰狞恐怖的，狮子一样的钢铁面具之下的面容，秀美，出众，金发飘扬之间，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眸，却像是带着一片钢铁一样。
　　“吾知道，其实尔等一直不认同于吾——不认同吾，阿尔托莉雅?潘多拉贡，便是昔日亚瑟?潘多拉贡的正体的事实！”
　　她缓缓地站起身，道：“但是啊……吾既是亚瑟王，亦是狮子王。是守护的骑士王，也终将成为鞭挞世界的王——狮子王！”
　　“吾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
　　“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顺者，生，逆者，死！”
　　她伸出了手。
　　这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笼罩着贝德维尔。他呼吸忍不住微微一滞，脸色瞬间苍白，就像是面对着不列颠古老的传说中，翱翔于穹天之上的红龙之王一样……
　　这是龙压。
　　是龙的威压——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亦是亚瑟?潘德拉贡的存在，本就拥有着红龙之血！
　　“王……”
　　旁边的兰斯洛特突然闯了过来，挡在了贝德维尔面前。
　　“我请求您，再一次的握起圣剑……”
　　“已经被抛弃之物，再次握起，有何用？”
　　狮子王挥了挥手，在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长枪——银白的枪身，闪耀着神圣，却暴戾的光芒！
　　朗努基斯枪。
　　弑神的长枪！
　　“兰斯洛特卿，你的罪责，吾可以不与计较……但是现在，退下吧！”狮子王道：“吾手中之长枪，绝不面对吾之麾下，所属之臣！”
　　兰斯洛特脸色微微一变。
　　“我这是一个不称职的骑士啊……”他微微苦笑着，却并没有推开，而是道：“做出种种背叛的我，早已经愧对于骑士之名……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有着自己的信仰，也应该有着……自身的坚定！”
　　是的。
　　兰斯洛特曾与亚瑟王的王妃发生过不伦的恋情，他背叛过王，也间接导致了剑栏之丘战役的发生，与失败……
　　因为背叛，所以他一直愧疚着。
　　愧对着王……
　　然而他明白了，他所愧对的，其实从来都不是王。
　　而是他自己——
　　他所坚信的那个信仰！
　　随着他的话音的落下，那一瞬间激昂而起的魔力，便也带上了几分昂扬的气势，振振的震颤着，像是宝剑交戈的清脆声响，在转瞬间，编织成了一曲骑士进取的乐章！
　　“喔？”狮子王抬眸，道：“何等激昂的斗气……但是，你要将你的剑，挥向自己的王吗？兰斯洛特。”
　　“此为……”兰斯洛特不再犹豫，坚定的内心，推动着他的手，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剑：“身为臣属的死谏，亦是我……无悔的内心！”
　　铛！
　　剑光与长枪碰撞的一瞬间，掀卷起狂烈的风暴，撕裂了这一间营帐。
　　置立于中心的两“人”，连绵不断的交击。兰斯洛特超越了过去，挥出了无毁的剑，无悔的光，他要唤醒王的意志，曾身为亚瑟王的，守护的理念！
　　王者感受到了。
　　然而……
　　胜负，也只在一瞬间。
　　闪耀的长枪穿透了兰斯洛特的剑光，笔直的刺进了他的心脏——那也是英灵的核心，灵核的所在之处！
　　“结束了！”
　　王说。
　　然而兰斯洛特却强忍着痛苦，扔出了手中的剑！
　　狮子王下意识的抬手接住，然后那把剑在入手的一瞬间，便绽放出神圣的光芒。
　　“兰斯洛特……”
　　贝德维尔在一旁看着，神色复杂，最后只是屈身，敬了一个神圣的，骑士的礼仪！
　　在来之前，他们已经交谈过了。
　　由贝德维尔交出的圣剑，狮子王一定不会接受，所以，只有让兰斯洛特通过战斗，交出圣剑，才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这才是兰斯洛特的死谏，是长江骑士，为王先驱，最后所能够做的事情……
　　他苦笑着，低下头，伴随着喷洒的灵血，逐渐飘散。
　　消失。
　　灵光回归天际。
　　“圣剑……”
　　贝德维尔看着手握着圣剑的狮子王，她的形态，似乎在这一瞬间发什么改变，又似乎并没有。
　　圣剑的光芒在她手中闪烁着。
　　然后……
　　嗡的一声！
　　瞬间破碎了。
　　贝德维尔面容一凝。
　　“想要以圣剑，净化吾之内心是吗……”她抬眸，碧蓝色的眼眸之中，满是狮子一样的愤怒：“贝德维尔卿，你是不是误会了一件事情！”
　　“吾之心，始终如一！”
　　轰隆！
　　另一边。
　　莫德雷德，崔斯坦，阿格规文解决了对手，赶了过来——他们面对的，不过是斯维因的魂鸦分身，这种魂鸦，平日里只用于侦查，并不算太过强大。
　　再加上几位骑士以英灵的姿态复苏，实力超越了生前，所以能够解决。
　　中军大帐之中，斯维因面容微微一凝，然后后退一步，避开了高文手中火焰燃烧的太阳剑，然后身体散开，化作纷飞的魂鸦。
　　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高文无从追击，也没有追击的打算——他清楚，自身并非是这名“少女”的对手，别说是如今，哪怕是在太阳下，拥有太阳属性的自己实力凭空上涨三倍，也无法匹敌对方！
　　之所以能够战斗到现在，自身还保持完好无损，不过是因为对方的留手罢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王那边！
　　龙压再一次降临，贝德维尔面容凝重，他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做错了一件事情……
　　周围，莫德雷德，崔斯坦，阿格规文，以及最后的高文，将他包围在了中间。
　　前方是狮子王。
　　她右手握着长枪，左手握着圣剑。
　　那一把圣剑，似乎并没有能够唤醒她过去，守护的意志，反而令她更加的强大，与暴虐——
　　“我的错误……真的，无法挽回吗……”
　　“离开吧！”
　　黑影落下，斯维因的身影瞬间出现。
　　“杀！”
　　狮子王呵斥般的下令，扬起的长枪，伴随着其他几位骑士闪耀的魔素以太光芒，如同暴风的洪流一样，喷涌而至！
　　贝德维尔明白，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所以他虽然无奈，但还是听从了斯维因的话，被她以魂鸦分身包裹着，进入了黑暗维度的夹层之中。
　　最后一眼，在攻击落下之前，斯维因看了一眼那位执枪的王者。
　　眼神复杂莫名。
　　然后离开。
　　“我们的确将圣剑，送到了王的手中，然而……是我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吗？”
　　贝德维尔无奈：“兰斯洛特的牺牲……白费了！”
　　他抬眸，长长的吐了口气。
　　“白费吗……也未必如此！”
　　沈益摇了摇头，然后抚了抚袖子，道：“我们进城吧！”
　　“进城？”
　　贝德维尔愣了愣。
　　“是的，进城。”沈益道：“与其在这里白费时间，倒不如到这一座圣城里……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不是吗？”
　　在贝德维尔与斯维因动手的时候，沈益也不是干坐着，等着。
　　通过这一次，贝德维尔与斯维因的行动，他也终于可以确定一些事情……
　　“十字军东征，夺回圣城耶路撒冷，看起来……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他低下头。
　　想着。
　　“接下来……就看圣城之中，到底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
　　耶路撒冷，一座高耸的宫殿之内，一袭红裙落地，披散着粉色长发的少女微微拨动着纤柔白皙的手指，在她的面前，是几道跳跃着的身影。
　　精致，如同真人一般，却并非是真人的——人偶。
　　跳跃着。
　　然后少女的手指突然扬起，手掌一转，轻轻一捏，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在空气之中，然后翻卷着……
　　将眼前的几具人偶，瞬间撕裂！
　　“这种华而不实之物……也只有那些秩序为高高在上的废物才会喜欢。”
　　她缓缓地站起身。
　　衣裙飘扬之间，声音清脆，却又冷冽。
　　那一双红与蓝的异色双眸，带着浓烈的炽热，与昂然的冰冷——看似矛盾，却是她真实的流落。
　　“妾身的战士们……”
　　她转过身。
　　冰冷，空旷，冷寂的宫殿之中，矗立着几道高大而坚硬的身影。
　　“妾身的，教皇团！”
　　她扬起了手。
　　轰隆！
　　瞬间催动的魔素熔炉，喷涌而起的蒸汽，淹没了周围的一切。
　　却无法淹没来自少女的笑声！
　　


第二十三章  再一次开始的战争（加更求订阅）
　　圣城之内，遍地金光。
　　作为宗教圣地，这里一直都是被誉为西方大地，最接近神之所在的几处地方之一。无论是基督，伊斯兰，还是其他那些还存在的，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的，已经不存在的，其他的宗教，信仰，对于这一座圣城，都抱着极度的推崇。
　　耶路撒冷的起源，甚至还在西方世界的人类文明之前。
　　不过此时的耶路撒冷，早在数百年前，就落入了伊斯兰教的手中。如今执掌这里的，是伊斯兰教的一只，也是如今整个伊斯兰教的魁首——教皇。
　　是的，教皇。
　　原本的伊斯兰世界，因为不统一，所以并不像是基督那样，有着一位明确的，处于俗世的最高精神领袖，所以伊斯兰并不存在教皇。
　　然而，那是原本，是之前——
　　自从伊斯兰彻底占据圣城耶路撒冷之后，为了巩固伊斯兰世界对于耶路撒冷的侵占，当时的伊斯兰最高领袖，地位最高的哈里发，便携带着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彻底挫败基督世界的威势，自称为教皇，以耶路撒冷，作为伊斯兰世界的中心。
　　这样的举动，当然会引起其他地区的哈里发——也就是各个地方的伊斯兰政治与宗教领袖的不服，然而那个时候，那位中央哈里发拥有着最强的力量，最高的权威，所以很轻易的，就镇压了一切的不服。
　　自此，与基督教一样，伊斯兰世界也出现了最高的政治与宗教上的领袖——伊斯兰教皇。
　　这与沈益熟知的不同。
　　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世界都不同了，大体上相似还能说道说道，细节上的问题，却不可能一模一样。
　　事实证明，伊斯兰世界有了最高的领袖之后，确实发挥出了更强的力量——哪怕那个领袖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名义上的。
　　但也足以凝结起这个宗教的一部分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耶路撒冷，至今还依然在伊斯兰教手中的原因——数百年来，基督世界的最高领袖，梵蒂冈教皇曾不止一次的发起过收回耶路撒冷的圣战，但每一次，均已失败告终。
　　而此刻，沈益走在圣城的大街上，也有这种感受。
　　所有的信仰，在有了一个确定的方向之后，就如同人道凝结一般，这也是所谓的众志成城，在强烈的信仰之下，为了信仰而战的人，哪怕是一个身体孱弱的懦夫，也能够击败一个勇武的战士！
　　阳光落下，在金色的屋檐之间折射，回荡，翻卷着绚丽的虹光，七彩飞荡之间，大街上的身影，一个个穿着朴素的白袍，虽然朴素，但是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打理得一尘不染。
　　他们的行动，面貌，以及眼神，从内到外，全都充斥着一股坚定的信仰。
　　他们虽然站在这里，走在大街上，但他们的心与真主安拉同在，也与安拉的人间的使者，伊斯兰教的教皇在一起。
　　“如果说神州是人道的争夺，那么西方，就是宗教的世界……是诸神下子的棋盘！”
　　沈益垂眸，缓缓地走在大街上。
　　身后，贝德维尔与斯维因跟随着。
　　的确，耶路撒冷的防御非常强大，那种形如天然阵法一样的布局，以及那一道道传说中是由所罗门王亲自纹刻在墙壁之上的符文，汇聚着强大的力量，哪怕是顶级的神域强者，也无法轻易进入这里。
　　但这对于沈益——一位类比西方世界的神王级别的东方天境强者而言，却并不算困难。
　　在这种战争时期，在大街上出现陌生人，本应该是会备受瞩目，甚至直接引来城中的卫兵捉拿，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此时此刻，沈益，斯维因与贝德维尔，一妖，一魔，一人行走在大街上，周围的人，却都对他们熟视无睹。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不能够看见他们。
　　他们虽然看似行走在大街上，但实际上，却是行走在与现实世界迥异而平行的另一个维度之中。他们能够看见，接触到现实，而现实，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这是天境的力量。
　　虽然斯维因与贝德维尔并非是天境，但沈益却也可以以天境宇宙观，将他们包裹起来，一同进入这个维度之中。
　　看似在，实际上却又不在，
　　对于常人而言，这是一种莫名而名的状态，哪怕对于踏入神域的斯维因而言，也无法清晰的感受到。
　　“阁下……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贝德维尔问。
　　进入这圣城之中的目的，是什么——
　　“去哪里啊……自然是去那里了！”沈益抬手一指，贝德维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耶路撒冷的最高之处，一座高高耸立的宫殿穹顶之上，蓝天白云，有钟声响起，阵阵悠扬。
　　“那是……”
　　然后只在一瞬间，他的瞳孔便微微一缩。
　　那一座宫殿，呈现一种圆弧形，下面宽厚而巨大，中间细长，到了顶端，却又拉平，拉开，成了一个扁平的原型……
　　整体看上去，那就是一个杯子！
　　一个倒立的杯子……
　　“圣杯！”
　　贝德维尔面容一凝。
　　“是的，那就是圣杯，也是基督世界，一直想要夺取之物……”
　　沈益微微一笑，道：“而它，也是这一次的……破局的关键！”
　　与此同时。
　　城外。
　　大军涌动，随着太阳的再一次升起，狮子王统帅着的十字军，从军营之中一拥而出。
　　狮子王坐在雄峻的白马之上，她的马，名为东?斯塔利恩，这是一匹英灵的神马，其本身的实力，也达到了传奇领域，拥有着日行万里的能力，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空间跳跃。
　　神马，圣枪。
　　再加上昔日战无不胜的亚瑟王正体，便形成了十字军的统领，狮子王的存在！
　　身前是黄沙漫漫，那一座圣城，在垂落的朝阳之下，映照着金碧辉煌的，神圣的光芒。虹桥飞转，绚烂的交织出一片奇幻，瑰丽，放眼看过去，仿佛神明降世的奇迹一般。
　　任谁看过去，都会不自觉的产生膜拜的心理——
　　但此刻，阿尔托莉雅的心中，只有一片冷峻。
　　她抬眸。
　　身后，高文，莫德雷德，崔斯坦，阿格规文紧紧跟随，旌旗飘扬之间，是数百万大军，在狮子王的带领下，每一个士兵身上都冲起一股无形的气势，交织在空中，形成一只庞大的狮子！
　　长途跋涉至此，修养一夜，整顿了一宿，此刻，这一只从远处，挥师而至的大军，士气更加的高昂！
　　因为他们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王……更加的强大了！
　　跟随在阿尔托莉雅身后的高文眯起了眼睛。
　　上方，虽然并不是在正午，太阳最炽盛的时候，但初升的太阳，也蕴含着庞大的能量，那一股魔素加载在高文的身上，形成了推动着他行动的力量。
　　达不到正午时期的三倍加成，但也已经有两倍。
　　如果是之前，以高文本身的实力，叠加上两倍，面对着狮子王，虽然不可能战胜，但也至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毕竟高文自身的实力，也已经超过了传奇领域，距离神域，只差一步。
　　然而此时……
　　他面对着狮子王，却感觉，自己就如同面对着飞龙的麋鹿一样。
　　那种巨大的差距，令得这位太阳的骑士一阵恍然。
　　莫德雷德则是更加的兴奋了。
　　那双隐藏在头盔下的墨蓝色眼眸闪烁着炽热的，憧憬的光芒，看着前方的人影，她的王，她的父亲……
　　崔斯坦与阿格规文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眸深处隐含的担忧。
　　大军进发，沙尘滚滚，金色涌动的沙丘荒漠之间，耶路撒冷高大巍峨的城门之上，伊斯兰世界的教皇凝视着那一片黑压压，形如乌云笼罩的大军。
　　“终于来了吗……”
　　粉色的长发在身后束成两股，飘散在空中，赤红的长裙外面掩盖着一身黑色的轻甲，红与蓝的双眸之中，映照着那一片军队。
　　“既然如此……出城迎敌吧！”
　　教皇阁下微笑着转过身。
　　然后，轰然一声，圣城城门开启，人影涌出，黑色的盔甲，手执利刃，长枪，并不逊色于十字军丝毫的士气，因信仰而凝结起来的一只大军。
　　这一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多年。
　　也终于……
　　兵临城下了！
　　“传说中，由基督世界的教皇亲自加冕，授以战无不胜的狮子王的名号的枭雄是吗……”
　　教皇——斯洛卡伊如此凝视着。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存在……那么，怎能不热情款待呢？”
　　嗡——
　　赤裸转动。
　　蒸汽轰鸣。
　　肉眼可见的，实质一般的魔素以太光芒燥热的碰撞着。
　　一跃而起，然后重重的落下。
　　从城内，到城外，一瞬间跨越了高大数十米的巍峨城门的存在……
　　“去吧，以最热烈的姿态，去迎接妾身远道而来的客人吧！”
　　斯洛卡伊如此的说着。
　　“谨遵教皇冕下之令！”
　　嗡然声中，形如人，通体以钢铁金石铸就的怪物——缓缓地拔出了他们背在身后的巨大战剑！


第二十四章  人偶师?机动战队
　　战斗开始了——
　　圣城之内，鱼贯而出的士兵，信仰伊斯兰的士兵，一个个，内心都是充斥着狂热。
　　他们坚定的信仰着伊斯兰，信仰着真主安拉。
　　信仰着他们的“神”。
　　正是这份坚定不移的信仰，带给他们的，却是丝毫不逊色于对面那一只百战之师的盎然士气。
　　当然，这样一只因信仰而成的军队，虽然令得追随亚瑟王与狮子王的骑士们动容，但他们此前也曾经去过梵蒂冈，见过基督世界的士兵，对此也并不意外——虽然相比起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基督世界而言，伊斯兰世界不过短短数百年时间，在历史底蕴上，远远不如。
　　但这并不意味着，伊斯兰就能够被小觑——
　　事实上，在圣城耶路撒冷落入伊斯兰世界手中的那一刻，这片大地，这个西方的世界，便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敢于小觑这个不过数百年的宗教！
　　所以骑士们对此，并不惊讶与意外。
　　相比起来，另一只“部队”，却令他们不由自主的凝重了起来——
　　那是一只机械的战队。
　　喷涌着蒸汽，转动的齿轮，由钢铁铸就的高大身躯，那一双眼眸，闪烁着熔炉的光芒。
　　“那就是那位……当代伊斯兰教皇的王牌军队，机动战队吗？”
　　高文眼神颇为凝重。
　　当代伊斯兰教皇，斯洛卡伊——是一名以少女的姿态，君临伊斯兰世界的王者。
　　在她之前，除却第一代的教皇之外，其他的教皇，大多是有名无实。若非是为了维系伊斯兰世俗最大的信仰目标，以及有着圣城耶路撒冷作为根据地的震慑，这个教皇，就算没有被废除，恐怕也早已经名存实亡。
　　然而斯洛卡伊不同。
　　她的教皇的位置，是依靠着自己，一步步走上来，打出来的——
　　依靠着她的实力。
　　她的“人偶”！
　　是的，这位教皇，是一名比起魔术师，还要更加稀有的人偶师，是操纵着人偶的术士！
　　她早年生于战乱的边境，据说曾经受过神启，在十年前，得到了能够操纵人偶的神器——神使之冠，一顶除了她之外，谁也无法挪动，谁也无法驱使的王冠！
　　崛起于战乱，短短时间内，便一步步，走向巅峰！
　　事实上，西方大地人偶师稀少的原因，不止是因为条件的苛刻，也是因为人偶师本身的弱小，这是一个被戏称为“小丑”的职业。
　　无数的人偶师，哪怕能够操纵再多的人偶，也无法比拟同个层次的骑士的一剑。
　　更无法逃过同个层次的魔术师随手的一个魔法！
　　人偶师的人偶，脆弱，而且僵硬。受限于材料，以及环境等诸多的问题，也很难发挥出真正有效的战斗力！
　　然而斯洛卡伊的出现，改变了世人对于人偶师的固有看法！
　　她利用着神启的王冠，改良了操偶的技艺，将原本实体的丝线，改变为直接以精神与魔素以太等比例柔和而成的无形的丝线，避免了人偶师在战斗的过程中，极其容易被斩断丝线，从而失去人偶的最大弊端，也改良了人偶的制作方式，发明了无数能够铭刻于人偶之上的符文——原本的人偶，为了保证最大的灵活性，大多数的符文都无法铭刻其上。
　　因为符文会一定程度的屏蔽人偶师的操控，影响人偶的行动……
　　正因为这种种的举动，斯洛卡伊也被世人称为，人偶的女王！
　　而她最大，也是最强的王牌，便是此刻，出现在十字军面前的那一只奇特的部队——
　　机动战队！
　　“所谓的人偶师，便是控制着人偶去战斗的职业。而这世间，最强大的人偶，莫过于拥有着自我意识的存在——机动战队，是一只由卡伊洛斯亲手制造出来的人偶部队。这只部队，将人偶与人偶师合而为一，施行完全融合的技术——这毫无疑问，是对于人偶师这个职业最大的改革！”
　　高文想着情报中，对于那位女皇的种种描述。
　　他明白，这一位的实力，极有可能……
　　并不在狮子王之下！
　　两军对峙，沙尘滚滚，日光渐至鼎盛，那一轮烈日直射中空，蓝天之上，狂风吹卷，抬头看书，却是一片青空如幕，万里无云。
　　狮子王抬眸，面具之下，那一张俊美的面容，微微咧嘴。
　　她开口，道：“攻击！”
　　骑兵冲前，步兵缀后，轰鸣翻滚的车轮，推动着颇为原始的攻城器械，散射而起，弥盖天穹的弓箭，破空而落！
　　大战开始了！
　　在此之前，阿尔托莉雅早已经做好了攻城布局，所以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一声令下，大军轰然间，便缓缓地……
　　向前推动！
　　而伊斯兰大军也举剑，迎战！
　　骑兵被重盾挡住，马蹄踏在那一面面巨大，厚重的盾牌之上，镶嵌着铁啼的马蹄落下，却只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淡白色的痕迹。
　　然而踏不碎盾牌，却能够撞飞盾牌之后的人。
　　然而伊斯兰大军的盾兵，一个接引一个，被撞飞的第一个，撞到了他身后的士兵手持的盾牌之上，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哪怕以战马奔驰而来的冲撞力，也终于停滞！
　　马蹄声响，刀剑颤鸣，被挡住的骑兵，以及从重型盾牌之间的空隙刺出的长枪。
　　声声惨叫，嘶吼颤抖。
　　与此时此刻的东方世界不同，西方世界的战争，还没有大规模的运用火药，所以没有弥漫的硝烟，也没有爆裂的轰鸣。
　　然而，随着那些在无数士兵环绕，保护之中的法师举起了手中的法杖，这一场战争的惨烈程度，也终于开始出现加剧。
　　魔素的光芒缭绕在天地之间，圣城之上，不断有通过咏唱的神术落下，加持到士兵的身上，令得他们体力恢复，力量大增。
　　而十字军这边，也同样并不缺少类似的存在——
　　加持，恢复。
　　以及……
　　爆裂魔法！
　　轰隆，轰隆，轰隆——
　　滚动的火海，吞吐着的赤红的火舌之间，高文纵马而过，手中的剑，附带着炽热的炎流，笔直的斩向眼前的“巨人”。
　　齿轮转动，庞大的剑刃在瞬间挥舞而出，与高文的剑刃眨眼间碰撞在了一起。
　　金石交击之间，后退的，却并不是相较起来非常渺小的骑士，反而是那巨人，但它只是后退了一步——
　　只是一步！
　　高文眉头紧皱。
　　“拥有着超过寻常传奇领域强者的力量……”
　　他脚步动，错身刹那，另一把发到，便从头顶擦过。
　　凛冽的狂风袭来，吹卷着他那一头金色的短发。
　　翻身，后退。
　　太阳的骑士抬眸，看着眼前两架庞然大物。
　　“真是不错啊……强行！”
　　从那钢铁铸就的庞大躯体之中，有声音响起，通过钢铁的阻隔，显得有些模糊失真，但高文还是听得出来，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是的。
　　这些庞大的“人偶”之中潜藏之物，都是一些年轻的少女！
　　这一只名为机动队的人偶师王牌，其本身，是通过人体改造，将人，与“人偶”合而为一。
　　改造的过程异常血腥，据说十万人之中，才会有一个适格者。而在卡伊洛斯手下的这一只机动战队，就足足有近十人——
　　能够承受住残酷无比的改造与训练，无论他们的心灵状态如何，但毫无疑问，这里面……每一个，都是强者！
　　莫德雷德后退一步，庞大的剑刃便在面前落下，砸在了地面上，就像是刀刃切碎豆腐块一样。然而面对着这样的攻击，这位叛逆的骑士只是狂笑着，然后直接沿着庞大的剑刃，冲了上去！
　　手中的剑猛地挥砍而出，看似毫无章法，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令得空气都撕裂了一样，翻滚起苍白的气浪！
　　然而下一秒，伴随着嗡的一声，目标突然消失，下方的剑刃也一同不见。
　　喷涌的蒸汽弥盖之间，一道娇小的身影浮现。
　　莫德雷德落地。
　　抬眸。
　　然后咧嘴。
　　“人偶师吗……”
　　“你很担心？”
　　圣城之中，沈益带着斯维因与贝德维尔，走到了那一个倒立天地的“圣杯”之前。
　　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贝德维尔。
　　贝德维尔没有说话。
　　这里已经是接近耶路撒冷的最中央地带，城外的硝烟，炮火，根本就无法影响到这里。但贝德维尔作为一名传奇领域的大骑士，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大地隐约响起的震动，那阵阵喊杀的声音……
　　如何能够不令他在意？
　　哪怕……
　　王已非王！
　　“如果你想的话……大可以过去！”
　　沈益又转过头看着眼前，庞大而恢宏之物，道：“如果因为失败了，就踌躇不前的话……那么你可无法走过那漫长的岁月！”
　　贝德维尔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是的。
　　他的确未曾放弃——
　　只是……
　　“我明白了！”
　　贝德维尔目中光芒一闪，点了点头，沉声回应。
　　然后他转过身，向着城门之处走出。
　　沈益抓着法杖，微微一笑。
　　“陛下？”
　　旁边的斯维因困惑的看着他。
　　沈益只是道：“等着吧……这一场大局，才刚刚开始！”
　　他抬起头，
　　感受着眼前的这一个圣杯，所承载之物……
　　奥林匹斯山，宙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长矛。
　　世界树之上，奥丁握紧了手中的冈格尼尔，身侧，八足的天马啼声飞踏。
　　
　　作者留言：
　　来自作者群的py～～！
　　咸鱼一条大佬的著作（震声）！！！
　　书名——《身为从者的我和御主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以下是简介——
　　庆贺吧!人理的拯救者诞生了!她是可以统领任何从者之人，
　　穿梭时间、世界，修正特异拯救人理的御主!
　　御主过于可爱，身为从者的我想和御主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第二十五章  破城！（没人给票没人订阅，我好惨啊【贞子脸】）
　　战斗仍在继续——
　　圣城之外，随着那一名名魔术师，神术师力量的催动，此时此刻，战场的激烈，并不亚于神州大地的乱战。
　　那黑压压的两方兵马，在荒漠之间撞击在一起，刀光碰撞，碎裂，马蹄踏地，嘶吼着坠落，飘卷的旌旗之间，高文一剑斩出，莫德雷德剑光狂乱而又带着一种毫无章法，却极富节奏的矛盾之感……
　　机械轰鸣，齿轮转动，碰撞，碰撞，再碰撞！
　　高文作为此时此刻，追随着狮子王的骑士之中，最强的一席，以一己之力，对抗着三个机动战斗的“人偶”。此时日光炽烈，已经达到了正午，他的力量，也终于攀越到了顶峰——是夜晚时期的三倍实力！
　　拥有着太阳加持的他，已经隐约踏入了神域之中！
　　但哪怕是如此，对面的三个“人偶师”，对于他而言，仍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
　　无间的配合，极端默契的攻击，在那爆裂的轰鸣滚动的蒸汽之间，三把剑，三个庞然大物，一前一后一上，同时交击而来。
　　高文举剑迎接。
　　巨大的力量宣泄之下，在方圆三十米之内，形成了一片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庞大挤压力场！
　　莫德雷德单挑着一个——但却是最难缠的一个，拥有能够在人偶融合状态与正常人形状态自由切换的家伙，虽然力量，速度都并非最强，但这种没有丝毫停顿的切换，却令得莫德雷德很多次必中的攻击落空。
　　崔斯坦，阿格规文各自对上了一名。
　　骑兵冲撞，步兵前行。
　　有法师口颂法诀，但还没有念完，就从从天而降的巨石砸死。
　　有士兵怒吼着，一剑切开了面前敌人的躯体，然后下一秒，就被一道流矢穿透了眉心头颅，死死的躺在了地上。
　　血液喷洒，尸横遍野。
　　但在这惨烈的战场之上，却没有任何一个逃兵——这是一场惨烈，却也堪称奇迹的战斗！
　　狮子王仍然骑着雄峻的白马，矗立在战场的大后方。
　　身后，旌旗飘扬。
　　对面，斯洛卡伊矗立在城墙之后，黑色的轻甲之下，烈焰一般的红色裙摆在狂风中如花怒放。
　　嗡的一声。
　　毫无征兆的，白马纵跃一跨，紧接着，便瞬间出现在斯洛卡伊头顶，踩落的马蹄，撕裂了空气，翻滚的苍白气浪之中，似乎就连空间都在隐约颤鸣着。
　　跳跃空间的能力——
　　以及，足以踏碎金石的铁蹄！
　　然而面对着这看似突如其来的攻击，斯洛卡伊没有抬头，她只是冷冷一笑，紧接着，那一只白马像是心生感应一般，猛地调转了方向落到了城下。
　　而在它调转方向的那一瞬间，斯洛卡伊周身突然喷涌起深紫色的火焰般的光芒，紧接着，在她的身后，一道法阵浮动，一只巨手从中伸了出来！
　　那同样是一只有如战甲一般，钢铁铸就的存在！
　　机动铠甲人偶——简称机甲！
　　“狮子王啊……接下来，就看谁更强了！”
　　斯洛卡伊笑着，娇俏精致的面容上，嘴角扯动着极端愉悦的弧度。
　　然后，伴随着咔擦咔擦的声响，那一只机甲的腹部之处，光芒闪烁，在瞬间垂落，包裹住了斯洛卡伊。
　　与之融合，共感——
　　这种人偶师与人偶完全融合的技艺，本就是由她发明，创造出来的。
　　她自己又怎么可能不会？
　　彻底融进机甲的那一瞬间，伴随着嗡然一声，这一只机甲身上，深紫色的光芒流动，形如火焰一般，最后，在它的手中，凝聚出了一把长枪。
　　在它的身后，编织出了一双羽翼！
　　阿尔托莉雅抬起头，凝视着上方那一只飞翔在空中的机甲，面容沉凝。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圣枪。
　　然后在一瞬间，碰撞在了一起，两股庞大的魔力在空气中碰撞着，燃烧着刺目的白色光芒的圣枪，与环绕着深紫色光芒的机甲长枪的碰撞。
　　第一回合的交手，两位双方的最高领袖，毫无疑问的平手了！
　　阿尔托莉雅作为曾经的亚瑟王，如今的狮子王，拥有着绝对的，无可匹敌的力量，但是她此刻面对着的对手，却丝毫不逊色于她——
　　斯洛卡伊，人偶的女皇，穆斯林的女教皇！
　　她的机甲，名为尼禄，以昔日终末的罗马暴君为名，其寓意，却是为敌人，带来夕阳般的终末——
　　嗡然一声，长枪交锋，坐在白马之上的阿尔托莉雅心神突然一凛，将手中圣枪转动，然后驱使着身下的神马向上一跃，下一秒，机甲尼禄手握着的机甲战枪枪尖突然塌陷，然后翻滚的火光从漆黑的空洞之中涌动而出，在一瞬间擦过扬起的马蹄，然后落到了远处的沙丘之上。
　　怦然一声，沙丘炸裂，尘烟飞散四溅，一股燃烧晶石的味道弥漫空中。
　　斯洛卡伊的声音从机甲内部传出：“竟然躲过了，不愧是狮子王，也对……这样，才更有趣～”
　　战斗，重开了！
　　这是一场划时代的战役。
　　但它既然已经开始了，那么便意味着……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本该如此，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沈益抬眸，看着这一座恢宏的圣杯“宫殿”，他缓缓地抬起手。
　　“雅威……安拉，又或者基督……就让我看看，你们这些西方的神明，到底在谋求着何物吧！”
　　他一指点出。
　　五色光芒瞬间展现在虚空的维度之中，这一刻，终于无法隐瞒，也不再隐瞒，然而只是出现一刹那，便被燃烧一般的圣光遮盖！
　　奥林匹斯山，宙斯掷出了那一把雷霆的长矛。
　　世界树顶端，命运之枪编织出了命运的轨迹！
　　“有点意思……”
　　天堂山顶端，圣音汇流，那一位端坐于最高之处的神圣垂眸。
　　“变数吗……变者活，希望这一次，能够因你，而有不同的结局！”
　　雷霆撕裂，命运碰撞，奥林匹斯山的力量与世界树的力量在瞬间涌动着，一同砸向了那一座圣杯之中！
　　风雨闪电，同时浮现在穹宇之上，上一刻还阳光明媚的天空，只一瞬间，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仿佛太阳坠落一般。
　　只有荒漠之上，仍在持续不断爆裂碰撞的火光，映照出一片通明。
　　惊讶，但并不慌乱！
　　“不好……”
　　世界树顶端，奥丁那一只独眼，瞳孔微缩：“时机……错误了！”
　　“错了！”
　　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的面容也蓦然一沉。
　　轰然一声。
　　黑暗散去，太阳的光芒重新垂落，贝德维尔站在圣城之内。
　　他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剑刃。
　　那一只银白的独臂，闪烁着耀目的光芒，然后在一瞬间，挥出了那一把剑刃！
　　“紧握其剑——银色之臂！”
　　闪耀的光芒，在瞬间穿透了恢宏的城门，那一瞬间形成的炽热的流光，哪怕是这一座耶路撒冷自动反应形成的防御，也无法阻止，无法阻挡……
　　这圣剑的光芒！
　　斯洛卡伊驾驭的机甲身体微微一顿。
　　“怎么会……”
　　阿尔托莉雅咧嘴。
　　圣城……
　　破了！
　　是的。
　　“贝德维尔卿……看来，你并没有辜负吾的期望！”她垂眸：“不枉费，吾将力量，寄存汝身！”
　　是的。
　　贝德维尔使用的力量，并非是来源于他自身，而是来源于王……
　　非是狮子王，而是亚瑟王！
　　“吾名，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燃烧的圣光之中，阿尔托莉雅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浮现出了一把金色的剑刃——象征着骑士最高荣耀的圣剑，ex——calibur，誓约胜利之剑！
　　“王……”
　　贝德维尔垂眸：“您果然回来了……我并没有失败。我的错误……”
　　是的。
　　    他也感受到了……
　　亚瑟王，回来了！
　　不是那个称霸的狮子王，而是正直，高洁，奉行着守护之念的骑士之王……
　　“是的。”金色闪耀的神圣光芒之中，阿尔托莉雅的身影，浮现在了贝德维尔的视线之中。
　　蓝色的衣袍。金色的长发，碧蓝的眼眸，不是盔甲，也没有利刃。
　　“多谢了……贝德维尔卿。”
　　贝德维尔听见了她这么说。
　　然后他愣了愣。
　　随即释怀的一笑。
　　因他而起的错误……终于，弥补了吗？
　　银色的手臂之中，残留着的圣剑的力量终于彻底消失，维系着贝德维尔这个存在呢最后一分力量，也已经消散。
　　最初与最终的骑士夸前两步，微笑着。
　　化作沙尘一般，一点点……随风而逝。
　　“是的，我未曾离开……”
　　阿尔托莉雅垂眸，手中紧握着圣枪，以及圣剑。
　　她想起了那一天，自己被唤醒之时，见到的那道身影，以及听见的话语……
　　“遵奉吾之名，吾将赐予汝……改变一切的机会！”
　　“圣杯——夺取圣杯的力量！”
　　“我要改变……不列颠的命运！”
　　红龙之子，不列颠的骑士王，战斗，便是为了守护！
　　哪怕化身为野兽的狮子……
　　“这亦是，吾之选择！”
　　垂落的圣枪，扬起的金色圣剑，亚瑟?潘德拉贡，从未后悔，也从未迟疑的挥出了她手中的攻击！
　　斯洛卡伊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光芒落下。
　　一切被覆盖，遮掩。
　　轰然倒塌。
　　圣城……
　　破了！
　　


第二十六章  燃烧的神之血
　　圣城破了——
　　那一瞬间，伊斯兰世界的士气，也破了！
　　而随之带来的影响，便是伊斯兰大军众人心中，一瞬间的心气的动摇。原本圣城的存在，对于这些宗教的信徒而言，便是一只定海神针，定住了他们一切的不安，焦灼，恐惧，让他们能够时刻感受着“神”的光辉。
　　然而此刻，神针倒塌，光辉坠落！
　　一瞬间的士气失衡，随之带来的，便是绝对的惨败……
　　斯洛卡伊被圣枪与圣剑的光芒击中，直接被打飞了出去，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阿尔托莉雅也没有去理会的打算。
　　这样的一击，正面击中，哪怕是伊斯兰教皇，就算不死，也绝对是重伤……
　　十字军，胜利了！
　　士气衰落，教皇惨败，机动战队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抽身离开。
　　他们还能够继续打，但已经没有意义。
　　更何况，其实他们并不是信仰伊斯兰的教徒，他们追随的，从来都只是斯洛卡伊……
　　“赢了吗……”
　　高文没有阻止他们的离开，无法阻止，也没有必要去阻止。
　　“想不到一场大战……竟然以如此戏剧般的方式结束！”
　　他抬起了头，眯起了眼睛。
　　“贝德维尔……王啊，这也是你的谋算那？”
　　狮子王不同于亚瑟王，亚瑟王是正直的王，不屑于使用各种智谋轨迹。但狮子王却是一位绝对理性的，如同神明一般的霸主。
　　追求结果，无所不用其极的霸主！
　　高文是清楚的。
　　所以……
　　他也瞬间明白了。
　　这的确是狮子王的计谋——但事实上，这也是亚瑟王的决策。
　　“如今想起来……过去的我，大概只能够称之为幼稚吧？”
　　雄峻的白马踏落地面，阿尔托莉雅抬眸。
　　左手握着圣剑，右手握着圣枪。
　　此刻的阿尔托莉雅，早已经不是狮子王，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高洁的亚瑟王，而是两者的融汇，最终形成的，一个全新的存在！
　　她仍然会为了守护而战，但对于此身的她而言，只要结果是正义的，那么过程如何，也无关紧要了！
　　所以她并不会像过去那样，执着于骑士精神，执着于道义的正确。
　　只要……
　　“吾心吾行……既是正义，便已经足够！”
　　阿尔托莉雅抬眸。
　　“缴械投降者，不杀！”
　　她大声开口，红龙之子的威压瞬间取代了原本狮子般庞然的气魄，在这一瞬间的震慑之中，那些原本还打算挣扎，还打算负隅顽抗者，都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哪怕还有一两个意志坚定者，也立刻被周围的十字军士兵，举剑斩杀！
　　远处，沙尘依旧。
　　阿尔托莉雅骑着白马，缓缓地进了圣城之中。
　　一路上，再无阻碍！
　　“结束了吗……不，这才刚刚开始！”
　　圣杯之前，沈益拂袖。
　　他的目中，有无穷光影笼罩。在虚无维度之中，眼前的这一座圣杯，灌入了奥丁与宙斯这两位神王之中也算是极强的存在的力量之后，非但没有碎裂，反而变得更加的庞大。
　　其升华到虚无维度之中的存在，是一个漆黑的混洞。
　　内部蕴含着的恐怖的“重量”积压在虚无维度之中，将世界之外由无数世界组成的系统打碎，造成的紊乱，摧毁了不知道多少的微尘，小千，中千，乃至是大千世界。
　　沈益垂眸。
　　借着这圣杯在这一瞬间产生的力量，混淆了周围，沈益也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在不被西方诸神发现的情况下，探入虚无维度之中，以进化宝箓，演算天机。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机会。
　　一个攫取情报的机会！
　　    西方世界与东方世界不同，但也并非全然不同——至少，神圣者不得下到人间这个定律，在这里也是存在的，
　　不过在东方，促成这个定律的，是那位绝地天通的颛顼——或者应该说，是那个时代的人皇颛顼，联合过往的诸多人道圣贤，皇者促成的结果。
　　而西方，促成这个定律的，却不是哪一个存在。
　　而是其本身的结构——
　　“止步于此了吗……”
　　沈益垂眸。
　　神圣层次者无法下达凡间，甚至就连那些下层的天界都无法承载他们的存在。当然，虽然体系不同，但实际上，西方世界的神圣存在，也并非没有类似化身之类的手段。
　　然而，这样的手段，似乎也无法让神圣层次下临到真实界凡间……
　　西方世界，是诸神的棋局，但也正因为如此，西方世界的限制反而更大。
　　毕竟，下棋的人，怎么自己能够站到棋盘上？
　　相比起来，东方神州大地，虽然因为山海誓约限制，神圣以本尊无法亲自下界，但因为有人道的支撑，反而有了更多的，施为的空间……
　　“所以说，这就是决策的问题啊！东方选择放权，虽然令得人道确立，众神不再高高在上，但也因此有了明智的开始，世界的稳固。”
　　“而西方世界的诸神走上与东方截然不同的方向，众神牢牢把握一切方向——神权高于一切，反而造成了世界的脆弱。”
　　“神圣无法行走世间，甚至连化身都无法下达……”
　　“不，何止是神圣……就连神王，也有所限制。若非是我本身是来自东方，是走东方境界之路的天境妖修……恐怕也很难如此自如的行走！”
　　神王，等同于东方的天境大能，但不同的界域，本身就不可能出现完全一样的道路——事实上，一般神王走的，与地仙类似，却又结合了神道的权柄，是通过升华神国，再与神道权柄结合，最终由外而内，塑造出一方寰宇神国世界，最终成就的一条道路。
　　当然，这是神王。
　　同样，也有着一些以力破境，升华自身层次的强者，能够强行进入到比拟神王的层次。
　　类似于各大神系之中的最顶级武神那样的存在。
　　他们也被称之为神王级别的强者——又或者称之为主神。
　　主神开辟神国，未来道路明确，但正因为如此，神国与自身牵连，等闲之间，也无法行走世间。因为这西方大地，承受不住。
　　哪怕初辟的一方神国，也是无穷寰宇，横立虚空之中，不像沈益的天境之天一样，本质只是神通化合，天心融汇，广而无边，渺而微尘。
　　所以神王无法以本尊行走世间。
　　相比之下，伟力归于自身的武神的限制，反而会更小……
　　“不过仔细想一想，其实行走世间的神圣者，也并非不可能做到……”
　　沈益突然想到了某一位称为上帝，真主，全知全能者的神圣……
　　如今西方世界，明确的，唯一还活跃在人间的神圣者。
　　“大概……需要某种契机！”
　　“而那契机，很明显与眼前的圣杯有关，只是到底如何……此时此刻，还难见分晓！”
　　“否则那两位在西方大地之上，堪称顶尖，也许仅次于雅威的神王，就不会如此急于出手……”
　　虚无维度之中因圣杯而产生的混洞逐渐消失，沈益也迅速的退出了天境视角，然后他晃了晃手中的魔法杖。五色神光涌动，瞬间吞没自身。
　　遁入无间，消失不见。
　　阿尔托莉雅骑马走来，进入圣城之后，便循着感应的指引，带着人马，笔直的向着圣杯而来。
　　“圣杯……”
　　她抬眸，看着这一座倒扣的恢宏建筑之物。
　　只是远远的看着，她便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庞大的力量。
　　那是一股洞穿天地的，足以颠倒一切的伟力！
　　“依靠这股力量，说不定真的可以扭转过去……改变不列颠覆灭的命运！”
　　阿尔托莉雅目中光芒闪烁。
　　“王……”
　　身侧，高文骑马上前，沉声道：“您到底……”
　　“高文卿，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不列颠的红龙之子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道：“我说过，我会改变命运注定的一切——现在，是时候了！”
　　高文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的身躯在逐渐消散。
　　不止是他，还有其他的圆桌骑士……
　　“睡吧，之后……我会再一次的，唤醒你们的！”
　　阿尔托莉雅跨马向前。
　　意识的最后，高文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沉默着，低下头……
　　“是，吾王。”
　　他说。
　　然后化作无尽飘散的流光，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骑士王走到了圣杯之前。
　　她缓缓地抬起手，在她的手背之上，有着红色的纹路勾勒，形成的图案，与她面前的圣杯，一模一样……
　　“回应吾之心愿，复苏吧……”
　　“乘载神血的圣杯！”
　　她大声地道。
　　手背上的印记，是神启而来——那位全知全能的主所赐予的，开启圣杯的钥匙！
　　没错。
　　唤醒她的，便是那位上帝。
　　祂赐予了她圣枪，以及改变一切的机会……
　　纹路之上，光芒璀璨闪耀。
　　然后……
　　圣杯之上，一道光芒冲天而起，形成了一条闪耀着的，贯连天地的支柱！
　　那一股庞大的能量……
　　承载着恐怖的力量！
　　那是燃烧着的，神的血液——
　　“托尔，出动吧……为吾，夺回圣杯！”
　　世界树顶端，雷霆撕裂！
　　“虽然时机出错……但结局不变。”奥林匹斯山上，有女武神接受指令：“阿波罗，吾之子，以吾，万神之王宙斯的命令你，为吾……夺回它！”
　　


第二十七章  楔子
　　圣杯，曾是千年前，在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之后，承载着他的血液的圣器——
　　耶稣，既为上帝雅威的一体，也是他的子，他派遣出来的先知，种种关系牵连之下，毫无疑问，耶和华即便并非是那位至高无上的主，也是一位神。
　　耶和华的血，极其神的血——
　　“以宙斯与奥丁这两位主神的力量，点燃了圣杯之中的神之血……”
　　隐藏进入虚空之中的沈益眯起了眼睛，身后，斯维因矗立在五色流转的光华之间。
　　“陛下……”
　　斯维因看着眼前的沈益，又看了看“外面”的阿尔托莉雅。
　　目中有些犹豫。
　　“不必担心。”沈益道：“我自有决断。”
　　他说着，头顶进化宝箓缓缓展开，映照星辰点点，光芒流转，灵光推动，组化成庞大的计算力，计算着眼前圣杯溢散而出的每一点力量，属性，形态，然后以种种信息，去推断它的用处……
　　圣杯之下。
　　阿尔托莉雅抬眸。
　　圆桌骑士的灵，已经回归于天 。
　　对于传奇的强者而言，虽然他们还没有彻底突破地境，令得身体再无寿元滞碍，但他们的死，也与寻常人大不相同——
　　西方世界的生命本质，同样也是灵魂魄。
　　而传奇，触及到了地境，没能够完全的掌握三种生命本源，但也已经能够将灵魂融汇，在身死之后，灵光犹在，不至于像凡俗生灵一样，在身死之后，魂体浑浑噩噩，而且魂随灵而升天，没有入地转生。
　　这便是英灵。
　　所以他们此刻回归于天，但依然是存在的，只要阿尔托莉雅成功了，那么便能够重新将他们召唤出来……
　　只要能够成功——
　　她抬眸，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圣杯——回应吾之呼唤吧！”
　　她说着，
　　手背之上的圣痕，在猝然之间，绽放万千光芒，像是十二对羽翼翻转一般，冲天而起！
　　轰隆！
　　雷霆，烈焰。
　　虚空维度之中，突如其来的两道身影，开始出现碰撞。
　　“那是什么……”
　　圣城之中，有人抬眸，惊呼一声。
　　漫卷的雷电，在顷刻间撕裂了穹宇，翻卷闪耀着，像是万千银白的蛇，也像是无穷无尽翻滚的海水，在转眼间，淹没了圣城上方的半片天空。
　　之所以是半片，而不是一片，却是因为另外的半片，已经被占据——
　　烈日炎炎，日冕高悬，火海翻转着，形成吞天噬地的洪流。
　　冲击，震荡着。
　　虚无维度之中，两位庞然的存在，正交击着。
　　被雷霆缠绕，包裹着的巨人，手持着一只巨大的锤子，汇聚着天地之间最恐怖的雷电的力量，电磁生光，光既是能量，无穷能量宣泄之下，在虚无维度之中产生层层涟漪。
　　来自北欧世界的雷神托尔，至强的武神，不走境界之路，也不走神王之道，只以力量而称雄，但他的层次，却早已经打破了天之界限，突破到了虚无维度之中。
　　这一步，若是放在东方，或许可以称之为打破虚空 ！
　　无穷的伟力轰然扫荡，恐怖的巨力覆盖周围，但他的对手，却只是立于车辇之上，身上穿着赤红的战甲，头顶是一轮烈日，烈日周围环绕着无穷的星辰，形成一方神国维度。
　　神国，在奥林匹斯体系之中，又称之为小宇宙。
　　在奥林匹斯世界的统辖之下，万事万物，皆是身存小宇宙。强大的神灵，便是能够将体内的小宇宙化为真实神国，这一步，也就是神王——主神的境界。
　　那奥林匹斯山有多层，每一层，都是由一位主神的神国堆积起来的。
　　从最底层的冥界，到最高层的，神王的宫殿。
　　而在其中，太阳神——阿波罗的神殿，处于最高的第二层，他的实力，在奥林匹斯神系之中，也是位列前茅的存在！
　　托尔作为世界树上的第一武神，拥有着无与伦比，无可置疑的武力，但说实话……他最不喜欢对上的敌人，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家伙！
　　那些家伙大部分都是建立神国，最后成为神王，一个个身藏神国之内，便像是躲进了龟壳之中，而托尔打架，喜欢拳拳到肉。
　　所以……
　　“阿波罗吗？为什么不是雅典娜啊……”
　　托尔有些苦恼。
　　雅典娜也是一位主神，但她却并没有将小宇宙向外释放，化为神国，而是将之收束起来。
　　她的战斗，也更偏向于近身搏斗。
　　是托尔喜欢的战斗方式——
　　不过苦恼归苦恼，战斗还是要继续！
　　托尔也知道，宙斯根本不可能派雅典娜过来。别的不说，真的战斗起来，雅典娜并非托尔的对手！
　　虽然阿波罗也不是。
　　但是阿波罗能够拖——
　　无尽环绕的星辰，与冲击而来的雷霆碰撞，碾压，虽然是在虚无维度之中的交手，但在真实界中形成的碰撞，也形如天灾一般。
　　与东方世界不同，这也是西方世界，主神神王级别的交手的方式 。
　　因为西方大地的世界，无法完全承受主神级别的力量对撞。
　　这个棋盘，太过脆弱——
　　圣城上空，雷霆与火焰的碰撞，引起了无数人的注目。
　　但阿尔托莉雅仍是面无表情。
　　她只是注视着眼前的圣杯，聆听着……
　　有风声响起。
　　然后眼前的建筑，上方冲起的光柱之中，突然浮现出一物。
　　一个金色的杯子！
　　圣杯的正体！
　　在这一瞬间，阿尔托莉雅也感受到了，来自那圣杯之中的，强大的力量……
　　有声音响起。
　　回应着她的呼唤。
　　然后，聆听着来自骑士王心中的秘密——改变过去，自己的“错误”，不列颠终末的未来……
　　上方，战斗仍然在继续。
　　雷神托尔爆裂的力量之下，即便是阿波罗，也已经开始支撑不住。
　　作为神王之子，执掌着奥林匹斯山上的太阳权柄的阿波罗，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头顶的日冕转动着，在虚无的维度之上，也时刻能够接收到来自那一颗天外混沌之中的，原始星辰的力量。
　　哪怕他已经不需要那股力量，来维持自身的强大。
　　但仍然可以借此，来提升自己的力量。
　　然而他虽然强大，但哪怕在奥林匹斯内部，也不算最强——宙斯，波塞冬，哈迪斯这三位神王，就远在他之上！
　　但托尔的武力，却是整个世界树上，九大国度之中，仅次于奥丁的强者！
　　若非小宇宙所化的神国，对于托尔有一定的牵制性，阿波罗真不一定能够坚持到现在……
　　主神级别的战斗，一瞬间，也是亘古久远！
　　每一刹那，便是一个世界的破灭，在恐怖的震荡之中，虚无之海的内部掀起了阵阵狂澜。
　　动荡不断！
　　轰鸣声中，隐遁于一旁的沈益垂眸。
　　“原来如此……是楔子吗？”
　　沈益抬眸。
　　“圣杯，便是能够令强者行走世间的楔子……”
　　他吐了口气。
　　虽然仍然有很多地方捉摸不透，但沈益已经将这个圣杯，最大的用处，推演了出来……
　　对于神王以上的存在而言，这圣杯，便是一个楔子！
　　能够令他们真身行走世间的楔子！
　　“难怪宙斯与奥丁会出手争夺……的确，能够令神王行走世间的楔子，对于西方世界任何神系而言，都是极其重要之物！”
　　西方世界是诸神的棋盘，开辟神国的神王，却无法亲身入棋局——不是游戏规则的限制，而是游戏场地的限制。
　　但若是有哪一位神王能够亲身下界……
　　“神王，在主神这一级别之中，恐怕也是占据巨大优势的。”沈益头顶宝箓灵光涌动，推演着：“神王自成神国之后，自成世界观，就能够拥有种种强大的手段就像是奥丁的符文一样——他们不同于武神战神之属，只有强悍到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也就是说，神王，才是一个神系的基础……”
　　“但也正因为如此，神王才会因为自身体量的庞大，而无法行走世间！”
　　“只是，若有能够自由行走世间的神王的话……那么，就无异于是一位在世的圣者，恐怕整个棋盘，都会在顷刻间，颠倒过来！”
　　“这个楔子，对于西方世界任何一个神系而言，都至关重要。”
　　“难怪奥丁与宙斯会出**夺……只是，圣杯出自于耶和华，耶和华极有可能与雅威是为一体。也就是说，这圣杯，来源于雅威……”
　　“雅威与安拉，基督与穆斯林都是一体，也就是说，这一场十字军东征……极有可能，是那一位自导自演出来的！”
　　“他故意创造出来这个楔子的目的是什么……”
　　沈益眉头紧皱。
　　思绪转动。
　　但头顶的进化宝箓，已经没入深处。这样一些事情，也早已经超过他所能够推算的范围。
　　雅威是神圣者——
　　等同于东方世界的大罗。
　　无法前进，无法推算，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尽头……沈益终于放弃了继续推演下去。
　　不过……
　　“棋盘吗？”
　　他抓着手中的魔法杖，思考着。
　　“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他看着那个金色的杯子。
　　咧嘴。


第二十八章  过去
　　希望挽回过去——
　　改变不列颠的命运。
　　在距离如今，已经大约有六百多年的真实界时间之前。不列颠——在那片环海的国度之上，一位少年，举起了传说的圣剑。
　　承载着希望与荣光，他成为了那个国家的王，他也的确，开创了一个传说的时代 。
　　然而荣光无法永续，荣耀终究失坠，亚瑟?潘德拉贡明白，但至少……她会尽力的用自己的双手，维持住更加长久的安定！
　　然而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因为她的疏忽，因为她对于自身的要求过于高洁，“亚瑟王不懂人心”这样的话语，成为了致命的一击——她并非真的不懂。
　　只是觉得，只要维持住自己，一切的谣言，终究会不攻自破。
　　然而……
　　一直到莫德雷德在剑栏举起她的武器，将利刃刺入王的身体的那一瞬间，亚瑟才明白，原来她是真的不懂……
　　莫德雷德如此。
　　兰斯洛特也是。
　　高文，崔斯坦，阿格规文……
　　“王啊，其实我一直都希望您能够显露出真实的自己……”
　　阿瓦隆，理想乡之内。
　　最初追随着自己的骑士，也是最后守护在自己身边的骑士，贝德维尔，银甲的骑士。
　　他看着重伤的，奄奄一息的自己，没有说话。
　　但是阿尔托莉雅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这样的想法。
　　其实那一刻，阿尔托莉雅已经明白，他的选择，但她还是将圣剑，交给了这个银甲银发的骑士——
　　最后的选择，就交给他来决定吧……
　　她想着。
　　最终，贝德维尔并没有将圣剑丢弃。
　　阿尔托莉雅也没有彻底的死亡。
　　贝德维尔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圣剑没有归还，亚瑟王没能够得到最后的安息。他再想将圣剑归还，然而那一片湖，已经消失。
　　这一刻，贝德维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王没有死。
　　但也并没有活过来。
　　她只是永恒地，被困在了生与死的夹层之内，在无间的囚笼之中……
　　“贝德维尔卿？”
　　阿瓦隆中，贝德维尔遇见了那个曾指导着骑士王，却又在之后某一天，消失不见的贤者魔术师，梅林。
　　他依旧穿着一身白袍，抓着那一只花一样的魔法杖，俊美的面容带着轻佻的微笑，看着自己，挥了挥手，依旧一如往常的，有着妖精一般的气质。
　　     他还是一如既往。
　　但不列颠，已经灭亡，圆桌骑士的最后，也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梅林帮助着他，将圣剑封印在了贝德维尔的右手——银之臂之中。
　　并且告诉他：“亚瑟王并没有死，她的灵魂，还游荡在世间……贝德维尔，如果你将圣剑归还，她就能够从中解脱……”
　　自此，贝德维尔开始了漫长的，赎罪的生涯。
　　他从不列颠开始，踏足大地，然后一路西到东，一直到了尽头之海……跨越了漫长的旅途，长达数百年的岁月。
　　阿尔托莉雅知道的。
　　在重新握起圣剑之时，她便已经明白——她能够感受到，贝德维尔遗留在圣剑之上的“轨迹”。
　　莫德雷德因自己而疯狂。
　　兰斯洛特因自己而众生陷入自责的悔恨之中。
　　贝德维尔因自己，而走过了漫长而孤寂的道路。
　　不列颠灭亡之后，更陷入了长时间的动荡之中——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
　　所以……
　　要改变！
　　期望着改变——
　　阿尔托莉雅渴求着，呼唤着……
　　“允，汝之求！”
　　有这样的声音，从圣杯之中响起。
　　阿尔托莉雅猛地睁开了眼睛。
　　屋顶——
　　熟悉，却又陌生。
　　她愣了愣，缓缓地坐起身体，这才惊觉，自己此刻的姿态，并不是之前那一副因圣剑离体之后，重新获得成长，又因为圣枪的存在，而向着神域的长生不死转化，永远的保留在二三十岁巅峰的姿态。
　　她的姿态，约莫只有十岁上下。
　　稚嫩的形态……
　　没有神力。
　　体内涌动着的，只有传承子不列颠皇室家族，那一股纯粹的，返祖而来的红龙的魔力！
　　“利斯，醒醒，父亲在叫我们！”
　　门外，有声音响起。
　　是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孩的声音。
　　“是……凯？”
　　阿尔托莉雅愣了愣。
　　门外的男孩，正是阿尔托莉雅所熟知的凯，圆桌骑士之一，也是莉亚的兄长——在少年的时候，阿尔托莉雅被寄养在了凯的家中。
　　“也就是说……我，真的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吗？”
　　听着那个稚嫩，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
　　阿尔托莉雅怔了怔，随即，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
　　一定可以的！
　　大厅之中，
　　艾克托爵士——也就是凯的父亲，莉亚的养父，在凯带着莉亚走进来之后，便轻声咳了咳，然后朝着旁边那个人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儿子，凯，和利斯。”
　　阿尔托莉雅是尤瑟王的子嗣，是这个国度如今的继承人，然而她却是女孩。
　　也正因为如此，为了她的成长，尤瑟王才将她放到爵士艾克托家中寄养。
　　以男孩，阿托利斯的身份——
　　“见过父亲！”
　　男孩与伪装成男孩的女孩朝着爵士行了一个贵族的礼仪。
　　在这个时代，虽然骑士王还没有出现，但骑士道已经在这个国度上流传开来。也正因为如此，贵族们并没有像后世那样**，反而在刻苦的修行之中，充斥着一种盎然的姿态。
　　也正是因为如此，已经年过四十的艾克托爵士仍是一副身材高大，健壮而精神的模样。
　　而在这位骑士爵士的教导之下，无论是作为儿子的凯，还是作为“养子”的莉亚，都显得异常的精神。
　　“凯，利斯，这是魔术师，梅。”
　　凯与莉亚也看了过去。
　　凯是第一次见，到莉亚已经不是了，她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白衣，白袍，白发，手里抓着花一样的魔法杖，面容俊美而略显妖异的“年轻人”。
　　“梅是一位游行在外的，出色的魔术师，接下来，我将会让他来教导你们学识。”
　　艾克托爵士说着。
　　魔术师，与骑士并不相同，但这并不意味着两者就是敌对的关系——事实上，大多数骑士，都是在魔术师的手下教导出来的。
　　魔术师，便代表了学识。
　　眼前的身影，的确是一位魔术师，但莉亚却知道，对方绝非是一个游行的魔术师，而是侍奉着她的亲生父亲，尤瑟王的宫廷魔术师——
　　如今在整个国度之中，都赫赫有名的大魔法师，至尊魔法师，梅林。
　　不过……
　　似乎有些不一样？
　　莉亚有些疑惑。
　　不过这疑惑，转瞬之间就被她抛开了。
　　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轨迹继承。
　　但这一次……
　　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她想着。
　　暗暗的下定决心。
　　那一边的“梅林”却看着她，看着这个精致无比的“男孩”，咧嘴。
　　这就是小时候的亚瑟王吗？还挺可爱的！
　　梅林？
　　抱歉。
　　他并不是。
　　他是沈益——是的，他就是沈益。
　　在圣杯回应了阿尔托莉雅的愿望之后，他就以一道力量，借着机会，趁机混了进来。
　　并且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取代了梅林的身份，
　　成为了宫廷魔术师梅林——
　　阿尔托莉雅在梅林的手下学习着各种各样的学识，以及控制着自己的魔力。拥有着红龙血脉的她，天生就拥有着纯度极高，极其庞大的魔力以太。
　　所以在“重生”之后，阿尔托莉雅很快就控制住了体内的力量，并且在骑士之中，崭露头角。
　　一直到她十五岁那年……
　　尤瑟王去世之后，他膝下无子，为了王国的存续，宫廷魔术师梅林做出了预言，以石中剑，选择国家未来的主人——
　　拔起石中剑者，既为天命的王！
　　“鬼的天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魔术罢了！”
　　阿瓦隆的高塔之上，沈益挥了挥手，看着眼前的身影，微笑道：“你们这些魔术师，果然鬼得很！”
　　在他对面，梅林的正体笑了笑，道：“说得好像你们很纯洁似的。”
　　然后他垂眸，道：“取代我的存在……东方来的主神，你的谋算，似乎不小啊！”
　　“当然不小。”
　　沈益微笑道：“毕竟都过来了……怎么可以不搞事情呢？”
　　他说着，转过头，看了一眼外部。
　　此刻存在于此的，仍然只是他的一具分身。
　　梅林笑了笑，道：“是吗……很有趣，既然如此……我就稍微配合你一下吧！”
　　“说的好像你可以不配合似的……这不就是你存在的意义吗？”
　　梅林笑了笑，没有回答。
　　最终，阿尔托莉雅在万众瞩目之中，举起了那把无论是力量如何强大的骑士都无法举起的石中剑——她体内涌动的，红龙的力量冲破了依附在石中剑之中的魔术封印，令得这把圣剑，在一瞬间绽放出了刺目的光芒！
　　高洁，而明亮！
　　“看……那就是王！”
　　无数人惊呼。
　　他们看着那个笼罩在光芒之中的小小的少年，惊呼着说。
　　那一瞬间的少年，有着惊人的美貌，她站在光芒之中，像是受到世界眷顾的天命之子。
　　如此的光辉夺目！
　　


第二十九章  虚无编织的梦境
　　举起了石中剑，阿尔托莉雅以亚瑟的名义，成为了统治不列颠的王——亚瑟王！
　　与上次一样的轨迹。
　　但又有所不同。
　　这一次，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比之前，明白了很多。她会以王的身份，去统辖一切，但也同样会以普通人的身份去生活，去理解臣民。
　　原本的阿尔托莉雅，作为一个骑士，她是成功的——坚定不移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守护着自己的国土，并且以超高的要求，近乎苛刻般的对待着自己。
　　但作为一个王，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错误的——因为骑士的尽职尽责，让她全身心的投入到事业之中，从而疏忽了身边的人。
　　因为骑士的品德，让她对于对自身做了错事的人，不加以惩罚，令得臣下陷入痛楚的自责之中，无法解脱。
　　以一己之力，榄下大部分的职责，也让追随她的人，觉得自己的毫无用处！
　　当再一次踏上王位之时，阿尔托莉雅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要改变这一切——
　　哪怕，这只是一个梦境！
　　在她的旁边，“梅林”微笑地将象征着王的冠冕，戴在了她的头上。那一个金色的王冠之上镶嵌着的红色的宝石，红龙的眼眸一般，闪烁着代表着这个国度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光芒！
　　红龙之子，尤瑟王的遗留在外的血脉。
　　亚瑟?潘德拉贡！
　　“那位……就是王吗？”
　　追随着王的年轻骑士，困惑的看着那位王。
　　他们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就好像是曾经见过，曾经经历过这一幕。
　　似曾相识。
　　但他们又可以确定，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这位年轻的王者。
　　虽然亚瑟王的登基，严格意义上来说有些唐突。但事实上，在尤瑟王死后，掌握着宫廷大典的梅林，早已经掌握了实际上的大权，在他的支持下，亚瑟王的王位虽然不说稳如泰山，但也算是稳固。
　　至少，王的名义，能够坐稳！
　　只是即便如此，仍然会有一些拥兵自重的大贵族，不愿意臣服。
　　举旗反抗！
　　事实上，在当初以石中剑选王的事件之中，那些个大贵族，就已经猜测到了梅林的做法，可能是为了配置傀儡——权与利，在这些贵族的眼中，人生的意义，不正是这些吗？
　　所以在王的人选定之后，他们当然无法接收这么儿戏的事情，更无法接收一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子，爬到他们的头顶！
　　所以反抗，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
　　当梅林将所有的权力递交给亚瑟王。
　　当亚瑟王带着她的骑士的军团，攻破了反叛的城堡。
　　这些贵族才明白，梅林追求的，并不是权利。
　　而阿尔托莉雅，也绝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毛孩！
　　“贵族啊……无论哪个时代，大部分都是一些阻碍社会发展的家伙！”
　　化身为梅林的沈益感慨着。
　　他想到了在山海界中，亲自处置的那些“贵族乡绅”。
　　事实证明，经过“重生”之后的亚瑟王，在处理事情上，并不像之前那样，因为严格遵循着骑士道而显得有些迂腐——
　　她之前，在攻破各个反叛之地之后，并没有进行大肆的清剿。
　　而是采取了安抚的政策。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群残存下来的家伙，反而在最后，成为了推到不列颠这个大厦的强大助力！
　　当初，阿尔托莉雅自己没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的骑士反而意识到了，并且曾经向她谏言，将这些贵族全部抓起来，流放出去。然而那个时候，恪守着骑士道义精神的亚瑟王，秉持着不恃强凌弱的原则，拒绝了。
　　而如今……
　　“剥夺一切财产，全部流放！”
　　她下令道。
　　一件件，一桩桩，正因为有了“前世”的记忆，阿尔托莉雅避开了一次次的，在未来会造成严重后果的事情，改变，扭转着。
　　她接受了姐姐的女儿——摩根通过魔术的手段，与自己生下的不伦之子，莫德雷德。
　　原本的她是拒绝的，虽然是出自于不希望莫德雷德受到他人异样目光的善意的拒绝，但在剑栏战役之中，她也见到了这孩子坚强不羁的外表之下，渴望被认可的脆弱。
　　她惩罚了与王妃私会的兰斯洛特，用适当的方式，去释放兰斯洛特心中的压抑——不必让忠诚成为累赘。
　　对内治安，对外争霸，亚瑟王很快就完成了对不列颠群岛的统一，并且一直向外扩散出去，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海上帝国。
　　神圣尼罗不列颠帝国。
　　不列颠原本就是属于罗马帝国的领地之一，如今再次确立起来的，也继承了罗马的一部分名号。
　　一切都改变了——
　　没有了莫德雷德的背叛，没有了剑栏战役。
　　不列颠没有因为王的死而再次陷入混乱之中，到了最后，那些传奇的骑士们，一个接着一个逝去。
　　他们共同建立了一个帝国，共同完成了年轻时候的理想。
　　而王，一直矗立在王座之上，微笑着给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送别。
　　因为握着圣剑，所以阿尔托莉雅不会老，哪怕她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仍然是一副年轻的模样——年轻，或者说稚嫩。
　　不列颠的王宫之上，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阿尔托莉雅环视着周围，看着这座恢宏的宫殿，看着宫门之外，放眼可及的，她与她的骑士们共同建立起来的王国。
　　“真好。”
　　有风吹来，王的声音扩散在风中，飘散开来。
　　“如果这是真的的话……”
　　她说着。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哒，哒，哒——
　　靴低与地面碰撞的声音，由远而近。
　　亚瑟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来人，道：“好久不见了……梅林老师。”
　　“是挺久不见的了。”
　　梅林，或者说沈益笑道：“你果然成长了……莉亚。”
　　“是啊，我成长了。”阿尔托莉雅脸上带着释怀的笑容，道：“但只可惜，梦终究只是梦……”
　　“但这是一场好梦，不是吗？”
　　沈益道。
　　“的确是一场好梦。”莉亚回应，又突然道：“你……不是梅林，对吧？”
　　“不。”
　　沈益却摇了摇头，道：“梅林是我。”
　　梅林是我，但我，不是梅林——
　　“我也可以是梅林。”
　　沈益又道。
　　莉亚怔了怔，随即蓦然一笑，她缓缓地从王座之上站起身。
　　看着周围。
　　回望着她的“人生”——
　　一段完美的骑士生涯。
　　也是一段完美的君王生涯。
　　她抬眸。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可惜，并不是真的！
　　她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明白了，这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圣杯的确回应了她的召唤，让她有了改变的机会……
　　但终究只是一场梦境罢了。
　　“其实如果你想的话，它也可以是真实的。”沈益突然道。
　　他看着眼前，等待着王的抉择。
　　作为亚瑟王的老师，宫廷魔术师梅林的身份，一直陪伴在阿尔托莉雅的身侧，他一直看着阿尔托莉雅的成长，看着她一步步的改变自己原本的命运轨迹。
　　也许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但必然是一个合格的守望者。所以他很了解阿尔托莉雅，很了解这个坐在王位上的，骑士王的少女。
　　所以他也可以预见她的抉择……
　　“不用了。”阿尔托莉雅轻声道：“如果代表，是我等的存在，永远无法出现在真实界的话……”
　　“那么，哪怕是遗憾，那么这段人生，就让它继续存在下去吧！”
　　“那毕竟是真实，也是我等的轨迹……”
　　圣杯的力量虽然强大，但还不足以逆乱整个真实界的时间线——要知道，阿尔托莉雅的改变，造成的影响，将会是巨大的。
　　但圣杯却能够做到，将整个时间线剥离出来，置立于虚无之中，形成一个独立的世界。
　　那个世界可以说是真实的，但却也是虚假的……
　　因为它无法影响到真实界。
　　那也并非是阿尔托莉雅真正的追求——
　　改变不列颠的命运？
　　弥补遗憾？
　　不。
　　她的追求，从来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当初那个骑士王的小姑娘满足于自己高洁的梦境之中，如今的阿尔托莉雅，也满足于那一瞬间的遗憾弥补的充实。
　　从未改变……
　　但，已经足够了。
　　“我是一个人，我也只能够是一个人。”阿尔托莉雅缓缓地道，然后她看着眼前的“梅林”，虽然娇小稚嫩，但却拥有挺直的身躯，凝视着眼前的身影，道：“再会了……梅林。”
　　沈益微微一笑，道：“的确……会再会面的！”
　　真实界。
　　圣杯之上。
　　王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缓缓地消失了。构筑成她的存在的灵光，顺着无形的轨迹，缓缓的落入到上方浮现的圣杯之中。
　　然后……
　　嗡的一声！
　　雷神的锤子终于轰碎了太阳神阿波罗的神国防御，小宇宙风暴震荡之间，神之领域的碎裂，令得阿波罗瞬间遭受重创。
　　他疯狂的后退。
　　但雷神托尔的战斗，从来都以杀死敌人作为终究！
　　所以他退，托尔就进！
　　进到一定范围之时，阿波罗突然冷笑一声。
　　身后，一座神山悬浮而起！
　　奥林匹斯！
　　


第三十章  黄衣之王（上）
　　亚瑟王最终选择了拒绝。
　　拒绝接受“虚幻的真实”，虽然遗憾，但这也是她最后的觉悟——身为王，也是身为一个骑士的执着！
　　而随着她的回归，她的一点本源魂体意识，回归于天，而构筑成她那近乎神灵般的躯体的灵光，却被无形的轨迹牵引着，流入到那圣杯之中。
　　那灵光，庞大，却早已经不再纯粹——祂沾染上了来自亚瑟王的气息，那股高洁的，骑士王的意志！
　　而同一时间，沈益也终于自虚无维度之中降落，回归真实界。
　　他一步踏出，抬眸，看着上面翻转的圣杯。
　　然后缓缓地抬起手。
　　身后五色神光一转，在亚瑟王的灵光流入圣杯之中的同时，在那庞大的混洞浮现出间隙的刹那，他将手一指，五色神光在一瞬间，倾泄而出！
　　虚无维度之中。
　　托尔虽然一开始压制住了阿波罗，但阿波罗本就不是武神，不是战神，与伟力归于自身的托尔不同，阿波罗走的是小宇宙显化神国的神王道路，所以在托尔追击的一瞬间，他便释放出了自己的神国！
　　奥林匹斯山十二层分划的其中一层！
　　同时，也是奥林匹斯山上，置立于最高之下的，第二层！
　　奥林匹斯山，最初是由宙斯，波塞冬与哈迪斯开辟，一个在顶层，一个在中间，一个，则是在底层，而之后出现，崛起的那些主神，则置立于中心——填补空缺之处。
　　阿波罗是宙斯制定的继承人，未来的神王，他的神国，便是奥林匹斯的第二层。
　　神山恢宏，神国屹立，阿波罗立于其中，那一座山峰之上，有无数的战士矗立，穿着着赤金色的神衣，每一个，都是传奇领域的强大勇者，是英灵一般的战士。
　　无数强大的小宇宙，牵连，共振着，最终在阿波罗的头顶汇聚，形成一轮炽盛的太阳！
　　“托尔……”阿波罗垂眸，看着身上雷霆震荡的雷神，缓缓地道：“接下来，我会让你知道，太阳的光辉——是何等的不可直视！”
　　“太阳？不过是蜡烛罢了！”
　　托尔手中雷神之锤甩动，嗤笑一声，然后迈步。
　　身上雷电的光芒猛烈震颤，不开辟神域神国，只淬炼自身的体魄，走的是北欧之地，远在世界树开辟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那些古老的巨人的道路。
　　此时此刻，托尔的身躯，在虚无之间呈现出来的，便是在维度概念之上的庞然。
　　庞然到不可直视！
　　小宇宙联动，阿波罗缓缓地抬起手，掌心之间，浮现出一点赤红。
　　这是一点太阳的光芒，是太阳熔炉的质点，其中蕴含着无比恐怖的温度。
　　     “这是……”
　　然而，新一轮的交锋还没能够开始，托尔与阿波罗便同时觉得心神一震，猛地垂眸。
　　向着维度之下看去。
　　真实界中。
　　五色光芒笼罩，进化宝箓漫卷，势如流水滔滔，缓缓地裹住了那一个悬浮着的圣杯。
　　沈益身上白袍飞卷，手中的魔法杖顶端，有缕缕光芒飘散。
　　“圣杯啊……既然如此，那倒不如……给我吧！”
　　他微笑着。
　　缓缓地伸出了手。
　　“放肆！”
　　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突然怒斥一声，紧接着，手中的雷霆长矛便贯穿而出。
　　闪耀着的雷霆在瞬间撕裂了天穹，穿过层层维度阻隔，自天垂落，恍如一道闪亮的光，更像是一道劈开世界原初混沌的利刃。
　　但沈益只是抬眸。
　　他的手，缓缓地握住了圣杯，然后与圣杯在这一瞬间，形成了共感。
　　头顶混洞浮现，虚无维度的圣杯的姿态，在他的牵引之下，降临到了真实界。宙斯的长矛落入其中，如泥牛入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宙斯眉头紧皱。
　　“这道气息……是之前突然出现的神王级别的强者！”
　　奥丁也猝然惊觉。
　　这原本是两方神系的对垒——无论是宙斯，还是奥丁，他们眼中的对手，都只有对方！
　　毕竟……
　　这本就是一场协议上的争斗！
　　圣杯出自基督，是千年前，承载着神圣血液的器具。在其之上，带着一分神圣的气息——
　　正如同之前，沈益所探查的那样，西方世界作为诸神的棋盘，其本身的结构质地，太过脆弱，缺乏了足够的支撑点，以至于无法承载诸神的真身下界活动。
　　而这圣杯，正是为此出现的！
　　千年前，星光转劫，本该开启的，是一方大世。但那星光最终，却被一神独享，成就三位一体，至高权能神圣。
　　但那个时候，西方世界的诸神，并非只是看着。
　　或者说，基督的成就，正是在他们的默许，与推动之下——
　　那位神，与诸神签订了协议。
　　以自身一体，孕育出能够让诸神完美下界的楔子。于是有了耶和华身死之后，承载着他的血液的圣杯的出现。
　　在那之后，西方世界诸多神系开始对圣杯进行漫长的争夺，也因此，在大地之上，开启了神战！
　　圣杯的归属，将最终决定，西方世界，真实界层面，凡间的归属，将属于哪一方！
　　虽然圣杯需要经过时间的蕴养，才能够最终完成。
　　但神战，早已经开始！
　　到了如今，已经有诸多神系出局，仍然在对垒的，只剩下世界树，与奥林匹斯两方。
　　而如今，随着亚瑟王的灵光进入圣杯之中，圣杯终于彻底孕育成功。奥丁与宙斯，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沈益的突然出现，却出乎他们的预料！
　　沈益率先，夺取了圣杯——
　　五色神光在身后环绕，进化宝箓环绕着圣杯，沈益抬眸，目中有无尽流光闪烁。
　　然后他咧嘴。
　　“果然是一件极其强大的灵宝……”
　　在一瞬间，与圣杯完成了共感，沈益也随之感受到了圣杯本质的庞大——那一个混洞之内所潜藏着的，是一个近乎比拟真实世界的庞大伟岸世界！
　　而他同时也明白了，雅威的真正打算……
　　“原来如此吗？早已经计算到了我会到来……不，或者说，我的到来，正是冕下一手促成的吧？”
　　他抬眸，视线的尽头，仿佛看到了一座无尽恢宏的圣山，圣山之上，一道矗立的伟岸身影，看不清真实与虚假，无悲无喜的横立于如渊的虚空地面之上。
　　那是一道身影，
　　也仿若是一道光。
　　最初，神行于虚空之上，地是如渊的虚空。
　　沈益看到了。
　　但他看得，并不清晰。
　　也不可能清晰——
　　只是这一眼，便也已经足够他明白一切事情，一些那位希望他明白的事情……
　　“原来如此吗？只要有好处……奉陪你一下，又有何妨！”
　　沈益缓缓地道。
　　然后抬眸。
　　在他手中，那一个金色的圣杯，缓缓地抬起。
　　“想要圣杯吗？”
　　“想要的话……就来夺取吧！”
　　“神也好，魔也罢——只要能够击败我，这圣杯，便是你的！”
　　这样的声音，恢宏的响彻在西方大地的寰宇之间！
　　进化宝箓化作潺潺水流，灵光荡漾在圣杯之内，翻卷着无穷无尽的流光。
　　圣城，耶路撒冷之内，
　　沈益摇动着手中金色的圣杯，轻轻的晃动着，然后往下面一扔。
　　摇晃的金色圣杯落下，从杯中倾泄而出的，是五色的流光。五行所属，层层分化，最终形成了滔天的大洪水，向着下方淹没而去。
　　作为宗教圣地的耶路撒冷，毫无疑问，是一座大城——纵横万里边界，遍地黄金。
　　然而此时，这大洪水落下，竟是在转瞬间，便淹没了这一座恢宏大城。
　　五色的洪流翻滚，堆砌着。
　　“神啊……”
　　在面对着这势如天灾一般的场景，有苦修者抬眸，发出一声颤抖的声音。
　　“难道我等……又污秽了吗？”
　　在《圣经?创世纪》中，上帝曾发下洪水，清洗污浊的人间。
　　那经中描述的场景，虽然是淹没世界的洪水，但在这些坚定而虔诚地信仰着的苦修者看来，淹没世界，与淹没耶路撒冷——有何区别？
　　但流动的“水流”，并不因他的悲呼，疑惑而迟疑。
　　只在一瞬间，整个耶路撒冷，便彻底成了置立于荒漠之间的一片汪洋。
　　“那是什么……”
　　阿波罗面容一凝。
　　托尔倒是不管不顾，他的任务目标，就是圣杯。而趁着他打架的机会，沈益突如其来的将圣杯夺走——这对于暴脾气的他而言，如何能够容忍？
　　于是他直接将雷神之锤扔了出去。
　　雷电闪耀，震荡，在转瞬间形成巨大的雷霆风暴，呼啸着降落到真实界中。
　　轰然一声，坠落在汪洋之间！
　　这一击，若是落在真的海洋之中，形成的风暴，恐怕直接可以蒸发万里方圆大小的一整片海洋。
　　然而……
　　真的是是一片海洋吗？
　　当然不是。
　　只见雷霆还没彻底的落下，那翻卷的海面，却突然自己拱起，形成一只巨大的拳头，与雷霆碰撞在了一起！
　　然后轰然一声。
　　整个“海洋”，自下而上的，拔出了无穷无尽的触手！
　　吞没了荒漠，
　　吞噬了亿万里的黄沙！
　　最终，形成了一只通体浊黄的，庞大的，流动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黄衣之王！
　　


第三十一章  黄衣之王（下）
　　黄衣之王，哈斯塔——
　　沈益以圣杯承载的纯粹之物作为载体，以自身分划出来的土行之中的土行的反面作为根基，创造出来的……他的一具化身！
　　一具混乱的邪神化身！
　　邪神的本质并非是邪恶，而是混乱，无序，无所谓善恶，所代表的，是沈益以自身土行的反面——混乱的土行所化，所以它刚一出世，便吞没了整个耶路撒冷，数以亿计的虔诚宗教信仰者。以那混乱的本质，去污染他们的灵光——原来有多么的纯粹，虔诚，如今就有多么的污浊，扭曲！
　　“邪神……”
　　立身于黄衣之王的头顶，沈益垂眸，看着这一只流动的，延伸着无穷无尽的触手的庞然大物。
　　天境能够显化化身，但天境毕竟不是大罗，丹大罗能够随身显化，随处现行，一证永证，一得永得，近乎全能，没有局限于，而天境仍然有着自身的局限性——天境的化身，是需要有承载之物的！
　　就像是徐福的那具云中君的化身，便是他以一桩与自身属性，天命等等全都高度相合的灵宝作为载体，历经千辛万苦，凝聚显化出来的！
　　而且化身凝聚之后，也还需要耗费精力，时间去培养。
　　事实上，天境之中，很少有真的具有很多的化身的存在——
　　当然，资深的天境强者，至少也会有一两个。
　　然而沈益此时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资深——满打满算，即便是算上自我宇宙加持时间，他至今也不过成就天境几百年。
　　他的这具“化身”，从得到圣杯，到如今，也远没有达到凝聚的标准——因为他从来都不是真的以凝聚化身的身份，去凝聚这一具“化身”。
　　寻常的化身凝聚，是以炁相合——也就是以自身的本质灵光去浸染覆盖外物，从而达到本质与本尊相离，但追溯根源为一的程度。
　　这个过程，是“顺”的。
　　而沈益，却是以“逆”的方式——
　　截出一缕灵光，逆乱那一缕来自自身的灵光，逆乱自身五行属性，去强行侵占，覆盖圣杯……
　　     “万物皆有正负，有序与无序，秩序与混乱。”沈益看着脚下那疯狂的挥舞着触手，披着黄沙一样流动的外衣的庞然无可名状之物，微微一笑，道：“吾之五行……可不是只有正之五行！”
　　他缓缓地伸出手，道：“不过既然是我的化身……便给我好好听话吧！”
　　一声长啸，沈益在刹那间，显化出原型，五行流动，五色左转，以土枢元四象，一只先天五行所化的庞大鸟雀，瞬间浮现在黄衣之王的上方。
　　如果说黄衣之王是无可名状，无可定形的无秩序，混乱存在，那么这一只鸟雀，便是秩序的代表。身后五色神光翻卷着，重叠着，五道笔直冲天的流光如光轮环绕。
　　分划，融汇，主次，皆是如此！
　　孔雀本尊出现，然后猛地向下一压！
　　黄衣之王虽然是沈益的化身，但却并不受他控制。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允许？
　　雀爪压落，黄衣之王在瞬间发出一声嚎叫，那声音冗杂了太多，无数的人声，无数的鸟兽的嚎叫，像是风声，也像是花草摇曳的声音……
　　种种混杂，毫无秩序！
　　这是以混乱的土行为核心的混乱五行的代表，对于有序的生灵而言，是绝对无法直视的存在——那种流动的，混杂的，无可名状的姿态，那种混乱的声音，对于一切层次不够的秩序生命者，哪怕仅仅看到，精神，意识，灵魂魄，都会在一瞬间受到强烈的震荡……
　　然而，此刻压在祂头顶的，却是更加伟岸的存在！
　　“臣服吧……我的化身！”
　　金色的雀瞳垂落，更加强大的力量，缓缓的压落。
　　“虽然你的诞生是一个意外，但是……既然是化身，那就乖乖臣服于主尊之下吧！”
　　沈益是秩序的存在，智慧的生命。
　　混沌的邪神，在他看来，不过是浑浑噩噩的野兽——无序者终将走向有序，现代人又怎会羡艳古猿人？
　　那是退步！
　　作为妖族妖圣，作为逆乱过去的，进化的前沿……沈益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毫无疑问，混乱的力量，也是一股巨大的助力！
　　“混乱的力量，应该置立于有序之下……”
　　沈益垂眸。
　　然后雀爪，缓缓地抓紧了黄衣之王，在他那浑噩的本能之中，以五色神光，印入永远臣服于自己的本能——因为本就是他的化身，因为本源为一，所以这样的事情，做到，并不困难！
　　黄衣之王发出了一声嚎叫。
　　但那叫声依然混乱，没有悲愤，没有不甘，只是本能的，混沌的呼喊——混乱的邪神，本就不存在任何秩序生灵所拥有的智慧情。
　　他的存在的本能里，没有这些东西铭刻！
　　混乱的力量，应该为沈益所用……
　　哪怕，黄衣之王的出现，是个意外，却也是个必然——
　　事实上，他在踏入西方世界之后，一直有所感应。
　　所以之前，才会写出一本名为黄衣之王的魔法书，送给杰克。
　　而如今，这份感应，终于应验……
　　“黄衣之王……吗？”
　　沈益抬眸。
　　他的视线，穿透维度，看到了天外。
　　那天外混沌的最深处……
　　这一切，看似冗长，其实只在转瞬之间，便已经完成。
　　而这个时候，雷神托尔的攻击，也才到来！
　　事实上，在沈益突然出手，夺取圣杯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怒不可遏，手中的雷神之锤，更是毫不停歇。
　　然而，破坏的力量，能够将万物粉碎，却无法将混沌撕裂！
　　因为混沌之物，本就是碎裂的，变动的……
　　所以他的攻击落到了哈斯塔的体表，却像是泥牛入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轰隆！
　　托尔自虚无维度之中落下，伴随着轰然几声，雷霆撕裂黄沙，无边无际的沙漠之间，他抬眸，看着那一只占据方圆万里之内，高逾数千丈的庞然大物。
　　不可名状，无法流速，在虚无维度的视界之中，眼前的存在，就是一片混沌的流光，一口巨大的混洞……
　　“圣杯……就在那里面吗？”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阿波罗倒是没有出现，而是离开了——作为神王，开辟神国的存在，与伟力归于自身的托尔不同，他无法随意的出现在西方大地这个“棋盘”之上。
　　所以只能够回去，请宙斯定夺——
　　恢复了人身，衣袖飞卷之间，沈益立于黄衣之王庞然的躯体之上，垂眸，看着那一位来自北欧世界树上的雷神。
　　对于这位雷神，他当然并不陌生 ——
　　虽然他在此之前，也曾在瀛洲，见到一位雷神，建御雷神。
　　但同是雷神，其本身，却是天差地别的。
　　托尔集伟力无一身，铸就起的巨人之躯，早已经超拔维度虚空，巨人的庞大，更不是体现在真实界现实层面的体积与重量之上，而是体现在维度的伟岸之上！
　　无限大，无限重，却又能够收束于一身，伟力归于一体——这也是为什么同样作为主神层次的强者，阿波罗无法随意的降落到真实界凡间，而托尔却可以的原因。
　　这是各自所行走的道路所决定的！
　　托尔与黄衣之王的交锋，受到了无数存在的注目——事实上，在黄衣之王出现的一瞬间，整个西方世界，就出现了空前的震动！
　　毫不掩饰的那一股混乱的气息，更令得时空仿佛为之颠倒了一般。
　　“那到底是何等的存在……”
　　矗立于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垂眸。
　　但即便是他以主神之中也是极强的层次，去观望，看到的，也是一片混乱，甚至连那场正在发生的战斗也无法看清。
　　不可视，看戏预测，这正是邪神这种混乱存在的特点……
　　“何等混乱的存在……”
　　奥丁金色的独目闪烁着光芒。
　　看着那庞然而无可名状的存在，他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安……
　　“诸神黄昏吗……”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目中看到了某些轨迹，似乎有些牵连，又似乎没有。
　　“智慧之泉……我终究没有得到全部！”
　　托尔与黄衣之王的战斗，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结果，在交锋之后，托尔回到了世界树，面对着奥丁的回答，托尔这样回答：“那恐怖的怪物很强，虽然祂没能够奈何得了我，但我也同样无法击溃它——”
　　雷神托尔与那怪物，平分秋色！
　　这样的消息，立刻在整个西方世界，流传开来！
　　“黄衣之王吗……有点意思！”
　　“击败那个怪物，就能够得到传说中的圣杯吗？”
　　“竟然能够击败那个世界树上最强的雷神……”
　　整个西方世界，都为之轰动起来。
　　能够与雷神平分秋色的存在，在西方世界，并不算多，或者应该说少之又少。
　　除却那些神系的主宰神王之外，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能够与之抗衡。
　　而如今，这些存在之中，又多出了一个！
　　黄衣之王，哈斯塔——
　　这样的名号，也莫名的流传开来。
　　甚至多了一群信徒……
　　邪神信徒！
　　


第三十二章  罗马
　　“终于见到冕下了！”
　　意大利，罗马，一身白袍，手握着魔法权杖的沈益缓缓地走下马车，一抬头，便看见对面的身影——高大，笔挺，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面容苍老而苍劲。
　　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古奥。
　　魔道元帅——
　　也是这一次，邀请沈益到来的存在之一。
　　这位在整个西方魔法界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此刻正看着自己。
　　泽尔里奇在西方魔法界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并非恶人，却也绝非善人，或者可称之为混沌般的存在。他不屑于罪恶，却也会为了恶义愤而嘲笑善者。
　　明明身为死徒吸血鬼，却活跃在各个地方，插手着魔法界的各种事情。
　　或许称之为搅屎棍再适合不过——
　　很多人都怨恨他。
　　甚至可以说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然而事实上，这位魔道元帅，却仍然活到了现在，并且依旧老当益壮。
　　事实上，到如今，整个西方魔法界，也基本上没有多少人能够与他平起平坐——无论是实力，还是辈分。
　　整个魔法界，也根本没有人值得他恭敬，乃至只是平等的对待。
　　但此刻，这位魔道元帅，却对着一个白发的“年轻人”，异常恭敬。
　　他当然不敢不恭敬——
　　生命层次的巨大鸿沟，自身的特殊性，令得他哪怕只是直面着眼前的身影，也能够感受到，那恍如宇宙，恍如巨大混洞一般的庞大存在。
　　孔雀王。
　　远东一地的主神——
　　一位货真价实的，主神级别的强者！
　　“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
　　沈益点了点头，回应道。
　　斯维因依旧紧随身后地走了下来。
　　前一刻，还在耶路撒冷的两“人”，在短短不过半天，便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意大利，同样也是西方大地的枢纽所在，曾经的大帝国，神圣罗马帝国的核心所在。
　　意大利的首都，便是罗马。
　　这是一座建立了千年之久的恢宏古都，作为一段漫长时光里，西方世界的主导枢纽之地，在这里，有无数高高耸立的宗教建筑矗立着，无数冲天而起的尖刺一般的穹顶遥指着天穹，牵引着世间庞大的魔素以太洪流。
　　沈益看了一眼。
　　车水马龙，罗马的街头，热闹而喧嚣。与纯粹是由宗教信徒组成的耶路撒冷不同，意大利的生态组成更加的复杂，也正因为如此，也多了几分尘世的喧嚣。
　　商人，小贩，贵族，车夫……
　　一股无形之气，涌动其中。
　　“冕下，请吧！”
　　魔道元帅开口，道：“我已经准备好，为冕下接风洗尘了！”
　　沈益点了点头。
　　在“召唤”出了黄衣之王之后，沈益就立刻离开了——黄衣之王作为五行混乱形态的具现化，本身就拥有着庞大的力量。但他最恐怖的地方，却并不体现在战斗力上——
　　“接下来……就让西方世界，感受一下邪神的力量吧！”
　　沈益垂眸。
　　混乱无序的代表——黄衣之王，哈斯塔。
　　事实上，在召唤出了黄衣之王之后，对于圣杯的事情，沈益就暂时可以放手了。同时，他也将整个西方世界的目光，全部转移到了那边。
　　而自己的本体，也会获得更大，更多的操作空间！
　　在原本的会面之中，泽尔里奇与他约定会面的地点，本就是意大利的罗马——这个西方世界曾经的文明中心，实际上，也潜藏着无数神秘的存在。
　　魔法协会，巫师联盟，猎魔者公会，刺客兄弟会等等，都有据点存在在这里。
　　吸血鬼，狼人，德鲁伊，精灵等等神秘生物，也同样潜藏在这座城市黑夜的沉重幕布之下。
　　光是走下马车这么一趟，沈益就已经看到了不止一个。
　　“真是一座奇特的城市。”
　　他说着，然后看向了眼前的魔道元帅。
　　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前往他的庭院。
　　罗马是一座近似灰暗地带的古老都市，无数的势力，无数对立的种族共同存在于这里，却又遵循着共同的秩序。
　　灰暗，却并不混乱——
　　“事实上，在这座城市，存在着秩序的拥护者。”泽尔里奇在前面开口，为沈益介绍着：“守夜者，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也是这座城市的夜之神，他们奉行着自我的理念，一切违抗这座城市的规矩者，都无法逃脱他们的视线与追捕。”
　　“守夜者……”
　　沈益垂眸。
　　他仍然没有动用天境层次的力量，但在泽尔里奇说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通过拨动无形中存在的因果线，去探明这个城市的一些情况。
　　事实上，即便是他动用天境层次的力量，超拔维度时空，也无法一次性探明。
　　这座罗马，如同之前的耶路撒冷一般，无数强大的存在气息在此交汇，在虚无维度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那些存在，并不缺乏主神神王级别的强者，甚至那些已经离开的，不再下临到凡世的神圣至高者，也有弥留气息在此。
　　所以他需要准确的瞄定，然后去探查。
　　而通过泽尔里奇的介绍，哪怕只是提及一个名字，沈益也能够通过那个名字，去瞄定存在，探查资讯信息——
　　所谓守夜者，便是存在于罗马的守护者。
　　他们之中，有些是人，有些则是过往逝去之后，意外存留智慧的亡灵，有些直接就是英灵，大魔法师，神域战士，精灵等等。
　　这是一只混杂的队伍，但却被统合在一起。
　　而统合他们的存在，便是——
　　“黑夜之主……”
　　沈益目中光芒闪烁。
　　能够在罗马冠以夜之主之名的存在，毫无疑问，是一位主神级别的强者。
　　所以沈益无法追查到，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他也可以动用进化宝箓，强行突破关隘——进化宝箓在演算圣杯之后，虽然没有将圣杯融进其中，但通过其中种种灵性资讯，也获得了一定层次的进步。
　　然而进步了，可以突破关隘，却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更何况……
　　他总觉得，那名为黑夜之主的存在，有些莫名的熟悉。
　　泽尔里奇的庭院，位于罗马城城郊之处的一片密林之中，昏暗的光线之中，枯木之上，有一只只黑色的乌鸦矗立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眸凝视着过往的路人。
　　其他的不论，他居住的地方，倒是非常符合死徒的身份。
　　斯维因抬眸，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
　　她已经感受到了，是的，这些乌鸦，都是她的同类——是来自炼狱的魂鸦！
　　而随着斯维因的踏入密林，那些魂鸦也开始躁动了起来，唧唧咋咋，刺耳的声音叫个不停，像是在颤抖，恐惧，也像是在迎接着斯维因这位炼狱魂鸦的王者，大统帅！
　　沈益没有说话。
　　他当然也看得出来。
　　不过……
　　召唤出魂鸦什么的，不是理所当然吗？
　　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这个极其接近炼狱入口的所在之地！
　　咕噜咕噜咕噜。
　　酒馆里，一个留着白色短发，穿着红色大衣的青年大口的喝了一口酒，然后长长的吐了口气。
　　“爽快！”他说着。
　　“但丁，你今天又准备宣扬你的诗歌了吗？”
　　“你可真是个滑稽的小丑啊！”
　　“快点，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你的表演了！”
　　旁边，有无数人叫嚷着。
　　这些人都是一些佣兵——拥有一些武力，没有固定的职业，闲散的，接受着他人委托的家伙。
　　但这个白头发的青年，与他们却不一样。
　　他是一个诗人。
　　吟游诗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天，都会到这个地方，来念诵他的作品，似乎打着让这些经常四处走动的佣兵给他宣传一下的注意。
　　只是这些佣兵并不买账。
　　然而但丁似乎也并不在意。
　　只是一如既往的将自己刚刚写出的诗文念诵出来，然后在佣兵们大声喧哗的嘲笑声中再要了一杯酒。
　　喧嚣过去，宣扬完自己的作品的但丁喝着酒，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街头，街角。
　　昏黄的灯光在头顶映照着诡异的光芒。
　　原本一副醉醺醺，摇晃着的但丁脚步突然一跨，整个人瞬间立得笔直。
　　他抬眸。
　　然后咧嘴。
　　目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吼——
　　黑暗中，延伸的利爪，闪耀着猩红的光芒，突然扣向了但丁的脑袋。
　　但丁不慌不忙，看似瘦肉的身体，在微微弓起的一瞬间，便爆发出了恐怖的速度。
　　晃动之间，那利爪落空。
　　黑暗中的身影也浮现出了姿态。
　　猩红与漆黑交错覆盖的躯体，双足踏地，形如野兽，目中泛着猩红的光芒。
　　砰，砰，砰！
　　伴随着几声巨大的声响，但丁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白色的火枪。
　　“魔兽……想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他说着，吹了**口。
　　然后将之受到腰间，被那宽大的衣摆覆盖住。
　　“下次想要试探我，可别用这么没用的方式！”
　　他说着。
　　然后大跨步离开。
　　只留下突然出现在阴影中的身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猎魔人……吗？”
　　“还是快点离开吧，不然被守夜者那些疯子抓住味道，可就不好了！”
　　微微一晃，人影瞬间出现。
　　


第三十三章  佣兵，主教，猎魔人
　　凯尔?司贝林。
　　一个大名鼎鼎苦者佣兵——
　　有着苦者之名的佣兵，与那些无利不起早的佣兵不同，他是一个以正义作为自身行动指针的，特殊——或者说是堪称愚蠢的家伙。
　　不做罪恶之事，不恃强凌弱，不仗势欺人，不对善人下手……
　　种种的道义束缚之下，明明身为佣兵，却如同遵循着道义的苦修士一样行动着。
　　这样的他，被无数的佣兵同行嗤之以鼻，被他们称为愚蠢。
　　这也是最初的苦者之名的由来。
　　苦者，既是愚蠢。
　　然而很多年过去了，那些佣兵大多数已经死亡。
　　而他依然活着。
　　并且还越来越强大。
　　如今早已经跨入了传奇领域，成为了一名传奇领域的战士。
　　罗马的酒馆中，
　　凯尔安静的喝着酒，孤身一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腰间束着腰带，紧贴着身躯的衣袍勾勒出他高大而健壮的身躯。黑色的细碎短发下，是一张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年轻与英俊，却极富坚定意味的面容。
　　他安静的喝着酒，与周围那些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佣兵是一个在刀锋之上舔血的职业，对于他们而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在下一次任务之中，与其存储着钱，倒不如拿出来，快乐一番——毕竟谁也不敢肯定，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所以佣兵们大多数是豪爽，爆裂的家伙。
　　相对他们，凯尔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佣兵。
　　更像是一个谨守教条的苦修士。
　　他在等——
　　等人来。
　　等一个委托……
　　“抱歉，我来晚了！”
　　响起的声音，令得凯尔抬起头来，看向了来人。
　　一个面容俊美的青年，他身上穿着白色的礼服，外面披着白色的长袍，莹白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股，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是那种贵族式的，状似温和，实则冷漠的笑。
　　凯尔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青年。
　　明明存在，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但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面对着清澈的水，水中倒映着万象，一切，却独独没有其存在本身……
　　“我的名字是沈。”
　　青年微笑的伸出手。
　　凯尔点了点头，没有去回应。
　　他一向如此，冷峻，沉默，不像是一个人，反而更像是上了发条的工具一般。
　　但自称为沈的男人也并不尴尬，只是笑了笑，然后收回手，在他面前坐下。
　　“关于阁下的名号，在下早有耳闻。”沈笑着说道：“大名鼎鼎的苦者佣兵，拥有着极度强烈的信念的男人，一向是我最敬佩的存在。”
　　他用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说的话，看似普通，但每一句话，都仿佛带上了一股奇异的魔力，一种煽动性。
　　如果是面对着那些并不算聪明的平民，凯尔毫不怀疑，这家伙能够在顷刻间，拉起一只数目不算少的队伍。
　　当然，凯尔自己此刻是毫不动摇的。
　　作为一名传奇领域的强大战士，苦修士，他本就有着同层次之中也堪称强大的意志。
　　这也是沈为什么找上他的原因——
　　“这是这一次的委托。”沈将描绘着委托内容的信函递给了凯尔，然后自顾自的道：“关于前段时间，圣城耶路撒冷被毁灭的事件，想必阁下已经知道了。”
　　凯尔当然知道——
　　圣城耶路撒冷的存在，在君权神授的西方大地，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作为宗教圣地，同时也是数千年来，政治，军事方方面面的必争之地，这样一个地方，对于西方世界任何人而言，都是如雷贯耳的。
　　而像这样一座城市的消失，自然也不可能不引起多方势力的关注。
　　哪怕此时距离那一次事件，仅仅过去十天。但种种消息，早已经疯传整个世界——
　　“据说是因为一场邪神的祭祀——当时的基督，十字军正好攻伐到了那里。”名为沈的青年抬眸，说着：“而那个时候，耶路撒冷城破，却反而被早已经潜藏在城中的邪教占据了那座圣杯的枢纽之地——他们拿到了传说中的圣杯。”
　　“并且以此……召唤出了来自虚空深处的邪神！”
　　邪神……
　　凯尔瞳孔微微一缩，看着手中的信函。
　　既然这个青年说了这件事情，那么委托，毫无疑问便与此有关——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信函中的内容，是委托凯尔，前往已经被邪神侵占的耶路撒冷之地……
　　破坏圣杯，拯救耶路撒冷，拯救……
　　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看到了这里，就连凯尔这样一位沉默寡言的苦修士一般的角色，也不禁带上了几分嘲讽：“就凭你？凭我？”
　　“当然不是。”沈摇了摇头，道：“事实上，在下的身份，是经过梵蒂冈亲自授予的红衣大主教。”
　　红衣大主教……
　　“这是基督的行动吗？”
　　凯尔愣了愣。
　　“是的。”沈点了点头，道。
　　红衣大主教，又称之为枢机主教，是基督世界最高的统领层次之一，仅次于教宗，是教宗的协助者，协助着教宗，主管着基督世界大大小小的事务。
　　这样一个存在，毫无疑问，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
　　看着沈显露出来的红色十字架徽章，上面附带着的，绝对无法伪装的圣光的气息，凯尔沉默了。
　　但他仍然不愿意相信。
　　是的。
　　他的确是一位传奇领域的佣兵，冒险家，足够强大，也有着足够丰富的经验。然而，他的强大，是在世俗中的。而基督世界，在近千年时间里，几乎占领了大半的西方大地，神光映照，君权神授，祂的存在，早已经超出了世俗……
　　红衣大主教，即便没有踏入神域，在传奇领域之中，定然也已经走到了极致。
　　这样一个存在，又有什么必要，委托自己……
　　更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任务？
　　破坏圣杯？
　　“你很疑惑，我也明白。”
　　年轻的枢机大主教缓缓道：“但我遍查西方大地，发现这个任务，你就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世界的坚定者，大多数有其信仰所在，因为信仰而纯粹，因为纯粹而坚定。”
　　“但你不同。”
　　沈接着说：“你没有信仰，却有着仿佛天成一般的坚定，明明没有目标，却有着莫名存在的推动力——破坏圣杯者，必不可信仰于神。我等基督世界，更不可能让其他神明的信仰者，来破坏基督荣光，这是挑衅，也是耻辱。”
　　“所以你，无信却又虔诚的进取者，便是最好的选择！”
　　凯尔听明白了。
　　也不可能听不明白——
　　想要破坏圣杯，已经被邪神污染了的圣杯，就必须要有坚定的信仰。
　　但圣杯是承载着上帝之子，也是雅威一体的耶和华的神血的圣器。
　　所以基督信仰者，哪怕再怎么坚定，也决然无法对之下手。
　　更别说毁灭。
　　而让其他神明的信仰者来，就是对于基督的亵渎。
　　算来算去……
　　的确只有凯尔，才算得上符合！
　　不过……
　　进入耶路撒冷吗？
　　凯尔眉头紧皱着。
　　他也听说过，如今的耶路撒冷周围，因为莫名邪神存在的降临，那里早已经成了一片鬼域。一切进入其中的生灵，都决然无法逃脱，沦陷其中，成为永世沉沦的邪物。
　　只有传奇领域者，才能够抵挡一二。
　　这消息，也是一位传奇领域者带出来的。
　　不过那位出来之后，不过一天就横尸街头，他的尸体，头颅，四肢，断裂的大肠，心脏等等，都散在了街道之上，看上去不像是被外物打击，反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孵化了出来一样。
　　直接将他的身体，撑爆了！
　　炸开了！
　　听说第一个发现的人，直接就吐了出来。
　　后来这件事情被当地基督教会接手，不了了之。不过他带出来的消息，依然流通在各个领域。
　　从此，即便是传奇领域者，也视那里为绝地，禁地。
　　凯尔虽然有着自己的坚定，但坚定的同时，他对于自身，也有着清醒的认知，绝对不会自不量力。
　　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能够以看似愚蠢的引动理念行动着，却反而能够活到如今的原因。
　　坚定，却又谨慎——
　　这两者并不冲突。
　　对此，沈只是笑了笑，道：“放心吧……这件事情，自然不可能会交给你一个人——虽然很不想说，但抱歉，你还太弱小侧。”
　　“邪神的触手延伸之下，凭你孤身一人，绝非是对手。”
　　沈抬眸，道：“看，说到就到——他来了！”
　　酒馆大门之上，随着大门的推进，一阵凉风吹入，墙壁上的铃铛一阵叮当作响。
　　凯尔转过头去，愣了愣。
　　那是一个年轻人。
　　一个凯尔并不熟悉，但也并不陌生的年轻人——是那个经常会来酒馆之中，宣扬着他的诗作的，自称为吟游诗人的男人。
　　但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名字。
　　“就是你了吗？”
　　皮肤略显黝黑的吟游诗人看了过来，然后笔直的走到了沈与凯尔面前。
　　“这一次的委托者……”
　　“当然了，大名鼎鼎的猎魔人。”沈回应着，站起身来：“初次见面，我是基督梵蒂冈的枢机大主教，我叫沈。”
　　猎魔人？
　　凯尔愣了愣。
　　看着来人，眉头微微一皱。


第三十四章  守夜者的幕后
　　猎魔人——
　　对于这样的存在，凯尔当然不陌生。
　　也不可能陌生。
　　猎魔人，行走在黑夜之中，诛杀的，是意外闯入人间的，炼狱的恶魔。
　　罗马这座古老的城市，作为古老的城市，曾经西方世界的一方核心枢纽，在祂的下方，其实一直镇压着炼狱的一个入口。
　　据说在那入口之下，还同时镇压着一位魔神。
　　也正因为如此，基督的总部，才会建立在罗马西北之地不远处的城邦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镇压这个炼狱的入口，入口之下的那个魔神。
　　然而千年时间里，镇压不可能一直稳固。事实上，那个入口仍然会时不时的，有一些炼狱的恶魔闯了出来。
　　这个时候，猎魔人的存在，就应运而生了。
　　这是一群以猎杀炼狱恶魔为生的疯子——之所以说是疯子，是因为猎魔人的组成，基本上每一个，都是曾经受过炼狱恶魔的迫害，从而怀抱着极度的仇恨的家伙。
　　凯尔在此之前，并非是没有见过猎魔人。
　　但他见过的猎魔人，一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冷峻的程度，纵使是他都绝对无法与之比拟……
　　而眼前的但丁，却与那些猎魔人，完全不同！
　　但丁一同在桌子前坐下，看着来自梵蒂冈的红衣大主教，缓缓地道：“怎么？堂堂红衣大主教，连一杯酒水都不招呼我吗？”
　　他毫不客气的说。
　　面对着来自梵蒂冈的枢机大人物，仍然是一副平淡——甚至可以说是不羁的模样。
　　沈也并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让侍者给但丁来了一杯最贵的酒水。捧起酒杯大口大口的灌了好几口之后，但丁长长的吐了口气，发出了畅快舒服的声音。
　　这些酒水的度数并不低，但但丁一口喝下去，却依然面色如常。
　　他开口，道：“说吧……什么委托，你要知道，我是个猎魔人，只杀恶魔。”
　　沈笑了笑，道：“那是当然。”
　　“事实上，在耶路撒冷，那位邪神的存在，早已经混乱了空间的界限，那一片鬼域，充斥着种种的邪物，同样也有来自炼狱的魔兽，恶魔。”
　　“而且在那里……你也许能够找到自己一直在寻求之物！”
　　“哼……”但丁目光一凝，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抖了抖肩膀，道：“直说吧，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凯尔，才终于意识到了异常之地——
　　明明他们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压低声音。
　　明明但丁刚刚走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一点掩盖行迹的表现。
　　然而……
　　无论是他们在说什么，都没有人看过来——似乎他们聊的，并不是事关世界的大事，只是一件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丁作为酒馆的“名人”，走进来，也没有人去看他，更别说是向往日一样，发出嘲笑的声音了。
　　异常。
　　这绝对是异常……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被分割出来了一般，明明身处于现实世界，但在空间上，却被放置进入了另一个层面，与现实世界，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一般。
　　这是……
　　“相位切割的神术！”
　　凯尔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早已经卷起狂澜巨波。
　　宗教的牧师神官的体系，迥异于骑士，魔术师，战士等其他的职业，其他的职业，或多或少，都会有兼修，比如说骑士也会学习魔术，战士同样会学习刺客的一些身法以保持自身的灵敏性。
　　但神官，却是纯粹的一个职业。
　　他起于信仰，一切的力量，都是由心而启，心有多纯粹，信仰有多坚定，力量就有多强。
　　而能够使用相位切割这种层次的魔术……
　　其本身，必然是已经跨入了神域的大神官！
　　凯尔发现了这一点。
　　但丁当然也早已经发现了——甚至早在凯尔发现之前，他走进这间酒馆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发现了。
　　不过……
　　神域又如何？
　　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报酬吗……我可以提供给你，炼狱血魔帝王的去向！”沈开口。
　　“成交！”但丁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希望你没有骗我！”
　　“当然，我以主的名义起誓！”
　　沈虔诚的微笑道。
　　“当然，你们还有其他的伙伴。”沈又道：“不过看样子，他们还没有到来——既然如此，就再等等吧！”
　　他缓缓地起身，道：“接下来，时机到了，我会通知你们的！”
　　话音落下，空间如同镜面般波折，随即，一片花瓣飘落，视界突然碎裂。
　　然后嗡的一声……
　　凯尔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依旧热闹喧腾的酒馆，微微一怔。
　　刚刚那是……
　　“梦吗？”
　　他眉头微微一皱。
　　确实，最后的那一幕，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真实，然而那个过程，却又太过真实，细腻。
　　然后他低下头，看见了一封摆在桌子上的信函，又是一愣。
　　看来不是梦。
　　也不是相位切割之法……
　　“梦与现实折叠错位的魔法吗？”
　　凯尔面无表情的将信函收了起来，然后站起身，离开了酒馆。
　　昏暗的街头里，但丁手握着一份信函，嘿然一笑。
　　“基督红衣大主教吗？”
　　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终于回来了吗？”
　　眼前，一道娇小的身影冷冷的哼了哼。
　　血红色的长裙，束成两股的粉色马尾，面容精致俏丽，双瞳异色。
　　她坐在沈的对面，捧着茶，对于对面那位“红衣大主教”，并不假以辞色。
　　而随着她的话语，有光芒，缓缓地从指尖流回。
　　那是圣洁的光芒——
　　基督的圣光。
　　名为斯洛卡伊的少女，作为伊斯兰教皇，基督教最大的对手的伊斯兰世界的最高权威代表，对于基督世界，可以说是非常熟悉的——毕竟基督与伊斯兰，从诞生那一刻开始，就是彼此的生死大敌。
　　而最了解你的，往往便是你的敌人——
　　“该死的花之魔术师，梅林。”
　　斯洛卡伊说着。
　　被称之为梅林的男人摇了摇头，失声一笑，道：“明明不过才十多岁的小丫头，不要总是摆出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他说着，伸出手，扯了扯斯洛卡伊的脸颊。
　　“泥苟勒，嗖走……”
　　被扯住脸颊斯洛卡伊说出的话都有些失真，然而堆对于男人的行为，她根本无法抗拒。
　　因为她如今，已经成了对方的所有物……
　　是的。
　　原本的她，在与狮子王的对决之中彻底的落败，那个时候的她虽然没有彻底的死亡，但体内的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都遭受到了巨大的破坏。
　　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完全是因为眼前之人……
　　居于远离尘世的理想乡之中的，传说的先知，花之魔术师，梅林。
　　他救下了濒死的她，同时，也将斯洛卡伊进行改造——如今的她，既是人偶师，也是人偶。
　　是属于“梅林”的人偶！
　　将斯洛卡伊的两颊捏的通红，他非常满意的收回了手。
　　“哼～”
　　无法反抗，但又不甘心就此臣服，斯洛卡伊哼了哼，然后转过头，不去看眼前的青年。
　　梅林笑了笑，也并不在意。
　　他抬起头。
　　“接下来……就看看最终的结果如何吧！”
　　他想着。
　　罗马城郊，泽尔里奇居住的庭院之中，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外面，密林间突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
　　那是来自魂鸦的叫声——
　　是泽尔里奇布置在他府邸周围的警卫。
　　“有人来了……”
　　沈益坐在卧室里，垂眸。
　　身后，斯维因的身影突然出现。
　　“是守夜者——”
　　她回应。
　　事实上，她对于罗马的情况，也并非是一无所知。当年她是通过梅林的接引，从不列颠离开炼狱的，而不是从罗马下方的炼狱通道。
　　但罗马的威名，谁又能够真的毫无所知？
　　更别说是守夜者这样，在这一座城市之中也非常特殊的，守望者一般的存在……
　　“流动的水银之星，映照着无尽寰宇之路！”
　　“顺之则正，逆之则反。”
　　“正反相接，既是——”
　　“无限衔尾！”
　　吟咏的声音响起。
　　突然出现的一道道身影，俱是黑发，黑瞳，苍白的脸庞，有高大健壮的身影，也有瘦弱矮小的小孩的姿态。
　　他们隐没在黑暗之中。
　　但却无法瞒过沈益的视线——
　　这些家伙……
　　并非是人。
　　也不是非人。
　　而是在人与非人，生与死之间无限转劫，仿佛持续轮回着的特殊存在……
　　这种力量……
　　“守夜者，夜枭。遵奉吾等侍奉之主之命，请阁下，前往水星之宫……”
　　他们说着。
　　声音响起，回荡。
　　水星之宫……
　　是祂么？
　　沈益抬眸。
　　斯维因目光一凝，猩红绽放，瞬间就想动手！
　　这些守夜者并不算强大，仅仅只是传奇领域——这在世俗之中，已经是最顶尖的强者。
　　但面对着她，远远不够！
　　更别说是更加强大的沈益了……
　　在斯维因看来，即便是那位守夜者侍奉的主宰，也必然无法与沈益比拟！
　　所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于如今归属于沈益臣属的斯维因而言，当然是无法接受。
　　然而沈益只是挥了挥手，阻止了她。
　　他看着眼前的诸多守夜者。
　　此时此刻，泽尔里奇刚好有事外出，不在此地……
　　是意外吗？
　　还是……
　　“我会去见他的。”
　　他回答。
　　


第三十五章  再遇的水银之蛇，水星之主
　　守夜者的存在，是这罗马城中，最大的一层迷雾……
　　但沈益之前已经问过泽尔里奇了，这守夜者其实也并非是与罗马的建立同时出现的。
　　祂的出现，大概是在数百年前——
　　水星之宫。
　　位于罗马上方的另一个维度之中，被无穷云雾，层层遮掩着。
　　这是一座恢宏而巨大的宫殿，通体仿若流动的水银，一正一反，无限衔尾的巨蛇盘踞于上方，而在宫殿的王座之上，一道身影，端凝正坐。
　　墨色长袍，墨色长袍，缓缓睁开的冰冷蛇瞳，面容俊美却又苍白。
　　身上充斥着的那一股永劫轮回，轮回永续的力量……
　　“墨丘利！”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祂缓缓地看了过来。
　　然后咧嘴。
　　“果然是你……曾在神州见过的小家伙，如今竟然也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祂说着。
　　竟然记得我么……
　　沈益有些惊讶。
　　当初在神州大地之上，说实话，沈益只能够算是一个小人物——毕竟他那个时候，五色神光未聚，连地境顶峰的修为都还没有铸就。
　　而就是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对方竟然记住了？
　　这可是能够直接与波旬的分身正面对抗，甚至逼退对方的强大存在！
　　不过对于守夜者的背后，是这一位，沈益其实也早已经有所猜测。
　　毕竟那种轮回的力量，至今为止，沈益也只在祂一人身上看到过——万物皆有生有死，生死之间，就是一度轮回。哪怕东西两方世界，天地规则再怎么变化，这一点，却是始终不变的。
　　不过当初在神州大地看到墨丘利之时，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但沈益也能够感受到这一位的癫狂。
　　而如今……
　　似乎已经不那么疯魔了？
　　“击溃了波旬——虽然只是一体，但也算是报了仇。”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墨丘利缓缓地开口，垂眸，看着他，道：“修为进步，万千人格逐渐融合……”
　　“自然便是如此！”
　　无限双蛇，衔尾之主——
　　在墨丘利的身后，浮现出影影绰绰，万千轮回劫数之中的，他的一体，然后最后化合为一，凝聚成两尾巨蛇。
　　互相咬住对方的尾巴，不断环绕着……
　　水银一般流动着！
　　一股庞然威压，顿时扑面涌向沈益。
　　    无穷庞大的莫名引力，仿若要将沈益吞入那巨大的深渊一般的蛇口一样。
　　沈益心中一凛。
　　虽然同为天境，但沈益不过是一个天境萌新，哪里比得上墨丘利这种在自我宇宙之中浸淫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巨佬？
　　他转劫轮回过无数次。
　　纵使每一次只有十年，也会有以万年计数的漫长时光！
　　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次的天境三灾！
　　更别说他的轮回的力量，是一种何等层次的伟力——
　　毫不意外的说，有着这份力量的墨丘利，早已经铸就了大罗之基！
　　有了踏足神圣的可能性！
　　“是么……”
　　虽然仍然有着巨大的力量层次差距，但至少，已经算是站在了同一个层次上。
　　沈益并不会仅仅因为见面了，就露出了胆怯——
　　他的胆子还没那么小！
　　“那么，不知道阁下找我，有何事？”
　　沈益问。
　　并不拐弯抹角，也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
　　“找你来，有事，也没有事。”墨丘利道，那一双冰冷的蛇瞳凝视着他，在那眼瞳深处，像是潜藏着无尽的宇宙虚空一般。
　　沈益眉头微微一皱。
　　他在墨丘利的瞳孔深处，看到了一颗星辰——水星，也称之为晨星，在天外天的混沌之中，它是非常靠近太阳星辰的一颗恒星。
　　这样一颗星辰，其本身的力量，也是庞大的……
　　而此刻在墨丘利目中出现的，正是这样一股力量！
　　墨丘利……
　　是水星之主！
　　执掌着原始星辰的庞大伟力的大神！
　　“漫天星辰运转。”
　　在看到的一瞬间，沈益便觉得身体突然下坠，这一刻，他便像是突然“坠落”到天外一般……
　　无穷光影，无穷元素，交织，变幻，无有定形！
　　在那庞然之间，有点点光芒，映照漫天星辰——每一颗星辰，都是一方神袛，一位神明——强大者，星光有若一方寰宇，浩浩荡荡，自成神国。弱小者，却不过是一点微芒，绕行他方神光，难以逃脱。
　　有无穷星云流转，满布天外混沌之间，看似交融，但实际上，却又各自存在于一方界面之上——那是各个界域对应的天外混沌。
　　这一幕，沈益当然不是第一次见——
　　他百年前就已经击溃了瀛洲之主，取而代之，如今也算是一方神系之主。
　　虽然如今的瀛洲天界，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层，高天原以及灵界，距离天外混沌深处，还有十万八千里——然而沈益以天境之身，不说完全深入，至少天外混沌的全景，是能够观察的。
　　天外混沌，便是此刻浮现在沈益视线之中的“场景”。
　　一点点星光，一颗颗星辰……
　　无穷无尽。
　　    这是之前，沈益所能够观测到的场景，他也只能够观测到这一步。然而这一次，他是被墨丘利的力量带上来的。
　　无穷星光环绕，然后轻轻的一转，就像是突破界限一般，沈益的视界再一次出现了变化，持续不断的向着天外开拓而去。
　　然后他看到了天外混沌的“边界”之处。
　　在那“边界”之外，一道道庞大的阴影，游动在无上无下的虚空之间……
　　声声尖利的啸声。
　　无可名状。
　　无可定义的存在……
　　蓦然下跌。
　　沈益猛地睁开了眼睛，脸色微微发白。
　　“你看到了吗？”
　　眼前的墨丘利嘴角扯动，道：“你感受到了吗？”
　　他说着。
　　但沈益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平复了那一瞬间，心中浮现的那一丝惊悸——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能够让他这个天境存在产生心悸，至少也要达到天境极高，极高的，沈益如今难以触及的层次才有可能……
　　他看向了上方，仍然端坐在王位之上的墨丘利。
　　这位水银之蛇，坐的一脸慵懒，他的手里捧着一只琉璃水晶杯，杯中的酒水，流动着混沌一样的光芒。
　　在那酒水之中，孕育着一片星河。
　　他仰首，喝下酒水。
　　沈益没有说话。
　　他的的确确“看”到了。
　　“高手”到了……
　　“那是什么？”
　　他沉声问。
　　“那是什么，你自己不是早已经知道了吗？”墨丘利砸吧了一下嘴巴，道：“你也已经感受到了的！”
　　“是啊……我知道的。”沈益亲吐了口气，道：“我见过的……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为了让我更加明确的……看到？”
　　“你说呢？”墨丘利缓缓地站起身来：“这个世界，终究需要改变——真实界，何谓真实？何谓虚假？若是真实，为什么万物皆空？若是虚假，又为什么与梦有别？”
　　“永劫永续之光，映照漫天繁星之主。”
　　声音飘渺，人影远去，沈益蓦然抬眸，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一座水晶宫殿之中。
　　而是立身于泽尔里奇给他们安排的庭院大门之前。
　　他抬眸。
　　群鸦飞舞，斯维因的身影立刻迎接了上来。
　　“恭迎陛下！”
　　她说着。
　　沈益点了点头，然后抬起眸子，看了一眼上方。
　　茫茫夜空，星辰朗朗，长夜过去，天穹的尽头，一抹苍白泛起，像是江海中翻过身体的游鱼素白的肚皮。
　　在天穹之上，只有一颗星辰，光芒闪耀。
　　那是水星，也是晨曦的星辰。
　　在那里，虚空的维度之中，一座水晶宫殿，巍峨矗立其中！
　　“墨丘利……是吗？”
　　这一位，是那位天魔之王，波旬的敌人——
　　但似乎，他所针对的，并不仅仅只是天魔之王那么简单……
　　那天外混沌之中，影影绰绰着的，无数的身影。
　　自己之前莫名感受到，并且遵循着那莫名的感应，写出来的魔法书，《黄衣之王》，以圣杯凝聚出来的“化身”……
　　黄衣之王！
　　“原来如此吗……”
　　种种蹿连，沈益在这一瞬间，似乎看清了什么。
　　明白了什么！
　　与此同时。
　　随着天穹亮起，遵循着之前的约定，佣兵凯尔向着罗马城外的一座密林之间走去。
　　一棵大树之下，白发的猎魔人早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
　　他靠在树上，身上依然披着那件大红色的大衣，他高大的身形矗立在晨光之中，映衬着一身坚若磐石的肌肉。
　　在看到了凯尔过来的时候，他咧嘴，对着这个接下来的伙伴打了个招呼。
　　本身话就不多的凯尔只是点了点头，算做回应。
　　不一会儿，年轻的“红衣大主教”来了。
　　他仍然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握着一只镶嵌着宝石的，花一样的法杖。
　　披散的白发下，是一张俊美的面容。
　　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是孤身前来。
　　在他的身侧，还跟着一个粉色双马尾，异色双瞳的精致秀美少女……
　　不愧是大人物，出个远门都要带上侍女！
　　但丁看了一眼，咧嘴，却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有开口。
　　“出发吧！”
　　沈挥了挥手，道。
　　


第三十六章  邪神眷属（上）【爆发】
　　狂风万里，黄沙漫漫，“红衣大主教”——自称为沈的青年，带着凯尔，但丁，斯洛卡伊，向着耶路撒冷进发了。
　　说实话，一开始的但丁，对于斯洛卡伊是不屑的——这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少女，纤柔的身体，精致“软弱”的面容，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不是战士，也没有魔法师身上缠绕着的，行为浓厚的魔素而产生的淡淡的威压。
　　不是战士，也不是魔法师，自然就只是一个女仆了！
　　然而到了此时，他才知道，他错了——
　　大错特错！
　　在场的几人之中，“沈”自然不必多说，凯尔是传奇领域的战士，但丁自身也有着特殊性。
　　他们一路行来，并没有怎么压制自身的速度。
　　再加上沈的魔术，在过程中还会时不时的开启传送，所以虽然意大利距离耶路撒冷很是遥远，但他们还是迅速的靠近了。
　　日夜兼程。
　　这一起一落之间，往往便是数十上百米过去，然而斯洛卡伊却始终能够紧紧追随——在她的脚下，簇拥着无数的，小小的身影，托举着她，飞掠在天地之间。
　　人偶——
　　这少女，是一名人偶师！
　　而且能够同时操纵这么多的人偶，除却本身所拥有的庞大魔力之外，更需要极度灵敏，强大的精神！
　　这让但丁想到了那位原本就处于耶路撒冷的伊斯兰女教皇——开创了人偶师辉煌时代的新篇章的天才少女教皇。
　　如今耶路撒冷沦陷，整座圣城一夕之间，化为了鬼域……
　　那家伙，也许是死了吧？
　　但看起来，她遗留下来的东西，依然改变了很多！
　　事实上，原本被称为废物的人偶师，如今也已经衍生出了好几个方向——战斗人偶师，与辅助人偶师。
　　战斗人偶师自然是直接操纵着人偶战斗的一类，而辅助人偶师，则是操控着辅助战斗的人偶的类型——虽然并非没有兼修的人偶师，但人偶师操控的人偶类型，本就是根据人偶师的精神波长特定决定。
　　人的精神波长，总有偏向，而那个偏向，便决定了他的方向。
　　而没有偏向，则证明……那人并没有成为人偶师的天赋。
　　是的。
　　有偏向，便意味着有特长。
　　没有偏向，便是平庸。
　　虽然并非没有特例，但大多数的人偶师，都是如此——至少但丁还没有见过全能性质的人偶师。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就认为这少女是辅助型的人偶师，并且还应该是一位踏进传奇领域的人偶师……
　　辅助并非不好。
　　倒不如说，辅助才更适合！
　　沈是神术师——也就相当于魔法师，自己可以充当战士，也可以充当刺客，而凯尔自然便是毫无疑问的战士……
　　再加上一个辅助人偶师。
　　这样的一只队伍，但丁甚至觉得有一种可以去屠杀龙王的感觉了。
　　黄沙在脚下流过，噔噔几声，不过半天时间，他们就已经跨越了大片沙漠，逐渐靠近了耶路撒冷——
　　“停一下！”
　　前方，沈突然停住了身体。
　　但丁与凯尔前进的身影同时顿住。
　　斯洛卡伊也操纵着身下的人偶，停了下来。
　　“怎么了？”但丁问。
　　沈用手中的法杖指了指前方，道：“你看！”
　　但丁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漫天飞卷的黄沙之间，有一个城镇，屹立在沙尘的边缘。
　　一座座岩石搭建的房屋，矗立在沙海，其中似乎又人影来往。
　　“那是……”
　　但丁微微一怔。
　　“很明显，是人居住的地方！”
　　斯洛卡伊走了上来，声音清脆而略显稚嫩：“看起来，这里还没有被邪神的气息沾染，周围的魔素以太仍然纯净，不过也快了——这里距离耶路撒冷，只有不足万里了！”
　　此时此刻，天已经渐入黄昏，夕阳垂落，晕染开一片赤红。
　　沈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那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再过去就极有可能进入邪神的领域，虽然我等都已经至少踏入了传奇领域，但黑夜，是邪神的主场——还是要谨而慎之！”
　　但丁与凯尔都是点了点头。
　　作为猎魔人，一个优秀的恶魔猎手，以及一个身经百战的佣兵，疲兵不可战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一路毫不停歇的飞奔而来，对于他们而言，看似没有什么影响。
　　但实际上，他们却都累了。
　　毕竟是传奇领域，距离真正的神域，还是差了一点！
　　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位于荒漠之中的小镇。
　　当沈带着但丁三人走进去的时候，只见小镇里的人都裹着白色的衣袍，罩住全身——包括头部。
　　身处沙漠之中的凡人，既要防范白天太阳的烫伤，也要抵御风沙的侵袭，所以这样的装束，也是理所当然。相比起来，沈等人，反而是异常——
　　但他们也并不在意。
　　     问过一个居民，沈等人找到了这小镇里唯一的酒店，在这里住下。
　　“喂……该死的魔术师！”
　　走上楼梯的时候，斯洛卡伊突然凑了上来，在沈的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个小镇……有些古怪！”
　　沈看了她一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古怪吗？
　　当然很古怪——
　　这座小镇的人，虽然大多数全身都裹着白袍，但沈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那一股浓郁的，腐朽的气息……
　　但丁与凯尔似乎并没有发现。
　　在那名酒店年轻的侍者的带领下，他们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所以说，为什么我要跟你在一个房间？”
　　斯洛卡伊非常不满意的龇了龇满口白牙。
　　沈摆了摆手，笑道：“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他突然凑近了少女，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我想对你动手，何必等到现在？更何况对于我而言，在不在一个房间，又有什么区别？”
　　斯洛卡伊瞪大了眼睛，然后猛地后退了两步，脸色微微红润。
　　“真是恶劣的家伙！”她深吸了口气，看着对面的身影。
　　这位伊斯兰的教皇，也并非是纯粹的娇生惯养之辈。
　　所以她也只是说一说罢了——
　　“到底有什么事情，明说吧！”她开口。
　　沈缓缓地道：“你不是说这个镇子有古怪吗？既然有古怪……当然是要调查清楚了！”
　　“这跟我跟你住一个房间……有什么关系吗？”斯洛卡伊依然不解。
　　“当然没有。”沈摊开了双手，道：“只不过跟一个美丽的少女住在一起，总是会更加赏心悦目！”
　　斯洛卡伊嗤了一声，却没有再反驳些什么。
　　美丽的少女？
　　她当然，肯定，毫无疑问的是了！
　　夜已入深。
　　本就安静的小镇，更是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夜色茫茫，穹宇之上，月色逐渐染上一抹猩红。入夜之后的沙漠，气温极速下降，在屋檐下，甚至可以看见一层淡淡的白霜。
　　一道身影，在阴影之中走过。
　　他走进了一间房间。
　　“怎么样了？那几个外乡人……”
　　房间里，有人问。
　　“他们已经睡觉了！”那身影回答。
　　他赫然便是白天，在酒馆之中，带领着沈等人进入房间里的那个年轻的侍者。
　　“睡着了是吗？”那声音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那么继续吧……只要过了今天晚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狂热起来：“我将成为伟大的无名之主，黄衣之王——哈斯塔，最强大的眷属！”
　　“是！”那侍者满含敬畏的低下头。
　　然后噗嗤一声。
　　那说话的人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匕首，颤抖着身形：“你……”
　　那侍者将手中的刀刃一拧，恶狠狠地道：“会成为眷属的……只能是我啊，镇长先生！”
　　砰。
　　失去了生命气息的镇长先生瞬间倒在了地上。
　　房间里，悬挂在墙壁之上的，复杂的魔法阵散发出了混沌一样的光芒——那法阵之中铭刻的图纹，仿佛是9万千延伸而出的触手，一眼看过去，那触手就仿佛会在瞬间延伸而出，刺入灵魂之中。
　　注入邪恶的力量与气息！
　　“啊……我感受到了，神，与我同在！”
　　年轻的侍者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了手，用手，去触碰那个魔法阵——魔法阵下，与之相连的地脉，瞬间翻滚着……沸腾起来了！
　　但丁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受到了……
　　一股浓郁的，混沌般的，邪恶的气息！
　　“邪神……”
　　眉头一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纵身跃起。
　　窗外，街道上，一道道游荡着的身影，苍白而虚幻，仿佛是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漂浮着……
　　沙地突然膨胀，然后碎裂，一条条触手延伸而出，表面流动着黄沙一般的颗粒，挥舞着……
　　凯尔手握着血红色的长枪，枪尖点出，只见寒光一闪而过，空气震颤，碎裂一般……
　　只一转眼，那触手便被刺穿。
　　凯尔落地。
　　但那触手，却并没有消失，反而是轻轻一卷，然后再次向他挥舞而来。
　　砰砰砰——
　　接连几声巨响，巨大的爆破冲击之下，触手整个被炸的粉碎。
　　凯尔转过身。
　　只见但丁手握着两把巨大的火枪，缓缓地走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但丁也没有说话。
　　这座小镇……
　　“那家伙呢？”
　　他问。
　　凯尔摇了摇头。
　　


第三十七章  邪神眷属（下）【看看反应】
　　红色的长枪——
　　血色的锋芒。
　　上面所纹刻着的，是必定刺中的，传说中的卢恩符文——但那并非是独属于世界树上的那一位的力量。
　　祂的源头……
　　“原来是影之国的那个老太婆的弟子吗？”但丁挑了挑眉头：“我说怎么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过像那样浪荡的女人，竟然也会有你这样谨守着自我高洁的弟子，倒也是奇特。”
　　“我的老师只是教导了我武艺。”难得的，凯尔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解释了一下。
　　但丁咧嘴，然后转过身。
　　“那么……就让我看一看，所谓的邪神，到底是何物吧！”
　　他双手握着的，是一对火枪——并非是那种粗制的燧发枪，而是铭刻着魔术符文回路的魔法机械枪，一黑一白，黑的名为黑檀木，白的名为白象牙。
　　以各自所构成的材料命名，可以说是非常直白的名称，也非常符合但丁的风格。
　　“走吧！”
　　他抚了抚大衣，道。
　　凯尔手中的魔枪缓缓地抬起，贯穿死棘之枪——这是一把传说中的神器。
　　虽然在他手中的，仅仅只是复制品，但哪怕只是复制品，一但发动，那种必定贯穿心脏的能力，还是不会减弱分毫！
　　他们缓缓地向前走着。
　　黑夜下，一抹血月横空，黄沙飞卷，冰冷的寒风吹卷而来，裹挟着一股浓郁到了极致的血腥味，以及一股混乱的，邪恶的，庞大的气息。
　　周围那些虚幻的身影依旧飘荡着。
　　但丁与凯尔并没有理会——
　　这些不过是一些鬼魂，浑浑噩噩，毫无意识，其本身就无所不堪，不具备攻击生者的能力，对于两人，自然也构不成威胁。
　　在小镇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教堂。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这里非常的靠近耶路撒冷这座圣城，被宗教控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吼！
　　刚走不过几步，地面涌动，却又再一次的出现了拦截的敌人。
　　但丁没有丝毫犹豫的拔枪，开枪，喷涌的火舌，转动的火枪轮转，闪烁着淡蓝色的魔术符文光芒，那喷射而出的**，在击中的一瞬间，便炸裂开来。
　　袭击的身影脑袋直接炸开，跌落地面。
　　这是一只飞翔于天穹的怪物——像是蝙蝠，也像是人，更像是章鱼。他的四肢，都是无数延伸而出的触手，已经炸开了一大半的脑袋，圆滚滚的，生长着无数的眼眸……
　　跌落地面的同时，便也肉眼可见的开始消融。
　　下一秒，凯尔突然心神警觉，向前仰倒，同时空气之中划过一道流光，风一样的斩击贴身擦过。
　　无形的敌人，无形的触手——
　　砰的一声！
　　但丁直接转过枪头，想也不想地开了一枪，然而枪声响起，却并未响起任何声音。
　　落空了！
　　“该死的袭击者……”
　　他骂了一句。
　　奇怪的生物，看不见的敌人，再加上之前那从地下翻涌而起的触手……
　　“快点过去吧！”
　　但丁沉声道：“这里非常不安全！”
　　凯尔点了点头。
　　两人飞速前行，一路上又遇到了数次阻碍，那些飞翔于天际的怪物，那从地面冲起的触手，当然，他们也终于看清楚了那看不见的敌人——那是一种能够隐藏在空气之中的，能够折射空气光影，扭曲视线，遮蔽气息的生物。
　　不……
　　或许称之为生物并不准确。
　　因为但丁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这种生物虽然诡异，但有了防备，但丁与凯尔也不会真的被伤害到。
　　教堂之前。
　　两人站定了身影。
　　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伸出手，推门而入。教堂大殿之中，一排排座位所对的祷告台之上，高悬的十字架，正一点点的滴着猩红的血液。那些座位上，正“坐”着一道道身影，他们低着头，没有说话，像是最虔诚的信仰者，正向着至高无上的，万能的神明祈祷着。
　　然而，这些人并非是在祷告。
　　因为死人，是不会祷告的！
　　“强大的异乡者。”在祷告台之上，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下来，是白天他们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个侍者，也是今天他们见过的，这个小镇里的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用白色的长袍，将自己全身上下完全包裹住的人。
　　此刻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庄严的神父的服饰，苍白的面容，目中闪烁着猩红的诡异光芒，并不算高大的身躯，仿佛可以看见无数蠕动着的无可名状之物。
　　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何等鲜美的灵魂……伟大的黄衣之王，一定会喜欢这种程度的美味的！”
　　他说着。
　　然后挥了挥手，只见那些坐在位置上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这些家伙，毫无疑问都是死人——
　　而且，都是已经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的人。
　　苍白的皮肤，干枯的身形，摇晃着，在走动着时候，甩动着的四肢甚至可以看见断裂的血肉。
　　“这一场盛大的祭祀——就请你们，一同入座吧！”
　　“就凭这些家伙？”
　　那些尸体——或者该称之为活尸之物，摇摇晃晃的将但丁与凯尔包围。
　　他们当然不会害怕。
　　作为猎魔人，作为雇佣兵，杀过的恶魔，人，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仅仅因为看见几个会动的肉块就害怕，那么他们早就卷铺盖回家了，哪里还可能活到现在？
　　然而……
　　那些活尸并没有直接冲上来。
　　而是扭动着身躯，扭曲着肢体，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相互啃噬，吞噬！
　　但丁与凯尔眉头同时一皱。
　　下一秒，立刻就决定出手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但既然对方想，那么与之敌对的，对立方的自己，就应该让之无法完成！
　　毫不犹豫的出手，黑檀木的破甲，白象牙的贯穿，火枪的弹药如同不要钱的一般喷涌而出——直接以魔力作为能源补充的弹药，也确实不要钱。
　　然而火舌落下，却陷落在一片肉泥之中，就像是落入水流之中一样，惊不起半点波澜！
　　“没有半点魔素以太构成的生物……”
　　但丁眉头一沉。
　　破魔与贯穿，拥有针对魔素以太存在的力量——除非是达到神域，否则西方世界，魔素以太环绕于万物，流动于一切，就是基本上的原理。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但丁的这两把枪，并不针对谁。
　　因为克制一切存在，便不算针对。
　　然而……
　　此刻，这样的克制却失去了作用！
　　眼前的活尸，绝非是神域级别的怪物，这一点他们至少是可以确定。
　　而这，只有一个可能——
　　魔素以太，并不存于他们体内！
　　无数活尸相互啃噬，就像是一大堆的肉泥挤压在一起，然后强行进行柔和，塑形，最终，外壳破裂，一道身影，从中踏出，
　　数百张脸，数以千计的手臂，大腿，像是蜈蚣一样，缓缓地爬出。
　　被那上百双眼眸盯着，纵使是但丁，也忍不住竟然一个恍惚。
　　整个人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
　　“刺穿死棘之枪！”
　　凯尔没有丝毫犹豫的伸出了手中的红色魔枪，燃烧的魔力，带动着红色的必中之枪，但他所瞄准的，却并不是眼前的怪物。
　　而是在他之后的，那个穿着神父服饰的男人！
　　他手握着黄色的魔法书，似乎依旧沉浸在驾驭怪物的快感之中，然后长枪逼近，他毫无所知的……被一击贯穿！
　　本身就是凡人，哪怕得到了魔法书……
　　也是凡人！
　　刺穿死棘之枪直接撕裂了他的心脏，然而他却并没有死亡。
　　因为手中的黄色魔法书……
　　无限的接近死亡。
　　也无限的接近混沌。
　　他终于能够听到，感受到……
　　“伟大的，黄衣之王！”
　　轰然一声，血色的魔枪直接倒飞而回，但丁与凯尔察觉到了不对，迅速的后退。
　　大地在震颤，世界在摇晃，一根根触手，拔地而起，像是一座座在瞬间耸立而起的尖塔。
　　在那触手之上，有着无数双的眼眸，凝视着……
　　“降临吧！”
　　轰然一声，再次震颤。
　　但丁与凯尔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这一次，他们飞速的后退爆发出了远比平时更快的力量，身后，是无数流动的莫名之物的冲击……
　　然后一声吼叫，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一只怪物。
　　一只庞然，而强大的怪物……
　　哈斯塔的眷族，沙漠中的恶魔，缓缓地浮现。无数的触手延伸开来，覆盖着那庞大到，恍如一座山岳的躯体……
　　“那就是邪神吗？”
　　仅仅只是看一眼，但丁与凯尔便同时感觉到心神一凛，有一种陷入无序的混乱之中的感觉。
　　     但他们终究是意志强大的传奇领域，很快就维持住了自我，然后深吸了口气，转过头，不敢去看。
　　因为他们真的担心会被发现……
　　“终于出现了吗？哈斯塔的眷族……沙丘的埋葬者！”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有声音响起。
　　“沈”，与斯洛卡伊……
　　还活着么……
　　但丁吐了口气。
　　有四个人承担，总比两个人要承担的风险小一些……
　　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这样的怪物！
　　


第三十八章  通道【还有多少人在看的】
　　“那到底是什么……”
　　但丁转过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俊美青年，沉声道。
　　“放心吧，这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沈挥了挥手中的魔法杖，道：“那是邪神眷属——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讲，祂也是邪神。”
　　“邪神，沙漠埋葬者。是以这一整个镇子，数万条生命作为薪火燃烧，所召唤而来的混乱存在。”魔法师说着：“邪神这种存在，莫名而名，事实上，祂就像是天外亘古存在的原始星辰一般，并不以善恶而分。只是祂的存在，会对一切秩序的，存在着的事物，造成巨大的摧毁。”
　　“所以祂才会是邪恶的！”
　　沈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但丁无法理解的话语。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
　　他只想知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沉声道。
　　同时紧握着双手之上的两把魔枪，虽然他明白，这个“红衣大主教”很强，非常非常的强，但本身作为极其少见的，斯巴达的魔人，拥有着魔神血脉的“人”，他有着足够的信心……
　　将对方，斩杀于此！
　　但丁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沈自然也明白，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的目的，不过是搭建一个直通车罢了。从这里到耶路撒冷的内部核心，还有很长的距离，走过去的话，距离还好说，但途中遇到的层层阻碍，会消耗我们太多的精力。要知道，现实世界可不是虚幻世界，想要挑战魔王的勇者，也需要保留足够强大的体力，爆种这种事情，概率微乎其微！”
　　他说的话，但丁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其中的真正意思，他还是捕捉到了。
　　但丁没有动。
　　反而是旁边的凯尔，直接抬起了手中的血色长枪，对准了沈……
　　“你想杀我？”
　　沈看了他一眼。
　　“是你，杀了这一镇子的人？”
　　凯尔问。
　　面无表情，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内心的愤怒。
　　为了搭建一个所谓的直通车，以数万人作为祭品，召唤出邪神的眷属……
　　这对于正义感爆棚的凯尔而言，绝对是一件罪恶之事。而做下这种罪恶的事情的沈，毫无疑问，也是罪恶之人——
　　但丁眉头一皱，但并没有去阻止。
　　虽然他无所谓死人不死人的，但他还是非常反感，他人对于自己的利用。
　　沈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斯洛卡伊倒是笑出了声。
　　“身为传奇的半神，竟然会去在意蝼蚁的死亡？”这个曾在耶路撒冷统帅着宗教大权的少女轻笑着，说出了极其冷漠，漠然的话语。
　　凯尔并没有说话。
　　只是依然冷静的看着沈，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有自身所秉持的正义，理念，他所坚信着的，绝不会因为外界而动摇之物——
　　沈拍了拍少女的脑袋，惹得体魄并不强大的少女吃痛的捂住了脑袋，她想要怒斥沈，但很怕痛的她只能够泪汪汪地看着沈。
　　一点身为教皇的威慑力都没有。
　　沈摇了摇头，道：“我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你可别忘了，这里离那位邪神所处之地，本就不是那么遥远，实际上，在我们来这里之前，这里早已经受到了污染——那本魔法书，会加振幅欲望。”
　　“这里的人，也早已经死去，只是祭祀还差最后一步，在我们来之后，刚刚在今天晚上……完成了！”
　　沈说着，挥了挥手中的魔法杖。
　　凯尔心中一惊，意外他想要攻击自己，然而魔法杖挥出的斩击，却贴着凯尔的身体滑过，切过了身后的空气，直接斩落了那位袭来的邪神眷属的一条触手。
　　漫天抛洒的黄色液体，粘稠的掉落地面，然后在瞬间腐蚀出了一个又一个坑洞。
　　一直下线的邪神眷属，终于上线了——
　　沈并没有说谎。
　　在此之前，他的确是不知情的。直通车的打算，也只是在今天来到之后，发现了这里的异样，探查明白之后才坐下的决定……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废物利用……咳，不对，是不能够让死去的人白白牺牲啊！”
　　不过听到这句话的斯洛卡伊只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嗤之以鼻。
　　不跟但丁土凯尔说，也是因为这个——反正这些人早已经死了很久了，救也救不活了。但丁还好说，像凯尔这样正义感爆棚，坚守着自身理念的家伙，才是真正不好搞的——告诉他之后，让这次的祭祀被破坏，邪神眷属无法被召唤出来。
　　这样一来，沈的直通车计划，不就失败了吗？
　　“必须要成功才行啊……”他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邪神，然后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法杖。
　　不要小看老夫，老夫当初可是被称之为不列颠剑圣的人啊！
　　他咧嘴。
　　凯尔面容一凝。
　　但丁看了他一眼，略显惊异。
　　其他的刨除不管，就这一手剑术，这个“红衣大主教”，就足以踏入传奇领域了……
　　作为一名神术师，却又拥有着大部分骑士，剑士，战士可望不可及的传奇领域的剑术。
　　这家伙……
　　果然很强啊！
　　但丁咧嘴。
　　本质而言，他其实也是个战斗狂，之前已经见识到了凯尔强大的枪术技艺，所以他早已经打算在之后，找个时间跟他打一架。
　　而沈，原本是不在他的打算范围之内的。
　　毕竟是魔术师。
　　跟魔术师打架可不爽利。
　　不过现在，在看到这一手剑术之后，但丁就立刻兴起了念头——只有足够多的磨砺，足够多的挑战，他才能够最终，战胜那个家伙……
　　那个自己宿命中的对手。
　　一层的炼狱之主，魔神——魔帝，埃德蒙！
　　构筑直通车——
　　说的简单，实际上操作起来，当然不简单。这一个邪神眷属，沙漠埋葬者，想要制服，可以说是非常的困难的。
　　邪神这种存在，本就是混乱的。
　　没有境界，没有层次，一切颠倒，一切无序——想要制服，便需要有收拢无序的混乱的能力。
　　“制服吗……”
　　但丁听着沈的描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不过是块头大了一些罢了！”
　　他说着，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双枪，将手一抓，却见空气之中血色的光芒流动，最终凝聚成了一把刀。
　　一把斯巴达魔人专属的阎魔刀！
　　“我保证不打死祂！”
　　冲天而起的魔力，血色的恶魔气息，在一瞬间环绕在但丁周围，他的身影开始出现畸变，体表覆盖上了一层血色的鳞甲，就像是细密的盔甲一般，头顶的一对犄角，带起无限膨胀的魔素风暴。
　　他整个人，也随之变得越发的高大——如果说之前还是普通人大小的话，如今就已经像是一个小巨人一般了。
　　高达一丈。
　　被恐怖的魔术风暴冲击激荡着，凯尔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惊讶的看着旁边的但丁。
　　恶魔……
　　不，是半魔人吗？
　　他眉头一皱。
　　恶魔既是罪恶，但魔人，却是特殊的存在。
　　所以凯尔按捺下了手中的长枪，吐了口气。
　　刷的一下，但丁身后化出一对血色的恶魔的翅膀，脚下发力，直接踏碎地面，冲了出去！
　　吼——
　　无可名状的嘶吼，喷涌而起的，重重叠叠的触手，翻滚着。从四面八方出现，四面八方，重重堆砌，延伸，仿佛一片掀卷的大海一般，扑面而来！
　　邪神最强大的地方，体现在哪里？
　　不可名状。
　　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惧。
　　而这份未知，一但丢失，那么所谓的邪神，其实也不过如此——
　　至少对于此时的但丁，就是如此的！
　　身为人类状态的他，本就是传奇领域的战士，而魔人化之后，理所当然的，变得更加的强大——稳稳当当的，踏入了神域之中！
　　这只邪神，混乱颠倒，但对位而言，也是神域。
　　所以但丁能够窥视，勘破。
　　所以……
　　他抬眸，一双猩红的眼眸，光芒绽放，仿佛燃烧一般的，炽热的升腾着。
　　然后手腕翻转，一刀斩出。
　　血色的刀光划过天际，扬起，垂落的一瞬间，一切冲击而来的触手，瞬间被割裂，就像是用刀刃切开的纸张一般，毫无阻碍的……
　　斩开。
　　然后撕裂！
　　最后浮现而出的，是属于邪神的核心——来自于他们最初创造者的缔造之物，混沌之核！
　　这个时候，沈也终于出手了。
　　他将手中的魔法杖一点，直接裹住了一点混沌的核心，然后以魔素，去牵引，嫁接……
　　哈斯塔的眷属，与那一位强大的邪神，黄衣之王哈斯塔，本身就存在着一种莫名的连接。
　　就像是神明与他的信徒一样。
　　类似信仰，但更加混乱，也更加狂热……
　　沈手中的魔法杖顶端的宝石蓦然间绽放出炽盛的流光，无尽闪耀，无尽辉煌，倒地的邪神，融化的身躯，翻滚起的大片大片的沙尘之中，一道光芒冲天而起，延伸着，悬向莫名的，未知的遥远之处！
　　“走吧！”
　　沈直接一把抓起斯洛卡伊，跳进了光芒之中。
　　凯尔紧随其后。
　　但丁也扇动着血色的恶魔之翼，冲了进去。
　　原地，尘埃滚滚，逐渐消散，夜色茫茫之下，只留下一个破碎的小镇的遗迹，迅速的风化，然后消失。
　　仿佛从未存在。
　　


第三十九章  魔界之心【没票没订阅没推荐，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黄沙弥漫，声声嘶吼咆哮，像是小婴儿刚刚诞生之时的哭泣，也像是老人用他那老化的声带声嘶力竭的呼喊，像是鸟雀高亢的长啼，也像是野兽低沉的怒吼……
　　风与沙尘，摩擦着。
　　无数阴影笼罩，无数鬼魅的身影回荡其中……
　　“这里……是耶路撒冷？”
　　但丁与凯尔抬眸，看着眼前。
　　一片雾黄色笼罩的穹顶之下，眼前的建筑，依旧高大矗立，但在那一块块砖瓦之间，早已经长满了青苔，杂草，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更是出现了一道道仿佛经历风吹雨打之后自然生成的裂痕。
　　明明不过是不到一个月，但这座城市，却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数百，数千年一般……
　　耶路撒冷作为圣城，在此之前，虽然一直饱受战火，但也一直受到各个宗教势力的修补，维护。
　　所以它一直是“新”的。
　　但丁记得一年前自己来过这里，感慨过这里，说这是一座不逊色于罗马的古都。
　　而如今……
　　“是的，这里的确就是耶路撒冷，同时，也是黄衣之王的体内！”
　　前方的沈缓缓地开口。
　　旁边的斯洛卡伊也是一脸复杂，然后她开口，道：“竟然敢将我的地盘搞成这副模样，该死的……该死的邪神，我管你是什么黄衣之王，白衣之王的！”
　　凯尔没有说话。
　　在踏入的一瞬间，他便已经能够感受到，这里充斥着的一股无序的气息……
　　缓缓地前行。
　　沈手中的魔法杖，闪烁着淡淡的，魔法的光芒。驱散着周围的阴霾，同时，连同着莫名的存在……
　　“邪神吗？”
　　意大利，罗马。
　　坐在庭院中的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凌晨时分，旭日东升，一抹霞光垂落，撕开了漆黑的夜幕。
　　“邪神的本质……是信息感染吗？怪不得如此诡异，任何层次达不到者，无法超拔维度者，都难免受到影响。”
　　他缓缓的抬起手。
　　“既然如此……”
　　“面对着黄衣之王，仅凭你，的确是不够！”
　　耶路撒冷之中。
　　沈身体微微一震，紧接着，原本蓝色的眼眸瞬间燃起一片金色的流光。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花之魔术师梅林吗……这种纯粹的西方魔法的力量。”
　　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暗暗的想着。
　　莫名，却又真实着的，早已经存在着的，我的一体化身……吗？
　　这也许，正是我这一次的机缘所在……
　　沈益歪了歪头。
　　虽然有着微不可查的停顿，但并不明显，但丁与凯尔，乃至是身侧紧随的斯洛卡伊都没有任何的发现。
　　斯洛卡伊……
　　人偶师吗？
　　倒是个可塑之才！
　　但丁，半魔，拥有着斯巴达魔人血统的魔人——斯巴达沈益是知道的，西方世界，数千年前，希腊境内的一座城邦，以勇武著称，但实际上，那一座城邦建立于一个魔界入口之侧，其祖上斯巴达，是一个极高位的恶魔。
　　斯巴达虽然有着魔界血脉，但却一直以凡间生灵自认，也一直与妄图入侵凡间的魔界魔帝蒙德斯争斗着。
　　斯巴达，也是猎魔人的起源之一——
　　而但丁，就是来自斯巴达纯粹血脉的后代。
　　拥有着返祖的，无限接近于极高位恶魔的力量，其本身也带着魔界的一种特殊印记……
　　但丁的存在是特殊的。
　　凯尔自然也是如此。
　　之前梅林行事，虽然是他自己在行动，但实际上，却是沈益的授意，所以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沈益面上不动声色，以手中魔杖驱散阴霾，然后缓缓地前行。
　　散射的光芒驱逐了弥漫空间的混乱气息，重重叠叠的流光，如水幕一般，遮蔽着周围一切不可名状，无法直视的存在。
　　这里是耶路撒冷。
　　同时也是黄衣之王的体内——
　　黄衣之王，其本身是混乱而无序的存在，虽然名为沈益凝聚出来的化身，但实际上……
　　祂并不是！
　　祂只是曾经被沈益意外观测到，然后在不经意间，流入沈益脑海意识之中的一缕资讯接引到黄衣之王的正体，最终降临于大地……
　　是的。
　　即便是沈益这位天境存在，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看到这位的身影，也会被资讯入侵。
　　虽然对于他本身无碍，但这也极为恐怖了！
　　如果是进入普通生灵的脑海意识之中……
　　恐怕会直接被覆盖存在，然后引来黄衣之王存在的降临吧？
　　不过在凝聚成化身之后，沈益也是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他才打入了印记……
　　“接下来，要去哪里？”
　　身后，但丁严肃的询问。
　　层次不够的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沈”的变化。
　　不过沈益也只是微微一笑，回答道：“接下来啊……去那里！”
　　他指了指前方，那一座恢宏的，仿佛倒扣着的高脚杯一样的建筑——处于耶路撒冷的正中央，是这里的枢纽，也是原本，安置着圣杯的所在。
　　“那里……吗？”
　　凯尔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握紧了手中的血色魔枪，想着，思考着。
　　沈益也没有再说什么，缓缓地向前。
　　在手中的魔法杖闪烁着的光芒之下，周围有触手席卷而来，但都被无声的融化，消融消失掉，连那一层淡淡的光芒都没办法突破。
　　很快，沈益就带着三人，走到了那一座建筑之下。
　　与其他的，破碎，斑驳，仿佛在一夕之间流逝了千万年的建筑物不同，这一座建筑依旧璀璨，体表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就像是一个倒扣着的纯金色杯子一般。
　　只是那金色却带给人一种混乱无序，与井然有序的错乱感。
　　沈益之前以圣杯召唤黄衣之王，但圣杯毕竟是圣杯，虽然被邪神污染，但作为承载过耶稣之血的圣器，其本身强大的灵性，却依然能够勉强的抵抗住邪神。
　　毕竟降临而来的黄衣之王，也并非是本体——
　　不过对于邪神而言，本体与分身，或者是化身，并无区别。这些诞生于莫名虚空的混沌生物，无所谓主次，混乱之物，又哪里来的主次？
　　但丁抬眸。
　　下一秒，却见前方的沈益突然转过身，伸出手，一指点向他。
　　来不及做出反应——
　　纵使自己此时此刻，是以魔人的姿态，血色的魔力恍如实质一般交缠在周身，以跨入神域的力量……
　　却也仍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瞪大了眼睛。
　　沈益的手，缓缓地，穿透了虚空，穿透了他的胸膛，握住了他的心脏。
　　然后但丁听见了他的声音：“你不是要找埃德蒙吗？我这就帮你……将他召唤出来！”
　　该死的……
　　被骗了！
　　但丁愣了愣。
　　沈益将手一抓，然后往外一扯，翻滚的血肉，跳动的心脏，在那一颗流动着赤红血色的魔力的心脏之上，纹刻着一个纹路。
　　那是什么……
　　自己的心脏之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但丁瞪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吗？”沈益看了一眼，道：“与炼狱第一层的主宰——魔帝蒙德斯一直针锋相对着的宿敌，斯巴达的后裔，曾经遭受过蒙德斯的诅咒。”
　　“祂必将长存的魔人孤独一生，受诅咒的魔人，将失去爱人，失去亲人，与朋友反目，一生弧度的，流亡在这世间……”
　　沈益说着不明所以的话。
　　但但丁却听懂了——
　　这是铭刻于他的家族传承之上的一段话！
　　他的父亲，也是一位魔人，正是因为这份诅咒，他的母亲亡故，父亲也漂泊一生，最终弧度的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份诅咒。
　　无法解除它，那么但丁此生，都将不得安生！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当上一个猎魔人，又为什么会一直寻找着那个炼狱之主，埃德蒙的原因……
　　魔帝蒙德斯，是铸就了他们家族的无数悲剧的始作俑者！
　　昔年的斯巴达覆灭，也与之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诅咒，其实也是一道封印。
　　当年的蒙德斯对斯巴达的先祖下达了诅咒，但斯巴达却反而利用这份诅咒……
　　将埃德蒙，封印在了他们的血脉之中！
　　这样一来，只要斯巴达的血脉仍然还在世间延续，那么埃德蒙，就永远无法解开封印，从炼狱，入侵人间！
　　此时此刻，铭刻在但丁心脏之上的纹路，正是那份诅咒，也是那道封印……
　　但丁看到了。
　　也明白了——
　　然后就见到沈益将这颗心脏，向着那一座建筑扔去。
　　“苏醒吧——魔界之主，蒙德斯！”
　　虚空波纹震荡，撕裂的心脏，散化成漫天血雾，然后环绕着……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复杂的魔法阵。
　　失去了心脏的但丁并没有死，但他却被破从魔人状态变回凡人的姿态，魔人的魔力消失。
　　他体内的恶魔血脉，随着哪一个心脏的剥离，也消失不见……
　　魔人，与人类的双重之血，赋予了他两条生命。
　　事实上，即便没有沈益，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发现这一点……
　　沈益的的确确没有欺骗他。
　　但他也的的确确利用了他……
　　吼！
　　来自炼狱的怒吼，翻卷，旋转的魔法阵中，一道高大巍峨的魔王的身影，缓缓地浮现！
　　


第四十章  魔界与仙境
　　西方世界，凡间与冥界的夹层，存在着名为炼狱的界域，是类似于东方的阴阳路，但又有些不同——阴阳路是不确定的一条通道，而炼狱，却是固定的所在。
　　炼狱有七十二重。
　　原本的斯维因，是处在第三层。
　　而魔帝蒙德斯，是第一层的领主，魔王！
　　七十二重炼狱之中，有七十二位魔王，魔神——没错，正是曾经被以色列的圣者贤王，所罗门王以上帝赐予的十戒御使的那七十二柱魔神。
　　越往下的魔神，便也越是强大。但这些魔神的层次，基本上也在同一阶段——等同于神域的魔王魔神！
　　从碎裂的心脏，打开的封印之中，缓缓走出的身影，有着赤红如同熔岩一般的皮肤，头顶着一对羊角一样的犄角，脑袋之上，有三张人脸，双眸赤红，雷霆闪烁弥漫，双足为蹄脚，双臂为利爪……
　　身后张开的恶魔羽翼，喷涌着赤红的，如同血液一般的魔力风暴！
　　魔王蒙德斯，与但丁魔人化之后的姿态有几分相似，但非人的特征更加的彻底！
　　或者应该说是但丁与他相似。
　　因为但丁的祖上，斯巴达，本就是蒙德斯的血脉后代，是原本受他寄予厚望，派遣进入人间的先锋大将——
　　“叛徒的后裔……”
　　张开的血盆巨口，延伸而出的獠牙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蒙德斯一眼就看到了但丁。
　　它也只关注但丁——
　　这个背叛了自己的斯巴达的后裔！
　　其他的，无论是斯洛卡伊，凯尔还是沈益，都没有被它放在眼里。虽然斯洛卡伊与沈益所表现出来的气息，都算是踏入神域的层次。
　　但神域之间的差距，本就巨大。
　　更何况他们两个表现出来的，不过是神域之中，比较弱小的层次！
　　“埃德蒙……”
　　但丁的面容非常的凝重。
　　对于眼前的大魔王，他一直也都是有所耳闻——从家族传承下来的书信之中得知的。
　　他知道家族的诅咒，知道蒙德斯的存在。
　　但也仅此而已。
　　而这还是第一次，真的直面强大的魔王。在他的感觉中，别说是现在，只剩下人类的血脉，就算是他还有恶魔的血脉，还能够魔人化，也仍然，绝对不会是眼前的魔王的对手——
　　它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那高大的身躯投落的阴影，就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罪人的后裔。”
　　蒙德斯开口，声音嘶哑，像是恶鬼的哀嚎与咆哮一般，在风中弥漫，扩散开来：“当年背叛的罪孽，千年的封印与耻辱……今日，终于可以洗刷了！”
　　当年的蒙德斯被斯巴达背叛，然后被偷袭，从背后封印了起来。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耻辱——
　　哪怕是被所罗门王奴役之时，他都没有觉得这么耻辱过！
　　毕竟所罗门王是所罗门王，是雅威的使者，也是一位无论是灵魂，性情还是自我意志，都强大到足以压制七十二柱魔神的强悍存在！
　　但斯巴达不同。
　　斯巴达虽然也是一个极高位的恶魔，甚至已经踏入了神域，成为了魔神。
　　但他仍然不过是自己的后裔。
　　对于恶魔来说，后裔，就是奴隶！
　　被强敌打败，与被奴隶偷袭，哪个更加耻辱，也已经显而易见！
　　所以……
　　吼！
　　一声怒吼，掀卷起狂烈的风暴，魔王埃德蒙直接出手了！
　　而这一刻，沈益却又出生。
　　挥舞的魔法杖，撩起一股狂风，风声吹卷之间，编织出一道又一道的剑光，璀璨连绵，炸若天河倒悬！
　　无比精湛的剑术，在这个魔法师的手中呈现出来，竟是令无数神域战士都为之羞愧——这也是沈益一直想吐槽的地方。
　　名为梅林的半妖精魔术师，其魔力的庞大，魔法的强大，毫无疑问已经踏入了神域。然而对于他而言，最为得心应手的，还是他的剑术——
　　“比起念咒，果然还是直接打更加的畅快啊！”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额……他好像的确不是人。
　　当然，沈益也知道，这只是因为梅林念太长的咒语的时候，很容易咬到舌头罢了！
　　当年的阿尔托莉雅与凯的剑术，都是他教导的。但实际上，无论是阿尔托莉雅与凯，都只是学到了一些皮毛罢了。
　　剑光编织成的囚笼，直接粉碎了周围的恶魔风暴，在埃德蒙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形成了一道环绕空中的圆形魔法阵。
　　将他锁闭在中间！
　　前一道剑光未散，下一道剑光就已经再次撩动，闪耀不断的震颤着。
　　然后嗡的一声——
　　蒙德斯瞪大了眼睛。
　　斯洛卡伊，但丁与凯尔也是一愣一愣的。
　　事情的发展，似乎早已经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虽然但丁知道沈的剑术惊人，但也没有想过，会惊人到这种程度……
　　这也太夸张了吧？
　　神域的神术师，拥有着神域级别的剑术……
　　这还是人吗？
　　不过沈益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而是以手中的魔法杖，编织出一个魔法阵，然后……
　　“降临吧，炼狱魔界！”
　　轰隆！
　　雷霆撕裂，大地翻滚。
　　这一刻，西方世界，几乎所有触及神域的，踏入神域的，都有所感应……
　　天外混沌，群星之间，一座巍峨的神山之上，有至高无上的神圣垂眸。
　　然后他吹了一口气。
　　化出了无数天使，神光闪耀，这种有纯粹的光形成的生命，在转瞬间弥漫整个世界！
　　北欧，世界树下，有镇压于此的黑龙突然翻滚起了身体。
　　奥丁紧握手中的命运之枪。
　　奥林匹斯山上。
　　宙斯垂落眼眸，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躲藏在炼狱之中的，奥林匹斯的死对头。
　　百首的提丰……
　　这一刻，天地倒悬，在有修为，有层次的存在的感受之中，仿佛天都塌陷了一般。
　　凡间与冥界的夹层，炼狱的魔界，突破了阻碍……
　　缓缓地，降临到了凡间！
　　罗马之内。
　　斯维因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
　　她看向了旁边的沈益。
　　“陛下，您……”
　　沈益闭着眼睛，坐在桌椅上，斜着身体靠在椅背上，没有看她，只是缓缓地道：“安心的等待便可以：……”
　　这一场大局，已经开始了！
　　“这是怎么回事……”
　　“炼狱开始向着凡间倾斜侧……”
　　“是谁……”
　　“无论是谁，无论这是什么阴谋。”
　　“这都将是我等的机会——入侵人间，抢夺人间本源，让炼狱凝聚成为真正的真实，而不是依附于地上界与冥界的虚幻夹层位面……”
　　七十二道身影，矗立在炼狱魔界的正中心，七十二柱魔神，伴随着无穷翻滚的力量，降临于人间地上界！
　　沈益在此时此刻散发出的力量，无尽恢宏，无尽强大，是位比主神，神王的……天境层次的力量！
　　以这一股庞大到堪称恢宏的力量，通过魔帝埃德蒙，在纵向维度上，抓住了整个炼狱魔界！
　　蒙德斯是炼狱第一层的魔界之主。
　　七十二重魔界，七十二柱魔神之中，它虽然是最弱小的。
　　但也是特殊的。
　　它代表了魔界炼狱的起始！
　　所以，沈益能够通过祂身上带有的，魔界魔神的印记，直接抓住了整个炼狱魔界……
　　然后往下拉！
　　虚空之中，阴影覆盖，庞大的五色神光凝聚，化成一只大手，拖拽着一方七十二重的虚幻大界，缓缓地……推向了凡间！
　　蒙德斯瞪大了眼睛。
　　祂当然能够感受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根本无法阻止……
　　罗马，大地震动，
　　  梵蒂冈，神殿之中，教宗眉头紧皱。
　　“神启降临了……”
　　在他的头顶，有洁白闪耀的十字架，浮现在虚空之中。
　　黄衣之王哈斯塔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无尽蠕动的触手，猛地向上延伸，在感受到危机的时候，直接往上顶，撞击了过去！
　　轰然一声。
　　与自上方倾斜而落的炼狱魔界，碰撞在了一起！
　　碰撞，挤压，不可名状的邪神，也在庞大的压力之下，凝聚出了具体的形状。
　　穿着黄色长袍，长袍之下是无数流动着的触手的身影！
　　罗马。
　　一座山峰之上。
　　泽尔里奇手握着权杖，抬起头，看着上方。
　　“不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雅威。”
　　他说着。
　　   炼狱的七十二重魔界降临，与此同时，耶路撒冷之中，沈益将手一抓，直接抓住了凯尔……手中的魔枪！
　　那一把刺穿死棘之枪！
　　“轮到你了……”
　　他说。
　　然后将手一按，魔枪环绕，凯抓不住，直接脱手而出。
　　“你……”
　　他愣了愣。
　　“这一把魔枪……代表了影之国的最后！”沈益抓住那把魔枪，笑道：“轮到你了……凯尔特的影之国！”
　　轰隆！
　　虚空中，潜藏在阴影之中的世界，凯尔特仙境，影之国之内，一位一身紫色紧身衣，显露着姣好身躯的紫发美丽女子猛地抬起头。
　　“这是什么……”
　　影之国的女王，斯卡哈黛眉紧皱。
　　“凯尔的魔枪的气息？”
　　影之国的女王，一生教导了无数的弟子，最为出众的，是那个爱尔兰的光之子，库丘林。
　　但凯尔，却是她最后的弟子，最后的学生……
　　交给凯尔的魔枪，也是特殊的。
　　终末的魔枪！
　　


第四十一章  斯卡哈
　　影之国，是凯尔特仙境入口——
　　凯尔特神系是一个早已经消失在大地之上的神系，但在过去，也曾经辉煌一时。与罗马并驾齐驱，与北欧，希腊相比也是毫不逊色，从西方世界的东部到北部，其神光笼罩之下的范围，绵延千万里的辽阔广大。
　　不过在西方世界不断发生的，连绵不断的神战之中，凯尔特神系最终输了这一局棋。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事实上，凯尔特神系，在这西方世界的凡间，依然有着势力的存在。
　　那就是凯尔特仙境。
　　也是影之国，
　　仙境并非是天界，更不等同于天界。在其中居住的，更多的是一些高于凡俗，但又到不到真正的神灵状态的自然的精灵。
　　它处于天界与凡间的夹层之中，与七十二重炼狱一般，这也是一个特殊的界域。
　　炼狱近于地界，仙境近于天界。
　　仙境的入口是影之国，影之国的主宰，斯卡哈，同时也是仙境的主宰。
　　这位以凡人之躯，铸就弑神功绩，最终登临神域的传说存在，所代表的，正是凯尔特神系遗留在大地之上的，最后的力量！
　　而她也一直都在培养着各种各样的战士——并非是为了卷土重来，凯尔特诸神也不会有那种输不起的心态。
　　不过是放弃人间而已。
　　对于一方完整的，恢宏的大神系而言，在天外混沌开辟一方虚空大界，获得众生信仰，不过是轻而易举——虽然比不过真实界，但至少也能够维持诸神不堕。
　　斯卡哈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兴趣使然罢了。
　　她喜欢男人，也英雄——
　　更喜欢培养英雄的男人！
　　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培养过了不少的英雄，其中以爱尔兰光之子库丘林最为出众，出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的开始厌倦。
　　凯尔是她选择的最后一个弟子。
　　而且还不止是普通的弟子——事实上，连凯尔这个名字，都是斯卡哈亲自给他起得！
　　最后一个弟子，也代表了凯尔特神系在人间的终末，在凯尔游历人间，完成自身试炼回归仙境之后，凯尔特就将封闭大门，永远隐藏在天与地上，夹层的阴影之间。
　　即便是寻常的天境，主神，也无法进入其中！
　　也正因为如此，斯卡哈赐予凯尔的魔枪之上，也附带着凯尔特仙境最后的印记……
　　而此刻，这个印记被人抓在了手中！
　　天与地上的夹层之间，阴影笼罩的，黑夜的国度之中，一轮皓白明月高悬之下，一座宫殿之中，端坐于王位之上的紫衣女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强者的气息……”
　　她舔了舔嘴唇。
　　耶路撒冷——或者说，黄衣之王的体内，沈益抬眸，操控着来自梅林体内的力量。
　　梅林是他的化身——
　　虽然一切的前因后果，他还不够明了。
　　但确确实实……
　　当时他凝聚出来的，真正的化身，不是黄衣之王，而是梅林！
　　化身是本尊的另一个“帐号”。
　　虽然两个帐号可以连同，但也可以选择不连同。同时存在之时，本源只有一个。但本尊消失，只要天心不灭，化身就会成为本尊—
　　继续的，延续存在！
　　这也就意味着，化身不死，存在就不会消亡！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大罗神圣者永劫不灭的原因——大罗者，化身亿万，占据时间线上下，无穷无尽。
　　不过这也只是沈益的猜测……
　　他知道，这十有八九是错误的。
　　毕竟大罗神圣者，绝非是他此时此刻所能够揣测的存在。
　　纯粹以梅林的力量操纵，那庞大的魔力，透过手中的魔枪，向着虚空莫名之处探入——梅林是一位大贤者，大魔术师，大先知。
　　在神域之中，也已经站到了极高。
　　但距离真正的天境，主神级别，也还有一段距离——就层次而言，与泽尔里奇相差仿佛。
　　不过泽尔里奇拥有着第二法，情况却又有所不同。
　　若只是这一股力量，虽然庞大，但其实还不足以穿透虚空，通过手中的魔枪之中的印记，抓住整个影之国，进而囊括整个凯尔特仙境。
　　要做到这种事情，由他本尊来办还差不多。
　　但沈益本尊此刻正拉扯着七十二重炼狱魔界。
　　七十二重炼狱魔界，可远比一个凯尔特仙境要大得多……
　　不过他本来也不打算这么做——
　　“来了吗……”
　　阴影笼动，一道紫色的身影从中探出。
　　“欺负我可爱的弟子……魔术师梅林，你是想死吗？”
　　影之国的女王斯卡哈，成熟而美丽的面容上带着微笑。
　　微微勾勒的，极其微笑的笑容。
　　作为一直统治着凯尔特仙境影之国的女王，她虽然很少真正出现在大地之上，却也一直躲藏在夹层的阴影之中，观察着下方的大地。
　　所以对于梅林这位大名鼎鼎的，可以说是引导了一个辉煌的大时代的家伙，自然并不陌生！
　　“师匠……”
　　旁边的凯尔对于自己手中的魔枪被夺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师。
　　梅林？
　　旁边的但丁眉头一皱。
　　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废话，当然不简单，先是梅林夺取了他的心脏，剥夺了他的恶魔血脉，以此打开炼狱魔界的封印，令蒙德斯出现在凡间，然后又直接被粉碎，然后是凯尔手中的魔枪被夺……
　　这个自称为沈的红衣大主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丁不清楚。
　　但他知道。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够参与的了——
　　作为斯巴达魔人的后裔，但丁不惧怕挑战，不惧怕强敌，但不惧怕，不代表愚蠢，更不代表不自量力。
　　尤其是在体内的魔人之血已经失去的这个时候。
　　所以他已经萌生了退意。
　　反正自己的诅咒也已经解除，目的已经达到……过程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而沈益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所以他转过身，挥了挥手。
　　将但丁送了出去。
　　“喂，这是怎么回事啊！”
　　斯洛卡伊凑了过来，清秀的眉毛紧皱，带着不解，与不安。
　　“没什么。”
　　沈益微微一笑，摸了摸少女的脑袋，道：“不会有事的！”
　　对于这种把自己当成小女孩的举动，斯洛卡伊当然极其不满意。
　　不过她也明白，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影之国传说中的女王。”
　　沈益转过身，看着那个紫发，美丽而成熟的少女，穿着一身紫色的，极为适合战斗，却又充分的显露出傲人身姿的紧身战斗服，手握着一只魔枪，血色猩红，是所有的，名为刺穿死棘之枪的正体！
　　“所以……”
　　她歪了歪头，道：“想死吗？梅林……”
　　“死？不不不，我可不想。”沈益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既然你来了，离开了影之国，那就好说了……”
　　“什么意思？”
　　斯卡哈愣了愣，有些不解。
　　与此同时。
　　耶路撒冷之外，黄沙漫漫，一道漩涡浮现，身形高大的泽尔里奇，从中一步踏出。
　　他抬眸。
　　看着远处那尊庞大的，不可名状的天外邪神。
　　天外？
　　不……
　　其实并非如此！
　　缓缓抬起的镜子，缓缓浮现宝石剑，镜子穿透维度，作为第二法的承载之物，在这一瞬间，连通了虚空之上的无穷世界，无穷的“他我”，然后汇聚成一股庞大的魔力，加注于宝石剑之上……
　　这股魔力有多大？
　　无法测量。
　　第二法的存在，是非常特殊的——
　　连通世界之外，空间的能力。
　　令得泽尔里奇虽然本身层次并不算太高，还没有触及主神，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战斗力，已经达到了神域级别的顶点。
　　不过修行第二法者，掌握时空，终究也会被时空所限制。
　　第二法无法长存，第二魔法使很难长生——
　　在泽尔里奇之前的第二魔法师，每一个，都是英年早逝。
　　而泽尔里奇打破了这个界限。
　　因为他成为了新时代血族，死徒的真祖！
　　依靠着自身非人的血脉，跨过了限制，成功的延续了自己的生命……
　　虽然有代价。
　　但相比起死亡，还是好上很多！
　　无穷无尽的魔力，凝聚如一，虽然是来自无限他我，但他我既是“我”……
　　这是同源的魔力。
　　庞大到肉眼可见的魔力缓缓地向上延伸，然后接引着来自罗马西北角，梵蒂冈上空垂落的一道十字圣光。
　　泽尔里奇自身的力量庞大，但并受限于层次，并不高。
　　而这道圣光，却是一道凌越神域极限的力量。
　　它并非来源于雅威，而是来自于众生的信仰。
　　也是一股誓约的力量——
　　神与人所立之约！
　　圣光垂落，以此凝聚如一，带动着庞大而实质一般的魔力，在转眼间穿透维度虚空，以第二法催动着，囊括大片大片的空间……
　　抓住了因斯卡哈显现世间，而随之出现的凯尔特仙境入口，影之国！
　　耶路撒冷——黄衣之王体内。
　　斯卡哈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你……你们……”
　　她面容一沉。
　　凝视着眼前的梅林——或者说沈益。
　　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魔枪。
　　


第四十二章  混沌之核（昨天订阅四更不如两更，佛了，随缘吧）
　　两方的配合，令得斯卡哈面容阴沉到了极致，仿佛都可以滴出水来。
　　然而她并没有慌张，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血色魔枪——贯穿死棘之枪，命运的魔枪。
　　这一把魔枪的原典，正是北欧世界树，金宫之上的主神，大神奥丁手中的那把冈格尼尔——事实上斯卡哈与奥丁，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还有一个身份，是丝卡蒂——北欧神话之中的雪靴女神。
　　丝卡蒂是奥丁的女儿——是的，并非是妻子，情妇等乱七八糟的关系，她只是奥丁的女儿，也正因为如此，她完美继承了奥丁的原初符文天赋，并且将之推陈出新，走出了自身的道路……
　　至于为什么丝卡蒂会成为凯尔特仙境的影之国女王，却又是另一番的故事了！
　　不过这些与沈益无关。
　　这一次出手，别说是她，哪怕是她的父亲，世界树的主宰，奥丁也决然无法阻止！
　　贯穿命运的长枪，能够瞄定世间一切存在之物，因为它遵循的轨迹，并非是空间，而是命运的因果。这一把由奥丁亲自赐予的魔枪锋芒之下，即便是神域级别的战士，也无法避开。
　　沈益的此身——梅林，也同样避不开！
　　梅林也不过是神域级别。
　　不过……
　　“避不开的话……挡住，不就可以了？”
　　挥舞的魔法杖，凝聚出无数旋转，环绕着的魔法阵，大法师梅林嘴角勾勒，面对着闪耀而来的，仿佛红色陨石一样的光芒，只是轻轻一点。
　　下一秒，无数魔法阵在瞬间折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屏障盾牌。
　　嗡的一声。
　　在斯卡哈手中的魔枪，笔直的落到了魔法阵形成的盾牌之下。
　　恐怖的冲击之下，盾牌层层碎裂，一层接着一层粉碎。
　　很明显，在这位影之国女王手中的魔枪，原初的刺穿死棘之枪，绝非是凯尔手中的那把可以比拟的——
　　不过梅林仍然只是微笑。
　　狂风吹卷而来，狂烈的气流激荡之下，白袍飞卷如云。
　　梅林一手握着魔法杖，另一只手，缓缓地拿出了……
　　一把金色的剑刃！
　　金色的圣剑——并非是亚瑟王手中的湖中剑，誓约胜利之剑，而是最初的，由梅林亲自缔造出来的石中剑，一把选王之剑！
　　当年的亚瑟王无法保住这把圣剑，在半途中意外丢失，之后才有了湖中精灵铸就的湖中剑——誓约胜利之剑。但事实上，这把剑，从未丢失，而是被圣剑的缔造者，它真正的主人，梅林收回！
　　石中剑的丢失，其实早已经预见了亚瑟王的最终失败，而造成她失败的，其实也是与石中剑同时消失不见的魔术师梅林——
　　其实阿尔托莉雅并非没有想过这一点。
　　但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有缺憾的，不完美的故事，才是这美好人间，最完满的风景……”
　　那个时候，梅林是如此评价的。
　　他也一直看着——
　　喜欢人类，却并不喜欢任何一个人类的个体。
　　这正是名为梅林的，半妖精魔术师自身最大的特点！
　　而此刻，这把选王之剑被沈益?梅林从魔法缔造的空间之内取出，燃烧一般的金色光芒在瞬间映照出了闪耀的锋芒。
　　斯卡哈眼睛一亮，但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阻止。
　　魔法的盾牌无法挡住弑神的魔枪，层层破碎的魔术流光之中，枪尖终于彻底的突破了阻隔。
　　然后……
　　铛的一声。
　　圣剑与魔枪的交击，清脆响彻，两股庞大的力量交锋，冲击的轰鸣震荡着，络绎不绝！
　　梅林嘴角勾勒，凝视着手握魔枪的影之国女王，笑道：“想杀我……你怕是还不够！”
　　必中的魔枪，无法避开，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法被挡下——这世间，从来不存在绝对。
　　斯卡哈自己也明白。
　　哪怕她本身的起源，最初的那个身份——北欧女神丝卡蒂的父亲，奥丁手中的命运长枪，冈格尼尔，也很难刺中同个级别的存在。
　　但前提是同个层次……
　　但在斯卡哈眼中，梅林与她，从来都不是同一个层次！
　　而就是这么一个不在同一个层次的对手，却挡下了她的攻击……
　　“有趣啊，如此勇武之力……真的很难令人掌心，你是一名魔术师！”斯卡哈嘴角勾勒。
　　铛铛铛——
　　魔枪也圣剑的锋芒在转瞬间碰撞了亿万次，点点火光迸溅，金色的流光，血色的风暴，冲击，碰撞——
　　斯卡哈的技艺，是毫无疑问的强大。经历千锤百炼，弑杀无数神明，以此获得的，超越极限的弑神技艺，令得她手中的枪，状如活物一般，超越因果，超越界限。前一秒还笔直向上，下一秒，却又突然出现在后面。
　　但面对着或是刁钻，或是堂皇中正，又或是一往无前的枪法，梅林手中的圣剑虽然不慌不忙，但总是能够准确的挡住魔枪的锋芒。
　　只一瞬间，就交手数以万个回合……
　　“他们……真的是人吗？”
　　旁边的斯洛卡伊在两人冲击的余威之下不断地后退，周身，无数涌动的机械人偶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屏障，支撑着她娇小的躯体，但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仍是在不断地后退……
　　斯洛卡伊也是一个神域级别的人偶师。
　　与眼前交战的两者，处在同一个层次之中。但此刻，她连观看两人的决斗，都非常的困难……
　　至于凯尔，早在交手之前，就被斯卡哈拉入了阴影之中。
　　远没有触及神域的他，根本不可能承受着这两方力量的对轰！
　　喘息着。
　　越是交战，斯卡哈便也越是兴奋。
　　为了追求极致，为了走出奥丁的阴影，她曾舍弃一切，放弃了北欧世界树上的雪靴女神权柄，孤身出走，离开世界树。
　　在凯尔特神系之中，弑杀了凯尔特诸多的神明，最后点燃了凯尔特神系的导火线。
　　间接的促成了凯尔特神系的失败——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也终于成功的借助凯尔特众神的力量，斩断了一切，斩断了丝卡蒂的存在，成为了另一个存在……
　　弑神之人，影之国女王，凯尔特仙境的大领主。
　　斯卡哈！
　　但她知道，自己还不够……
　　走过了数千年岁月，她也仍然在寻找着……
　　能够杀死她的人！
　　能够令她再次突破极限的战士！
　　激荡的燃烧之物，炽热流动的血液——正面的交击，撼动自身极致的所在！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在培养着弟子的原因。
　　一直在寻找着强大的英雄……
　　而此刻，她找到了！
　　梅林——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半妖精的魔术师，会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然而此刻，却真正的令她意外。
　　也令她兴奋了起来……
　　哗啦！
　　狂风吹卷，气劲喷涌，最后一击的交错之后，梅林手腕转动，挥舞而出的金色圣光，仿佛燃烧一般，裹挟着恐怖的冲击，向着斯卡哈挥舞而出……
　　“刺穿死棘枪之林！”
　　挥舞的血色魔枪，挥动了最大的出力，在一瞬间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成千上万的长枪，飞卷着，贯射而出！
　　势如密林，更像是山洪暴发！
　　轰然冲击——
　　两股庞大的力量……
　　吼！
　　就在最大冲击即将爆发之时，黄衣之王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咆哮之中，似乎带上了几分愤怒——
　　对于这两个家伙，在祂的体内交战的愤怒！
　　紧接着，无数从地面拔起的黄色触手，以一种恐怖的趋势，瞬间吞噬了两道冲击。
　　斯卡哈与沈益?梅林迅速的退开，途中，沈益还一把抓起了远处，艰难站立着的斯洛卡伊。
　　而在跃起的一瞬间，他们原本站立之所在，已经被一片触手淹没。
　　黄衣之王……
　　吞噬了那两股对撞的，庞大的力量！
　　然后……
　　吼！
　　黄衣飞卷，触手延伸，面对着从上方压迫而来的七十二重炼狱魔界，黄衣之王身躯突然开裂，紧接着……
　　一股纯粹的力量，喷涌而出！
　　直接轰击在了那一方恢宏虚空大界之上！
　　笔直的贯穿……
　　“该死的！”
　　来自黄衣之王的力量，自然是无可匹敌的强大，七十二魔神在转眼间死伤大半。
　　他们愤怒的看着下方的怪物，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迅速的同化。
　　魔界仍是七十二重，也并没有被真正的贯穿。
　　黄衣之王虽然强大，但其实并没有以一己之力，与一方虚空大界对抗的力量。
　　塔只不过是将自己的混沌资讯，投射入魔界之中……
　　上方，魔界。
　　下方……
　　凯尔特仙境！
　　一上一下，空间方位上的彻底颠倒，本该处于地下的炼狱，却从上方盖落。
　　本该位于上方的凯尔特仙境，却是从下方浮出……
　　黄衣之王脚步一踏。
　　然后……
　　轰然一声。
　　两方世界，同时炸裂开来。
　　形成了两道冲天而起的支柱……
　　“降临吧，天外邪神！”
　　罗马之中，沈益收回了手。虚空维度之中的五色神光迅速的褪去，消失。
　　泽尔里奇也迅速的远离了耶路撒冷周围的沙漠地带。
　　两方夹层的空间世界炸裂最后，混杂着黄衣之王倾涌覆盖而出的，混乱的咨询。
　　天堂山之上，至高至圣的主宰扔出了一件东西。
　　然后……
　　轰隆！
　　天外混沌深处，一道道混乱的光芒，坠落凡间！


第四十三章  旧日支配者（再来一更吧……）
　　炼狱与仙境，一个在地与人的夹层，一个在天与人的夹层，既非纯粹的阳世，也不是纯粹的天与地界。
　　可以说是非常特殊的所在——
　　沈益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诞生的。
　　在东方，仙界便是一方天界，而地与人之间的夹层，便是阴阳路。阴阳路是一片阴气笼罩的无定之所，茫茫渺渺，未曾开辟出固定的空间所在。
　　地境便能够在阴阳路上开辟通道，但这一条通道并不稳固，而且开辟的时候，还需要借助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因素。
　　而纵使是天境，可以在阴阳路上开辟空间，但却也很难做到开辟出一方灵气自我演化运转，自给自足，形如一方大界的领域。
　　天与人之间的夹层，也同样如此——
　　处于高于人，而未达天的半界面之中，清阳之气旋流于此，汇聚而成！
　　不过不了解，并不妨碍沈益的打算……
　　一上一下，令得这两方特殊存在，同时被黄衣之王以邪神混乱的资讯覆盖感染。
　　然后……
　　轰然一声！
　　自极高的维度之中，恢宏的天堂圣山之上抛下之物，坠落于地。
　　那是一卷图纸。
　　图纸之上书写着一个个名讳——
　　是名讳，又不是名讳，那是一些混乱的字符，就像是小孩子随手的涂鸦，也像是大自然肆意吹卷的狂风在土地之间留下的痕迹。毫无规律，毫无章法，但当生灵看到的一瞬间，脑海之中，却会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其含义——
　　克苏鲁，奈亚拉托提普，优格索托斯，克图格亚……
　　以及最后，最终的……
　　混沌之核，阿撒托斯！
　　轰隆！
　　被黄衣之王哈斯塔感染之后，仙境与炼狱都在同时变得混乱了起来。虽然哈斯塔还没有办法感染一方大界，但在沈益早已经留下的，刻意挖掘的轨迹之中，哈斯塔的混乱资讯，直接绕过了界域的阻隔，感染到了其中的生灵……
　　生灵是世界的完整构成体现。
　　有生方有灵。
　　而生灵的混乱，也会自然而然的感染世界的本质，如果是一个两个还好，如果是亿万，乃至是无穷无尽……
　　那个随之冲天而起的混乱的灵光，将会颠倒整个世界！
　　而来自邪神的混乱的资讯覆盖，感染的程度，也是非常恐怖的！
　　于是，本就处在有序于无序边缘的炼狱，彻底的坠入了无序的无间之中。无序的混乱，是不存在所谓的边界的。混沌哪里有边界？空间都是有序的构成。上下左右，一切能够被定义之物，都不存在于混乱，混沌之中！
　　所以在沈益眼中，陷入混乱的炼狱，自然再也构不成界域，直接爆散开来。无尽散开的恢宏能量，其存在于虚空浮动的维度之上的本质构成，就是一片蓦然绽放的烟花。
　　无数混乱的灵光散乱飞射。
　　炼狱如此。
　　凯尔特仙境，很快地，也步上了它的后尘——
　　如果说哈斯卡在的话，凭借她的实力，以及她手中的魔枪，可能还可以瞄定仙境的边界，然后以自身的权柄，维持住仙境不堕入混乱无序的混沌之中！
　　然而她刚好，又被梅林引出了凯尔特仙境……
　　这是偶然？
　　不。
　　这本就是故意的！
　　一切的一切……
　　“很快，就只见分晓了！”
　　沈益抬眸。
　　“凯尔特仙境，毁灭了？”
　　借助了影之国女王的权柄，借助阴影的力量，斯卡哈迅速的脱离了哈斯塔的攻击笼罩范围，退出了耶路撒冷周围的漫漫沙漠，她抬眸，远望着那一个庞大而巍峨的恐怖存在……
　　之前他们在耶路撒冷之中，也是在黄衣之王的体内战斗的时候，斯卡哈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只混乱的存在。
　　却并未重视。
　　然而在此时看来……
　　她似乎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
　　她缓缓地转过头去，沉声道：“梅林……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谁知道呢？”
　　梅林摊开了手。
　　缠绕开来的凯尔特仙境，很快就环绕着黄衣之王，与炼狱融合在一起，一上一下，一清一浊，就像是东方神话，盘古开天之前的那一片混沌的世界，也像是希腊神话中的卡俄斯的存在再次降临世间……
　　“阿……撒……托……斯……”
　　似是而非的声音，从混沌环绕的正中央的黄衣之王的口中发出。
　　无限大，也无限小，恍如亿万万无穷疆域，也像是极致的一个奇点，混沌的存在，无法定量，无法定义，而在混沌的最高，一道道庞大的身影，缓缓地浮现——并不狰狞，也并不恐怖，只是一道立于混沌“正中央”的存在。
　　其身躯像是无数的触手凝结，每一条触手之上，又延伸着无穷无尽的触手。再一恍然，却发现其本身，也是更庞大的存在的一条触手……
　　大至无穷。
　　小至无限！
　　即便是斯卡哈拼尽全力去凝视，也无法窥视其全身。这种感觉，就像是其本身围绕在一片无形的迷雾之中……
　　那是一切生灵都绝对无法直视的存在！
　　咚，咚，咚——
　　自己是谁……什么是自己……什么是什么……是……
　　仅仅只是凝视了一瞬间，斯卡哈的意识就开始混乱起来。她那坚定的，经历了无数神灵血液的洗漱，最终超拔而出的战士的心灵，在此之前，自认为绝对坚韧的自我的屏障，在这一瞬间，形同虚设……
　　就像是天与地的重合，阴与阳的交融，世界复归混沌，一切的一切，都难以分割……
　　不存在是与非，不存在对与错的界限……
　　“雅威！”
　　世界树上，奥丁瞪大了他金色的独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
　　“竟然将这家伙召唤了出来……”
　　奥林匹斯山，宙斯神色阴沉。
　　混沌之核，克苏鲁——
　　世界的起源，混乱，混沌的象征，在东方世界，其为混沌魔神，在希腊世界，祂便是混沌的卡俄斯。
　　毫无理智，也不需要理智。因其智慧，是混乱的，超出一切认知的……
　　咚！
　　梅林抓着斯洛卡伊缓缓地落地，手中的魔法杖敲击地面，清脆的声音，并不激烈，但落在意识逐渐混乱的斯卡哈脑海之中，却像是石破天惊，劈开混沌的一击。
　　她整个人瞬间一震，从清明之中恢复过来，低下头，不敢再去看。
　　她自信，自傲，却绝不自负。
　　真正的自负的家伙，是活不长的！
　　而她却已经在这真实界中，活过了数千年的时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面色非常凝重。
　　“那是什么……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还有……你是不是梅林！”
　　“啊啦拉，一次性问这么多问题，我可回答不上来！”梅林笑了笑，道：“我当然是梅林，至于我的计划，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这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你我而言，都是有着好处的……就已经足够！”
　　斯卡哈知道他不会说的，索性也不再询问。
　　但她也不敢再去看那混沌之中的莫名存在。
　　这个世界……
　　疯狂了！
　　是的。
　　随着阿撒托斯的出现，混乱的资讯开始向着整个西方世界覆盖。一切回归混沌，在无尽游荡的雷鸣鼓声之中，一切的一切都被彻底的粉碎……
　　“真是伟大的，吾等梦寐以求的一幕！”
　　环绕在阿撒托斯庞大莫名，大至无穷，小至无限的身体周围的一道巨人的身影面带微笑。
　　祂叫奈亚拉托提普。
　　是混乱的邪神——也有外神，旧神等等称呼的这些存在之中，非常特殊的一名。
　　其本质依旧是混乱，但与其他的邪神不同，奈亚非常擅长模仿。模仿可被理解的智慧，模仿人类的行动……
　　所以祂此刻，也模仿着有序的生灵的心情。
　　那就是……
　　愉悦！
　　是的，祂很愉悦，很开心。
　　但另一位全知全能的邪神——优格索托斯却并不怎么开心。
　　在旧时代的混沌之中，掌观着宇宙资讯的祂，能够窥视大部分的宇宙资讯，但这一切，祂却看不清楚……
　　所以祂本能的感受到了不对劲！
　　这是世界的末日……
　　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形之中，归复混沌。
　　旧神并不喜欢毁灭。
　　无善无恶，无因无果，无有定论。
　　但其本身的存在，却会直接造就毁灭——因这世界，是有序的，可观测的。而邪神的存在，哪怕什么都不做，其本质所带来的影响，坍塌，也会令得整个宇宙……
　　归复混沌之中！
　　混沌之核，阿撒托斯，一切不可知，不可论的核心枢纽……
　　“有意思。”
　　沈益抬眸。
　　“这种混沌之感……太极之意吗？”
　　他口中的太极，并非是之前阿宝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太极，而是太易生太初，太初演太始，太始成太素，太素化太极，太极生世界之中的太极。
　　太易为无，由无至有。
　　虚无，形，体，质，而至万物混沌如熔炉一般，太极，便是混沌……
　　“反化五太先天……”
　　沈益头顶进化宝箓展开，然后缓缓地起身。
　　他头顶，五色神光微微摇晃着，然后缓缓地融合……
　　渐成混沌！
　　“陛下……”
　　斯维因微微一怔，看着他。
　　“一切，该见分晓了！”
　　沈益微微一笑，道。
　　
　　作者留言：
　　py一波，来自紫帝大佬的新书。
　　书名——
　　未婚妻小姐想超过游戏在我心中的地位
　　下面是简介——
　　万物有概念，风花雪月诗酒花茶都为概念一部分。
　　神有概念，风雨雷电统天庭;阴差鬼怪化审判兽有概念，天之四灵掌四方;混沌二圣控阴阳概念附身于人，借人之躯残存，此为附灵人。故事，由青龙附灵人开始..... (这是一部热血...


第四十四章  原初意志——盖亚
　　西方世界，天地未分，混沌未开之前，就存在着一群莫名的“生物”，他们主掌着那个混沌而混乱的世界的一切。
　　毫无秩序的生存着。
　　围绕在混沌之核的周围——
　　那便是旧日支配者。
　　旧世界的“神”，也称为旧神。
　　在希腊神话之中，他们是毫无自我的卡俄斯，在北欧神话之中，他们是原初的巨人之祖……
　　但毫无疑问，这一群旧日支配者，便是西方世界的起源之时的支配者。如果将世界比喻成鸟雀的话，他们便是孵化鸟雀的“蛋”——
　　一切封闭，又一切无序。
　　而此刻……
　　也正因为他们的出现，整个世界，似乎即将再一次的陷入到混乱之中！
　　“混乱无序吗……”
　　天外混沌之中，有星光闪烁，神国映照其中。
　　“雅威……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有早已经远离于红尘的先天神圣抬眸，远眺着那位矗立于巍峨神山之上的身影——或者说，是一道光。
　　一道虚空之上，静止如渊的灵。
　　“谋划……什么？”
　　无悲无喜的声音，淡漠而高远，似蕴含着千万的情感，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如祂的灵之下，环绕着的，静止的如渊水面。
　　“又何须谋划？不过是顺手一推罢了！”
　　“罢了！”那位先天神圣听着，叹了口气，道：“左右不过是大地格局，若坏了便坏了，不过是换一个棋盘罢了。反正我等也已经出局——”
　　“是啊，你等已经出局，那么接下来，就好好的……看看我的手段吧！”
　　那灵——也是神，全知全能之神，如此回应着。
　　淡淡的波动，环绕空中不散。
　　然后祂默默的垂落“视线”，光芒之内，冥冥之中，似有一双银色的眼眸，穿透无穷阻隔。
　　看到了一道霜白的身影。
　　一只五色环绕编织而成的孔雀……
　　“那么这一次，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东方大地。
　　穹天之上，高坐帝位的天帝至尊看了一眼世界的西方，然后默默的垂落眼眸。
　　吼——
　　声声勾连，混乱，混沌，肉眼可见的，一切都在崩裂，分解，构成世界的魔素以太都在崩溃。
　　东方世界一炁而成。
　　西方世界以魔素以太所化。
　　炁与魔素以太，皆是流动之物，因流动，所以很容易撬动，也正因为如此，东方道派诸教修行盛传，西方魔法巫术大兴。
　　炁分阴阳，是为精神与物质，本质与存在，互为表里。
　　而魔素以太，也分阴阳。
　　阴阳分开，便是清浊分明，秩序井然之间，便鼎定灵魂魄光流转。
　　所以有了世界的诞生，有了生命——
　　而此刻，这世界的根基，正在动摇！
　　斯卡哈不断地后退。
　　但似乎她无论退到哪里，周围的世界，空间在层层的崩溃……
　　万事万物，都在不断的扭曲，交织在一起，无穷无尽的元素被打烂，就像是泥块一样，被捣碎，然后搅和在了一起。
　　这样的场景，凡人当然看不见。
　　这样的灾难，体现在他们的眼中，便是山洪海啸，火山爆发，地震风暴等种种天灾……
　　震动。
　　动荡着——
　　混乱的本质，不断的激化着世界！
　　罗马城中，沈益一步跨出，身后五色神光微扬，他抬眸，看着崩溃的世界的根基，微微一笑。
　　口中吐出了一句话。
　　“太初有道，神与道同。”
　　道为万物流转的秩序，神是鼎立万物的根基。
　　道是为规律，客观所有，神为存在，主观所存。这个世界，既是客观存在，也是主观存在。主次难分，所以根基不稳，所以，难承神圣之威……
　　不过这也只是沈益的理解。
　　是他的道韵所见。
　　但他也在冥冥之间，早已经明白了，那一位的打算——
　　或者说，是那一位，有意让他“无意间”地明白。
　　神圣者，既是道。
　　见道所悟，便是神圣之语！
　　“天地开辟，天有神，地有灵，人有识。地之灵，便是万物客观存在之基，是那世界最初所化的，自我之灵……”
　　沈益口中诵读着，立于罗马城的最高之处，置立于高耸的穹顶之下。
　　他看着这座辉煌的古都。
　　这里，曾有三度夕阳落下，血色的蔷薇暴君坠亡于此。也曾有东征远方的大帝，在这里挥斥方遒。更有书写典律的大帝，在这里立下森严规则……
　　西方的核心之一。
　　一道道光芒，于此之下，冲天而起，环绕于空中的，大地的，浮动于虚无未见之处，茫茫渺渺之间的一道灵光……
　　缓缓地浮现！
　　西方世界之灵……
　　世界意识，盖亚之灵！
　　世界本身存在着意识，也就是世界之灵，意志力的存在，但几乎所有的世界——包括沈益此身所在的真实界，因为其之上覆盖着无数重叠的境界，时空，维度，纵横的时间线，这些东西，反而像是无数的灰尘，无数的尘埃，将原本澄澈的世界之灵掩盖住，令其无法完全的显露出来……
　　越是复杂的世界，便也越是如此。
　　然而世界之灵本身还是存在着。
　　只是只会在特定的时间显现，比如说此时——
　　混沌的混乱存在再一次出现，世界存在的根基因此出现动摇，不断破灭的时空，境界，就像是抖落的层次一般，被那混乱存在的力量扫荡开来。
　　既是存在的根基，也是阻碍世界之灵完整诞生，孕育的阻碍——
　　如果说混沌之核，阿撒托斯，是世界原初的敌人。
　　那么世界之灵，便是世界本身。
　　是世界原初的意志——
　　“还差一点。”
　　自下方不断冲起的灵光，重重叠叠，不断汇聚，盘旋于天际。无有因果，无有定量，过去在，未来在，时空永在，但却又不存在的“存在”，于其中，缓缓地浮现出了存在。
　　自我时空成环，超拔一切维度。
　　一切世界之灵，生既是等同于主神，天境的存在，他们的存在，并不遵循生灵的成长轨迹。作为世界，一切定量都是因其本身而存在，无论纵向的时间，还是横向的时间。
　　可以说，每一个世界之灵，都是虚无之中，得天独厚的存在。
　　更别说是像真实界这样的恢宏大界……
　　然而，灵光浮现，想要真正显现，真正的降临到真实物质界，却仍然差了一点。
　　按照这个情况，别说是现在，哪怕是阿撒托斯等混乱旧神直接崩毁了世界，将万物重新捣碎，流入混沌的混乱之中，化万物回归太极，由太极反复太易之后，世界之灵恐怕也无法真正降临尘世。
　　差了一点……
　　契机！
　　“神说，要有光。”
　　黑暗浮动的深渊之中，有灵光闪烁，有声音如此说着，层层涟漪荡漾，在突然浮现的手掌之间，一指灵光，悠然盘旋。
　　“契机……吗？”
　　沈益抬眸。
　　“既然如此……那就开启吧！”
　　“诸神黄昏的——诸神的末日！”
　　轰隆——
　　世界树下，尽头之海，海洋翻滚，深埋亿万海域之下的耶梦加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终于要开始了吗……”
　　冰冷的蛇瞳，闪烁着金色的，空洞的光芒，
　　祂吞吐着蛇信，那庞大到极致的身躯，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都像是一座小型的岛屿，在蠕动之间，翻卷着赤红的纹路。
　　“为什么……”
　　海面之上，杰克?斯帕罗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一直跟随着自己到如今的自己的船副。
　　“没有为什么，杰克？大名鼎鼎的杰克船长？很抱歉，你只是个愚蠢的懦夫罢了！”
　　那个男人冷笑着，缓缓的抬起了手中的黄皮的书籍。
　　“明明有着这本传说的魔法书，你却固执于使用自身的力量——正因为你的愚蠢，所以才造就了我！”
　　“现在，它归我了！”
　　杰克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翻开了手中的书籍，他想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距离与贝德维尔分离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杰克与伙伴一同航行，因为有之前贝德维尔给他打下的基础，又得到了一些不小的机缘，一路上，杰克顺风顺水，在尽头之海，逐渐的闯出了一番名堂。
　　当然，在这期间，还少不了手中这一本当初由魔术师沈所赠予的，名为黄衣之王哈斯塔的魔法书。
　　然而越是使用这本书，便也越是能够感受到这本书的诡异之处。
　　每一次，杰克都感觉像是将自己放置在高悬的祭坛之上，周围是一双双眼睛，他们观察着自己，就像是对待着一只小白鼠一样……
　　那种感觉，令杰克愤怒，更令他恐惧。
　　所以他在自身实力逐渐有了进展之后，便渐渐的不再依靠这本书，而是将之束之高阁。
　　而如今……
　　这本本该被他藏在船长室的阴暗角落里，谁也发现不了的魔法书，竟然被他的副船长找到了！
　　并且……
　　使用了其中，最诡异，最阴森的魔法。
　　召唤出了邪神的眷属——
　　那一只只延伸而出的触手，缓缓地从魔法书中拔出。
　　手持着黄色魔法书的使者，便是披着黄衣的旧神之王的仆人，而以黄衣之王仆人的身份，自然能够召唤出祂的眷属——
　　之前杰克也看过这一条魔法召唤。
　　然而那种种召唤的前置条件，要求，仅仅看一眼，就令得杰克头皮发麻。
　　那是一个个血淋淋的名称……
　　“你竟然敢……”
　　他瞪大了眼睛。
　　那位船副，却仍是笑着，笑得一脸的猖狂！


第四十五章  古蛇复苏
　　黄衣之王哈斯塔是怎么样的存在，在如今的西方大地，恐怕没有人会不知道——
　　那是覆灭了耶路撒冷，击退了北欧最强的战神，雷神托尔的邪恶之神！
　　事实上，杰克也并不知道，当初那位交给自己这本异样的，不详的魔法书的魔术师，与黄衣之王哈斯塔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也不愿意相信，那一位看起来妖精一样的俊美魔术师，与那混乱“邪恶”的邪神，有什么关系——然而任何证据都指明了，给予他这本魔法书的那个人，与覆灭耶路撒冷的邪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心态畏惧，逐渐的将这本魔法书束之高阁。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此时此刻，层次还达不到，尽头之海作为世界的尽头，也还没有被旧日支配者所带来的混沌而破坏。
　　所以他看不到，更体会不到。
　　否则就不会仅仅是畏惧那么简单了——
　　“杰克?斯帕罗，臣服于我吧！”
　　无数触手从黄色的魔法书之中被召唤了出来，那个副手仍然在大笑着。
　　海上的男儿，纵使是屈居人下，又有哪个没有野心？
　　杰克有。
　　他也同样有——
　　只不过在此之前，能力不足，只能够依附于杰克?斯帕罗的手下。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得到了这本强大的魔法书，能够召唤那些强大的存在……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屈居在杰克之下？
　　或者说……
　　他要反过来，让杰克屈服！
　　然而他的笑声，他的猖狂，还没来得及尽情舒展，下一秒，却见手中的魔法书突然一个翻转，黄色的光芒混乱的流动着，然后化为了一张巨口，直接将他吞没。
　　他瞪大了眼睛。
　　看见了，看清了，也反应了过来——一切就像是滞慢了千万倍一样，他能够看见手中的黄皮书一点点蠕动着，延伸出了无数的触手，然后那触手缓缓地开裂，就像是一条条张开了嘴，伸出了毒牙的蟒蛇，而在这一个个蛇口之中，还有着无数的触手，触手之下还有着更多，更无穷之物……
　　他们蠕动着，扭曲着，向着自身吞没而来！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那么的纤毫毕现，但是他看见了，反应了过来，却根本无法阻止。
　　恐惧吗？
　　并不。
　　因为他此刻的心中，却充斥着一股混乱的扭曲！
　　“伟大的黄衣之王——哈斯塔，终将与万物融为一体——仁慈的牧羊人之神，以他仁慈的混沌形象……降临人间！”
　　声音咏唱。
　　笑声戛然而止。
　　杰克?斯帕罗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惊人的一幕，然后毫无犹豫的选择了……
　　转身，逃跑！
　　被无数的触手淹没了的副手并没有消失，那些触手就像是依附在了他的表面一样，形成了无数翻卷的，密密麻麻的蛆虫一般。
　　而在那蛆虫之下，却有一张张脸浮现……
　　那是一个个曾经在大海之上纵横冒险的男儿。
　　有杰克的伙伴，手下，也有被他杀死的对手，敌人。他们在哀嚎着，惨叫着，也在尖声的大笑着。
　　混沌的魔法书束缚了他们的灵魂。
　　杰克此刻也才终于明白，这本魔法书的力量，到底是从何而来！
　　当初他拿到这本书的时候，书是“封印”着的，开启的条件是杀人——杀死第一个敌人，杰克便开始了他的航海争霸之路！
　　杀一个人，开启魔法书。一开始是空白的，而之后，每杀十个人，书的页数就会增加一页……
　　邪神眷属？
　　的确是。
　　但恐怕不是召唤，而是制造……
　　一切死在这本书的持有者的手下的生灵的灵魂，都会被这本诡异的魔法书的力量所拘束，奴役，转化成邪神的眷属……
　　这样的一本魔法书，毫无疑问是强大的。
　　但杰克此时此刻只感觉头皮发麻。
　　作为搏斗在大海之上的男儿，他玩世不恭，但绝不圣母，虽然称不上杀人如麻，但也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只是在他看来，人即便再怎么遭受痛苦，死亡之后，便也一了百了，一切解脱。
　　而如今，这一本魔法书，却将人死之后的灵魂，转化成了怪物……
　　没有丝毫犹豫的逃跑。
　　杰克可不想在死之后，也成为这种怪物——
　　噗通！
　　他瞬间从船边跳落进海水之中。
　　没有人阻止，他们也根本无暇阻止——那些背叛他的，跟随着船副的船员，一个接着一个，被触手的怪物吞没，然后由此诞生出了更多的怪物……
　　最后，是整座船！
　　迅速的游动着，如今已经成为为一名高阶战士的杰克拥有着超乎寻常的体力，所以仅仅片刻，他便已经游出了足足一海里。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那一座游船逐渐被无数的触手淹没，吞噬，最后翻转着……
　　沉入海水之中！
　　“喔，我的黑珍珠号！”杰克挠了挠头，虽然嘴里发出惊呼，但他的脸上，却是带着庆幸。
　　尽头之海进入西方主体大陆的边缘小岛，那一座灯塔之上，醉醺醺的老人突然站起身来。
　　他也终于显露出了自己的姿态——
　　俊美的北欧之神，洛基。
　　“终于开始了吗……”他微笑着，抬起头，目中光芒闪烁：“人心啊！”
　　一声叹息，看似感慨，却更像是在嘲讽着。
　　这名火神缓缓地迈步。
　　他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个年轻人，那一枚棋子……
　　“永沉的黑夜，终将到来。诸神的黄昏——奥丁，你终究无法阻止！”
　　他微笑着，抬起头。
　　明明杰克已经将黄衣之王的魔法书，深藏在了其他人绝对无法发现的角落里，为什么仍然被船副发现？
　　这当然是洛基的主导——
　　作为谎言与欺诈之神，引导人类的内心，转化他们的意念，对于他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唤醒一个怪物！
　　“复苏吧……伟大的，终焉的怪物……”
　　沉沦入海中的黑珍珠号，缓缓地砸落进入深海之中，缓缓地……
　　砸在了耶梦加得的头顶之上！
　　砸在了由奥丁亲手设下的卢恩符文之上，然后嗡的一声，那个符文的力量，瞬间被混乱的邪神资讯覆盖，扭曲，然后破碎开来！
　　耶梦加得的封印……
　　解除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这一刻，整个尽头之海，都仿佛开始了巨大的翻卷。
　　一直沉睡于此的庞然大物，缓缓地扭动着，在这无止境的黑暗的深海之下，终于显露出了其庞然无边的姿态——长达数以十万里之多的躯体，翻卷的鳞甲，在这庞然之下，一切的一切，都形如尘埃一般渺小！
　　吼！
　　大海震动！
　　执掌着北欧在尽头之海所分割的海域，总管着海族，辈分并不逊色于奥丁的古老海神猛地睁开了眼睛。
　　“怪物……”
　　他口中惊怒道。
　　然后在转瞬间，就被扭动着的庞然姿态碾碎。
　　在这样恐怖的庞大之下，哪怕仅仅只是轻轻的翻一个身的动作，也会带上恐怖到极致的破坏力！
　　“吼！”
　　    声声怒吼，带起整片海域的震荡。数以亿万吨计数的海水被掀卷上天，然后坠落，无数的船只被碾碎。
　　天昏地暗，雷霆闪耀交错。
　　耶梦加得吞吐着蛇信，缓缓地游出了海面，然后笔直的……
　　撞向了天际！
　　世界树上。
　　托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耶梦加得……醒了！”
　　感受到了震动的同时，旁边的奥丁也如此开口，声音沉重，那一只独眼，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英灵殿……准备作战吧！”
　　“这是我等无法逃脱的宿命——但纵使是诸神黄昏，我等也仍然要战……”
　　“杀！”
　　北欧诸神早已经磨枪霍霍。
　　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晓，知道了诸神黄昏，终有一天会到来。哪怕奥丁拥有着能够看穿未来轨迹的眼睛，也只能够拖延，让他们有更长的时间来准备。却无法消弥这一场劫难——
　　如果之前能够获得圣杯，想必如今的诸神黄昏，会很轻易就度过去吧？
　　只可惜，没有如果——
　　奥丁缓缓的抬起了手中的冈格尼尔，命运的长枪在手中闪耀着无匹的锋芒。
　　九大国度，亿万万战士汇聚。
　　托尔第一个冲了出去，雷霆闪耀，猛地劈开了尽头之海的上方，那一只刚猛的锤子，笔直的砸向了耶梦加得。
　　虽然曾经在邪神那里挫败过一次，然而这位雷神，仍然是无双的战神。
　　他的气势仍然磅礴，他的力量仍然强大。
　　耶梦加得扭动着庞大的躯体，身上鳞甲蠕动，一道道枝节之上汇聚而起庞大的力量，却与只能够与之碰撞，不分上下！
　　“托尔……”
　　祂怒吼着。
　　“耶梦加得！”
　　托尔毫不示弱的回应。
　　看上去就像是蝼蚁与巨人的争斗，但体型对于这个层次的存在而言，意义已经不大。
　　因为托尔也是巨人，
　　是力量的，维度上的巨人！
　　轰隆！
　　与此同时。
　　在北欧世界树整军待发之际，洛基却出现在一座荒芜的岛屿之上。
　　无数的锁链，环绕在这座岛屿周围，他们连接着世界，无数闪耀的卢恩符文汇聚成庞大的能量，链式的反应，堆砌着……
　　“吼！”
　　而锁链的中心，束缚着的，是一只庞大的魔狼——洛基的长子，芬里尔。
　　“现在，开始解放吧……我的怪物！”
　　洛基微笑着……
　　解开了锁链。
　　吼！
　　


第四十六章  洛基的野心
　　诸神之战，诸神黄昏——
　　在耶路撒冷，旧日支配者降临，对整个世界存在的根基造成动摇之后，北欧神话的末日也随之到来。
　　耶梦加得的复苏，芬里尔封印的解开。
　　世界树上，无数的英灵战士，在诸多神明的带领之下出发了。自上而下分划为九大国度的这棵庞然巨物，作为北欧神话体系的根基，在这一刻，似乎依然沉稳。
　　但奥丁知道……
　　其实它已经开始动摇了！
　　“诸神黄昏……洛基，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吗？”金宫，金碧辉煌的宫殿，屹立于世界树顶端最高的阿斯加德国度。
　　仿若金色琉璃铸就的神宫大殿之中，独眼的奥丁在指挥大军出动之后，自己依然坐镇在这最高，也是最后之地。
　　大殿之外，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长袍，身形笔挺而修长，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下是一张俊美而邪异的面容。
　　谎言之神，火神。
　　洛基——
　　在世界树诸神之中，洛基一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他是世界树神系建立之处就已经存在的，与奥丁同时，并肩的古老神明，但他并不强大，反而是诸神之中智慧的代名词。
　　是世界树神群建立的有功之臣。
　　但同时，他却又是世界树建立之前，主掌着北欧神话的邪恶巨人，霜之巨人的后裔血脉，更是古老的预言之中，铸就诸神黄昏末日的缔造者……
　　种种复杂，甚至是对立着的身份，最终融汇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神袛。
　　这就是洛基。
　　是奥丁的结义兄弟！
　　只是奥丁始终不明白，纵使他改变了很多，洛基为什么还是这么做……
　　按照奥丁眼中所见的，原本的轨迹，如今的洛基应该被囚禁在死亡的国度之中，因为犯下了绝对无法被原谅的大罪——教唆霍德尔杀死了他的哥哥，未来的神王，奥丁的长子，祂的继承者，光明之神，巴尔德。
　　但此时此时此刻，巴尔德还活着，因为奥丁未曾给予洛基杀死他的机会。
　　同时，他也保住了洛基。
　　没有让洛基因此而被放逐，被诸神厌恶，毁容，事实上，如今的洛基与诸神的关系，本该不错的——本该如此的。
　　只是……
　　为什么依旧会走到如今这个结局？
　　虽然奥丁的双目早已经看见，但他仍是不解。
　　他曾饮用过智慧的泉水，并因此得到生命层次的神话，领悟出了卢恩符文，得到了世界的原初。但他知道，这世间，依旧存在着他无法看穿之物……
　　那是命运。
　　是的。
　　奥丁看不穿命运，纵然他执掌着命运的长枪，冈格尼尔……
　　面对着奥丁不解，困惑，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询问，洛基只是微笑着，他看着那个依旧坐在神王的大位之上的自己的兄长，就像是很久以前，那个向着自己伸出手，说要改变世界的男人一样，他依旧健壮，那高大的躯体之下涌动着的力量，也依旧是那么地令人望而生畏。
　　但可惜……
　　一切，早已经似是而非！
　　“想知道为什么吗？”洛基耸了耸肩，脸上仍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笑了笑，道：“名为我是霜之巨人啊！”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奥丁看着他，头盔之下，深藏着的那一只独眼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他曾经喝过智慧的泉水——那是存在于北欧世界维度最深处的泉水，也是一切灵的流淌。
　　所以他能够看透很多东西。
　　过去，未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霜之巨人的身份，早已经被洛基抛下。
　　这无法成为这个诡计之神驻足不前的理由！
　　洛基看着眼前的奥丁，蓦然一怔，随即突然低声笑了。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样。
　　他说：“我不过是为了追求真实罢了！”
　　真实？
　　奥丁目光一凝。
　　“奥丁，高高在上的诸神之王，统领着北欧世界树的暴风的主宰，无上，至高的开辟者，亡者之王，众灵之主……”洛基口中说着一连串的，奥丁的名，与位。
　　奥丁眉头紧皱，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句话说完，他才蓦然一惊。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
　　“我只是想问一句，你……真的是你吗？”洛基低声笑道：“你真的是奥丁吗？”
　　“我当然是奥丁。”
　　奥丁沉声道：“众神之父！”
　　他坚定不疑的回答着，那语气之中，带着无法质疑的，凛冽的坚定！
　　洛基砸吧了一下嘴巴。
　　然后接着道：“真的吗？”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奥丁，奥丁也与他凝视着，金色的眼眸，对着那一双深紫色的瞳孔。
　　“看来你也不明白。”洛基突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什么是真实？自我是真实？还是意识？记忆？”
　　“主神？神王？”
　　洛基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带着低沉的，淡淡的不屑。
　　逐渐远去。
　　离开了金宫。
　　奥丁也并不阻止，他只是看着，然后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命运长枪，但下一刻，却又放了下来。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真实……吗？”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称之为真实界的这里，诸神共存，似乎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但真的是如此吗？
　　那虚无之海之中存在的无垠世界，倒映着真实界的历史。里面也有无数的北欧神系，有无数的奥丁……
　　他们都是奥丁。
　　但也都不是。
　　他们不过是自身存在于真实界之中的时候，对于外界所产生的阴影投落形成……
　　他们如此。
　　那……自己呢？
　　自己是否也只是他人的投影？
　　真正的，原初的自己，又是谁？
　　这是一种大恐怖。
　　奥丁并非没有想过，但在他看来，自己就是真实，存在于此，便不会改变，未曾动摇。
　　就已经足够！
　　“那么……开始吧！”
　　坚定的自我，奥丁骑着八足的天马，缓缓地，踏出了进宫。
　　金宫之外，鼻息吞吐之间，庞大的，血色的魔狼，缓缓的冲破了层层阻碍。
　　芬里尔，由洛基所制造的，怪物的一只……
　　嗷——
　　嚎叫着，震动着。
　　庞大的，如同山岳一样的魔狼，虽然体型远不如形同大陆一般的中庭之蛇，但它的强大，它的恐怖，并不比耶梦加得逊色。
　　甚至还犹有胜之！
　　魔狼芬里尔与中庭之蛇耶梦加得，本就是一体而出。之前奥丁设下的封印，也正是借助于他们体内存在的，同源的力量，先诱惑着将芬里尔封印，再通过同源联系，兵不血刃的将耶梦加得镇压在深海之下。
　　但也正因为如此，耶梦加得封印破解，芬里尔的封印也早已经不稳固。
　　事实上，即便是洛基不主动出手，芬里尔冲破封印，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他的出手，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奥丁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冈格尼尔，肩膀上的两只乌鸦，脚下的两只凶狼，都早已经蓄势待发。
　　末日的怪物，代表了世界终末的欧米茄，对于存在于世的诸神而言，有着非常巨大的克制。所以此时此刻，纵使是奥丁，面对着芬里尔，也不得不凝神以对，全力应付。
　　世界在翻滚。
　　命运在燃烧。
　　耶路撒冷，混沌之核克苏鲁的混沌存在倾折了世界。
　　罗马上空，涌动的灵光之中，若隐若现的世界之灵，将出未出。
　　沈益凝视着上方，手中五色绽放。
　　铺天盖地的英灵战士，在北欧诸神的带领下，冲向了九大国度的最下方。亡者国度，尼伯龙根之内，啃噬世界树树根的黑龙尼德霍格缓缓地张开了双翼。
　　悬挂着无数亡者尸骸的恶龙发出了阵阵惊天动地的咆哮。
　　死神海拉缓缓地打开了尼伯龙根的大门，放出了无数的恶鬼，亡灵。
　　机会……
　　来了！
　　芬里尔，耶梦加得，海拉。
　　他们都是洛基的孩子，也是北欧神话终末的象征。
　　一出生便承受着他们的父亲，他们的缔造者给他们带来的职责——
　　毁灭这个世界！
　　杀！
　　来自天界阿斯加德的英灵的战士，与来自地界尼伯龙根的两方，开始了最猛烈的撞击！
　　奥丁挥舞着冈格尼尔，随着战斗的开始，战争的爆发，他能够感受到，世界树逐渐的开始衰落，诸神黄昏开始，诸神时代消逝，他这个神王的力量，也开始衰落了下来。
　　如果是全盛时期，哪怕被克制，面对芬里尔，他也能够轻松解决。
　　作为神王，一手开辟了九大国度的，主神之中的强者，他有这个信心。
　　然而那是全盛时期。
　　而如今……
　　他已经开始衰落！
　　长枪刺中了芬里尔，奥丁忍不住喘息着，下一秒，却被芬里尔抓住了机会，用尽最后的力量，咬断了他的喉咙。
　　这一咬，原本是无法重创一位主神的。
　　但恰好正值奥丁衰落到了极致，神国动荡之下，黑龙尼德霍格抓住了机会，咬断了世界树的根须……
　　神国崩塌。
　　神王，陨落！
　　尽头之海。
　　雷霆喷涌散射。
　　托尔与耶梦加得的交锋，也已经渐入尾声。
　　双方都已经伤痕累累。
　　两败俱伤——
　　一切，一如轨迹般的发展进行着。
　　
　　作者留言：
　　pypy～～～
　　月雨祭大佬的作品。
　　书名——
　　《狩魔人在现界》
　　以下是简介——
　　简介：外表光鲜的城市下是涌动的暗流，猎人与魔物在夜色下生死相搏，他们不是书本中的传说，而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物象。这是猎人与魔物用血与泪构筑的史诗篇章......
　　大致的故事简介如下（详情请见小说本体）
　　吸血鬼之子的猎魔旅程
　　吸血鬼氏族间的复仇之战
　　走一走，看一看，顺便给我投个票吧！！！（呐喊，彷徨）
　　犹大在人性的侵染下从小天使变成憎恨一切的恶魔
　　撒旦从忠实信徒变成了反叛上帝的堕落者
　　魔女莉莉丝的千年之欲
　　圣子耶稣坎坷的救赎之路
　　圣女贞德和元帅的真挚故事


第四十七章  变动的终末之蛇
　　托尔喘息着，看着那一只庞大的黑色巨蛇，那庞大的姿态，仿佛可以掩过群星日月，这是真正的，如同岛屿一般的庞然姿态！
　　环绕中庭之蛇，耶梦加得。
　　这并非是托尔与祂的第一次交锋，事实上，在此之前，耶梦加得就曾因肆虐人间——也就是九大国度之一的中庭，而遭受众神的围捕。
　　那个时候，主持着对于耶梦加得的围捕行动的，就是托尔。
　　说是主持，其实也只是由他负责——打架！
　　猛烈的撞击，闪耀的雷霆，虽然渺小，却携带着狂暴的力量。雷霆的毁灭，爆裂而冲击，在不断的碰撞之间，耶梦加得忍不住发出了畅快的吼声。
　　北欧神话，世界树上的诸神，神明也好，精灵也好，地精也好，任何的生灵，在耶梦加得眼中，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但唯有少数的几个家伙，是特例。
　　众神之王，诸神之父的奥丁是其中之一，毫无疑问，也是其中最强的一个。
　　但对耶梦加得来说，最值得一战的对手，却从来不是那个高居于神国顶端的神王，而是此刻，眼前的这个战神，雷神——托尔！
　　“畅快！”
　　庞大的身躯扭动着，仅仅只是些微的翻卷，就能够激起恐怖的狂澜，随之而起的海浪，千万丈之高。
　　越是交战，便越是激荡！
　　耶梦加得如此。
　　托尔也同样如此！
　　周身雷霆喷涌，手中的战锤挥舞在空中，闪耀的电光撕裂了天空，粉碎了海面，击穿了海床，恐怖的震荡之中，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猛烈的激荡之中。狂风呼啸，天穹被彻底掩盖，日月星辰都仿佛坠落了一样。
　　托尔此时此刻，也早已经不是平时那幅英武的男神姿态。
　　雷霆涌动，他整个人直接化作一点雷霆，虽然相比起耶梦加得，仍是渺小无比，但实际上也已经形如山岳，岛屿一般。
　　雷霆落下，无比爆裂的力量，没有技巧，也不需要技巧，对于这种层次的存在而言，一切技巧都早已经化入了本能之中，直来直去的一击，蕴含着的，却是远胜过一切凡俗技巧的技艺！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托尔当然不是孤身前来。
　　但他带来的那些英灵，那些神明，在战斗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参与进来——
　　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对手。
　　事实上，耶梦加得也并非是孤军奋战。
　　沉睡了数千年的耶梦加得，哪怕什么都不做，但作为突破了界限的，象征着末日的强大生物，他仅仅只是呆着，其本身存在概念的流出，便会自然而然的孕育出隶属于他的战士。
　　那是海族——
　　并不逊色于英灵的海族！
　　尼伯龙根，无穷无尽的亡灵，白骨森森的骷髅，飞驰奔走的恶狼，飞掠穹宇的蝙蝠，悬挂着庞大骨架的飞龙……
　　“奥丁，一切该结束了！”
　　亡者国度的最深处，深宫之中，死亡女神，海拉面前，洛基缓缓地抬起头。
　　“父亲……”
　　海拉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着这个一手促成了诸神黄昏的火与诈骗之神——对于智慧的遵从，令得他非常的尊敬这一位。
　　但面对着海拉的询问，洛基只是摇了摇头。
　　他道：“出发吧——结束这一切，然后去见证……真正的终末！”
　　海拉点了点头，转过身，离开了！
　　亡者国度的大门开启，成千上万，无穷无尽的亡者从中涌出。
　　交错，交锋。
　　盘踞于尼伯龙根之下的最深处，啃噬着世界树的黑龙尼德霍格发出了一声怒吼，然后咬断了世界树的最后一根树根。
　　祂振翅飞起，冲向天际！
　　无穷的亡灵在祂的阴影之下奔驰着——
　　阿斯加德，金宫之上，奥丁躯体跌落，芬里尔身影坠落天界。
　　奥丁已死，九大国度随之崩塌。
　　北欧世界的神光笼罩之下，这一刻，日月沉沦，一直凝聚在他们心中的信仰，猝然崩塌。
　　白天转瞬间化作了黑夜。
　　一切的终末——
　　末日的永夜，已经开始！
　　世界树——这一棵矗立于维度之中，贯穿上下，三界始终的巨木，终于彻底崩塌！
　　无数的神灵在神战之中陨落。
　　耶梦加得与托尔的决战，终于达到了最后。
　　正如同奥丁所见到的未来一样，托尔杀死了耶梦加得——这一条巨蛇在巨大的雷霆碰撞的力量之下，直接被粉碎了存在的生命本质，那庞大的尸体横亘在尽头之海之中，像是一块新诞生的大陆。
　　耶梦加得死了。
　　但托尔自己也因此嚯尽全力，筋疲力尽而亡。
　　雷神坠落深海。
　　他所带来的神灵，英灵也与耶梦加得的那些“部下”同归于尽。
　　波澜掀卷的尽头之海，似乎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
　　诸神黄昏，众神陨落，似乎已经接近了尾端——海拉统帅的大军占领了北欧世界。
　　这一日，白天如夜，茫茫黑暗之中，倾斜落大片大片的血雨。
　　然后……
　　已经死去的托尔，与耶梦加得的身体，突然动了！
　　托尔与耶梦加得的身体同时化作了两道庞大的风暴，这风暴像是一只搅拌器一样，将这两个庞大存在的遗留痕迹搅拌在了一起。
　　然后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仍是蛇。
　　却是雷霆之蛇！
　　洛基坐在尼伯龙根的大殿之中，他抬着头，目中混沌的光芒氤氲的弥漫，像是藏着一片风雪，一片风暴。
　　“命运……”
　　他喘息着。
　　颤抖着……
　　“真实之物！”
　　吼！
　　融合了托尔与耶梦加得的力量的雷霆之蛇猛地冲天而起。
　　带着亡灵的大军冲到了残破的世界树顶端的尼德霍格猛地抬起头，这一头终末的黑龙张开的双翼，转化着无数亡者的尸骸。
　　终末，终焉——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一头黑龙，才是北欧预言之中，敲响钟声丧钟的存在！
　　有祂的存在，诸神黄昏，注定会到来！
　　相比起来，无论是芬里尔，耶梦加得，死神海拉还是洛基都是无关紧要的。
　　没有他们，还有其他的恶神，恶兽！
　　这也是为什么北欧众神明明知道，却没有对洛基等进行赶尽杀绝的原因——因为他们知道，那样做不仅毫无用处，甚至会让已知的恐怖，推向未知的，更大的绝望之中！
　　但对于尼德霍格，他们同样毫无办法——
　　因为尼德霍格本身就不是生灵。
　　祂是北欧世界的终末代表，没有生，没有死，即便是奥丁出手，也无法将之彻底的杀死，毁灭，只能够将之囚禁于世界树之下……
　　永埋于此！
　　这样一个存在，理所当然拥有着毫无疑问的强大。事实上，在此之前，能够与之对抗的，只有全盛时期的奥丁，借助世界树与九大国度的力量，能够稍微压制住祂。而如今，能够与之匹敌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既是终末，也是最初。
　　在世界树倒塌之后，尼德霍格将在北欧世界建立起一个全新的领域。
　　一个新的神话时代——
　　然而，那是原本。
　　此时此刻，这一只强大的生灵，却也莫名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甚至不自觉的……
　　颤抖了起来！
　　吼！
　　雷霆喷涌，融合了托尔与耶梦加得力量的雷霆之蛇，蓦然冲破了界限，出现在了金宫之前，庞大的姿态几乎填满了整个阿斯加德国度，比起之前更加庞大的力量，也有着更加庞大的体积。
　　在祂的面前，那些亡灵大军就像是一群微生物，尼德霍格稍微好一些，但也不过是蝼蚁……
　　吼！
　　但体型上是蝼蚁，实力上可不是！
　　作为终结与破灭的象征，绝望的黑龙，尼德霍格发出了一声咆哮，绵延而起的狂烈风暴，裹挟着巨大的力量，笔直的冲向了雷霆之蛇。
　　本不该存在的雷霆之蛇，在这场灾难之中，毫无疑问是一个异端。
　　而尼德霍格作为真正的主导者……
　　是不允许存在异端的！
　　吞天噬地，张开的蛇口状如深渊一般，冲击，碰撞，撕裂，碎裂……
　　然后。
　　尼德霍格被折断了翅膀！
　　“怎么可能……”
　　祂瞪大了金色的龙瞳。
　　难以想象……地，被雷霆之蛇吞没！
　　“那是什么……”海拉惊恐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下一秒，就看见庞大到了难以想象的雷霆之蛇，再一次的张开了深渊一般的嘴巴……
　　吞噬了一切！
　　“玄水之黑，玄元之蛇。”
　　“水之万物之初，万物也终将归于水，祂是初始，也是终末，是万有，也是虚无……”
　　庞大的巨蛇，吞噬了一切，诸神的残骸，灵魂，九大国度的碎片，贯穿北欧神话世界的世界树……
　　一切的一切。
　　从终末一路啃噬向上！
　　延伸至一切因果的最初……
　　尼伯龙根之中。
　　洛基突然笑了。
　　他头顶有火焰翻滚，然后在一瞬间，一跃而出！
　　身形飘散。
　　他死了——
　　但也，跳出去了！
　　与此同时。
　　虚无之海，一个庞大的世界。
　　一位独眼的古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梦么……”
　　祂沉吟着，挥了挥手。
　　“让托尔过来吧——顺便，去看一看大海之下的那一条巨蛇的情况！”
　　


第四十八章  哈迪斯与雅典娜的圣战
　　     自下而上，啃噬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北欧神系，从因果，概念，轮回，秩序……等一切存在的，不存在的，形而上，形而下的所有的所有。
　　最终堆砌而成的，便是正在的终末之蛇。
　　终末，也是起源——
　　罗马之城顶端，沈益挥了挥手，那一条盘踞于天的巨蛇蓦然化做一道漆黑的水流，落入了他身后，然后在一瞬间，他身后的五色神光之中，五色之水突然膨胀，然后凝聚。
　　变得更加的庞大，精粹。
　　这一条终末古蛇，本就是他的手笔，以此寄托五行之一的水行。
　　“水……”
　　他垂眸，金色的眼眸之中，无悲无喜，恍如一片无底的深渊，没有丝毫的想法。
　　这一盘棋，他是棋子，但他也终将成为棋手……
　　“穿越者吗？”
　　他抬眸。
　　罗马的上方，随着一方神系的扫除，那世界的灵光变得更加的清晰，祂跳跃着，就像是随时从虚幻的界面跳跃到了现实中一般。
　　只差一步了！
　　孔雀王远望着东方，蓦然一笑。
　　东方，爱琴海，希腊众神神光笼罩之下，在这片大地之上，此时此刻，正发生着一场圣战——
　　一场决定地上界归属的圣战！
　　希腊，古城雅典，在沈益最初的时空之中，在这个时候，早已经覆灭。但在这个真实界之中，祂却仍然存在，并且极为强大——作为希腊十二主神之一的智慧与战争的女神，雅典娜在地上界的领域而存在着。
　　雅典娜在作为智慧与战争的女神的同时，还是艺术与纺纱的女神，也正因为如此，雅典的艺术繁荣，纺纱技艺高超，进而带动了这一座城邦的繁华。
　　不过繁华只是它的表象，来来往往的商人们并不知道，在这里，也许路上随处可见的一个行人，都会是一名强大的战士——
　　这里，在作为雅典娜治下城邦的同时，也是雅典娜圣战的大本营。
　　雅典，最核心所在的，高高耸立的神殿之前，穿着白衣的女神手握着金色的权杖，立于台阶之上。
　　从这里，可以看见繁荣的雅典的全景，同时也能够看见远方，那一道凡人不可见的，冲天而起的黑色死亡的气息支柱……
　　圣战的反方，哈迪斯在人间开辟的领域！
　　“雅典娜大人……”
　　身前，台阶之下，有穿着有着羊角特征的金色圣色盔甲战衣的高大男人半跪在地，沉声禀告：“有消息回报，冥斗士出现在了雅典之外！”
　　“哈迪斯吗……”
　　雅典娜垂眸，然后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凛然的英气。
　　“全城戒备，这几天，就暂时紧闭城门吧！”
　　“是！”
　　那名高大的黄金战士沉声回应。
　　然后起身，转过身离开了这里，一路前进，绕过了空阔的演武场之中。
　　场地里，有一个个年轻健壮的少年正积极的锻炼着自身，他们或是拳打脚踢的对练，锻炼着自己的体魄，或是静坐在地上，通过感受自己的呼吸，从而去感受，共振，调动自身的小宇宙的力量。
　　而在旁边，还有着许多穿着青色战斗盔甲的战士，穿着着银色盔甲的战士——
　　青铜，白银，黄金。
　　这是侍奉女神雅典娜的战士，圣斗士所划分的三个等级。
　　其中以黄金为最强，有十二个，每一个都有着逼近神域的力量。而白银则基本都是传奇领域以上的强者，青铜最次，但也基本有着高阶战士的水准。
　　八十八个青铜圣斗士，二十四个白银圣斗士，十二个黄金圣斗士。
　　这便是雅典娜所拥有的力量——
　　青铜白银可以暂时抛去，十二个逼近神域级别的黄金圣斗士，才是雅典娜真正的依仗，除却自身的实力之外，这也是她敢于与作为三大神王之一的冥界之王哈迪斯对抗的依仗！
　　而带着雅典娜命令的，正是黄金圣斗士之一的白羊座圣斗士。
　　他缓缓的离开了这里，迅速的调配其力量，组织起防御——
　　雅典娜与哈迪斯的圣战，从数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两百年一轮，一直延续至今，已经有数十次，每一次，都会对地上界造成巨大的影响。
　　侍奉雅典娜的圣斗士，基本上都是死伤惨重。
　　所以由不得白羊座圣斗士不谨慎——
　　    目视着她的远去，雅典娜目光深远，等待了许久，蓦然叹了口气。
　　“哈迪斯叔叔……”
　　她面带复杂。
　　雅典娜是宙斯亲自授予的大地的守护女神，而哈迪斯作为冥界的主宰，一直积极的发动着对于地上界的侵略，试图用黑暗去笼罩奥林匹斯神光照耀下的大地。
　　他们之间，本该是仇敌，也的确是仇敌——
　　然而雅典娜却始终无法遗忘。
　　她遗忘不了自己当年在天界之时，与那个看似高贵，冷漠，实际上却又似乎非常温柔的对待万物的冥王哈迪斯……
　　事实上，雅典娜的成长，与哈迪斯脱不开关系。
　　正是在哈迪斯的教导下，雅典娜才从诸神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十二主神之中位列前茅的存在。
　　所以，表面看起来针锋相对，但其实每一次的圣战，雅典娜都是怀抱着异常复杂的心情去进行的。
　　她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哈迪斯会变成这样。
　　但她却也明白，自己身为女神，无论如何，都必须维护地上界——这是自己的职责，也是自身早已经决定好了要走下去的道路！
　　“你在犹豫……”
　　这样想着的时候，雅典娜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谁！”
　　雅典娜沉声一喝，体内小宇宙蓦然绽放出庞大的力量，宫殿之前，卷起一股庞大的狂风。
　　虽然只是惊鸿一现，并未对现实世界造成破坏，但从宣泄而出的气息来看，这位智慧女神的实力，已经站立在了神域的顶点，距离更高的主神级别，只差一步。
　　难怪她敢于哈迪斯针锋相对——
　　不过这一股力量，并没有落入现实，却也没能够击中她的目标。
　　因为那里……
　　本就是空空荡荡。
　　“谁？我就是你啊！”光影扭曲，突然浮现而出的身影，穿着黑色的长袍，手里握着黑色的法杖，披散着黑色的长发，其面容，姿态，与雅典娜本人，一模一样！
　　“你……”
　　雅典娜眉头一皱，目中带着惊疑。
　　作为已经触及到了主神级别界限的强者，她的小宇宙庞大而凝视，感知力强悍无比，所以她自然能够感受到……眼前出现的身影，的确是自己！
　　但又不是自己！
　　这是她的……
　　心魔！
　　“你很渴望，对吗？”
　　她的心魔，也就是她，微笑着，妩媚的看着她，与作为女神，高贵清冷的雅典娜完全迥异的妖异姿态，令得雅典娜眉头大皱，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中的法杖，挥了出去。
　　直接将黑色的身影粉碎。
　　但并没有消灭。
　　心魔，本就是如影随形之物，轻而易举的被消灭，就无法称之为心魔……
　　“你很渴望……冥王，对吗？”
　　身影消失，但声音却并没有停止。
　　雅典娜没有动，面容依旧沉静，但看得出，她其实已经有些动容。
　　“其实这样做……很容易啊！”
　　“哈迪斯的变化……”
　　“一定已经宙斯有关……”
　　“你只要……”
　　“胡言乱语！”雅典娜一声怒斥，顷刻间镇压了心魔的蛊惑。
　　她的面容依旧坚定。
　　心魔的蛊惑，似乎毫无作用。
　　但……真的毫无作用吗？
　　“梦魇……真是方便！”
　　罗马顶端，沈益歪了歪头。
　　“阿拉，本就如此。”梅林摆了摆手，道：“不过没有你的力量作为帮助，我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你本就是我的一体，这就已经足够了。”沈益摇了摇头，道。
　　梅林依旧只是微笑。
　　下方，庭院之中，斯洛卡伊正拉着斯维因的手跑来跑去。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这两个女孩……
　　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很要好了？
　　沈益摇了摇头。
　　人偶的技术，将来应该能够派上用场，这也是沈益为什么让梅林救下她的原因——与斯维因的关系好的话，对于接下来她融合进自己的阵营，也就更有益处了。
　　雅典。
　　随着白羊座圣斗士的命令传达，雅典的守卫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送走了城中的外乡人，然后布防，巡逻，并且立刻派出了白银圣斗士向着黑暗气息降临的地方探查而去！
　　与此同时。
　　雅典城邦的北部，一座密林之中。
　　铛，铛，铛——
　　钟声回荡，洪声滚滚。
　　一座钟塔之下，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匍匐跪地，他们低着头，恭敬的等待，迎接着……
　　“降临吧，吾主——哈迪斯！”
　　哗啦！
　　原本清澈明媚的天空，突然被黑色的乌云覆盖，漩涡转动，如渊的黑色之中，两道身影，缓缓地落下。
　　都是穿着黑色盔甲，一个握着镰刀，另一个则空着双手。
　　死神，与睡神。
　　哈迪斯的两位属神。
　　以及，紧随其后的……
　　冥王，哈迪斯！
　　轰隆！
　　漆黑的雷霆撕裂天地一般的落下，雷霆之中，一道穿着黑袍的身影，手握着一只烟枪，转动着，喷涌着黑色的死亡气息。
　　黑袍，黑发，漆黑的瞳孔之中倒映着世界的深渊，静止而漠然。
　　俊美的面容，冰冷森寒。
　　冥王——哈迪斯！
　　


第四十九章  崩塌的奥林匹斯
　　哈迪斯降临于凡间地上界的，当然不是本体——作为冥府之主，自开神国的主神，他当然无法轻易离开地界，降临凡间。
　　不过他降临的，却也是自我的本源灵魂。
　　以一具早已经准备好的凡俗之躯作为载体，运转冥府之主的力量，虽然只能够发挥出极少的，微不足道的力量，但用来对付雅典娜，却也是绰绰有余。
　　毕竟雅典娜虽然厉害，距离真正的主神级别，只有一步，却也还有一步——这一步，便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圣战，开始了——
　　爱琴海之上，圣斗士与冥斗士之间的战斗，很快就渐入**。
　　为了争夺地上界，也为了“守护”地上界，两方都是拼尽了全力。不过相比起来，冥斗士其实是有后路的——他们为冥府之主效力，死后灵魂进入冥府，自然可以获得奖赏，成为冥府的“公务员”。
　　而圣斗士与冥王争斗，死之后，哈迪斯又怎么可能给他们好脸色？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圣斗士在圣战之中死去的话，他们的魂体会被永远的扣押在地界之中，无**回，无法转生，永远的承受着刑罚上的痛苦——
　　轰隆！
　　雷霆撕扯着大地，狂风漫卷，哈迪斯走过硝烟弥漫的战场。
　　前方。
　　雅典之中，雅典娜脸色平静，长袍微扬之间，手中的权杖闪耀着清澈的光芒。
　　她看着哈迪斯。
　　嘴角却突然勾起。
　　“冥王，哈迪斯……”
　　“雅典娜。”黑发飘卷，高贵而冰冷的冥王，声音也像是万年不化的坚冰一般，带着隔绝一般的寒意：“该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的确该结束了！”
　　周围的圣斗士与冥斗士竭尽全力的战斗着。
　　不得不说，踏入神域的存在，即便是凡人，也无法小视——哈迪斯降临人间的并非是本体，他的属神，死神与水神也同样是如此。
　　死神与睡神是古老的原始神，黑夜女神倪克斯的子嗣，拥有着古老的力量，虽然还没有达到主神级别，但也已经非常逼近，甚至比起雅典娜，还要靠近主神的层次。
　　所以他们也没有将本体降临。
　　也正因为不是本体，力量不全，有着种种缺陷，所以被雅典娜的黄金圣斗士拼尽全力的牵制住……
　　战斗难分难解。
　　冥斗士与圣斗士，两方势力的实力非常接近，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胜负。
　　但哈迪斯也不需要他们分出胜负。
　　扬起的剑刃，直指着前方的女神雅典娜，冥王冷声开口，道：“雅典娜——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你自己退下吧！”
　　膨胀到极致的小宇宙，随之溢散的恐怖的力量，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置于阴影之下。
　　恢宏，庞大。
　　这是一股令众生战栗的力量！
　　神域顶点，本质为王！
　　神王之力——
　　天穹迅速的黑暗，深渊一般的漩涡，在爱琴海的上方迅速的弥漫，波及开来，层层荡漾，就像是不断地张开的巨兽的口，不断地被撕裂的天穹……
　　无数凡俗的生灵抬眸。
　　他们惊恐的看着。
　　张皇失措着！
　　那是倒悬的深渊之地，塔尔塔洛斯！
　　天界。
　　“这与我们的约定不符合……”宙斯猛地睁开了眼睛：“哈迪斯！”
　　“约定？不，我已经厌烦了！”
　　哈迪斯缓缓地张开了双手，道：“就让这世界——回归真实吧！”
　　轰隆！
　　万道雷霆坠落，直接粉碎了大地，犁出一道道深渊般的沟壑，在纵横的土地之间，浮现出一只又一只的，庞大的凶兽！
　　那是囚禁在冥府最深处，深渊之中的怪物们！
　　这下子，宙斯终于坐不住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哈迪斯为什么要将这些家伙释放出来，但他明白，这些家伙……
　　可是当年，曾一度给奥林匹斯带来巨大毁灭的！
　　提丰的怪物们！
　　“宙斯！”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怪物们并没有冲向雅典娜，而是冲向了上方的天界——奥林匹斯山顶之上！
　　他们跨越了维度，跨越了空间！
　　“复苏吧——我的战士们！”
　　哈迪斯抬起了手中的剑。
　　“该到了我们清算账目的时候了，宙斯！”雅典娜抬眸。
　　场上的战斗，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结束——不，或者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启！
　　这是……
　　“幻境？”
　　宙斯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凝视着下界，那辽阔的爱琴海，所有的水汽无形的飘荡着……
　　以整个地上界的力量，布置起的幻境，加上哈迪斯与雅典娜的力量，的确可以遮蔽他这位主神级别的神王……
　　他猛地抬起头。
　　提丰的怪物，直接踏碎了奥林匹斯的大门。
　　燃烧的日冕，无数日冕的斗士在太阳神阿波罗的带领下冲上去阻止。
　　但在那遮天蔽日的怪物的手下，却转瞬溃败！
　　“潜藏了多年……终于在此时此刻，可以一雪前耻了，宙斯。”
　　雅典娜站到了哈迪斯身边，道：“抱歉，叔叔……”
　　哈迪斯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沉静，淡漠。
　　是的。
　　所谓的圣战，本就不过是一个幌子。当年第一次发起的那场战争，不过是为了一场布局——假借圣战之名，冲击奥林匹斯的最高！
　　奥林匹斯山的主宰者，神王宙斯，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神王。
　　他曾经因为恐惧，恐惧于预言，而吞吃了还怀着雅典娜的她的母亲。
　　虽然雅典娜并没有死，反而是因祸得福，从宙斯脑袋之中跳了出来，并且得到了神王的力量。
　　但她其实并没有忘却——
　　她始终记得，也心心念念着，想要报仇！
　　哈迪斯本就是为了配合她。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宙斯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在暗中对雅典娜施加了影响，令她自己忘却了这件事情。
　　于是，假戏真做。
　　圣战变成了真实的，争夺地上界的战役！
　　争夺地上界？
　　这其实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
　　作为宙斯的大哥，哈迪斯拥有着并不逊色于宙斯的力量，他若是真的想要地上界，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谋划……
　　如今，雅典娜因自己的“心魔”而想起来，也正因为如此，未曾在意的宙斯，反而被将了一句。
　　提丰的怪物，冥府的斗士。
　　以及……
　　雅典娜的圣斗士！
　　“该死的叛逆！”
　　燃烧的火光，太阳神阿波罗挥出了炽热的烈焰。
　　只在一瞬间，就粉碎了无数的圣斗士，怪物，冥斗士——从古至今的一切圣斗士，冥斗士！
　　虽然每一次的圣战，圣斗士似乎只有一百多个。
　　但哈迪斯却在他们死之后，以渎神之名，将他们扣留在了冥府之中。
　　这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宙斯也挑不出来毛病的借口。但事实上，哈迪斯作为冥府之主，他的肚量，又怎么可能那么狭隘？
　　这些圣斗士，也都是他积蓄起来的力量！
　　数十次汇聚，便是上万之多！
　　其中逼近神域的，跨越神域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这些，在阿波罗的手下，并没有丝毫的作用。
　　作为奥林匹斯未来的继承者，宙斯的长子，他坚定不移的拥护者，阿波罗拥有着主神级别的，无可置疑的力量……
　　吼！
　　庞大的躯体，熔岩交织着赤红的光芒，成百上千的蛇口张开，火舌喷涌之间，猛地咬向了阿波罗。
　　每一张蛇口都带着极致的，熔化，灼烧一切的力量！
　　百首的提丰——
　　突然出现，突然袭来！
　　阿波罗还来不及反应，以小宇宙开辟的神国就被撕裂开来。
　　然后他直接被吞噬！
　　曾击败过神王宙斯的怪物，提丰，在当年，拥有着超越宙斯的力量，这也是哈迪斯等人的底牌。
　　上万年的沉睡囚禁，似乎并没有让这一只怪物变得孱弱，祂依旧凶残，可怖——
　　宙斯叹了口气。
　　看着眼前的两道身影。
　　哈迪斯与雅典娜。
　　“雅典娜……你是怎么醒的？”他有些不解的询问。
　　他下的咒术，哪怕是哈迪斯也无法解开，雅典娜更不可能发现……
　　雅典娜回应道：“任何咒术，都终究会有被破解的一天，任何事物，都会有被终究的一天。我的父亲，万神之王，宙斯，你始终恐惧之物，正是因为你的恐惧而形成！”
　　宙斯愣了愣，虽然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看向了哈迪斯，道：“原来如此吗？原来如此……”
　　“诸神破灭，神光远去……”
　　他突然纵声大笑了起来。
　　雅典娜眉头紧皱。
　　“我的女儿，既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长进，如何了吧！”
　　宙斯缓缓地站了起来。
　　身上的神衣燃烧着炽烈的神光，映照着世间万物，恢宏的小宇宙笼罩着维度上下。
　　无限小，而无限大！
　　手中的长枪，雷霆震颤，天罚的威力，无可比拟！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野心勃勃的掌控着一切的神王。
　　而是昔日那个敢于带领自己的兄弟姐妹反抗残暴的神王，克洛诺斯的统治的，英勇，果敢的神之子！
　　“来吧！”
　　他说。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无法挽回。
　　既然如此……
　　那就，一战吧！
　　“宙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一直沉默的哈迪斯突然叹了口气。
　　他的身上，小宇宙随之升起。
　　那是不下于神王宙斯的庞大！
　　


第五十章  神代末世
　　罗马顶端，沈益静坐于虚空之中，五色神光摇曳，浮动着。
　　在之前，曾在耶梦加得身上留下的印记，以及在托尔被黄衣之王击败之后，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在他们死之后，令他们融合，进而吞噬这个世界北欧神话的一切，成为了终末之蛇，回归沈益之身。
　　推动着他的能力的进步。
　　只这一瞬间，便胜过了万年的修持！
　　体内自我宇宙无限膨胀，流入体内的力量，不断的转化为各种各样完整的规则，有层层维度空间形成，五行分化，组成元素交织在内外天地之间。
　　沈益抬眸。
　　目中有混沌风暴凝聚，组化。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
　　一指点出。
　　五色神光飘扬之间，层层交织，形成一道道刀刃，斩却那一股庞大能量之中的渣滓，褪下不纯粹的部分。
　　这种时候，五色神光这种先天神通的优越性，也就体现出来了。
　　以先天五行显化过滤，纯化能量，以维持自身的纯粹性。
　　最后，从黑色的光芒之中，一条黑色玄水之蛇，一跃而出！
　　这是水行寄托的一体，终末古蛇。
　　当然，这还只是分身。
　　而不是独立而统一存在着的化身。
　　“水蛇吗……”
　　水晶宫之内，水银之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真是不错呢……外界而来的异数吗？”
　　水蛇出现，然后又重新回到五色神光之中，沈益抬眸，抬手，一指点出。
　　一道自我灵光在身后，五色神光之中的红色火行神光之中一冲而出，没入虚空维度之中。
　　远处，爱琴海上方，深渊覆盖，一座恢宏神山在庞大的压力之下，从虚空维度之中被拉扯了出来。
　　神山恢宏，自上而下，贯穿天地始终，共分一十二层。
　　奥林匹斯山，由神王宙斯联合海洋波塞冬，冥王哈迪斯建立起来的神国神域，十二层维度，层层分化，凝聚着亿万众生信仰。
　　作为神国，本该神圣的所在，此时此刻，却早已经陷入了一片硝烟之中，无数肆虐的怪物，无数抛洒的鲜血。弑杀，撕咬，挥舞着的利爪，张开的双翼——来自深渊深处的，禁锢了漫长岁月的魔兽，自深渊回来之时，便要用这群神的血液，染红天穹！
　　百首的熔岩巨人提丰，缓缓地行走着。
　　提丰的怪物，盖亚与深渊塔尔塔洛斯的子嗣，万妖之祖，妖魔之祖。
　　祂带领着成千上万的魔兽。
　　沿途所过，不断地吞噬着那些神明，从阿波罗，到阿瑞斯，赫菲斯托斯……
　　奥林匹斯山上的十二主神，除却宙斯，雅典娜，波塞冬以及哈迪斯之外，没有一个能够逃过它那深渊一般的，流动着赤红的熔岩的巨口。
　　但越是吞噬，体内的能量越是庞大。
　　而在无形之中，有一道红色的灵光，流入了祂的躯壳之中。
　　带动着祂的变化。
　　提丰那原本遮天蔽日的高大的姿态，便也变得越是“渺小”——
　　到了最后，无视着求饶与反抗，咒骂与诅咒，吞噬了天后赫拉之后，提丰已经成了一只四肢伏地的野兽姿态的存在。
　　身上驮着熔岩翻滚的火山，身上毛发张扬，状如雄狮，头顶着星星点点，光芒闪耀。
　　提丰是深渊的恶兽，是混乱而混沌的无秩序的一面。
　　但祂吞噬了的众神的力量，毫无例外是象征着秩序的一面。
　　两面结合，最终形成的，却是非善非恶的“兽”。
　　然后一点灵光，从无到有，缓缓地浮现……
　　“奥林匹斯吗……”
　　祂突破了最后一层维度，踏足奥林匹斯的最高，神王宙斯的宫殿之中。
　　宙斯喘息着，看着眼前的两人——或者说，是两神。
　　哈迪斯与雅典娜笼罩喘息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雅典娜竟然已经突破了主神的界限，与他们，站在了同一个层面之上。
　　宙斯很惊讶。
　　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雅典娜是在她的母亲被自己吞噬之后，从自己体内出现的。她出生的同时，也攫取了自己的一部分本源，拥有着成就主神的资格，与那巨大的可能性。
　　“因为破除了咒术的同时，也借助了那咒术的力量，获得了突破吗……”
　　宙斯垂眸。
　　转眼间，就已经明白了。
　　提丰——不，祂现在已经不该称之为提丰了。而是提丰的力量，与众神力量完美的融合之后所形成的一只完美的个体。
　　是纯粹，无善无恶的“兽”。
　　也可以称之为……
　　“炎帝！”
　　祂并没有出手，只是在旁边看着，凝视着，然后，口中喷涌着鼻息。
　　祂已经再不是祂。
　　提丰的怪物，原本是毫无理智，毫无自我意识的魔兽，祂的行动，都是遵照着当初诞生的时候，盖亚所递交给祂——或者说，是在祂体内设定好的命令而行动的。
　　当年，提丰能够击败众生，正因为祂并非是生命——无生无死，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自我，所以能够免疫诸神的权柄。
　　拥有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强大。
　　但也正因为如此，祂能够击败众神，击败宙斯，却无法将他们彻底杀死。
　　最终，仍然是失败了。
　　然而如今……
　　却不同。
　　提丰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但祂拥有了代表思想的灵光，而那灵光的来源，正是来自于沈益……
　　祂被沈益熔炼成了一具化身！
　　当然，在熔炼的同时，沈益也承受着来自提丰意识之中，本能的撞击。
　　但祂只以五色神光护住自身，然后放出水行之蛇。
　　以水对火，水火相对！
　　轰隆！
　　火光沸腾，炎帝抬眸，看着宙斯，哈迪斯与雅典娜的战斗，却并没有去插手。
　　祂只是看着。
　　看着哈迪斯与雅典娜联手，一步步将宙斯逼入险境之中。
　　看着宙斯身上的神光逐渐紊乱，伤口不断增加。
　　奥林匹斯山上的万神之王挥舞着手中的雷霆的长矛，象征着神王的天之威严的雷霆划过天穹，撕裂了空间与维度，与袭来的死亡之剑交错，碰撞在了一起。
　　神王与冥王交击。
　　雅典娜手中的权杖化作长枪，侧面夹击，笔直的刺向了宙斯。
　　铛的一声。长矛扭动，骤然一转，又挡住了雅典娜的攻击。
　　但同时，两股主神级别的力量撞击而来，却也令得这位神王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脸色发白。
　　随着奥林匹斯诸神的消逝，奥林匹斯山下方的崩塌，神国逐渐毁灭，祂的神位，权柄已经不稳，随之而来的，便是力量上的崩塌。
　　后退。
　　不断地后退！
　　“宙斯……去死吧！”
　　最后一声娇喝，雅典娜手中的长枪笔直的穿透了宙斯的心脏，蕴含着她的意志的力量直接冲破了阻碍，击穿了代表着宙斯存在核心的一点微末的神光。
　　宙斯扬起的长矛，闪耀的雷霆，撕裂的，破碎的天穹——一切的一切，都凝滞在了一瞬间。
　　哈迪斯看着这一幕，默默的收起了手中的剑刃。
　　他转过身。
　　“结束了……”
　　有声音传来。
　　是穿着一身蓝色神衣的海王，波塞冬。
　　祂看着眼前的哈迪斯与雅典娜，笑了笑，然后身体逐渐的消散。
　　祂早已经死了——
　　在很久以前，因为巨大的威胁，从而被埋伏，死在了宙斯的手中，只是灵魂一直被禁锢在位置之上。
　　而如今，宙斯死了。
　　祂也终于获得了解脱。
　　哈迪斯摇了摇头，转过身。
　　“结束了吗……”
　　宙斯看着眼前的雅典娜，看着那一把贯穿自己胸口的长枪，面对死亡的神王，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一切的一切都在远去，但之前野心勃勃的神王，在此时此刻，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原来终末与消亡，并非是恐怖。
　　又或者……
　　这并非是真正的消亡！
　　神王的身影消失了。
　　哈迪斯与雅典娜离开了这里，不知所踪。
　　奥林匹斯山上，最终，只剩下一只熔岩的“兽”——曾经的万妖之祖，如今的炎帝。
　　祂立于最高之处。
　　然后翻滚的熔岩，吞没了这座鼎立天地漫长岁月的神山。
　　最终，化为了一道光芒，回归孔雀之身！
　　深渊消退。
　　神山崩塌。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沈益抬眸。
　　目中一片混沌。
　　北欧世界树的崩塌，希腊奥林匹斯山的消亡，两方遗留在世界的最后的神系，都在激烈的争斗之中，迎来了他们的末日。
　　而得到了这两方神系的力量的沈益，也在一瞬间，实力大增！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机缘——
　　但沈益知道，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上方。
　　虚空维度之中，灵光转动，一切尘埃扫尽，光芒瞬间澄澈，紧接着，一道恢宏的，庞大的，无边的，囊括所有的意识……
　　缓缓地苏醒了！
　　耶路撒冷。
　　混沌之核，阿撒托斯，蔓延而出的无穷无尽的触手在一瞬间延伸开来。
　　声声嘶吼，混沌而混乱的根源所在，也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极致的，强大的威胁……
　　代表着世界存在的根基。
　　世界秩序的显化——
　　“世界意识，盖亚！”
　　沈益抬眸。
　　有光芒垂落。
　　天堂山上，有天使的光芒垂落。
　　虚空的至高，唯一，创造的灵轻微的转动着。
　　水银之蛇立于水晶宫上，观察，观测着……
　　开始了！
　　


第五十一章  世界之灵
　　北欧世界树的落幕，奥林匹斯的崩塌，意味着西方世界古老神话时代的最终落幕。
　　这些堆积在世界之上的境界，空间维度与神话，对于世界本身而言，便如同层层堆积的尘埃一般，因为混沌之核的出现，令得空间扭曲，崩塌，世界的灵光浮现，但因为神系仍然存在，所以灵光浮现，却没能够完整的复苏。
　　而如今，神系崩塌，那闪耀着世界光芒的灵光，也终于开始彻底复苏。
　　无始无终，蕴含一切万有，因果，概念，时间，空间……一切编织的最初，也是最终，是过程的发展，无规律的跳动，也是有迹可循的直线。
　　世界之灵，终于彻底的复苏了。
　　世界本身具有的灵光，一方真实界的“意志力”！
　　轰隆！
　　沈益抬眸。
　　身后，五色神光之内，终末之蛇与炎帝之兽同时受到牵引，无法抑制的力量跳跃着。
　　上方，灵光映照，无限扩散着，转眼间形成了一片光芒的海洋，缓缓地波动着，扩散出去。
　　耶路撒冷之地。
　　阿撒托斯睁开了眼睛——并非是一双，而是无穷无尽的复眼，每一双复眼都在转动着，映照着混沌的流光，迷迷蒙蒙之间，像是蕴含着一片混沌。
　　风暴吹卷。
　　奈亚拉托提普突然抬起头，那张模拟出来的人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
　　“来了呀！”
　　“来了……”
　　全知全能者，优格索托斯无声的回应着。
　　灵光扩散，在世界的支撑下，转眼间就弥漫了半个西方世界的上方，充斥在无穷维度之中，环绕着，牵引着。
　　世界本身的意志，便是代表了世界一切的运转所化，非生，非死，一切物质，能量，灵光意识，一切过去，未来，纵横交错的时间空间脉络上的一切，都在其涵盖之下。
　　世界的本身，便是无穷大的囊括。
　　灵光恢复了世界的一半秩序，将混乱的，重归秩序，将混沌的，分开阴阳正反，但混沌之核——阿撒托斯，却占据了另一半。
　　混沌的领域，与秩序的世界，在虚空中对撞着。
　　阿撒托斯没有意识，没有意志，一切有序生命体所能够理解的一切事物都无法强加其身。而世界，也同样是如此的。
　　对抗？
　　不。
　　并没有。
　　他们是在合作——
　　秩序与非秩序，的确是完全相反，对立的存在。但对立的就一定是敌人，一定要对抗？
　　在完全客官的世界之中，可并非是如此。
　　环绕，扭曲，无数扭动的触手，无穷拍打的鼓声，涌动的灵光充盈一切万有，沈益抬眸，以超拔维度的视角，将自身拔高到无穷高的维度之中，他能够看到，此时此刻的旧日支配者，与复苏的世界意识，就像是螺旋的两方，彼此环绕，不断的碰撞，交缠，彼此借力——借助对方的力量，将自身向着前后的无限延伸而去！
　　这样下去……
　　“世界意识，将真正的执掌世界秩序的一面，而旧日支配者也将掌握世界的反面，成为黑暗物质的主宰。”
　　沈益垂眸。
　　他只是看着，作为一个旁观者。
　　也等待着——
　　五色神光扫动，压抑着蛇与兽的躁动。
　　然后他抬眸。
　　水晶宫中，水银之蛇抬眸：“螺旋之理吗？有点意思……不过，还不够啊！”
　　他突然狞笑了起来。
　　原本还一副冷静的姿态，但下一秒，却癫狂非常。
　　“还不出手吗……权能者！”
　　嗡——
　　流光闪耀之间。
　　天外之天，一座恢宏，神圣，至高，唯一的神山之上，运转渊面的虚空之灵微微一转，紧接着，便见一缕光芒缓缓的垂落。
　　那是一缕神光，也是一个无尽恢宏的世界，随着祂的落下，那混乱与秩序所形成的螺旋双文瞬间炸裂开来，无法维持的，燃烧了起来一般……
　　“你这是要将整个西方世界，作为你触角的延伸啊！”沈益突然叹息一声。
　　他自然也看到了——
　　相比起最初踏入西方世界，他此时此刻的能为，早已经强大了许多倍。
　　在获得了两方神系几乎全部的力量之后，体内的自我宇宙，天境之天更已经扩张成型，在天境之中，连连跨越数阶……
　　“境界”，进步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他能够看到那一缕神光，自最高之处的神山之上落下。
　　也能够看见那突然炸裂开来的世界之灵，与混沌意识在碎裂之后，疯狂的燃烧起来，翻卷着，以那一缕纯白的神光作为核心，飞速的重组着……
　　“世界归于物质。”
　　“而物质……归于神。”
　　运转虚空渊面之上的灵成精的回答。
　　“太初有道，而神——与道同。”
　　由秩序的世界之灵，与混沌意识凝聚，组合在一起，最终形成的，才是真正的世界之灵。
　　既非秩序，也非混乱，既非正，也非反，而是囊括两者的所有。
　　如果说原本的世界之灵是一切存在之物的灵，那么此时此刻的世界之灵，就囊括了存在与不存在。即便是在世界尚未成型的世界时空的尽头，祂也是存在的。
　　因为祂也囊括了混沌——
　　耶路撒冷的邪神消失了。
　　因为他们已经融合进了灵光之中。
　　而同时，水银之蛇墨丘利也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目中，看到了那灵光之海之中浮现的一张“王座”。
　　座——
　　是为西方世界的中心！
　　“终于出现了吗……”
　　墨丘利蓦然一叹。
　　“这就是你所决定的轨迹吗！”
　　真正的世界之灵，在至高，唯一，创造的灵的运转之下，缓缓地凝聚，诞生。
　　翻滚着的灵光海洋逐渐的凝聚。
　　最终，只剩下一点。
　　无穷小，而无穷大的一点。
　　然后从中，诞生出一道身影，光芒笼罩，有形而无质，其本质是世界意识的显化，庞大而恢宏的存在。
　　世界意识，本该是世界的主宰，但祂此刻，却被一位更加伟岸的存在，托举在了手中。
　　这一刻，天外之天，有无数存在垂落目光。
　　然后……
　　出手了。
　　过去未来现在，洒满时间线上下，波及空间左右，无穷无尽的光芒，在天外的混沌之中跳动着，星光闪耀，自过去未来同时延伸而出的触手，都在瞬间挥卷而出。
　　希腊的原始超越之神，北欧的巨人始祖，埃及的创造之神……
　　他们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着此时此刻——
　　雅威成功的凝聚出了真正的世界之灵，扫尽一切尘埃，获得了成果之后，他们再出手攫取。
　　“过去未来现在，无穷无尽的神啊！”
　　运转虚空的灵，有波动响彻。
　　“你不可插手世间之事！”
　　时间突然凝滞，空间突然颠倒，无数的神圣，至高的神系世界创造者，至高的神都在一瞬间被闪耀而起的灵光阻断，隔绝在了各自的领域之中。
　　过去的无法影响未来现在。
　　未来的无法回望过去现在。
　　现在的无法离开自我的神国。
　　这股力量，却并非来源于至高，创造，唯一的，三位一体的绝对之灵，而是来源于这个真实界，来源于无尽虚空之中波及的所有……
　　祂们这个时候才恍然惊觉，原来雅威早已经编织好了网络。
　　“原来如此吗……”
　　虚空中的神袛在一瞬间明悟，随即蓦然一笑。
　　“既然如此——这个舞台，给你何妨！”
　　一道道伟大存在的灵光退出了这个世界，留下了空荡荡的空壳，被世界意识同化，变成了世界意识的触角延伸。
　　他们在真实界中，各自占据一道，各自凝聚一体，一条自然运转的规则……
　　而在此时此刻，全部回归世界之灵。
　　雅威以“手”拖着世界之灵，那一点灵光环绕着，随着力量的一点点收拢，灵光越来越纯粹。
　　“你当名为盖亚，世间的意识。”
　　仅剩的，唯一的神如此回答。
　　灵中逐渐显化出一道身影。
　　有飞鸟看去，那是一只孕育所有飞禽种族的伟大母雀。有走兽看去，那是一位孕育所有走兽种族的伟岸之母……
　　灵光显现，众生万化。
　　是为盖亚。
　　大地之母，也是万物之母——
　　“最差最后了。”
　　雅威垂眸。
　　水晶宫中，墨丘利微微一笑，随即自动投入盖亚的灵光之中。
　　永劫轮回的力量发动，带着他的存在，沉入其中。
　　“当我回归之时——座上之位，必归于我。”
　　他说。
　　雅威只是道：“允你。”
　　此时此刻，雅威上帝作为座上，盖亚运转手中。
　　而在未来，墨丘利归来之时，他将取代雅威此刻的位置，坐于座之上，执掌世界万有。
　　这是神的允诺。
　　也是墨丘利本身所该有的轨迹——
　　随着墨丘利的落入，盖亚的力量，更加接近完美。
　　但还没有达到全部。
　　还差了一点……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五色神光之中的终末之蛇与炎帝跳跃着。
　　震颤不止。
　　他们就像是两条锁链，锁住了沈益的自我之天，要将祂，连同沈益的存在……
　　一同拖入到盖亚的存在之中！
　　沈益白袍浮动，手抓着一只折扇，微微一笑。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他感慨了一句。
　　雅威的谋算，有许多他看不穿的地方。
　　他也当然不可能看穿——
　　因为他明白，目前为止已经显露出来的，也不过只是棋盘的一角罢了！
　　但是……
　　“我也有着我自己的优势啊！”
　　他说着。
　　放开了五色神光对于自我之天的压制。
　　任凭着他们被终末之蛇与炎帝之兽形成的两条锁链拉扯着，向着盖亚而去！
　　


第五十二章  斩断境界
　　世界意识，盖亚的最终成型，需要收回世间一切权柄，过去未来，一切神明都将成为祂的触角——只有这样，祂才能够称得上是完整的世界意识。
　　当然，雅威是特殊的。
　　祂是唯一，创造，至高的天主，其本身蕴含万象，却又不存在于万象之中，是一，也是万，更是无，与其他的古老的神圣——比如说希腊的那五位太初超越之神不同。
　　那五位虽然强大伟岸，但自身也有着各自的属性——大地，深渊，天空，黑暗，黑夜。
　　所以他们也会被世界意识收拢回归，甚至盖亚的名义，都直接被雅威以世界意识覆盖取代。
　　虽然这里面，也有因为雅威比他们更“强”的原因。
　　但从这里，也看出了雅威的谋算，早已经从祂“诞生”，缔造自身存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祂早已经锚定好了一切。
　　诸神权柄回归世界，其中，自然呢包括了被沈益以分身——终末之蛇与炎帝之兽吞没的北欧世界树神系与希腊奥林匹斯山神系的众神。
　　也正因为如此，祂们在此刻，便也成了勾动沈益的两道的枷锁——
　　环绕的无形锁链，一左一右，勾住了沈益的自我宇宙空间，无声的，现实维度不可听的嗡鸣之间，沈益的头顶，五色神光之中，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出一方庞大的宇宙。
　　已经凝聚成近乎完整形态的自我宇宙，天境之天！
　　这个自我宇宙之内，已经有了多重维度的空间，有了流动的时间线，星河勾勒，星光闪耀之间，已经有了星辰，乃至是生灵——
　　之前仅仅是一瞬间，对于自我宇宙而言，却形同过了数亿年的演化。
　　然而此刻……
　　这一切却似乎反而成了束缚沈益的枷锁！
　　天境的自我宇宙，便是天境级别存在的存在基础，那是由自我的先天本我所化，凝聚内外天心，如果沈益真的让这个天境宇宙被盖亚意识吞没，那么他将可以联通盖亚意识，在西方大地，获得强大的力量。
　　远远变故寻常天境，甚至超乎他此身。
　　变得更加强大，这似乎是有利的。但与盖亚连同之后，却并非是以他为主体，而是以盖亚为主体——
　　就像是那些已经离开的神明留下的空壳一样，沈益也将成为盖亚意识的触手，祂的傀儡。
　　强大，但是不得自由。
　　甚至连西方世界都无法离开。
　　盖亚想要抹除他的意志，意识，改变他的想法，都只是轻而易举的。
　　这是巨大的危机。
　　也是沈益攫取庞大的利益之后，所必须要遭受的，因果的劫数——
　　不过纵使是面对着这样庞大的危机。
　　他也只是看着。
　　从自身体内被拖拽而出的自我宇宙，逐渐的降临真实界现实界面，庞大而恢宏的一方宇宙之间，五气流转，金木水火土，五行五相构筑而起的一方完整的世界，在规模程度上，已经不下于大千世界。
　　两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所有。
　　原本，完整的天境之天，很难完全在真实界现实层面展开。因为其本质无穷，无量，但也正因为如此，在真实界中会受到无形的压制。
　　然而此时，那两道枷锁，将无穷封锁成有穷，将无量限制成了有量，虽然本质不变，但也终于令得沈益这个已经凝聚成完整形态的自我宇宙之天降临在真实界。
　　完整的展现——
　　沈益抬眸，看着那一片星云环绕，氤氲流转的无垠宇宙星空。
　　他手中折扇轻摇，微微一笑。
　　仍是风轻云淡的道：“这就是我的自我之天……在真实界现实层面的完全展开吗？真是漂亮……”
　　自我之天，以自我的角度去游览，和此刻，以近乎旁观的角度去看是完全不同的。
　　就像是个体的凡俗生灵，不靠反射的镜面湖水之类的事物，很难看见自身的全景一般。
　　很难看见，也很难将自己举起来……
　　“所以才要借助此时啊！”
　　沈益微微一笑。
　　然后挥了挥手。
　　五色神光在身后突然扬起，然后形成五道利刃，缓缓地刺入了那一片逐渐脱离沈益自身，向着上方的盖亚意识而去的自我之天。
　　“其实我一直在想……”
　　神光分别钉住了宇宙的一方，令得祂那远去的趋势骤然停止。
　　“所谓的境界，是什么？”
　　沈益抬眸。
　　他看着上方，又像是什么都没见。但他的目中，却逐渐浮现出一道灵光。
　　一道运转于如渊的水面之上，像是存在着，也像是不存在，超脱一切，囊括一切的“光”。
　　在那灵光之中，有一双银色的“眼眸”，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无悲无喜。
　　“所谓的境界，就是分划，是层次的分明，也是进步的体现——就像是玩游戏一样，等级的出现，更能够给予更高的游戏体验，因为那是看得见的进步。”
　　“但是境界从何而来？”
　　“行走境界之路的，真的……就是进步吗？”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微笑着，面容俊美，衣诀微扬。
　　他说着。
　　“在我看来，所谓的境界，不过是一个囚笼——走得越高，困得越深！
　　凡俗之身领悟生命本源，踏入仙佛地境，地境凝聚天心自我，踏入天境……这一步步，看似超脱。但生命本源何在？天心何来？
　　伟力归于自身……
　　  或许吧！
　　也或许真的是我杞人忧天——但是，诸神，世界啊……我，可是妖族，妖族大圣！
　　何谓妖族？
　　不正统者为妖，不受拘束者为妖。
　　境界的道路的确非常好，东方的凡，地，天，西方的低阶，高阶，传奇，神域，主神。
　　循环渐进，的确能够铸就稳固的基础……”
　　沈益说着，蓦然一声长叹。
　　“但是，为妖者，何必循环渐进呢？”
　　他的话，像是对着莫名存在，但却更像是对着自己——
　　这是在凝定自己的心神。
　　更是在凝定自己的“道”！
　　话音落下，环绕的五色神光，蓦然一转，紧接着，那五道流转的神光像是五道刀刃一样，旋转着，不断地扩大，缓缓地……
　　将整个自我之天，粉碎开来！
　　“嗯？”
　　无悲无喜的虚空的灵，被冠以上帝的存在突然发出了一声惊疑。
　　“果然是异数……”
　　意志的波动，随即扩散开来。
　　“你不是要掌控我吗？既然如此……送你，何妨！”
　　五色神光挥洒着，看似狂暴，实际上却是非常精细的切割着，庞大的宇宙在瞬间被粉碎，其中的本质自我天心灵光被剥离，切割成两部分，一部分融入到神光之中，另一部分，则融入到了终末之蛇与炎帝之兽所化的两道无形的枷锁之内，紧接着，五色神光迅速的吸收着庞大的能量。
　　五道神光迅速的膨胀。
　　终末之蛇与炎帝之兽也拖拽着自我宇宙的碎片，进入了盖亚意识之中。
　　然后……
　　轰然一声！
　　随着自我宇宙的坍塌粉碎，沈益的层次突然跌落，不再持有天境的层次，一路跌落的境界，却是在一瞬间暴涨的本质！
　　五色神光……
　　真正，融汇大成！
　　“这五色神光，才是我真正的道基之所在！”
　　五行流转，五光旋流，沈益微笑。
　　他彻底的斩断了这真实界中，施加在一切生灵之上的一切的境界。
　　地境？
　　天境？
　　凡俗境界？
　　不。
　　他都不是。
　　他的境界，是沈益，他的层次，是沈益，自我即所有，我照见一切……
　　斩断了一切境界，层次！
　　事实上，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有此决断。
　　这一次，虽然是因缘际会，但也是早已经谋划了的事情。
　　斩断一切此事根基，境界。
　　获得真正的自我——
　　为此，他才要借助盖亚的力量，粉碎自我宇宙，拿出灵光，并且以自我宇宙凝聚的庞大的同源力量，推动五色神光的演化，进而推动自我本质的进展……
　　这就像是一场手术一般。
　　自己无法完成，只能够借助他人的力量来达成。
　　虚空维度之中。
　　庞大的五行孔雀仰天长啸，凶牙利齿，一股灵动之意，浑然流转着。
　　其姿态，不再拘泥于鸟雀。
　　时而是一片混沌的五色流光，时而是一道卷起的无形风暴……五行为质，孔雀为其形。
　　但无论形质，都再非根本——
　　真正的根本，是沈益！
　　也只能够是沈益！
　　“真是令人意外的选择……”
　　虚空的灵有波动响彻。
　　被祂托在“掌心”之间的盖亚的灵识转动着，终末之蛇与炎帝之兽拖拽着沈益的一部分灵光，以及一部分的自我宇宙的力量融入其中。
　　那一部分力量，毫无疑问，便是两方神系的力量。
　　世界意识得以补全。
　　而沈益的一部分灵光，也融入其中——如果是全部灵光落入其中，面对着世界意识的盖亚，毫无疑问会被挫败，然后奴役，令得沈益直接变成盖亚的触手。
　　但这只是一部分——
　　而这一部分，在融入了盖亚的灵光之后，却与外界的沈益更大的，根本的灵光，在莫名的空间之中，形成共振。
　　彼此交错，环绕，在无形之中，形如混沌的螺旋一样，相互碰撞，交击着……
　　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在一瞬间，像是一道利刃一样，刺入盖亚灵光的深处。
　　如渊的水面之上，有波纹动荡。
　　虚空的灵，执掌至高，唯一，创造，万有全无的神圣者面前，一道身影，缓缓落下。
　　“终于见面了……雅威。”
　　他说。
　　神圣的灵光轻轻的转动着。
　　并无惊讶。
　　仍是无悲无喜。
　　


第五十三章  直面雅威，立下誓约
　　神不存于现在。
　　如渊的虚空水面，是世界的最初的最初，比混沌还早的，一切不存的虚无。
　　用东方的术语，就是处于太易——虚无时期。
　　当然，神不存在于现在，是因为祂不想存在于现在。对于三位一体的灵而言，过去未来现在，皆如一体，无差无别。
　　正如同首尾相衔的无限之蛇一般。
　　而此刻，沈益将自身的一部分灵光切割，投入盖亚意识之中，然后借助盖亚意识覆盖世界过去未来的机会，将这一点灵光，送到最初源头的虚无时代……
　　涟漪荡漾。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虚无之时，无有存在，时空不存，一切秩序规则未定，存在于此的沈益，也只是一点灵光。
　　但他仍然能够看见……
　　看见眼前的至高之灵。
　　“雅威上帝吗……”
　　沈益想着，有淡淡的波动响彻。
　　“世界的异数——久违了。”至高之灵如此回应着，祂说：“你我终于于此见面了。”
　　对于沈益能够借助盖亚，将自身投送到此地，这位至高的存在似乎并不惊讶。
　　也当然不可能会惊讶。
　　异数……吗？
　　沈益听着，蓦然轻笑一声。
　　异数这个词汇，沈益昔日也在神州那位涂山娘娘听到过。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所以这个世界并没有自己的轨迹。
　　但现在他明白了……
　　所谓的异数，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不入命运。
　　而是有“人”希望他不入命运之中！
　　但不入命运，却不代表着他可以跳出棋盘。在证就天境之后，沈益看似超拔了维度，但实际上，他却分明感受到了更大的压迫。
　　层次越高，限制越大？
　　天境无法轻易显化于世？
　　无法完全掌控，那么这力量，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神圣也同样是如此。
　　这一盘棋，境界越高，反而陷落越深……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着此时此刻。
　　斩断一切境界，跳出棋盘，然后争夺世界意识的权柄。
　　成为执棋者！
　　如今，借助盖亚意识，跳跃到最初，面对着雅威——或者说，是被冠以雅威之名的灵。沈益也并不询问祂的目的，
　　“创造未知，缔造真实……”雅威灵光运转，虚空如渊，环绕着，波动着，在这一切不存的太初之前，太易纪元，神运行一瞬，对于沈益而言，或许便是千年，万年。
　　沈益虽然坍塌了自身天境，斩断了一切境界根基，从此不入境界之路，但他本质上早已经自成时空，此身又是借助盖亚意识传递而来。虽然盖亚在太易纪虚无时代也并未诞生，但沈益既然能够借其将这一点灵光递送到此，自然也能够借助盖亚的能量……
　　以“现世”存在的，存在着盖亚意识时代的沈益，作为撬点！
　　化身与本尊联动，连通！
　　所以在这里，虽然虚无，万象皆无，但沈益仍然拥有着近乎无限的世界之源……
　　雅威行于虚空，坐于“座”之上，而沈益此刻，也走到了“座”之前！
　　“东方世界有贤者曾说过，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沈益看着眼前的雅威，道：“世间万象，皆存一线生机。但这遁去的一，真的是一么……”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许多。”
　　雅威灵光运转，声音依旧无悲无喜，道：“真实界也并非绝对真实——虚空如此，若自身难以永存，一切，亦不过皆如梦境而已。”
　　“虚空万界，无限多元，不过是诸多神圣下子的棋盘。”沈益道：“过去，我也不过是棋盘中的一子，但我说过，终有一日，我也会来到棋盘之前——成为执棋者。”
　　“所以现在……我来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意念的波动，回荡在虚无之间。
　　雅威仍是无悲无喜，但灵光之中，却有光芒闪烁，一双无形的银色之眸，穿透万物，看穿了过去未来，无限世界，无穷时空维度。
　　现世。
　　沈益手执折扇，抬眸。
　　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得虚幻，只是仍然存在着的锚点，支持着他停留在现实。
　　五色神光环绕自身，在斩断了一切境界根基之后，沈益便已经斩断了这世间的束缚。
　　自我宇宙有限？
　　不。
　　有限的是这个世界，这个境界——
　　在斩断了一切境界根基之后，沈益就已经一次性的获得了超越。
　　这是本质上的无拘。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超脱了世间，所以也无法再享受这世界的一草一木……
　　甚至是一丝一毫的能量。
　　他的确是跳出了棋盘，但想要成为执棋者，还差了一点。
　　所以为此，他才将自身的灵光切割，化成一道化身，借助盖亚意识，投送到无穷远的过去，虚无之时……
　　初者，神开辟世界。
　　神运行于虚空，渊面如水。
　　“执棋者吗……”
　　虚无，太初之前的太易纪，雅威灵光闪烁，道：“有意思，在这世界之内，吾竟然已经难以看清你的轨迹。”
　　集合至高，唯一，创造，三位一体，至高至圣，万有全无的灵，此刻顺着无限的轨迹延伸而去，也已经无法看清沈益的过去，未来，乃至于……
　　现在！
　　祂彻底的跳出了棋盘。
　　过去的不是祂，未来的也不是祂，甚至现在的祂也不是祂。
　　但过去未来现在，又全部都是祂——
　　矛盾而统合着。
　　虽然依旧存在着巨大而悬殊的差距，但勉强而言，沈益与他们，的确是站到了同一个界面之上。
　　神圣？
　　天境？
　　都不是。
　　境界对于真正的至高者而言，不过是随手造就的存在，是他们手中的玩物，而不是进步的阶梯，更不是限制他们的囚笼。
　　神圣者为什么是神圣者？
　　只是因为他们想要成为神圣者，以神圣者的姿态，降临世间。
　　而此刻的沈益，只要有足够的条件的话，那么，他也是也能够做到的！
　　以神圣的姿态，显化入世！
　　这就是执棋者。
　　“那么……你想如何做呢？”
　　运行虚空的灵，雅威，如此询问。
　　声音无悲无喜，作为至高无上的唯一真神，面对着沈益的“冒犯”，却一点都不愤怒。
　　甚至带上了几分饶有趣味。
　　这世间，虚无之大，无穷囊括，无限多元流动之中，已经很少有这位至高的灵所不知道，无法窥视的存在——
　　只有受限于“境界”，就很难与这位比拟。
　　全知全能，并非是一句玩笑话。在没有同个层次存在的阻碍之下，这位，的的确确是全知全能。
　　但也正因为全知全能，许多事情，便也失去了趣味。
　　所以，当真正的，祂无法看清轨迹的存在出现的时候，这位至高的灵，才会觉得有趣。
　　而这，也是沈益的机会——
　　“你我，打一个赌吧！”
　　沈益咧嘴，道：“以这西方世界为棋盘，我与上帝，与神之间的……厮杀的赌约！”
　　“神吗……”灵光转动，如虚似幻，似真非真，有意念的波动回荡在虚无之间：“原来如此……你想做与神对立的魔吗？”
　　“有何不可呢……”
　　沈益那一点灵光环绕着，波动着，他道：“我姑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与我之间，存在着的巨大鸿沟，并非是所谓的层次能够划分的。不在同一个界面之上……”
　　“所以你选择了与我的遗蜕，争斗吗……”
　　雅威垂眸，道。
　　“如何呢？”沈益看着祂，道：“赢了，我就投入你的麾下，输了的话……”
　　“允你，一切愿望。”全知全能者道：“甚至将此身位格给你，也未尝不可。”
　　“那好。”沈益点了点头。
　　赌约立下，神言铭刻，再无更改，至高者立于时空的**，也矗立在世界的尽头。
　　“现世”。
　　沈益的本体轻笑一声，然后振翅而起。
　　古有神兽鲲鹏，抟扶摇者九万里，而如今沈益这一振翅，又何止是九万里？
　　或者说。
　　这一翱翔，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空间距离，乃至是维度所能够囊括的了。
　　祂飞到了过去，飞到了未来。
　　也临盖了现在。
　　最后，轻轻一振翅，直接超脱了世界，飞向了世界之外……
　　东方世界，瀛洲高天原之上。
　　沈益的神道分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在祂之后，沈益的本体，一步跨出。
　　回归于此。
　　“那么，就此开始吧！”
　　世界的尽头，虚空的灵逐渐淡去，却有一点遗蜕影子，残留于此，化作一位至高的神圣者——上帝雅威。
　　无穷喷涌的圣光之间，雅威抬眸，显化出万有全无的神圣之像。
　　神于天，而圣于地。
　　这便是神圣——
　　“神圣吗？既然如此……那我便为古蛇，撒旦吧！”
　　沈益抬眸，咧嘴。
　　然后周身喷涌起水火之光，融汇成一片漆黑。而立于其中的沈益，身形扭曲，逐渐成了一条蛇。
　　太初有道，神与道同。神魔共生，世分阴阳——西方世界，一切不变，但一切又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是从世界的最初，所形成的变动……
　　这是……
　　“第二次的创世！”
　　神与魔同时开口，同时出手，阴阳两气编织成世界的最初，形，质，体……
　　混沌如初，而神以光芒，劈开一切。
　　“神说，要有光。”
　　“魔说，光芒之下，必有阴影。”
　　秩序与混乱，存在于虚无，正与反的交织……由此，开始了！
　　东方世界。
　　昊天上帝垂眸。
　　蓦然一笑。
　　


第五十四章  重塑，古蛇，撒旦
　　沈益本体回归瀛洲。
　　而这边，遗留下来的化身，则参与了与至高之灵的遗蜕影子所化的神圣者，雅威的比斗——
　　虽然只是遗蜕的影子，对于那位至高无上的灵而言，就像是身上的一点尘埃，一粒细胞的程度。但其所拥有的力量，依旧强大——
　　是“有限的”全知全能者。
　　与沈益的层次，仍然有着差距。但如今的沈益已经摆脱了境界的束缚，对于他而言，只有看得见，便能够触摸。一切由心造，不需外物。一切束缚，对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了作用——虽然并非绝对。
　　毕竟虚无无限之海之中，还有那些同样超脱境界，规定一切的庞然存在，远在他之上。只有有这些存在存在着，那么沈益“此刻”，便称不上是绝对。
　　不过……
　　也已经有了与至高的灵的褪下的一点影子，站在同一个界面的资格！
　　万物之初，虚无开辟，神与魔的争端，由此开始了——
　　万物之处，神坐于“座”上，创造虚空的天界。
　　祂划分了九层的天界，世界的核心枢纽，以水晶天为最高，其下由八位创世大天使掌观，分别为——梅塔特隆，米迦勒，加百利，乌列，拉斐尔，拉贵尔，梅塔衬，沙利尔，雷米尔。
　　除却最高的水晶天，每一层天，都依附在一颗原始星辰之上。
　　水星，火星，土星，金星，木星……
　　而最高之天，便是太阳星。
　　神创造天使，而天使，创造世界——
　　“天界吗……”
　　    仍是如渊的虚空之中，一道身影扭动着，水火在祂周围喷涌，环绕，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景象，那一双金色的蛇瞳映照着那一片苍茫无尽的九重天界，蛇信吞吐，游动着。
　　“既然你创造了天界……那我就缔造深渊地界吧！”
　　祂说着。
　　周身水火之光猝然扩散，引动虚空之中的混沌的变化，万物由一而起，地水风火，交织诞生，分化，最终形成了一片苍茫，莽荒的大地。
　　熔岩翻滚，上下无边，放眼过去，尽是一片莽荒。
　　这是一片原始世界——
　　与刚一诞生，就完整，恢宏而神圣的九重天界不同，这片原始的大地到处充斥着混沌的景象，生灵无法在这里生存，神袛不愿意在此处长存。
　　混沌，混乱，污浊。
　　这里，也体现出了沈益?古蛇与神?雅威之间的差距。
　　至高，唯一，创造的三位一体的虚空之灵淡化消失，祂遗留下来的影子残渣则代替着祂，坐上了那个掌控世界意志的“座”之上。
　　立于“座”上者，既是至高神圣。
　　也正因为如此，雅威能够创造九重天界，囊括西方天界源头，同时创造七位创世天使——这七位，每一个，在位格上，都是主神极致，天境极限。
　　距离神圣者，只差一步之遥。
　　当然，座上者，同样也可以创造神圣——但那要分割座之权柄，雅威当然不会这么做。
　　座的存在，本就是收拢了世界一切神圣者的权柄之后，最终诞生的世界至高之位！
　　这个世界，不止是真实界，还有随之波动出去的，虚无无限之海的无穷时空，世界，宇宙，境界！
　　而作为神之下者，与神对立的“魔”，古蛇，撒旦，沈益此身也攫取了一部分座上之力。
　　这也是赌约，誓约的公平之处——
　　不过虽然有着座上之力，但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沈益能够创造地界深渊，但这深渊，不够完整，更难以囊括西方地界源头。
　　不过沈益也并不失望。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一点。
　　“不完整就不完整吧……我也不奢求从一开始就能够得到平等的局势。”
　　沈益摇了摇头，庞大的古蛇之躯，环绕着整个深渊大地，熔岩在他身上翻滚，大地在他身上起伏，其庞然的姿态，直接盖过了祂铸就的无垠大地。
　　那一双眼眸，睁开为日，闭上为月。
　　呼吸为风，吹液为雨——
　　以此，逐步的完善这深渊的世界。
　　那庞然而伟岸的姿态，凝矗深渊之间，说是蛇，却长着四只脚，头顶更有一对犄角，身上有羽毛飘荡着，吹卷而落——在融合了终末古蛇与炎帝之后，就注定了，祂此身显现出来的，绝对不会只是普通的蛇。
　　那幅姿态，看起来，像是东方古老的神龙。
　　也像是某个蛮荒大地的古老主神，羽蛇神——
　　不过“古蛇”这个存在，本就是一种概念，是原初的欲望，恶与无序的代表。撒旦也同样是神之敌，基督的敌人的概念显化。
　　所以只有概念的“名”存留，本质如何，并不影响沈益此身的位格权柄。
　　“深渊吗……”
　　与此同时，位于天界最高之上，天界核心动力，一切能量来源的水晶天之上，坐于世界之“座”之上的雅威上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撒旦……你必不可未必神之威严。”
　　祂说。
　　却只是引得古蛇撒旦咧嘴，不屑的一笑。
　　虽然此时此刻，沈益的劣势巨大，情况不容乐观，但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切，终究未见定数！
　　“神吗？若是那位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灵……那我必然退避三舍，但是你，我未必没有胜利的机会！”
　　庞大的蛇影游动着，那一双金色的蛇瞳闪烁着寂冷如宇宙的光芒。
　　神与魔，在这西方世界，诸神离去，盖亚意识复苏之后，便成为了这两者之间的赌约。一切的神明，神系，皆是盖亚意识触手的延伸，也是上帝雅威以世界权柄显化创造出来的“天使”借诸神之名显化……
　　神创造了时空，与秩序。
　　魔便创造了无间，与混乱。
　　这一日，雅威在水晶宫之上，敲响了恢宏的钟声，召集八位创世大天使。
　　    天界第七重，月之天的君主加百列在听到了钟声的召唤之后，立刻振翅飞起，穿过第八重天，向着最高的天而去。
　　而其他大天使，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回应着召唤而去。
　　水晶宫中，外表看起来是一座琉璃铸就的宫殿。但进入其中，却是一片浩瀚的宇宙，无穷无尽，环绕虚空。
　　这是一片完整的宇宙。
　　也是真实界西方世界的“核心”——座的流出概念所化。
　　在进入这里之后，众多天使褪去一切外像，化作一缕缕灵光。
　　天使是雅威灵光的显现流出，是天的使者，以座，赋予其种种职责，权柄。
　　雅威在大天使面前展现出了他的新的创造物——那一对被祂拖在掌心之间的生物。
　　也是这天地间最初的生命——
　　人类。
　　天使并非是生命，因为他们的本质是雅威的灵光在概念上的流出，是天的使者。
　　非生非死，自然不是生命。
　　所以人类，便是这天地之间，最初的生命。
　　雅威为这一对最初的生命取了个名字。
　　为亚当，夏亚。
　　“这种存在……有点意思。”至高的天使之王，上帝的代言者，梅塔特隆垂眸，灵光之中，那一双银色的眼眸凝视着那一对小人：“以灵光，结合浊气，孕育出了三种不同，看似对立，却又彼此融汇的属性……灵，魂，魄。”
　　“会受到天地运转的影响而衰老……这就是生命吗？”
　　清冷的月之主，加百列也看着这一对小人，目光淡漠依旧。
　　倒是拉斐尔看着这一对小人，不同于梅塔特隆的审视，加百列的淡漠，祂却是说不出的，莫名的喜爱。
　　大天使们态度各异。
　　作为神的使者，上帝的一部分流出，他们各自代表了上帝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支撑着上帝，高坐于“座”的支撑脚。
　　“从此之后，人类当居于伊甸园。”
　　神开口，道。
　　话音落下，在九重天界的下方，无穷圣光映照之间，从无到有，在转眼间，便编织出现了一座神之庭院。
　　庭院之中有着一切对于生灵来说，绝对优异的条件，完美的环境，充足的资源，以及因为处于天界，不受任何欲念扰乱的快乐。
　　“人类吗……”
　　深渊之中，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庞大的古蛇?古龙之躯，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深渊大地瞬间迎来一片白昼。
　　虽然已经过去了漫长的一段岁月，深渊之上，熔岩凝固，沸腾的虚空混沌逐渐凝固，分开，诞生了种种基本粒子，粒子再构成中子，原子，分子……
　　一切都在沈益的调配与控制之下，向着某个莫名的方向倾斜。
　　在这时空的尽头……
　　西方世界在改变着。
　　而东方世界，一切却依然如故。
　　盖亚意识的复苏，带来的变化无疑是巨大的。但东西两方世界的界限明显，以碧海归墟为疆域，隔绝了一切。
　　所以纵使是神与魔的交织，争夺，从时光的尽头一直延伸到了现在，无形之中改变了很多，波动了很多。
　　位于东方的瀛洲三界依旧平静如故。
　　高天原之上，天照与月读的光辉依旧照彻着人类的“外世界”。
　　而沈益也随之一步踏足灵界之上。
　　他抬眸。
　　此身已非是天境，崩塌了境界，随之迎来的，却反而是更加强大的知觉，与力量……
　　“盖亚吗……”
　　他垂眸。
　　然后默默的吐了口气。
　　“一切，就以此作为顶点……分划吧！”
　　他手中折扇轻摇。
　　虚空中，一尾五行孔雀身影翻腾，五行之光交错冗杂，状如混沌。
　　


本卷终章  彼此交缠，最终指定
　　西方世界，雅威与古蛇的对弈，一直从过去，延伸到现在，再到未来……
　　而沈益，也借机吸收着这份对弈之间的感悟。
　　他对于座上之位，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虽然坐上了那个位置，在这个世界，就相当于是真正的至高——那是收拢了无数神圣者的权柄之后，最终凝聚的位置。
　　可以主掌世界，连盖亚意识，都被其囊括在内。
　　是真正的无限多元之核——
　　但沈益要的，不是这些。
　　如果真的是要这些，那么他又何必斩断自身境界，斩断自身枷锁？
　　坐上了“座”，的确可以主掌真实界多元一切，但也意味着身陷囚笼之中……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不符合他的“道”。
　　他的妖道……
　　伊甸园中。
　　古蛇诱惑着亚当与夏娃吞噬禁果，因为阴阳交汇，所以他们不再纯粹，也无法再呆在至纯至圣的天界。
　　最初的人类被贬到了深渊大地。
　　而这个时候，古蛇?古龙也终于抚平了深渊大地，并且将深渊大地浮动的灰尘，推向了上方，形成了地上界。
　　人类落于其上，于是古蛇获得了第一枚棋子……
　　“神说，人类与蛇……”
　　人类坠落于地，也带着神的诅咒，对于人类，对于古蛇的诅咒……
　　深渊之下，沈益的一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诅咒？试探吗……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雅威！”庞大的躯体，环绕着整个深渊大地，与地上界，扭动着，四肢环绕，双目形如日月，映照两界的一切。
　　地上界相比起伊甸园，当然不够完美，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随着世界的演化，这里也逐渐衍生了生命——飞禽走兽，一切的不完美，浑浑噩噩的，有着种种欲望的生物。
　　亚当与夏亚便放逐到了这里，他们抬起头，能够看见完美的天界上的伊甸园，但永远也只能够看着，却再也无法触及。
　　接下来的生活，他们会遭受到种种痛苦，饥饿，疼痛，乃至是种种的情感，欲望……
　　这些，都是在伊甸园上所没有的。
　　“但却也是生命真正的构成！”
　　深渊的最深处，缓缓睁开的眼睛，映照日与月一般的光辉。
　　古蛇的沈益咧嘴。
　　“那就以此为**……开始吧！”
　　现世。
　　东方，瀛洲。
　　沈益高坐灵界大位之上，囊括至高，至上之尊。超脱一切，再不受境界束缚的他，承接着来自过去，未来的自己的古蛇化身的一切资讯洪流，并且将之迅速的转化为力量。
　　头顶灵光浮动，闪耀万千，石钟山恢宏震颤，悠悠传荡之间。
　　所见，所感，所悟。
　　一切种种——
　　“神啊，请接受我的祭祀吧！”
　　荒芜的大地之间，亚当与夏亚的次子，该隐向着上帝献上了自己的礼物，一袋稻米，希望能够回到完美无瑕的伊甸园之中。
　　“你的心是污秽的，天界必不可受你之物。”
　　神回应。
　　“神啊，请接受我的礼物！”
　　人类始祖的长子，亚伯，向神献上了自己的祭品——一只羊。
　　“你有着你父母曾所拥有的纯洁。”
　　神接受了他的礼物。
　　“为什么……”
　　撞见了这一幕的该隐不敢相信。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上帝的偏心。神爱世人，却独独不爱你——该隐，你想一想，你哪里比亚伯差？”那一条黑色游动的蛇，对着该隐如此说着：“亚当与夏亚也更喜欢亚伯，在他们看来，你处处不如亚伯……”
　　该隐沉默。
　　心中却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着！
　　古蛇咧嘴。
　　那一团火，名为嫉妒！
　　于是该隐因为嫉妒，也因为古蛇的引诱，而杀死了亚伯。
　　上帝震怒，将该隐打入深渊的炼狱之中。
　　撒旦接纳了这最初的人类之一。
　　该隐成为了嫉妒的魔王——
　　撒旦座下的“子”。
　　从该隐，到诺亚，再到摩西，约书亚，一直到公元纪元的即将到来……
　　无穷时空勾勒，像是无限的锁链交织，回旋。
　　撒旦离神越近，离座越近！
　　神与魔的交织，争斗，持续了漫长岁月。
　　“神代表了秩序，绝对的秩序便是绝对的静止，一切不变，一切凝固……上必须为上，下必须为下。但这世界是流动着的，所以代表了阴影的魔王……必然胜利！”
　　熔岩的地狱之中，撒旦迎来了一名客人。
　　“欢迎到此而来——曾经的天使之王，梅塔特隆?路西法！”
　　坐于熔岩深渊最高的王座之上，漆黑的古蛇咧嘴。
　　曾圣洁而高傲的天使之王，那原本纯洁，银白的光芒已经堕落成一片混浊的阴暗，祂抬眸，那张依旧完美，精致的面容，更带上了几分魔性。
　　不存于世的魔——
　　高傲的魔王。
　　路西法！
　　因不愿臣服上帝创造出的圣子——弥赛亚，基督，而堕落于炼狱。
　　“梅塔特隆……”
　　撒旦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位堕落的大天使。
　　以及祂身后的三位随着梅塔特隆，也就是路西法一同叛离天界，悖逆上帝的创世大天使，以及那弥盖天穹，无穷无尽的堕落天使……
　　共十三亿三千三百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
　　整个天界，三分之一的天使！
　　古蛇撒旦的沈益看着，垂眸，面上不动声色，
　　此时此刻的深渊炼狱，除却自己之外，魔王级别的存在并不多，只有一个昔日由人类堕落，被雅威打入深渊炼狱之中的该隐，作为嫉妒魔王而存在着。
　　而眼下……
　　路西法的到来，再加上祂带来的三个创世大天使，这样一来，就直接补全了沈益所预订的，七罪魔王的四个——
　　“这样一来……棋子，便又补全了四个！”
　　沈益拂袖。
　　天与地的格局，已经彻底的平衡下来……
　　只是……
　　神，你又在作何打算呢？
　　灵界核心，最高的顶点之上，石钟山上方，沈益目光闪烁，不动声色。
　　幻想乡中。
　　北境的枯木林之中，黑色的乌鸦发出阵阵死亡一般的，惊悸的声音。
　　神圣回荡，嘶哑可怖。
　　群鸦环绕之间，斯维因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上方。
　　“去了西方……是梦呢？”
　　她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
　　现世的西方大地，理想乡中，梅林挠了挠头，然后抓起脚边的一只白色的小兽，微笑着……
　　将祂扔了出去！
　　“啊，心情舒服了！”
　　梅林笑得一脸欠揍——只可惜没人看到。
　　从世界开辟，亚当夏娃，该隐，诺亚方舟，一直到基督耶稣，罗马的三度落日，不列颠……
　　直至现世。
　　沈益以化身，将过去的一切种种，尽收眼底，头顶进化宝箓漫卷虚空，上下弥盖，推演过去未来，种种时空，概念，因果循环，世界反复……
　　诸般变化，诸般运转。
　　然后他蓦然一笑。
　　“原来如此吗……”
　　一瞬间的了然，也是一瞬间的明悟。
　　幻想乡中，八云紫探出间隙，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上方。
　　“那家伙……又在干什么？”
　　沈益在西方世界的举动，造成了西方世界的世界线出现大幅度的偏移，同时，他自己也借助着这份偏移的力量，回溯了自身的时间，与自己有关的，接触的，并且将之进行重塑——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沈益并未前往西方大地，而是一直停留在灵界之中，研究着些什么。
　　东西两方世界虽然处于不同的领域，被碧海归墟隔绝，有着不尽相同的世界观，但他们的时间线一样，时间流动的速度也是一样的。
　　他们处在同一个界面之上。
　　所以还是能够影响……
　　西方世界，神光映照，基督的荣光遍洒，耶和华，雅威上帝的荣光，照彻寰宇。但撒旦却始终如影随形，与之对抗，争斗着——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争斗。
　　雅威明白。
　　沈益清楚。
　　运转虚空的灵更不可能不知道。
　　这不过是一种必要的措施而已——
　　无论是补全炼狱深渊，还是天使堕落的种种……运转虚空的灵借助沈益的力量，终于完成了对于西方世界的补全，
　　群星碎裂成无穷星辰，
　　魔素以太变化成无穷物质粒子。
　　一切从过去开始改变，历史依旧沿途而上，改变，却也未曾改变。
　　直至某一天，但丁误入地狱，写下了地狱的诗篇——《神曲》。
　　灵界的科学神国之内。
　　正做着实验的羊族瓦特，牛族牛顿，鳄鱼族薛定谔等，突然抬起头。
　　他们听到了来自他们的君主——妖族大圣沈益的召唤，以及命令。
　　“分出一道灵光，投胎前往西方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研究机会！”
　　牛顿忍不住眼睛一亮。
　　瓦特，薛定谔等人也是兴高采烈的。
　　事实上，他们虽然有着灵界的支持，但研究也早已经陷入了瓶颈。早就想换一个方向，去进行研究，解析……
　　月面之上。
　　静坐于原始星辰光辉映照之下，尝试着突破界限，凝聚天心印记，证就天境的翠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境界……碎裂了。”
　　她身上，光辉映照，蓦然抬起头。
　　然后就看到沈益出现在了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她愣了愣，随即了然，蓦然一笑。
　　“原来如此吗……”
　　她说着。
　　伸出手，握住了沈益伸出的手。
　　随即身形虚幻，如风一样，飘散世间！


⑥ 真实之卷


序章  战国与半妖
　　瀛洲大地，战国时代。
　　数百年前，随着天皇大权盘落，源氏家攫取大权，将军幕府崛起，带来了真正的战乱时代——
　　原本的平安时代，虽然战乱不断，更有妖孽作乱，但因为天皇始终把握大局，高高在上，占据着京津地区，拥有着绝对的优势，所以天下虽然群雄割据，却也并不算彻底的真正的乱。
　　或者应该说，乱而有章。
　　一定要形容的话，平安时代，就像是隔海对岸两千年前的周朝——西周末年时代，天子权威减弱，群雄割据渐显，但依然尊奉着天子的地位。
　　然而随着幕府时代的开启，这一切，也都成为了过去式——
　　真正的战乱，成为了这天下的主旋律。
　　天皇彻底成了摆设，幕府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战乱纷争，烽火燃遍人间大地……
　　“真是混乱啊！”
　　西之国，犬妖总部，斗牙王执起手中酒杯，轻叹一声。
　　满园梅花纷飞，对面，白衣的孔雀王——孔雀妖圣，端凝而立。
　　“怎么？”数百年光阴流转，真实界岁月匆匆，但对于超脱的孔雀王而言，却不过是恍然一瞬。
　　相比起来，斗牙王虽然面容依旧，但看上去，却已经成长了许多，哪怕是大妖怪，也仍然逃不脱岁月的铭刻。
　　他听着，笑了笑，道：“我毕竟还在世界之内啊！”
　　“是啊……还在世界之内。”沈益轻吐一口气，道：“所以……决定好了吗？”
　　“那是当然。”斗牙王嘿然一笑，道：“你都已经走的那么远了，我又怎么可以驻足不前呢？”
　　他缓缓地伸出手，摘下腰间的两口剑，道：“我走之后……就交给你了。”
　　“你安心的去吧！”
　　孔雀王笑道。
　　“这话听得……怎么那么不吉利啊！”斗牙王蓦然一叹。
　　“行了，我走了。”孔雀王将那两口剑——或者该称之为牙刀之物，用袖子收拢起来，随即身影迅速变得虚幻，然后消失，原地只剩下光华之间映照着的漫天翎羽，逐渐飘散。
　　“地，天……”
　　斗牙王看着他离去之后留下的光芒，眯起了眼睛。
　　“斩断境界……吗？”
　　“斩断境界之后，便需要重塑。”
　　灵界之巅，灵光涌动，庞大，无形，五行环绕着的孔雀之影之下，白袍浮动，人形的妖圣立于此处。
　　“重塑真正的自我——真正的，独属于我身的印记。”
　　“以及……”
　　“改变这个世界！”
　　沈益抬眸。
　　无限虚无虚空之海之中，存在着无数伟岸的存在，这些存在，基本上都是自成境界体系，以此流出的概念，覆盖无穷世界——诸如道门三清的大罗体系，太一的太一体系，昊天上帝的神袛体系等……
　　真正的大神通者，不需要刻意去培养势力，因为他们只要存在，自身的概念流出，覆盖之处，便会成为他们的体系。
　　当然，有些时候，他们之间的概念流出也会产生碰撞。
　　比如说这个真实界——
　　而此刻，沈益虽然斩断了境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真的与他们并驾齐驱。斩断之后，还要重塑，编织出自我的印记，流出概念……
　　此刻的他，就像是无根浮萍一般，虽然不受大地束缚，但也随时会承受风浪的倾折。
　　只有从浮萍，成长为浮空的岛屿。
　　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超脱无碍！
　　“仍是任重道远啊！”
　　沈益叹息一声。
　　“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是吗？”
　　在他身侧，红白长裙的巫女轻声道：“你做出了真实界无穷岁月更迭以来，无数众生，乃至是神袛所不能够做到的事情——”
　　“也是。”
　　沈益点了点头，随即道：“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
　　翠子点了点头，道。
　　“那接下来，便也可以正式开始了——”
　　沈益含笑点头。
　　“斗牙王！”
　　庞大的豹猫发出了一声怒吼。
　　“亲方啊……回想起当初，真的是与你生死相搏的时刻，现在想起来，还真的如梦一场呢！”
　　庞大，爆裂的大妖怪气势冲击之下，斗牙王岿然不动，只是叹了口气。
　　“只是，多少年了，你还在原地踏步——太弱了啊！”
　　他说着。
　　缓缓地抬起了手。
　　亲方弱吗？
　　作为一方妖怪势力的统领，豹猫的大统帅，他当然算不上弱，这数百年来，也并非是没有丝毫的进步。只是他的进步，还在正常的范畴。但对于斗牙王而言，承接黄泉大神权柄之后的妖族大统领……
　　早已经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扬起的刀刃，带起仿佛可以灼烧一切的光芒，但斗牙王却并没有将之斩出，而是将周围的一切收束在一起，然后发出了一声怒吼，化为了一只庞然，雪白的巨犬——
　　这是一场大战。
　　也是最后的决战！
　　犬妖与豹猫两族之间的纠纷……
　　就于此终结吧！
　　轰隆！
　　这一战，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碎裂的天穹，破开的大地，翻滚的云烟……方圆百里之内，都被笼罩在一片光与热之中。
　　生人难以靠近！
　　这是地境的大妖怪，嚯尽全力的一战。
　　亲方最终被斗牙王亲手撕裂，斩杀，但在不久之后，这位妖族的大统领，却又拖着“重伤”之躯，对上了来自冥土的死神鬼……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跟你打啊！”
　　死神鬼一脸无奈，黑发的，半面的少年姿态的鬼神，曾在地府呆过，在地狱之中，也仍然有着自己熟识的“人”作为自己的眼线而存在，所以对于地府的变化，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地府之中新出现的黄泉大神。
　　疑似犬妖……
　　再结合斗牙王之前的突然“死亡”，又突然出现……
　　所以纵使是他再怎么桀骜不驯，也不可能，不敢对上真正的地府大神……
　　“废话少说，打就打！”
　　斗牙王嘿然一笑，道：“放心吧，我保证不打死你！”
　　死神鬼叹了口气，道：“那就请冕下手下留情吧！”
　　这一场战斗，在外人看来，同样激烈到了极点。最终的结果，仍是斗牙王的胜利——
　　死神鬼，盘踞于死亡森林的大妖怪。
　　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没有了龙骨精……就换上了死神鬼了吗？”灵界之上，沈益目中光芒闪烁，运算着一切。
　　时间线发生了最初的偏移……
　　异数的存在……
　　击溃了亲方，封印了死神鬼，斗牙王的威名，一时无两，直接盖过了当年曾与诸神交锋，如今早已经消失多年的孔雀王——
　　然后他死了。
　　没有死在大妖怪，大鬼神的手中。
　　而是死在了一个人类的手上……
　　“身体的死亡，如此，便也彻底斩断了人间的归属，束缚，因果，彻底投身入冥界之中……”
　　冥府之门之外。
　　庞大的犬妖尸体坠落其中，人身，犬首，庞大的屹立在巨大而恢宏的冥府之门之前。
　　那一只白首的地狱犬恭敬的迎接。
　　冥府最深处。
　　四季映姬微微屈身，道：“恭迎大神，彻底归位！”
　　斗牙王坐在大位之上，面上无悲无喜。
　　“接下来……便等待吧！”
　　他想着。
　　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切沉寂……
　　“父亲，死了？”杀生丸瞪大了眼睛，听着自己母亲的话语。
　　他如今也已经不算小——四五百岁，也已经快要成年。
　　从外表来看，他也已经有十四五岁的人类少年的模样。
　　但实力上，却比不过同个年龄的斗牙王——因为外部环境的压力，斗牙王当年，是顶着四方压力，拖着一个衰落的犬妖崛起的。
　　而杀生丸这个时候，即便是斗牙王死去，也还有凌月仙姬，还有宝仙鬼等界限妖怪护持着。
　　哪怕他很努力，但压力不同，纵使天资比拟，也仍然有所差距。
　　也正因为如此，他依然非常崇拜自己的父亲……
　　而如今，他的父亲……
　　却死了？
　　并且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是的，死了呢……”
　　凌月仙姬抬眸，目中光芒清冷，淡漠无痕。
　　“死了……么？”
　　面无表情的杀生丸，突然询问：“父亲的剑……”
　　斗牙王已经死去。
　　那么自己作为他的儿子，便应该担负起他的一切……
　　并且，超越他！
　　“这是给你的。”凌月仙姬听到了他的询问，也并不意外，直接递给了他一把剑。
　　天生牙……
　　杀生丸愣了愣，随即眉头一皱。
　　“丛云牙与铁碎牙，你父亲另有安排……”凌月仙姬道：“属于你的，只有天生牙！”
　　杀生丸面容一凝，脸上阴晴不定。
　　父亲……
　　为什么？
　　天生牙，救死扶伤的天生牙——看似很厉害，但实际上，却并没有什么用。
　　指望一个妖怪去救人？
　　去当圣人？
　　不存在的！
　　杀生丸一直渴求的，并非是天生牙，而是斗牙王所惯用的铁碎牙……
　　父亲已经死去。
　　他便应该继承父亲的一切……
　　“父亲，您难道不认可我吗？”他握着天生牙的手，缓缓地握紧了。
　　既然如此……
　　我会用我的方式证明，我足以继承你的一切的！
　　杀生丸将天生牙收起，拂袖，转身。
　　高傲依旧，清冷如故。
　　凌月仙姬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然无声。
　　树林之间。
　　红衣，白发，头上长着毛茸茸的狗耳朵的少年奔跑着，
　　前方，密林的尽头，木屋里，传出了阵阵清脆，而虚弱的咳嗽。
　　


第一章  四魂之玉
　　四魂之玉——
　　流传在瀛洲大地之上，业已经有数百年的怪诞。传说它是由一位拥有着强大灵力的巫女，为了消灭成千上万的妖魔，大妖怪，以自身灵力编织成囚笼，将之无穷无尽的妖魔的力量封印在一起，最终形成之物。
　　至善，而至恶。
　　有传说，安倍晴明曾得到它，并且借之，镇压一个世代的大妖怪。
　　所以才有了晴明公的名号。
　　并因此奠定了安倍家世世代代鼎盛的威名局势。
　　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妖怪，拥有着四魂之玉，便等同于拥有着万能的许愿机……
　　“许愿机吗？”
　　田野间，穿着一身红衣，披散着白发的少年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如果能够得到四魂之玉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治疗好母亲的病？”
　　少年想着。
　　“犬夜叉，你想得到四魂之玉？”路边，一个老人走过，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忍不住出声，道：“别想了那东西是天上神明才能够拥有的东西，我们得到了，只会召开恶魔与妖怪！”
　　犬夜叉挠了挠头，笑道：“放心吧大叔，我就只是说说而已！”
　　那老人点了点头。
　　对于有着非人特征的犬夜叉，一点都不害怕——
　　也的确没什么害怕的。
　　在十多年前，他的母亲便已经带着他来到这里生活，居住。一开始，这里的村民的确对于有着种种异类特征的他，有些许害怕。
　　但是……
　　“没什么好害怕的。”
　　一直在村子里，开着一家私塾，执掌着教棒的年轻人微笑道：“不就是妖怪吗？只要不作乱，就没什么事情，都散了吧！”
　　看得出来，那个年轻人在村子里非常有威望，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解除了十六夜母子的危险，也让一直疲于流亡的他们，有了一个安定的居所。
　　虽然在那之后，犬夜叉还是会受到异样的眼光与对待，但久而久之，那些村民们，还是渐渐认可了这个有着妖怪的力量，却有一颗善良，热情的心的少年……
　　心中想着，犬夜叉默默的走向村子里。
　　一间木屋里，朗朗读书声。
　　里面坐着一道道稚嫩的身影，一个年轻人手执着教棒，站在讲台之上，微笑的巡视着课堂。
　　“老师……”
　　犬夜叉走了进去，非常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不礼貌也不行——
　　犬夜叉颇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年轻人手中那根并不大，也并不重的教棒，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这里是山野之间的农村，交通闭塞，不受外界战乱的影响，村民们基本也都在这里生，在这里死，一生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读书写字并没有用处。
　　但这座私塾，也还是依然存在在这里。
　　木头搭住，茅草铺就，却是十多年，甚至数十年未变——
　　当年，犬夜叉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私塾的主人，称为沈先生，听说是从隔海对岸的天朝而来，那个上邦大国的人物，理所当然的有着不平凡的风姿，虽然犬夜叉不明白为什么像这样一个人物会呆在这种地方，一呆就是数十年。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不平凡的神秘，以及强大……
　　废话，凡人怎么可能数十年容颜未变？
　　而且作为半妖，体内拥有着一半属于妖怪的强大力量的犬夜叉，面对这一位，也全然没有半点的反抗力——
　　天朝的修仙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沈先生大概就是这样的人物……
　　“怎么？”看着眼前的红衣半妖，穿着一身白袍，手握着教棒，头发披散垂落，一副温文尔雅模样的年轻人笑道：“想念这里了？想继续来上课，重温一下课堂的时光？”
　　犬夜叉瞬间打了个激灵，似乎又回想死了曾一度被课堂支配的恐惧，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看着非常慌张的半妖少年，沈先生不禁微笑道：“好了，不用这么紧张，我开个玩笑而已！”
　　“说吧！”他问：“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我是过来询问，关于四魂之玉的事情。”犬夜叉问：“我想，以先生的见识，应该是知道，四魂之玉的事情的！”
　　“四魂之玉……你问四魂之玉做什么？”沈先生挑了挑眉，俊朗的面容带着审视意味的看着犬夜叉。
　　“我听说四魂之玉无所不能……我想用它，来救我的母亲！”
　　犬夜叉的表情非常认真。
　　“救你的母亲……十六夜吗？”
　　沈先生微微一怔。
　　  关于犬夜叉母亲的事情，沈先生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十六夜，姓氏已经并不重要，她原本是一个贵族家的公主，然后因为某件意外，带着她的儿子，半妖的犬夜叉，流亡到了这里……
　　正因为那一段流亡的时间，这位最初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患上了非常严重的疾病，再加上早些年，为了把犬夜叉养大，累死累活的吃了不少的苦，身体一度非常虚弱。
　　若非这些年来，犬夜叉长大了，懂事了，能够给她分担，她未必可以坚持到现在……
　　但当年留下的病根，却也始终折磨着这位母亲。
　　处在常年卧病在床，随时随地，都可能撒手人寰的处境。
　　“四魂之玉……那可不是一件好东西。”沈先生摇了摇头：“而且，即便真的有用，犬夜叉，就凭你，也是夺不回来的。”
　　犬夜叉眉头一拧，有些不信。
　　一直呆在这深山里，平日里依靠着自身得自那不知名的妖怪父亲的力量，一些山林里的野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一些妖怪，他也打的过。
　　他并不认为自己很弱。
　　除非外面的世界，随处可见像面前的“年轻人”这样的怪物……
　　额，万一真的是呢？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犬夜叉自己心里都有些打鼓了。
　　但是，虽然有些忐忑，却也并不打算退缩……
　　毕竟，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的，救治母亲的办法！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的话……倒也并非不可能。”似乎看出了犬夜叉的坚定，沈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不过，需要时间。”
　　“时间？”犬夜叉愣了愣。
　　“是的。”沈先生笑了笑：“凭你现在的实力，真的出去，随便一个小妖怪都能够虐杀你——别不信，你之前遇到的那些，其实不过是连妖怪都称不上的小角色罢了！”
　　“但是……”
　　犬夜叉有些犹豫。
　　“放心吧，你母亲在我的药物的调理下，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沈先生道：“更何况，你也不想自己出去之后，回不来吧？那样一来，留下你母亲孤身一人……你于心何忍啊？”
　　犬夜叉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他不希望母亲死。
　　但同样，也不忍心留下母亲孤身一个人……
　　“又或者，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寻找你的父亲。”沈先生突然道：“找到你的父亲，然后实现你的诺言……”
　　“好好的揍他一顿！”这一刻，犬夜叉的双眼，似乎燃烧起了一团火焰。
　　揍那个始乱终弃的家伙一顿——
　　这是他曾不止一次，看到自己母亲长吁短叹的时候，孤身一人的时候，说过的话。
　　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理想之一……
　　虽然根据沈先生的话，他的父亲，极有可能是一位强大的妖怪——犬妖。
　　看着这样的犬夜叉，沈先生暗自点了点头。
　　有了目标，那便好办了……
　　接下来，便可以进行调……不对，是教导了。
　　“犬夜叉——我预订的仙界之主，可不要让我失望哟！”沈先生——毫无疑问，也就是沈益，这么想着。
　　犬夜叉身体颤抖了几下，莫名的感受到一丝寒意。
　　他四处看了看。
　　却发现周围一切如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说起来，天朝那边，始皇帝似乎已经醒了。”灵界之中，沈益的本体在接受到了分身的记忆信息之后，微微一笑，然后抬眸，突然想到。
　　“始皇帝啊……自诩功盖三皇，名过五帝的存在，不知道是何等风姿……说起来，他与我妖族初祖，也有几分联系。”沈益想着：“等这边事情了结，就过去看一看吧……顺便，也解决一些事情。”
　　这样想着，他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灵界之中，灵光涌动。石钟山恢宏悬浮，孔雀的虚影浮动其上，似睡非睡。
　　犬夜叉回到了家中。
　　“你回来了？”
　　十六夜躺在床上，听到了声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是的，母亲。”犬夜叉走到床边，微微一笑，道：“今天我去找了沈先生，他说您身体很有好转，一定可以痊愈的！”
　　“是吗？”十六夜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已经接近四十岁的女人，面上早已经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几分岁月的风霜。
　　但是精致的五官，依然投着几分曾惊心动魄着的魅力。
　　那是名为母性的光辉。
　　也正是这份力量，一直支撑着她，坚持到如今……
　　否则，她早在当年，就与他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了！
　　“孩子……幸苦了。”
　　她说着。
　　“不辛苦，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犬夜叉摇了摇头，道。
　　
　　作者留言：
　　说一下，这一卷我的时间，以及一切东西是打乱了的，所以有什么不符合的地方，请不要介意。


第二章  妖仙体系
　　第二天，天还没亮，窗外的天空，只有天边泛起一抹很浅的苍白的时候，犬夜叉便已经早早的起床。
　　他给母亲准备了早餐，放在床边之后，就蹑手蹑脚的出门了。
　　走出房间。
　　门外，一袭白袍静立。
　　沈益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挺早的……”
　　犬夜叉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
　　沈益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去。足尖一点，便见周围狂风聚敛，堆积在他的脚下，呼啸间，便已经跃出数十米之远。
　　犬夜叉鼓动着体内的妖力，追了上去。
　　树林里，枝木摇曳，两“人”一前一后，穿行飞跃在树林之间，向着远处的一座丘陵而去。
　　“这家伙……”
　　前方的沈益越来越远，哪怕犬夜叉竭尽全力，似乎也不能够将逐渐拉大的距离缩减。他并不蠢，自然也知道，这是沈益对于他的一种考较。
　　他也曾经看过一些来自隔海对岸那个国度的志怪传说，知道一些高人，在收徒的时候，喜欢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来考较弟子。
　　所以他只能够咬牙跟上。
　　片刻之后。
　　天空彻底大亮，东边旭日升起，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轮烈火翻卷，有紫气垂落，氤氲间，穿透云流遮盖，撕裂了茫茫而沉重的夜幕。
　　犬夜叉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座并不算高的丘陵，却面对着一座更高的山峰，山峰之上，有狂流倾泄而落，翻滚着苍白的浪花，折叠，堆积，荡起一片雪一样的素白。在水花迸溅的浓重水汽之间，犬夜叉喘息着，看着身前，立于山丘的边缘，面对着瀑布，背对着他的白衣身影，
　　“沈……沈先生……您……”
　　犬夜叉喘息着开口。
　　沈益默默的转过身，一袭白衣依旧一尘不染，面容俊朗而平静依旧，与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犬夜叉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微微一笑，抚了抚袖，道：“你觉得这里如何？”
　　拂袖扬起的一股清风，落入半妖少年的体内，就像是无形的，轻柔的手一般，抚平了犬夜叉的疲劳，他深吸了口气，喘息渐至，抬起头。
　　只见瀑布之上，水流荡漾，在日光之下，映照出一抹虹桥，一眼看去，便是说不出的美好，绚烂。
　　“真是漂亮……”
　　他忍不住的说出口。
　　虽然一直在树林之间奔腾，但说实话，他也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的附近，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以前都没有发现啊！
　　他想着。
　　但如果此刻他调转个方向的话……
　　他会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根本就不在那个小山村附近。
　　这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岛屿——
　　“漂亮吗……”
　　沈益歪了歪头，不置可否的一笑，然后道：“你知道，我找你过来，是要做什么吗？”
　　犬夜叉挠了挠头，回答：“要教修行？”
　　“修行？看来你平时没少看我书房里的书啊！”沈益哑然一笑，然后点了点头，道：“不过你也没猜错，我的确是要教你修行——”
　　“你是半妖，又没有隐蔽自身妖气，或者人气的能力。”沈益面色不变，不疾不徐的接着道：“半妖，既不容于人，也被妖所鄙视。你能够生活在这小山村里，其实是非常幸运的——行为这里的人，非常淳朴，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对你有所歧视，哪怕有，也只是一开始的一丁点……”
　　“但外面不同。”
　　“如果你执意要外出寻找四魂之玉的话，那你最大的阻碍，不仅仅是那些争夺四魂之玉的人类，或者妖怪，同样还有那些对半妖怀有敌意的家伙……”
　　“妖怪，人类，皆是如此！”
　　在他的话语之中，犬夜叉仿佛看到了自己面对着人类的围攻，法师，军队，刀剑加身，术法困住自己的妖力，血肉淋漓的自己，承受着的，无与伦比的痛楚……
　　人类，然后就是妖怪。
　　“拥有着人类血脉的，懦弱的半妖……你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去死吧……吃了他，吃了他！”
　　庞大的，堆积着的，或是狰狞恐怖，密密麻麻，或是庞大伟岸，却充斥着邪恶的气息……
　　犬夜叉猛地睁开了眼睛。
　　苍白的头发披散垂落，转瞬间，浑身便已经充斥着冷汗，脸色的苍白也并不比他那垂落的白发淡上多少……
　　“看到了吗？那就是你执意出去之后，极有可能面对的现状！”
　　沈益道：“被杀死，被凌虐，被吞噬，被撕裂……与这里不同，外面的世界很大，但也很乱。”
　　“就算如此……你也要去吗？”
　　有风吹来，带着来自面前，那磅礴，倾泄而落的瀑布，大片喧腾着的水流雾气。
　　犬夜叉的身体抖了抖，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害怕吗？
　　当然……
　　不可能不怕。
　　犬夜叉虽然有着妖怪的血，与力，但他并不是什么天生的勇者，他会迷茫，也会恐惧……
　　但是，如果是为了母亲的话……
　　“是的！”他开口，毫不犹豫，坚定的回答：“纵使身堕无间……也决然无悔！”
　　“很好。”沈益点了点头，道：“你的决心，我也已经感受到了——既然如此，那有些事情，我也要告诉你了。”
　　他转过身，看着穿着红衣的少年，道：“我的名字是沈益，我也并非是人，而是妖怪……”
　　膨胀的气流，环绕周围，紧接着，便是冲天而起，于穹宇之上，五色的光芒环绕着，交织成一道庞大的，孔雀的虚影。
　　“我的名字，是孔雀王——沈益，你的父亲的好朋友！”
　　“孔雀王？”犬夜叉瞪大了眼睛。
　　这股力量，毫无疑问是属于妖怪的力量，但相比起自己体内那来源于一半的妖怪之血的力量，这力量，却显得非常强大，而纯粹……
　　那是远远凌驾于自身的，就像是蝼蚁与真龙一样，无法比拟的差距的力量！
　　“你的父亲，曾为瀛洲第一妖怪——西之国的犬妖统领，斗牙王！”沈益接着道：“只可惜，纵使是第一大妖怪，也会有力竭的时候。事实上，他早已经死去……”
　　“死了吗？”犬夜叉眼睛微微一暗，嘴上却说：“可惜了……没有机会，揍他一顿了！”
　　沈益微微一笑，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而是接着道：“事实上，我虽然不是人，但的确是来自隔海对岸的大片大地——我曾出世入世，见过无数的妖，也见过无数的人。”
　　“也曾思考着……人与妖的界限，在哪里？”
　　“妖族为众灵得道，但人族，也本该是灵之所成……”
　　犬夜叉静静得听着，没有插嘴。
　　他并非是一个静得下心来的人。
　　但此时此刻，听着沈益的讲述，平日里躁动的心神，却莫名的安定了下来，变得干净，而澄澈。
　　他听着。
　　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只孔雀，行走在天地间。
　　从树林，走向人间，然后在人间遭遇到种种冷暖情仇，最后又回归山林……
　　静坐林间，思考着，领悟着。
　　“我于山中静坐，之后，远渡瀛洲。”沈益脸上带着微笑，似是追忆一般的说着。
　　而随着他的讲述，这天地之间，仿佛有无形的波动，慢慢的编织着……
　　数百年前。
　　神州大地，大山之间，走出了一只孔雀。
　　从此人间多出了一只行走的神异孔雀。
　　他曾在一家私塾之中学习人类的文字与思想，也曾躲在一家武馆上，偷偷的学习着人类的武学，并且加以改良……
　　学习，领悟。
　　神异的孔雀行走在人间。
　　然后又从人间，回归山林。
　　思考了数年之后，远渡瀛洲，途中遇到海难，遇上了翠子……
　　“这般倒因为果，如同将虚假之物，镶嵌进入真实之中的手段……你的神通，越来越厉害了啊！”
　　灵界之上，沈益的本尊垂眸。
　　面前，无声无息之间，有波纹荡漾，坐于黄泉最深处的斗牙王的身影浮现。
　　沉入黄泉冥府最深处，放弃了人间的身体，此时此刻的斗牙王，早已经不是那个雪白的天狗后裔，他的身体，沾染上了幽冥的漆黑，像是深渊一样的空洞，也带着黄泉的滔滔……
　　冥犬。
　　由天狗坠落大地之后，转化而成的，地狱的代表！
　　“一点小手段罢了！”
　　沈益摇了摇头，然后抬眸，看向了远处。
　　那是神州的方向——
　　“没有阻止吗……”
　　他轻声自语着。
　　这样的倒果为因的手段，对于沈益此身而言，其实称不上难。在斩断了境界，摆脱了束缚之后，他的神通，早已经不局限于世界之内。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仍然身在画中，却已经可以从画布的外面，去对世界进行更直接的修改一样……
　　只是他也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他有这种手段。
　　西方那位至高无上的，运行虚空的灵。
　　以及……
　　“神州大地的那位！”
　　他想着。
　　然后垂眸。
　　“数百年的时间，我领悟了很多。”沈先生说：“而如今，我要教导给你的，也正是我这数百年来的领悟。”
　　“一种糅合了人与妖的体系……”
　　“我称之为，妖仙体系！”
　　


第三章  妖仙之初
　　妖者，是为进化。
　　仙，则是人的升华。
　　在沈益看来，所谓的仙，便是人类的反化过程——由练气开始，一步步，沿着仙人的轨迹，一直走到原初的神人的位格，自身无暇无秽，然后一步超脱，踏入地境仙佛，自成一体。
　　但妖，却是进的。
　　妖仙，看似矛盾，毕竟妖是进，仙是反，这种感觉，就像是又上又下，又进又退。
　　但是……
　　真的不可行吗？
　　当然不是。
　　事实上，在神州大地，也的确有妖仙一脉。不过妖仙一脉，是先将妖修成人，再修成仙。
　　与沈益的妖仙一脉，并不相同。
　　 “妖仙，用老子的“守弱”思想来描绘，是最适合的。”沈益道：“上下起伏，并不一味向前，以妖为前，以仙为后，前后有度，而均定两方，正如同手持阴阳，不偏不倚，所以能够大成。”
　　他说着，
　　犬夜叉便安心的听着。
　　不知不觉之间，日升月落，便已经是一天过去。直至黄昏，沈益话语说完，犬夜叉才倏然一惊，苏醒过来。
　　很难想象，他竟然会安静的呆在这里一整天。
　　要知道，以前在沈先生的课堂上，他也是毛毛躁躁的，根本停不下来。
　　然而……
　　“去吧，你母亲还在家中等你回去。”沈益挥了挥手，道：“今天就到此为止。”
　　犬夜叉点了点头，站起身，虽然坐了一天，但作为半妖，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凡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气血凝固，身体僵硬的感觉。
　　他刚刚准备转身离开，但抬起的脚步突然一顿，想了想，又转过身，朝着沈益鞠了一躬。
　　然后才离开。
　　沈益没有看他，而是面对着瀑布。
　　“妖仙吗……接下来，就看谁能够影响谁吧！”
　　他想着。
　　然后抚了抚袖。
　　按照瀛洲的传统法门，妖与人，并不能够兼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安倍晴明，能够同时掌握强大的人与妖的力量而不失坠一方。更何况，即便是安倍晴明，也不是同时掌握两种力量，而是将两种力量分开，的那个使用。
　　但沈益传下的妖仙之法不同，
　　既为妖，也为仙，第一步，便是将妖血与人血融合，形成一种全新的力量，人化妖，妖化人，彼此渗透，又彼此分离。
　　让妖拥有人那天生纯粹的灵光智慧，也让人拥有妖那种颠倒过去，改变传统的进化性。
　　“这一步……便定名为，血融。”
　　“血熔之后，便是进退守力。妖进三分力，人退三守居。一进一退，看似停步不前，但实际上，妖有前而人有退，这是一种膨胀，升华，正在的登堂入室——”
　　“这一步，称之为妖光人灵。”
　　“妖光人灵之后，妖人转化，同时再破……”
　　“如此，九转颠倒之后，妖血至纯，人光至灵，彼此融汇，却又互相融合……此为，九转熔脉。”
　　“最后成就，便是妖仙道果——”
　　“有仙之清净自在，又有妖的灵动变化。”
　　就这样，沈益讲，犬夜叉听，一讲一听，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四十九天过去。
　　这些天里，犬夜叉每天早出晚归，十六夜虽然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但能够让犬夜叉去尽情的做自己的事情，而不被自己拖累，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期望。
　　所以她很开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抱上孙子呢……”
　　有些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想着。
　　虽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并非是不可能——犬夜叉虽然是妖怪，但就目前而言，除却身上的一些非人特征之外，他其实与正常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那些非人特征，不仅没有令他看起来凶恶，反而带上了几分可爱。
　　毕竟那毛茸茸的狗耳朵，相信很多少女都很难抵抗……
　　而且，更大的身体素质，不也是一种强大的优势吗？
　　她的儿子，可是非常非常优秀的～～～
　　“总有种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错觉？？”走出门的犬夜叉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几下，来自野兽的直觉让他心中突然一怔。
　　不过看了看，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不再多想，而是迎着晨光，迅速的远去。
　　仍是瀑布之下。
　　“基本的讲述已经完成，接下来……你该开始动手练了！”沈益看着他：“说的再多，不如亲手尝试。实践获得的，总比理论更加深刻——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瀑布之下，承受着瀑布水流的压力。”
　　“不得单方面的动用妖，或者人的一方力量……必须同时使用。”
　　“否则……”
　　沈益挥了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教棒，微微一笑。
　　犬夜叉脸色一凝。
　　他看了看那瀑布，高达千米的洪流从上面倾斜而落……
　　这会死的吧？
　　不过，他又看了看沈益手中的教棒，掂量了一下，还是决定……
　　怂了。
　　沈益手中的教棒并非是凡品，打在普通人的身上，只会是普通的棒子。但打在犬夜叉这个半妖的身上，却像是直接抽在了他的胸口，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偏偏又没有实质上的伤口，令得一开始有着无法无天性格的犬夜叉，也极度的畏惧……
　　成了如今这副外表看起来谦恭有礼的模样。
　　“沈先生总不会真的让我去死吧……应该，大概吧？”越是想着，犬夜叉越是没底。
　　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
　　然后一咬牙，冲进了瀑布之中——
　　事实证明，沈益并没有想要害他。这千米的瀑布的压力，其实已经被沈益收束了一部分，看似壮阔，实际上真正压倒下面的力量，虽然还是很大，但勉强也在犬夜叉的承受范围……
　　“嘿，没什么嘛！”
　　他咧了咧嘴，露出了两只犬牙。
　　他看了看身后，这里虽然还只是瀑布下的外围，但已经被水雾覆盖，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应该看不见吧？”
　　他想着。
　　然后鼓足了力气，继续迈步。
　　紧接着，便听到啪的一声，一根教棒突然出现在空中，打在了他身上，
　　犬夜叉发出了一声嚎叫。
　　瀑布之外，沈益靠在一棵大树下，林荫遮蔽之间，他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说了一句：“不许单方面的使用任何妖怪的力量。”
　　犬夜叉疼的身体直抽搐。
　　“不是吧？沈先生……你认真的吗？”
　　他哀嚎着。
　　但沈益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人与妖怪的力量是相互冲突的，即便是犬夜叉这样的半妖，也同样是如此。
　　使用了妖怪的力量，便要压制人类的特性，哪怕那人类的特性微乎其微。
　　“该死的，我就不信了！”
　　犬夜叉的目中燃烧起了炽热的火焰，然后他的身上，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升腾起来。
　　一股是纯粹的灵光，属于人类。
　　另一股是变动的黑气，属于妖怪……
　　然后砰的一声，就像是化学反应一样，两种力量碰撞在了一起。
　　然后在瞬间炸开。
　　犬夜叉再一次的压抑不住疼痛，哀嚎惨叫了起来。
　　就这样，一天过去……
　　一直到黄昏时刻，犬夜叉喘息着，遍体鳞伤的走了出来。
　　“该死的……”
　　事实证明，是他小看了沈益给他的训练。
　　的确。
　　不会死——
　　但很痛啊！
　　妖怪与人类的力量的碰撞，每一次炸开，都像是五脏六腑，乃至是灵魂都在同时从内部撕裂了一般……
　　他今天一整天，在那瀑布中，也没能够迈出哪怕一步。
　　虽然只是一步……
　　如果是单方面的使用妖怪的力量，别说是一步，就算是自由活动，也是轻而易举！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沈益挥了挥手中的教棒，犬夜叉下意识的捂住脑袋。
　　他以为这是沈益给予的，他没能够达成今天目标的惩罚——
　　不要怀疑。
　　在他的印象之中，沈益做的出这种事情！
　　然而，那教棒点落，却见光芒流转之间，犬夜叉全身感觉骤然一轻，所有的疼痛都在一瞬间消弥。那些伤口，也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消耗殆尽的体力瞬间恢复，精神大振，身体状态比起最初，似乎都要更好……
　　抬眸。
　　沈益已经翩然远去。
　　他深吸了口气，又是鞠了一躬。
　　然后转过身，迅速的回家了。
　　之后的几天，也仍是如此。几天之后，犬夜叉终于成功融合了妖与人的力量，走出了第一步。
　　这是最初的成功……
　　“万物成妖，纵使是【人】，也不例外……之后的瀛洲……将会是妖族的天下！”沈益看着他欣喜的表情，微微一笑。
　　锚定真实界……
　　然后将之进行重塑。
　　以此，制造出属于自己的棋盘，锚定真实界，扩充自身……
　　沈益抬眸。
　　瀑布之下，犬夜叉承受着庞大的冲击，冲撞，咬着牙死死的顶住。
　　必须要成功……
　　必须！
　　自己一定要拿到四魂之玉，用来医治母亲……
　　屋子里。
　　卧病在床的十六夜默默的转过头，每天看着犬夜叉的早出晚归，没有说什么。
　　“斗牙……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呢！”
　　她想着。
　　微微一笑。
　　


第四章  稻荷大神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犬夜叉并不算弱——
　　哪怕属于他的母亲的那份人类之血，在一定程度上制衡了他的妖怪的力量。但来自于斗牙王这位刨除阴间黄泉大神身份之后，在阳间仍旧属于最顶尖的大妖怪的血脉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弱小？
　　不说触及所谓界限。
　　但也算是颇为强悍的一类妖怪了。
　　不过他虽然有着强悍的力量，但其实，真正运用出来的，不过是一部分。他的潜力非常之巨大，半妖的身份，对于他而言，也不一定就是束缚……
　　当然，沈益也并没能骗他。
　　此刻的他出去，意图染指四魂之玉……只有死路一条。
　　“毕竟是那家伙安排的……”
　　沈益想着。
　　想到了地狱边缘，那家伙的自娱自乐，忍不住轻声一笑。
　　然后他摇了摇头。
　　时间已经过去接近半年——
　　半年的时间里，犬夜叉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虽然在身体素质上，并没有飞跃性的提升。但他对于自身的力量，也已经掌握了平衡，人与妖的力量互相融合，又互相分流，形成一种界限的均匀。
　　“血融……成功！”
　　犬夜叉拍了拍手，咧嘴。
　　他缓缓地行走在瀑布之下，走得很慢，却非常的坚定。
　　一点一点。
　　体内的力量逐渐适应了这种均匀，然后一点点的扩大……
　　到了最后。
　　他终于挺直了腰板，在这旋流千米的瀑布之下，行动自如！
　　“恭喜。”
　　结束了一天的修行，犬夜叉兴奋的走出了瀑布。
　　然后就看到瀑布之前，沈益手握着教棒，朝着他点了点头，恭贺一声。
　　犬夜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
　　“你已经融血成功。”沈益接着道，看着面前的半妖少年——依旧是一头白发，面容俊朗，跟斗牙王有着三分相似。
　　相比起半年前，他的实力，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进步。真正进步的，只是他的技巧——
　　融血之后，妖与人的力量，彼此渗透，而不是相互制约着。
　　犬夜叉对于自己的力量的控制……又何止提高了数筹？
　　“接下来……你也可以离开了。”沈益微微一笑，道。
　　犬夜叉怔了怔，突然有些犹豫。
　　之前的他毛毛躁躁，做事全凭感觉。说要出去，其实并没有想太多。但这半年的沉淀，自己让他的性格逐渐的变得真的冷静下来，会思考一些前因后果……
　　比如说他此刻离开了。
　　母亲怎么办？
　　“你在担心你的母亲么？”
　　沈益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道：“你不必担心，你离开之后……会有人去照顾你的母亲的！”
　　“多谢先生！”犬夜叉点了点头。
　　他没有理由不相信眼前的“年轻人”——
　　“去吧，回家吧！”沈益挥了挥手，道：“好好告个别。”
　　“是！”
　　犬夜叉点了点头，转身回家。
　　留下沈益一人，微微一笑，然后他抬眸，道：“出来吧——躲躲藏藏的，还真以为能够瞒得过我吗？”
　　“陛下见笑了！”
　　一旁的树林之间，一阵狂风吹来，紧接着，便见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缓缓地走来，身后九根毛茸茸的尾巴微微摇晃着，在九尾狐之上，坐着一道女神的身影。
　　女神的身后，有金色神光环绕，神圣昂然。
　　神名为稻荷。
　　真身为九尾狐——狐仙，葛叶。
　　安倍晴明的母亲！
　　九尾狐的身影逐渐飘散，最后只剩下葛叶，穿着自身金色华服，头戴冠冕，披散着的黑色长发下，面容依旧绝美。
　　她走到沈益面前，欠身行礼，道：“妾身见过陛下！”
　　沈益挥了挥手，看着她，道：“怎么？看到犬夜叉……想起了晴明了么？”
　　葛叶点了点头，想到了如今的安倍晴明，却是蓦然一声长叹。
　　当年，少年时代，不清楚一切真相的安倍晴明……
　　其实也是如此的。
　　同样的半妖之子，同样的天真活泼……
　　当然，相比起来，晴明的天赋比犬夜叉更高——并非是血脉原因，毕竟斗牙王，并不比葛叶弱。
　　而是脑子的原因。
　　犬夜叉性格鲁莽，直来直往，而安倍晴明则是文武双全……
　　毕竟一个是狗，一个是狐狸！
　　地狱中，斗牙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鼻子，嘀咕一声：“谁在说我的坏话？”
　　沈益摇了摇头，道：“身为稻荷大神，你亲下人间……肯定有所要事吧？”
　　他说着，目中光芒流动，无穷变幻。
　　虽然他斩断了一切境界，又以瀛洲为锚点，与真实界重新架构起连接。
　　哪怕仅仅是这具化身，也能够发挥出比拟天境的力量。但很多时候他，都不会直接以因果线，去探索他人的一切——
　　所以他只问。
　　稻荷神垂眸，道：“此次下来……是为了羽衣狐。”
　　羽衣狐，葛叶的恶念所化，也是一只九尾狐。这些年来，葛叶一直在追杀着羽衣狐，曾不止一次将之逼入绝境之中。
　　然而羽衣狐的实力也非同小可，与葛叶同出一源，若非这些年来，葛叶登上了稻荷神神位，也未必能够将之击败。
　　稻荷神，掌观着农业，而农业，是关乎民生大计的事情，毕竟民以食为天，所以稻荷神的位置，虽然看似无关紧要，但却也是地袛大神之一，并不在大国主神之下！
　　但羽衣狐与葛叶同出一源，实力强大不说，而且还兼具了狐狸的狡诈，葛叶哪怕依靠着神道之力，她也只能够败，能够重伤，而不能够杀，或者抓……
　　“我听说她如今躲到了京都之中。”葛叶恭敬的说着：“那京都之中，有着陛下的光辉笼罩，所以……”
　　“所以，你是想来求一道旨意，是吗？”
　　沈益看了她一眼。
　　京都，是最接近高天原的所在。高天原上的众神，大多数是神道法身运转，遵循自然规律而动，如果没有沈益这位神界之主，天照大神的旨意，哪怕是稻荷神，轻易也无法进入其中。
　　所以需要求取旨意……
　　“羽衣狐吗？既然杀不了，那就别杀了。”沈益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留她性命，我有用。”
　　葛叶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是！”
　　这位在瀛洲人间，拥有着无数神社，无数信徒供奉的神道大神，此刻在沈益面前，却像是一个侍女一样，恭恭敬敬，一点都不敢逾越。
　　毕竟……
　　太阳之主，天照大神，实际上的瀛洲三界领袖，妖脉佛祖，以及……
　　妖族大圣！
　　眼前的这位，种种身份，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足以完全的碾压她！
　　更何况，哪怕刨除这些，在葛叶的感受中，这位孔雀大圣这些年的层次，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要知道，葛叶作为存活两千年的大妖怪，虽然还没有证就天心，但也已经触碰到了界限。
　　对于天境的存在，也能够模糊的感受其力量。
　　但此时此刻，哪怕面对着这一位的一具化身，分身，她也无法感受到……
　　明明立于身前，但映入心神之中的，却是一片虚无。
　　万物不存……
　　当然，他并不知道，沈益此身，其实是以瀛洲万物作为界面，投影下来的。
　　“说起晴明，我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注意……”沈益眯起了眼睛：“你先退下吧——羽衣狐，翻不了多大的波浪！”
　　   “是！”
　　羽衣狐微微屈身，随即离开。
　　“接下来……改着手铸就另一物了。”
　　他抬眸。
　　另一边。
　　犬夜叉回到家中，十六夜看着他回来，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微笑。
　　在犬夜叉道明去意之后，十六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道：“你去把那个箱子打开。”
　　犬夜叉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房间的角落里，躺着一个紫色的箱子。
　　“那是……”
　　犬夜叉愣了愣。
　　那个箱子他是知道的，那是母亲的宝物——连他这个儿子都不能够随便触碰之物！
　　犬夜叉走过去，打开了箱子。
　　只见箱子里放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袍……
　　“这……”他拿起那件袍子，怔了怔。
　　大红色的衣袍，看似平平无奇，但跟着沈益修行了半年之久的犬夜叉，成就血融之后，在感知力上，也变得极为强大，敏锐。
　　他能够感受到，这件衣袍的奇异之处……
　　“那是火鼠裘。”十六夜解释道：“你父亲最后留给我的礼物，水火不侵，拥有自我的防御能力……当年我能够跋山涉水，带着你到这里，也是多亏了他。”
　　十六夜从犬夜叉手中接过这件红袍，抚摸着，目中露出了追忆，以及感怀……
　　“父亲吗……”犬夜叉也是神色一暗。
　　到了如今，他大概也知道了，他的父亲没有抛弃他们，而是……死了。
　　死了，自然也就无可奈何了。
　　“现在，你要离开，那我就将这件衣袍交给你吧！”十六夜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很顽皮，也很固执——我阻止不了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好好活下去。”
　　她说着。
　　犬夜叉有些感动的接过衣袍，点了点头。
　　当夜，这对母子说了很多话，关于他们的，关于犬夜叉的父亲的……
　　第二天。
　　迎着旭日，犬夜叉背上包裹，拜别母亲，远游而去。
　　十六夜默默的叹了口气。
　　“你决定好了吗？”
　　房间里，有声音响起。
　　白袍浮动，豁然是沈益的身影。
　　“是的。”十六夜点了点头：“虽然有点对不起犬夜叉，但是……”
　　“无妨。”沈益摆了摆手：“会有再见的一天的。”
　　


第五章  离开与初遇
　　离开了那个小村子，犬夜叉一路前行，沿途上遇到的一些小妖小怪什么的，都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决——别说是现在，哪怕放在半年前，这些妖怪也只是被他轻易虐杀的小角色。
　　更别说这半年来，他虽然在硬实力上没有太大的提升，但力量的操作性与效率方面，却已经强化了太多。
　　融血阶段，妖与人的力量相互交织，融汇在一起，令得略显冲突，暴躁的妖怪之血柔和一些，更易与控制，直接体现出来的，便也是犬夜叉性格缺陷上的补全。
　　他变得冷静了许多。
　　不再像之前那样毛毛躁躁——
　　这一路走来，他也想了许多。
　　外面的世界肯定是不同于与世隔绝的大山，事实上，山村之所以能够那么平静，在犬夜叉看来，其实也都是那位神秘莫测的沈先生……
　　其实犬夜叉并非没有想过要拜托沈先生治疗他的母亲。
　　但，如果可以的话，犬夜叉更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治疗母亲……
　　“沈先生说了，母亲还能够坚持十年的时间！”犬夜叉想着：“十年之内，必须要找到四魂之玉……然后回来！”
　　山林之外，便是一片辽阔的平原。从大山走出的半妖少年，也即将走去这片乱像横生的世界……
　　在他离开之后。
　　那一座处于山野之间的村子，迅速的风华，然后消失，就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一路走好。”那一座犬夜叉生活了十多年的屋子里，沈益笑着摆了摆手，道：“记得帮我跟斗牙王问声好，顺便提醒他一句——他而已要揍她！”
　　十六夜一身暖色衣袍，微微欠身，黑色长发披散下的面容，带着以往未曾有过的红润。
　　但即便再怎么红润，也无法掩盖……
　　她那一身死气。
　　她早已经死去的现实……
　　虽然颠倒阴阳生死对于沈益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这是十六夜自己的决定。
　　沈益从不会强迫他人。
　　他可是一个注重自由意志的领导者——
　　十六夜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只不过是放不下犬夜叉，所以拜托沈益帮助她滞留人间。
　　在看着犬夜叉长大，成长之后，她的心愿已了。
　　也该走了……
　　其实不止是十六夜，这一座村子，也本就是许多年以前的了。
　　只不过是被沈益，从过去相对平和的时代里，切割过来，镶嵌到了这个时代，这个空间——与之一起的，同样还有那个瀑布。
　　那座花果山。
　　为的，便是培养出犬夜叉这么一枚出色的“棋子”……而如今，种子已经培育完成，这个培养皿的使命也已经完成。
　　该让他回到过去……
　　这一切，对于这些存在于过去的村民而言，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
　　沈益手中一抓，折扇轻摇。
　　“万物妖化……这是分割瀛洲的开始。”
　　他一步跨出，身影消失。
　　地界之中，十六夜缓步行走在黄泉路上，忘川河边，肆意绽放的两生花，无数蝴蝶飞舞，道路的尽头，一道黑色的身影，挑灯而立。
　　与之前不同的姿态。
　　但十六夜还是一眼看出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
　　斗牙王牵住了女子的手。
　　十六夜摇了摇头，柔声道：“夫君……我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黑暗中，渔火闪烁，斗牙王带着十六夜公主，进入了冥府之中。
　　冥府大门轰然关闭。
　　无声无息，忘川河河水凝滞，一切依旧如故。
　　刀戈，战乱——
　　此时此刻的天下，正处于将军幕府时代，室町家掌控着京都幕府，挟持着天皇而统治着天下。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行为，自然会引起不服，以及战乱——这个时代，天皇仍是正统，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威……但也仅限于名义上。
　　他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傀儡一般，得到了他，就得到了天下……
　　而这，也正是如今天下诸侯互相追逐的目标！
　　犬夜叉在离开了大山之后，便伪装成了一个人类的武士——他如今已经彻底掌握了体内的力量，无论是妖怪的，还是人类的，所以他暂时将妖怪的血脉力量隐藏起来，然后将人类的力量显露在外。
　　白发变成了普通人的黑色头发，头上的狗耳朵也消失不见，身上自然还是那件红色的衣袍，腰间挂着一把狭长的武士太刀，一眼看过去，便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的武士——除了俊朗一点，出色一点之外。
　　并没有太多的怪异之处。
　　斩杀了一只妖魔之后，犬夜叉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前方，夕阳沉坠，一个村子座落。
　　“终于到了吗？”
　　他看着那个村子之前，那一棵矗立着的巨木。
　　枫之村——
　　传说中，四魂之玉所在之地。
　　距离犬夜叉离开那个山村，已经有接近了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以他的脚力，也已经有了大半个瀛洲。而这段时间里，白天，他以“犬生太郎”的名字，混居在人类社会之中，晚上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妖怪的“犬夜叉”之名。
　　在人类与妖怪之间游走着，寻找着答案，追寻着线索。
　　同时，也在观察着人与妖怪之间的差别，以寻找，达到沈益所说的，妖光人灵的境界。
　　“人与妖的差别，其实并不大——妖并非是妖魔，妖魔是妖魔，就像是入了魔的人类一样，都是一个族群里面的异类。”当时，沈益在教导他的时候，也曾提及：“妖怪，是异样的存在，就像是野兽拥有了高超的智慧意识，草木拥有了自由行动的能力——这种异于他们原本的姿态的存在，便可称之为妖怪。”
　　“但在我看来，所谓的妖，其实是一种进步——只不过是超前太多罢了。”
　　“人类也同样如此。”
　　“究其根本，人与妖，都是同类生物，人可以成妖，妖，同样可以成为人……”
　　“融血的阶段，是掌握人与妖的平衡，但妖光人灵，却要打破这种平衡，各自向前推进……人与妖的界限模糊化，颠倒，重组，再颠倒，再重组……”
　　“而这其中最关键的，自然便是你自己，对于人与妖的看法，认知，以及感悟……”
　　诸般种种，犬夜叉当时还不明所以，但如今他离开了大山，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占山为王的妖怪，也见到了无数利欲熏心的人类……
　　他终于有所感悟。
　　境界逐渐进步，圆融。
　　一开始，他以融血境界的力量伪装之后，以人类掩盖妖怪，或者以妖怪掩盖人类，身上的气息虽然微弱，但遇上真正强大的存在，比如说触及了界限的存在，还是会被察觉。
　　然而如今，别说是触及界限，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大妖怪，也很难发现他伪装之下，身为半妖的真面目……
　　那一棵树，微微摇晃着，上面绑着连结绳，树枝之上悬挂着一张张白色的符纸，连接着，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结界，保护着那棵树后面的村子不受妖怪攻击。
　　很强大的结界——
　　这种程度的结界，能破的，也只有货真价实的大妖怪。
　　但真正的大妖怪，对于这种地方，是根本不屑一顾的。
　　所以这种防护，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了。
　　当然，只针对妖怪——
　　叮铃。
　　一阵清风扬起，吹动着树上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犬夜叉一身大红色的袍子立在树下，显得非常的明显。
　　他抬眸。
　　这结界，对于此刻身为“人类”的他而言，当然是毫无反应……
　　“你是谁？”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稚嫩的身影。
　　犬夜叉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出现在身后的小女孩，也并不意外。
　　以他此刻的感知，这小女孩的到来，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而面对着小女孩的询问，他也只是笑了笑，道：“我的名字是犬生太郎，一阶流亡的武士罢了！”
　　他微笑的说着，继承了斗牙王的俊朗，与他的母亲十六夜的柔和的俊美的面容焕发着一种绝伦的魅力，眼前的小女孩虽然年纪还小，但也不禁一呆。
　　“这么漂亮的人……恐怕也只有姐姐能够比拟了吧？”她想着，然后歪了歪头。
　　“小枫，是谁？”
　　在小女孩身后，又响起一道声音。
　　紧接着，便见一身白衣红裙的身影缓缓地走来，手握着弓箭，黑发下是一张精致，美丽的面容。她的身形并不算多么高挑，但却很匀称，一身气质，清冷如月。
　　“桔梗姐姐！”
　　小女孩稚声稚气的喊着。
　　巫女点了点头，然后抬眸，黑色的，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
　　“阁下是谁？”
　　“犬生太郎，一阶微不足道的武士罢了！”犬夜叉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
　　“犬生太郎？烈焰的红色武士？”桔梗目光微微一凝。
　　她并没有说错，烈焰的红色武士，正是这段时间，犬夜叉以“犬生太郎”这个名字，闯出来的名号——以他那一身大红色的衣袍作为标志的，出名的流浪武士！
　　犬夜叉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巫女。
　　这一刻，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像是宿命的相遇一般……
　　宿命吗？
　　桔梗垂眸。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又是什么？
　　


第六章  爱恋与请求
　　名为桔梗的巫女，正是犬夜叉此行的目标。或者应该说，桔梗的手中，有着犬夜叉的真正目标——四魂之玉。
　　四魂之玉的出世，已经有数百年之久，它在这世间几经流转，引起了无数的风波，却总不能够在一个个体，一个地方长留，往往不过短短时间内，或是几天，或是一两个月，便被他人夺走。
　　但那是原本——
　　数年前，某个以驱魔，驱逐邪魔作为职业的村子得到了四魂之玉。那驱魔村村长明白自己无法留住四魂之玉，如果强行占有，不仅没有丝毫用处，反而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他将之，托付给自己认识的，最强大的人物。
　　守护枫之村的巫女，桔梗。
　　于是，这四魂之玉，在桔梗手中一留，就是数年之久。
　　超出了以往的停留时间。
　　但与之前那些得到四魂之玉的人，或者妖怪都不同，桔梗在得到了四魂之玉之后，却能够谨守自身，不去使用其中那股庞大的力量，而是将之供奉在神社之中，日夜以灵力去浸染，净化。
　　而任何妖魔鬼怪，乃至是人类，敢来抢夺盗取四魂之玉，都统统无法在桔梗的弓矢之下完好无损。
　　坚定的执行着自己的理念。
　　正因为如此，桔梗也被称为——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
　　而事实证明，这位巫女，也的确很强大……
　　看着前方走动的巫女，犬夜叉想着。
　　他那超乎寻常的，敏锐的感知，让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身前不远处那巫女体内散发出的，庞大而纯粹的灵力。
　　如果自己此身对上她……
　　没有把握。
　　哪怕运用了融血的力量，也是如此，
　　“真是厉害……桔梗吗？”犬夜叉歪了歪头，然后就看见前面的巫女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那黑色的长发下，那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容，漆黑的眸子凝视着犬夜叉。
　　“阁下到底有什么目的……明说吧！”
　　犬夜叉愣了愣，随即咧嘴。
　　与外表毫不相符的直接呢……
　　不过，他并不讨厌直接的女孩子！
　　他道：“目的啊……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你也应该能够猜到的！”
　　“四魂之玉……吗？”
　　桔梗看着他，缓缓地道：“那种力量……绝对不是任何人能够承受住的！”
　　“其他人不行，但我可以！”犬夜叉非常自信的一笑。
　　话音未落，他周身突然飘起一股狂风，那风中带着黑色的雾气一般的物质，流转，散落，托举着他整个人凌空而起半尺距离，黑色的长发迅速变得霜白，漆黑的眸子映上了金色的璀璨。
　　口中长出了两对犬一样的獠牙，头上更生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狗耳朵……
　　“半妖？”
　　桔梗愣了愣。
　　“是的。”
　　周身的妖气缓缓地收拢进入身体，恢复了半妖姿态的犬夜叉双足落地，看着眼前的巫女，缓缓地抬起了手，道：“那么……交出来吧，巫女！”
　　“想要四魂之玉……击败我，杀了我，四魂之玉，任你拿去，若是不能……你就留在这里吧！”
　　桔梗道，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弓矢，弯弓搭箭，娴熟而飞快的速度，比起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还要快上无数倍。
　　这正是来源于桔梗无数次的，与妖怪交战而来的技巧！
　　闪耀着灵力的流光的箭矢，仅仅在转瞬间，便仿佛燃烧一般的飞溅而出。
　　犬夜叉拔出了腰间的剑刃，剑光一转，嗡然一声，劈开一抹半月，与那箭矢直接碰撞在了一起。
　　锵然而爆裂的声响之中，犬夜叉将手腕一抖，剑刃在抵住箭矢的一瞬间，以几乎零距离的攻击，加速推动。
　　然后嗡的一声……
　　箭矢碎裂，流光泯灭。
　　然后那剑光仍是一刻不停的斩向桔梗。
　　桔梗面容平静的看着那剑光迎面而来，她知道，这个时候抬起弓箭已经来不及了。
　　她输了——
　　但她坦然地接受这个结局。
　　曾死在她手下的妖怪，许许多多，守护着四魂之玉，承担着重任的她，也早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即便是杀了她，也决然不可能……
　　拿的到四魂之玉！
　　咔擦！
　　剑光未落，却听一声闷响，那光芒已经临近面前三寸距离，却突然崩裂开来。
　　“切，这剑……质量不行啊！”
　　剑光之后，犬夜叉不满的说了几句，碎裂一地的铁片，以及他手中那只剩下剑柄的“剑”，都印证了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意外……
　　“女人，算你好运，我输了！”犬夜叉咧了咧嘴，看着桔梗，道：“依照赌约……我不会离开，还会再来的！”
　　说完，他转身便向着远处走去。
　　桔梗愣了愣，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铁片，以及远去的红色背影。
　　目光有些疑惑，有些探寻。
　　她知道，刚刚其实是她输了——一瞬间的交手，也是一瞬间的失败，犬夜叉是有能力直接杀了她的。
　　但……他没有。
　　不同于之前那些前来夺取四魂之玉的妖怪。
　　其实犬夜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当那剑光即将落到那个巫女的身上的时候，他却突然心中一动，然后强行激发力量……
　　崩裂了手中的剑！
　　“巫女吗……有意思啊！”
　　他走到了枫之村之外，找了一棵大树靠着，坐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正对着那个安静平和的村子。
　　脑海里想起的，却是那个巫女凛然的身姿，面对着死亡之时，平静而坚定的眼神。
　　她……不怕死么？
　　她没有不舍的东西吗？
　　犬夜叉莫名的想着。
　　看着。
　　于是带着探寻，接下来的几天，犬夜叉每一天都会前往枫之村之中，“挑战”桔梗，而每一次，也都是毫无例外的“失败”……
　　名为桔梗的巫女，真的很特殊。
　　但这份特殊，却真实得令人心疼——桔梗是巫女，是侍奉神明，缺除邪恶的巫女，所以她生下来，便承受着严苛的教导。
　　一生都遵循着教条，而没有个人的印记停留……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帮你，找到你自己吧！”犬夜叉想着。
　　带着这样的想法，犬夜叉终于不再留手的……
　　击败了桔梗！
　　断裂的弓矢，摇晃着的巫女，她没有退，只是仍然坚定的看着眼前的半妖，冷声道：“很有趣吗？半妖……你就这么的，想要欺辱我吗？”
　　“欺辱？”犬夜叉面对着巫女的怒目而视，只是嘿然一笑，然后突然跨前一步……
　　抱住了桔梗。
　　抱住了那看似凛然，实际上，却是非常柔软的身体。
　　他至今依然记得，他的母亲曾经教导过他，看上了哪个女孩儿……一定要主动，直接，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
　　犬夜叉至今依然记得，他的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幅非常幸福的模样。
　　而且沈先生也曾教导过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所以……
　　直接就行了！
　　直接的……
　　“欺辱？”犬夜叉突然靠近了桔梗，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我想要的，可不是那种浅显而无用之物……我要的，是你啊！”
　　桔梗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是一抹难以掩饰的红润。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反抗，但不知道为什么，感受着此刻的温柔……却有些莫名的舍不得。
　　是的。
　　舍不得……
　　这份温柔，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这几天，不仅仅只是犬夜叉对于她的探寻，其实桔梗对于这个半妖少年，也颇为好奇。
　　从好奇，了解，到陷入其中。
　　很多时候……
　　其实不过只是一步之遥！
　　    犬夜叉与桔梗相恋了……突兀，却又理所当然的。犬夜叉虽然是半妖，但他也有着毫无疑问的，优质的特性。强大，温柔，冷静，而且坚定——相对于原本那个优柔寡断的犬夜叉，这样的犬夜叉，也更能够带给桔梗温柔的感觉，与周到的安全感……
　　“最近桔梗姐姐怎么老是往村外跑呢？”
　　小枫看着每一天都往外面跑的桔梗，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
　　“小枫，不要去揣测巫女大人。”
　　旁边，有老人告诫道。
　　对于他们而言，桔梗是守护村子的巫女大人，比起村长还更有地位的存在……
　　所以不敢妄自揣测，保持着坚定的推崇。
　　“犬夜叉，能不能告诉我。”
　　村子外，半妖的少年与少女相互依偎着，彼此濡沫着，感受着在此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与安心。
　　依靠在犬夜叉怀中的桔梗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事情……
　　在她看来，犬夜叉不只有强大的实力，也有着坚定的内心，所以他应该不会对四魂之玉的力量有什么觊觎的才是……
　　犬夜叉怔了怔，笑着，说起了自己的目的。
　　从为了证就自己的母亲，踏出山林开始，一直到如今……
　　“为了救人吗……”
　　“是的。”犬夜叉看着怀中的桔梗，认真的说：“所以……桔梗，我能拜托你，将四魂之玉……借给我吗？”
　　“只要借给我就可以了……等我利用四魂之玉的力量，治疗好母亲的病，我就将它还给你……”
　　桔梗抬头，看着少年认真而诚挚的神情。
　　想了想，最终还是不忍拒绝的点了点头。
　　


第七章  阴谋诡计
　　桔梗答应了犬夜叉的请求，她虽然陷入了情感之中，但巫女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自认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这个半妖少年的性情。所以……值得信任，可以信任，也更……可以托付终生。
　　这是她的想法。
　　而她，也的的确确是这么做的——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与犬夜叉如胶似漆的时候，在枫之村之外，却也有一双眼睛，暗自窥视着……
　　那目中带着贪婪，带着占有的欲望，带着难以置信的疯狂……紧紧的盯着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
　　“桔梗……你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漆黑的山洞里，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吼，名为鬼蜘蛛的男人，浑身裹着白色的布条，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摇晃着，颤抖着……
　　怒吼着。
　　难怪这段日子，桔梗没有再到这里来，只是拜托那个小女孩送食物过来。
　　难怪……
　　原来桔梗喜欢上了妖怪。
　　原来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该死的……为什么，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因为强烈的行动，而导致那绷带之下不断地渗透出血液，但鬼蜘蛛仍是不管不顾的大吼着。
　　他曾是附近村庄里的居民。
　　因为村子遭遇妖怪的袭击，整个村子，最终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并且被巫女救下，但他也因此收到了沉重的伤势——浑身都被火焰烧伤，不敢离开这里，只能够与黑暗渡日……
　　他害怕自己那缠绕于绷带之下的狰狞面容被别人看见。
　　被别人恐惧，鄙视——
　　然而，那个巫女却并没有。
　　她始终数年如一日地照顾着自己，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平静。
　　她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高贵，那么的动容……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
　　鬼蜘蛛的内心，突然翻卷起了极度的渴望……
　　极度的欲望！
　　他想要占有巫女……
　　然而如今，这份欲望，却在转瞬间，变成了不可能——虽然本就不可能，但至少原本，还有一丁点的机会。
　　而如今……
　　没有了！
　　没有了……
　　“好强烈的欲望……”
　　“恶念……”
　　“不甘心的话……那破坏不就好了？”
　　“接受我们把……我们，将给予你达成一切的力量！”
　　躁动的，极致的欲望，那涌动着的强烈的情绪，对于妖魔而言，便是最好的食物。于是这个山洞之间，从外，涌进了无数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他们扭动着躯体，庞大，狰狞，翻卷在空气之中，围绕着那个解下了绷带，露出了狰狞可怖面容的男人。
　　“力量……对，我需要力量……”
　　“破坏他们的力量！”
　　“来吧……想要的话，就给你们吧！”
　　鬼蜘蛛选择了接受。
　　于是，无数的妖魔冲进了他的体内，占据了他的躯体，然后……
　　万千妖魔汇聚，最终堆积成了庞大的聚合体……
　　以鬼蜘蛛为躯壳所形成的，全新的妖怪。
　　是夜。
　　冷风簌簌，吹动林叶哗然。
　　枫之村。
　　答应了犬夜叉的要求，桔梗缓缓地走进了神社之中，她抬眸看着供奉在神社正中央的，那一枚悬浮在上方的玉炔，黑色的眸子微微泛起一抹流光。
　　那一块玉炔，干净，澄澈，完美得像是天地间最极致的精粹一般，其中涌动的力量，更是强大到几乎感受不到边界……
　　“解！”
　　桔梗靠近之后，以手做印诀，随着一层淡淡的，灵力的流光的扩散，那环绕在四魂之玉周围的结界，瞬间解开。
　　叮铃——
　　铃铛声，突然从外面响起。
　　这是……村子的结界，被破了？
　　桔梗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迎接她的，却是一抹流动的妖光……
　　剑气！
　　以及一抹大红色。
　　“你……”
　　桔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身影，胸前被剑刃穿透，但她还是死死的盯着。
　　“你个蠢货！”
　　一身大红色的衣袍裹住身躯，白发飘扬，突然出现的“犬夜叉”一把抓过四魂之玉，冷笑道：“四魂之玉……归我了！”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
　　留下桔梗一个人，捂着胸口。
　　那一剑，差一点就穿透了她的心脏，只差一点……她就会直接死去。
　　“犬夜叉……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吗？”
　　“犬夜叉……”
　　桔梗低声呢喃着。
　　目中的温柔，逐渐变成了冷漠。
　　就在桔梗遭受袭击的时候，一直呆在村子外面，等待着桔梗的到来的犬夜叉，也遭到了“桔梗”的偷袭……
　　闪耀的飞矢，毫不留情的刺向自己的胸口，铛的一声，犬夜叉拔剑放下，看着不远处，那一声红白衣裙……
　　“桔梗，你……”
　　他有些惊讶。
　　“犬夜叉，受死吧！”
　　迎面而来的箭雨，映照出漫天的流光，犬夜叉沉眉，却也并不愤怒。
　　那份姿态，毫无疑问，便是桔梗……
　　然而……
　　没有灵力。
　　他嘿然一笑，道：“区区计量……”
　　扬起的剑光，突然放大，在离开了大山之后，以人身，以妖身，分别磨练出来的强悍剑技在一瞬间显露，形如月光倾洒，只在一瞬间，便淹没了所有袭来的箭雨，箭雨消弥，但原地，“桔梗”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颗玉炔，在昏暗中，绽放着闪耀的，妖异的光芒……
　　四魂之玉。
　　犬夜叉走过去，捡起四魂之玉，动了动鼻子，正准备追击。
　　然而……
　　“去死吧，犬夜叉！”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得犬夜叉全身汗毛炸起。不同于之前，那看似锋锐，实际上毫无威胁的攻击，这一次向着半妖挥发而来的……
　　却是带着燃烧一般的灵力光芒的，流动的箭矢！
　　铛！
　　转身，挥刀，碰撞。
　　箭矢断裂，猛烈的冲击，再加上仓促之间的回防，令得犬夜叉不禁倒退了好几步。
　　他抬眸，看着立于身后不远处的巫女，那分凛然，却又伤心，愤怒的姿态……
　　“狡猾的妖怪啊！”
　　他蓦然长吐一口气。
　　然后道：“桔梗，冷静一点……”
　　“冷静？”
　　桔梗目中光芒一闪。
　　看着犬夜叉的这份姿态，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了。
　　如果犬夜叉真的想要强行夺取四魂之玉，以他的实力，自己根本挡不住……
　　更别说，他已经得到了四魂之玉。
　　为什么还停在这里，不离开？
　　种种的疑点，在瞬间浮现。
　　她本就不是什么蠢笨之人。
　　陷入情感，也许会让她一时之间失去理智，但终究不会让她彻底失去自己的判断……
　　于是，她没有再对犬夜叉进行攻击。
　　而是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犬夜叉摊开了双手，将四魂之玉扔给桔梗，桔梗抬手接过。
　　确认之后，眼神也随即变得平静下来，安静地等着犬夜叉的解释。
　　犬夜叉侧过眸子，看了看周围，确认了一下周围并没有任何“人”的窥视之后，笑了笑，接着说……
　　逃窜。
　　一直逃窜，回到那个山洞里。
　　腥风吹过，膨胀的妖气再也无法压抑的暴涨开来，被无数的妖魔附体，缠绕的鬼蜘蛛终于无法再坚持住自身，整个人直接碎裂开来。
　　变成了无数妖魔鬼怪堆积而成的，狰狞可怖的姿态。
　　但他的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快意。
　　虽然犬夜叉的力量，出乎了他的意料，令得他不得不仓皇逃窜，但结局，已经注定了……
　　“相互厮杀吧，巫女，半妖……你们的恋情，本就是不容于世的啊！”
　　鬼蜘蛛大笑着。
　　祸水东引……
　　这一招，他自认为自己算是非常完美的计策……
　　“完美？真是愚蠢的家伙！”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得鬼蜘蛛心中猝然一惊，他抬起眸子，这才惊觉……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周围是翻滚的熔岩，灼烧着赤红的流光。
　　天空是黑的，不是黑夜的黑，而是彻彻底底的，恍如空洞的深渊一般，足以吞没一切的黑暗。
　　而眼前……
　　“你是谁！”
　　鬼蜘蛛沉声询问，由无数妖怪聚合起来的他，此时此刻发出的，也是无数混杂的声音。
　　穿着一身白色狩衣，披散着金色长发，面容俊美，双目金光，而眼白空洞漆黑的人影缓缓地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
　　但却让鬼蜘蛛只觉得……
　　自己好像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一般。
　　周围是无数哀嚎的恶鬼，他们攀爬到了自己的身上，撕咬着，啃噬着，一点一点的……
　　从脚到头！
　　“哈……”
　　鬼蜘蛛哀嚎着。
　　“能够见到我，是你的荣幸——愚物。”那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姿态。
　　“见过……大人……”
　　鬼蜘蛛缓缓地，扭动着自己的躯体。
　　然后……
　　跪了下来。
　　那人点了点头，道：“还算识相——虽然是一课难得的棋子，但毁了……于我而言，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他抬眸，道：“现在……我赐你一件东西，你在人间，为我奔波……”
　　“遵命。”
　　庞大的恐惧令得鬼蜘蛛不得不臣服，但他的目中，却仍是燃烧着的……
　　带着强烈的不甘！
　　那人冷冽的一笑。
　　看出来了。
　　却也并不在意——
　　不过是蝼蚁罢了！


第八章  杀生丸
　　很明显，这是一起，由不知名的妖怪所发起的阴谋。
　　伪装成犬夜叉，袭击桔梗，夺取四魂之玉，再伪装成桔梗，袭击犬夜叉……
　　以此，达成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的目的！
　　“好狡猾的妖怪！”
　　桔梗眉头一皱。
　　“不过能够突破你布下的结界……也不算什么小妖怪了！”犬夜叉看了一眼那被突破的，环绕村子的结界，眉头一皱：“而且，能够瞒过我的感知，突然出现……”
　　他眉头一沉，闪过一丝不安。
　　“不是为了四魂之玉……桔梗，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桔梗沉眉，想了想，道：“很多。”
　　她的职责，是守护四魂之玉。而想要得到四魂之玉的，可不仅仅是妖怪，还有人……
　　而在此之前，桔梗曾多次被那些高官，大人要求着，献上四魂之玉，但都无一例外的被她拒绝……
　　犬夜叉听着，瞬间哑然。
　　这目标……也太广了吧？
　　不止是妖怪，还有人类……
　　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算了，总之之后要多久小心就对了……”
　　桔梗点了点头，然后朝着犬夜叉伸出了手。
　　犬夜叉愣了愣。
　　“变成人类，跟我进村。”巫女如此说着。
　　犬夜叉愣了愣，随即嘿然一笑，点了点头，身上的妖怪一面随之收起，白发变成了黑色，金眸褪去，转瞬间，就以正常人的姿态显露出来。
　　然后他跟着桔梗，进了村子。
　　而在枫之村不远处，坐在一座并不算太高的丘陵之上的白袍身影嘿然一笑，满头霜华飘散。
　　“这小子……”他手中折扇轻摇，道：“倒也没有让我失望。”
　　这人，自然便是沈益的化身之一。
　　“大人……您……”
　　在他身侧，一只蹦蹦跳跳的跳蚤的妖怪急匆匆的嚷嚷着：“您竟然能够让犬夜叉少爷能够自由的切换人类与妖怪两种状态？”
　　他目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沈益微微一笑，道：“冥加啊……犬夜叉的成长，可不只是这些，安静的看着吧！”
　　事实上，在犬夜叉离开大山之后，他也随之离开。
　　当然不是一直跟着犬夜叉。
　　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这一次，不过是心有所感，过来看一看罢了。
　　“晴明也已经落子了吗……这样也好。”沈益抬眸，想着。
　　随即他缓缓地起身，对着冥加道：“你想去找你家少爷的话就去吧，我也该离开了。”
　　说着，他转身离去。
　　留下跳蚤的妖怪挠了挠头。
　　名为冥加的妖怪，是从一千多年前活到了现在。并非是大妖怪，甚至连强大都称不上。
　　其本身的存在，非常的特殊。
　　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并且还能够继续活下去……
　　他看了看那的枫之村，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少爷出来吧。
　　那个结界，他可进不去！
　　……
　　荒野。
　　狂风吹卷。
　　挥舞的流光，形成撕裂的锋芒，转瞬间消灭了无数挡路的妖怪。
　　白衣的青年抬眸。
　　白发下，那张俊美的面容，清冷而高贵，眉心之间带着的一点紫色月牙，更凸现了他的身份——西之国，犬妖的少主，杀生丸。
　　“杀生丸少爷……等等我！”
　　身后，踏地的飞龙巨兽之上，挥舞着三个人头拐杖，青面尖嘴的小妖怪大喊着，
　　杀生丸没有回头。
　　脚步也仍是不停。
　　被撕裂的妖怪，翻卷成漫天的碎片，血雨落下，但名为杀生丸的妖怪，却仍显一尘不染。
　　“就在前面了吗……”
　　他抬眸。
　　“刀刀斋……”
　　此时此刻，距离斗牙王死去，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十多年的时间，在平时，对于妖怪而言，不过是恍然一瞬。
　　但这十多年，对于杀生丸而言，却称不上快。
　　斗牙王的死，再加上乱世的加剧，造成了妖怪势力的收缩。
　　豹猫彻底消失在了瀛洲的台面之上，犬妖一族虽然还没有彻底的消失，但大部分的势力，也在凌月仙姬的命令之下，收缩到了隐世的云上之城。
　　留在原地的犬妖总部的，不过寥寥无几。
　　事实证明，作为犬妖一族的女主人，凌月仙姬确实无愧于犬妖公主的称号——她在斗牙王死之后，迅速的统帅了犬妖局面，镇压住了一切的不服。
　　稳固住了摇摇欲坠的局势。
　　也正是这个时候，世人才意识到，原来那个一直隐藏于幕后的犬妖女主……赫然也是一尊大妖怪！
　　犬妖势力缩回隐世之中，但杀生丸却没有跟随着一起。
　　他带着斗牙王留给他的天生牙，离开了犬妖。
　　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寻找父亲的遗留之物。
　　人之剑——铁碎牙。
　　“铁碎牙的踪迹……只有当年为父亲铸造的刀刀斋知道。”
　　杀生丸一路走过，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挡路的妖魔。这些妖魔，大部分都是以吞噬种种欲望，邪念为生，缺乏足够的理性，就像是野兽一样。
　　杀他们，杀生丸毫无心理负担。
　　更别说这些家伙，即便是在沈益所确立的妖族里面，其实也是属于需要被改造的——妖，入了魔，就跟人入了魔一样，都是阻碍社会发展的渣滓！
　　前方，天空逐渐变得赤红，进入杀生丸视线的，是一座熔岩翻滚的火山。而那，也正是杀生丸此刻的目的。
　　刀刀斋的居住之地——
　　铛，铛，铛！
　　山顶，怪模怪样的老头正挥舞着铁锤，敲打着一块金石。
　　他口中喷涌着火焰，挥舞之间，整座火山的火焰似乎都在向着他的脚下汇聚。
　　数百年过去，刀刀斋仍然没有踏足大妖怪的层次，他也从当年那个青年的姿态，逐渐变成了老头，但唯一不变的，便是他挥舞铁锤时候的专注，他对于锻造的热情，执着……
　　“刀刀斋。”
　　杀生丸走到了山巅，脚下翻滚的熔岩，那足以融化钢铁的温度，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无法灼烧。
　　刀刀斋的身体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
　　“啊，原来是杀生丸少爷啊！”
　　他说着：“有事情吗？”
　　“刀刀斋，当年，是你为我父亲打造的铁碎牙，对吗？”
　　杀生丸语气平淡，冷漠，非常直接的询问。
　　刀刀斋身体微微一顿，然后吹了吹胡子，非常自豪的回应：“不错，正是老朽！”
　　铁碎牙，可是刀刀斋一生的杰作。
　　那一把拥有着自主进化功能的牙刀，曾在斗牙王的手里大放异彩，击败了无数战国时代强大的妖怪，而作为它的打造者的刀刀斋，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所以……现在，那把刀，在哪里？”
　　杀生丸又问。
　　刀刀斋摸了摸自己的两根长而细的胡须，摇了摇头，道：“老朽不知道……”
　　“不知道？”杀生丸眉头一皱：“你怎么会不知道？”
　　“老朽真的不知道。”刀刀斋说：“而且，恕我直言，杀生丸少爷——那把刀，不属于你。”
　　“当年老爷只将天生牙留给你，便证明了，铁碎牙不会属于你……”
　　“哼，不属于我？”杀生丸冷笑：“铁碎牙，我势在必得！”
　　说完，他便突然抬起手，
　　“我知道……你知道铁碎牙在哪里！”他挥了挥手，利爪延伸而出，形成了数道光华，转瞬间在大地上撕开了几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即便是熔岩触及，也转瞬间分离，在那股弥漫的庞大妖气之下，难以合并起来。
　　刀刀斋瞳孔一缩。
　　他这才发现，这个犬妖的少主的实力，竟然已经触及到了界限。
　　比起自己这个积年老怪，还要更强！
　　“但我真的不知道。”刀刀斋有些无奈：“你看，那是什么！”
　　他突然向着上方一指。
　　杀生丸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天空空空寥寥，什么佛剑没有。
　　而重新低下头，刀刀斋已经骑着他喷涌着火焰的三眼牦牛跑远去了。
　　上当了……
　　杀生丸面容不变。
　　“跑了么？那家伙……竟然敢……违抗杀生丸少爷的命令！”
　　牵着飞龙的小妖怪仆从气喘吁吁的走了上来。
　　“走吧，邪见。”杀生丸转过身，面容不变：“他跑不了的。”
　　“啊？喔！”邪见愣了愣，然后迅速的跟了上去。
　　“该说……不愧是老爷与凌月仙姬大人的儿子吗？”跑远了的刀刀斋心有余悸的想着。
　　杀生丸虽然还没有彻底成为大妖怪，但稍微弱小一些的大妖怪，也已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比起同龄的斗牙王，似乎也毫不逊色……
　　“也就比孔雀王差而已！”
　　刀刀斋突然想起了那一位在当年那一场众神之战之后，便很少出现的大妖怪。
　　若非他很少出现……
　　战国第一妖怪的名号，也未必会落到斗牙王身上！
　　“老爷，孔雀王，亲方，龙骨精，鬼蜘蛛……现在想起来，那个时代，还真是精彩啊！”
　　刀刀斋突然感慨了一句。
　　当年那个时代，还留下来的，几乎已经没有了。
　　纵然是以铸造为生的老妖怪，此时此刻，心中竟然也兴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也已经老了。
　　不成大妖怪，也并没有多久的时间可以活了。
　　“杀生丸少爷……只希望你可以手下留情吧！”
　　他想着。
　　杀生丸抬起手，看了一眼手中的黑珍珠。
　　“黑珍珠……吗？”
　　


第九章  今川义元
　　战乱的时代，天皇虽然依旧高高在上，但大权旁落，将军幕府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着正统之名。其他的诸侯大名也虎视眈眈，天下势力割据，摩擦不断。
　　而在这诸多诸侯之中，今川家的势力，便也算是顶尖。
　　今川本身出身不凡，与如今的幕府将军，足利家有着同宗同族的血脉联系，与天皇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然，在凭借实力说话的混乱时代，这些血统，血脉，在弱小的时候并无用处，到了强大的时候，也不过是点缀而已。
　　但即便是点缀，也能够令得王冠更加的耀眼。
　　拥有着更大的名声——
　　这也是今川家能够有赫赫有名的声势的原因……
　　“先生，久侯了！”
　　今川家，城府之内，一名穿着华服的男子匆匆的走出，身后有侍卫紧随。
　　他的名字是今川氏亲，如今的今川家家主，也是一手确立立今川家大名权位，领国体制的男人，是战国时代，最早的大名。
　　如今的今川家，彻底占据了骏河地域，虽然在瀛洲称不上最强，但骏河之地，有民数百万，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有着足可以与占据京都区域的幕府将军掰手腕的资格——虽然最后肯定是失败，但其实力，也毋庸置疑。
　　但，世人只知道今川氏亲的丰功伟绩，却不知道，他的功绩的真正来源，却是来自于此刻，出现在今川府邸之外的这个年轻人——
　　百发白袍，身上五彩勾勒，头戴翎羽编织而成的羽冠，面容俊美如妖，立于街道之上，毫不掩饰自己出彩风姿的青年。
　　他手中折扇轻摇，看着自府邸之中走出，恭敬迎接的今川氏亲，微微一笑。
　　今川氏亲并不年轻，建立丰功伟绩，戎马半生的他，如今呢已经有五十多岁，这在这个平均年龄仍然不算高的年代，已经称得上是高龄。
　　当然，因为身居高位，保养得当，他倒也并不像这个年代的普通人一样，苍老而衰弱，不过在沈益看来，也只是刚好外貌与他的面临匹配而已。
　　并不算多么高大的身形已经略微有些驼背，脸上有了道道皱纹，走步之间，业已经不算多么稳健。
　　但至少很健康。
　　“如何了？”
　　他问。
　　“托先生的指点，如今一切，已经步入正轨。”今川氏亲恭敬的将沈益迎入府邸之中，边走边说。
　　大街之上，有人指指点点，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十分意外。
　　要知道，今川氏亲作为一方大名，别说是普通人，哪怕是天皇，是幕府将军，也未必有资格让他如此卑躬屈膝——
　　他们并不知道，今川氏亲的一切，都是托这个年轻人所赐。
　　在他幼年的时候，沈益便传授给他兵书，秘录，之后又时常以他幕僚客卿的身份出现，为他指点迷津。正是依靠于此，今川氏亲才能够顺风顺水，带领着今川家崛起到如今这个地步……
　　数十年过去，今川氏亲已经老去。
　　而沈益依然如故。
　　事实上，今川氏亲早已经将沈益当成传说中的仙人——是了，数十年容颜不老，而且鹤发童颜，不是仙人，又是什么？
　　难道还能是妖怪不成？
　　妖怪哪里有这么高的智慧，谋划？
　　嗯……只能说，这位大名阁下在非常接近真相的时候及时刹车了。
　　否则沈益还指不定会来一出“你知道的太多了”。
　　进入府邸之中，在大厅之中坐下，很快就有下人捧上清茶。今川氏亲将沈益捧上主位，自己则陪坐客位。沈益也不跟他客气，当然也不需要客气——
　　以他的身份，如果坐在客位，对于今川氏亲而言，反而更可能是一种惶恐的责罚。
　　“说起来，与先生见面，已经在十多面前的事情了。”今川氏亲微笑的说。
　　“的确已经有十多年了……你也已经老了。”沈益看着眼前的男人。
　　“是啊……我毕竟还只是个凡人，怎么能够不老？”今川氏亲道，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动的看向沈益：“不知道……”
　　“不知道。”沈益摇了摇头，道：“你并**行天赋。”
　　今川氏亲愣了愣，随即面容一暗，却也并没有失态。
　　能够被沈益看中，他自然也不是什么庸人——是的，他也是个凡人，会害怕死亡，恐惧失去，但他也同样明白，什么是自己应该得到的，什么又是自己无法奢求的……
　　“那……不知道先生这一次到来，是为了什么？”今川氏亲恭敬询问，目中隐含期待。
　　上一次沈益到来，正是今川氏亲鼎立今川家大局的最后一战。那个时候，沈益给他带来了一条谋划，正是这条谋划，令他彻底击败对手，成就功名。
　　可以说，沈益的每一次出现，都给这位今川家家主带来了好运。
　　所以这一次，也应该是一样——
　　“我为了你的继承人而来。”沈益手中折扇轻摇，微笑道。
　　继承人……
　　“您是说……氏辉？”
　　今川氏亲有些激动。
　　今川氏辉是他的长子，自然也是他未来的继承人，如今也已经有二十多岁，其谋略，其勇武，都称得上是上等，比起今川氏亲年轻的时候要强——毕竟今川氏亲少年的时候，今川家并未彻底崛起，家族的资源远不如此时。
　　如果能够再得到沈益的帮助的话……
　　说不定，今川家也能够坐上征夷大将军的位置，取代足利一家，成为掌控上京局势者！
　　在得之无法求取长生之后，今川氏亲最大的愿望，自然就是令今川家，夺鼎天下了！
　　“今川氏辉……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沈益摇了摇头。
　　十多年前，他就已经见过那个时候还尚且年少，就已经显露出了风采的那个少年，但他还是否定了。
　　“恕我直言……今川氏辉虽然优秀，但对于今川家而言，却不是最重要的。”
　　“自然也不是我所说之人。”
　　他看着眼前的今川氏亲。
　　今川氏亲愣了愣，随即疑惑的询问：“那您说的是……”
　　“今川义元。”沈益接着道。
　　“义元？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今川氏亲脸色微微一变：“她可是女子！”
　　“哈，女子？”沈益嗤笑一声，道：“女子如何？虽说瀛洲循着历史往上，似乎少见女子成就，但也并非是没有。”
　　“在神州大地，曾有一位九五至尊，以日月临空为意，称为武则天。”沈益手中折扇一扬，激化空气阴阳二汽：“女子与男子，从来都是等同的。万物以阴阳而抱，在此之前，瀛洲是男子的时代，但从今往后，女子未必不如男啊！”
　　今川氏亲眉头一皱，沉思着。
　　随即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叫小女过来！”
　　终究也曾是沈益教导出来的，算是沈益的“学生”，多年的身居高位的生活，并未让他忘却自身，变得愚昧，愚蠢……
　　“还算不错。”沈益点了点头：“如此行事，未来，瀛洲先神，未必不能够有你一席之地。”
　　先神，便是祖先神。
　　今川义元匆匆的走出了大厅。
　　后院里，响起一阵阵吵吵嚷嚷。
　　空旷的草地里，一群人正追逐着一颗用猪笼草编织起来的球体。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长长垮垮的华丽锦袍的少女。
　　虽然穿着长袍，但她的身形依旧敏捷，那娇小的身姿奔跑在阳光下，却带着谁也无法追逐而上的迅捷，灵敏！
　　“呀吼，进球了！”
　　临门一脚，少女直接一脚过去，球直接射进了一个门中。
　　“太厉害了……”
　　“公主殿下！”
　　那些下人发出了阵阵惊叹，赞美。
　　少女一脸神气的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严格意义上来说，称为少女都有些勉强。
　　黑发披散下的面容，精致，秀美，却也带着一分凛然的英姿。
　　名为今川义元的少女，正是今川氏亲的女儿，排序第五。
　　虽然是女子，但其实义元有着不下于她的哥哥，今川氏辉的谋略智慧，但也只可惜是身为女子……
　　“公主殿下！”
　　不远处，有下人走了过来。
　　“家主大人叫您过去！”
　　义元秀气的眉头轻轻一皱，询问：“父亲大人有说什么事情吗？”
　　“没有。”那下人摇了摇头。
　　“好吧。”义元点了点头，道：“稍候，容妾身沐浴更衣之后，再行前往。”
　　那下人恭敬应声。
　　“父亲大人……竟然叫我去大厅？”
　　义元心中很是疑惑。
　　在以往，今川氏亲虽然并不歧视女性，却也从来不会让女子干涉正事——大厅，可一向是他们所不能够涉足的地方。
　　带着心中的疑惑，今川义元换好了衣服，梳妆打扮之后，就往大厅而去。
　　走入大厅之中。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于主位之上的身影，以及坐于客位之上的自己的父亲……
　　是谁？
　　能够让父亲陪坐客位……
　　“见过父亲大人！”
　　义元欠身行礼。
　　“义元，这位是沈先生。”今川氏亲向她说着：“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老师了。”
　　今川义元愣了愣。
　　老……老师？
　　


第十章  无题
　　鬼蜘蛛的计划失败了。
　　事实证明，犬夜叉不仅仅是实力超出了他的估计，就连智慧，也同样如此——
　　“该死的……”
　　山洞里，无数蜿蜒扭曲的身影转动着，最终回缩成了一个人影之中。
　　他咬着牙。
　　目中透过飞行在枫之村结界之外的一只震动着翅膀的黄蜂的双眼，窥视着枫之村内，那相互依偎的男女，不断地咒骂着。
　　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有了之前的事情，犬夜叉与桔梗自然不可能没有一点防范。此时此刻的枫之村结界，比起原本，已经加固了不知道多少。
　　自己也很难突破。
　　更何况……
　　即便是突破了，他也根本不可能是犬夜叉的对手！
　　“明明不过是半妖而已……怎么会这么强？”
　　鬼蜘蛛不解。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也是半妖——以鬼蜘蛛这个人类聚合了无数的妖怪，最后形成的全新个体。
　　但他自认为自己的本质，比起犬夜叉这种仍然受限于一半人类之血的家伙，要高上太多……
　　“再等等吧，等我将修炼完成……桔梗，你必然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
　　鬼蜘蛛如此的想着。
　　想到了之前，突然出现的那个男人传授给自己的秘法……
　　以及他交代自己的任务。
　　“大人……么？哼哼哼……我可不会屈服于任何人啊！”
　　因欲望与野心而成的妖怪，如此的想着。
　　狂风凛冽，蓦然吹卷而来。
　　“就是这里了么？”
　　枫之村之外，一身白袍的犬妖少主缓缓地停下了脚步，金色的眸子，冰冷的看着眼前的村子。
　　那环绕在村庄周围的无形之风，形成的无形结界……
　　“父亲的私生子……”
　　杀生丸眯起了眼睛。
　　是的。
　　其实他早已经知道了——当年父亲的死，非常的突然，也显得非常的蹊跷。在击杀了亲方，死神鬼两个大妖怪之后，竟然死在了一个人类的手中……
　　这是何等的荒谬！
　　所以杀生丸抱着疑惑的心态，一直都在追查着。
　　追查到了最后，却发现了父亲的“外遇”——与一个人类女子，贵族家的公主的恋情……
　　这没什么。
　　并不小的杀生丸，早已经发现了父亲斗牙王与自己的母亲，凌月仙姬之间的相处模式。
　　没有感情的相处，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合作伙伴。
　　合作着，共同经营着犬妖这个大势力的伙伴！
　　所以杀生丸并不为此愤怒。
　　只是……
　　“父亲，你即便选择了一个人类的子嗣，也不愿意承认我吗？”
　　真正让他愤怒，让他不甘的，更在于此……
　　他要取得铁碎牙。
　　然后……
　　再去挑战那个男人！
　　——孔雀王。
　　曾与高天原诸神开战，之后就消失在了世人眼中的极致的大妖怪！
　　在杀生丸眼中，那是唯一一个，超越他父亲的存在，只要击败了孔雀王，便也意味着，能够彻底的超越斗牙王……
　　心高气傲的杀生丸，如此的想着。
　　“那么现在……”他挥了挥手：“就开始吧！”
　　没有丝毫隐藏自身的意思，也不屑于隐藏，瞬间扬起的妖气，环绕着，冲天而起，已经触及了界限的庞大，在这个时代，便是少见的强悍。
　　如今的时代，有多少大妖怪？
　　行走于台面之上的……
　　一个都没有！
　　    随着沈益分割境界，分化世界，外世界人间的妖怪产生的数量越来越少，虽然因为战争的加剧，妖怪的总数并没有减少，但在质量上，却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哪怕偶尔有大妖怪诞生，也会被幻想乡的贤者——八云紫，“请”入幻想乡中。
　　所以在人间行走的妖怪，触及界限者，已经是顶尖！
　　更别说像杀生丸这种，堪比弱小层次的大妖怪的家伙！
　　膨胀的妖气，在瞬间震动了空气，枫之村，风铃急促响彻，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炸裂开来，整个结界也剧烈地晃动着，摇摇欲坠……
　　桔梗猛地睁开了眼睛。
　　犬夜叉也立刻起身。
　　“这是……好恐怖的妖气！”
　　“大妖怪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能够看见各自目中的惊诧。
　　大妖怪这种称呼，其实并非是固定的——在神州那边，如今的大妖怪，是地境。但在上古之时，天境才配称为大妖怪。
　　瀛洲也同样如此。
　　瀛洲过去，等同地境，便是大妖怪，但如今，触及界限者，便也可称之为大妖怪——
　　这是数量的问题。
　　当然，触及界限者，也已经有了超凡一步的资格，称之为大妖怪，也并无不可。
　　至少……
　　对于桔梗和犬夜叉而言，这种层次的存在，便是他们很难匹敌的存在！
　　山洞里，潜伏于此的鬼蜘蛛也感受到了……
　　“何等纯净的妖气……何等庞大，何等高贵！”
　　“好想吞噬了他的躯体……”
　　“吞噬，吃……”
　　“闭嘴！”鬼蜘蛛一声怒喝，压住了那些躁动的妖怪。
　　虽然他自己也渴望着，毕竟吃了吗突然出现的大妖怪，他也一定可以迅速的变强——但他还不至于因此失去理智。
　　至少他知道，自己现在冲出去……
　　就是在找死！
　　嗡！
　　结界的碎裂，无数风铃的崩溃，无数符纸的燃烧之间，杀生丸缓缓地走入枫之村之中。
　　他孤身一人。
　　邪见与那只飞龙坐骑，被他留在了外面。
　　毕竟是父亲的儿子……
　　就稍微给他留一点面子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
　　杀生丸抬眸，看着奔跑而来的两人——红白长裙的巫女，以及黑发黑眸，红色衣袍的……人类？
　　“是你吧？”
　　他突然有些困惑了。
　　如果他的情报没错的话，的确就是这个家伙——那件红色的大衣，杀生丸虽然没有见过父亲穿过，但他知道那也是父亲的收藏之一。
　　火鼠裘。
　　然而……
　　穿着这件宝物的衣袍的家伙，身上，却没有一丁半点的妖气……
　　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是父亲的私生子的话……
　　“我？我怎么了？”犬夜叉对于他的询问，也有些懵。
　　杀生丸不再多言，而是选择了……直接动手。
　　只见他脚步一跨，瞬间出现在犬夜叉面前，手指一展，锋锐的利爪瞬间蔓延而出，自下往上一撩，就像是五根匕首一般，向着犬夜叉刺去。
　　妖气震荡，庞大的冲击瞬间翻涌而至，犬夜叉身体一顿，体内力量瞬间展开，妖气随之扬起，与属于人类的力量并合在一起。
　　他拔剑，抽刀，刀光挡住利爪，两股力量在剑刃之上形成一道漩涡，旋转着，挡住了杀生丸袭来的恐怖力道。
　　轰隆——
　　方圆一丈之地瞬间塌陷三尺，一侧的桔梗也后退了数步。
　　“果然是你吗……”
　　杀生丸目光一凝，沉声道。
　　“是又如何！”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犬夜叉虽然因为融血而改变了性格的缺陷，但本质而言，他还是那个略显冲动的少年。
　　所以他咧嘴，满带着愤怒。
　　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被攻击……
　　谁能开心？
　　“是就好办了！”
　　杀生丸手指一抓，力量加倍挥出，犬夜叉再也抵挡不住，直接被拍飞了出去。
　　之前只是试探。
　　接下来……
　　他要稍微认真了一点了！
　　作为犬妖少主，杀生丸的力量，可不是犬夜叉这种半吊子的半妖能够比拟的！
　　“破魔之箭！”
　　就在杀生丸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旁边的桔梗，弯弓搭箭，直接射出了数只燃烧着纯净灵力的箭矢。那箭矢带着缺除妖怪力量的灵力，嗡鸣中，流光飞溅。
　　杀生丸转身，挥手。
　　灵光破碎，箭矢坠地。
　　而犬夜叉也抓住机会，突刺上前，在一瞬间便冲到了杀生丸身后，挥刀而出。
　　“小看你们了！”
　　杀生丸冷声开口，随即目中一冷，向前一步，身后，剑光落空瞬间，白衣的妖怪转身，挥手。
　　嗡的一声。
　　剑刃交击，金属颤鸣，犬夜叉手中的剑刃直接被拍断。
　　然后那利爪仍是一刻不停的刺向犬夜叉的胸口。
　　危急关头，犬夜叉却突然咧嘴，然后他迅速的后退了一步，挥手，握拳。
　　然后一拳砸出。
　　砰的一声。
　　属于人与妖怪的力量，彼此分离，又彼此融合，相互融汇着……
　　形成了一股奇妙的流光，直接挡住了杀生丸的攻击，震荡着，令得杀生丸脚步停顿，随之后退了一步。
　　他……
　　后退了！
　　杀生丸微微一怔。
　　紧接着，便见犬夜叉逊色的向后一跃，离开了他数丈之远。
　　桔梗也随之赶到。
　　人与妖……半妖，竟然也能够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吗？
　　杀生丸眯起了眼睛，面容不变，但眼神之中，却带着惊讶。
　　没有说话。
　　只是想着。
　　妖是强大的。
　　人是弱小的。
　　混杂了人血的半妖，自然也是弱小的——这是杀生丸一直以来所抱有的观点。
　　也是他作为天生强大的妖怪的骄傲。
　　然而如今，犬夜叉的力量，却令他稍有改观——虽然他还没有用尽全力，但也已经足以撕毁大部分妖怪的攻击，却被一只区区半妖挡下了！
　　“果然是继承了父亲血脉的半妖……”
　　是的。
　　只有这个理由了——
　　杀生丸开口，道：“既然如此……”
　　他缓缓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更加恐怖的妖气，在瞬间膨胀开来！
　　


第十一章  黑珍珠
　　面对着战斗力全开的杀生丸，犬夜叉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哪怕他能够同时使用人类与妖怪两个不同种族，不同属性的力量，但从他踏入融血的境界，直到如今，也不过是才两年的时间。
　　虽然同为半妖，但犬夜叉与当年的安倍晴明不同。当年的安倍晴明体内的人类之血，来自于徐福——是徐福以最初的，还没有入道证就地境的自己的血脉，打入葛叶体内，最终孕育而成的。
　　人血，超过了妖血。
　　所以晴明的寿命，与人类一般无二。
　　但犬夜叉的妖血，却超过了人血。在长成之前，他体内的人血，会在妖血之前更快的成长，所以这个时候，是以人作为主体，成长的速度也同样如此——甚至因此，会带动妖怪的力量，一同飞速的成长。
　　一直到妖怪的血脉完全长成之后，压过人血，犬夜叉就会更偏向于妖怪——这个时候，他的寿命，会变得漫长。
　　但也正因为如此，十六岁之前，是他的飞速成长的阶段。
　　十六岁之后，却反而陷入了缓慢的滞留。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两年的时间，他并无成长……
　　十六岁，十六年，虽然飞速成长，但积攒起来的力量，能有多少？
　　而杀生丸……
　　可是已经活了数百年！
　　十多年的短暂，相比起数百年的光阴……又算得了什么？
　　   仅仅只是一伸手，犬夜叉就毫无悬念的被击败，被束缚。旁边的桔梗也同样是如此，面对着已经拥有足以匹敌大妖怪的力量的杀生丸，他们根本不可能反抗得了——
　　用犬夜叉自己手中的剑，将犬夜叉钉在了树上，身后，是被庞大的威压压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的巫女。
　　杀生丸的面容依旧淡漠。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事实上，无论是犬夜叉，还是桔梗，本身持有的力量，技巧，都足以令他们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他们也足能自傲。
　　但杀生丸不同。
　　他曾经历过那个辉煌的时代，人类的安倍晴明，阴阳寮的大阴阳师，妖怪的孔雀王，斗牙王，豹猫一族的亲方，死神鬼，各自统辖之下的大妖怪……
　　别说是他们了。
　　这一刻……
　　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必须要超越。
　　要让自己变得更加的强大——
　　只有超越了自己的父亲，超越了被称为第一大妖怪的斗牙王，他也才有资格，去到那道身影的面前……
　　去追逐真正的最强！
　　“现在……拿出来吧！”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手指的锋锐，探向了半妖的眼眸。
　　犬夜叉瞪大了眼睛。
　　桔梗拼了命的想要起身。
　　但现实不是幻想，绝地反击的可能，也只存在于实力差距并不算悬殊。
　　而此刻，他们两者的力量……
　　却是次元性的差距！
　　“这是何等令人痴迷的强大……”山洞里，鬼蜘蛛发出了垂涎三尺的声音。
　　他渴望着。
　　渴望着吞噬这份强大……
　　“这份强大，才是我真正追求的意义……我，鬼蜘蛛？不……这是何等懦弱的名字，人类？懦弱的种族的身份，我已经不需要了！”
　　在见证了纯粹的大妖怪的强大之后，鬼蜘蛛扭曲着，虽然是人形，但他的身体，他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是蜈蚣一样，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方式扭曲着。
　　发出了阵阵人类的声带震动根本不可能发出的嘶吼。
　　“我不做声了！”
　　“从今以后，我的名字……便是奈落！”
　　“奈落黄泉，我终将成为吞噬天下，统治天下的……大妖怪！”
　　更加庞大的妖气，彻底吞噬了那本就如风中烛火一般，摇晃着，微不足道的人类的气息。
　　这是一场战争。
　　而战争的结果，已经出现——
　　鬼蜘蛛的存在，已经成为过去。
　　而遗留下来的胜利者，却是以奈落为名的，有着吞噬一切的强烈欲望的妖魔……
　　正将手指伸入犬夜叉眼眸的杀生丸微微侧过眸，看了那个方向一眼。
　　感受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妖气。
　　以及那毫不掩饰，或者说，并不懂丝毫掩饰的欲望。不过杀生丸也并没有太在意，毕竟……
　　不过是蝼蚁罢了！
　　嗡的一声。
　　杀生丸的手指触及犬夜叉的眼眸，让半妖少年奇怪的是，他的眼球并没有感受到丝毫波动的感觉。
　　就像是杀生丸的手指，通过他的眼睛，进入到了另一个界面之中……
　　“果然如此吗？”
　　杀生丸面容不变，目中却有光芒一闪。
　　他在来之前，自然已经查好了一切。之前去找刀刀斋，不过是去进行最后的确认——作为犬妖的少主，哪怕杀生丸无意于权势，随手一招，也会一呼百应。
　　更别说，只是查找他的父亲曾遗留之物，自然不难。
　　之前，他看到了犬夜叉黑色的眸子。
　　就有所猜测……
　　“藏于黑夜中的牙”——
　　他在父亲遗留下来的书册里，便看过这么一句话。
　　所以……
　　果然如此！
　　手指轻轻一扣，杀生丸抓住了那眼眸，轻轻一转，直接将“眼球”——拉了出来。
　　不。
　　并不是眼球……
　　松开了对于犬夜叉的束缚，犬夜叉摇晃着，跌落在地，喘息着，捂住自己的眼睛。
　　不会痛。
　　更没有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犬夜叉……”
　　桔梗也终于摆脱了压制，跑了过来，紧张的看着犬夜叉。
　　犬夜叉摇了摇头，抬眸，看着杀生丸，看着他手里的黑色珍珠，沉声道：“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他的眼睛里，藏着异物——
　　这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而眼前的这家伙竟然知道……
　　莫名的，犬夜叉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袭白袍的身影。
　　沈先生……
　　他应该，不，是肯定知道什么！
　　面对着犬夜叉的追问，杀生丸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将手中的黑珍珠往空中一掷，紧接着，便见那黑色的珍珠在空中翻滚着，不断地放大，紧接着，就像是不断扩散的漩涡一样，最终形成了一个黑色的空洞通道……
　　杀生丸抚了抚袖子，抬脚走入。
　　通道之中……
　　有什么？
　　杀生丸其实也并不清楚。
　　但他能够感受到，在这里面，有着自己想要之物——那一把，自己的父亲，斗牙王所拥有的，“最强大”的武器，也是父亲强大的象征。
　　天生牙的存在！
　　“那是什么……”
　　在黑洞出现的一瞬间，桔梗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犬夜叉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道：“无论是什么……我都必须进去看一看，虽然不知道，但我有一种感觉……这里面，有一件东西，对我至关重要！”
　　“既然如此……”桔梗紧随其后，道：“走吧！”
　　犬夜叉愣了愣，看着巫女，突然一笑，点了点头，道：“走吧！”
　　踏入了黑色的漩涡黑洞之中，目中所过，便是一条狭长无尽的长廊，无尽云雾流动，看似无尽，但一步跨出，却在一瞬间……
　　到达了尽头。
　　杀生丸抬眸。
　　黑色的长靴踩在无数残骸枯骨，一股弥漫的瘴气遮掩周围。
　　这瘴气之中，带着腐蚀生者的剧毒。
　　如果是普通的凡俗生灵踏入此地，恐怕在顷刻间，就会被瘴气腐蚀躯体，变成亡魂一样的存在。
　　但它却无法影响到杀生丸。
　　白衣的犬妖抬眸。
　　无数的庞大的尸骸横立于此处，弥漫的瘴气层层遮掩，放眼看去，无数的尸骸枯骨成堆散落，有一些，即便是只剩下骨头，却仍然弥漫着一股令杀生丸都动容，乃至于惊悸的气息。
　　那是属于货真价实的大妖怪的尸骸！
　　“大妖怪……”
　　杀生丸瞳孔微缩，然后在看清楚那最高大之物的时候，却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冷漠。
　　那是……
　　“那是……我的父亲！”
　　明明是通过同一个入口，却从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出的犬夜叉也看到了。
　　他开口。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感觉……
　　那矗立在正中央的，庞然如巍峨山岳的存在。
　　穿着盔甲，人形屹立，却有着一个犬首头骨的庞然……
　　斗牙王的尸体！
　　与此同时。
　　地府之中，斗牙王长长的吐了口气。
　　“已经开始了么？你这家伙……到底在谋算什么呢？越来越无法看透了……”
　　他看着眼前的身影。
　　“谋算什么……你就拭目以待吧！”
　　沈益微微一笑。
　　灵界之中，进化宝箓漫卷虚空，横贯所有，一切莫名，上下涌动，贯穿所有，从过去，现在，一直延伸到未定的未来，无穷灵光翻涌，沸腾着……
　　“打算么……想来那边，也该开始了吧？”
　　他的本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行于世界之内，却又浮动于虚空之间。
　　“有人走先了一步……不过，朕可不会落于人后！”
　　神州大地，骊山之下，有一双金色的眼眸，缓缓地睁开。
　　“烛龙残魂已经快要融合成功……”
　　“还有差不多一百年……不愧是创世之初便已经存在着的古老神圣，哪怕只是一缕残魂，也有如此威能。”他低声自语着：“不过，快了。”
　　“很快……这世间，终究不会只是你的，上苍啊！”
　　


第十二章  铁碎牙
　　通过从犬夜叉的眼眸里“挖”出来的黑珍珠而打通的通道，所连接的方向，正是存在着如今已经作为黄泉大神的斗牙王的生者遗蜕的地方——冥界大门之外。
　　也可以说是在阴阳路上，通过无数的妖怪，大妖怪的尸体堆砌起来的力量，维持着空间界限存在的一个领域。
　　当然，杀生丸与犬夜叉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只知道……
　　这里，有着自己想要之物！
　　周围弥漫的瘴气，阻碍不了杀生丸的行动，对于犬夜叉也毫无作用，但对于桔梗而言，却能够腐蚀她那纯净的灵力……
　　“咳咳咳。”
　　身上灵光微微闪烁着，在踏足进入这里的一瞬间，桔梗便忍不住咳嗽起来，黛眉紧皱，脸色微微发白。
　　犬夜叉眉头一皱，紧接着，就将身上的红色袍子，火鼠裘摘了下来，盖在了桔梗的身上，而自己只穿着一身白色的理衣。
　　“犬夜叉，你……”
　　桔梗愣了愣。
　　犬夜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
　　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受任何影响，桔梗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火鼠裘作为一件宝物，能够抵挡水火的侵袭，但这只是基础——事实上，犬夜叉这件得自母亲的火鼠裘，原本是沈益送给斗牙王的，上面纹刻着种种的符文，不仅水火不侵，其他的种种异种能量，也无法对其造成影响。
　　虽然对于自身几乎与黄泉同化的斗牙王没有丝毫作用就是了。
　　不过此时此刻，被桔梗披在身上，倒也能够防御周围弥漫的瘴气。
　　“走吧。”犬夜叉道：“去那里！”
　　桔梗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看着那巍峨矗立在整个天地正中央的庞大存在，不管看几次，都会有一种震撼感觉的斗牙王的遗蜕，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杀生丸也迈步，足尖轻点之间，纵跃而起，迅速的向着那个方向而去。
　　“来了吗……哼，不阻止么……那就这样吧！”
　　躲藏在斗牙王庞大的遗蜕之下，浑身布满晶石的鬼怪妖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骷髅的脑袋晃动着，片刻之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啪踏。
　　脚步落下，通过斗牙王遗蜕的口直接落下，穿过他的食道，落入腹部之中，杀生丸抬眸。
　　这一只庞然犬妖尸骸的体内，仍然是一片沉积的尸骨。更加浓烈的瘴气弥漫在周围，翻滚着，像是浓烟一样缠绕。
　　犬妖的少主挥了挥袖子。
　　然后目光转动，在瞬间，穿过重重浓烟，瞄准了自己的目标——
　　一把矗立在正中央，笔直的灌入一块巨石之上的，破损的“剑”……
　　“铁碎牙么……”
　　腰间的天生牙微微的震颤着。
　　那是对于同源而出的牙刀的感应。
　　杀生丸目光微凝，纵使是以他清冷而高贵的性子，此时此刻，也不免有些兴奋起来。
　　一直寻找之物，终于要找到了……
　　嗡！
　　缓缓地迈步，还没有靠近，上方，突然垂落几道流矢，燃烧着的灵力的光芒，势如流星，笔直的穿透而来。
　　杀生丸抬起手，手指一划，锋芒投射凛冽。
　　挡的一声，箭矢直接被利爪撕裂开来。
　　“竟然跟过来了吗……”
　　杀生丸看了一眼不远处奔跑而来的两人，没有理会。
　　他只是继续迈步。
　　嗡，嗡，嗡——
　　箭矢飞跃不断。
　　但根本无法阻止杀生丸的步伐。
　　“该死……”犬夜叉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身旁的桔梗，然后直接伸出手，将巫女背了起来。
　　巫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不过也没有反抗，只是脸色微红。
　　哗啦——
　　衣襟飞舞之间，犬夜叉终于靠近了杀生丸。
　　然而杀生丸，也终于站到了那一把看似破烂残旧的刀刃之前。
　　他伸出了手。
　　犬夜叉瞪大了眼睛。
　　“终于……拿到了！”
　　来不及阻止了。
　　犬夜叉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有一种感应，那把刀对于自己至关重要，极有可能，与自己突破下一个境界有关……
　　所以在杀生丸握住的一瞬间，他的心中，瞬间鸣笛大作！
　　然而也根本无法阻止。
　　五指轻叩，缓缓地握住，然后缓缓地……
　　砰！
　　自剑柄之内激发的力量，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薄膜，并不算太强的能量，却带着极致的推动力，直接将杀生丸的手推开。
　　他愣了愣。
　　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把铁碎牙。
　　自己……
　　被拒绝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我大概猜到你是谁了……”看到了这一幕，犬夜叉脚步缓缓地落下，他开口，道：“犬妖的少主……勉强而已，也应该算是我的哥哥的，杀生丸！”
　　杀生丸没有看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
　　在犬夜叉进入这里之后，看到了这具庞大的尸骸，感受到了体内，妖怪之血的牵引，再联想到这犬妖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以及他的容貌，那标志性的容颜以及清冷的气质……
　　在这个战国时代，杀生丸，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大妖怪了！
　　犬夜叉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出来已经有数年，却并没有去西之国“认亲”，但对于那个犬妖的势力，他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很多时候，他也会去探寻那边的消息。
　　去了解。
　　了解母亲念念不忘的家伙，会是一个怎样的妖怪……
　　所以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杀生丸的存在。
　　“猜到了……那又如何？”杀生丸长长的吐了口气，转过眸子，看着两人，道：“退下吧！”
　　他不想杀他们。
　　再怎么说，也是父亲的血脉……
　　然而面对着犬妖高傲姿态的话语，犬夜叉只是咧嘴。
　　高傲？
　　不。
　　他只看到了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然后他看向了那把刀，眯起了眼睛。
　　脚步突然发力，笔直的冲向了杀生丸。
　　找死么……
　　杀生丸目光瞬间变得凛冽起来，随之扬起的利爪，锋芒闪耀之间，不再有丝毫的留情。
　　然而，原本向着自己冲刺而来的半妖少年，脚步却在一瞬间出现了拐弯，轻轻一转，就贴着自己而过，冲向了……
　　铁碎牙！
　　杀生丸目光更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秒，刷刷刷的几声，几声破空之声之后，便是数道流矢，飞射而来！
　　桔梗不知道犬夜叉想做什么，事先也并没有说什么准备，但她知道……
　　自己只要抓住机会，帮助犬夜叉就行了！
　　犬夜叉咧嘴。
　　杀生丸被流矢挡住，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已经足够了！
　　他伸出了手，抓向了那把刀。
　　体内，人血与妖血涌动着，一同裹住自己的手——之前杀生丸被拒绝的一幕，他也看在了眼中。
　　他能够感受到，被拒绝的，不是杀生丸，而是他体内的妖怪之血……
　　一把由妖怪铸造出来的刀，拒绝了妖怪的使用。
　　非常讽刺。
　　但却是事实。
　　所以……
　　以人血，以人之心……
　　犬夜叉拔出了这一把铁碎牙。
　　嗡的一声。
　　“怎么可能……”杀生丸脸色微微一变。
　　父亲……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不，我不甘心，我不承认……
　　我绝对，不承认啊！
　　杀生丸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吼，他的身躯不断地涨大，人形消失，一阵弥漫的白雾扬起，狂风吹卷之间，一头雪白的巨犬，蓦然出现在其中。
　　“把铁碎牙……交出来！”
　　低沉的怒吼声中，杀生丸猩红的兽瞳转动着，晃动的尾巴，膨胀的妖气。掀卷起猛烈的狂风，桔梗虽然离得比较远，但仍然在这股狂风之下，不断地后退。
　　“妖怪吗……”
　　犬夜叉紧握着手中的铁碎牙，挥了挥。
　　他能够感受到……
　　这把刀中蕴含着的力量。
　　“只有以人之心，才能够握起的刀刃，却需要以妖怪的力量驱使……果然，这是你为我准备的吗？未曾蒙面的老爹……”
　　他扬起了刀刃。
　　如果是之前，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之下，犬夜叉也很难站稳。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能够感受到……
　　“这一步之前，便是我的……破境之刻！”
　　扬起的破旧刀刃，在一瞬间突然膨胀，变成了一把宽大的刀刃，刃锋之上光芒流转，映照着霜寒。
　　“去吧！”
　　燃烧的锋芒，加注了犬夜叉的力量——妖怪的力量，如光，人类的力量，运转灵动。
　　这一击，便是……
　　妖光人灵！
　　握住了铁碎牙的这一刻，犬夜叉停滞了数年的境界，终于突破！
　　这把刀，果然……
　　便是他的机缘！
　　吼！
　　巨大的刀光切过，直接破开了杀生丸犬妖形态的皮膜，强烈的剧痛令得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怒吼。
　　死……
　　会死的！
　　杀生丸虽然高傲，但并不愚蠢，他明白，握着铁碎牙，并且能够发挥出铁碎牙全部力量的犬夜叉……自己已经很难对付地了！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痛楚，令他彻底清醒过来。
　　随之环绕的妖气，在周身凝聚成圆，裹着他……冲向了上方。
　　逃之夭夭而去！
　　铁碎牙落下，力量收回，重新恢复成破刀的模样，犬夜叉将之插入剑鞘之中。
　　感受着体内已经突破了的境界。
　　“妖光人灵……吗？”
　　他眯起了眼睛。
　　到了这一步，所谓的妖仙之道，也才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
　　


第十三章  败语
　　轰隆——
　　山丘，树林，一道白光落下，激荡起巨大的鸣声，随之荡起的狂风，在一瞬间，倾折了不知道多少的树木。
　　那光芒之中，浮现而出的，是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
　　原本洁白如雪的衣衫已经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猩红，破碎的盔甲，深可见骨的伤口如沟壑般纵横于胸口之处，俊美的面容之上，是苍白到了极致的脸色。
　　杀生丸走着。
　　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一般。
　　他……失败了。
　　不止是夺取铁碎牙失败，便连对付一个区区半妖……竟然也彻底的失败了。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宁愿选择一个半妖，也不愿意选择自己？
　　不甘心……
　　不被承认，不被认可，这对于心高气傲的犬妖少主而言，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父亲大人……为什么……”
　　一路走过。
　　淌落的血液，在身后拖拽成一道血痕。
　　杀生丸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他只是想走。
　　会死吗？
　　当然不会。
　　这种伤势，对于已经接近大妖怪的他而言，并不致命。
　　然而却也真实的很痛。
　　只是相比起内心的不甘，这种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不甘心……
　　“不甘心……是吗？”
　　树林里，一道风吹卷而来，空气之中，有五彩云霞，蓦然出现，翻卷而来。
　　杀生丸脚步一顿，喘息着，抬眸。
　　这是……
　　“孔雀王……”
　　金色的眸子微微一缩，他沉声开口，虽然此时此刻身受重伤，但他的语气仍是显得冷峻，高傲，仿佛此时此刻，身受重伤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般。
　　纵使是身受重伤，妖怪的贵公子，仍是妖怪的贵公子！
　　“你果然没死……”
　　金色的眼眸，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
　　杀生丸深吸了口气，压住了胸口翻卷的疼痛，缓缓地直立起身体。
　　胸口之处，依然有血液翻卷，皮开肉绽，依然狰狞，但微风拂动着他的衣袖，却仍是云一般飘卷着。
　　高高在上的贵气。
　　虽然未见身影，但通过眼前五色流转的云雾光芒，杀生丸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也不可能认不出来。
　　任何一个经历过那个时代的生物，都不可能不知道——五色神光，那位曾挑战高天原众神的孔雀王的得意神通。
　　轻而易举的便击败了曾肆虐一时的大妖怪，龙骨精，并且镇压了一个大时代的诸多大妖怪的存在……
　　“认出来了吗？”
　　声音响起，云流急动，视线的尽头，一道身影从无到有，缓缓浮现。
　　一袭白袍，头戴翎羽编织而成的羽冠，大袖浮动，五色五行印记勾勒，霜白的长发垂落，掩衬着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容。
　　衣诀微扬，华丽无双。
　　“许久不见了。”
　　一如过往的面容，数百年的岁月，杀生丸从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年妖怪，成长到如今，无限接近于真正的大妖怪的程度，而眼前的孔雀王，却仍如过往。
　　“数百年的时光……毫无痕迹。”
　　杀生丸瞳孔微缩。
　　无视数百年，纵使是大妖怪，也很难做到——至少在他的印象之中，他那位有战国第一大妖怪之称的父亲，在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之后，脸上也仍然不可避免的多了几分痕迹。
　　无视于岁月的强大……
　　“你失败了。”沈益手中折扇轻摇，看着眼前的杀生丸，道。
　　“如果你是来讥讽我的，那么大可不必。”杀生丸冷声道：“不过是依仗着铁碎牙的力量的家伙罢了！”
　　是的——
　　犬夜叉那家伙，能够击败自己，肯定是靠着铁碎牙的力量……
　　“真是没礼貌，连叔叔也不叫。”沈益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说着毫无关联的事情，话音未落，他却又突然道：“而且……真的是如此吗？”
　　杀生丸瞳孔微微一缩。
　　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意识到了……
　　“半妖的力量吗……”他开口，道：“那是你的手笔！”
　　极为肯定的语气，也代表了他转瞬间的思绪转动——是的，之前犬夜叉消失了十多年。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杀生丸发动了整个西之国犬妖的力量，一直四处搜寻着犬夜叉母子的踪迹。
　　虽然因为斗牙王的死，犬妖的势力有些蜷缩，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弱——事实上，此时此刻，犬妖的势力，在瀛洲明面上，仍是妖族毫无疑问的最强！
　　耳目遍布整个瀛洲。
　　说实话，如果杀生丸想要，随时都可以发动一场席卷整个瀛洲的妖怪大战。
　　只是他一向不喜欢依靠势力的力量而已！
　　而且犬妖大部分力量，还是把持在凌月仙姬的手中，回缩到了云上之城。
　　但以这样的势力，遍查瀛洲，仍然没能够发现十六夜母子的踪迹。
　　原本杀生丸还以为他们早已经死了。
　　死人，自然是无法找到的。
　　然而两年前，犬夜叉却又出现了——
　　而在自己被击败之后，孔雀王也随之出现……
　　答案，已经再明了不过了！
　　“不愧是那家伙的儿子……这份冷静的姿态，真不像他！”沈益评价了一声，然后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的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自己已经败了。
　　但他即便是失败，仍然是杀生丸——绝对不容许侮辱，自尊自傲的，犬妖的贵公子！
　　“我也并没能侮辱你的意思。”沈益微笑道：“只是你还不明白吗？纠结于父辈威名，威力的你……与犬夜叉自己的区别？”
　　“区别？区区一个半妖……”
　　杀生丸目光一闪，话语也随之一停。
　　半妖……
　　“人类吗？”
　　他本就是聪慧之人，只一瞬间，就已经想到了关键点。
　　半妖的犬夜叉，与他的差距，不就是人类的血吗？
　　人类……也许真的蕴含着他所预料不及的，特殊的力量！
　　“人类是一种特殊的生命。”沈益拂袖，转身，周围云雾遮掩，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杀生丸身体摇晃着，在周围云烟散去之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胸口之间的血液在再也压制不住，迸溅开来。
　　身体重创。
　　再加上三观受到动摇。
　　杀生丸也不再前行，而是抚着旁边的一棵大树坐下，依靠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了。
　　自傲，但杀生丸从来都不是一个自负的家伙——连他的父亲斗牙王，孔雀王那样强大的妖怪都不敢小看人类。
　　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够轻视如今占据了瀛洲人间的妖怪？
　　悉悉索索。
　　就在杀生丸思考着，沉沉睡去之时，树林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有人影，缓缓地靠近了。
　　另一边。
　　“铁碎牙么……”
　　得到了铁碎牙的犬夜叉与桔梗回到了枫之村之中，他打量着手中的破刀。
　　在没有注入力量之时，这把刀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异常的残破，仿佛哪怕只是轻轻地挥舞一下，都会直接断裂。这样一把刀，哪怕是最落魄的武士，也不会去使用。
　　但就是这样一把破刀，却蕴含着恐怖的威力……
　　那一瞬间绽放的光芒……
　　“是的，这就是您的父亲，犬大将大人给您留下的遗物！”
　　在犬夜叉的肩头上，有一只不过半寸大小的跳蚤妖怪开口。
　　在他离开那个地方之后，随之出现的一只小妖怪——并不强大，但却有着非常顽强的生命力的跳蚤妖怪。
　　“所以说……你这老家伙，到底是谁？”
　　犬夜叉将这只跳蚤妖怪拉了下来，挑了挑眉。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您的父亲，犬大将的家臣，冥加！”
　　冥加挥舞着短小的双手双脚。
　　“犬大将……斗牙王的家臣？”
　　说实话，犬夜叉有点不相信。虽然他并未见过那个男人，但他也知道，那个男人所拥有的强大。横压一个时代的大妖怪，侍奉着他的家臣，也理所当然的，应该非常强大。
　　然而……
　　这只跳蚤，却连最弱小的妖怪都称不上！
　　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只跳蚤妖怪知道的事情，的确很多。
　　这就已经够了。
　　“接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桔梗，道：“桔梗，跟我一起走吧！”
　　桔梗愣了愣。
　　“就几天的时间。”犬夜叉笑道：“陪我，去将母亲大人接过来。”
　　母亲大人？
　　桔梗愣了愣，随即脸色微红。
　　不过她还是伸出了手，搭在了犬夜叉伸出的手掌心上。
　　犬夜叉握住了她的手，笑了。
　　冥加摸了摸鼻子。
　　自己这算是吃了一份……真正的狗粮吗？
　　他叹了口气。
　　又有些开心。
　　总大将……我终于找到了犬夜叉少爷了，犬夜叉少爷很有出息，我想，您也一定可以安息了吧？
　　哈欠……
　　冥府深处，斗牙王打了个哈欠，
　　“大人，这是今天的文件。”
　　砰的一声，四季映姬扔了一堆文件在桌子上。
　　“怎么还要这么多啊！”
　　斗牙王挠了挠头，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抓狂的声音。
　　“这已经是十六夜大人帮您处理掉一半之后的剩余了。”四季映姬面无表情的说着，可爱的面容带着生人莫近的冰冷。
　　让斗牙王有一种想要伸出手去捏他的冲动。
　　不过想了一下后果，他又忍住了。
　　他可不想被絮絮叨叨的说道半天……
　　这家伙啊！
　　斗牙王无奈，
　　不过对于四季映姬，他早已经将之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也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想法。
　　四季映姬也同样如此。
　　


第十四章  织田信奈
　　老师——
　　对于今川义元而言，这并非是她第一次听见的名词，自然也不可能是她第一次遇见的人。
　　但……
　　“教授我武艺？兵法？”
　　庭院里，义元姬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白衣男人。
　　“不错。”沈益手中折扇合拢，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
　　但今川义元仍是一脸不信。
　　要知道，她可只是一个女子。虽然她生性好强，并不认为自己不如男子，但她却也明白，如今的这个时代——男强女弱，男人凭借着更加强健的体魄，永远占据着社会的主导地位。
　　女子虽然不至于完全沦落到附庸，但地位却也高不到哪里去。
　　在此之前，义元虽然也拜了好几个老师，但学习的，也不过是贵族所必须的宫廷礼仪，以及一些女子的必备技能——如女工之类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有老师要教她武艺兵法……
　　“你没有听错。”沈益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她的将信将疑，肯定道：“的确是武艺，兵法。”
　　“可……”
　　义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突然吞咽了下去。
　　是啊，有什么好疑惑的？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今川义元虽然是女子之身，却也有心于天下霸业。
　　所以……
　　只要这的的确确是个机会，便已经足够了！
　　“父亲大人！”
　　大厅里，今川氏辉眉头紧皱的看着坐在大位之上的自己的父亲，沉声道：“您真的打算让义元参与政事？”
　　“有何不可？”今川氏亲道：“氏辉，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始终是我的第一继承人——”
　　今川氏辉眉头仍是紧皱，但看出了自己的父亲的决意，也只好点了点头。
　　但心中仍是免不了担心。
　　权贵家族，总是免不了争权夺利。在此之前，今川氏辉作为今川家的长子，加上他在今川氏亲的几个儿子之中，也是最出色的，所以继承人的位置，自然是稳如泰山——唯一有天赋与他争夺位置的今川义元，是个女子，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
　　如今的今川氏亲竟然决定让今川义元以女子之身，参与到其中之来。
　　这已经不止是争权夺利的问题了。
　　同样，也令今川氏辉嗅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
　　女子上战场，参与政事的时代……
　　“也许吧！”
　　今川氏辉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多想。
　　又或许……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也不一定啊！
　　“氏辉……希望你不要迷失到权力之中吧！”上方，大位之上的今川氏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想着。
　　“所以……老师，你要教我什么？”
　　十二三岁的少女——大贵族家的公主姬歪了歪头，在确认了这并非是对方的玩笑话之后，歪了歪头，那张清丽美好的面容也不仅带上了期待。
　　“不急，不急。”沈益摇了摇头，道：“首先还是要先考较一下你达到什么程度，再决定教你些什么！”
　　今川义元闻言，也不禁点了点头。
　　这样才对——
　　最后一丝怀疑，也终于消散。
　　就在今川义元积极的跟随着沈益学习武艺兵法知识的同时，远在骏河之外的瀛洲另一个地方，尾张。
　　“阿拉……今天的天气还真是不错呢！”
　　赤裸着胳膊，在阳光下露出白皙的臂膀皮肤的少女抬眸，头上晃动着的橙黄色头发在脑后束成一股垂落，晃荡着，额前发丝飘散下，是一张精致，俏美，却满带不羁表情的面容。
　　她手里握着一根竹竿，走路摇摇晃晃，明明是娇小的少女的姿态，却愣是走出了地痞流氓的感觉——用沈益的话来说，大概就是那种“六亲不认的步伐”了。
　　在少女的身后，同样跟随着一群女孩。
　　她们倒并没有像领头者那样，放荡形骸，**不羁，但也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这样一只女子军走在路上，周围的行人立刻纷纷回避。
　　不知道的人，恐怕真的会以为是哪里来的地痞流氓，但实际上，那领头的少女，不仅不是普通的混混，她的家族背景，反而是这里最大的——
　　尾张织田家的嫡女！
　　织田信奈。
　　是的。
　　织田家便是统治尾张的家族，尾张是一块并不算大的区域，但能够统治一地，织田家家主自然也算是大名——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名，也仍然是大名。
　　有着这样的家室，在普通人的眼中，织田信奈应该是待字闺中，安静的绣花，或者学习各种礼仪，以等待今后嫁为人妇。但织田信奈偏偏就是不喜欢这种事情，她更喜欢像是男孩一样，打打杀杀。
　　也正因为如此，织田信奈自己在当地组织起了这样一只女子军，终日在尾张的大街上晃荡着，按照自己的心情“除暴安良”。
　　因为这位织田的大小姐行事鲁莽，很多时候都是看似不经大脑，所以她也是早已经声名远扬，被称为“尾张的大笨蛋”！
　　不过无论外界的称赞，还是辱骂，对于织田信奈自己毫无影响。她本就是一个极其自我的人，外人无论是赞誉，还是诽谤，都无法让她多哪怕一点东西，少哪怕一根汗毛。
　　那么她又何必在意？
　　就这么叼着竹签，织田信奈摇摇晃晃的走着。
　　说实话，她如今这样的做法，织田家也并不是不知道。但哪怕是织田家的当代家主，她的父亲，也无法阻止——
　　这小丫头从小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修行武道的办法，如今虽然年纪轻轻，看似娇小柔弱的躯体，却早已经有了不弱的武力。
　　以一挡千，也是轻而易举。
　　尾张本就是一个小地方，聚集千人的军队，虽然并不困难，但别说是千人的军队，哪怕是万人的军队，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拥有超高的强大机动性的织田信奈？
　　所以久而久之，织田家对其，也就放任了。
　　当然，这也有织田信奈的确让尾张的治安有所好转的原因在内。
　　只是可惜了，织田信奈是女子……
　　可惜了。
　　否则未来的织田家，必然会有大兴之日！
　　织田家家主不止一次的，如此感慨着。
　　“不是女子……就不行了吗？”
　　织田信奈只是听着，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的想着。
　　走在大街上，晃荡着，尾张的笨蛋公主想着一些事情。
　　她身后的女孩，有一些是穷人出身，但也有一些，是其他的贵族子女，不过无论是贵是贱，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心悦诚服的跟随在自己身后。
　　拥有着强大自我与强大武力的织田信奈，足以令她们信服。
　　当然，她们并不知道，在早些年，小的时候，织田信奈也不过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孩儿。
　　一切，都是因为她意外得到的一本书……
　　“第六天魔经”——
　　非常不详的名字，却给了织田信奈，改变一切的力量。
　　只是那本书究竟是从何而来的，织田信奈至今没有查明。
　　甚至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发现的这本书，也已经有些忘却。
　　不过……
　　“无论如何，我织田信奈，都将成为统御这天下之人！”
　　她想着。
　　心中是燃烧的，浮动的野心……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前方，人影簇拥，一群人围在一起，聚拢着。
　　“那是怎么回事？”
　　信奈歪了歪头。
　　“那便是市场。”身后，有她的“随从”少女回应道：“我听我父亲说，今天的市场，好像来了一个异国的商人。”
　　“异国的商人？”
　　织田信奈愣了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摇晃着走了上去。
　　看到笨蛋公主的出现，那些簇拥在一起的人立刻做鸟兽散。
　　他们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自然不想因为看热闹而惹上麻烦。
　　“唉……人怎么都走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白发的青年，挠了挠头，四处张望着，一脸不解。
　　这个青年穿着绒毛铺就的白袍，白色的长发，猩红的眼眸，有着一张精致而俊美的面容。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种种古怪之物。
　　有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在阳光下散射着彩虹一样的虹桥光芒。有转动着，自动发出阵阵清脆悦耳声响的盒子……
　　“阿，还有人啊！”
　　青年抬眸，看到了织田信奈等人，咧嘴，笑道：“怎么样？有什么看上得了吗？几位小客人……”
　　她轻浮的语气，引得织田信奈身后的几个小姑娘怒目而视。但织田信奈只是挥了挥手，看着眼前的“商人”，声音清脆的开口，道：“你是从异国而来？”
　　“是啊。”
　　青年笑了笑，道：“不是隔海对岸的神州，而是更加遥远的西方大地的异国……”
　　“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
　　“比神州更远？哼，谁不知道，神州已经是天地的尽头……”
　　“除了神州与瀛洲，哪里还有别的地方？信奈大人，别理这个骗子，我们走！”
　　后面的女孩唧唧咋咋着。
　　显然对于青年极其不信任。
　　但织田信奈只是沉思着，道：“真的还有更加遥远的地方吗……”
　　“当然有。”青年笑了笑，肯定的回答。
　　“如果您想要了解的话，我推荐您这个……”青年拿起了一个圆球，球上勾勒着种种地势，山脉，山水河流……
　　那是一个原型的地图！
　　织田信奈抬手接过，愣了愣。
　　“多少钱？”
　　她问。
　　“不必了，报酬……我已经收到了。”
　　嗡的一声。
　　周围空间流动，织田信奈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物。
　　商人已经消失不见。
　　问其他人，其他人也似乎都忘记了之前的那个“商人”，而自己手中之物，他们似乎也看不到……
　　“真正的世界……吗？”
　　织田信奈沉思的看着手中的“球”……
　　瀛洲，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如果是真的的话……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所有追求，那些野心，都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
　　


第十五章  镜花水月
　　幻想乡。
　　经历了数百年的光阴，环绕在这里周围的大结界，随着时间的推移，自主地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完善。内部的领域也逐渐的增加，扩大。
　　无数折叠的空间，很多地方看似狭窄，但踏入其中，也才知道，其内部到底有多么宽广。
　　咚——
　　幻想乡之外，
　　一点水波落下，流水波动之间，荡漾起层层涟漪。空间视界微微扭曲着，一道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妖怪。
　　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身形修长，面容俊美而略显妖异，头发在脑后悬起，有如镰刀般勾勒，头发的上部是黄色的，下部却是黑色的，就像是存在于阳光之下的阴影一般……
　　少年抬眸，眼眸猩红转动。
　　“呼——终于逃出来了！”
　　他歪了歪头，咧嘴。
　　“真是的，真的不容易——那个老太婆……”
　　“你说什么……”
　　突然拉开的间隙，黑色的空洞之中伸出了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他的脑袋上。
　　然后，砰的一声。
　　少年妖怪的脑袋直接砸到了地上。
　　“小鬼，你还太嫩了！”
　　从间隙之中走出的身影，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裙，披散着金发，手里拿着一把洋伞，面容娇俏精致，裙角晃动之间，却是说不出的美好，虚幻。
　　幻想乡的管理员之一，妖族的贤者，境界的大妖怪，八云紫。
　　她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少年妖怪，不屑的一笑，道：“你以为自己可以探出去？”
　　“哈哈哈……怎么会呢？八云姐姐，我可不会有这种想法……”
　　少年干笑着，瞬间选择了从心——废话，不从心他还能够怎么样？
　　面对着境界的妖怪贤者，自己可绝对不是对手。
　　更何况，哪怕打的过，自己也不敢打啊……
　　“嗤！”八云紫又一次发出了不屑的声音，她抬起了脚，道：“起来吧！”
　　少年起身，站好，姿势站的非常的笔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迎接着长官的士兵。
　　“好了，别装了！”
　　八云紫挥了挥手中的圆面纸扇。
　　“呼！”少年身体瞬间松懈了下来，他挠了挠头，道：“那啥……八云姐姐？紫姐姐？你能不能放我离开这里……”
　　“你觉得呢？”八云紫暼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说：“留在幻想乡中……不好么？”
　　“当然……也不是说不好。”少年脸上带着无趣的表情：“只是太无聊了而已，真的很无聊……”
　　“无聊吗……”八云紫抬眸。
　　眼前的少年，名为奴良滑瓢。
　　是诞生于镜花水月，浮动的幻想的妖怪，镜花水月，与八云紫的境界之力有些类似，但又不同。
　　也算得上是同出一源——
　　事实上，也的确是同出一源。
　　    滑瓢是在一次意外之中，从八云紫的境界之力之中诞生而出的……
　　当然，八云紫才不会承认这伙是自己的儿子！
　　她可还是正值青春，永远十八岁的妖怪美少女！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的话，那就去吧！”八云紫道：“外面虽然经过……嗯，经过那家伙的清洗收束，并没有太强大的家伙存在，但你此刻的力量，也还是很不够。”
　　奴良滑瓢从诞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年。
　　这对于妖怪而言，不过是非常短暂的一段岁月。所以只有二十岁妖龄的滑瓢，也当然强不到哪里去。
　　八云紫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
　　滑头鬼愣了愣，抬手接过。
　　“你先去远野那边学习学习吧！”八云紫道：“作为妖怪之中的怪异一类出身的你，在那边，也许更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远野之乡，在沈益建立幻想乡，鼎立瀛洲三界格局之后，仍然是存在的。
　　但与幻想乡并不相同。
　　幻想乡中的妖怪，大多数是妖精之属，而原野之乡，随着时间的推移，却逐渐的从妖精，变成了以妖异的怪诞存在，占据主导地位。
　　怪诞，依靠着“畏”的力量而存在着。
　　而奴良滑瓢，也正好是这样的存在。所以说实话，远野之乡，比幻想乡，更适合滑瓢……
　　“远野吗？我知道了。”
　　奴良滑瓢咧嘴，笑道：“那我真的离开了喔？”
　　“去吧！”八云紫挥了挥手，道：“离开之后，注意安全。”
　　虽然平日里一直很烦这小家伙的吵吵嚷嚷，但到了此时此刻，却莫名的……有些不舍了呢！
　　八云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离开了……你满意了吧？”
　　她轻声道。
　　朝着那道她始终追逐着，本以为可以靠近，却离得越来越远的身影……
　　奴良滑瓢的诞生……是“意外”？
　　当然不是。
　　其他人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八云紫，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当初，奴良滑瓢的诞生，正是因为她褪下了自己存在的一部分残渣，为了更加的纯化自身。
　　原本，那一份残渣，根本不可能会孕育出生灵怪诞。
　　然而……
　　奴良滑瓢却确确实实的诞生了。
　　这种从无到有，虚空造就生灵存在的力量，遍观整个瀛洲，三界六道，寰宇之内……
　　也只有那家伙，才会拥有了！
　　“不过……既然是与那家伙有关的话，倒不如……”八云紫想着，嘴角勾勒起一抹美得惊心动魄的弧度。
　　那是名为“搞事情”的微笑……
　　幻想乡中。
　　博丽神社之内，巫女坐在庭院中，安静的喝着茶，满园的梅花如飘雪一般飞舞着。
　　“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呢！”
　　灵梦开心地想着。
　　“大消息，大消息！”
　　天空之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大喇叭似的声音。飞翔于天空的群鸦，环绕着一个稚嫩娇俏的少女。
　　守护大结界的巫女眉头一皱。
　　那飞翔于天空之上的身影，灵梦当然不可能不认识。
　　鸦天狗——
　　在外界也算是颇有名气的妖怪，虽然还算不上是货真价实的大妖怪，但也已经触及到了界限。
　　当然，这家伙在逃跑的方面，哪怕是普通的大妖怪，也远远不及。
　　毕竟这家伙可是一个“记者”……
　　是的。
　　就是本不该存在于此时，这个时代的名为“记者”的职业。
　　说实话，这其实是因为种族为鸦天狗的妖怪少女非常热衷于挖掘各种黑料的原因，到了最后，沈益也是无可奈何，直接在幻想乡内设立了一个报刊给她，让她成为一名记者。
　　并且加上了种种条约束缚，避免她做的太过火……
　　当然，其实过火也没什么。
　　幻想乡不算小，但对于一众大妖怪而言，也大不到哪里去。
　　就这么一块地方，什么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
　　知根知底，真要追究起来，所谓的黑料，其实也没什么……
　　“号外号外，奴良滑瓢其实是境界的妖怪八云紫，与幻想乡之主，孔雀王的儿子！”
　　“号外号外……”
　　“噗嗤！”
　　巫女直接一口清茶就喷了出去。
　　孔雀王她知道，八云紫她也仍是，奴良滑瓢她也是清楚的。
　　但……
　　这几个名字连起来之后，怎么她就懵了？
　　灵界，沈益一脸黑线的屈指一弹，一道光芒直接落了下来，穿透层层维度空间，笔直的砸到了鸦天狗的脑袋上。
　　砰的一声。
　　周围乌鸦瞬间飞散开来，少女坠落地面，整个人陷进了坑里，身体摇晃着。
　　然后趴了下去。
　　“真是……够了啊！”
　　沈益无奈的摇了摇头。
　　幸亏翠子不在……
　　他想着，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八云紫那丫头……竟然给我来了这么一手！”
　　“谁叫你无缘无故让我多了个【儿子】呢？”幻想乡内，某一座高峰之上，紫色长裙飘扬的境界妖少女轻笑道：“这可是你的错喲，所以说……既然如此……这孩子，你就认下吧？”
　　沈益摇了摇头。
　　说实话，认下也没什么……毕竟这的的确确是他的手笔。
　　但这话……听得怎么那么奇怪啊！
　　手中折扇轻摇，沈益抬眸，将视线转到了离开幻想乡的滑头鬼。
　　奴良滑瓢离开了幻想乡，一路行走，在路上，他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伙伴——非常弱小的小妖怪，纳豆小僧。
　　“远野啊……”
　　然后他便到了远野之中。
　　群山之间，云雾缭绕，一条山道，曲折向上，旁边是无数静立的泥菩萨雕像，它们矗立着，一双双眼睛，仿佛真的带有生气一般，紧盯着滑瓢。
　　纳豆小僧趴在滑瓢的肩膀上，微微有些畏惧。
　　但奴良滑瓢只是咧嘴，迈步。
　　恐惧？
　　作为大妖怪八云紫的“后人”，他可不懂得，什么叫做害怕！
　　“终于来了吗……”
　　远野之内，如今的大当家，赤河童，如此的想着。
　　“命运的齿轮……再一次的，转动了啊！”
　　高天原之上。
　　稻荷大神——狐仙葛叶垂眸，视线在一瞬间穿透了遥远的距离，看向了下方。
　　“您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人，妖，鬼，怪……
　　“谋划……权且，拭目以待吧！”灵界顶端，无穷灵光环绕汇聚的石钟山之巅，沈益手中折扇轻摇，道：“这一盘棋……也才刚刚开启呢！”
　　


第十六章  真相与妖仙
　　在枫之村周围布上了重重结界阵法掩护，穷尽桔梗毕生所学的术法，保护着枫之村。
　　经过数天的布置准备之后，最终搭建起来的，却是连犬夜叉看了都感觉眉头直跳的恐怖阵法，那流动着的无形光芒，天然排斥着一切的冲击，杀戮与恶意的力量——不止是妖怪，同样也包括了人类。
　　“毕竟，我在保护四魂之玉的时候，抵御的，可不仅仅是妖怪。”
　　面对着犬夜叉的疑惑，巫女如此的回答。
　　风轻云淡之间，却让犬族的半妖少年敏锐的感受到了一丝腥风血雨。
　　是的。
　　他也是知道的。
　　人，很多时候，可远比妖怪还要可怕的多。
　　“而且，你也不要小看我。”桔梗看了犬夜叉一眼，气质依旧清冷，但黑色的眸子之间，却莫名的泛起一股神气。
　　相比起最初相遇之时，桔梗越来越像人了。
　　犬夜叉摇了摇头，笑了笑。
　　他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走吧？”
　　“嗯。”桔梗点了点头。
　　“桔梗姐姐……你想要离开吗？”
　　神社之前，小女孩跑了过来，看着收拾好了行礼的两“人”，愣了愣。
　　“嗯。”桔梗蹲下身，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眼神柔和的开口：“只是离开几天而已。”
　　她说着。
　　“还会回来的。”
　　早已经跟村民们说清楚了的他们，向着小女孩小枫道别之后，便踏上了归程。
　　“令堂……是一个怎样的人？”
　　路上的桔梗有些不安。
　　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家长”，当然有些不安了。
　　对此，犬夜叉只是笑了笑，道：“还叫令堂？”
　　“母……母亲大人？”桔梗脸色微红。
　　犬夜叉挥了挥手，道：“放心吧，她人可是很好的，见到你，一定非常高兴！”
　　离开山里的那个村子，也已经有数年的光景。
　　母亲……应该还好吧？
　　沈先生，大家也是！
　　犬夜叉抬眸，看了一眼远方。
　　一路上自然不可能平平静静，但别说是已经手握着铁碎牙的半妖少年，那些遇上的危机——妖魔，或者强盗，哪怕是对于巫女桔梗来说，也是毫无威胁的。
　　“应该快到了吧？”
　　几天之后，两人终于离开了平原地带，步入了山峦之间。
　　本就离得不算太远，再加上犬夜叉的脚力——这几天，都是由他背着桔梗奔跑的。
　　所以很快，他们就能够看见起伏的山岳，重叠的峰峦，茂密的山林之间有鸟兽飞翔奔腾。
　　然而……
　　没有。
　　当犬夜叉依照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走到自己那个生活了许久的地方的时候，他所看见的，却只是一个山谷之内的……
　　一片空旷，青葱的草地。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怎么回事……”
　　犬夜叉愣了愣。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不可能认错的——确定是这里没错了。
　　但哪怕是村子出现了什么意外，不过数年的光景，也一定会有什么痕迹留下来。然而眼前并没有，那青葱的，及膝的青草茂密的生长着，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已经有很长的一段岁月。
　　没有一点人烟的迹象……
　　“犬夜叉？”
　　桔梗在旁边，不解的询问着。
　　犬夜叉眉头紧皱。
　　嗡——
　　空气之中，有波纹荡漾，紧接着，便见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头戴羽冠，锦袍华丽，上面纹刻五行五色，霜发垂落，掩衬着一张俊美的面容，周围空气如水般荡漾着，静默无声。
　　“你终于回来了……”
　　他开口，看着眼前的半妖与巫女。
　　“沈先生？”犬夜叉愣了愣。
　　虽然看得见，但他动了动鼻子，却什么都闻不到……
　　“你回来了，应该也已经找到四魂之玉了。”沈益抚了抚袖子，道：“既然如此，有些事情，你也该明白了。”
　　他扬起手，挥出的一道灵光，直接没入犬夜叉的眉心之间。
　　桔梗毫无犹豫的弯弓搭箭，想要对准沈益。她虽然不知道沈益是什么人，但任何人想要伤害犬夜叉……都必须跨过她这一关！
　　然而箭矢却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根本抬不起来，更别说对准眼前的身影。
　　灵光落入犬夜叉的眉心之间，缓缓地波动着，荡漾开来。
　　这灵光所承载的，是一段记忆……
　　二十年前。
　　十六夜为了保护身为半妖的犬夜叉，放弃了自己公主的身份，离开了自小生活的国度，远赴山野。
　　她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
　　连同怀中的婴儿一起。
　　但是……
　　“斗牙王的爱人与妻子吗？既然如此，跟我来吧！”她遇上了这个男人。
　　十六夜本该已经死了的。
　　是他用术法，转化十六夜身上的执念，让她能够停留在人间，同时，又幻化出了一方山村，让他们能够平静的生活着……
　　一直到犬夜叉长大。
　　一直到半妖少年离开为止——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犬夜叉瞪大了眼睛。
　　原来在此之前，他的生命，一直都存在于幻想的轨迹之中……
　　该怨吗？
　　他一直都被欺骗着……
　　但他又凭什么怨？
　　无论是十六夜，还是眼前的沈先生，所作所为，确确实实……都是为了他好。
　　他也的确因此，活的很好……
　　这就已经足够了啊！
　　他吐了口气，道：“桔梗，放下手中的弓箭吧——他并无恶意。”
　　“沈先生……您果然，就是传说中的孔雀王，沈益，对吧？”说着，他看向了对面的身影。
　　手中哗啦一下打开折扇，沈益挑了挑眉，道：“猜到了吗？”
　　如果说斗牙王是传说的存在，那么孔雀王，就如同神话一般——既然是神话，在这片大地之上，自然有所流传。
　　事实上，如今的瀛洲大地，有一些学者经过考究，发现当年与诸神交锋之后消失的孔雀王，很可能并没有失败，反而是取代了天照主神，成为了太阳主宰，天照大权命……
　　否则何来的五行天照身？
　　当然，这样的思想，自然不可能会被大众认可——毕竟无论如何，在瀛洲表世界的人间，众生的印象之中，妖还是始终与魔勾连在一起的。
　　而这，也正是沈益所要改变的内容——
　　斩断源头，妖化瀛洲！
　　正因为种种传说加身，所以犬夜叉行走在外之时，也时常能够听见关于孔雀王的威名。所以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传说中的孔雀王，沈益的事情……
　　他不恨。
　　因为他在最后，看见了母亲，与父亲的相遇……那个白袍的男人，他能够感受到，那的的确确，就是他此身的父亲……
　　犬大将，斗牙王！
　　沈益看他的反应，也是满意的一笑，道：“既然明白了，那就离开吧——外面的世界，才是属于你的舞台！”
　　犬夜叉点了点头。
　　他当然也知道……
　　“犬夜叉……”旁边的桔梗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犬夜叉回过神来，却发现眼前的沈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孔雀王……
　　凌驾于他此身的生身父亲，犬大将——斗牙王之上的大妖怪吗？
　　“妖仙……妖，与人。”
　　他看向了旁边的桔梗，思考着，目中光芒闪烁，莫名流转。
　　也许……
　　真的可以做到？
　　原本打算用四魂之玉治疗母亲的犬夜叉，带着桔梗无功而返——不，说无功而返也未必，因为十六夜已经到了自己的爱人身边，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不需要她的担心。
　　她已经了无遗憾，接下来，在冥界之中安静生活，便已经足够。
　　而犬夜叉对于这个结局，也算很满意。
　　回到了枫之村之后，犬夜叉便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思考着什么。
　　当然，很多时候，桔梗都会进来陪着他。
　　与他交谈——
　　“桔梗，你认为……妖怪是什么？”
　　“妖怪……我学习灵力术法的时候，曾被教导，妖怪既是恶，但后来我知道，妖魔为恶，但人魔也为恶，尤其是在遇到了你之后……我觉得妖怪与人类，在思想上，并无本质的差别。”
　　“那……人，能不能变成妖怪呢？”
　　“这是可行的，但……人，为什么要成为妖怪？”
　　“桔梗，你知道吗？沈先生——就是之前我们遇见的那个白衣人，他是我的老师，他曾告诉我，妖，既是进化，是突破常识的进步……既然动物，植物，乃至是毫无智慧意识的死物都可以妖化，那人……为什么不行？”
　　“万物皆可成妖……”
　　“我懂了，我明白了！”
　　“你要传播妖道？”
　　“是的，妖道——”
　　既然众生生灵都可以成妖，那人没理由不行。犬夜叉既是犬妖，也是人。
　　若能让人成妖……
　　这，不正是妖仙之路吗？
　　“也许，这才是沈先生教导我妖仙之道……真正的涵义吧！”犬夜叉看着眼前的巫女，开口，道：“桔梗，你愿意支持我吗？”
　　桔梗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当然，她选择支持，不仅仅是因为犬夜叉与自己是爱人的缘故，更因为……
　　她隐约觉得，这一条道路，或许……
　　真的可以走的通！
　　众生妖化……
　　“以妖道笼罩，将瀛洲，彻底从神州的影响之中，分离开来！”
　　灵界，石钟山顶，沈益微笑的抬起手。
　　五色神光挥洒而出！
　　


第十七章  传道与羽衣狐
　　枫之村，这一个在巫女桔梗的守护下，即便是处于乱世之中，仍然显得颇为平和的村子，这一日，却带着平日里很少有过的喧哗。
　　时间的清晨，旭日东升，暖橙的阳光垂落，映照着空气中的尘埃，像是无数细细的绒毛翻卷着。
　　神社之前，台阶之下，人影涌动，虽然称不上很多，但一眼看过去，粗略估计，也已经有数百上千人。
　　男女老少，这基本上，已经是整个村子的人口——除了那些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以及老的实在是走不动的老人之外。
　　“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这是桔梗大人的召集。”
　　“桔梗大人？该不会是什么妖怪来袭击了吧！”
　　“别瞎说，什么妖怪能敌得过桔梗大人……”
　　人群里，议论纷纷。小枫歪了歪头，看了看这里，又看了看那里。
　　“桔梗姐姐……是要做什么？”
　　小小的脑瓜里，也满是不解。
　　嘎吱——
　　下一秒，神社的大门，缓缓地开启了。
　　从中走出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男的一头白发，穿着红色的衣袍，头上还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狗耳朵。俊美的面容，金色的瞳孔……
　　这些，都无一例外，是“非人”的特征——
　　非人，既妖！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呼，若不是旁边的桔梗还站着，他们恐怕早已经落荒而逃了。
　　但即便是如此，他们看着犬夜叉的眼神，也是畏惧恐惧着的……
　　桔梗看了犬夜叉一眼。
　　犬夜叉点了点头，看着众人，道：“你们很害怕……对吗？”
　　没有人回答。
　　但从他们的表情，早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恐惧……
　　“是的，你们很害怕。”犬夜叉笑了笑，道：“但你们为什么会害怕我呢？是因为恐惧我妖怪的身份？还是恐惧我的力量？”
　　当然是力量了——
　　因为强大的妖怪，能够轻易的撕裂他们的躯体。因为力量……除此之外的一切，无论是残暴也好，偏执也好，都不过是附带的。
　　人会恐惧残暴的蝼蚁？
　　当然不会。
　　因为那不过是一抬手，一伸脚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因为力量……
　　但妖怪肆虐在这个时代。
　　人类，那些诸侯国的大军，同样肆虐在这个天下……
　　人与妖怪，又有多大的区别？
　　妖有魔心，人，同样有恶念……
　　“所以你们应该恐惧的，从来都不是妖怪，而是自身。”这一刻，犬夜叉说着，这些话，并不像他之前能够说出来的，会说出口的。
　　但此时此刻，却也是他真真切切的感受……
　　这一路行来，他以浪人的身份，以妖族的身份，见识过太多的悲欢离合。
　　有人类的孤儿寡母惨死在妖魔的利爪之下的，也有妖怪之中的为善者，被人类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死的故事……
　　人杀妖，妖杀人。
　　但人也杀人，妖也杀妖。
　　一切的一切，矛头最终所指，并非是种族——妖，从一开始，其实也称不上一个种族。
　　这是理念的问题……
　　“所以我一直在想，思考着……如果人类拥有了妖怪的理念，又会如何？”
　　犬夜叉看着众人，道：“是否人与妖……就能够达成共识？共同的生活……”
　　眼前的这些人，都只是一些平日里过着锄地耕田日子的农民，他们的知识文化水平当然不可能高到哪里去。但犬夜叉的话，并不晦涩，而是非常的浅显易懂。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听明白了，理解……
　　让妖怪与人类和平共处？
　　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但是，他们又隐约地觉得……或许并非不可能？
　　妖怪是异样的存在，但并不意味着妖就是恶——若不然，昔日的晴明公那白狐之子的身份也不会流传天下……
　　“现在，我要教授你们妖道。”犬夜叉环视众人，道：“学习妖道……不会令你们成为彻底的妖怪，因为这本就是一条人与妖兼容的道路……”
　　说着，犬夜叉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变化。白发染上了黑色，金瞳退回了黑眸，头上的狗耳朵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人的耳朵……
　　他变成了一个“人”。
　　“我是一个半妖，但我可以在全妖与人之间自由切换。”犬夜叉道：“而接下来……我所教授的，也将是如此。”
　　“无意者可以离开，留下的，便代表有意……”
　　犬夜叉说完，便不再说话。
　　桔梗也不说话。
　　村民们纷纷对视了一眼，三三两两的，逐渐散去。最终留下来的，不过是几个……
　　几个小孩。
　　成为妖怪？
　　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情，已经对于他们的常识，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够扭转过来的。
　　留下的那几个小孩，其中就有小枫，剩下的也比她大不了多少。
　　小孩子，总是百无禁忌的。他们觉得犬夜叉说得有道理，是对的，便不会有其他的顾忌……
　　“几个人吗……”
　　犬夜叉点了点头，道：“小孩也好，小孩子更有益于培养……”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昔日在沈先生的课堂之中的场景，那个时候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拿起棍棒吧？
　　“这还真的是……世事无常？不，恐怕这也在您的计算之中的……先生。”
　　“计算？或许吧！”
　　骏河之地，今川家中，沈益微微一笑，为眼前的少女解答着问题：“算法穷究天地，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学尽的！”
　　“不过就是计算吗？”今川义元不屑的一笑，颇有自信的说。
　　她虽然没办法学习武艺兵书，但其他的，也或多或少都有所涉猎，比如说数术……
　　“你学过高等数学吗？懂得微积分吗？函数认识吗？”
　　“……”
　　面对着沈益提出的名词，少女表示……别说认识了，她听都没听过！
　　“你该不会是随便说几个词来糊弄我吧？”
　　她一脸不信。
　　然而，沈益挥了挥手，在纸上给她演算，讲解了一遍之后，这位生性高傲的大小姐便彻底的拜服……
　　琴棋书画不过是小道而已。
　　数学之道，才能演算一切……
　　今川义元有着极好的天赋，沈益过来，也从来都不是想要让她争霸天下。
　　而是……
　　“拉普拉斯妖么……不，那不过是西方的说法，在这边，或许应该称之为，全视之妖。”
　　沈益手中折扇轻摇。
　　然后他抬眸，看向了远方，天边的那个方向，那个如今的瀛洲大地，无数的诸侯，大名，所最希望夺得的地方……
　　代表着瀛洲大权的京都。
　　“人道龙气渐散了……”
　　他摇了摇头。
　　若非瀛洲与神州的联系太过紧密，他也没必要花费这么多的功夫了……不过费力气有费力气的好处，这样一来，沈益也有了更多的施展的空间了！
　　京都。
　　“妾身的肚子……越来越大了！”黑暗的地下室之中，走过一袭黑色的锦袍，头戴繁茂华丽的头饰的妖艳女子缓缓地走过狭长的走廊通道，脚下是无数的枯骨。有人的，也有妖怪的……
　　“羽衣狐大人……终于要开始了吗？”
　　“吾等的夙愿……”
　　在她的周围，黑暗中，影影绰绰，有无数的妖怪蛰伏其中，环绕着，跳跃着……
　　名为羽衣狐的妖怪，盘踞于京都已经有超过百年的岁月。这一百年来，她潜伏在各个贵族的公主，大小姐的体内，占据着她们的身体，蚕食着她们的灵力，一代借着一代……
　　“还差了一点。”
　　羽衣狐想着，缓缓地走着。
　　想要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以她此时此刻的能量，还不够——并非是力量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所占据的“气运”……
　　还不够强大。
　　九尾狐，在最初，便是秉承着天地正统气运而生的瑞兽，在堕落之后，更变成了以蚕食气运为养料的妖孽。
　　所谓的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便是如此……
　　只有吸收到了足够的养分，羽衣狐才能真正将她“肚子里”的胎儿孕育出来……
　　“这具身体，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公卿之妻，哪怕如今已经掌控了家族实质上的一切，但所能够窃取的气运，终究太少。”
　　“如果能够成为幕府将军的妻子，甚或者是母亲的话……不，如今，不行，如今的足利家族有着花开院家的守护，传承自道满的这个阴阳世家……有着非常强大而奇特的阴阳术，轻易无法击破，若是引起了天照大权命的注意……那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她冷静的分析着。
　　她的本体——仇敌已经是名传天下的稻荷大神，执掌着权柄，而她唯一的依仗，也便只有能够侵入生物心神之中的能力。
　　凭借着这样的能力，她才能够屡次逃过稻荷神的追击……
　　但这样，必不可久。
　　所以……
　　“必须要将鵺……我的儿子，生下来才行！”
　　羽衣狐想着。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想要跳出稻荷神的掌控，也因为……她对于儿子的爱。
　　这数百年的流亡，孤身一人，令得她对于情感，对于亲情，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渴望……
　　九尾狐本就是一种极端于情爱的妖怪！
　　“再等等吧……”
　　“听说北方有龙气复苏……那里，或许会有将来，能够执掌幕府大权的存在……”
　　


第十八章  东海之上的狂澜
　　犬夜叉开始按照沈益的意愿，传播着“妖仙”的修行——不拘于身份，只要存在，都可以修行。
　　不同于神州仙道的九窍要求，也不同于佛门需要有极高的智慧悟性，妖道，不拘泥于形势，方法，只求一个“进”字。
　　由人所成，便是“妖仙”。
　　而这，也正是犬夜叉行走的方向……
　　虽然如今只有几个传承者。
　　但这只是开始。
　　之后，随着几个妖道修行者的有成之后，必然会引来更多的人，慕名前来……
　　枫之村，神社之中，犬夜叉长长地吐了口气，身上代表着人的灵光，与代表着妖的气旋在一瞬间突然转动，膨胀式的扩张。
　　人灵妖光第一转，达成。
　　    “妖丹么……”
　　犬夜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他的体内，庞大而无形的妖力，被有形而灵动的人的灵力限定在了一个范畴之内，虽然失了那种侵吞一切的庞大，汹涌，但也变得更加的凝实——
　　     “丹道修行法么？”
　　此丹，非同于道家仙门丹道。道家丹道修的是无漏混元身，而不是真的在体内蕴养一颗金丹。而妖丹，却是真正的，在体内形成一颗妖丹。
　　这一颗妖丹，既是能量的核心，妖道修行的根基，也是一道枷锁——妖仙之道，要进，但也要防止因为过于膨胀汹涌的欲望而行差踏错，所以更有约束。
　　环绕于周围的灵光，正是因此而成。
　　“原本沈先生的妖仙修行法，似乎并不完善。不，或者说，他本就是将半成不成的道路，传授给自己，希望自己去开阔——然后以此，成就妖仙之脉，同时也成就我自己……”
　　越是修行，犬夜叉的心思，也越是澄澈。
　　他仍然是他。
　　但他也不再是他。
　　踏入人灵妖光之后，进意锐取，他的体内，时时刻刻都在产生着蜕变，前一刻的自己，与这一刻的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进步着……
　　神社之中。
　　空旷寂静依旧。
　　桔梗并不在此——她为了跟上犬夜叉的脚步，也开始了修行。
　　万物皆可成妖，但妖仙，为人为妖，刨除天生的半妖，普通人，要走这一条道路，便要先妖化自身——不能够全部，而是只能够妖化一半，不偏不倚的一半。
　　妖怪的话，则与之相反，要将自身的一半，偏向于“人”……
　　这本就是一条为人准备的进化之道！
　　除此之外，万物皆各自有道，这些，沈益也早已经安排好了，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以借助无数枢纽源头，将瀛洲大地……
　　彻底绑上妖道这艘船！
　　灵界之中。
　　沈益的本尊仍是静坐于此。
　　无声无息，似睡非睡之间，恍若陷入沉沉梦境一般……
　　然后，蓦然一声震动，令得孔雀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本体，那庞大的五色孔雀身影，闪耀着的金色眼眸，在灵界之中，恍如突然升起的两轮烈日。
　　“这是……”
　　他有些惊异的转过头。
　　今川家，属于他的那具化身也是微微一怔。
　　视线所聚集的方向，赫然便是瀛洲的西面，神州与瀛洲夹层之间的东海……
　　“八道【仙】的气息……与八道邪恶的恶魔的气息？”虽然相隔遥远，但沈益还是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其中的力量。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
　　灵光拂动之间，一道五色光华，挥织而去。
　　东海海面，波澜掀卷，乌云狂澜震天大作。
　　这一片海域，平日里本就时常有巨大的海风吹卷，海水动荡。无边无际的汪洋之间，更有无数的大妖怪，大修行者潜伏在各个岛屿之间，远离尘世的修行着。
　　但这一刻，无论是大妖怪，还是大修行者，俱都退避三舍。
　　天，地，风，雷，水，火，山，泽——
　　八种不同的力量，交织肆虐，那是八道庞然伟岸，却又带着极致膨胀的欲望，邪念的存在。
　　神州，东海之滨。
　　有八道迥异的身影屹立在海水礁石之边，远望着茫茫东海，。
　　男，女，老，少，贫，富，贵，贱。八道截然不同的身影，代表了普通人一生的不同状态，不同阶段。
　　一身白袍，背负剑匣，素有盛名的纯阳剑仙，吕洞宾，
　　白袍素面，体态婀娜美好，手拿一株荷花的何仙姑。
　　倒骑毛驴的老者，张果老。
　　手挽竹篮的俊秀少年，蓝采和。
　　手拿一把破芭蕉扇，躺胸**，清贫模样打扮的汉钟离。
　　穿着锦袍，手拿玉箫的韩湘子。
　　一身贵气王族礼袍的曹国舅。
　　以及瘸右腿，乞儿打扮的铁拐李。
　　这八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不同阶层，不同身份，不同领域的存在。按照世俗观念，龙不与蛇居，这样完全不同的八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混居到一起——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但，前提是“人”……
　　而他们，是仙。
　　如今在神州大地之上，也算得上是声名远扬的八位仙真，又称为上八洞神仙。
　　上洞真仙，也既是上仙——这赫然便是八位或已成天境，或近于天境的存在！
　　“昔日石笋山聚会，本该就此东渡，只可惜因天地剧变，而晚了一步。致使天机拖延，到的今日，诸仙方得聚首。”
　　八仙之首，成道最早的铁拐李看了众人一眼，道。
　　他为八仙之首，自然也是八仙之中，修为最高深者，修行岁月漫长，得道于先秦时代，为老君亲传，在天境之中浸淫颇深。
　　但他修行并不擅长打斗，更精通于演算天机。
　　在他的计算之中，八仙过海，应该是数百年前就开始的事情。
　　但那个时候，真实界的西方出现了错乱，致使天机紊乱，虽然错乱止步于东西两方交界的碧海归墟，但仍然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神州大地。
　　于是八仙错过了时机，只能够等待数百年后，也就是如今，时机再次到来！
　　“数百年的光景……”钟离权也是感慨道：“于这红尘中，却是又见不同！”
　　“此去蓬莱，还要先登瀛洲。”
　　吕洞宾在旁边道，这一位剑仙之祖，白袍微扬，一张俊朗刚正的面容，却带着几分浑然恣意。
　　“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那位妖圣陛下……”
　　“数百年，若他未死，如今的成就，恐怕早已经在我等之上！”
　　张果老道。
　　他曾在开封府与沈益有过一面之缘，当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个时候，便连他也猜不到，那白衣的孔雀妖王，竟然会成为号令山海妖族的大圣！
　　八仙齐聚，一人一句，道尽了数百年的等待，红尘打滚的领悟。
　　最后，是铁拐李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
　　“走！”
　　吕洞宾哈哈大笑，脚下一跨，身后剑匣划开无穷剑光，裹着自身，遁入云海之中。
　　诸仙紧随其后，铁拐李扔出手中的拐杖，钟离权抛出手中芭蕉扇，何仙姑以一片荷花为船……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由此开始！
　　东海之下，水晶龙宫之内，惊天晃动的声音之中，东海龙王抬眸，面对着八仙联合起来的压迫，也是眉头紧皱。
　　“八仙……八魔！”
　　“终于来了吗？”
　　“等待许久了……”
　　“杀了他们，取而代之，再一举杀入天庭之中，从今往后，这真实界，将归于我等掌控！”
　　桀桀怪笑之中，八道污浊黑色的光柱屹立在茫茫大海之间。
　　这是八位上古魔王——
　　也是八仙的“道敌”，阻碍他们成道飞升，升往天界天庭的阻碍。
　　“八大魔王……八仙……八大恶魔……有趣了！”
　　某座岛屿之上，沈益的身影缓缓地浮现，身后五色神光飘扬之间，凝视着那八道屹立天地之间的庞大身影。
　　八仙，对八大魔王……
　　“来了！”
　　八大魔王之中的最强者，一只恶龙姿态的魔王瞪大了黑色的龙瞳，身后扇动的翅膀，挥卷起阵阵狂风。
　　八魔，代表着八卦，在远古时代，便因为伏羲画八卦，在神州天地间定立八卦之像而自虚空莫名之处出世。
　　其中，这恶龙，便代表了八卦的“乾”，乾为天，天为阳！
　　他的道敌便是……
　　“纯阳子，吕洞宾！”
　　他怒吼着：“今日，你将成为我，伟大的圣主，统治天下的垫脚石！”
　　喷涌的火焰，带着灼烧一切的极致高温，在浮现的一瞬间，似乎连空间都卷折了起来。
　　“哈哈哈，圣主啊，好久不见了！”
　　吕洞宾纵声长笑，周身剑光喷洒，重重叠叠，虽是纯粹的剑光，却在一瞬间转化出无穷景象。
　　修行剑道，已入极境的他，早已经达到了一剑生万法的境界。
　　剑与火在虚空之中碰撞。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他的七位仙真，也一同对上了各自的对手。
　　吕洞宾虽然在修为上，并非是八仙最高，但他以剑为道，却是八仙之中，战力最高。
　　所以对上八大恶魔之中的最强者，圣主，也是理所当然！
　　八大恶魔，代表了八卦的八相。
　　而八仙，也同样有着类似的对应。
　　“八大恶魔，对上八位来自东方的不死神明……”沈益在旁边看着，凝视着，脸上带着莫名的，玩昧的表情。
　　八仙过海，他原本以为八仙面对的敌人，会是四海龙族。
　　然而如今看来……
　　却根本不是如此！
　　不过仔细想一想，却也觉得觉得理所当然。八仙过海，过的是东海，却也是世间苦海。八仙虽然是天仙道统，但在天庭之中，却都有挂名。
　　与四海龙王同属天庭麾下，龙族又怎么会阻人道途？
　　换而言之……
　　过海，八仙度的，不是人劫，而是魔劫！


第十九章  八仙八魔
　　东海之上，波澜掀卷，八仙对决八大恶魔，远远看去，只见天昏地暗，洪波涌流，狂风扫荡，八方战场，各自划开一方领域。
　　铁拐李为“坎”，手中拐杖挥舞，带起漫天水流，化为一方洪光界域。
　　钟离权为“离”，芭蕉扇卷起条条火龙，漫卷虚空。
　　何仙姑为“坤”，她素手挽动，手中荷花卷动，有大地浮现，一览平川，绵延辽阔，无声而起。
　　张果老为“兑”，兑为底，只见他倒骑毛驴，驴下却见层层塌陷，逐渐向下。。
　　蓝采和为“震”，手中竹篮倾洒，篮中似有巍峨山岳，缓缓落下，看似轻巧，却有无穷重量。
　　韩湘子吹箫而起，四面狂风聚敛，风声鹤唳。
　　曹国舅敲动手中的响板，声声如雷，雷霆震动之间，光芒翻卷。
　　七位上洞仙真各自施展本领，只见茫茫大海，顿时都被光芒笼罩，远远看去，漩涡流转，天地乾坤，都难逃其中。
　　而在虚无界面之上，更有重叠光影，流动变幻。从真实界延伸向上，这场战斗，所涉及的，早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质能。
　　而是一路延伸到了概念，因果上的转折。
　　张果老骑着毛驴，以倒因为果的方式，令恶魔的攻击落空，但下一秒，却又被恶魔强行扭曲过来。
　　他挥舞着手中的权杖砸出。
　　韩湘子的箫声，吹起无形之风，那是名为时光的腐朽的风，万物触及，都在一瞬间经历漫长时光的洗漱，迅速的风华，消失。
　　离火喷涌，火，代表了最纯粹的能量，爆炸性的撕裂一切，钟离权的攻击也同样如此，爆裂而直接。而他面对的火之恶魔，也同样如此。
　　碰撞，交击，毫无曲折，但在爆裂的核心，却在瞬间撕裂出一个又一个的空洞……
　　自虚无炸裂的雷霆，穿透一切的寒光垂落。
　　山岳落下，庞然镇压一切。
　　蓦然绽放的荷花，牵引着大地的力量，绵延承载，一切攻击落在上面，都如泥牛入海，转眼消磨。
　　八仙，八大恶魔的力量，都已经超出了界限。
　　常人所见，凡俗所闻。虽然惊世骇俗，一举一动，都势如天灾，都这些，都不过是表象。
　　他们的战斗，更多的，是体现在更高维度的，本质的碰撞上！
　　各自对应的对手，各自的战场——
　　另一边，最上方的战场之中，纯阳子手中剑刃一转，面对着名为圣主的大恶魔的攻击，嘿然一笑，以剑柄转化万千剑气，挡住了袭来的，足以灼烧空间的高温火焰。
　　“吼！”
　　圣主发出了一声怒吼。
　　作为八卦之“乾”，天的代表，天为阳，阳能生火，所以圣主能够喷涌火焰。但火焰不过是他的基本能力，天为包容，所以圣主除了这个能力之外，还有着其他的十二种神通，以十二地支为名。
　　为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狗猪，十二地支的能力，隐身，巨力，飞行，穿透，加速，持久，能量……各有功用，相互配合之下，即便是纯阳子，也颇感棘手。
　　不过对于走剑仙之道的纯阳上仙而言，所谓的困难的屏障，都不过是用来攀越的！
　　能力发动的一瞬间，圣主身体突然虚幻，庞大的躯体遁入虚无极深之处。
　　纯阳子举剑追击。
　　一前一后，两者直接冲入虚无深处，消失在真实界凡间维度。
　　其他的上仙，恶魔仍在交手。
　　这是大道之争，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根本不存在转寰的余地，一经出世，便是用尽全力。
　　因果交汇，气机牵扯之下。
　　哪怕是像铁拐李这样的福德真仙，修身养性的道门祖师，也不禁打出了真火。
　　此时此刻，这茫茫东海，真的就像是无边苦海一般。
　　而早在大战开启之前，东海龙宫便开启了护海大阵，避免东海因为诸多仙人的争斗，而产生巨大的破坏。
　　但一些小的损坏，仍然是避免不了的。
　　大海碎裂，海床动荡，不断有来不及避开的地境大妖怪，或者修行者被波及。
　　而在战斗如火如荼的同时，东海，神州与瀛洲的交界线之间，一个小小的岛屿之上，沈益抬眸，看着那翻卷的洪流。
　　眯起了眼睛。
　　他并没有进入神州的海域，只是站在边缘，远望着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神州领域——此时此刻，在未彻底完成自己的改造计划之上，并不适合沈益踏足。
　　毕竟……
　　神州局势，太过错综复杂。
　　以他此身，踏入其中，也有许多力有不逮。
　　“八仙过海……似乎并不仅仅是八仙啊！”
　　他抬眸，看着，观察着，思考着。
　　东海龙宫之中。
　　龙王坐在水晶宫大位之上，龙首垂眸，面上无悲无喜。
　　纯阳子追击着乾之魔王的圣主，一路追入虚无深处。剑光流转，至纯至阳，金光挥洒之间，至极锋芒凛冽转折。
　　这并非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了——
　　吕洞宾入道于唐代，距离如今，已经有近千年之久。在此之前，他也曾多次遭遇魔劫。圣主作为恶魔，也不止一次的，将自身投影进入纯阳子心灵之中，化为心魔阻道。
　　虽然无一例外的失败。
　　但多次的交手，却也令得彼此知根知底。
　　若是正面交锋，圣主知道，自己并非是纯阳子的对手。毕竟剑仙之道，笔直锋锐，上穷碧落下黄泉，那一把三尺青锋，便足以斩尽一切。
　　因其纯，所以强！
　　嗡然一声，圣主背后翅膀震动，滑翔而过，身后，吕洞宾紧紧追击，手中纯阳剑只在转瞬间，便撕裂了无穷虚空世界。
　　在追击到极深之处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只见前方的圣主突然消失，下一秒，便见无世界被一股庞大的力量聚集起来，以十二个大千世界为主体，散乱着无穷小世界，环绕在周围，重重叠叠，形成一个散乱的阵法。
　　十二方位，十二生肖的身影，是为十二地支大阵——
　　吕洞宾脚步一停，身前身后，上下左右的通道都已经被阻断。以虚无浮动的世界作为阵眼所立下的大阵，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纯阳子，这可是我为你准备的大礼，好好收下……然后去死吧！”
　　圣主的身影浮现在阵外，狂笑着。
　　吕洞宾却也只是嘿然一笑，手中剑光猛地投掷而出。
　　铿锵不断，剑与流光挥洒，阵法瞬间开始运转，十二地支联动，十二生肖，十二地支属性上下封锁，形成一个巨大的囚笼，几乎在转瞬间便将纯阳道人困住。
　　那锋锐的剑气落在上面，只见涟漪扩散，随即消散于无。
　　圣主抬起一对龙爪，勾动着阵法，缓缓地向中间压缩。
　　“真是不错啊，为了布置这个阵法，花了你不少力气吧？”
　　吕洞宾抬眸，笑道。
　　仍是一副轻松模样。
　　圣主眉头一皱。
　　他当然花了很大的力气，从数百年前开始准备到如今，潜入虚无之中，以自身天境宇宙笼罩虚无，同化侵染十二个大千世界……
　　突破层层阻碍，最终在虚无的深处所立下的这个阵法，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圣主自认为即便是自己进入其中，也绝对有死无生。
　　吕洞宾并不比比自己强多少。
　　他也本该如此——
　　然而如今，看他的模样，圣主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安……
　　“你还有什么依仗？”
　　圣主沉声道。
　　手上动作仍是不停。
　　四面封锁的阵法缓缓地压迫，白袍浮动之间，纯阳子笑道：“我所依仗，不过掌中三尺青锋罢了！”
　　“我有三剑。”
　　他口中吟咏，手中剑刃随之扬起。
　　“一剑斩红尘，一剑断烦恼，一剑去心魔。”
　　一剑化三，三剑流转，凝聚精气神，转化天地人，日月星，三光汇聚，震颤之间……
　　却见剑光之中，各自走出一道身影。
　　“贫道吕岩。”
　　“贫道纯阳子。”
　　“贫道……东华！”
　　“这是……一气化三清？”圣主瞳孔一缩，失声道：“怎么可能……”
　　三清者，开辟，存在，终结，也为过去，现在，未来。一气化三清，便是在纵向时间线上，唤醒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个阶段不同的自己。
　　每一个自己都有着不同的能力，代表着自己不同的阶段。
　　“何谓可能？何谓不可能？世事无常，生死无常，此剑……化无常！”
　　吕洞宾一推头冠，哈哈大笑，衣袖浮动之间，三道化身，三口宝剑，同时挥出。
　　三身化三才，三口宝剑，既是过去，现在，未来，也是天，地，人，更是日，月，星，层层环绕，交织共振之间，只见剑光倾洒，直接粉碎了那十二个大千世界，然后一刻不停的……
　　斩向圣主！
　　圣主瞪大了眼睛，喷出了一口火焰，然而那火焰遇上了剑光，只在转瞬间，便被一斩而断。
　　剑光横腰断向圣主。
　　圣主发出了一声怒吼。
　　“阿弥陀佛！”下一秒，却听虚无之中，梵音阵阵，有声音响起，恢宏之间，一道大慈大悲身影蓦然浮现：“纯阳子请手下留情！”
　　虚空运转，剑气被佛光消弥。
　　纯阳子抬眸。
　　只见眼前，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身影，缓缓浮现。
　　横立虚空。
　　


第二十章  观音与孔雀
　　“观世音菩萨吗……”
　　剑刃回转，纯阳子抬眸，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一尊菩萨。
　　金身莹白如玉，坐于莲台之上，手托净瓶，净瓶之中垂有一株杨柳，周身映照无边法华，身后一轮金光普照，大千无常。
　　三清三身回归体内，吕洞宾沉声道：“你想要保住这尊魔头？”
　　“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垂眸，雌雄莫辨的天女面容之上浮现一缕慈悲之意，道：“虽然是魔，但终究为生灵，纯阳祖师何必赶尽杀绝？”
　　“怎么？大慈大悲的菩萨……也来管我道门之事？”纯阳子挑了挑眉头，直言不讳：“怕不是这八魔，本就是你佛门手段吧！”
　　观世音面容不变，只是叹息一声，道：“因缘际会罢了！”
　　“菩萨……菩萨，救我！”
　　那边的圣主看到了这一幕，也急声嚷嚷了起来。
　　丝毫不顾所谓的强者风骨——当然，在真正的生死危机，大恐怖，大绝望面前，所谓的风骨，对于大多数的存在而言，都是不存在的。
　　圣主是魔，不是神，不是仙。
　　魔，本就是由种种负面的欲念交织而成，贪生怕死，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观世音只是回过头，看了它一眼，却并没有理会，而是仍然看向纯阳子。
　　纯阳子也不急，就这么等着祂的解释——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尊菩萨的身份，修为，实力的缘故。
　　上古七佛之师，曾为正法明如来之身，其身早已经证就神圣大罗，只是不愿意登临佛位，超凡于世而已。
　　“若我前生到此，自然是不怕的……但我前生只应化此世，就注定了，祂不愿意亲下人间，掺和此事！”
　　吕洞宾想着，也是无奈。
　　祂的本体，乃是东极青华大帝的一缕神识转世，但终究只是一缕神识，比不过眼前的大罗化身。
　　所以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容小僧细细说来……”
　　观世音缓缓地道。
　　原来这八大魔王，确实与佛门，有着千丝万缕的，无法斩断的关系。在昔日，八大魔王乃是追随着天魔之祖波旬的修佛之人，波旬当时还在释迦牟尼佛座下，为大护法明王，号为紧那罗菩萨。
　　但之后，魔主入魔，开创天魔一道，追随着他的八个魔王，也随之一同沉沦……
　　“昔者往矣，昔日八大僧者，本有慧根，乃是都有望证就如来身之人。”观世音菩萨缓缓道：“但因波旬而入魔，非是他等之过，如今与八位仙真有阻道之劫，也是定数。但大势不变，贫僧已经算过，八魔——不当沦亡于此！”
　　“算？大势？”纯阳子听完，只是哈哈大笑，道：“我辈剑修，可不信命！”
　　“更何况……你这位大菩萨，怎么不听一听你未来的顶头上司的话？”
　　“礼赞南无妖道孔雀大圣如来王佛！”
　　蓦然之间，虚空之中，有声音回荡，梵音映照之间，佛光挥洒，形成五色法 华光轮，光轮之中，端坐一位佛陀。
　　其形为孔雀，羽翼拢合，却作出人的姿态，眉目垂落，尽显一片神圣威严。
　　“孔雀……妖圣！”
　　观世音眼神微微一凝。
　　多年不见，她却想不到……这位孔雀妖圣的修为，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这种……
　　连她也看不透的程度！
　　“阿弥陀佛！”
　　那孔雀如来眉间含笑，道：“菩萨，许久不见了。”
　　说着，祂又看向了一侧的纯阳子，道：“纯阳祖师，久仰大名了！”
　　“哈，盛名之下果然无有虚士！”纯阳子嘿然一笑，道：“短短时间，便有如此进境，难怪当年那弥勒佛如此称赞于你！”
　　沈益微笑，不答。
　　如今他修为已经攀越到极高程度，现在想来，当年的神州之内，那弥勒佛如此帮他，恐怕也是因为看出了他身上的，有关佛门的牵连……
　　“阿弥陀佛，不知道孔雀王如来有何指教？”观世音抬眸，道。
　　“指教不敢。”沈益挥了挥手，五色神光流动：“只是我想问菩萨，何为大势，何为天道？”
　　“大势者自然之理，天道者自然之因。”观世音回应道。
　　当年祂在昆仑山外与沈益会面，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圣化身姿态，但如今，却硬生生的矮了一头——妖佛之祖，一世如来，哪怕如今时候未到，但就地位而言，相比起祂这位已失正觉者，还是高上一些。
　　“是吗……”
　　沈益垂眸，缓缓地伸出手，手掌之间，有五色光华交织，编织成一方寰宇时空，虚无法界：“菩萨可敢与我入内一赌？”
　　“手托法界……好手段！”纯阳子见状，也是目光一凝。
　　虚无之海之中，有小中大三千世界，在道门之中，三千世界为上，中，下三洞世界，上洞既为大千世界，有无边无量之广，深，重，但在最高的大千世界之上，还有法界，道门称为下天界，既下九重天。
　　上洞既是天境，而法界与下天界，则是天境之中的极高修为者方能与之等同。
　　能够以手托一方法界，开辟寰宇……
　　“这位孔雀妖圣的实力，怕已经不下于神圣大罗者！”
　　纯阳子心中骇然。
　　沈益却是无悲无喜。
　　他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事实上，连他自己如今也已经看不清楚了。
　　没有了境界，没有了界限的束缚，秉持着妖族进化的理念，每时每刻都在变强的自己……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像是初升的宇宙一般，以每普朗克时间作为单位，超高速率的膨胀着……
　　“或许今后，遇上那位运转虚空之灵，或者东方那位，可以试一试。”
　　沈益想着。
　　“但眼前的观世音……怕还是稍显不足了！”
　　“如何赌约？因何为赌？”观世音问。
　　“因汝欲保，我欲杀。”沈益道：“汝说大势，我却不见大势。我目中所见，却是一切变化，一切未定，未来既无，那么行事何必假拖大势而为？”
　　“原来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观世音叹道。
　　祂也没有说什么同室操戈的道理，佛门分为三脉，过去，现在，未来，过去存于过去，观世音为七佛之师，上古正法明如来，本不该存在于此时，但祂为求自身之理念，不惜褪去正觉之身，归入释迦牟尼现在如来佛座下，从而能够干涉现在。
　　但归入现在，便与过去分割开来，可称同道，却不可称同门。与祂有一丝因果牵连的古佛一脉尚且如此，更遑论属于未来佛的妖佛一脉？
　　妖佛，妖佛……
　　“我手中法界，有一星球，名为地球。”沈益道：“你我各持一方，我求变化，你求顺应，便看，哪方对，哪方错。”
　　“谨遵旨意。”观世音双手合十，然后眉心一点莲花绽放，落入那方法界之中。
　　只转瞬间，这位大菩萨脸色顷刻苍白，只躬身一礼，便迅速离开。
　　沈益哈哈一笑，道：“过去的便该归于过去，现在的，哪里管得了未来？一切信息函数变量，如能尽数掌握，那我等仙佛神圣，又何必苦苦追求？”
　　“说的不错。”纯阳子回应道：“若只求顺应，何必求？变了，自然就顺了，遵从虚无缥缈的大势，不过是舍本逐末罢了！”
　　虽然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在一瞬间。但实际上，在孔雀王如来佛手托的法界之中，却早已经经过了数以千亿计数的时空变化。吕洞宾虽然无法插手其中，但他看得分明。
　　那掌中一界，界中之界，内涵无穷无尽，观世音不断地顺应，但到了最后，却都有所更易，因固执于顺，而终究灭亡……
　　相比之下，沈益不求过去，只以现在，而求未来，变则生，生则动，动则灵……
　　进为妖！
　　“终究不过是真身褪下的一点残渣罢了！”
　　沈益收回了手，一声长叹。
　　真正的观世音菩萨……又岂会如此羸弱不堪？
　　他虽然轻易的胜过了观世音，却也让他明白，处于虚无之海之中，那主掌无限世界的存在，真正的力量底限。
　　    那运转虚空之灵，他至今无法看清。
　　只因为他太高，太远。
　　但观世音，却让他看清楚了……
　　“终是不够！”
　　一点残渣化身的投影，便能有如此威力，能够瞬间更改一方法界，无限平行世界如吃饭喝水，若非理念有差，最后也不至于失败。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前方，纯阳子突然道：“至少，你此时此刻……已经有了前进的潜质。”
　　纯阳子？
　　不……
　　“东华帝君？”
　　沈益目光微微一凝。
　　“不错。”面前的纯阳子不再恣意潇洒，反而是一派生机盎然的少年姿态，他道：“本以为以闲来无事，游逛诸天，却没想到发现了你这样的存在……想来，烛龙那老家伙，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东极青华大帝，天庭四御之一，位列天帝之辅，执掌东方乙木青龙。
　　拥有着绝对尊崇地位的存在……
　　“游览诸天万界……烛龙……”
　　沈益目光一凝。
　　“言尽于此，且去，且去！”
　　青帝退去，纯阳子恢复，对于之前的事情，却是毫无所觉。
　　


第二十一章  龙族的阴谋
　　观世音离去，趁着东华帝君与沈益交谈的时候，旁边的圣主抓住了机会，瞬间催动能力，遁入虚无之中，向着更深之处逃去。
　　祂当然不想死——
　　也不想被放逐进入无边的地狱之中。
　　所以祂必须逃。
　　眼前流光晃动，十二地支的能力同时发动，龙身卷折，几乎在一瞬间，便穿过了虚无之中，无穷世界的阻隔。
　　虚无之下，是真实界。
　　而虚无之上，则是天外混沌——
　　世界之外！
　　只要向上，逃出了真实界的束缚……
　　遁向其他的虚空大界，他便有机会……逃离这份劫数！
　　只差一点了……
　　差一点……
　　嗡的一声。
　　五彩霞光流转之间，蓦然出现。
　　对于他的逃跑，那两位存在连看都不看，但孔雀王却只是挥了挥手，五色流光卷动，之间便将圣主裹住，然后镇压起来。
　　圣主发出了一声哀嚎。
　　五色神光压迫之下，自身引以为傲的能力，强大的防御力，遁入虚空的极致速度，都在一瞬间消失。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凡物之中的蝼蚁，面对着从天而降的庞然泰山一般。
　　那种沉重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压迫……
　　祂哀嚎着，求饶着。
　　但五色神光转过，一切，便倏然安静了下来，原地只留下一片虚无空旷，一道金色光芒落下。
　　纯阳子目光一凝，抬手接住那道金色光芒。
　　“多谢佛祖了！”
　　他朝着眼前以孔雀王如来佛显化的孔雀王道谢，然后将手中的金光融入自身。
　　肉眼可见的，纯阳子的头顶有昊阳光芒翻卷，阳为金，金为乾，乾为天……
　　“道基归复，魔劫渡尽，苦海……至此而消！”
　　吕洞宾纵声一笑。
　　八仙八魔，从很久以前，便已经是注定的仇敌。八魔因八仙而生，八仙因八魔而成道，互为因果，渡苦海，也是斩断这人间，最后的因果……
　　圣主是八卦之天，八魔主位，他一死，其他的七位恶魔，也同时受到影响。
　　铁拐李，钟离权，蓝采和等人立刻抓住机会，祭起手中法宝，只见一片迷蒙光芒之中，七大恶魔同时发出阵阵哀嚎怒吼，然后形体崩溃，消亡其中……
　　孔雀王如来佛身后五色光华轮转，有八点光芒升降，沉浮其中。
　　他与纯阳子，回归真实界中。
　　八仙聚首。
　　“大功告成！”铁拐李笑道，然后朝着沈益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此番，却是多谢妖道佛祖相助了！”
　　他说着。
　　沈益只是微笑。
　　身上佛光流动，无有定形，随时随地都在变化，进化着。
　　日日新，月月新，不外如此。
　　“接下来，还要过瀛洲，登天外，借此入天界。”纯阳子道：“还要劳烦佛祖引路……”
　　“不急。”
　　沈益摆了摆手，道：“我还要迎接一位故人……”
　　轰隆！
　　话音未落，下一秒，便见东海之畔，有狂风涌动，肉眼可见的，整个海面突然鼓起数千丈之高，有一条条海龙身影，浮现其中！
　　“东海龙族……不，不止是东海龙族！”八仙蓦然转过身，看着，目光猛地一缩：“这是……上古龙族？”
　　“不错，正是上古龙族。”
　　沈益颌首。
　　他目中光芒流转，有无穷资讯流动其中，运转，推演着一切。
　　未言，却已经明了一切——
　　上古龙族，乃是最初的海龙，流于大海，那时神州之外的无边大海，都是龙族的领域，无所谓东南西北，四海俱为一体，归于一位龙神掌控。
　　那位龙神，便是最初的海龙，为烛龙之子——烛鼓。
　　烛鼓统御四海之时，海中除祂之外，没有其他的海龙。
　　但在上古之时，这位海龙之祖被天庭以斩龙法所斩，尸身散入四海之中，令无数海族拥有了龙族血脉，从此，海中鳞甲，都有化龙的资格。
　　这便是海龙的起源。
　　烛鼓之后，海龙占据大海，多方争霸，各自建立水晶龙宫，势力分布虽然混乱，但仍然没有向天庭屈服。一直到商周之时，昊天上帝以封神榜，强令诸仙臣服的同时，也让海龙不得不屈服其下，封雨师的职位，掌观天下云雨布局。
　　天庭收服海龙之后，又以制衡，而分四海龙王，从此才有四海龙族的格局。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上古海龙明面上臣服天庭，暗地里，却始终动作不断。
　　当年的齐天妖帝之乱，也是四海之中潜藏着的上古龙族对于天庭的一种窥视……
　　否则当年的猴子，一开始也不过是地境顶点，难称妖帝，又怎么可能入龙宫如入无人之地？
　　别说是地境，哪怕是寻常天境，也根本做不到那种程度！
　　所以一直以来，天庭对于潜藏在四海之中的龙族，也是时刻提防，警惕着，八仙过海，既是八仙渡魔劫，也是天庭对于龙族的一种试探……
　　而如今，这试探，也终于见到了真章！
　　涌动的海水，掀卷起数千上万长之高，铺天盖地，环绕在八仙与沈益周围，形成了巨大的海水囚笼，遮天蔽日，锁闭了空间。
　　而在海水之中浮现的，是无数的海龙的身影。
　　纯血的龙族，成年之后，就直接晋入地境仙佛层次。
　　这也是龙族这种传承子妖族烛龙大圣血脉的天生神兽的优异之处，但龙族虽然得天独厚，但传承繁衍困难，一直以来，数量也极为稀少。往往一整片海域，真龙绝对不超过五十之数。
　　按这样计算，东南西北四海加起来的真龙，也不超过两百之数。
　　这是在天庭监察之下的龙族。
　　然而如今，出现在沈益等人面前的……
　　却足有数千尾真龙，数千的地境龙王！
　　“这……”
　　蓝采和，何仙姑，曹国舅等修行不久，还没有真正踏足天境上洞境界的仙真看到数千的与自己同个位格的存在，都是目瞪口呆。
　　便连铁拐李，钟离权这些成道于秦汉的古仙，也是难掩震惊。
　　只有吕洞宾剑眉横挑，道：“狐狸尾巴，终是露出马脚了！”
　　“眼前的是龙，不是狐狸，狐狸也没有马脚。”虽然惊诧，但铁拐李仍是恣意潇洒，毫无不畏惧，甚至还想心情跟纯阳子玩笑。
　　“也是。”纯阳子笑道：“毕竟是龙，不是虫。”
　　吼，吼，吼——
　　rua……
　　    咦？等等……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沈益端坐于莲台之上，垂眸看去，随即了然一笑。
　　“龙族么……”
　　“八仙……闯我东海，犯我龙族疆域……”
　　数千真龙之后，四道更加庞大的身影缓缓地出现。青，白，红，黑，四道龙影，庞大到了极致，仿佛一抬首，就能够衔住太阴太阳一般。
　　东海龙王敖广，西海龙王傲钦，南海龙王傲润，北海龙王傲顺……
　　这四位在种种神话传说中，都是非常软弱，被小孩欺负，被猴子欺负的龙王，竟然都已经达到了天境！
　　以这样的实力……又怎么可能受到那么多的欺辱？
　　果然……
　　“在此之前的，俱是化身行走，坐镇龙宫！”
　　纯阳子瞬间了然。
　　铁拐李道：“看来龙族……是早有准备了！”
　　此时此刻，八仙刚刚渡过魔劫，哪怕因此道基凝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体内的损耗，却也避免不了。
　　正是空虚之时。
　　而龙族在此时此刻出手，更以数千真龙，无量四海之水，布下重重杀局……
　　“今日之后，八仙亡于大海，仙血流入海水之中……唤醒我等先祖之灵！”
　　四海龙王垂眸，金色的龙瞳，燃烧一般的，带着灼灼光芒。
　　“这下子该如何？”
　　钟离权询问。
　　他虽然性情爆裂，却不是没脑子的鲁莽之辈。
　　“不知道……”铁拐李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旁边的沈益。
　　“这里……不是瀛洲海域，我不能出手。”
　　孔雀王叹了口气，道。
　　如今现在未过，妖道佛祖不执掌现世，祂的净土立于瀛洲之内，自然，也只能够掌观瀛洲一地教化。
　　如果祂插手涉足神州的事情，那么也就意味着，那些佛道大能同样能够涉足瀛洲……
　　这对于沈益今后的计划，非常不利。
　　所以祂无法出手。
　　“如此么……看来的确是计算好了的！”
　　铁拐李叹了口气，道：“诸位，魔劫过去，但苦海未渡，看起来——接下来，我等仍要拼命了！”
　　“拼就拼，有何妨碍？”
　　其他仙真皆是大笑道。
　　无所畏惧。
　　“去死吧！”
　　四海龙王庞大的龙躯轻轻一卷，紧接着，便见狂澜扫荡，洋流冲天，凝聚成一条条水柱。
　　在场有真龙三千六百五十尊，为十周天之数，分列四面八方，十个方向。一条条庞大龙躯，都仿佛是一座山岳，牵引着茫茫大海，无穷之势，最终以四海龙王作为阵眼，形成无量大海之力……
　　这是汇聚了东西南北，四片大海的庞大伟力！
　　早已经超出了天境的范畴，而是达到了近乎神圣程度的力量……
　　八仙，绝对无法抵挡！
　　“看来到此为止了！”
　　铁拐李叹息一声。
　　八仙表情都是沉重，却没有一个恐惧，更遑论因恐惧而失态。
　　然而下一秒，却见大阵之外，一道光芒落下。
　　嗡的一声，冲去了阵眼之中，砸在了东海龙王敖广的身上！
　　大阵在一瞬间出现了倾斜，散乱的水雾之中，一道女子的身影，屹立其中。
　　“许久不见了……师傅。”
　　她微笑道。
　　英姿飒爽，不改当年。
　　


第二十二章  天妃妈祖，神州格局，龙族败亡
　　“来了么……”
　　沈益垂眸，看着来人，轻笑一声。
　　的确，因为身份问题他不能出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毫无办法，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八仙沦亡东海，上古龙族复苏于此时。
　　八仙……
　　不能死。
　　沈益还有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
　　所以，在一开始，他便联系了自己曾经留在神州之中的“棋子”……
　　脚踩着东海龙王敖广的庞大青龙之躯的女子，身形高挑修长，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盔甲，披风飞卷，环束成一股的黑发下是一张精致而满带英气的秀美面容，一眼看过去，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
　　而随着她的一脚踩落，敖广身体微微一顿，紧接着，大阵便在瞬间崩溃开来。
　　周围浮起的海水，也瞬间落下。
　　八仙身体顿时一轻，他们看着来人，铁拐李惊诧道：“天妃妈祖？”
　　天妃妈祖，林默娘。
　　这也是一位传奇般的人物——其生于数百年前的宋庭初年，拥有驾驭海流的神通，自小修行，最后直证地境仙佛，又因为时常在大海之上护佑生灵平安，受万民敬仰，而被封为天妃妈祖，组建水阙天班。
　　虽然不过数百年的时间，但这一位，早已经证就货真价实的天境，是人间有数的大神通者。
　　八仙自然不可能不认识她。
　　只是他们却也想不到，这一位与孔雀王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想不到，她竟然也会掺和进来……
　　“林默娘！”
　　敖广怒吼着，愤怒到了极点。
　　妈祖娘娘脚步一抬，手握银簪，在一跃而起的瞬间，避开了无数水流的攻击。
　　因为敖广被击中，导致大阵在一瞬间出现了倾斜，八仙抓住机会，也同时出手了！
　　剑竹杖篮……八样法宝一同飞出，环绕着，形成八卦大阵，缓缓地向外推出！
　　轰然一声，与数千真龙碰撞！
　　虽然大阵被破，但这数千真龙，仍然是一股庞大的力量，虽然无法通过大阵凝聚在一起，但在这大海之上，海龙之属，仍然可以发挥出极强的力量！
　　大海震动，声声龙吟。
　　南海龙王，西海龙王与北海龙王庞大的龙躯扭动着，猛地撞击而来。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海翻覆之间，方圆数十万里之内，同时受到影响，狂风扫荡，日月阻隔。无穷龙血溅染大海，茫茫洋流之间，极速的奔腾着。
　　八仙各自以一敌千。
　　上方。
　　天妃妈祖以银簪画线，画开重重叠叠的流光，形成一道道天河流转，坠向敖广的青龙之身。
　　四海龙王都已经证就天境，自身凝聚宇宙天心，走的也不是外放之路，而是凝聚一身，淬炼身躯的道路。龙身本就坚硬无比，再加上淬炼之后，更是堪称金刚不坏。
　　也正因为如此，林默娘的攻击落在那一片片龙鳞覆盖的龙身之上，也很难造成真正有效的伤害！
　　她沉眉，眉心灵光绽放，化作一团天河水花。
　　“吾等的大业……绝对不容许被你等破坏！”
　　敖广怒吼着。
　　从上古至今，上万年的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等待今时今日……
　　数万年的等待，数万年的谋划。
　　为此，他们不惜忍辱负重。
　　所求，不过是今时今日……
　　“龙族，永不为奴！”
　　祂怒吼着。
　　庞大的龙躯轻轻一卷，带起恐怖的力量，在穹宇之上，瞬间撕裂了一片空间，无穷的空洞龟裂迅速的蔓延开来，远远看去，就像是碎裂的琉璃水晶一般。
　　林默娘忍不住后退一步，手中银簪一划，只见天河垂落，环绕周身。
　　无数水流翻卷飞溅，每一滴水，都蕴含着一方时空境界，无穷堆砌，形成了层层阻隔，挡住了龙王的冲击。
　　天妃妈祖以水成道，但她修行的道路，并非是人间之水，而是天河之水，天水为世间七大真水之一，其质清灵，内藏万千。
　　上方与下方，各自拉开一道战场。
　　而沈益只是看着，没有出手，也正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自己不能够出手——不同于之前，吕洞宾与圣主战斗的时候，所进入的虚无深处。
　　虚无深处，虽然仍然在真实界笼罩范畴，但也早已经超出了神州疆域。
　　所以他自然能够出手，甚至与观世音菩萨来了一场赌斗，斗而胜之。
　　但这里不同。
　　所以……
　　“南无妖道明王孔雀如来王佛！”
　　周身佛光显化，沈益的这一具佛道佛祖化身，双手合十，沉着端坐，只等待着。
　　嗡的一声。
　　八仙向前一步，龙族便后退一步。
　　恐怖的震荡，波及到了东西南北四片海域的几乎所有。神州大地也同时受到震荡——当然，只是轻微的震感。
　　骊山山底。
　　有“人”抬眸。
　　“终于来了么……”
　　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之中闪烁着，有如万古不灭的长明灯一般。
　　那一声黑色的龙袍隐没在黑暗之中，微微浮动着。
　　头顶冠冕珠帘垂落，纵九横九，为九九至尊之数，而不是如今，神州大地之上的天子的九五之数！
　　九九至尊，与九五至尊，看似一样，但九五为天子，九九，却是与天齐平！
　　“嬴政，终于要开始了么……”
　　骊山正上方，维度天外之上，一座神山屹立，有一位女神矗立于神山宫殿之上，目光垂落。
　　神州大地，如今，仍是由宋庭执掌——若是按照原本的轨迹，此时此刻，应该是已经由元取代宋国，但因为之前，沈益离开神州之前的斩龙断脉，以及涂山氏诛杀涂山氏之后，北方诸多部族同时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金国难起，蒙古不兴。
　　所以宋庭已经传承数百年，超过了原本的国运。当然，到了如今也已经开始逐渐衰落，政治腐败，官吏贪污。
　　而在神州西北之地，也出现了一只以“明”为名的起义军……
　　其首领，名为朱元璋。
　　“大地震动，龙脉偏移……天有二日，帝宫移位。”仍是宋国国都的开封府，钦天监之内，有人观星测算，低声呢喃自语着：“这天……怕是要变了！”
　　北海之深，北冥之处。
　　“开始了么……老友啊！”
　　浮动的巨大板块，突然发出了阵阵嗡鸣的声音。在其上，覆盖着无穷的积雪，一座座雪山起伏连绵，亘古绵延的冰雪积压，任谁一眼看去，都只会觉得，这是一块巨大的极地大陆。
　　然而……
　　这，却是一尊生灵！
　　其庞大的姿态，凌驾于北欧世界上的那一条缠绕中庭之蛇的耶梦加得之上。
　　祂的强大程度，更要远远超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咳咳咳，不对，不是这个。
　　“老祖……”
　　在这一尾鲲鱼之前，黑袍的少女立于北冥大海之中。
　　“去吧……再入神州，将这两件东西，送给那位！”
　　鲲鱼开口，道：“这一盘棋……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那少女抬手接过，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沉声回应：“是！”
　　然后她转身，化作一尾大鹏鸟，飞往神州大地。
　　“祖龙回归……”
　　鲲鱼游动，然后伴随着一声惊叫，整片大海都沸腾起来了一般。
　　如大陆板块的庞大存在突然腾空而起，化作一只大鹏鸟。
　　此为鲲鹏——
　　古之巨兽！
　　东海之上。
　　战斗仍在继续。
　　此时此刻的局面，却是四海龙族的节节败退。
　　八仙挥洒八相之力，组成八卦大阵，环绕周围，四海龙族虽然强大，有数千地境真龙，但量凝聚不成质，面对着八位哪怕最弱也有着接近天境层次的上洞仙真，根本就力有不逮。
　　八仙之中，有铁拐李修行至今，已有数千真实界纪年之久，体内宇宙更渡过了数次的宇宙三灾，强大无比。
　　钟离权稍弱于铁拐李，也差距不大。
　　吕洞宾再次之，但吕洞宾专修剑道，一剑生万法，战力强大，又在八仙之首。
　　而其他的，也都各有能力，各有修为。八人组成八卦大阵，交织出人生百态，氤氲的流光沉浮之中，不断有真龙被斩断，龙尸龙血散入大海之中，然后被洪流冲击着，坠入大海深处。
　　“该死的……”
　　南海龙王咬牙，龙身扭动，张口吐出水光。
　　与其他两位龙王合力，但也仍然抵挡不住。
　　上方，敖广面对着天妃妈祖，终于被银簪划破了龙鳞。
　　祂发出了一声怒吼。
　　天妃妈祖周身，有无数身影簇拥，宫殿巍峨屹立，无穷水波光芒联动，形成一片仙班神庭。
　　林默娘既走仙道，为水仙之属，也走神道，她早已经组建起了水阙仙班，为一方神庭之主，虽然仍然隶属于天庭之下，但就像是封疆大吏一般，掌握实权，麾下有水仙水神诸多，水珠兵马无数。
　　此时此刻，东海龙王对抗的，根本不是一个林默娘，
　　而是整个水阙仙班！
　　砰！
　　龙身坠地，东海龙王发出了一声怒吼。
　　东海海面，水面飘赤亿万里。眼看着数千年谋划，却因为一个林默娘而功亏一篑，四海龙王俱是不甘心！
　　“我以龙血……溅玄黄！”
　　东海龙王身躯扭动着，眼见再无生机，庞大的龙身突然炸裂开来。
　　血色晕染，沉入深海之下！
　　其他的三位龙王见状，也是对视了一眼。
　　然后……
　　轰然几声，直接炸裂开来！
　　八仙受到巨大的冲击，不断地后退。
　　其他的真龙却来不及逃脱，直接被巨大的冲击淹没。
　　沈益手捏佛印，嘿然一笑。
　　“来了……”
　　


第二十三章  昔日故人，今非昔比
　　数千的真龙横尸东海，绵延出去的龙尸龙血，不止染红了东海，同时，也横贯了西南北的其他三片大海。
　　随着几乎所有真龙，连带着四海龙王的陨落，茫茫大海之间，除了一片血色，以及无数横贯的，如同岛屿大陆一样的龙尸之外，再无他物。
　　海风流动，夹杂着极其浓郁的血腥味，立于海面之上的八仙看着再次恢复平静的海面，长长的吐了口气。
　　孔雀王如来依然端坐虚空之中，静默不语。
　　“结束了么……”
　　铁拐李长舒了口气，道：“这一次，还是要多谢妈祖娘娘鼎力相助了……”
　　林默娘自上方落下，衣诀飘扬，回应道：“不必客气，八位仙真斩妖除魔，为世间做过许多好事，我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当然。”
　　说着，她看向了一侧的沈益，微微一笑，躬身一拜，道：“弟子见过老师！”
　　八仙俱是心中一惊。
　　这妈祖娘娘……竟然是孔雀妖圣的弟子？
　　是了……
　　铁拐李眯起了眼睛，脑海之中开始搜索起有关于这位天妃妈祖的事迹。
　　生于海边，据说曾经得到仙人传授法术神通，她的神通无人知晓来历，但只知道，那是不下于诸多仙佛正派大宗的修行之法……
　　而且林默娘的生卒年，正是沈益证就妖圣前后不久！
　　“原来如此么……这位虽然离开了神州，但其实早已经在神州，埋下了棋子！”
　　铁拐李暗自心惊。
　　纯阳子倒是没有想那么多，而是笑道：“原来如此，佛祖，连番出手相助，真是多谢了！”
　　“无妨。”沈益摆手，然后垂眸，看向眼前的林默娘，微微有些感慨。
　　他当年离开神州之时，授予这海边少女水行神通，那时的少女，不过是一个看起来灰不溜秋的小姑娘。虽然沈益早已经预见她将来的大成就，但也没能够想到，这位天妃妈祖的进境，早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天境，大神通者！
　　而且，她的真实身份……
　　“当年一手散棋，却也能够迎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因缘际会，一切因果偶然，却又必然。”
　　沈益想着。
　　“默娘，你……很不错！”
　　他看着眼前早已经称尊作祖，开辟一方神庭的神女，道。
　　“若无昔日老师授道，默娘怎会有今日之功？”
　　林默娘回应。
　　但沈益知道，自己当年授予，不过是水行之法，但这位，早已经脱离沈益所传神通的范畴，走出了自己的一条道路。
　　化大地之水，流入天河，成就天河神通，灌流自我天心世界！
　　他说着，又道：“昔日故人……今日纷争，了了红尘，不外如是！”
　　“你说呢……海族，龙皇！”
　　“果然瞒不过你。”
　　天妃妈祖身后一声轻笑，紧接着，淡淡流光转动，化作一条水蓝色的海龙。
　　刚刚与上古龙族余孽交锋之后的八仙见状，俱是心中一惊，紧握手中法宝仙器。
　　“诸位不必担心。”沈益挥了挥手，道：“这是我的一位故人罢了！”
　　“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已经成长到了这种程度！”
　　从天妃妈祖身后出现的身影，化为人形，却是一个稚嫩的女孩模样。
　　“而且越来越漂亮了……孔雀王如来，孔雀妖圣……可惜了，这么厉害的家伙，恐怕更难收进后宫了呢！”
　　女孩调笑着说。
　　沈益摇了摇头。
　　一度沉沦，似乎没能够改变这位。
　　傲妍卿——
　　当年沈益初入神州之时，所遇见的那个海族龙皇。
　　当年，令傲玄恢复之后，傲妍卿心愿已了，便自散形体。但几经沉浮之间，一点本质灵光，却并未消散，而是依附到了一个女孩身上。
　　在之后，那女孩踏入道途之后，她那一点灵光，也随之被唤醒，几次指点修行，令林默娘在短短时间内，踏破地境门槛，成就水仙之位，再之后，也是一路顺风顺水，直至天境大门之前。
　　傲妍卿当年，也是一位触及到了天境门槛的强者，正因为有她的存在，造就了林默娘百年而触天境的，近乎传奇一般的事迹。
　　而之后，林默娘因治海有功，同时天庭发现了四海龙族的异样，为制衡龙族在大海之中的权势，扶持林默娘，将其分封为天妃妈祖，执掌海上生灵出入平安，傲妍卿也被册封为林默娘的属神。
　　为——天妃随身显应龙女娘娘，也称为龙女。
　　是妈祖娘娘座下第一属神。
　　而且已经成就了天境。
　　当年的她，看沈益，不过是看待一个后生晚辈。毕竟当初，沈益踏入地境不久，而她，虽然根基有损，但却的的确确，触及到了天境。
　　而如今，沈益不仅成了妖圣，位格崇高，而且他的实力，也早已经达到了傲妍卿视之难见的程度……
　　一番交流叙旧之后，天妃妈祖带着龙女回返神庭。
　　他们作为天庭神袛，册封的正神，权柄在身，不能离开神域太久。
　　而八仙也决定继续东渡，往瀛洲而去。
　　通过瀛洲，爬天梯，登扶桑树，直入天外……
　　沈益猜测，如果没有他，那么这一次八仙过海，恐怕还会再次迎来一次阻挡——那就是来自原本高天原众神的阻挡。
　　不过这世间没有如果。
　　所以他们，已经是成功了的。
　　各自离去，只有沈益依然留在原地，看着茫茫大海，龙血龙尸缓缓地沉落海底。
　　咚，咚，咚——
　　震动着。
　　如雷鸣，如鼓声一般的巨大声音，自下而上，从海底极深之处响起。
　　然后，海面之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漩涡，那漩涡旋转着，不断地加速膨胀，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不断地牵引着周围的龙血，龙尸，流入其中。
　　漩涡的中心，是虚无一样的黑暗，吞没一切的黑暗。
　　一点点……
　　仅仅转瞬间，便扩大到了，几乎看不见边界的巨大！
　　“终于开始了吗……”
　　沈益咧嘴。
　　双手合十，道：“既然如此……那就出来吧！”
　　轰隆！
　　那漩涡之中，一道庞大的身影，缓缓地向上升起，出现在了沈益的视线之中。
　　那是一条龙。
　　一条背生双翼的真龙。
　　祂的身上覆盖着层层鳞甲，鳞甲之外，又环绕着莹白翎羽，翎羽飘散之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威压。
　　“烛鼓……祖龙！”
　　沈益抬眸。
　　“看来，这就是上古龙族最后的手段了吗？”
　　四海龙王带领着数千的真龙自爆身躯，看似刚强，但实际上，能够为了族群的希望而忍辱负重数万年之久的他们，一但有任何可以存活的机会，都绝对会为了延续龙族而苟延残喘下去的。
　　这样的刚强举动，并不符合他们的动机！
　　这样一推算，猜测出那所谓刚强的自爆之后，肯定会有更深的手段。
　　这也是沈益为什么停留至今的原因了！
　　烛龙之子，烛鼓——
　　其实说是烛龙之子也并不恰当，烛龙是天生神圣，秉持宇宙之道而生，先天混元无性，没有真正的子嗣。
　　烛鼓，不过是相当于他存在的一丝概念流出所化。
　　就像是人身上的一根头发掉落，然后成精了一样！
　　跟延续血脉传承的子嗣，差距非常之大！
　　恐怖的威压弥漫周围，在这庞大到几乎无法观测界限的龙身周围，东西南北，四片海族的时空都凝滞在了一瞬间，引力宣泄，折断了一切因果界限。
　　还没有苏醒，但已经形成了一股足以改变真实界概念的力量存在！
　　“提前了百年时间……终于出现了吗？”
　　骊山之上，缓缓地走出黑暗的地下行宫，走到了山巅的龙脉龙头之上，穿着一身黑色黄袍，头戴九九珠帘冠冕的皇者抬眸。
　　“已经准备好了吗？”
　　他看着眼前。
　　骊山之下，是无数站立的身影，喷涌的蒸汽，飞散的流光，无数虹桥嫁接，一座座飞空的飞船横立，山体倾斜，许多看似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岩石泥土，这一刻，都在飞速的转动，挪移着，就像是无数流动的水银一样，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战士的身影。
　　凡人无法听见的声波回荡在周围，四处回荡着，飞快的向着远方扩散，笼罩向整个神州大地，然后落入皇者的眼中，形成了一张山河地脉走势的地图。
　　这，就是此时此刻的神州大地！
　　这整座骊山，都早已经被这位皇者改造过。
　　“那么接下来……”
　　皇者身后，缓缓地浮现出一道身影。
　　“杀烛鼓，取祖龙之位——吾，始皇帝，终将与天，平起平坐！”
　　“始皇帝！”
　　下方，有甲士回应着。
　　“始皇帝！”
　　“始皇帝！”
　　“始皇帝！”
　　声声回荡，如同雷鸣翻滚一般。
　　东海之上。
　　沈益微微一笑，周身佛光褪去，却是不再以佛祖之身显化。
　　而是以妖圣的身份……
　　庞大的，横贯天地，无穷无尽的双翼羽龙，烛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作为继承了烛龙一部分力量的存在，他的双眸，也有着如同烛龙开目为日，闭目为夜的伟力，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从中散射而出的光芒，无穷飞射，几乎穿透了一切。
　　“无量光，无量热。”
　　沈益笑道。
　　“不错。”
　　身后五色神光一卷，毫无费力的，挡住所有的激光冲击，将所有，收束囊括在一尺之间。
　　不得寸进！
　　“呼……”
　　狂风吹起，大海之上，风暴弥天盖地！
　　


第二十四章  仙秦出品，必属精品！
　　烛鼓睁眼，无穷光芒散射。
　　光既是热，能量，寂灭。一但让这股庞大的能量落入海中，随之迎来的，必然是整个东海，亿万里的瞬间蒸发——
　　烛鼓虽然并非神圣之身，但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弱于一些战力弱小的神圣者。
　　在去往西方之后，沈益斩断了自身的境界，他知道，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所谓的境界，都是由“人”所造的阶梯。
　　正因为是阶梯，所以立于其上者，很难窥视到阶梯的真面目。
　　然而沈益跳出来之后，却能够看见——
　　所谓神圣，便是神于天，而圣于地。神圣，便是真实界的一道源头，像是三清道祖的开辟，存在，终结，像是昊天上帝的广渺元炁，太一陛下的元炁源头等，皆是如此。
　　占据一道源头，便称神圣。
　　所以西方世界，虚空之灵收束一切神圣者的权柄力量之后，才能够缔造出映照虚空万象的无上之“座”。
　　神圣者至高无上，不死不灭，与真实界等同而存，但战斗力，却不一定很高。而烛鼓，承载了烛龙大圣的力量，烛龙是阴阳的最初源头，是“光”的显化，所以烛鼓也拥有了类似的力量。
　　虽然只是一丝，但也有着神圣的本质。
　　所以他有着这份力量——直接蒸发东海，亿万里疆域的无量海水！
　　但沈益不可能看着这一幕发生，所以离得最近的他，在转瞬间勾连了本体，以五色神光，挡住无量光芒散射。
　　吼！
　　光芒被挡下，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恐怖到了极致的声波掀卷而出，狂烈的震动，向着整个真实界宣告着——烛龙之子，烛鼓——真正的祖龙的复苏！
　　几乎是同一时间。
　　天界之上，南天门蓦然震动，昊天上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令天兵下界……”
　　祂刚想开口，凋零兵马。
　　下一刻，一双神目垂落，便见神州大地上空，有一点光芒，从无到有飞速的膨胀，扩大！
　　“那是什么？”
　　天庭之上，有仙家举目眺望。
　　入目所见，却见那光芒之中，是一层层有如船舱一样的事物，彼此连接，就像是蛇骨一样……
　　“万里长城！”
　　骊山之顶，始皇帝垂眸，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恣意。
　　“这一次，我不会输了——昊天！”
　　“有趣……”
　　昊天上帝垂眸，道：“令灌江口二郎神，带兵马下界——杀嬴政，斩烛鼓！”
　　“是！”
　　天帝威严，无人敢反抗。
　　天界最高，三十三天之外，炉火煅烧，熔炼着一方世界，穿着道袍的老者嘿然一笑，道：“真实界的这盘棋……终于要沸腾起来了吗？”
　　横空而过的事物，相互交织，在骊山之处向上迸发，一开始还只是一点无穷小的微光，但在升到天网界限的一瞬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膨胀着，环绕交织，无穷堆砌，在眨眼间，便长成横贯神州天空的庞然大物，然后又在一瞬间自行借体，散成无数断裂的节点然后那些节点又在一瞬间生长……
　　如此重复着！
　　“万里长城，始皇帝取太古巨兽之血，以及无穷大地精粹，集合秦国举国之力而造就，其中融汇了空间技术，生物技术，微观元炁技术，光子压缩技术等……”
　　“这是我等，最高的杰作！”
　　有出身秦国的老博士看着那环绕于天穹，在眨眼间展开的庞然巨物，热泪盈眶。
　　始皇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大军——出发吧！”
　　“让这片大地的众生知道，他们的主人，回来了！”
　　轰隆！
　　机械轰鸣，齿轮转动，骊山这一片不过囊括数千里方圆的地域之内，走出了成千上万，无穷无尽的浮空战船，兵马机械。
　　不断出现的折叠空间，不断展开的机械堡垒，翻滚的熔炉的火光，奔腾着……
　　漫向远方！
　　“时机已经成熟了。”始皇帝开口，他的目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你说呢？”
　　“陛下之言，自然不可能是错的！”
　　侍立在始皇帝身边，俊美姿态，雌雄难辨的少年微笑回应。
　　这少年，赫然便是当年曾受到沈益指点的陈墨……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眼眸是金色的，金色之中，隐约有五色光华流卷。
　　占据着这具身体的，赫然是孔雀大圣……
　　沈益！
　　这些年，他一直作为沈益与始皇帝的传信筒而使用着。
　　是的。
　　与林默娘一样，这少年，也是沈益埋在神州大地的一枚暗棋。实际上，在沈益彻底占据了瀛洲之后，孔雀王与这位始皇帝便时常有联系。
　　始皇帝一步迈出，整个人瞬间消失。
　　东海上空。
　　沈益垂眸，道：“久仰大名了……始皇帝陛下！”
　　“妖族大圣……朕也久仰你的大名了！”黑袍卷动，始皇帝出现在沈益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缓缓开口，道。
　　“这就是烛鼓吗……烛龙之子，真正的祖龙！”始皇帝抬眸，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
　　“怎么样？”
　　沈益笑道：“怎么说……你也曾是烛龙大圣的一缕残魂？”
　　“残魂？不过是一缕执念罢了！”始皇帝嗤笑一声，不屑道：“而且过去之我非我，如今的朕，乃是仙秦之主，始皇帝！”
　　“斩断了过去吗……”
　　孔雀王点了点头，了然一笑。
　　“那么现在……就彻底开始吧！”
　　无穷流光宣泄，始皇帝抬起手。
　　在他的掌心之间，一颗恍如微尘之物缓缓地向悬浮而起。
　　在上浮的时候，那一点微尘开始不断地变形，膨胀，变得巨大，最终，变成了一尊丝毫不逊色于对面的烛鼓的庞然大物。
　　不过不同于烛鼓那一眼看过去，就带着生物的质感的庞然强大的姿态，始皇帝的姿态，则是彻彻底底的非人——
　　形如一个巨大的机械堡垒，齿轮转动之间，无数水银倾斜而落，形成无数交织的网络，蔓延进入虚空之中。
　　“这就是先秦的科技吗？完完全全便是由科技机关术铸就的超维之躯啊！”
　　沈益赞叹一声。
　　“朕乃始皇帝，君临天下之主！”
　　秦始皇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剑刃，
　　那是一把剑。
　　同样，也是那巨大的机械堡垒的控制器——跟准确的说，秦始皇手中的这把剑，代表的，是一切秦国科技的最高权限控制器！
　　是秦皇的代表！
　　声音落下一瞬间，霸道，皇道的精神意志扩散开来，带着镇压一切，统治一切，掌控一切的恢宏伟力。
　　“仙秦意志灌注——”
　　“高维空间定位扩张完成——”
　　“系统印记嵌入，代号【禺猇】……”
　　灵光资讯流动运转，通过那延伸进入高维空间的水银丝线，化作庞大的信息，在一瞬间，灌入组成空间的基本元炁之中，在每一缕元炁之中，印入印记，编织成程序……
　　那由水银编织而成的，无数蔓延开来的网络在一瞬间掌控了这片天地。
　　吼！
　　几乎是同一时间，刚刚苏醒，大脑原本还有些不清醒的烛鼓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周围的天地权限被控制，那延伸进入高维时空的网络形成了对烛鼓的封锁，令得他感受到了威胁，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是……该死的，我还活着……不……是海族……吾的后人……该死的天庭……吼！”
　　几乎是一瞬间，祂便已经明了了一切。
　　自己当年的陨落，上古龙族的遭遇，海龙的屈辱，以及他们最后为了唤醒自己的孤注一掷……
　　那漫长时光的争斗，屈辱的岁月，令得烛鼓在一瞬间震怒了！
　　“该死的……”
　　震动着。
　　自那庞大的龙躯，每一片龙鳞之下翻涌而出的流光形成了无穷激荡的激光射击，穿透了空间，维度，扫向了那无数水银丝线网络。
　　网络震颤，庞大的机械堡垒也在一瞬间出现了晃动，无数的机械齿轮出现了滞碍。
　　“启动长城武器——”
　　看着这一幕，始皇帝换毫不犹豫的启动了另一项属于秦国的最高科技——已经完全展开的，悬于神州上方的万里长城！
　　轰隆！
　　几乎是一瞬间，自上方的“万里长城”，那一个个巨大的船舱之内，有无数的流光喷射而出，在空中环绕着，从无到有，形成了一道由纯粹的能量形成的“圆筒”，那能量由在瞬间转化成物质，质能转化在顷刻间完成，形如虚空造物一般的手段，最终所成的，是密度与重量无穷之大的存在，带着极其恐怖的引力，还没有彻底落下之时，周围的空间便泛起了层层褶皱，甚至是直接被撕裂开来！
　　烛鼓发出了一声怒吼。
　　然后就被这圆筒砸中了脑袋！
　　轰然一声，那庞大的躯体，在极度恐怖的，压缩的重量冲击之下，直接栽倒在大海之上！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沈益深吸了口气，
　　说实话，他从未怀疑过科技的力量，毕竟如今的妖族科技，也已经达到了超高的程度，已经突破了层层的阻碍，进入了高级文明，等同于地境顶点的层次。
　　然而……
　　    他原本以为，名震一时的秦始皇所统帅的秦国，最多也只是如此。
　　但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先秦的科技……已经足以镇压天境大神通者！”
　　这是颠覆性的力量……
　　“有意思了……”
　　沈益咧嘴。
　　“这样的伙伴……这样的对手，才有合作，竞争的乐趣啊！”
　　


第二十五章  二郎真君
　　始皇帝没有出手，仅仅凭借着仙秦的科技，就压制住了烛鼓。
　　当然，这也是因为烛鼓的力量还不完全的原因。
　　毕竟刚刚从漫长岁月的沉沦之中苏醒，即便是这样天境顶点的存在，体内的力量也不可避免的有了巨大的损耗，再加上之前那无意识的宣泄，令得本就不完全的力量，更是一损再损，十成里面，怕是只剩下不到一成！
　　不过即便是如此，这一尊古龙的体内所拥有的力量，也仍然非常庞大。
　　也正因为如此，仅仅凭借仙秦科技就压制住祂的秦始皇，也才显得更加的恐怖！
　　“如何呢？妖圣阁下！”
　　秦始皇微微侧过眸，看着身侧的白衣妖圣。
　　妖圣眯起了眼睛，赞叹一声，道：“仙秦国力……果然强盛！”
　　始皇帝走的道路，是国运之路。这一条道路，极为强大，但也极为弱小。一国之君，集合一国气运在身，鼎盛时期，甚至可以做到一言封神，一言贬谪境内的仙神佛魔，令诸邪辟易。
　　但也极其容易被针对，被各种手段分划，分割。
　　毕竟国君的力量，在名在器，更在一国社稷。
　　所以一但民心出现变化倾斜，国运出现变化，那么带给国君的影响，将是非常巨大的！
　　然而这位始皇帝，却并没有这一点弊端。
　　只因为在他统领之下的秦国，无限强大，并且每个人的精神意识海，都早已经通过始皇帝自身强大意识作为中转站而连接在了一起。
　　即便是在封天失败之后，始皇帝藏遁入骊山之下，秦国民众身体陷入沉睡状态，但他们的意识还是活动着的。
　　各司其职的发展着……
　　也就是说，实际上，当年的秦国科技还没有达到如今这个程度。
　　祂是经过了千年，甚至是更长时间的高速发展之后，才达到了这个程度！
　　当然，沈益也看出来了，始皇帝并不想杀了烛鼓——或者说，不想直接杀。
　　他的想法，很明显，是想要将之镇压，抓捕起来。
　　抓捕一尊天境顶点，近乎神圣的存在……
　　“真是疯狂的举动，疯狂的野心，不愧为敢与天帝争霸的人间帝皇！”
　　沈益心中忍不住赞叹一声。
　　但却也没有太过惊诧。
　　正如同他敢于在西方，与那位全知全能之主赌斗一样。
　　这位始皇帝敢做这种事情，其实也没有太过出乎他的意料。
　　正因为超出常人的器量，所以才能够获得超出常人的成就！
　　轰隆！
　　烛鼓被庞大的力量镇压住，那一根圆筒之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无数枝节组成的长条圆形不断地转动着，在刺入烛鼓头顶的一瞬间，便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吸力。
　　吸能——
　　吸收转化着来自于这位烛龙之子体内的庞大能量！
　　而这，正是始皇帝的目的。
　　沉睡了上千年的大秦帝国，没有了领土，也缺少了资源。虽然有着质能转换的强大科技，但能量，也不是无中生有出来的。
　　所以想要真正激发大秦帝国的力量，便需要一个巨大的能量源头！
　　烛鼓，正是始皇帝为大秦帝国所选择的巨大能量库！
　　轰隆！
　　通过那一根圆筒，庞大的能量不断地被汲取，然后送到了穹顶之上环绕的“万里长城”之中，然后又顺着无形的脉络，连接到了大地之上。
　　骊山。
　　不断涌出的机甲士兵，踏碎了大地。
　　“陛下……终于归来了！”
　　神州西北，统帅着起义军的朱重八在第一时间，便有所感应。
　　涌动的机械战甲洪流，悬空的战舰，就像是从未来科幻世界之中走出的军队一般，不断进行的质能转换，几乎在一瞬间创造出了无穷无尽的军队。
　　由大秦帝国最高科技所缔结的核心——超智慧人工智能，【祖龙】所控制，统帅着……
　　神州的格局，只在一瞬间，便出现了巨大的变动。
　　重视文臣，轻视武将，官吏腐败，天子昏庸的宋国，面对着一股机械的洪流大势，根本就不可能抵挡得住……
　　只在一瞬间，整个神州，就换了天！
　　嗡——
　　东海之上，始皇帝抬眸。
　　上方，云流滚滚之间，投出一缕金色的光芒，紧接着便见一尊神将的身影，突然出现其中。
　　一身战甲，头戴冲天冠，手持三尖两刃枪，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高大挺拔，威风凛凛。
　　只见他一枪掉落，无穷时空为之颠倒，周围时空为之碎裂，裹挟着庞大的时空破碎的碎片，几乎毫无间隔的刺向始皇帝。
　　“终于来了么……天军啊！”
　　始皇帝哈哈一笑，紧接着，手中天问横身一挡。
　　枪尖交击，空间震动。
　　“从时空的坟墓里爬出来的帝皇……便不配称之为帝皇了，嬴政。”
　　威风凛凛的神将如此说着。
　　“那么臣服于天庭的反天者，又该如何自处呢？”始皇帝挑眉，目中满是冷冽。
　　对于来者，他当然不陌生。
　　毕竟当年，他们也曾经交手过——
　　成道于先秦时期的的大神通者，天庭战神，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杨戬！
　　正如同嬴政所说，杨戬，曾经也举起过反天的旗帜，就像是当年的齐天妖帝一样——不，应该是齐天妖帝像他。
　　只因为他闹天宫的时间，要更早，更久！
　　但既然如今的天庭依旧高立九重天之上，就证明着……他的失败！
　　不仅是失败，杨戬还接受了天庭的招安，被封为清源妙道真君，灌江口二郎神，只是一直听调不听宣，很少踏进过凌霄宝殿。
　　但再怎么听调不听宣，也终究无法避开，他这个反天者，如今已经彻底顺应天意的事实！
　　这是事实……
　　所以面对着嬴政的话，这位二郎真君只是不答，手中神枪一挑，一旋，调转时空概率，自上而下，裹挟着庞大的力道，冲击而来！
　　始皇帝仍是以剑横档。
　　无形的波动扩散，祖龙与战神的交锋，相比起烛鼓与大秦科技的对抗，就场面而言，似乎微不足道。但一旁的沈益却看得出来，这两位的交战，那回荡的冲击，早已经将周围，方圆三丈之内的领域彻底撕裂开来。
　　元炁粉碎成虚无，因果捏咋成泡沫，一切的一切，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复存在……
　　挡！
　　一枪刺出，始皇帝终于忍不住后退半步。
　　他虽然实力强大，但终究不是驰骋于战场之上的战将，他是帝皇，在纯粹的战斗力上，很难压住眼前的这位有着赫赫功绩的二郎神……
　　不过他面上仍是冷静。
　　“连接【万里长城】——”
　　“确认权限——恭迎始皇帝陛下！”
　　“正在调整能量枢纽……”
　　“高维堡垒，【阿房宫】确认降临……”
　　轰隆！
　　仅仅只是一瞬间，始皇帝周围，便突然泛起了无数时空的卷折，刚刚准备乘胜追击的二郎神突然感觉心中一凛，迅速的后退。
　　然后原本他立身之处，立刻冒出了无数的水银。
　　那如天河一般的流动之物翻滚着，环绕在始皇帝周围，同一时间，在这位名成千古的帝王身后，缓缓地浮现出一尊庞大的存在。
　　形如机械堡垒，横贯天地之间……
　　绵延三万里，无数宫殿矗立其上，每一个宫殿，都横架着无数口能量袍，那黑漆漆的炮口，在一瞬间对准了二郎神。
　　二郎神眯起了眼睛。
　　手中的三尖两刃枪瞬间扔出，化作一尾三首神蛟，蛟龙腾跃，环绕周身。
　　然后他的身后，也浮现出了一尊庞大的存在。
　　法天象地——法相之力！
　　这是神与人的对抗……
　　轰隆！
　　万千炮弹散射而出，足以穿透高维空间，将一切空间阻隔撕裂成粉末的庞大能量在瞬间倾泄而出，形成万千流光，吞没一切，却又在那庞大的阿房宫周围流动的淡淡薄膜之下，汇聚成一点。
　　细如银针，穿透一切。
　　“去！”
　　二郎神目光一凝，三首神蛟与身后法相同时发动，一左一右，一阴一阳，却形成了阴阳元磁共振之法，转换天地，也是一股足以泯灭一切的力量！
　　在碰撞的一瞬间，那压缩成针的庞大能量在瞬间爆发，黑暗的维度之中，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一样，奇点的瞬间膨胀所带来的能量，撕裂了一切。
　　但却无法撕裂阴阳元磁之法！
　　“真是麻烦……”
　　观战的沈益摇了摇头，身后五色神光一卷，横亘虚空，将所有宣泄出去的力量挡住。
　　无论是大秦帝国，始皇帝的力量，还是二郎神的力量，都达到了已经近乎神圣的地步。
　　如果任由他们的力量冲击余波宣泄出去，远的不说，整个瀛洲，沈益近千年来所经营的格局，必然毁于一旦……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不过……
　　“最终的胜利，到底会是属于哪一方呢？”
　　无量光，无量能充斥的寰宇之间，沈益的眼眸，穿透了阻隔。
　　一眼看到了正中央……
　　轰然一声。
　　世界直接被撕裂成两半。
　　一半属于始皇帝，一半属于二郎神！
　　天地双分！
　　最终的局面，似乎也是平分秋色……
　　不。
　　并非是平分秋色。
　　杨戬抬起手。
　　他的掌心，有一抹创伤，滴落金色的神血。
　　他……
　　输了。
　　


第二十六章  无踪无定概率云，时空深处花果山【愚】
　　“我失败了么……”
　　二郎神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
　　二郎神杨戬是一位颇为古老的存在。
　　生于上古夏朝，距离如今，已经是数千年的光景。他曾经见过后羿射日，嫦娥奔月，也曾经参与过仙佛入世的那一场封神大劫。
　　如今那散布天宫的许多的天境大神通者，也不过是他的晚辈后生。
　　成道不过千多真实界纪年，未满两千载的始皇帝就更是如此了。
　　早些年的杨戬，也是天纵奇才。
　　修行不过百多年，就踏足天境，直指神圣，一度大闹天宫，逼入凌霄宝殿，昊天辇下，无人能挡——种种丰功伟绩之下，当年的二郎真君之名，流传神州三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之后，杨戬接受招安，归顺朝廷之后，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二郎真君，而是天庭的清源妙道真君。意气不再，再加上鲜少出手，三界仙佛，似乎也渐渐遗忘了这位大神通者。
　　而这漫长的岁月以来，二郎神的进步，也几近于无。
　　    与齐天妖帝战平，被一个个后生晚辈追上脚步……
　　而如今，却又在武艺上，被大秦帝国的科技挫败，虽然只是输了一点——但这毫无疑问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甘心吗？
　　当然不会甘心……
　　杨戬不会去说什么始皇帝凭依外力的废话，他也知道，走国运皇朝之路的秦始皇，是根本不存在于自己单打独斗的——这就像是让一个人不用双手双脚跟别人打架一样。
　　所以虽然不甘心，但他明白，仅仅凭借武艺，自己无法战胜大秦帝国这个庞然大物……
　　有意思！
　　“很厉害。”他抬眸，看着对面的始皇帝，以及他身后，浮空着的巨大太空堡垒——阿房宫，缓缓地开口：“值得我……全力以赴！”
　　话音落下，他的眉心之间一点流光绽放，环绕着，形成一只天眼。
　　二郎真君拥有七十二变，这七十二变，指的不是七十二种变化，而是自身显化的七十二种神通特性，变化之术，不过是其中之一。
　　而他眉心的天眼，却是他自身修成的第七十三种变化。
　　一点灵光绽放，几乎是在一瞬间，始皇帝便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降临。
　　一只天眼，能够看穿过去未来，在过去未来的无穷概率云之中，瞄定结果，然后……
　　杨戬一枪点出。
　　这一枪，缓慢的推动着，刺向始皇帝。
　　无法躲避，无法抵挡，因为一切都已经被注定——始皇帝心神一凛。
　　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已经猜测到了二郎神那一只天眼的真正能力——窥视宙光，瞄定结果，直接锁定未来……
　　这并非是借助因果的力量。
　　因果，有因才有果，因果是一条线，而二郎神的天眼神通，却是在无有之中，锁定一方，在无因的状态下，创造出“果”来！
　　始皇帝手中天问剑扬起，眉头紧皱。
　　挡不住……
　　也不可能挡住！
　　是的，大秦帝国的科技，已经达到了天境顶点的程度，而集一国一朝未及于一身的始皇帝，也是空前的强大，至少在天境这个层次之中，已经接近顶点。
　　然而……
　　杨戬的这份神通，却超越了天境。
　　这是神圣之力！
　　“既然如此……”
　　始皇帝深吸了口气，随即将手中天问剑收回腰间剑鞘之间。
　　紧接着，一股莫名的律动，自他体内缓缓地浮现。从内到外，那是自组成他身体物质的每一缕元炁之中投射而出的……
　　呼。
　　吸——
　　阵阵狂风，伴随着他的呼吸，吹卷着。
　　杨戬微微一怔。
　　这风……
　　“宙光的力量！”
　　他眼眸一凝。
　　宙光，既是时间。此时此刻，在始皇帝周围卷起的无形之风，便是那从时空尽头吹卷而来的，时空腐朽的风！
　　风起，风落，肉眼可见的，一切腐朽，走到终末。
　　无论是有形的无形的，可见的难见的……范围之内的一切，都仿佛在无形之中，走到了消亡的尽头。
　　万事万物皆有极限。
　　即便是神圣者，也同样如此！
　　而在这股腐朽之风之下，二郎神以天目投射而出的神光所钉住，封锁的那一片无穷概率云也在刹那崩溃。无因，却被以大神通强行制造出来的，存在着的“果”……也逐渐的衰亡！
　　但杨戬手中的三尖两刃枪仍是不停。
　　嬴政抬起手。
　　他的身体迅速的出现了变化，无数延伸的流光，无穷汇聚的水银，环绕在他周身，他的身后生出了一对银色的羽翼，头顶飘落两缕长络，眼眸闪烁着锐利的金色光芒。
　　其色为黑。
　　其质为玄——
　　天降玄鸟，大兴于秦！
　　昂！
　　一声清啼，秦始皇嬴政，也终于显露出了属于自身的力量。那是一只庞大的玄鸟，汇聚了无穷的流光，既是修行的成果，也是科技的造物。有无穷无尽的流光汇聚于周围，形成一片无穷意识之海。
　　那是属于整个秦国，数以亿计的民众所所连接的中枢！
　　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
　　三尖两刃枪落下。
　　轰然一声。
　　杨戬后退了数步，他抬起手，拭去唇边的血迹。
　　输了么……
　　对面的庞大玄鸟，那一对漆黑的羽翼之上有红光晕染，印刻亿万生灵。
　　“这就是你的真本事吗……”
　　杨戬眯起了眼睛。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我败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不过在离开之前，目光扫视了旁边一眼，若有所思。
　　随即抽身离去，毫不犹豫。
　　输了就是输了——
　　他也没有理由一定要为了昊天上帝的竭尽全力。
　　听调不听宣的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尽心尽力？反正自己也的的确确的用尽了力……
　　“真是不错的一战……秦始皇，嬴政么？看来我也要尽快……突破天境才行了！”
　　回到灌江口的二郎神，立刻选择了闭关。
　　二郎神离去。
　　烛鼓也早已经被大秦帝国镇压起来。
　　始皇帝恢复了人形，长长地吐了口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朕……赢了！”
　　他开口。
　　声音激荡。
　　“恭喜了！”
　　沈益收起了五色神光，笑着恭贺。
　　嬴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大跨步的离开。
　　只留下沈益一个人，立于茫茫大海之上。
　　他轻笑一声。
　　“终极文明……匹敌神圣吗？”
　　他缓缓地抬起手，手中有无穷资讯流光散射。刚刚他虽然看似只是在看着，但无论是始皇帝所使用的科技的力量，还是杨戬所运用的种种神通，都被他纳入了推算之中。
　　推算，反化，然后……
　　灵界。
　　“这是……空间折叠？微观元炁技术？虫洞……”
　　科技神国之内，无数的科学家立刻运作了起来。
　　“唯有积蓄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够形成跳板。”
　　沈益抚了抚袖子。
　　洪波掀卷，大战之后，似乎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
　　一切未变，但一切，却又出现了非常巨大的变动——
　　沈益站着。
　　五色神光却在无形之中，缓缓地展开，目中混沌流转，无穷宙光在其中跳跃穿梭着……
　　资讯流转，一切转化，消融。
　　修行到了如今，沈益对于自身的五色神光，早已经了然于心。
　　五色神光，分化阴阳五行，这是一种信息资讯上的分解，消融，同时也是一种状态上的分化。
　　五色，是五行，也可化为五太。
　　无，形，体，质，感……
　　神光一转，沈益抬眸。
　　眼前。
　　宙光碎片的尽头，却见一片海外仙山之中，有一座海外仙山于茫茫大海之中无声而立。
　　仙山之中，青葱翠绿，一条瀑布飞旋转落，汇聚成万千浪花，飞溅如天河翻转。在瀑布之上的一座峰峦之上，一道身影静坐。
　　“你来了……”
　　在沈益足尖落下之时，他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是啊，我来了。”
　　沈益微笑着，手中折扇轻摇，道：“我该如何称呼你呢？齐天妖帝？齐天大圣？还是……斗战胜佛？”
　　“无论是齐天妖帝，齐天大圣，亦或者斗战胜佛，都不是我。”
　　那“人”摇了摇头，缓缓地转过身。
　　“入梦千秋，却没想到，棋盘之中多了你这么一个异类……你早已经可以跳出这里，又何必要留着，充当棋子？”
　　“有何不可？”
　　沈益道：“若我离开了，的确得了自由，但我也清楚，以我此刻，在虚无之海之中，未必真的能够我就立足之地……”
　　“所以你要在这棋盘之中，获得能够让你立足于虚无之海的力量？”
　　那“人”问。
　　“不错。”沈益点了点头，道：“而且，你不是也回来了吗？”
　　“是啊……我回来了。”
　　那“人”垂眸：“但终究不过是一缕执念罢了……如今看到你已经成就，我也该离开了。”
　　“我曾愧对妖族，所以，此世妖族……就拜托你了！”
　　声音落下，缕缕豪光映照。
　　这位赫然是一只金色的猴子，周身毛发蓬松，非人，非神，非鬼，只是一只猴子。
　　一只妖猴……
　　齐天妖帝。
　　或者该称之为，齐天大圣……
　　孙悟空！
　　“原来你就是那看不见的第四位妖圣……”沈益了然一笑。
　　


第二十七章  今川崛起，仙宫临世【人】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是数年过去。
　　这数年的时间里，瀛洲的格局，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
　　为数不多的变动，也就是那诸多诸侯国的统治者大名，换了个人选。
　　比如说尾田的笨蛋公主，织田信奈统领了织田家。
　　又比如说上杉谦信的崛起。
　　再比如说，今川家连续更换了两个统治者，今川氏亲在数年前病逝，然后今川氏辉继位不过两年，又同样病死在床榻之前。
　　然后今川家的公主——
　　今川义元继位大名，统治着骏河一带。
　　“这里面的时间里，今川家已经占据了骏河周围的几块区域，势力扩张，非常的迅速。”
　　尾张，织田家府邸之中。
　　织田信长摸着下巴，思考着。
　　“接下来……那位今川家的公主，恐怕会开始准备……上洛！”
　　她的部下，织田家的谋士，丹羽长秀如此说着。
　　说起来似乎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这一代的战国，似乎与之前的神格一个时代都不同。成名的，大多是一些女子，男子虽然不说没有，但相比起来，反而成了一种稀缺之物。
　　要知道，无论是神州，还是受到神州巨大影响的这片瀛洲大地，女子的身份一向都是不高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历史遗留的问题。
　　同样也是因为相比起健壮理性的男子，纤柔感性的女子，的确没有太大的优势。
　　然而，那是之前。
　　不过短短数年的时间里，瀛洲大地，出现了许多的武将姬，以女子之身，驰骋于战场之上，纵横于政治的舞台之上……
　　而此时此刻，织田家的这场会议，织田信奈的家臣，也大多是女性！
　　听着丹羽秀光的话，织田信奈摸了摸下巴，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此时此刻对上今川……有多少的胜算？”
　　“几近于无。”
　　丹羽秀光摇了摇头，道：“无论是国力，还是兵力，我等都远远逊色于今川——而且有着北海道第一弓取之名的今川义元在，在士气上……也不如！”
　　“无论如何”旁边，穿着盔甲，面容俊俏却英气的女子开口：“我都会誓死保护信奈殿下！”
　　名为柴田胜家的武将姬非常认真而严肃的开口。
　　“好了好了！”织田信奈挥了挥手，看着满堂肃穆，甚至称得上是略显悲观的众人，笑道：“几近于无，又不是一点都不可能，我织田信奈，可是天选之子，怎么可能输！”
　　“阿拉……真是令人着迷的自信呢！”丹羽秀光挥了挥袖子，笑道，
　　“是！”
　　诸多家臣被织田信奈脸上那洋溢着的自信的笑容所感染，也不自觉的振奋起来。
　　一举一动，皆能够牵引人心。
　　这正是名为织田信奈的少女的可怕之处……
　　啪！
　　义元将手中的信函扔在了地上，抬起黑色的眸子，扫视着眼前的众人，冷笑着开口，道：“怎么？织田家这么有自信吗？旨意不肯投降？”
　　下方的人面对着似乎即将发怒的今川义元，瑟瑟发抖着。
　　名为今川义元的少女，看似娇弱，但谁也不怀疑，她那娇柔的身体之下所潜藏着的恐怖——这可是被称为北海道第一弓取的存在！
　　“好了好了！”
　　突然伸出的手，揉了揉义元的脑袋，沈益无奈的说：“不投降就不投降，你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的吗？不要老是毛毛躁躁的，这样可不好！”
　　今川义元挥手拍掉了在自己脑袋上作怪的手，脸色微红地瞪了一眼沈益，凶巴巴的说：“你少来，现在我才是主公！”
　　主公？
　　是公主吧？
　　沈益摇了摇头，无奈的收回了手，缓缓地道：“关于那位尾张的笨蛋公主，我也是略有耳闻，说实话……她有着鼎立天下的可能性，有着……王霸之资！”
　　“王霸？是王八吧！”
　　今川义元不屑的冷笑，显得非常高傲。
　　但沈益也看出来了，她只是嘴上说得强硬罢了，实际上，也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毕竟，自己也是她的老师。
　　教导了好几年，若是一事无成，自己这个妖圣也不要当了，还是卷铺盖回家种田吧！
　　事实证明，义元的天赋的确很强，几年的时间里，从兵法韬略，到武艺技巧，再到政治智慧……这位今川家的公主，虽然不说完全掌握，精通，都也基本都了解了个大概。
　　正是凭借于此，在这两年里，她南征北战，将今川家的势力向外扩大了一圈，也得了一个“北海道第一弓取”的美名。
　　当然，看似不可一世的今川义元，其实在沈益的眼中，仍是那个看似骄傲，实则傲娇的小女孩。
　　“这样吧……”沈益缓缓开口，道：“织田家那边，就由我负责去看一看。”
　　“你？”义元愣了愣，随即立刻拒绝：“不行！”
　　虽然明白自己的这位老师并非是普通人，但作为凡人的眼界还是限制住了她的思想。在她看来，沈益哪怕再强，孤身进入敌方阵营，也是九死一生——毕竟人力再怎么强大，也做不到一骑当千！
　　沈益哑然失笑，道：“怎么？担心我？”
　　“才……才没有！”今川义元立刻脸色微红的反驳，强作镇静的说：“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老师，如果死在那个笨蛋公主的手里，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还真是个傲娇啊！
　　孔雀王心中感慨了一句，然后又道：“放心吧，我死不了的。”
　　“凭一个织田家，可奈何不了我……”
　　沈益又说了几句，才终于说服了义元。虽然到了最后义元仍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好答应沈益。
　　“记住，你可千万不要死在那边，你死了的话，我可是会很没面子的！”
　　最后，以今川家的国主大人瞪着眼睛，说出这一番话而告终。
　　沈益离开了骏河之地。
　　沿途路过的一座峰峦之上，沈益脚步站定。
　　这里不远处，就是枫之村。
　　“有意思……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枫之村。
　　原本的神社，如今已经彻底的变了个样子，变成了一座恢宏的宫殿，通体莹白，瑰丽，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流光。
　　而在大门之上，铭刻着几个字。
　　——妖仙宫。
　　妖仙的发源地！
　　数年的时间，发展起来的，当然不可能只有今川家。事实上，犬夜叉所创立的妖仙一脉，也得到了大肆的传播。
　　拥有妖怪的强悍力量，却仍然能够保持身为人的时候的自己的意志。
　　这种力量体系的名声，很快就传播出去。
　　虽然一时之间，还没有能够彻底的被上层接受，但也已经迅速的流传开来。
　　当然，有一点令犬夜叉非常意外的，是那些阴阳师的态度——阴阳师的职责，是治退妖怪，然而面对着能够将人“妖化”的这种体系，他们却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是主动的……
　　将之引进！
　　“看来那些家伙，也并不如我想要中的那么迂腐啊！”
　　得知了这样的消息的犬夜叉感慨了一句。
　　数年端坐于仙宫之内，这些年，一直有慕名而来的人加入其中，
　　他每日讲道，演道，经过考较之后，收下弟子七十二位，然后弟子又收下弟子……
　　不知不觉之间的开枝散叶，令得妖仙一脉，在几年的时间内，竟然拥有了不小的势力。而犬夜叉，也被称为“妖仙之祖”。
　　不过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事实上，他还远不够资格，成为妖仙之祖。
　　想要称尊作祖，至少也要妖丹九转之后，跨越仙佛层次，逼近天境，才有资格。
　　而他如今，不过堪堪跨入第五转，等位于大妖怪而已。
　　这一日。
　　他缓缓地走在枫之村之外。
　　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一艳红色长袍，披散着的霜白头发，俊美的面容，仍是一如既往，但却多了几分属于仙的飘逸，属于妖的妖异。
　　暗中窥视的目光……
　　犬夜叉有些疑惑的转过眸子。
　　但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该死的……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强了么？”
　　在视线接触的一瞬间，便心有余悸的迅速的离开，化作一团无形的黑雾，然后在千里之外降落，凝聚成人形的鬼蜘蛛——或者，该称之为奈落的身影降落在山头之上。
　　“妖仙吗？既然你成立了妖仙……那我就成为妖魔之主吧，犬夜叉！”
　　奈落冷笑着。
　　“我可不会输给你这区区的半妖！”
　　一阵腥风吹起，奈落迅速的远离。
　　另一边。
　　沈益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
　　妖魔吗……
　　半人半妖成就的妖仙，依靠着欲望邪念妖化自身成就的妖魔一道，人成妖，万物妖化……
　　“快了。”
　　他想着。
　　然后抬眸，看了一眼西面的那块恢宏的大地之上。
　　他能够看见，那边，正发生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仙秦，与天庭之间的交锋！
　　环绕于天穹之上的【万里长城】，一尊尊拥有着超越地境层次的机械堡垒。
　　四大天王，托塔李天王……
　　无数的天境上仙显化无数分身下界。
　　维度上下，时空宙光为之紊乱……
　　“正是好机会！”
　　沈益转身离去。


第二十八章  魔【节】
　　相比起今川氏统治的骏河一带，尾张其实不过是一块小地方。
　　既不大，也不繁华。
　　但它却是阻碍在今川义元上洛途中的一块屏障——上洛，也就是前往京都，取代如今的幕府的地位，成为新的幕府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今的今川，有着足以击败足利家，取而代之的实力！
　　但战争，并不是只用一连串数值去比较就可以决定出胜负的。所以虽然今川义元有着强大的势力，但一旦沿途中出现任何差错，都有可能出现颠覆性的变化。
　　而在她上洛之途中，最大的阻碍，也是最大的意外，就是尾张的织田家。
　　沈益缓缓地走入尾张的城池之中。
　　街道上，人来人往，倒也显得非常热闹。地方虽然不大，但这一块地方的人口也不算少。可以想象，那么笨蛋公主在治理国家一套上，也是颇有手段的。
　　不过想想也是，织田信奈能够在重重阻碍之中，以女子之身，掌控住织田家的大权，在尾张确立起自己的统治，本身就需要一定的本事——不同于今川家，今川家的统治本就非常稳固，再加上义元是在氏辉这位正统继承人死后，才登上大位。
　　而信奈可还有一个弟弟，织田信澄，随时窥视着她的位置。
　　沈益走向了织田家的府邸大本营之处……
　　“今川家的来使？”
　　正在大厅之中议事的织田信奈听到手下的禀告，微微一怔。
　　她挑了挑精致的眉头。
　　“来使……来得这么快么？”
　　旁边的丹羽秀光眉头一皱。
　　距离上一次，今川家的来使的到来，也不过几天时间，竟然又来了一个……
　　“来的是什么人？”
　　丹羽秀光问。
　　那名侍卫回答：“是一个穿着白底五色编织纹刻的衣袍，头上带着用红白的领悟编织而成的透视，长的很是好看的……男子。”
　　“五色，翎羽，好看的……男子？”丹羽秀光瞬间了然：“竟然是他！”
　　“谁？秀光，你认识？”
　　织田信奈问。
　　“啊，我想，如今的瀛洲，基本没有多少人不认识他。”丹羽秀光说着，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凝重：“姓沈，名字不详，听说是来自隔海对岸的大片大陆的人物，同时也是今川义元的老师，一手教导出北海道第一弓取，曾多次为今川义元出谋划策，被称为【自神州而来的诸葛】的男人。”
　　神州而来的……诸葛么？
　　织田信奈看似粗鲁，但实际上，她也是非常喜欢看书的。
　　所以她自然不可能不清楚，丹羽秀光口中的诸葛，意味着什么……
　　“看来这来的，还是个大人物。”织田信奈道：“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孤身一人！”
　　那侍卫回应。
　　信奈与秀光对视了一眼，不仅没有一点松懈，反而是更加的凝重了起来。
　　“孤身一人么……看来，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啊！”织田信奈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道：“让他进来吧，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位沈先生，是何等的风采！”
　　那位侍卫退下。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拾阶而上，缓缓地走进了大厅之中。
　　他微微屈身，看着眼前的两人，笑道：“在下沈益，见过织田家主！”
　　“不必多礼。”织田信奈摆了摆手，抬眸，在看清楚眼前之人的一瞬间，却是微微一怔。
　　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但……
　　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对方。
　　“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沈先生？”仍然坐在大位之上，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织田信奈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的确，正如同那侍卫所说，这是长的非常精致好看，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是个女子的男子。
　　手握着折扇，轻摇之间，却也有一股儒雅华丽的气质，由然而出。
　　的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出彩人物，至少，就外表而言，的确是如此——织田信奈心中做出如此评价。
　　当然，她在观察沈益，沈益其实也在打量着她们两个。
　　怎么形容呢……
　　有趣的小家伙？
　　大概就是这么个评价了。
　　而这其实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毕竟层次的差距悬殊到了几乎难以逾越的程度，哪怕眼前的少女是自己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也同样是如此。
　　“所以？先生，来我尾张之地，可有什么指教？”织田信奈询问。
　　她有着并不低的政治智慧，但很多时候，相比起那些弯弯道道，她更喜欢直言不讳，以力破巧，用更直接的方式，去解决难题。
　　“指教不敢。”沈益手中折扇一转，道：“我只是来问一个问题的。”
　　“问题？什么问题？”
　　织田信奈挑了挑眉。
　　“汝，欲何为？”沈益道：“是要振兴尾张一地？振兴织田家？还是要……”
　　“阁下未免太过……”
　　丹羽秀光直接出言，打断了沈益的话。
　　她已经猜出了沈益要说什么——
　　统治天下么？
　　怎么可能……
　　未来不好说，但如果此时此刻的织田信奈说出这种话，以此时此刻尾张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
　　甚至皆有可能因为这句话，而惹到那些领地，实力都数倍，十倍于织田家的大国，为尾张，带来灭顶之灾！
　　作为谋士的她，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那个可能性。
　　所以丹羽秀光本能的就想要阻止。
　　但织田信奈却是挥了挥手，让丹羽秀光冷静了下来。
　　沈益也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的看着座位之上的织田信奈。
　　织田信奈咧嘴，道：“你就是你的问题吗？有趣……”
　　“你问我想做什么，若是我不回答，恐怕从今往后，便没有了与今川家争霸的可能了吧？”
　　她凝视着那立身于大厅正中央的白衣男子，双眸之中，似乎透出了缕缕猩红的血色光芒。
　　是的。
　　如果她不敢回答，或者用遮掩的方式，回答了并非是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那么她就失了心气。面对着想要上洛，向着整个天下毫不遮掩的显露出自己要统治天下的野心的今川义元而言，她将会就此，低上一头。
　　这是士气，与心气上的交锋……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只会是……”织田信奈露出了一个张狂的笑容：“我的目的，便是为了这个天下！”
　　为了天下！
　　统治，称霸于天下，取代如今的足利家，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天下的真正掌控者——幕府将军，进而以瀛洲为大本营，窥视那真正的天下……
　　同样是天下。
　　但织田信奈知道，自己心中的天下，比今川义元的天下，还要大！
　　她当时看见的地图，那无边广袤的世界，在那张蔚蓝的地图之上，所谓的瀛洲，自己目中那已经是极其遥远的天下，也不过是指尖大小的弹丸之地……
　　她所见，所求，也将如那真正恢宏的世界一般——
　　燃烧起来了！
　　这一刻，在沈益的眼中，那原本精致，秀美而略显不羁的少女，张来着的猖狂的笑容之后，是燃烧着，仿佛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种野心，这种膨胀的欲望……
　　“真是不错。”
　　沈益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道：“为了天下么……”
　　丹羽秀光沉默的坐在了一边，理性而言，她觉得织田信奈的做法是错误的，毕竟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承认自己所拥有的，与自己的实力完全不匹配的野心，只会招致嗤笑，以及因为狂妄而带来的灭顶之灾。
　　但莫名的，她又觉得，织田信奈的话……
　　是对的！
　　沉眉思考，猛地回过神来，她却发现，沈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而今川义元则拿着一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造价不菲的黄色纸张，看着上面书写的字迹，在思考着什么。
　　在丹羽秀光抬头的时候。
　　这位织田家的少女家主突然开口：“秀光……你说这天下，大吗？”
　　“当然很大。”丹羽秀光想也不想回答。
　　“是啊……这天下，对于我等来说，当然很大。”织田信奈将那张纸缓缓地收了起来，然后站起身。
　　“但正因为大，所以才更有称霸，统治的价值，不是吗？”
　　她说着。
　　“我决定了，与今川家联盟！”
　　丹羽秀光愣了愣。
　　她因为之前的走神，完全不知道，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织田信奈与那位沈先生，又具体聊了些什么。
　　但她知道，公主大人，已经找到了……
　　规避危险的最佳办法！
　　只是，联盟么……
　　与今川家。
　　今川家真的会答应么？
　　要知道，所谓的联盟，可从来都是建立在平等位置之上的……
　　一分契约。
　　换取一分魔性。
　　在这个颠倒的时代，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么接下来……”
　　灵界之中，坐于石钟山之上的孔雀本体缓缓地抬起手，手掌之中，蕴养着一片五行之海，有八点幽光沉浮其中。
　　“也是时候了……”
　　漫卷开来的进化宝箓，目中转动的五色神光，在一瞬间，连接了过去……
　　未来！
　　无穷流光晕染之间，
　　高楼大厦，恢宏的都市之间。
　　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脚步微微一顿，抬眸，看着蔚蓝的天空。
　　微微一怔。
　　


第二十九章  现代【快】
　　“我先走了！”
　　“少爷，等等我！”
　　瀛洲，东京，过去曾名为江户的地方，深巷之中的一间宽敞，古老的宅子里，少年背着包，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大门。
　　在他的身后，一名蓝色长发的少女急急忙忙的跟着。
　　然而等到少女从出门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呼……少爷真实的！”
　　少女有些不满意的吐了口气。
　　“陆生长大了呢……”
　　庭院里，穿着一身灰褐色的和服，脑袋光秃秃的，后脑勺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突出好几节的老人喝着茶，微微地一笑。
　　“总大将，这样……真的好吗？”
　　在老人的面前，面容严肃的男子沉声询问。
　　“有什么不好的？”老人放下茶壶，微微一笑，道：“牛鬼啊，不要被过去所束缚了——人类，与妖怪，并无矛盾之处！”
　　“并无矛盾……么？”
　　牛鬼眉头一皱。
　　“是啊，并无矛盾。”老人缓缓地道：“曾在这片大地之上兴盛一时的，名为妖仙的存在，如今依旧存在于庙宇之中的妖佛……不正佐证着这一点吗？”
　　“而且啊……我总有一种感觉。”
　　“那家伙……会回来的。”
　　“总有一天……”
　　牛鬼沉默了。
　　名为奴良组的妖怪组织，统治着过去的江户，如今的东京的黑暗面的庞大势力，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上，已经数百年。
　　而牛鬼，正是这个组织的老人——在奴良组创立最初的第一代，便已经加入其中。
　　所以他知道，总大将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只是未曾明说……
　　到底是什么呢？
　　“瀛洲的历史，并不算很长，但在其历史的演化之中，曾出现过多次转折。
　　经过历史考证，第一次转折，出现在两千多年前，也就是神州的秦国时期。秦国人徐福带着商船，以及童男童女各五百，进入瀛洲这片大地，为当时尚且处于原始时期的瀛洲文明注入了文明开化的曙光。
　　第二次，则是战国时期，相比起第一次，这一次转折，距离如今并不算很久，不过数百年。
　　当时诸国混战，天皇的权位旁落，徒留其名。占据骏河以及周围几片区域的今川家，在国主今川义元的带领下，成功完成上洛，取代了当时的足利家，成为了新的幕府将军。
　　今川义元没过多久便消失了，但她还是为之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同年，织田信奈对今川幕府发起了攻击，取而代之。
　　并开始了巨大的改革——组建内阁，自命内阁首相，施行三权分立等，并且与同个时期崛起的，如今统治着隔海对岸那片大陆国度的秦国达成了联盟。
　　那份联盟，是由首相织田信奈亲自前往神州国门之外，神州的属国的高丽国签署，它决定了东方世界之后数百年，一直延续至今的世界格局，也因此被称为东方盟约。
　　这是第二次改革。
　　而第三次，则是百年前，西方世界打破国门，对于东方世界的冲突，瀛洲与神州大秦联手……”
　　学校，课堂上。
　　那个戴着眼镜，穿着西服的年轻男老师对着学生，认真的讲述着课本上的内容。
　　奴良陆生一边听着，一边认真的做着笔记。
　　有关于瀛洲历史的曲折，那回荡曲折的历史发展，在这位年轻教师的口中，带着一种恢宏壮阔，荡气回肠的热血，听得众人不自觉的融入其中，恨不得自己也生在那个时代，或是驰骋沙场，或是立于政坛之上，指点江山。
　　叮铃铃——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下课。
　　那位年轻的教师推了推眼镜，笑了笑，道：“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下课吧！”
　　“沈老师再见！”
　　学生们齐声开口。
　　很显然，这位年轻的教师在班级里的声望很高。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没有多少个教师能够像他一样，将枯燥无味的历史书讲解得就像是小说一样，精彩至极。
　　上其他的老师的课，学生巴不得快点下了。上他的课，学生却是恨不得别下课。
　　奴良陆生也是这么想的。
　　而这，就是最大的差距——
　　缓缓地走出了校门，陆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夕阳落下的天空，长长的吐了口气。
　　“夕阳西下，便是逢魔之时……么？”
　　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在这个时刻，这个“畏”最浓厚的时刻，他能够感受到……
　　体内微微躁动的力量。
　　那不断地想要喷涌而出的血……
　　“哟，陆生！”
　　身后，有声音突然响起。
　　陆生的身体微微顿了顿，转过身，看着身后走来的少年少女。
　　“你好啊，清继，加奈……”
　　“陆生同学，你好。”
　　少女笑了笑。
　　“真是青春啊！”
　　教学楼第三层的办公室里，姓沈的年轻教师看着他们结伴离去，一路上有说有笑，默默的摸了摸下巴。
　　“说的好像你有多大似的！”
　　旁边，有声音响起。
　　“嗯……确实不小了。”沈老师转过头去，道：“我已经是二十五岁了。”
　　某二十七岁依然单身的大龄剩女老师：“……”
　　“好了好了！”青年教师微笑的摆了摆手，道：“我先下班了，明天见，静老师。”
　　“去吧去吧！”那女老师一脸累觉不爱的模样。
　　现在的年轻人啊……
　　沈老师离开了办公室，在推门而出的时候，刚刚与一个黑的，长着一双死鱼眼的男生擦肩而过。
　　“比企谷君，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在走下楼梯之前，他隐约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大街上。
　　血色的夕阳将一切晕染的一片寒意之中。
　　一阵冷风吹来，扬起漫天的沙尘，青年的脚步微微一顿，镜片之后的眼眸，微微泛起五彩的流光，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呢？”
　　呼——
　　狂风依旧，却多了几分焦躁的气息。
　　“既然不愿意出来……”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掌心之间，隐约可见五彩流动的光华。
　　“真是个焦躁的家伙！”
　　一声轻叹，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你啊！”沈老师抬眸，看着出现的身影，道：“奴良组的当家……”
　　“你果然不简单。”奴良滑瓢默默的吐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青年哑然失笑，道：“怎么？堂堂奴良组总大将，连一个普通人的踪迹，都要查询吗？”
　　“其他人老夫管不了，也不想管。”奴良滑瓢嘴角扯动缓缓地道：“但阁下就不一样了，阁下出现在老夫的孙子身边，那么有些事情，老夫便不得不确认一下……”
　　“真是有意思，为什么是我出现在你孙子的身边，而不是你孙子，围绕在我的身边呢？”
　　青年抬眸，抬脚。
　　“我还要回家，就先不奉陪了！”
　　脚步踏地，在与奴良滑瓢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老妖怪的身体微微的……
　　抖动了几下。
　　莫名的战栗着……
　　“法师界，何时出现这样的人物……”奴良滑瓢长长的吐了口气：“看来，老夫真的老了。”
　　“陆生，不知道你何时才能够真正的成长起来……”
　　“总大将，终于找到您了！”
　　远处，有声音响起。
　　身体大小如同孩童的鸦天狗飞了过来。
　　现代都市。
　　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过去许多的未知逐渐被人破解，雷电，狂风，山洪海啸等等，并非神明发怒，而是自然元素的碰撞，摩擦而产生的现象。
　　当神秘不再神秘，“神”，也就离人们远古。
　　但他们并未消失。
　　而是潜藏起来……
　　“就如同我一样。”
　　走到了门前，青年默默的掏出了钥匙。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两年前，原本只是个普通人的自己，突然就“觉醒”了力量。
　　他的双眼，能够看见五彩流动的光芒。
　　他的双手，也同样能够汇聚五彩的光芒。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隐约知道，他身上，承载着非常重要的职责。
　　用自己的故乡，神州大地的话语来说，那便是他所承载着的【天命】……
　　“啊，回来了啊！”
　　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一股恶臭瞬间扑面而来，令得青年忍不住捂起了鼻子。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玄光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闪烁着的灯火，以及那个趴在地上玩着电脑的娇小身影。
　　“珈百璃！”
　　一声怒吼，令得那身影猛地抬起头，然后以一种迅捷到了超出常人的速度收起了电脑，然后端正笔直的坐正，缓缓地转过身。
　　露出了天使一般的笑容。
　　“欢迎回家！”
　　她说着。
　　在她的头顶，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光圈……
　　砰！
　　青年弹了一个脑瓜崩。
　　“嗷呜！”金发的少女瞬间就捂住了脑袋：“好疼啊沈益，你干嘛打我……”
　　“你这家伙！”
　　青年教师收回手，摇了摇头。
　　“你自己看看周围，而且……在显露出你的天使形态的时候，能不能把你头上的光环擦一下？”
　　他伸出手，抓住少女头顶的光圈，然后在少女惊恐的眼神中，咔擦一声……
　　直接把那个光圈掰了下来。
　　满是污浊，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臭味的光圈……
　　“真实的！”
　　没有理会在旁边打滚的女孩，沈益默默的开始收拾屋子。
　　明明自己不过离开了一天……
　　“果然……你还是给我上学去吧！”
　　“我才不要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章  天使，弑神者与幻想乡【乐】
　　这个时代，神秘褪去，不再进入世人的视线之中，但是却并不意味着祂就真的消失，更并非是从未存在过。
　　只是因为不见，所以不信。
　　那些史书之中的种种超出常人的传说，也被当成了古人的臆想。
　　但沈益知道，并非如此。
　　虽然在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也像是其他人一样碌碌无为，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但两年前的突然觉醒，让他在恍恍惚惚之间，踏入了那个世界。
　　——里世界。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无数的光影流动，无穷的时光碎片流转周围，翻动，弥合，重叠在无限，空旷的虚无一样的疆域之内。
　　足尖落下。
　　再一恍然，眼前，已经是一片散布着五种色彩，交织环绕而成的世界。
　　白，红，黄，青，黑。
　　  放眼看过去，就像是五片颜色不同的世界。
　　这是属于沈益的心相世界——
　　“五相……五行么？”
　　他抬眸，看了一眼上方。
　　五彩的光华，从大地之间缓缓地升起，在上方形成了一道庞大的印象。
　　那是一只五色孔雀。
　　孔雀……
　　“难不成我真的是孔雀如来王佛转世？”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开玩笑似的想着。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脚步，周围的空间迅速的收缩，延伸，化作一条斑斓的通道。
　　跨越通道的尽头。
　　在下一刹那，沈益便回归了现实世界。
　　“喂，该醒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手正拍在自己的脸上。
　　沈益下意识的抬起手抓住那只手臂，他抬眸，看着旁边的少女，娇小的身体随意的穿着衣裤，宣泄出大片大片的白皙，凌乱的金色长发下，面容精致，但双眸却透出一种无神的疲惫。
　　“你这家伙……昨晚又熬夜了吧？”
　　沈益嘴角微微抽搐，缓缓地坐起身。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珈百璃愣了愣：“昨晚我可是有非常重要的任务要完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么？”
　　“是是是，我每天那么努力的工作真是对不起您嘞！”沈益起身，长长的吐了口气。
　　“好了，我做菜去了！”
　　他挥了挥手，迈步走出房间，却在门前突然停顿，说了一句。
　　“还有，珈百璃，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到学校来吧，我已经帮你沟通好了，就在我所在的学校的初中部。”
　　“哈？为什么我要去读书？区区凡人的知识……”
　　珈百璃歪了歪头，一脸奇怪。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可以，不过我会把你电脑的网线停掉，要知道，你现在可还只是【未成年人】，而我，是你的监护人！”
　　沈益当然知道该怎么对付这家伙。
　　“我立刻去准备！”
　　听到了这句话，珈百璃刷的一下冲了出去。
　　沈益摇了摇头。
　　这家伙啊……
　　已经有快要两年了吧？
　　名为珈百璃的少女，名义上，是寄住在他家中的他的朋友的女儿，但实际上，这家伙，却是个【天使】——是的。
　　并非是什么中二的词汇，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形容词，而是确实的，从西方的那个天界天堂之上下来的天使。
　　是一种光的生命——
　　最初的珈百璃，可不是这样子的。
　　当初沈益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光辉万丈的模样。
　　“吾主之光辉，终将囊括此界，愚蠢的妖物，现在，就亡于吾——大天使，珈百璃的光芒之下吧！”
　　金色的长发飘扬。
　　身后展开的洁白的羽翼，轻轻扇动之间，便卷起了无穷的狂风。
　　明明是在街道上，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除了那个时候，刚刚【觉醒】了的他。
　　在普通人的眼里，这不过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虽然突然，但却并不异样。
　　光，既是热，也既是能量。
　　在名为珈百璃的天使，缓缓地抬起手中由无穷光辉压缩凝聚而成的剑刃的那一瞬间，沈益便能够感受到。
　　按照他所了解的，所能够感受到的，那光芒之中潜藏着的力量，甚至足以轻易毁灭自己此时此刻所立身的，这整个东京。
　　然而……
　　“似乎有点弱啊！”
　　五色的光芒流转，沈益没有动，只是心思轻轻一转，然后他的身后，便有一道常人不可见的光芒飞射而出。
　　黑色的光芒，轻轻的一卷。
　　流动冲刺而来的光芒，连同着那光辉万丈的天使，便瞬间被镇压了下来。
　　光，以此散射流动的特性，而归入五行之火。
　　黑为水，以水，克火……
　　于是，狂风止息，从那天之后，沈益的身边，便多了一个名为珈百璃的小萝莉。
　　“真是的……明明一开始还真的是个天使的模样，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呢！”
　　厨房里，沈益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后敲了敲锅碗，大喊：“开饭了！”
　　呯呯嘭嘭——
　　“来了来了！”
　　已经穿上了一身沈益早已经给她准备好的水手服式的初中校服的珈百璃直接撞破房门冲了进来。
　　吃过饭之后，沈益便出门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带上珈百璃，
　　因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去的，等我打完这场活动先！”
　　刚吃过早餐便搬出了电脑的珈百璃挥了挥手。
　　沈益也是无奈。
　　路上。
　　樱花飞舞，人影三三两两的走过，穿上教师的制式服装的沈益抬起头。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樱花。
　　因为樱花总是给他一种**的感觉。
　　相较而言，他更喜欢梅花，喜欢梅花那种傲立不改的傲骨……
　　“见过沈益大人！”
　　前方，有声音突然响起。
　　不用看，沈益也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是你啊，万里谷佑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穿着一身白衣，绿色长裙飘扬的棕发少女站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恭敬的看着自己。
　　“所以说……不要叫我大人，这都什么时代了！”沈益吐了口气，道。
　　“但您确确实实是高于俗世的弑神者之王！”
　　巫女尊敬的说着。
　　一个教师，与一个巫女，这样的组合引来了过路人的奇怪的眼神。
　　不过幸好这条路的过路人很少，也是无关紧要。
　　弑神者么……
　　这当然不是沈益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汇了。
　　在他觉醒之后，某一次，解决了某个常人无法见的野兽之后，突然出现的，如今眼前的这个巫女，便如此的称呼自己。
　　根据少女所说，弑神者，便是以凡人之身弑杀神明，并且夺取神明之力的强者。
　　是人间的【王】！
　　而那仅仅是行动，便会带起狂烈的天灾的，常人不可见的存在，便是他口中的神……
　　“什么神？不过是一些不甘心，输不起，即便是离开了，也要在权柄中分化出一点力量寄托心念的蠢货罢了！”
　　这是那个时候，沈益听见了巫女的评价之后，心中浮现的想法。
　　这本不该是他所该有的思考方式——
　　事实上，他也早已经察觉了。
　　在所谓的【觉醒】之后，他的性格，乃至是他的存在，就都出现了倾斜……
　　向着不知名的方向，改变。
　　不。
　　不应该称之为改变。
　　因为他总有一种，那才是他真正的自己的感觉……
　　前二十年，他的人生非常简单。
　　平平凡凡的生活。
　　读书，上学，考试，毕业，上班——
　　理所当然的。
　　毫无波折。
　　这也是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人生。
　　其他人是拼死拼活的活着，但对于沈益来说，无论他想做什么，都非常非常的轻松。
　　轻松到……
　　想什么，便能够做到什么。
　　但他却什么都不想做。
　　因为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现在，他已经隐约能够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以及，他的目的。
　　“越来越靠近了……”
　　他想着。
　　思虑翻转，但现实世界，只在转瞬。
　　眼前的巫女依旧一脸崇敬的看着自己，沈益摇了摇头，道：“好了，我该去上班了，你也……”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却突然顿住。
　　戛然而止的话语，紧随而至的，便是周围空间的倾斜，以及……
　　缓缓裂开的空间，从中浮现而出的，一条条的裂缝！
　　沈益后退了一步。
　　然而那裂缝，却喷涌得更快，在转瞬间，便将他吞没……
　　“嗯？大结界出现裂缝了？”
　　深山密林，某个神社之中，端坐喝茶的巫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阿拉……竟然有外来者出现！”
　　虚空中，一道间隙拉开。
　　时空颠倒，对于常人来说，仅仅只是散乱的空间碎片，就足以将人直接分裂成最基本的构成形态，然而这样的力量，却根本无法撼动沈益分毫。
　　沈益到底有多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
　　或许他的存在，根本不是强与不强能够定义的……
　　也或许。
　　他本身……
　　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手掌轻轻一拂，五色神光一卷，周围的空间瞬间被抚平，然后沈益跨前一步，直接穿过时空碎片。
　　流光之后，浮现在视线尽头的，是一片密林。
　　  安静，和平。
　　沈益抬眸。
　　“异世界么……幸亏我留了回去的标记！”
　　没有丝毫生息，人影再次消失了。
　　出现在了之前的樱花树下。
　　万里谷佑理愣了愣，看着眼前的青年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神社里的巫女一脸惊诧。
　　漆黑的空间间隙之中的身影也是一脸惊疑。
　　“进来了……又离开了？这种能力……有意思，你这家伙，终于肯出来了吗！”
　　


第三十一章  野良神
　　沈益并不知道自己误入的是什么地方。
　　虽然有些好奇，但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就不打算多做停留。
　　事实上，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意外踏进其他的界面之中。
　　某个小人精灵王国，某个崇拜龙的国度，某个以大海作为主体的海贼纵横的世界……
　　所以这一次，沈益踏足异时空境界，并不会太意外。
　　不过……
　　“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不断纠缠着，希望自己加入什么灵力集团组织的沈益走进了办公室，脱下了外衣，长长的吐了口气。
　　“早上好，沈老师。”
　　“啊，早上好，静老师。”
　　一如既往的打着招呼，沈益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泡了壶茶。
　　默默的思考起之前的那个世界。
　　在此之前，他意外踏足的世界，大多数都算不上很强。
　　虽然看似能级很高，里面有一些顶尖的强者，动辄毁天灭地，毁城断江，但其实是因为组成空间的基本构架密度不够大，不够坚固的原因。
　　弱者当然还是弱者，但强者，却有了纸一般的不同。
　　在那边能够轻易毁城断江，乃至是绝灭一方大地的强者，到了这边，攻击范围能够有方圆数十米上百米，就已经算是不错。
　　     但这一次，不同。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沈益明显能够感受到，那片境界之中，那明显，比起外界更加坚固的时空结构……
　　“更加坚固，也就意味着，那里面……又更强的存在吗？”
　　沈益想着。
　　然后默默的整理了一下教案，准备去上课。
　　他教的是国文历史，并非是主科，课程并不多，但并不只是一个年级，一个班。
　　初中，高中，两个学段里，分别有两个班级有他的课。
　　所以他需要准备的备案，并不只是一个年纪的，
　　不过对于他来说很轻松就对了，因为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准备什么教案。
　　开局一张嘴，内容全靠吹！
　　轰隆！
　　拿着教案，刚踏出办公室的的大门，沈益便突然听到了一阵倾斜的轰鸣声。
　　“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
　　然后就看见在教学楼的窗户之外，蜿蜒缠绕着一只庞大的，血色的怪物，像是蜈蚣一样的东西，却有无数的触手延伸而出——
　　“丰苇原中国，在此引起骚乱之者，吾夜斗神降临于此，臣服于雪器之威，拂除种种污秽障壁，斩！”
　　响起的声音，突然出现的身影，挥舞着手中的利刃，轻轻的划过，却如风一般，在转瞬间，将那庞大的怪物完全的撕裂开来。
　　那身影轻轻一个翻转，通过窗户落到了教学楼里。
　　“喲，早上好！”
　　手握着的利刃瞬间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身影，穿着一身运动服，名为夜斗的黑发少年姿态的“野良神”，抬起手，朝着沈益打了声招呼。
　　与之前那怪物一样，并非是人而是存在于彼岸的存在，【野良神】——
　　夜斗。
　　所谓的野良神，指的便是居无定所的流浪的神灵。
　　身为神，却没有真正的神格，就是神而无“名”的存在。
　　因此只能够称之为神灵。
　　神灵与神明不同，神灵生于天，降于地，只能够存活，行动于世界的彼岸——与正常人所处的世界看似在同一个界面，但彼此之间却无法真正接触的另一个时空。
　　当然，也并非是没有例外。
　　沈益自身，便是一个例外。
　　所谓的彼岸的界限，对于他而言，形同虚设——
　　“真是复杂的世界观设定啊，什么弑神者，什么彼岸此岸的……”
　　想到这里，沈益不禁挠了挠头。
　　被称为神的神格的怪物，以及彼岸的诸神——看似矛盾，其实又并不矛盾。
　　沈益虽然只是【觉醒】了两年，但很多事情，他早已经是了然于心的。
　　神明居于彼岸，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无论再怎么强大的力量，只要在彼岸之处，便不会真的对真实的物质界造成影响，更遑论是破坏。
　　而一但神明对人间产生渴望，想要强行降临物质界，希望被人类看到，希望被真实物质界的存在接触，而强行挣脱彼岸的界限的话，那么祂便会被神格吞噬，从而成为神格的怪物——这也就是不从之神的由来。
　　而所谓的彼岸，究其根本，其实是由众生生灵的心相世界环绕，凝结出来的一个界面。
　　对于普通人而言，就像是梦境一样虚幻而不可触摸，不可见闻的领域！
　　那些存在彼岸的怪物，自然就是心魔的存在。
　　不过对于沈益来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实话，无论是所谓的不从之神的神格怪物，还是斩杀心魔的神明，沈益都遇到了不止一次——
　　包括了眼前名为夜斗的野良神少年！
　　“嗯……”
　　朝着眼前的少年点了点头，沈益看着少年旁边的女子，缓缓地开口，道：“这是你的新神器？”
　　“啊！”
　　少年挠了挠头。
　　“那个……您也是神明？”
　　那穿着和服的女子开口询问。
　　沈益眉头一皱，看着她，道：“不是。”
　　听见沈益的回答，那女子脸上明显带上了失望的神情。
　　这是由神明所持有的神器——并非是神器所拥有的器灵，而是存在于彼岸的诸神所持有的神器，本就是由拥有极高灵性的亡魂所凝聚而成。
　　彼岸是存于【心】的维度。
　　想要斩杀心魔，便需要使用同样以心铸就的利刃，而这，就是所谓的【神器】。
　　当然，真正强大的神明完全可以凭借自身斩杀心魔，但很明显，夜斗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他还差了一点。
　　亡魂无法存在于世间，而应该归于黄泉，然而正因为有神明的提携，以神力将之化为神器，存在于人间——哪怕是无法接触寻常生灵的彼岸的世界。
　　也正因为如此，神明对于其所持有的神器是有大恩的。
　　无论如何……
　　都不该有背叛的想法。
　　然而沈益也看出来了，夜斗所持有的这个【神器】，对于这位居无定所的野良神，非常的不满。
　　不满到想要更换主人。
　　不过虽然有些不喜，但沈益也知道，这是对方的自由。
　　神明与神器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主人与奴仆。
　　这是一份契约关系的存在。
　　至少对于大部分神明来说，的确是如此！
　　“好了，我也该去上课了！”
　　沈益挥了挥手，道：“你也好好努力吧，争取获得属于自己的神社，成为真正的神明！”
　　“啊，我会的！”
　　夜斗笑了笑。
　　在沈益走远之后，他旁边的神器女子才开口：“那位……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夜斗耸了耸肩，然后咧嘴，笑道：“不过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家伙很强，强出了天际线的，次元般的强大！”
　　说着，夜斗看了她一眼，随即有振奋道：“好了，接下来，继续吧，今天已经收入了两文，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想要成为真正的神明，便需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神社，在人间此岸的物质界获得属于自己的【标记】。
　　于人心之中，留下自己的【名】。
　　成为一名铭刻于人心之上的【人神】，以此，获得前往那众神居住的高天原，面见神道主宰，天照大权命的资格！
　　“嘿……我早晚会成功的！”
　　夜斗想着，非常自信的一笑。
　　走进了教室的沈益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发现……
　　“是不是来了新同学呢？”
　　他微笑着询问。
　　“是的。”有学生站起来回答，这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老师好，我叫花开院柚罗！”
　　“花开院啊……坐下吧！”沈益点了点头，道：“好了，开始上课吧！”
　　叮铃铃——
　　“下课吧！”
　　不知不觉之间，一堂课就此过去。
　　学生们依然沉浸在课堂的内容之中，沈益就已经默默的收拾好了东西，走出了教师。
　　“老师，等等！”
　　身后，有声音传来。
　　柚罗追了出来。
　　“花开院同学，怎么了？”
　　沈益侧过眸子，询问。
　　“那个……其实是有人托我给您这个！”柚罗递给了沈益一封书信。
　　沈益抬手接过，微微一怔。
　　随即轻笑一声：“花开院家吗？花开院同学，以后可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啊！”
　　说完，他便踏步离去。
　　留下少女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眉头微微一皱。
　　“沈益……沈老师吗？您到底是什么人……”
　　她想起了让自己转交书信的人——花开院家的当代家主，第二十七代秀元。
　　“柚罗，你到达东京之后，就将这封书信，交给他吧！”
　　秀元说着。
　　脸上却带着柚罗从未见过的尊敬的神色。
　　花开院家传承自昔日，安倍晴明的宿敌，芦屋道满，距离如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传承久远，实力强悍，曾担任天皇的御用阴阳世家，哪怕在如今，也仍然是瀛洲最大的驱魔世家，在里世界有着非常高的地位。
　　这样的存在。
　　又有谁……
　　能够让秀元不自觉的露出尊敬的表情？
　　花开院柚罗……很好奇！
　　


第三十二章  交汇的轨迹
　　我……是谁？
　　这是沈益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前二十年的，属于他的人生，似乎真的平平无奇，但也太过平平无奇，一帆风顺。
　　这本就不正常。
　　所以说……
　　“你这家伙，突然想当什么哲学家啊！”
　　旁边的珈百璃裹着一身睡衣，披散着满头凌乱的金色长发，吊着一双毫无高光的眼睛从旁边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哈欠。
　　天使做成她这副模样，也是厉害……
　　如果西方那位上帝知道了，可能会气死吧？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沈益却莫名的觉得有些……
　　愉悦？
　　“好了我出门了，你也快点吧！”沈益看了她一眼，道：“迟到了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
　　“是是是，真是的，我可是堂堂天堂山上的大天使啊！”少女非常不满意的说：“为什么现在却要像个人间的人类一样去上学！”
　　“上学也总比你整天呆在房间里玩电脑好，而且你这样子又哪里像天使了！”吐槽了一句，沈益挥了挥手就出门了。
　　“嗯？今天日暮同学没来？相良同学也没来？”
　　苏陵看着手中的点名册，用手中的笔敲了敲，然后问：“他们有请假吗，班长。”
　　“没有。”班长摇了摇头。
　　苏陵眉头微微一皱，
　　没有么……
　　“这样啊……先上课吧！”
　　一天的课很快就上完了，在离开学校之前，苏陵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名为比企谷的少年被静老师叫走。
　　“日暮神社……日暮同学家是开神社的么？”
　　按照学生资料上的地址，苏陵一路找了过来。
　　先是日暮家，然后是相良家……
　　“说起来，日暮家的神社，历史好像非常久远了的样子，只是没想到，日暮同学真的跟这个日暮神社有关系——不，或者说，日暮神社就是日暮同学家的产业啊！”
　　按照手机地图上的导航，沈益缓缓地行走在街道上，思考着。
　　夕阳落下，在眼前的街道投落红色的余晖。
　　星星点点的光芒，时隐时现……
　　“这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的老师吗？”
　　有声音突然响起。
　　“所以说……所谓的滑头鬼，就真的这么喜欢偷窥么？”
　　沈益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或者说，他早已经感受到了来者的气息。
　　“嘛，毕竟是遗传的习惯！”
　　有着奇怪的脑袋的老头笑了笑，并不在意的说着：“倒是你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么眼熟呢？小……”
　　他想开口叫小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停住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在冒犯着什么……
　　会引来天罚一般！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到底是何等身份的存在，才会如此的夸张！”
　　他的脸上不禁滴落汗水。
　　无知者自然无畏，如果他只是普通人，别说是一句称谓，哪怕是肆意的辱骂，也不会有任何的事情。但正因为强大，能够感受到，自然，也会被感受到……
　　所以修行者，强大的妖怪都会有种种忌讳。
　　正如同此时此刻……
　　“你……到底是什么人！”
　　滑头鬼长长的吐了口气。
　　终究是此时此刻，表世界的魑魅魍魉之主，虽然惊讶，但也还不至于失态。
　　“我啊……我说我是那位，你信吗？”
　　沈益微笑的指了指上方，开玩笑一般的说。
　　“阁下说笑了。”
　　滑头鬼干巴巴的跟着一起笑了。
　　照理而言，存活了数百年的妖怪之主，面对着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人类，即便没有居高临下的去看待，顶多也只是平等。
　　但不知道为什么，奴良滑瓢此时此刻，只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面对着长辈一样……
　　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不不不……
　　怎么可能呢……
　　“等等！”奴良滑瓢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惊悚的看着眼前的身影：“阁下的名字……”
　　哗啦！
　　他话音还没有完全说出来，街道的尽头，一阵狂风吹来。
　　无形吹拂，却有如刀刃一般……
　　吹向奴良组的总大将！
　　奴良滑瓢身为奴良组百鬼夜行的大统帅，统领着上万的妖怪，自身所拥有的实力，自然是强大的。虽然在沈益看来也就那样，但沈益自身本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所以拥有着强大实力的滑头鬼，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无形之风，本该是毫无压力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因为对沈益身份的猜测而陷入思维的洪流之中，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反应，稍微慢了一些。
　　于是那风切过。
　　落下。
　　然后……
　　死……
　　这一刻的奴良滑瓢，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那样的结局。
　　他终究已经老了。
　　数百年，没能够突破界限，哪怕是妖怪，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风么……在我面前杀人，不对，是杀妖，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啊！”
　　沈益叹了口气，紧接着，身后五色神光缓缓地绽放，从中延伸出一缕红芒，轻轻的一卷。
　　那风瞬间被切开。
　　一声惨叫从中响起，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无形的风的妖怪……这就是之前袭击了不少奴良组妖怪的家伙的真面目吗？”
　　奴良滑瓢此时此刻也冷静了下来，看着这一幕。
　　这一段时间，其实奴良组很不平静。
　　经常有干部成员遭受袭击，重伤，甚至是死亡。奴良滑瓢为了解决这种事情，也是焦头烂额。
　　“风的妖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来自四国那边的！”
　　奴良滑瓢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家伙吗……真是的，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呢！”
　　“这是你的麻烦，我帮你解决了！”
　　沈益挥了挥手，道：“那么，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你是不是知道我到底是谁？”
　　他盯着奴良滑瓢，
　　滑头鬼愣了愣，眉头眉头一皱。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等等……”
　　奴良滑瓢眉头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家伙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之久，
　　在战国年代就已经结束。
　　连一丝一毫的存在也没有遗留下来，就像是……死了一样。
　　正因为这件事情，后续还发生了不是的波折。
　　如果……
　　他真的是死了。
　　然后转生成了人类的话……
　　“老师，老人家！”
　　就在奴良滑瓢斟酌着，想说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花开院同学？”
　　“是你啊，小姑娘！”
　　沈益与滑瓢同时看了过去。
　　“真的是你们啊！”
　　花开院柚罗挠了挠头，笑了，黑色的短发下，那一张秀气稚嫩的面容略微喘息着。
　　“你们认识？”
　　沈益略有些古怪的看了看奴良滑瓢，又看了看花开院柚罗。
　　一个妖怪之主，以及一个阴阳师……
　　“啊，是的，因为初来乍到，所以我之前在这里差点迷路，是这位老先生给我指明了道路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柚罗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任谁迷路，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不过既然这小丫头来了，那么很多事情，也就不好明说。
　　“算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益想着，挥了挥手，道：“有空再说吧，再见！”
　　“告辞！”
　　“老师再见！”
　　……
　　“日暮神社……”
　　沈益终于来到了日暮神社之前，得到的答案却是……
　　“失踪了？”
　　“是啊，这孩子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日暮戈薇的爷爷，穿着类似道场服一样的干瘦老人愁眉苦脸的回应：“明明今天晚上还好好的……”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沈益问。
　　但老人却只是摇了摇头：“具体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就是早上，戈薇出门之后，就不见了，一直到现在……”
　　“我们也是早上学校打电话过来才发现的，不过现在时间还不到，还无法立案……老师你说，那孩子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不会的，应该是去哪里玩了，说起来，今天学校里还有其他的学生没来，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沈益微笑着回答。
　　离开日暮神社之前，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神社，目中五色光芒流转。
　　然后他便看到了，在神社后面的某一个角落上方，浮现着的，一个巨大的混洞……
　　周围牵引着漩涡一样的质流，中心是纯粹的漆黑。
　　就像是宇宙之中的黑洞一样——
　　却又像是一条通往未知的隧道一般！
　　“真是很大的一个神社啊！”
　　旁边有声音响起。
　　“我决定了，我以后也要建这么大的一座神社！”
　　沈益收回了视线，转过头去，道：“是挺大的……所以呢？”
　　“你这家伙真是无趣啊，跟老头子一样！”野良神夜斗咧了咧嘴，道：“我说，你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是哪个老家伙故意下来装嫩的吧？”
　　“谁知道呢？”沈益耸了耸肩，然后看着他：“所以……你的【神器】呢？又丢了？”
　　“嘛，没办法，天性不合！”
　　夜斗状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都习惯了，不就是神器吗？以我夜斗大神的威名，还怕找不到？”
　　他说得很是有自信。
　　但沈益却分明从中看出了一些微微的害怕。
　　以及自卑……
　　“你这孩子啊！”
　　他摇了摇头。
　　


第三十三章  古井
　　戈薇失踪了。
　　不止是她，跟着她差不多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名为相良良晴的高中生，也是在沈益的班上——
　　“这会是巧合吗？”
　　办公室里，他轻轻的敲击着书面文件夹，思考着。
　　如果只是一两天没上课还好，但到了现在，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很明显，这并非是巧合，他能够感受得到，也能够看得见。那存在于日暮神社上方的巨大混洞，那种仿佛可以穿越时空一样的隧道感……
　　难道是穿越了？
　　沈益猜测着。
　　他自己都【觉醒】了，这个世界也真实存在着神明，阴阳师，妖怪，超能力者……穿越，也并非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既然如此，放学之后，就去看一下吧，再去一趟日暮神社……”
　　他打定了注意之后，抬起头。
　　因为是上课时间，所以整个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没有课上的沈益一个人坐着。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还想着窥视多久呢？小丫头……你这种行为，可是非常不礼貌的啊！”
　　“真是令人恼怒的，莫名熟悉的说话方式呢！”
　　拉开的间隙，漆黑的空间裂缝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地浮现。
　　手握着紫色洋伞，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长裙，金发披散，体态婀娜姣好，面容精致美丽的女子从中走出，足尖踏地的一瞬间，空间之中微微的泛起层层涟漪。
　　就像是扩散的波纹一般……
　　浮动于境界的表面。
　　“你跟滑头鬼是什么关系？”沈益有些好奇的问。
　　滑头鬼的力量，与此时此刻，这突然出现的少女的力量类似。
　　当然，眼前的少女的力量层次，很明显要高出一大截。
　　“阿拉，跟那小子吗？咱可跟那个身受重伤而迟迟无法突破层次，为了维持寿命因此露出一副糟老头模样的小鬼没有，任，何，关，系！”
　　少女一脸微笑。
　　但那语气，却带着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很明显不是真的没有关系……
　　“原来如此……蹭的累吗？”
　　沈益摸了摸下巴。
　　“……”
　　少女长长的吐了口气，看着他，道：“话又说回来，你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又不记得什么？”
　　沈益看着她，眼神微微一凝，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是当然。”少女微微一笑，然后微微屈身，行礼一般的说：“忘了自我介绍了，咱的名字是八云紫，妖怪的贤者，如今管理着【幻想乡】的管理者之一。”
　　妖怪的贤者……
　　幻想乡……
　　“诸神眷顾的幻想乡……”莫名的，沈益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么一段话。
　　“妖怪的贤者，也就是说，你口中的幻想乡，是一个妖怪居住的地方？”沈益问。
　　“真是敏锐啊！”八云紫笑道：“不过就算这样子，也还是没能够想起来么？遗忘得真是彻底啊……”
　　她像是有些可惜一样的叹了口气。
　　忘了么……
　　等等。
　　“如果忘了的话，那岂不是……”
　　她突然一个激灵。
　　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是的，此时此刻，她已经百分之一百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就是那家伙。
　　或许是转世之身，又或许只是在谋算着什么。
　　但既然他忘却了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可以从头开始，这一次，自己比她更早，那么也就是说……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幻想乡走一走呢？”八云紫询问。
　　“不了，我今天还有事情。”沈益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这家伙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周围原本被境界的力量覆盖的空间，就转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弥平。
　　一切错位的，也在瞬间恢复了原状。
　　明明失去了记忆，却依旧拥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么？这家伙……
　　八云紫兴奋的舔了舔嘴唇。
　　然后下一刹那，刚刚被弥平的空间，转眼间又扩散起了更大的涟漪，环绕着，波折的，一切仿佛都被颠倒，扭曲了一般。
　　试一试吧——
　　让咱看看，你的力量，到底还保存了多少！
　　八云紫想着。
　　沈益看了看周围，眉头微微一皱。
　　他叹了口气，道：“真是厉害，就我目前为止，所见过的家伙里面，当属你，为最强。”
　　无形的境界之力，波动，扩散。
　　境界的力量，难以道明，但在沈益的眼中，眼前少女的力量，便如同阴阳太极中心的那一条弦，牵引着阴阳黑白的力量也作为物质承载的核心而存在着。
　　颠倒正负，上下无形……
　　这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然而……
　　“还是不够。”
　　沈益缓缓地伸出手，五指之间，有五色的光芒环绕，白，红，黄，青，黑，五色交织，五行元炁资讯在掌心浮现。
　　然后轻轻的一拂。
　　一切再次恢复原状。
　　“哼哼哼……你赢了。”八云紫咧嘴，道：“放心吧，我还会来的……”
　　啊啊啊，我在做什么啊！
　　在退入间隙，关闭了与外界的联系之后，八云紫瞬间倒地，那幅风轻云淡的模样也消失不见。
　　明明是打算……
　　为什么还要出手啊！
　　这不明摆着就是上来挑衅的吗喂！！！
　　不理会瞬间破功的八云紫，沈益看着恢复原状的办公室，摇了摇头。
　　“我的力量……到底存不存在所谓的极限呢？”
　　他也在思考着。
　　他遇到过意图挣脱彼岸的界限，降临此岸物质界的不从之神，也砍过诞生于生灵心灵的强大的彼岸之魔，更曾经斩杀过肆虐此界的妖怪……
　　但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支持他，稍微多用一点力气的程度。
　　名为八云紫的妖怪贤者少女，已经是他所遇到过的最强者。在她之前，沈益遇到过的所有的家伙，加起来恐怕也不够人间一根手指捏的。
　　然而对于沈益而言，仍只是挥一挥手的事情。
　　毫无极限。
　　就像是那浩瀚无垠的宇宙寰宇一般的自己……
　　“我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他莫名的想着。
　　却并不恐惧。
　　虽然不可思议，但在他自己看来，他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意愿，自己的存在，一路走下去的结果。
　　没有因为得到了强大的力量而得意忘形，
　　也不会因为恐惧背后的未知而惶惶不安。
　　对于沈益而言，本该如此，也心安理得的……
　　本来打算问一下似乎知道些什么的八云紫，不过她既然已经离开，那就算了。
　　反正……
　　还不到时候。
　　“啊，太慢了啊，沈益！”
　　回到家的时候，迎接沈益的，便是一双毫无高光的蓝色眼眸。
　　“我快饿死了！”
　　珈百璃说。
　　“所以，你好歹也是堂堂大天使，能不能给我稍微成长一点，自己煮饭呢？”
　　沈益伸出手，扯住了这位大天使长的两颊，然后向着两边延伸，拉长，
　　啪的一声，松开手的一瞬间，就像是弹簧一样，两颊迅速回收，然后留下了两个红印。
　　“你这家伙……真是的！”
　　珈百璃揉了揉脸颊，有些愤愤不平的看着这家伙。
　　要不是打不过这家伙，她早就动手了！
　　面对着一根手指就能够镇压自己的存在，即便是堂堂大天使长，也只好认怂。
　　更别说她此时此刻，可还是寄人篱下啊！
　　“好了，吃完饭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沈益道。
　　“你这家伙……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哼哼哼，我早就看出来了，像你这种看似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家伙，一定有着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谁也不敢说的丑恶的欲望！”珈百璃冷笑着，像是看人渣一样看着沈益：“你个变态萝莉控蛆虫……”
　　“对，你说得对。”沈益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默默的拿起了手机：“喂，请帮我把网络停一下，号码是……”
　　“对不起，我错了！”
　　毫不迟疑的，珈百璃瞬间弹射上天，然后在空中翻转了七百二十度，以一个极其潇洒，俊逸的姿势落地，然后……
　　求饶。
　　“不知道雅威那家伙看到你这副模样，会不会被气死！”沈益摇了摇头：“好歹也是祂亲自制定的大天使长！”
　　“还不是你的错……”
　　珈百璃心中暗自吐槽，却不敢再说话。
　　吃完饭之后，沈益就带着珈百璃出门了。
　　夕阳早已经彻底落下，天色昏沉，一轮明月如钩点缀，洒落莹莹月光。
　　“就是这里了！”
　　日暮神社之前，沈益抬眸，目中五色光芒浮现，浮现出了那一轮混洞。
　　“那是……”
　　珈百璃脸色瞬间一凝。
　　就算已经堕落，成为了堕天使，不复光芒神圣，但珈百璃毕竟曾经是末日的大天使，加百列，所以沈益看到的，她也看到了……
　　“时空上的漏洞！”
　　她有些惊讶。
　　“时空的漏洞么……这玩意，似乎真的可以让人穿越。”
　　沈益试着进入其中。
　　然而却进不去，
　　并非是无法靠近，而是因为他……太强了，
　　如果将这个混洞比喻成只有篮球大小的一个洞的话，那么一般人就是一个乒乓球，而沈益……
　　却是一整个篮球场！
　　别说是他，就连珈百璃也无法进入其中。
　　“越是弱小的存在，便越容易通过。”他想着：“如果将时空比喻成一根弦的话，穿越，就是通过扭曲首，借助那一瞬间反弹的力量，将自身弹射到其他地方。但如果时空弦承受的力量太过庞大，那么就会直接崩断……所以我跟作为大天使长的珈百璃，才无法进入其中么……”
　　“算了，先回去吧！”
　　沈益叹了口气。
　　珈百璃仍是吊着一双毫无高光的死鱼眼。
　　轰隆！
　　远处，突然响起了雷霆一样的爆裂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  死后世界
　　轰鸣的爆裂，来自另一个维度——也就是世界的彼岸，诸神与心魔活动的空间。
　　彼岸不会对此岸造成实质上的破坏。
　　但既然处于同一个界面，哪怕是不同的维度，多少还是会造成影响的。
　　就比如此时——
　　那轰鸣的雷霆。
　　远处，乌云滚滚，雷霆交织闪耀。
　　两股力量隐没在其中，碰撞，交错着。虽然在普通人的观测之中，那不过是正常的天气气象。雷霆本就是阴阳元磁之变，正负离子的碰撞。
　　这很正常。
　　但在沈益与珈百璃的眼中，却并非是如此。
　　他们的视线，能够直接穿透维度，所以能够看见，那片乌云笼罩之中，潜藏着的另一个世界——
　　跳跃，挥刀。
　　燃烧一般的刀光，碰撞，交错着……
　　轰隆！
　　飞溅而出！
　　夜斗喘息着。
　　“你变弱了很多……夜斗神！”
　　山，无数崩塌的山，滚动的尘埃，坠落的雨水之间，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银发，白袍，额头上贴着黑色的类似符纸的东西，上面只铭刻着一只金色的独眼。
　　符纸罩住一般的面容，露出的剩下的半张脸，带着满满的失望。
　　“切……”
　　以手中的刀刃拄着地面，夜斗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拭去唇边的血迹。
　　“你这家伙……”
　　“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那种无谓的东西？”那人缓缓地道：“我等祸津神，本就不该受到束缚，而你，却甘愿被束缚，过去的你曾是多么强大，如今的你，却支配在我的脚下战栗！”
　　“觉醒吧，夜斗神——这不该是是你！”
　　名为赢蚌的祸津神，在过去，曾是夜斗的伙伴——是的，在久远以前的过去。
　　祸津神与野良神不同。
　　如果说野良神是流浪的神灵的话，那么祸津神，就是所谓的恶神。
　　人神以承接愿力的存在。
　　而恶神，却是承接着怨力而强大。
　　几乎是一瞬间，赢蚌脚下发力，伴随着剧烈的，强大的轰鸣声，整个人瞬间出现在了夜斗面前，扬起的神器的刀刃，闪耀着锋芒，在挥落的一瞬间，撕裂了空气，翻卷起大片大片的，苍白的气浪。
　　轰然一声，
　　夜斗整个人直接被击飞出去，笔直的砸穿了数座山。
　　存于彼岸的这个时空，一切都并非是真实，但却也并非是虚幻，就像是映照于水中的风景一般。
　　但至少，对于借由人心的愿力而诞生的生灵之神而言，这里，确确实实，是真实无虚的存在！
　　滚滚尘埃之中，夜斗摇晃的站起身。
　　“雪音，你还……坚持的住吗？”
　　他吐出了一口血，握着自己手里的神器，询问着。
　　那神器微微的震颤。
　　这把名为雪音的神器，由一个十四岁少年的亡魂所化，虽然只有短短的，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但他们已经经历了许多。
　　也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羁绊——
　　但是很明显，还不够。
　　正如同祸津神赢蚌所说，此时此刻的夜斗，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力量！
　　嗡！
　　无尽拖曳的流光，重叠的残影之中，黑袍浮动，赢蚌再一次的冲了过来。
　　生前曾为杀手的人类，死后因为被以恶之名所供奉，从而升华成为祸津神的存在，与夜斗天生为神不同，赢蚌正因为曾感受过人类的软弱之处，所以才对此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与自身同样强大，甚至更加强大的夜斗……不该如此！
　　曾受他所憧憬之人……
　　“怎么可以如此软弱啊，夜斗神！”
　　轰隆！
　　再一次的交锋。
　　“就是这里了吗？”
　　战场的另一端，群山之间，水流荡漾，五色环绕的通道之间，却见两道身影，缓缓地浮现。
　　一大一小，正是沈益与珈百璃。
　　“是两个小家伙在打架……”
　　珈百璃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在作为大天使长的她眼中，此时此刻，战斗的两方，的确都只能够算是小家伙罢了。
　　“是啊！”沈益点了点头，然后道：“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珈百璃，你留在这里看着，不用出手，但也不要让那个黑发的少年死了，我去去就回！”
　　“是是是。”珈百璃吊着一双毫无高光的眼睛回答。
　　沈益踏步离开。
　　“真会使唤人啊！”珈百璃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展开了自身——就像是突然盛开的昙花一般，无穷无尽的光芒自她体内蔓延而出，包裹着，在身后交织成十二对羽翼。
　　所谓的天使，身为神的使者，本身就并非是生灵，更像是一种生灵触手一般延伸而出的存在的具现化。
　　原本的珈百璃，是西方世界那位基督的使者，但如今，她已经成了……
　　沈益的使者！
　　“去看看吧！”
　　震动的十二对羽翼，直接穿透了空间，向着前方滑翔而去。
　　另一边。
　　沈益却是缓缓地向着彼岸维度的正上方而去。
　　彼岸与此岸不同，彼岸由心所造，一切空间界限，并不是那么的分明，明显。
　　最终，他所到达之处——
　　啪踏。
　　脚步落下，
　　却是类似于校园的存在。
　　“欢迎来到死后世界战线！”
　　有声音突然响起。
　　沈益转过头，看着身后端着巴特雷机关枪的紫发少女，眉头微微一挑。
　　“死后世界战线？”
　　“啊，没错，能够来到这里，意味着你已经死了！”
　　紫发的少女，穿着白底蓝条的水手服，短发上带着绿色的发带，面容精致俏美，带着微笑，看着自己。
　　“啊……死后世界么？”
　　沈益点了点头。
　　的确。
　　毕竟这里是存在于彼岸的世界，彼岸，是“心”存在的界面，也可以说是灵魂的界面，而对于阳世之人而言，只剩下灵魂，不就是已经死了么？
　　正常人可不会轻易灵魂离体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竟然不是昏迷状态进入这里，但能够进入这里，就意味着你已经死了，而且拥有着悲惨的过去……”
　　紫发少女脸上露出了自认为友好的笑容，只是看她手里端着的东西，恐怕任谁都不会真的以为她很友好。
　　也是幸亏，沈益不是正常人。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
　　“真是特殊的一个地方……”
　　他的视线绕过了眼前的少女，看见了远处，操场上奔跑的少女，远处起伏的山峦，蔚蓝的天穹，以及那无数流动着的咨询，“0”和“1”的编程术语。
　　“有趣？”
　　少女愣了愣，没能够明白沈益说的是什么。
　　不过她摇了摇头，也不多想。
　　进入这个世界的，大多数都是生前拥有着种种悲惨经历的人，而这样的人，如果因此而有什么精神上的不对劲，也是正常的吧……
　　大概，如此吧？
　　不管了——
　　“总而言之，我的名字是游离子！”少女接着道：“你一定对自己的命运感到不公，也曾经想过要反抗吧？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拥有那么悲惨的人生，为什么自身无法获得安宁——你也一定会对那个不知道存在与否的，肆意操纵着命运的神，感到愤愤不平吧？”
　　“既然如此，那就加入我们……一起反抗吧！”
　　“肆意操纵？反抗？”
　　沈益看清了一切。
　　通过那环绕世界的所有，那编织成世界一切的“0”与“1”，看到了这里的一切，有关于眼前的少女，有关于她与她的伙伴的故事……
　　“我可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啊！”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哈？”游离子愣了愣：“你……”
　　“对于你们而言……”
　　沈益缓缓地伸出手。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遵照着他的命令，远处的山，天空的云，隆动的大地，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沸腾起来一般。
　　地震——
　　“你……”游离子瞪大了眼睛。
　　“这里，有着我所要寻找之物的一部分……”
　　他抬眸。
　　周身五彩交织，在身后形成了半弧形的屏风，白，红，黄，青，黑，五色，五行，彼此分明，却又彼此交汇着……
　　形成了一颗种子。
　　孕育成世界的种子，同时，也是先天之种——
　　五色神光！
　　这是这个世界的根本。
　　“游离子……”
　　远处，有身影在剧烈的摇晃之中，蹒跚着跑了过来。
　　蓝发的俊朗少年，金发的，头上绑着头巾的少年，忍者一样披着围巾的少年……
　　这是游离子的伙伴。
　　也是她的组织，【死后世界战线】的成员！
　　“这是……”
　　他们跑过来了，也看清了沈益。
　　然后都瞪大了眼睛。
　　如神如圣——
　　“我明白了啊！”
　　沈益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个世界，存在于此，不知道多少年，蔓延了不知道多少的世界线，收拢了不知道多少的生灵，最终所形成的……
　　便是一股纯粹，而庞大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也支撑着沈益，也一瞬间回溯了真正的过往。
　　见证了一切……
　　“现在，满足你们的愿望吧！”
　　无尽光辉之中，沈益垂眸，看着下方的几人。
　　微微一笑。
　　然后手掌轻轻浮动，拨动了世界线，无形无质的那一条弦……
　　颠倒，逆转了一切因果！
　　    游离子瞪大了眼睛……
　　“这里是……”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里是……
　　“我……回来了？”
　　她本已经死去的妹妹。
　　父母，家人……
　　她，回到了过去？
　　“那真的是神……”
　　不止是她。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第三十五章  天使与天使（才发现早上发错了）
　　战斗结束了——
　　夜斗喘息着，看着手上，焕然一新的剑刃，他的神器，也是他的伙伴，【雪音】。
　　“咳咳咳……你赢了，夜斗神！”
　　躺在地上的赢蚌，如此说着，
　　明明已经输了，体内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存在的本质也已经被重创。
　　明明是彻底的失败。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祸津之神，此时此刻的内心，却充满着开怀。
　　是的，他很开心。
　　能够在最后之刻，再次的看到，那自己曾所憧憬的，武神的光辉……
　　“喂，你还好吧？”
　　声音，突然响起。
　　雨很大。
　　天空早已经被乌云覆盖，看不见一丝光亮，整个世界一片迷蒙。
　　周围到处是血。
　　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
　　赢蚌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身为祸津神的自己，所行，本就是为沙，为欲，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时此刻，却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疲惫……
　　我，还没死吗？
　　“当然没有。”那个声音响起，那个男人，叼着一根树枝，站在自己面前，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燃烧着的，炽热的光芒：“身为祸津神的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啊，起来吧，这副软弱的模样，可不是一名祸津神所该有的！”
　　那个时候的他，微笑着，向自己伸出了手。
　　追随着。
　　憧憬着的，那双眼眸，那道光芒……
　　“真是，太好了啊！”
　　最后的笑声，带着肆意，畅快，名为赢蚌的祸津神，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终末。
　　“真是的……笨蛋吗？”
　　夜斗叹了口气。
　　手中的剑刃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光芒落下，变成了一个金发少年的身影。
　　“夜斗，你没事吧？”
　　少年冲了上来，扶住了因为失去了手中的刀刃的支撑而摇摇晃晃，差点跌倒的野良神。
　　夜斗摇了摇头，笑道：“我可是神明大人，怎么可能有事啊！”
　　他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少年忍不住拍来了他的手，愤愤道：“不要乱碰我的头发，会长不高的！”
　　夜斗哈哈一笑：“你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长高？”
　　少年涨红了脸，想辩解，但又无从说起。
　　“好了好了！”夜斗低声笑了笑，道：“雪音，幸苦你了……”
　　雪音愣了愣，随即眼眶微微有些涨红。
　　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到如今的羁绊深厚，他们闯过了一道道难关，如今，也终于可以毫无阻碍的，并肩而立了。
　　“恭喜你了，夜斗。”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得夜斗微微一顿。
　　也令得雪音神情大变，迅速的转过身，将夜斗护在身后。
　　白袍浮动，银发飞舞，头戴着翎羽编织而成的羽冠，面容俊美，眸色金黄的身影——完全不同的姿态，但夜斗却在一瞬间，认出来了……
　　“老……老头子？”
　　他愣了愣。
　　“许久不见了。”
　　那身影笑道。
　　曾名震瀛洲三界，威名流传在整个真实界的存在，以孔雀为原身的……孔雀王！
　　“你已经成长了呢……我期待着，你真正登上高天原的那一天。”
　　“只有登上去，你才有资格，接触那最深的真实……”
　　声音恍惚的响起。
　　但逐渐的，夜斗神已经看不清，听不见了……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啊！”
　　名为一歧日和，拥有着半妖体质的少女走了过来。
　　而自己，此时此刻，正躺在少女的床上……
　　鼻息之间似乎能够闻见少女的清香，想到这里，夜斗脸色不禁微微一红。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真是的，你也是，雪音那孩子也是……就不能让我安心一点吗？”
　　少女絮絮叨叨的说着。
　　夜斗听着，也不禁微微一笑。
　　眼前的少女，拥有着独特的心妖之血的半妖，能够接触到存在于彼岸的自己。
　　同时，也是自己最重要的伙伴……
　　与雪音一样。
　　虽然是在一个星期之内认识的，但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
　　彼此之间的羁绊，早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所能够描述。
　　“老头子……我也终于能够成长了！”
　　他想着。
　　突然想到了自己最初诞生的时候，所遇到的那个身影……
　　名震天下的孔雀王。
　　以及……
　　名不见经传的夜斗神。
　　啪踏。
　　窗外雨依然在下。
　　沈益抬眸，走进了房间。
　　“你这家伙，去哪里了？”
　　珈百璃吊着一双毫无高光的眼睛，然后在看到沈益旁边还跟着的一道白色身影的时候，猛地一个激灵。
　　“你这个变态，终于对别人下手了吗？我一个人还不能够满足你？”
　　沈益：“……”
　　“别说的我好像真的是什么变态萝莉控一样啊！”他抬起手，重重的敲了一下珈百璃的脑袋，疼得天使小姐忍不住抱头蹲防之后，接着道：“这是立华奏，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伙伴了，我的第二位使者……”
　　“你好。”
　　银发金瞳的少女歪了歪脑袋，面容稚嫩可爱，虽然面无表情，却并不冰冷，反而带给人一种萌萌的感觉。
　　珈百璃抬起头，打量了一下。
　　“话说回来，银发，金瞳……这是不是你的私生女啊我说？”珈百璃忍不住问，然后下一秒，她又到角落里抱头蹲防去了。
　　沈益面无表情的收回手，道：“你们好好相处吧！”
　　珈百璃龇了龇牙，露出了自己“很凶很口怕”的模样，然而在沈益看来，却根本就是在卖萌，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厨房了。
　　黑暗的房间里。
　　手捏着棋子的男人摇了摇头。
　　“赢蚌失败了么……想不到最后一刻，夜斗手中的神器竟然还会彻底的升华，【道标】么……有点意思！”
　　“夜斗，竟然有了这种程度，那么……你就做好准备吧，准备迎接你的父亲的归来！”
　　他微笑着……
　　无论再怎么强大，夜斗，你都绝对无法避开注定了的命运……
　　珈百璃是天使——
　　作为基督世界的大天使长，在过去，她曾是无可争议的，完美的存在。
　　在天堂山上，除却那位上帝之外，再没有任何存在，敢于忤逆她。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大天使长，却是对着另一个“人”，咬牙切齿着……
　　“怎么了？”
　　立华奏歪了歪头，看着眼前的珈百璃露出的一副松鼠护崽的表情，有些疑惑。
　　“你这家伙，到底懂不懂的规矩！”
　　珈百璃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可是这里的老大，你过来，竟然对身为大天使长的我如此的无礼！”
　　“可是……大人才是真正的领导吧？”立华奏有些疑惑：“你跟我一样，只是大人的使者吧？”
　　“我……”珈百璃瞬间哑然，然后又蛮不讲理地说：“我不管，反正你得听我的！”
　　立华奏刚想说什么。
　　珈百璃头顶便传来一阵破风声。
　　嗷呜一声，大天使长小姐又蹲到角落里去了。
　　沈益摇了摇头，朝着立华奏道：“不要管这家伙，可能是我当初把她拉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搭错了神经线……”
　　“你才是傻子呢！”
　　沈益笑了笑。
　　立华奏有些不解的歪了歪脑袋。
　　刚刚从死后世界之中脱离出来，许多事情，她还不是那么的明白……
　　“死后世界么？那颗种子……过去，未来……真是，有意思啊，曾经的……本尊的我！”
　　沈益想着。
　　所谓的天使，便是神的使者，是神的力量的一部分体现。
　　沈益并非是神，但他所拥有的力量，早已经超出了一般的神明很多。
　　所以他的使者，自然也很强大。
　　做过曾经作为大天使长加百利的珈百璃，便是如此。她是沈益的火行使者，承载着五行之火。
　　如火之沸腾，而爆裂。
　　而立华奏，则是水——
　　如水静默，如水之无声。
　　“那么接下来……”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珈百璃，立华奏，吃完饭，跟我去一趟冬木吧！”
　　“冬木？你不去上课了吗？”
　　珈百璃问。
　　“不去了。有更好玩的事情做，为什么要去上课？”沈益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
　　珈百璃高兴的点了点头。
　　在场的三者，无论是身为沈益的使者的立华奏，珈百璃，还是沈益本身，其实都早已经超出了凡人的界限，自成一体的存在，根本不需要从外界摄取能量。
　　但他们还是喜欢吃——
　　或者说，喜欢吃沈益自己做出来的东西。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了……”
　　珈百璃拿着纸巾擦了擦嘴角，忍不住问：“你这家伙，该不会是食神吧？”
　　“嗯……好吃。”
　　立华奏点了点头，也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我说过了。”沈益笑了笑，道：“我是这片大地的主人啊！”
　　“切，又在吹牛了！”
　　珈百璃咧了咧嘴，一脸不屑。
　　这片大地的主人，指的可不是人间的主人，也不是仅仅统帅着彼岸与此岸，以及高天原三方界限的神道之主。
　　而是统帅着表世界的此岸，里世界的彼岸，魔法世界，炼狱魔界，仙界等一切界限，才能够称得上是“主人”。
　　瀛洲这方世界，非常的特殊。
　　她当初还是加百利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了……
　　那界限的庞大，完整。
　　并不比西方的天堂山，东方神州的天界要差上多少。
　　而沈益虽然强大，但在珈百璃眼中，还没有到达那种程度。
　　对此，沈益只是微微一笑。
　　并不多说。
　　


第三十六章  冬木，神话的交汇（这才是真正的）
　　冬木，距离东京并不算很远，是一座称不上大，但也不算小的城市，有着数百年的悠久历史。
　　当沈益带着珈百璃，立华奏从飞机场走出的时候，珈百璃仍然吊着一双死鱼眼，立华奏则是一脸淡漠的表情。
　　虽然不用上学对于珈百璃来说很高兴，但很明显，出来旅行也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最想做的事情，只有玩游戏！
　　“别想了，在事情完成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再碰电脑的！”
　　沈益敲了敲珈百璃的脑袋。
　　“哼……”
　　珈百璃状似不屑的转过头。
　　知道撒娇没有任何用处的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那个……大人？”
　　立华奏在旁边轻声询问。
　　“不用叫我大人，你就叫我……嗯，叫我哥哥就好了！”与对待珈百璃截然不同的温和态度对待银发的三无少女，沈益笑了笑。
　　“切，萝莉控！”
　　珈百璃在旁边低声的毒舌着，显得非常不爽。
　　不过这句话……
　　说得好像你不是萝莉一样啊！
　　沈益摇了摇头。
　　“不过，你这装扮是要闹哪样？”
　　珈百璃终于忍不住吐槽。
　　她所吐槽的对象，正是此时此刻，沈益的装扮——一身雪白的长袍，披散的银发，金色的眼眸，面容俊美，不似人，更像是妖……
　　超越了性别，种族，界限的美好，华丽！
　　“怎么样？”
　　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折扇轻轻扬起，沈益微微一笑，道。
　　“你这家伙，终于归复原本的模样了吗……”
　　珈百璃长长的吐了口气。
　　语气之中，却也带着似乎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欣喜。
　　无论她再怎么抵触，在当年失败被抓的一瞬间，她便已经注定了成为沈益的使者，作为他存在的一部分延伸体现。
　　这是必然。
　　而作为沈益的使者，沈益这个主体，主人越是强大，那么珈百璃的存在，便也越是稳固。
　　是的，
　　强大。
　　此时此刻的沈益，在珈百璃的感知之中，的确是变得非常强大，
　　归复原本。
　　他找到了自己强大的，真正的源头，并且恢复了自身所拥有的力量，自己的存在，所应该拥有的姿态。
　　两个天使的小女孩，再加上一个出尘绝世，美好不可方物的存在，这样的组合，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本该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但他们一路走来，路上的人，却都对他们熟视无睹。
　　不是不感到惊异。
　　而是看不见。
　　看似处在同一个界面，但实际上，早已经被分割出了一条弧度。
　　“原本的姿态么……虽然还差了一点，但也差不多了！”
　　沈益微微一笑，然后拂袖，接着道：“走吧，去会一会降临于这片大地之上的英豪们！”
　　冬木市，
　　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城市。
　　祂没有太过久远的历史，没有多有文化底蕴的名胜古迹，整个城市，最古老的建筑，也只是山上那座存在至今不过数百年的柳洞寺。
　　这绝非是一座多么热闹，繁华的国际大都市。
　　但正是这么一座城市，在里世界的魔法世界之中，却是声名远扬。
　　不为别的，正因为在这片大地之上所发生的战争——
　　圣杯战争！
　　“传说中能够实现一切愿望，通往世界的最初，也是最终的根源的存在——圣杯。”
　　找了家酒店住下，沈益微笑地为自己的两个使者解释着。
　　珈百璃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对于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立华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圣杯，指的当然不是曾经承载着西方世界那位基督圣子的神之血的器具，而是在数百年前，由三位魔术师通过强大的魔法编织，构造——或者说，是引导着，降临现实世界的存在。”
　　“其名为，天之杯。”
　　“天之杯能够从界外的虚空之中汲取庞大的能量，每六十年，便会开启一次转轮，打开的通道，会引起时空之弦上的波动，从而开启那存在于无尽世界轴中心的英灵殿——”
　　“令古今英灵，以能够被御使的使魔的身份——从者，降临于现实！”
　　“以现世的魔术师作为御主，通过七位英灵从者的决战，最后决出胜负者，便能够拥有那奇迹的承载之物——天之杯的力量。”
　　“这便是发生于冬木大地之上的圣杯战争！”
　　“切！”珈百璃不屑的笑了：“不就是七个凡人，再加上七个英灵的战斗么？有什么好好奇的？”
　　她说得很不屑。
　　也的确有资格表示自己的不屑。
　　大天使长，加百利，曾带领着天堂山上数以亿计的天使，与西方炼狱魔界的魔王撒旦发生过千百次的战争。
　　在她的眼中，七人七骑，囊括的领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冬木市的圣杯战争，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战争？
　　笑话罢了！
　　“的确，如果是以往，七人七骑，的确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沈益缓缓地抬起手，道：“但这一次，可是不同。”
　　“这一次，降临于这片大地的，可是七位……”
　　“最顶级的神明！”
　　轰隆！
　　雷霆轰鸣，修长，俊美的存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现界么……”
　　眼中略微复杂，浑身漆黑的存在在一瞬间，接收到了无数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他的目中闪过一栋栋矗立的楼房，奔跑的汽车，轰鸣的引擎声，脸上洋溢着笑容的男男女女……
　　“完全不同了！”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但杂修的味道，也未满太过浓重！”
　　“伟大的，尊敬的英雄王……”
　　眼前，有人恭敬的蹲下身，行礼。
　　高傲的存在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个优雅的男人，穿着红色的礼服，身形笔挺，修长，俊朗的面容上留着短短的，打理得非常细致的胡须。
　　“有趣的杂修……但是，你是否误会了什么？”
　　皮肤略显黝黑，面容俊美，双眸猩红，如蛇一样的瞳孔微微游动一般。
　　赤裸着的上身，那毫无疑问的健美的身躯之上，铭刻着红色的回路，哪怕仅仅只是一眼看过去，也会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此身并非为凡人的英雄王者，更不是巴比伦的统治者。”
　　“吾乃是冥府的大祭司，主掌一切生者归宿的存在！”
　　大声的宣告着自己的存在的黑色神明。
　　那一瞬间翻卷而起的强大威压，那一股沉重，庞大到了极致的神性……
　　神？
　　怎么可能……
　　红衣的男人瞪大了眼睛。
　　圣杯战争……怎么可能出现神明？
　　“这一次的圣杯战争，非常特殊！”
　　身上披着白色的绒毛羽衣，脸上带着微笑的男人对着面前，面容冷峻的黑发男人，如此说着。
　　“以往的圣杯战争，所召唤出来的存在，都是曾于人类史上留下传说印记的人类英雄升华而成的英灵。但这一次，召唤出来的，却是七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比如说您……是吗？”
　　黑发的男人，魔术师的杀手，在里世界的魔法界凶名赫赫的男人，恭敬的询问。
　　作为一名杀手，他从来没有所谓的尊严，放下身段，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更何况，弱者遵从强者，也是理所当然的——
　　面对着面前的存在。
　　炼狱的大君，曾经君临于天的主宰，是雅威的最忠实信徒，以梅塔特隆之名君临天堂山，却因为高傲，不愿意屈服于圣子基督，而堕天的魔神之君。
　　过去的梅塔特隆，如今的……
　　路西法！
　　“卫宫切嗣，不知道以正义承载自身的你，召唤到了身为炼狱魔君的我，是什么感受？”
　　披散着白衣，白发，面容俊美到了极致的男人微笑的看着黑发的魔术师杀手。
　　哪怕是身为堕天的魔王，这位过去的晨曦之子，似乎依旧美好。
　　“无论以各种方法践行，只要能够达到正义的目的，过程并不重要。”卫宫切嗣如此回答着：“能够召唤到您……是我的荣幸！”
　　疯狂，杀戮……
　　罪恶的魔鬼……
　　“多么完美的礼物，何等暴力的美学……这就是真正的艺术吗？老爷！”
　　漆黑的，昏暗的下水道，红发的青年癫狂着发出了声音。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高大的，穿着红色大衣的男人咧嘴，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那一对巨大的枪支。
　　帽檐投落的阴影下，是一双猩红的，诡异的眼眸。
　　“每一个生物的身体，都是一种完美的构造，能够支撑起生命的存在，所以，龙之介，生命是一种非常优秀的资源……要善于利用才行！”
　　缓缓地展开的红色衣袍，伸展而出的血色羽翼，男人咧开的嘴唇，一直开阖到两颊之处，满口獠牙，滴落点点唾液。
　　血色蔓延。
　　吞没着……
　　将周围的，半生不死，仍然在哀嚎的混混残渣们，一次性吞没殆尽！
　　“是的……阿尔卡特老爷！”
　　红发青年狂热的回应着。
　　“真是丑恶的气息……这座城市里。”
　　立于高处的少女眉头一皱。
　　“所以，此时此刻，正是需要肃清的时刻——借助您的力量，那一把净世的神枪……”
　　“伟大的神王——”
　　身后。
　　有穿着修士服的男人回应着。
　　“是吗……一神的侍奉者！”
　　少女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金色如龙一样的眼眸之中，带着深深的质疑。
　　“终于开始了呢……”
　　开始了……
　　披散着的墨蓝色长发，端坐于座位之上的男人微笑着。
　　“放心吧，小鬼。”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场战斗，我们——必定能赢的，这是必然的轨迹，也是我于无尽轮回之中，所瞄定的——永劫轮回！”
　　“圣杯战争吗……有点意思！”
　　地下室中，天魔的身姿发出了阵阵魅惑的天音。
　　


书评区维修，开个单章说明一下
　　三十五和三十六没有重复，早上的三十五本来是三十六，但是我搞错了，所以改了一下，回去看三十五章就知道了。刷新一下，要是还是没用就点删除收藏，然后重新加收藏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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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神话史诗的交锋（上）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混战，更是一场诸神之战——
　　    来自巴比伦的冥府大祭司，冥神，吉尔伽美什。
　　传说中的吸血鬼公爵，德古拉?阿尔卡特。
　　炼狱的魔界之主，路西法。
　　罗马的水星之主，墨丘利。
　　佛教传说中的天魔之王，波旬。
　　佛教的天帝，因陀罗。
　　以及……
　　“吾，瀛洲神道之主，天照大权命！”
　　沈益微笑着，俊美华丽的姿态，令得眼前的两人不自觉的跪服在地。
　　“神……竟然，是神……而且，还是神道的主宰！”
　　强忍着心中的惊骇，来自时钟塔的一级讲师，十二君主之一的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忍不住想着。
　　神明，对于凡人而言，是根本无法触及的存在。
　　神明被约束，存在于彼岸，而凡人只能够活动在此岸的表世界，所以除却极少数的存在，对于大多数的魔术师而言，这是一个神代早已经远去的时代。
　　而能够在这个时代，召唤到神明的存在……
　　“这是何等的奇迹，这必然是我终将获得圣杯的征兆，是的——我可是十二君王，召唤出神明，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肯尼斯自负一般的想着。
　　“好……好漂亮……”
　　旁边的红发女人双眼闪闪发光，仅仅在一瞬间，便被那五行轮转的光芒笼罩之下的神圣之姿所捕获。
　　天照大权命抚了抚袖子，垂眸。
　　“汝能将吾自漫长的时间线之中召唤而出，证明汝等……有缘。”
　　“不过这场圣杯战争，已经不是简单的英灵之战了！”
　　祂缓缓地开口，声音平淡而清冷。
　　“您的意思……难道……”
　　肯尼斯瞳孔一缩。
　　“不错。”沈益点了点头：“这一场圣杯战争，所嫁接的，不再是小圣杯，而是存在于真正源头的大圣杯，而参与进来的，也并非是英灵，而是远凌驾于英灵之上的……世界外侧的主神以上的存在！”
　　肯尼斯脸色瞬间变化。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沈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手？在我的领地之中……诸神之战！”
　　说着，他抚了抚袖子。
　　“这一次战争，你们这些所谓的现代魔术师，最好摆正自身的位置。”
　　“这是一场诸神之战，它的规模，绝对远远变故你们的想象！”
　　说着，沈益抚了抚袖子，转身离去。
　　只留下肯尼斯脸色阴沉的站着，看着手中逐渐崩溃的咒令。
　　轰隆——
　　雷霆撕裂了天穹。
　　那一把雷霆凝聚的长枪，在转眼间贯穿了天空，穿透了因果，概念所存的一切。
　　因陀罗，帝释天，在第一时间，便以手中的雷霆长枪，轰然间，击穿向了爱因兹贝伦家的城堡！
　　嗡！
　　雷霆没有落下，便被一层淡淡的光膜挡住。
　　“急性子的家伙——”
　　燃烧的火焰，滔天而起的深渊一样的黑色，流动着，凝聚成了一双羽翼，扇动着，托举着那妖异，俊美，魔性，却满带神圣姿态的存在，缓缓地飞出。
　　他缓缓地伸出手。
　　“吾为晨曦之子，主宰炼狱之王——路西法！”
　　他开口。
　　却并非是战前的宣告名讳，而是在施展着自身的力量——言灵，通过言语的力量，扭曲世界的规则，以攫取天地的权柄！
　　创世纪中，神以言语开辟世界，神说有光，于是世界便有了光，路西法虽然不是神，但他曾经作为西方的小耶和华，天使之军，毫无疑问，也拥有着这样的力量。
　　“我说，这风雨都将化为刀刃，穿透你的胸膛！”
　　风吹起。
　　雨落下，
　　每一缕，每一点，都化作一把刀，一把切割着空间，撕裂了世界的魔刀。
　　翻滚着，斩向因陀罗！
　　因陀罗眉头一挑，虽然是少女的姿态，但那纤细的身体，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缓缓抬起的神王的雷霆之枪，燃烧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雷光，象征着神罚的力量，在一瞬间迸射而出，撕裂了一切风雪，所过之处，万象皆成虚无。
　　路西法抬起手，手中凝聚出了一把漆黑的剑刃。
　　交错，斩击。
　　爱因兹贝伦城堡之外，风雪弥漫。
　　这是第一战——
　　对于降临于此的诸神而言，他们所拥有的能力，力量，让他们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准备，
　　各自怀着自己的目的。
　　各自带着自己所希望之物。
　　降临于此的存在们……
　　砰！
　　交错。
　　交击。
　　炼狱的魔王，与佛陀的守护神。
　　“真是精彩的战斗呢……”
　　墨丘利轻笑着，目中一道水蓝色的星辰不断地转动，环绕着。
　　“是挺精彩的……”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带着魔性的魅惑，接住了他的话语。
　　“好久不见了，波旬！”
　　“好久不见了……再见了！”
　　轰隆！
　　另一侧，又一场交锋，开始了。
　　“吾为座上者，无尽环绕的水银之蛇。”
　　墨丘利微笑着。
　　看着天魔之王波旬挥手击打而来的手臂。
　　波旬神情微微一凝，祂的攻击……落空了，明明已经锁定了一切，却仍然无法击中。
　　墨丘利，存在于此，却又不存在于一切之中……
　　“你这家伙……已经到达这种程度了吗？”他冷然一笑，道：“通过轮回的力量，分划无穷自身……”
　　“老爷……要上吗？”
　　红发的青年狂热的说。
　　“那是当然啊……这一场盛典，怎么能够不参加呢？”红色的大衣铺卷，血族的大成者，阿尔卡特，咧嘴微笑。
　　然后……
　　赫尔墨斯只鸟乃吾之名，噬己翼以御我心。
　　他缓缓的开口。
　　随着咒语的落下，凝聚于他那具高大躯体之内的恐怖的力量，在顷刻间得到了解放，无数蔓延的血色，在转眼间吞没了一切，然后在瞬间挤爆了本就称不上多么宽敞的下水道，一路向上喷涌着……
　　那是血液。
　　也是人——
　　无穷无尽的，人类的，生灵的怨魂！
　　“去吧，碾压着，撕裂吧……将所有的一切……吞食殆尽吧！”
　　名为阿尔卡特的怪物，虽有德古拉之名，但其本质，却是由无尽的亡魂所凝聚起来的……
　　恐怖的存在！
　　是超越魔王的魔神！
　　冬木市……
　　“今天又是和平的一天呢！”
　　居于云端之上的天照大神微笑道。
　　“想不到你这家伙，竟然真的是这一方的神道之主……”
　　在他身边，珈百璃脸色复杂。
　　立华奏歪了歪头。
　　“我早就说过了的！”沈益笑了笑，道：“吾既为此方之主——在久远以前，便是如此。”
　　“觉醒了【起源】么……”
　　珈百璃想着。
　　所谓的起源，指的自然是前世，前前世，一直追溯到灵光源头之处。
　　在此之前，珈百璃便一直在推测，拥有着蛮不讲理，却又强大，精妙到了极点的力量，能力的沈益的起源，定然是十分强大的存在。
　　所以对于他能够觉醒起源，珈百璃也并不意外。
　　毕竟珈百璃本身便是【起源】——作为天使的她，无始无终，自身既是起源，也是终结。
　　“好了，接下来我要出手了！”
　　沈益微微一笑，道：“这大圣杯，我还有用处呢！”
　　毕竟是“过去的自己”留下的东西……
　　“是么？诸神之战……”珈百璃目中光芒流转，道：“那些家伙，可不简单。”
　　“放心吧，他们不简单，我更不简单！”
　　沈益推了推羽冠。
　　“而且……不是还有你们两个吗？”
　　“哼，我才不会帮你呢！”
　　珈百璃装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谨遵大人指示！”
　　立华奏则是一副顺从的模样。
　　“好了好了！”沈益揉了揉天使长小姐的脑袋：“不要调皮了！”
　　“你……”
　　珈百璃瞬间炸毛。
　　“走吧，出手……第一个，先解决最大的不安分因素！”
　　血色的洪流，从被挤破的下水道涌起，滔滔的肆虐着。
　　远远看去，就像是血色的大水，但到了近前，人们才发现，那是由无数的血色的人影，亡魂，堆积在一起，不断地向着周围蔓延开来，吞噬着一切的怪物！
　　死河——
　　在过去，成为吸血鬼的德古拉，曾以一己之力，吞噬了数个城市，数以亿计的亡魂，在此时此刻一次性释放所形成的恐怖力量。
　　它就像是上帝发下的洪水一般，带着绝对无法抑制的力量。
　　无数向着外面伸出的苍白手臂，无数撕裂一般的，张开大嘴的，哀嚎着的脸庞。
　　每一张脸庞都非常的清晰。
　　正因为清晰，所也显得更加的恐怖……
　　无序的。
　　颠倒的。
　　哀嚎的……
　　“可怖的怪物！”
　　“愚蠢的，愚昧的……可悲之物哟！”
　　展开的金色光芒，带来冥府的亡者大祭司，吉尔伽美什手握着奇特的“剑”，身上纹刻的红色回路波动着纯粹的流光。
　　红色的眸子里，蛇的影子在游动着。
　　他看着。
　　冷冽的笑着。
　　但目中却满是凝重。
　　有无数的人被血河吞没，然后化为了其中的一员。他们哀嚎着，挣扎着，反抗着，在末日到来之前……但最终，却是无能为力。
　　     吉尔伽美什来到了，看到了。
　　但却并没有出手。
　　因为……
　　“停！”
　　一声淡然的声音响起。
　　一切都在猝然之间，凝滞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神话史诗的交锋（中）
　　翻滚的血海，就像是突然遇到了一面墙壁一般，停滞在了某个界限之上。界限之内，血海沸腾，翻滚，界限之外，却是一片寂静。
　　“喔吼？终于出手了吗……这片大地的主人！”
　　吉尔伽美什抬眸，看了一眼上方？
　　上方，环绕着的五彩迷雾，遮蔽了整个冬木市，一切内部的，无法出去，一切外部的，也无法进入。
　　别说进入了，即便是观测也很难做到。
　　在冥府大祭司吉尔伽美什眼中，此时此刻的这座冬木市，完完全全成了时空轴上漂流的一个孤岛，永远的漂浮，永远的隔绝。
　　“真是令人惊叹的手段……”
　　吉尔伽美什缓缓地道。
　　作为人类史上被尊称为最古之王的存在，吉尔伽美什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在生前，便曾经以一己之力，对抗巴比伦时代的漫天群神。那个时候的他，拥有着支配一切的霸气，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那片辽阔的土地之上，黄金之王的光辉，超过了星辰，超过了日月。
　　那个时候的他，是霸道的，也可以说是残暴的。
　　但之后，又变得贤明。
　　从少年时代的贤明，到壮年时代近乎残暴的霸道，再到老年的再一次恢复贤明，吉尔伽美什的人生就像是一条曲线，一个圆弧，从此到彼，再回归于此。
　　在身死之后，他理所当然的，凭借着自身的力量，挣脱了轮回，在冥府之中，夺得了主宰的权柄，成为了冥府大祭司——主掌着一切亡魂归宿的存在。
　　曾经的吉尔伽美什认为自己就是一切的主宰，但在老年之后逐渐收敛，此时此刻，成为了冥府的大神之后，更是认清了一切。
　　这个世界，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依然骄傲，但却不再自负。
　　“过奖了！”
　　手中折扇轻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侧的沈益微微一笑。
　　他的姿态，思考方式等等，都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原本”……
　　吉尔伽美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瀛洲三界的主宰，自然称得上是这片大地的主人。能够承载大圣杯降临于此，这个国度，虽然在面积之上，并不算太大——至少相对于整个世界而言，确实不大，
　　但他的质，或者应该说是密度，却非常之高的！
　　瀛洲，与隔海对岸的神州大秦，可一直被称为东方文明的两大枢纽——同源而出，又在之后，面对着两方世界融合，东西方冲突的时候，联手，共同抵御来自西方世界的冲突！
　　所以主掌着这片大地的存在，自然也非常之强！
　　“强者么……有意思！”
　　血海沸腾，无穷亡魂翻滚，肆虐的中心，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地浮现。
　　阿尔卡特——德古拉伯爵。
　　他睁着猩红的眼眸，妖异的，燃烧的，魔性的，仿佛可以吞没一切的火光，在他眼中沸腾着。
　　“来吧……厮杀吧，战斗吧，拥有力量的神，怪物，恶魔，一切的一切……”
　　“来吧，战胜我吧！”
　　说着就像是游戏里最终魔王的话语，阿尔卡特咧嘴，露出了极度猖狂的笑容。
　　他也确确实实，有资格去猖狂。
　　凝聚了数十亿生灵的力量，完全指挥着这股疯狂的怨气，作为核心的阿尔卡特，哪怕只是用数量去堆，也能够堆出一颗小型星球。
　　更何况，他所拥有的，可不只是量！
　　嗡！
　　不断地冲击着由沈益施展展开的光膜的防御，那光膜震颤着……
　　眼看着便要被攻破。
　　沈益蓦然一声长叹。
　　“不死的怪物，悲哀的宿命，阿尔卡特?德古拉伯爵——你很强大！”
　　嗡然一声，光膜彻底碎裂。
　　但碎裂开来的光芒却并未消失，反而是环绕着，向着周围漫卷开来。
　　周围的风景，在一瞬间变化。
　　血色的天穹，残破的大地，冰冷的，破碎的城池，无数断裂的刀刃，无数散落的残骸，尸体……
　　“这里是……”
　　血河收拢，立于中心的阿尔卡特一阵恍惚。
　　这里是布加勒斯特近郊——
　　是阿尔卡特以德古拉伯爵之名活动于世间的，最后的一个地方。
　　也是吸血鬼公爵德古拉诞生之地！
　　这里……
　　这里……
　　“想不到，你竟然能够将这里，塑造出来！”
　　阿尔卡特咧嘴。
　　“这可真是……不好的，难堪的回忆呢！”
　　德古拉伯爵，这是一个曾经在西方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在最初，其所代表的，并非是嗜血的黑暗的恐怖，而是战无不胜的威武，以及沙场之上横行的暴虐。
　　那个时候，还没有变成吸血鬼的阿尔卡特，曾是善战的英雄，更是虔诚的基督徒。
　　但正因为有多么虔诚，在之后，便有多么的堕落——在最后的一战之中，他被心中的信仰抛弃，而他也同样抛弃了心中的信仰。
　　成为了被上帝诅咒的，不死的怪物。
　　当年的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阿尔卡特而言，已经不重要。
　　他只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舍弃了一切……
　　信仰，生命，身体，乃至是……
　　自我！
　　感受着那具冰冷的身体里面涌现而出的疯狂，沈益挑了挑眉。
　　“真是不错的，疯狂的家伙啊！”
　　他缓缓地迈步，身后缓缓展开了五色神光，五道神光流转，孕育着五行的流光。
　　“既然如此……那就一战吧，德古拉！”
　　“立于我的领土之上，一决胜负吧——来自西方的，战无不胜的吸血鬼大公……”
　　哗啦！
　　红色的衣袍震动，阿尔卡特咧嘴。
　　这是神与怪物之间的战斗。
　　但同样，也是怪物与怪物之间的战斗——
　　轰隆！
　　方圆千里的大地被直接掀开，浮现出的巨大坑洞，就像是行星撞击一般。
　　超凡的力量，顶着堆砌于时空之上的那无穷无尽的境界，时空的弦，在崩裂的弧度之中，天魔之祖波旬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再一次重新的出现的男人。
　　他仍然坐于位置之上。
　　“啊，波旬啊……”
　　说着话的时候，也仍是一副慵懒的模样。
　　墨丘利，罗马的水星之主，十二主神之一——以这样的名号而存在的他，其本质，其实是凡人过无法触及的存在。
　　永劫的轮回，首尾缠绕的存在，水银之蛇！
　　庞大，而伟岸。
　　但在那遥远的最初，他也曾是一名凡人。
　　一名来自异世界的穿越者——
　　携带着自己的梦想，与对于未来的期盼，又或许带着更多的茫然。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墨丘利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绝对不会站在这里，而是会立于东方天界，成为仙佛的一员——毕竟他也曾经参拜过太上老子，请教过释迦牟尼……
　　所学，所明，无不如此。
　　但来自伙伴的，如今立于他眼前的波旬的背叛改变了他的一切——
　　堕入永恒的轮回之中。
　　疯狂的重复着复杂的，简单的，难明的，却又悲惨的一段段人生轨迹……
　　“你知道吗……波旬。”
　　墨丘利微笑的说着：“正因为你，所以我拥有了此时此刻，这强大的力量，轮回……”
　　永劫轮回——
　　永远重复的开始，永远无法改变的定点，瞄定真实界的时间轴，无论如何，都能够重新开始，再次归来的力量……
　　“怎么可能！”
　　波旬瞪大了眼睛。
　　“这种力量……你怎么可能掌握，祂怎么可能允许……你……”
　　“祂？看来你还不明白啊！”
　　墨丘利缓缓地站起身，道：“我们的过去，一如此圆，无论对也好，错也罢，永劫从未远离……波旬，没能够明白这一点的你，便也永远无法理解，我们的追求，我们的执着……”
　　“以及，那最终的噩梦！”
　　啪——
　　破开了。
　　就像是膨胀的气球，也像是一点泡沫一般。
　　墨丘利只是缓缓地伸出了手。
　　然后波旬就破开了。
　　“结局已经锁定……”
　　他呢喃自语着，挥了挥手。
　　“终末，终将到来！”
　　“你所追求的正义，是什么……”
　　“牺牲一切所得来的事物，面对这样的力量，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
　　神的战斗，仍然在继续。
　　佛教的天帝，在整个世界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因陀罗，又以帝释天为尊号，显化而出的少女姿态，驾驭着漫天神怒的雷霆。
　　“有点意思……虽然是战败之后成为了他人奴隶的下神，但不得不承认，你的力量，还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的！”
　　任由雷霆轰鸣，来自炼狱的恶魔大君只是微笑的看着，身后展开的恶魔的漆黑羽翼，散落的黑色翎羽，翻滚着，每一片，都潜藏着一个世界，无穷堆砌，阻挡着冲击而来的雷霆。
　　这是最震撼的战斗——
　　漫卷天穹，无穷无尽辽阔的空间，在并不大的领域之内，硬生生的开辟出一方无垠的战场。
　　卫宫切嗣奔跑着。
　　他连看都不敢看。
　　但是……
　　“这才是真正的，神明的力量吗……”
　　难以置信。
　　却又不得不相信……
　　这一刻，这位行走于黑暗的魔术师杀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动摇。
　　从最根本的三观开始……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属于我们！”
　　所谓的御主，不过是这些强大存在，从时空归来的一个定点罢了！
　　


第三十九章  神话史诗的交锋（下）
　　冬木市这一块并不大的地方，在此时此刻，却硬生生地被诸神之战开辟出了无数空间。
　　“真是不错呢……”
　　五色挥动，在瞬间与血色的长枪交击在一起，阿尔卡特身体扭动，避开了冲刷而来的白色光芒。
　　一缕落下，一切便在瞬间被穿透。
　　“信息的覆盖分解吗……五色神光，五行之天！”
　　交击，后退，阿尔卡特微微喘息着。
　　“是啊！”
　　沈益仍是长身玉立，手中折扇掩面，笑道：“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阿尔卡特吐了口。
　　战斗到了现在，其实阿尔卡特已经明白，自己并非是对方的对手——作为吸血鬼的象征，以德古拉伯爵为名，但实际上，阿尔卡特早已经成为了超越主神级别的存在。
　　他所吞噬的数十亿生灵，带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强大的力量。
　　那是一股等闲者根本无法直视的力量！
　　同时，这股力量也带给阿尔卡特几乎不死不灭的力量——每一个生灵，都是一条命，想要彻底杀死他，就需要将这个拥有着无匹力量的怪物，击杀数十亿次！
　　数十亿，是个什么概念？
　　如今的瀛洲大地，人间表世界存活的人口，也不过数十亿。
　　在隔海对岸的那个庞大的国度，拥有着整个世界，大地之上最多的人口数量，却也不过近千亿！
　　数十亿，就相当于直接毁灭一个强大的人间国度！
　　而那个人间国度，能够承载的主神，又何止一个？
　　阿尔卡特难杀的程度，堪称神圣之下的最极致——但那是对于其他人而言，
　　对于沈益来说，却并非是如此！
　　他的五色神光，本质而言，是一种信息覆盖，侵染，转化，然后强行分解的力量。
　　只要被击中，哪怕只是一丝丝，也绝对无法逆转……
　　数十亿条命又如何？
　　只要被覆盖，也能够在一瞬间，被分解，磨灭成最纯粹的虚无！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堂堂天照大神的本质，竟然会是妖怪——孔雀王啊！”
　　阿尔卡特咧嘴。
　　似乎他对于那位名震瀛洲的大妖怪之主，也有所了解。
　　“你说孔雀王沈益？”沈益无所谓的笑了：“孔雀王沈益，与我太阳神沈益又什么关系？”
　　“哼哼哼……无所谓了，妖圣也好，太阳神天照也罢！”
　　阿尔卡特咧嘴，微笑着，
　　他缓缓地张开了双手，血色的肉翅在身后缓缓地展开，无穷的血色丝线，就像是无数的血肉纤维，从他那大红色的衣袍之下涌出，环绕着，最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怪物。
　　“是谁都好——杀死我吧，杀死我吧，怪物哟！”
　　他猖狂的大笑着。
　　挥舞着，
　　那血色，完完全全是由纯粹的能量组成。是来自生灵的力量，生命纯粹的精华，灵魂，意志，来源于一切曾被德古拉伯爵的存在所吞噬的一切……
　　其实阿尔卡特的力量，与沈益所持有的五色神光的力量，有稍许类似。
　　同样是以自身的存在，去覆盖外界。但阿尔卡特的力量，是覆盖之后，拖入自身，将之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连转化的步骤也没有，
　　所以造就了一个疯狂的，没有自我的怪物。
　　而沈益，却是在覆盖，侵染之后，直接进行磨灭，变化成最纯粹的虚无。
　　从根源上去消除。
　　这两种方式，用法不同，但其实无分高下。
　　能力等同，但使用能力者，却完全不同——所以面对着那庞然的，冲击而来的血色巨人，那鲜红沸腾的体表，每一点都承载着有如星辰爆炸一样光辉的能量，足以泯灭一切的破坏力之下，沈益却仍然只是微笑着。
　　手中折扇收拢。
　　金色的眸子，在血色光芒的交映之下，却仍然是一片金光绽放。
　　“生如夏花，死亦繁华。”
　　“有生年华，未复时序。”
　　“曾见曾言，汝今明否？”
　　“一切自有，固非永有。”
　　“存在的，终将消亡——”
　　声音落下。
　　仿佛绯句短诗一般，沈益吟咏着，身后五色神光，我在同一时间，交织着，挥洒而出。
　　这一刻，天地无声。
　　再不躲避的阿尔卡特，那由他本质的力量构筑而成的血色巨人，就像是冰块遇到了地心之下的熔岩一般，迅速的消融，蒸发。
　　阿尔卡特立身其中，嘴角开裂。
　　“终于来了吗……怪物的终末！”
　　“耶和华啊……你的目的，终究没能够实现！”
　　“不死的怪物……终于死了！”
　　一直游荡于黑暗世界的吸血鬼伯爵，终于彻底的消失了。
　　结束了自己漫长岁月的，不死者的亡途……
　　沈益收回了手，身后五色神光依然仿佛交织一般的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束撑持天地的光辉。
　　他缓缓地转过身。
　　“想要打吗？”
　　他看着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吉尔伽美什。
　　“打？你在开什么玩笑，太阳神哟，本王虽然自信，但可不蠢！”
　　金发的冥神冷冽的一笑，不屑的道。
　　“这一次，是你比较强！”
　　话语说完，他便自行的崩溃了神体，本质回归自身源头，而剩下的神格，则带着承载着他的力量，回归由小圣杯连接所构筑而成的，存在于极高维度之上的大圣杯之中。
　　与之一起的，自然还有属于阿尔卡特的印记与力量……
　　“这就怂了？”
　　沈益挑了挑眉。
　　“不怂还能够怎么样？你这家伙，在自己的地盘打架，其他人怎么可能赢！”
　　珈百璃突然出现在身侧，不屑的道。
　　立华奏歪了歪头。
　　“哈，我可是已经稍微收敛，留手了的！”
　　沈益摇了摇头。
　　他这边已经解决了两个。
　　那么……
　　燃烧的雷霆，最终坠落于大地，路西法将手一指，直接割裂了大地，喷涌的地火，燃烧的黑色炼狱之火，直接焚烧了来自仞利天的天之主。
　　帝释天最终，也迎来了自己的失败，回归仞利天。
　　路西法摇了摇头。
　　“终究不过是伪物罢了……”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希望能够改变吧……一切的因果，这永无止境的，无序的轮回……”
　　“放心吧，会改变的！”
　　墨丘利坐于银白的王座之上，微笑回应着。
　　路西法也最终回归了自身。
　　残破的冬木市，开裂的大地，沸腾的火焰，汹涌的扑腾着。无数人倒在街头上，哀嚎着，痛苦着，爆炸依然在持续不断。
　　哪怕神明们已经有意收敛，但开战之后不可避免的打出真火，他们的力量，仍是波及到了这里。
　　只是残破，却并没有直接分解成无，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卫宫切嗣缓缓地行走在街道上。
　　他不明白。
　　自己所追求的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所谓的正义，真的能够施展么，在那种存在，那样的力量之下……
　　“那是什么？”
　　旁边，有人传来了惊呼。
　　卫宫切嗣抬头看去。
　　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了，乌云笼罩的天穹，云层突然裂开，紧接着，便迸射出一缕光芒，那光芒就像是一把刀刃，切开了一切的阴霾，乌云缓缓地消退，然后五彩的光芒落下，化作点点甘霖。
　　漆黑的地狱火焰瞬间被熄灭。
　　裂开的大地转眼间被修复。
　　前一刻还哇哇大哭着的人，下一秒就发现身上的一切痛楚都已经消失了。
　　明明已经死去之人，也因为这甘霖的落下，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神明大人在上……”
　　“感谢神明大人！”
　　“感谢……”
　　无数人顶礼膜拜。
　　虔诚着，诚心的……
　　“这是……”
　　卫宫切嗣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光芒，那由天降引导而出的，人的光芒……
　　他从中，看到了他所追求的东西。
　　“正义……拯救所有人的正义……”
　　这一刻，他破碎的三观，被不合常识的力量所摧毁的空虚的内心，也仿佛看见了光芒。
　　“拯救一切的力量……”
　　不同于以往，那种与其说是神迹，倒不如说是欺诈性的宗教活动。
　　这是确确实实存在之物……
　　他感受到了。
　　也明白了——
　　从此之后，魔术师的世界，少去了一个魔术师杀手，但在瀛洲的神道教，却多出了一个有名的大师。
　　以自己的力量，导人向善。
　　并且收下了一个名为卫宫士郎的弟子……
　　“我的一生，都将矢志不渝的追求主的光辉！”
　　教堂之中，高大的，黑衣的神父如此说着，虔诚，而热切。
　　摇晃着手中的红酒，远坂时臣面带敬畏的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伴随着一声枪声，红发的青年最终被处决。
　　在临死前，他还热切的大喊着。
　　享受着最后一刻，来源于自己的，生命的恐惧的芬芳……
　　柳洞寺。
　　无形的，涌动的光芒，迸射着，向天穹之上进发。
　　墨蓝色的长发飘扬着，水银之蛇，墨丘利，缓缓地走进了寺庙的大门。
　　“聚敛了五位神明的力量……圣杯的通道，已经打开到了足够通过的程度！”
　　“是啊……”
　　带着珈百璃与立华奏的沈益也缓缓地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了！”
　　墨丘利笑着挥了挥手，貌似温和。
　　与之前相比，他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第四十章  根源之涡，座上之主，逆转过去
　　“是挺久不见了……”
　　带着自己的两个使者，沈益缓缓地走来，白袍浮动，微笑的点了点头。
　　柳洞寺，基本上算是整个冬木市的中心，同时，也是构建小圣杯存在之地——在这一座寺庙之下，这一座山丘之下，掩藏着庞大的灵脉。
　　而随着五位超越主神级别的强大存在的力量流入其中，小圣杯，也终于达到了饱和，并且以其庞大的力量，联通了大圣杯。
　　沈益看着那冲天而起的光柱，联通着莫名维度。
　　“开始了……”
　　墨丘利微微一笑，墨蓝色的长发披散，俊美的面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期待。
　　那光柱越来越大，直至囊括整片天穹一方，最终，在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从今以后，我将成为座上之主，执掌虚空万象！”
　　座上之主，根源之尊。
　　这是墨丘利曾经得到西方那位虚空之灵的承诺，而得到的机遇。
　　集齐了西方世界几乎所有神圣的权柄，融合而成的根源之涡，根源之座，在东西方世界融合的如今，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执掌虚空万象。
　　虽然在瀛洲，在神州大地这两片区域，会显得力有不逮。
　　但只要坐上去，他便是那君临真实界最高的神圣者——
　　如果能够在聚合这两个区域的权柄，那么墨丘利，将实现真正的超拔！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
　　坐上去！
　　“要做最后一决吗？”
　　墨丘利询问着，看他那温和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要找人决斗，更像是在对着挚友亲切的问候着，
　　温和的……
　　平静的。
　　可怖的存在——
　　“决战就不必了。”
　　沈益摇了摇头，道：“你我之间，没有决战的必要——我的目的，只是开启根源之涡，连同座上之座，就已经足够了！”
　　“喔？看来你的目的……呵，是我多虑了！”
　　墨丘利轻声一笑。
　　虽然看不出来，但他的确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有着那位的承诺，但如果沈益执意出手，与他争夺着个座上之座的位置，水银之蛇还真没有把握，在对方的领地，击败他……
　　“那就如此吧！”
　　墨丘利缓缓地迈步，像是登临阶梯一样，踏步虚空，一步步的走向上方，走向那旋转的黑色涡流的位置。
　　“喂，你真的不动手？”
　　珈百璃在旁边询问。
　　“那股力量……很强。”立华奏也开口，道：“是最高权限者一般的力量。”
　　“根源之涡，座上之主，当然强了！”
　　沈益微笑道：“但我所求，可不是这个。更何况，我本身就已经立于座之上，何必舍本逐末呢？”
　　是的。
　　所谓的座，便是聚合权柄所铸就，而沈益作为瀛洲神道之主，一切境界的铸就者，瀛洲诸多境界，异度时空聚合一身，也可以说立于座之上。
　　座并非是唯一。
　　至少此时此刻，并非如此！
　　所以对于沈益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墨丘利已经走到了连同着根源之涡，座上之座的通道漩涡之前，他面对着那旋转的漩涡，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还没有进入。
　　但这一瞬间，他却也感受到了——
　　有序，无序，规律的，混乱的，概念，因果，起源，终结……将这一切聚合在一起，将所有的一切，如漩涡一般汇聚，然后铸就，堆砌起来的存在。
　　“根源之涡，座上之座……”
　　他咧嘴，然后踏入其中，周围时空变幻，在无垠宇宙之中，呈现于自己面前的，便只剩下一张金色的桌椅。
　　触手可及的……
　　他坐了上去。
　　然后在这一瞬间，连通了一切，过去的，未来的，无穷平行时空的自己，一切的一切……
　　轰隆！
　　庞大的水银之蛇，降临于真实界！
　　水银堆砌，无限衔尾的永劫轮回之蛇——
　　“他成功了吗……”
　　神州大地，骊山之上，都城咸阳，在那环绕于天穹之上的万里长城之下，黑袍，头戴珠帘冠冕的高大身影咧嘴。
　　“很好……那么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这是我等，唯一的希望！”
　　轰隆！
　　座上之主终于归位，西方世界，天堂山逐渐的崩溃，那位灵褪下的一点残渣所化的上帝雅威，终于被剥夺了权柄。
　　他立于虚空环绕，圣光缭绕的神山之上，看着这一座神山从边缘开始卷折，然后肉眼可见的，一点点的崩溃。
　　有无数天使于此坠落，陨落。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结束了么……”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承载雅威之名的神之侧面，与这座恢宏的天堂山，一同消失于虚空之间。
　　卷折，波动，时空旋转。
　　炼狱之中，庞大的“蛇”，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祂并没有崩溃，但身躯也随之淡化。
　　“开始了……”
　　“走吧！”
　　沈益微微一笑，道。
　　珈百璃与立华奏点了点头。
　　环绕的时空波动，常人不可见的卷折，唯有神圣能够有所察觉之处，沈益跨前一步，周围时空颠倒，在无穷散乱的宙光之间，他将自身与珈百璃，立华奏连接，然后构筑成一个“三角的圆”，凝聚成稳固的时空构架。
　　墨丘利登上了座，座连接着过去，未来，纵横时空的一切，在横换座上之主的一瞬间，也开开启了时空宙光之上的通道。
　　沈益借着着一瞬间的通道开启……
　　踏向了过去！
　　战国时代。
　　刚刚从尾张离开，立于山丘之上的孔雀王微微一笑。
　　“来了么……”
　　“来了！”
　　沈益双足落地，降临在了孔雀王停留时间的下一秒，但那山丘之上，却是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孔雀王，停留在了【现在】，不再向前，不再向后。
　　“走吧！”
　　沈益微微一笑，道：“去见证这个时代，这个时空……”
　　“竟然真的做到了……你这家伙……”
　　珈璃面带惊诧。
　　这可是真实界的宙光时间，不是什么弱小脆弱的宇宙，想要逆转时空，就连过去的座上之主，雅威都做不到……
　　当然，珈百璃不知道的是，这并非是沈益自身的力量。
　　墨丘利登临座的一瞬间，存在于地狱，与上帝对抗着的神之敌人，撒旦，也在一瞬间，将权柄归于座。西方世界的座彻底的补全，并在墨丘利连接一切的一瞬间，沈益才能够抓住机会，逆流宙光长河，回到此时此刻……
　　战国时代。
　　一切的转折点——
　　因为与织田信奈的联盟，今川义元通过了尾张，直接进入上洛。
　　如果按照原本的，最初的剧本，今川义元应该是在攻伐尾张的时候大义败亡，今川家一举崩溃，从而也让织田信奈成功的夺得基业，为这位第六天魔主今后的霸业奠定基础。
　　但这里，却并非是如此。
　　今川义元成功上洛，并且依靠着强大的力量，镇压四方。
　　“该死的……那家伙跑到那里去了！”
　　京都。
　　将军幕府，大厅之中，传出一阵东西摔落地面，破碎裂开的声音。
　　今川国主大人一脸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愤怒——
　　明明她已经上洛成功，成为执掌天下的霸主，但她却一点都不高兴。
　　那家伙消失了——
　　无论怎么寻找，都不见任何踪影！
　　“织田家那边怎么说？”
　　她询问着下方瑟瑟发抖的侍卫下臣。
　　“织田大人说并不知情……”
　　“该死的……”今川义元深吸了口气：“不要让我抓到你，沈益……”
　　“抓到了……然后呢？”
　　她话音未落，屋外，沈益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缓缓地走了进来。
　　义元脸上顿时一喜，但在看到沈益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女孩的时候，却又在一瞬间，面容一沉。
　　“你这家伙……去了哪里！”
　　她咬牙切齿的说着。
　　“嗯……抱歉。”沈益微微一笑，然后道：“有点事情……而且，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什么意思？”
　　义元面容一滞。
　　“字面意思。”
　　沈益缓缓地展开了双手，五色神光缓缓地展开，凝聚，却在身后形成了五道烈日。
　　五行，五色，代表了五方之天——
　　天照大权命！
　　不需要任何言语，仅仅只是看到了这一幕，今川义元便在瞬间，心领神会。
　　她明白了。
　　“你……您……”
　　自己的老师，那个一直温和的教导着自己的男人，竟然是至高无上的神道之主，而且……
　　“天照，孔雀王……”
　　“是的，这就是我的真实身份，而如今，我将回归于天。”沈益微笑道：“所以，我们也是时候分离了……”
　　“你……”
　　今川义元张了张嘴，她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挽留？
　　她配吗……
　　不配的。
　　幕府将军又如何？面对着真正执掌着天地三界，瀛洲真正的主宰——居住高天原之上的神，她真的不配挽留……
　　但是，不甘心啊！
　　一直被轻视，被当作小孩子看待，本以为如今霸业已成，终于可以骄傲的站在他的面前，自信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沈益离开了。
　　今川义元独自一人作为空旷的大厅之中。
　　沉默了许久……
　　“真是，无趣啊！”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
　　


第四十一章  决心与造就
　　“什么？你说国主大人消失了？”
　　一大早起来，整个幕府便炸开了锅，
　　无数的家臣奔腾寻找着，
　　无数侍卫匆忙搜寻。
　　但哪怕是遍及整个京都的势力，也无法找寻得到——
　　“国主大人，您真的……决定了吗？”
　　京都外，一座山峦之中，一直侍奉着今川家的老将看着眼前穿着贴身衣袍，背着武器与行礼，整装待发的少女。
　　“嗯。”
　　义元点了点头，道：“我想，只有这样，才可以更接近他——哪怕只有一丁点的距离也好！”
　　争霸天下，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
　　而如今，既然他已经离开，那么这天下，对于今川义元而言，也是可有可无。
　　所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听说西边武藏国内，有一个妖仙宫，能够教授人妖仙之法……沈益，既然你是神，又是妖，那我也同样可以……”
　　今川义元下定了决心。
　　她离开了。
　　但已经占据了幕府的今川家却不可以没有主人，于是，今川氏辉的年幼的儿子，被推上了前台。
　　“区区一个小孩子——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啊！”
　　尾张，有人大声的说着。
　　“北海道第一弓取今川义元的消失，不正是我们尾张最好的机会吗，我们的联盟对象，可不是今川家，是今川义元啊！”
　　织田信奈摸了摸下巴，看着说话的人，
　　在场满座的，都是一些姬武将女子，只有说话的这个人，是男人——原名相良良晴，如今已经改为丰臣秀吉，穿着与这个时代截然不同的服饰……
　　是的。
　　他便是沈益班上，两个消失的学生其中一个。
　　是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节点，刚好撞上了原本的丰臣秀吉的死亡——虽然织田信奈并没有与今川义元开战，但却与何必的美浓一直处于交锋的状态。
　　丰臣秀吉死在了与美浓的战场之上。
　　而意外到来的相良良晴，却成为了他的托付对象，继承了他的名字……
　　于是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少年，成为了丰臣秀吉！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学习，但因为上的是沈益的课，所以对于历史，相良良晴可是很了解的——更别说他还因为沈益的课程，而喜欢上了各种各样的历史题材游戏。
　　其中，以战国时代的纷争为最！
　　所以他也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丰臣秀吉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涵义——
　　“今川义元的突然消失，可是历史上非常重要的转折点！”相良良晴非常兴奋的想着，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差点直接跳上天：“接下来，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战役，织田家取代今川，奠定三权分立的基础，再然后，织田信奈死于本田寺，再然后，就是丰臣秀吉被推举为新任首相……”
　　是的。
　　丰臣秀吉，正是未来的瀛洲，名副其实的主宰……
　　这也正是他兴奋的根源所在，
　　只要按照原本的轨迹行走，那么接下来，他将成为横扫战国的，真正的霸主。
　　权力，财富，美人……
　　这是游戏所无法给他带来的感觉——
　　当然，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猴子说得没错，现在的确是一个好机会！”丹羽秀光说：“但前提是，要先解决美浓那边的事情！”
　　“这个就交给我吧！”相良良晴又开口，非常自信：“我保证让美浓蝮蛇投靠于我们！”
　　“真是自信的家伙……”
　　织田信奈挑了挑眉，道：“就按照你所说来做吧，猴子，但如果完不成，你的脑袋，就要跟你的身体分离了！”
　　“放心吧！”
　　自认为有着丰富的游戏经验的相良良晴非常自信的回应着。
　　他非常的清楚美浓蝮蛇的弱点所在——
　　膝下无子。
　　只有一个不懂得政治，统治的义女……
　　这也就意味着他后继无人！
　　只要从这方面入手……
　　这一年。
　　美浓蝮蛇投靠尾张，尾张织田家得到了美浓的势力，实力大增。
　　同年，发动百万大军，向着上洛进发。
　　第二年，在经历了长达一年的战争之后，腹背受敌的今川家宣布投降，由织田信奈取代今川家，组建织田幕府。
　　然后在丰臣秀吉的建议下，织田信奈开始了改革，组建内阁机构，由内阁首相领导的三权分立制度就此确立。
　　之后织田信奈开始了对整个瀛洲的征伐。
　　在几乎扫荡了大半个瀛洲之后，又率领大军，与神州大秦帝国在高丽签订了联盟条约……
　　“瀛洲如今的局面，可谓是焕然一新了！”
　　沈益微笑的注视着，观察着。
　　“那么接下来……”
　　转眼间，便已经是二十多年的时间。
　　统一了大半个瀛洲的织田信奈，毫无疑问的拥有着强悍的力量，势力……
　　然而，汹涌而起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猴子！”
　　织田信奈愤怒的看着眼前之人。
　　相良良晴，或者该称之为丰臣秀吉——为了夺得那个最高的位置，他联合着外部势力，发动了这一场袭击。
　　在织田信奈对他最信任的时刻……
　　“抱歉，主公大人。”
　　身形比起十年前，高大了许多的丰臣秀吉穿着一身官服白袍，微笑道：“你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太久了，久得我都有些不耐烦了……”
　　“该死的……叛徒！”
　　织田信奈非常愤怒。
　　她征战天下，击败了无数的敌人，越后之龙上杉谦信也好，相摸的狮子北条氏康也罢，无论是名震天下的英杰，还是雄心勃勃的枭雄，都饮恨于她的剑刃之下。
　　只差一步，就可以完成她理想的第一步……
　　然而……
　　“我早已经有所觉悟了！”
　　丰臣秀吉的面容，仍然有几分像是猴子，但也成熟了许多，沉稳，也更像一个野心家。
　　这些年来，他随身侍奉着织田信奈。
　　是的，织田信奈毫无疑问是一个出色的统治者，一个出色的军事家，但她也有着令人无法接受的习惯——她那强烈的占有欲，永不停止的野心，以及……心中的那份多疑！
　　过去的相良良晴，如今的丰臣秀吉，曾因为她的多次不信任，而差点命丧黄泉，
　　现实不是游戏。
　　人物的好感度也不存在满格。
　　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明白了，他想要不受压迫，就要走上那个最高的位置，而想要走上那个位置，取而代之的话……
　　必要的阴谋，必要的隐忍，绝对不可少！
　　于是他等到了今天……
　　无数的弓箭手，无数的大军，罗列的战马，数十万大军，将小小的寺庙包围的水泄不通。
　　为了这一刻，丰臣秀吉准备了十年！
　　火光淹没了织田信奈的身影，在不甘，怨恨的趋势下，金色的长发就像是污浊了一般，染上了漆黑，黑色的军服，也变得如深渊一般，仿佛足以吞没一切……
　　狰狞可怖的天魔之像。
　　来自织田信奈小时候得到的功法，魔道的力量……
　　“想要杀死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猩红的眼眸，她咧嘴。
　　丰臣秀吉心中骇然。
　　“杀，快杀了她！”
　　轰隆——
　　大战开始了！
　　一方是数十万大军，另一方，却只有一人，一刀。但抛洒的血液，不断碎裂的残骸，恐惧的，却是十万的这方……
　　突刺。
　　燃烧的魔焰，迸溅的刀光，细碎的旋转着，就像是转动的滚滚车轮，疯狂的碾压着一切。
　　血，滴落。
　　刀……
　　落下。
　　丰臣秀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织田信奈喘息着。
　　她咧嘴。
　　身上早已经被无穷的刀刃穿透，黑色的衣袍之上，沾满了红色的血迹。
　　以一己之力，杀穿了数十万大军，死在她手中的，超过数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在过去，哪怕非常强大的大妖怪，凶妖，等闲也无法做到的事情，而她，织田信奈，却以一阶人类之身，做到了……
　　但终究，已经是极限了。
　　人类的躯体无法支撑那庞大的，膨胀的力量，织田信奈终究已经到达了极限。
　　她停住了。
　　也……
　　死了。
　　“终究还是……变了……”
　　许多年以后，丰臣秀吉对着自己的子女们说是当时的情景，说起当年的遭遇。
　　言语之中，并没有怨恨，也没有恐惧。
　　只是带着丝丝的后悔。
　　最初那个虽然野心勃勃，却对着一切包含信任与信心的织田信奈。
　　那个虽然略显愚蠢，却显得很阳光的面对着一切的自己……
　　变得，到底是谁？
　　哪怕是死，丰臣秀吉也未曾想明白。
　　本能寺的火光落下。
　　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么……”
　　穿着一身巫女服的今川义元，站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
　　“这也是你过期待的结果么……”
　　炼狱。
　　魔界之中。
　　织田信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魔界……第六天魔王么？”
　　她笑了。
　　作为人类的她已经死了，但作为魔王的她，才刚刚开始……
　　“转动的圆环，一切终末，初始又结束的转轮……”
　　魔界，在此时此刻，终于恢复了完整！
　　第六天魔王，织田信奈，君临于炼狱魔界！
　　同时。
　　今川义元也终于，明白了一切。
　　“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吗……”


第四十二章  风云汇聚上京城
　　京都。
　　这座千年的都城，时至今日，依旧延续着昔日的繁华。作为无数诸侯大名梦寐以求的，想要踏足之地，这里却并非那么平静——
　　作为权力的顶点。
　　交缠的欲望。
　　混杂的人心……
　　刷。
　　刀光落下，名为奴良滑瓢的妖怪面无表情的劈开了肆虐的妖魔的头颅。
　　“总大将！”
　　在他的身后，追随着一群人形的，非人的妖怪。
　　     已经离开了幻想乡数十年的奴良滑瓢，在旅行中，看见了妖魔肆虐的时代，心中萌发了想要肃清一切的念头，所以远野之中承受了磨练，修行了自身的“畏”的力量之后，他召集了伙伴，带走了远野之中的大部分妖怪……
　　向着那个魑魅魍魉之主的位置，发起了进攻！
　　“京都，既是人类权力的顶点，也是盘踞着最强大，最混乱的妖怪之处！
　　尤其是在十多年前，丰臣秀吉病逝之后，他的妻子，如今的首相的母亲——淀殿，便露出了自己的本相。
　　一直潜藏在京都的黑暗之中的……
　　吞噬着人心，欲望，种种绝望，恐惧的力量的千年大妖怪！
　　羽衣狐！”
　　在孔雀王消失不见，斗牙王身死之后，诸多大妖怪隐遁不见，在人间消失了踪迹之后，羽衣狐，毫无疑问，便是人间的最强妖怪！
　　而在弱肉强食的妖魔世界之中，她，这既是所谓的魑魅魍魉之主——
　　“羽衣狐……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滑头鬼咧嘴。
　　“羽衣狐么……”
　　黑发披散，穿着骨质盔甲的男人立于一座高高耸立的尖塔之上，周身盘踞着无数的妖魔。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凝望着那个权力的最高之处，黑色的眸子里，映照出缕缕血色。
　　“你既然想要复活……那我，就偏偏不让你复活……鵺，安倍晴明啊！”
　　由人变成妖怪的，名为奈落的家伙，如此想着。
　　时至今日，他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昔日遇到的那个家伙的真实身份——
　　千年前，统治着京都，日与夜，人与妖怪的主宰。
　　人类，安倍晴明，
　　妖，鵺。
　　他想要让奈落去辅助他的母亲，羽衣狐，将他重新生下来，以求回归人间，重新以强大的姿态，主宰世间……
　　但奈落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野心交织，拥有着强烈的欲望的他……又怎么可能让那般强大的存在，压在自己的头顶？
　　城门之处。
　　一辆马车缓缓地进入城门。
　　桔梗拉开了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只见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空气异常的干燥。
　　乌云密布，但这并非是云雾。
　　而是浓郁到了清晰可见的妖气——
　　“怎么样？”
　　端坐一旁的犬夜叉询问。
　　桔梗摇了摇头，道：“不容乐观。”
　　是的，此时此刻的京都，在他看来，很是不容乐观……
　　“阿拉，小桔梗酱，终于来了！”
　　花开院家，京都如今位居魁首的阴阳世家，在桔梗踏进大院的时候，便有声音响起。
　　“午安，秀元大人！”
　　桔梗微微欠身。
　　“初次见面，花开院秀元阁下！”
　　犬夜叉也在旁边缓缓地道。
　　“阁下便是仙宫之主么？久仰大名了！”
　　一身白色狩衣，双眉稀少，眼长而窄，面相透着几分狡诈一般的花开院秀元微笑道。
　　花开院家，如今便是执掌着阴阳道魁首的世家。在过去，曾击败过安倍晴明的子嗣的存在——虽然芦屋道满，也就是初代花开院秀元败在了晴明的手中，但他的子孙后代，却也给他洗刷了耻辱……
　　只是，安倍家真的败了么？
　　作为当事者，也是唯一知道真相的花开院家当然不信。
　　也正因为如此，在羽衣狐出世之后，花开院秀元才会亲自写信，邀请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桔梗，以及仙宫之主，犬夜叉……
　　桔梗过去曾在花开院家接受过招待。
　　所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踏进这座宅邸。
　　“请吧！”
　　秀元手中纸扇挥动，微微一笑，道。
　　京都最高之处，天守阁之上，披散着黑色长发的淀殿伸手抓过一个不断的挣扎，哀嚎着的少女，然后掏出了她的心脏。
　　血液飞溅，在入手的时候，那一颗鲜红的心脏依然在跳动着。
　　淀殿，或者说羽衣狐，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快了，就要快了……
　　“我的儿子，晴明啊……快点降生吧，母亲我啊，已经等不及了呢！”
　　她微笑着，就像是品尝午后的点心一样，将那颗心脏放入了口中。
　　“心灵纯净的处女的心脏，总是那么的甜美呢……”
　　她咧嘴。
　　为了走到这一步，她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挑动丰臣秀吉与织田信奈的关系，让他们之间的信任纽带破裂，然后又鼓动丰臣秀吉发动本田寺之变……
　　可以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操控。
　　甚至到了最后，丰臣秀吉的“病逝”，也是她的手法！
　　操控人心恶念的羽衣狐……
　　“真是恐怖呢！”
　　有声音突然响起。
　　“想死么……奈落。”
　　淀殿头也不抬，只是淡淡的开口。
　　“不敢。”
　　衣袖垂落，外面罩着骨质盔甲的俊美男人模样的妖怪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过来提醒淀殿大人，最近几天，京都可不会太平。”
　　“哼哼……不过是一些蝼蚁罢了！”
　　羽衣狐非常有自信。
　　她也的确有自信的资本——毕竟在大妖怪不出的这个时代，她作为唯一的大妖怪，又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成功……
　　她，一定能够成功的！
　　奈落看她这副模样，却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就看一看吧，百鬼夜行之主，仙宫之主，以及……杀生丸！”
　　“风云汇聚于此……”
　　啪踏！
　　“杀生丸少爷，等等我！”
　　身后，邪见牵着邪龙坐骑，不断地追赶着前面的犬妖贵公子。
　　而在邪龙背上，一个穿着和服的小女孩晃荡的双脚。
　　“邪见，不用那么着急，杀生丸大人不会抛弃我们的！”
　　小女孩一脸微笑的说。
　　“你这丫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邪见停了下来，喘息的说。
　　“站着说话为什么会腰疼？”
　　小女孩表示不理解。
　　“哼，没文化！”
　　邪见似乎从小女孩的身上找到了一丝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一个活了上百年的妖怪，从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寻找到了自信……
　　这家伙不害臊的么？
　　杀生丸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
　　然后抬眸，看向了前方。
　　乌云密布的天空，以此为界限，在那环绕的中心，庞大的漩涡搅动着天地间的一切，混杂的妖气，仿佛能够覆盖一切……
　　“那里……”
　　杀生丸目光微微一凝。
　　“走吧。”
　　他开口。
　　如今的这个时代，真正的大妖怪早已经消失不见，即便像是杀生丸，犬夜叉这样的存在，放眼整个瀛洲天下，也是少之又少。
　　是可以称之为“大妖怪”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杀生丸分明可以感受到，在那座城内有着诸多与自己同个层次的存在，
　　而且……
　　在那漩涡之下的中心，有着远比自身更加强大，甚至不逊色于他印象之中的，自己的父亲，斗牙王的恐怖气息！
　　那就是……
　　“盘踞京都千年之久的大妖怪，羽衣狐么？”
　　杀生丸抚了抚袖子，道：“走吧。”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迈步远去。
　　刚刚停下来，根本还没有怎么休息的邪见无奈，但也只好拔开腿，跟了上去。
　　“羽衣狐……鵺？”
　　花开院府邸之中。
　　仔细的听着花开院秀元的讲述，犬夜叉目光微凝。
　　“是的。”
　　秀元点了点头，道：“昔日的安倍晴明，与阁下一般，都是半妖。但阁下的妖仙之道，是取妖存仙，而安倍晴明，却是同时执掌人妖两界……”
　　“而如今，他要借助羽衣狐腹中的胎儿，再次归来，势必要血洗天下，铸就属于他的时代……”
　　“所以我们必须阻止他么？”
　　犬夜叉目光微凝。
　　“是啊，覆巢之下，谁能置身事外？”秀元长长的吐了口气，道：“安倍晴明……那可是连我等的长辈，芦屋道满都无法胜过的怪物！”
　　“我知道了。”
　　犬夜叉点了点头，道：“在这件事情上，你们需要我坐什么？”
　　“我等想请阁下，传授妖仙之法，入阴阳道！”
　　秀元沉声道。
　　“嗯？”
　　犬夜叉目光微微一凝。
　　“我辈阴阳师，擅法不擅斗，很多时候，面对着妖魔的突然袭击，都会显得非常被动，损失惨重。”花开院秀元道：“所以阁下的妖仙之法，在能够使用妖力的同时，还能够保证心灵不会被妖魔化，正是我等所缺少，而且在如今的京都，能够使用妖力，也就意味着……不会受到压制。”
　　“这对于之后的行动，会非常有利！”
　　“我明白了。”犬夜叉点了点头。
　　传播妖仙一脉，本来，也是他的目的所在——
　　秀元轻声一笑。
　　阴阳师妖怪之间的争斗夙愿，对于他而言，本就不重要。
　　毕竟……
　　花开院家，昔日的祖先，芦屋道满的崛起，也完全是因为那位所赐下的机缘……
　　知悉一切的秀元，可是非常的了解的！
　　


第四十三章  鵺
　　天守阁之上，相互厮杀的妖怪，燃烧的火焰，奴良组的干部，也是除却奴良滑瓢之外的最强者，牛鬼用手中的刀刃，切开了席卷而来的体型巨大的妖怪，然后后退一步，避开了又一只妖怪的袭击。
　　略微喘息着。
　　“喂……还坚持的住吗？”
　　一只眼的妖怪询问。
　　“没问题。”
　　牛鬼面容严肃的回应。
　　“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为总大将，杀出一条路才行！”
　　一目大笑着。
　　“王对王，将对将，这些宵小……又怎么能够允许他们触犯到我们的总大将呢？”
　　“正是如此！”
　　交战，交锋着——
　　奴良滑瓢缓缓地走过，在自己的部下，伙伴们的掩护下，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战场。
　　“喔吼……”
　　大殿的尽头，以淀殿的身份作为伪装的羽衣狐看着他，咧嘴。
　　“区区不足百岁的小妖怪……”
　　“也敢放肆！”
　　她不屑的冷笑着。
　　然后伸出手，抓住了旁边的少女，笑道：“我猜……你的目的，是她吧？”
　　“一个妖怪，竟然会为了救一个人类，而闯入这里……真是，何等愚蠢的家伙！”
　　她说着，显得极为不屑。
　　的确——
　　在她面前，一个不足百岁的妖怪……
　　能做什么？
　　哪怕她正处于即将分娩的衰弱期，她所拥有的力量，也绝非是一个小妖怪可以比拟的！
　　不过……
　　“不足百岁？”奴良滑瓢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刀刃，闪烁的寒光，带着不详的征兆。
　　这是一把妖刀——
　　其名为，弥弥切丸。
　　是由花开院秀元，与犬夜叉合力打造的妖刀……其能力，是对于妖力的天然，绝对的克制，对妖怪造成的伤口，很难恢复！
　　说实话，此时此刻，奴良滑瓢站在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意外——正如同羽衣狐对他所说，存在至今还不足百年的他，想要与这些动辄数百上千年的大妖怪比拟，还是差的太远了了。
　　但很多时候，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意外。
　　因为认识，并且爱上了一个贵族的女孩，奴良滑瓢才不得不提前发动了对于魑魅魍魉之主的挑战——
　　一直搜寻着拥有灵力的女孩，吞噬着她们的心脏，以补充营养，让体内的魔胎顺利的诞下的羽衣狐，抓走了那个名为樱姬的少女。
　　而此时此刻……
　　“正如同你所说，相比起你们，或许我还太弱，还不够成熟——”
　　滑瓢横握手中的刀刃，缓缓地开口，道：“但是啊……很多时候，我们存在，有些事情，便不得不做。”
　　“愚蠢！”
　　羽衣狐冷笑一声。
　　她此时此刻的状态，可以说是低靡到了极点。
　　但是……
　　“对付你，也是轻而易举！”
　　缓缓地展开的九条尾巴，代表了羽衣狐强大的力量层次。
　　每一条尾巴，携带着一种能力，更是一条命。
　　战斗，开始了——
　　境界波动，燃烧的火焰铺卷而来，却在转瞬间落空。羽衣狐瞳孔微微一缩，身后的尾巴瞬间一转，扬起的飞沙，逼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上的滑头鬼。
　　被挡下的奴良滑瓢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下一秒，一股巨力压迫而来，直接将他砸飞了出去，深深的嵌入墙壁之中。
　　滑瓢挣扎着想要起身。
　　但哗啦一声，一条雪白的狐狸尾巴，便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
　　“妖怪大人……”
　　被羽衣狐抓在手里的樱姬忍不住捂住了嘴巴，脸色苍白。
　　“你的心脏……我收下了！”
　　羽衣狐咧嘴。
　　“浮现于幻想的妖怪，如此纯净的妖力，用来与纯净的心脏搭配食用……一定非常棒吧？”
　　她舔了舔嘴唇，缓缓地开口。
　　“总大将！”
　　那些正与羽衣狐麾下的小妖怪交锋的妖怪们看到了这一幕，心中顿时一乱，失了阵脚之后，便是节节败退，被士气大振的京都妖怪压迫着，不得不向着外面退去！
　　羽衣狐冷笑着，将那心脏放入了口中。
　　一股纯净的妖力缓缓地流出，然后落入她的腹部之中。
　　滋养着魔胎的生长……
　　“太好了，晴明……我听见了，晴明……”
　　“妈妈，妈妈……”
　　嘈杂的，混杂一般的声音响起。
　　羽衣狐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奴良滑瓢一动不动，彻底没有了气息——哪怕是妖怪，心脏的丢失，也是非常致命的伤势。
　　他……
　　刷！
　　寒光落下。
　　羽衣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被切开的腹部。
　　“怎么可能……你……呕……”
　　踏喷出了一口血液，忍不住的向后倒去，而趁着这个机会，滑瓢深处拉住了樱姬。
　　“妖怪大人……”
　　樱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墙壁。
　　墙壁之上的奴良滑瓢身影逐渐淡化，然后消失……
　　滑头鬼的胸口一片空洞，心脏的的确确被吞噬了——羽衣狐确信，但……
　　为什么，为什么……
　　“你还活着……”
　　竭尽全力的想要抑制住伤口，但仍然无法阻止破开的血液，那不断地向外流出的妖力，她这段时间的积蓄……
　　“想要击败魑魅魍魉之主，不付出代价，怎么可以！”滑头鬼咧嘴，脸色有些苍白，但依然笑得一脸不羁。
　　“羽衣狐，你的末日，到了！”
　　“不错。”
　　滑头鬼的声音落下，只见空气突然炸开，在翻滚的幽蓝色火焰之间，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一身白色狩衣的花开院秀元。
　　一身红衣的仙宫之主，犬夜叉——
　　“你们……原来是你们！”
　　羽衣狐瞪大了眼睛。
　　“羽衣狐大人，不必担心！”
　　这个时候，羽衣狐的身后，也响起了一道身影。
　　奈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你是……”
　　犬夜叉眉头一皱，随即目光一沉：“是你！”
　　如今的他早已经今非昔比，自然能够在一瞬间感受到，眼前来者的气息——那个栽赃陷害他与桔梗的，不知名的妖怪！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奈落，黄泉奈落的奈落！”奈落缓缓地展开了双手，完全展开的力量，形成了无穷无尽的，铺天盖地的妖魔，肆虐的，狰狞的，既壮观又恶心，密密麻麻，形如乌云压顶！
　　“奈落……杀了他们！”
　　羽衣狐发出了一声尖叫。
　　花开院秀元面容一沉。
　　犬夜叉也抬起手，按在了腰间的刀刃。
　　眼前的奈落，虽然比不上羽衣狐全盛时期，但似乎也已经达到了那个层次——无论如何，都值得他们，严阵以待！
　　然而下一秒，他们却都又同时愣住。
　　“该死的，奈落！！！”
　　奈落展开了自身的本体，那无穷无尽的妖魔，但他的目标，却不是犬夜叉，不是花开院秀元，更不是奴良滑瓢，而是立于他身后的，身体摇晃，虚弱到了极点的羽衣狐！
　　“这个天下的魑魅魍魉之主……只有我啊！”
　　奈落大笑着。
　　如果是之前的羽衣狐，他只会退避三舍，但如今的羽衣狐，正处于即将分娩的虚弱状态，再加上身受重伤，妖力不断流失……
　　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奈落本就打定主意，不想让安倍晴明降临世间，又怎么可能真的想要辅佐羽衣狐？
　　他的目的，从来都是羽衣狐体内的力量！
　　吞噬她。
　　然后……
　　成为新的，魑魅魍魉之主！
　　“这下子……麻烦了！”
　　彻底的吞噬了羽衣狐的奈落收拢了所有的力量，紧接着，他的身后，缓缓地延伸出了九条尾巴，每一条尾巴又分划出了九条尾巴，无限分裂，交织，最后形成了触须一般，无穷无尽的丝线网络。
　　强大而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花开院秀元额头上忍不住滴落冷汗。
　　他本就只是区区一阶凡人而言，术法势，止不住法道顶峰。
　　不过……
　　身为花开院当家，他还有底牌！
　　“破军，开！”
　　手印捏住，幽火燃烧，火焰中，浮现出了十一道身影，那是从第二代一直到十二代的十一位花开院家的先辈的灵魂！
　　“舍弃了轮回与存在的一切，将自身作为家族的底蕴么？”犬夜叉看了一眼，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以及一丝敬佩：“不愧是花开院家！”
　　然后他抚了抚袖子，道：“你先退下吧，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战斗！”
　　他的话，是对奴良滑瓢说的。
　　滑瓢点了点头，抱着樱姬，带上自己的部下，迅速的离开了。
　　剩下的……
　　“犬夜叉啊，现在的我，已经彻底的超越你了！”奈落缓缓地开口：“这份力量……这种层次的力量，我，便是今后的魑魅魍魉之主！”
　　犬夜叉摇了摇头。
　　“真是……愚蠢！”
　　轰隆——
　　雷霆落下。
　　奈落上一秒还在狂笑，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在了一瞬间。
　　“怎么可能……该死的……怎么会……”
　　不断膨胀的躯体，不断地哀嚎着。
　　奈落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腹部。
　　“魔胎……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犬夜叉目光冰冷。
　　之前的魔胎，汲取着羽衣狐的力量而成长，已经将近成熟，奈落吞噬了羽衣狐，自然也将羽衣狐体内的魔胎一次性吞噬。
　　于是……
　　正如同羽衣狐一样。
　　奈落，也成为了魔胎的养料……
　　砰！
　　不可一世的妖魔，还没来得及向天下彰显自己的凶恶，便从腹部……炸开了！
　　漫天血色翻滚。
　　一缕光芒，投射而出！
　　


第四十四章  分割，转轮
　　上一秒还不可一世的奈落，在下一瞬间，就迎来了自身的末日。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
　　但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他的力量，本就是来自于安倍晴明，也就是鵺。当年他虽然吸引了无数的妖魔与自己融为一体，将自身强行转化成了妖魔。但妖魔的数量虽然多，但大多只是一些小妖怪，而他自身也并没有那种强行压缩量，转化质的能力。
　　他能够走到这一步，距离界限只差一步，甚至能够成功吞噬陷入虚弱状态的羽衣狐，所依靠的都是当初安倍晴明的赐予。
　　而现在……
　　“终于收网了！”
　　漫天抛洒的血雾，伴随着奈落不甘心的，最后的一声怒吼，一缕光芒迸溅，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人间……我又回来了。”
　　身躯健美的男人，披散着金色的长发，面容俊美，眼眸瞳孔同样是金色的，但眼白之处，却是纯粹的黑色，
　　一股强大的，恐怖的气息，环绕着周身，就像是一尊庞然大物一般，仅仅只是挥动，就能够兴卷起巨大的风雨。
　　“芦屋道满……”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花开院秀元。
　　他说的，不是芦屋道满的后人，而是确切的，芦屋道满这个名字，这个“人”——
　　秀元面容一凝。
　　“安倍晴明……鵺！”
　　他召唤出了花开院家历代家主秀元，却独独不见一代家主，也就是芦屋道满……
　　“许久不见了，晴明喲！”
　　声音响起。
　　花开院秀元咧嘴，缓缓地开口。
　　是的，根本就不存在十三代秀元，或者说，十三代秀元，也是初代秀元，芦屋道满——当年的他，受到了孔雀王的启发，发明了破军这种能够挣脱轮回，将自身的力量保存在术式之中的术法，虽然代价是自身的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但这毫无疑问奠定了花开院家的强盛之机，
　　只是即便如此，对于芦屋道满来说，仍是不够的——所以他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修改了破军。
　　然后借着破军的力量，让自己避开了轮回，在身死之后，依然能够躲藏在人间……
　　一直到如今，以十三代秀元的身份，重活一世！
　　也正因为如此，十三代秀元有着“芦屋道满的转世”，“花开院家有史以来”最天才的人物种种称谓，以十六岁之身，便触及了法之顶峰，距离势，只差一步之遥！
　　当然，此时此刻，接着安倍晴明的复苏作为刺激，他觉醒了身为芦屋道满的一切，自然，力量也就进一步的恢复……
　　势的境界！
　　“如斯邪恶……你变了！”
　　芦屋道满开口。
　　“我本就是如此。”
　　安倍晴明缓缓地道，随即狂风在他周身聚敛，编织成了一套白衣黑裤白帽的阴阳师狩衣，穿戴在身。
　　“是么……”
　　芦屋道满咧嘴。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到底是从黄泉归来的你强大，还是潜藏人间千年的我强大吧！”
　　他跨前一步。
　　“如你所愿！”
　　安倍晴明将手一指，无尽螺旋的天梯，在脚下生成。
　　“走吧！”
　　他道。
　　“哼哼哼！”
　　芦屋道满迈步跟上。
　　犬夜叉看着两者一前一后，顺着螺旋天梯，消失在了穹天之上。
　　然后……
　　两股庞大的力量，在天穹之上碰撞，撕裂，形成了一方世界。
　　称之为——瀛洲仙界。
　　是的。
　　无论是安倍晴明，还是芦屋道满，都是以人身成就，但他们体内，却也都有妖的力量存在，所以他们开辟出来的一方境界时空，便以仙为名。
　　仙界。
　　又或者该称之为……
　　妖仙界！
　　这一战，犬夜叉只是旁观者，但他并非只是看着。
　　战斗，比拼的内容，也不是简单的厮杀，而是演化——如今的安倍晴明，性情趋近于邪恶，但事实上，千年的时间，也足够他找回真正的自我。
　　鵺什么的……
　　不过只是幻想罢了！
　　他只是顺着某个家伙的谋划，走这一遭罢了！
　　幻想乡。
　　杀生丸抬眸。
　　“杀生丸少爷，这里是……”
　　玲有些疑惑。
　　邪见也是摇了摇头。
　　“这里……就是我的目标！”杀生丸抬眸：“我的目标的……所在！”
　　依靠着那一瞬间变动的力量，杀生丸成功的突破了界限，进入到了这里。
　　瀛洲最大的隐世，也是最重要的界面！
　　“阿拉……竟然依靠着自身的力量，突破界限么？”八云紫在间隙之中观察着，似笑非笑。
　　“那家伙的儿子吗……不错！”
　　十年之后，枫之村，妖仙宫，犬夜叉妖仙九转成就，破开界限，登临妖仙界，成为妖仙之主。
　　与地仙的安倍晴明，人仙的芦屋道满并立。
　　为天妖仙主！
　　仙界开辟。
　　妖仙界处于神道之下，归于天道统治，所以妖仙一脉，从此也转入阴阳道神道教之中，由明转暗。在世人看来，便只是昙花一现的一个宗教教派。
　　然后……
　　“切割境界线么？”
　　幻想乡中，八云紫抬眸。
　　感受到了冥冥之中，自身所应该承受的职责。这份感应，来源于天道，也来源于执掌天道者——孔雀王，沈益！
　　“哼哼哼……你这家伙，竟然还躲躲藏藏的，不敢见咱家么？”八云紫颇为不满意的嘀咕着，然后挥了挥手中的纸扇：“算了算了，难得你这么央求咱家，这一次，咱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帮你这一回吧！”
　　无名虚空之中的沈益：“……”
　　他什么时候央求了？
　　能不能戏不要这么多……你是哪里来的蹭的累吗？明明年纪都已经不小了……
　　他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八云紫能够出手，便是再好不过！
　　“出手吧，聚拢，切割……”
　　缓缓地扬起的纸扇，带起一阵境界之风。翻转荡漾的空间，存在境界水面之上的一切，都开始缓缓地模糊。
　　此时此刻的八云紫，也早已经踏入了天境等同的层次。
　　所以她的力量，能够影响整个瀛洲表世界人间。
　　但如果想要以此，永久地改变格局，却还不够。所以这个时候，便需要……
　　“一起出力！”
　　人间之里，上白泽慧音走出了门。
　　“真是麻烦啊！”
　　窝在家里的NEET姬挠了挠头。
　　“耶……真是巨大的工程呢！”
　　风见幽香摇了摇头。
　　整个幻想乡，从龙神，一直到下方的草木妖精，都在这一刻，奉献出了属于自身的力量。
　　然后……
　　瀛洲，人间界。
　　在无声无息之间，整个人间界，都被缓缓地切割开来，看似处于同一个界面，但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一般，分明着……
　　一方是物质存在的世界，称之为此岸。
　　另一方，则是心灵影响的世界，称之为，彼岸。
　　神明存在于彼岸，凡人存在于此岸，彼此分明，互相干涉，却又互不影响……
　　从此，世间不再出现妖魔。
　　以幻想乡作为连接的中心，天，仙，人，魔，地，心……
　　六方境界，终于完整构架！
　　瀛洲的格局，彻底的稳固了下来，各自流转，在层层的波及之后，整个世界，也似乎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而这样的格局，一直延续了漫长的岁月。
　　一直到之后……
　　游荡于彼岸流浪之神，野良神诞生了。
　　有一个名为夜斗的祸津神，在出现之后，便不断地重复着杀戮的事情——彼岸的神，无法直接干涉到此岸的生灵，但却可以通过斩杀其心，令失去神智……
　　变成植物人。
　　此为神隐。
　　当然，寻常的，弱小的彼岸存在很难做到这种事情，但对于本就是秉承着恶念，罪恶之心而生的祸津神而言，这种事情，几如本能。
　　持续不断的杀戮。
　　一直到疲惫之时……
　　啪踏。
　　大雨落下。
　　他终于无法再维持。
　　他看不见的未来，看不见的光芒的这一条道路……
　　“喂，小鬼，你就这么倒下了么？”
　　优雅，华丽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老头子，你……”夜斗龇了龇牙。
　　某一天。
　　东西方的界限被冲破。
　　分割界限的碧海归墟消失不见，不同的规则不断地碰撞，天灾激起了人祸，波及世界的战斗，由此开始——
　　“西方的王国？哼，区区蛮夷！”
　　统治着神州，大秦帝国的秦三十六世挥手，冷笑道：“他敢来，就让他尝一尝何谓万里长城！”
　　秦王宫上方，茫茫夜色，不见星光，却见一条庞然大物，纵跃如龙。
　　“规则的碰撞么……”
　　沈益立于虚空，凝视着。
　　世界在改变——
　　规则在重组。
　　东西方融合，这本就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元炁变化成了粒子，西方出现了阴阳五行，彼此渗透，融合，最终构筑成了更加庞大，也更加基本的宇宙观——
　　天圆地方的格局崩溃开来。
　　浩瀚的宇宙在撕裂之中演化，形成。
　　一些修行体系不再适合。
　　整个世界，都进入的所谓的末法时代——
　　然而，无论是本就有着完整时空构架，多方世界交并组合的神州大地，还是有着六方境界转轮而成的瀛洲大地，都在这种冲击之下，保证了最基本的结构不失。
　　沈益一路看着。
　　推演着，
　　物质的世界越来越庞大，一切都在迅速的转化着，宇宙所能够容纳的力量，似乎也越来越强大。
　　就像是膨胀一般。
　　原本浮动于真实界周围的虚空世界，杯吸收，化为了一颗颗星辰，散布于宇宙之中。法界化为行星，大千世界化为恒星，中山为行星，小千为卫星……
　　变化，重组。
　　周而复始之间，沈益再一次的……
　　回归到了现在社会，
　　他短暂的褪去了记忆，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成为了一名教师。
　　然后在某一天，意外穿越到了战国时代，成为了一只孔雀，遇到了一个名为翠子的巫女……


第四十五章  终末
　　“结束了么……”
　　虚空之中，随着世界轨迹的发展，一切切合，沈益缓缓地抬眸。
　　并非是人形的姿态。
　　而是庞大的孔雀身影，周身环绕着五彩的流光，在身后撑开的，有如天柱一般的五色神光之内，矗立着两道身影。
　　那是沈益的【使者】——
　　珈百璃，立华奏。
　　珈百璃代表的是火，因为她曾是宣告末日到来的大天使长，但是归于火的同时，也是金。
　　光，既是万物精粹。
　　立华奏代表的则是水，同时，也是木。
　　当他们两个混杂在一起，同时出现的时候，四象交融，少阴少阳，太阴太阳组合，便成了土行的浑厚，汇聚成了五行。
　　便相当于沈益的存在降临——
　　虚空。
　　是世界最高，最表层的维度。
　　虚空寂静，在世界演化的时候，沈益除了偶尔推波助澜之外，便一直立于此处。
　　嗡——
　　虚空回荡，打破了永恒凝固的状态，一张王座，缓缓地浮现。
　　与沈益面对着面。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身影，披散着墨蓝色的长发，垂落的白袍，带着玩昧的神色。
　　“看来你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开口。
　　水银之蛇，墨丘利。
　　如今的座上之主，如此开口。
　　沈益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也差不多了！”
　　“那是当然，为了迎接这一刻，我可是准备了非常非常久的！”
　　墨丘利自信的回应。
　　“那么……始皇帝陛下那边，如何了？”
　　沈益的话音刚刚在虚空之中荡漾，下一秒，便立刻有意志翻滚，回应。
　　“你在说朕么……”
　　虚空的另一面，一道庞大的玄鸟身影，缓缓地出现。
　　玄鸟的顶端，一身黑袍的始皇帝，嬴政，端凝矗立。
　　“朕自然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沉声道。
　　“既然如此，那么就……开始吧！”
　　沈益的意志回荡着。
　　“就看看，谁能够越过那绝对的屏障……达成，真正的超脱！”
　　“正合朕意！”
　　秦始皇笑道。
　　“那是当然。”
　　墨丘利点了点头，
　　这三者，一个是天下妖族大圣，瀛洲主宰，统御天地人三界六道，一个是神州凡间名副其实的真正主宰，最后一个，是西方世界的座上之主，权柄归于一身。
　　当然，这并非是他们此时此刻，聚集此地的真正原因。
　　他们能够聚集在这里，更多的，是因为他们，都是摆脱了原本瞄定的轨迹，那“命运”的存在！
　　是的。
　　不止是沈益。
　　墨丘利在挣脱轮回之后，便也如同斩断了境界一般，而秦始皇，则是在最近的几百年时间，在统治了神州凡间众生之后，才摆脱了束缚。
　　当然，前后，与强弱无关。
　　秦始皇生而为皇，与这方世界，因果牵连深重，与本就是穿越者的沈益与墨丘利不同，所以他想要斩断，最是困难，
　　别说是斩断了，寻常生灵，连想都不会想到。
　　又怎么可能会去斩断？
　　但无论如何，他们三者，如今，都是这方真实界中，唯一有希望摆脱的存在——
　　唯一有希望，跨越那真正的真实！
　　“开始吧！”
　　始皇帝缓缓地抬起了手。
　　神州上空，万里长城如龙翻卷，无穷折叠，从微观粒子结构开始了变动，无数喷涌而出的流光，缓缓地垂落，笼罩住整片神州。
　　沈益也缓缓地伸出手。
　　五色神光缓缓地延伸，瀛洲三界，幻想乡为中心，触及作为天界的高天原与灵界，人间的此岸与彼岸，妖界山海，魔界炼狱，地界幽冥，妖仙上界——
　　六界交错，转眼间，便被五色神光笼罩其中，流转的资讯，在顷刻间覆盖了一切。
　　坐于神座之上的墨丘利则是轻轻的转动着神座抚手。
　　权柄流出，笼罩整个西方世界。
　　神州，瀛洲，加上西方，这便是整个真实界的基础——虚无之海那无穷的世界化为了真实的星辰，但本质而言，他们还是环绕着地上界而动。
　　是的。
　　在茫茫宇宙之中，那现代无数的科学家曾证明的，地球环绕着太阳转动，太阳不过是银河系中的微不足道的一点的结论，其实是错误的。
　　运动是相对的。
　　但有一点，却是绝对的——
　　地球，便是整个宇宙的中心！
　　虚无之海浮动，立于世界根基之上，在此时此刻，笼罩住整个世界的三方力量，三方存在，都在同一时间，向前推动一步。
　　仿佛超过了瓶颈一般——
　　“这是……”
　　神州天界，有仙圣缓缓的抬起头。
　　天界上方，无垠虚空之间，一点微光，缓缓浮现。
　　“终末到来么……好一场大梦！”
　　这位仙圣拍了拍手，随即消失不见。
　　三十三天外，炉火滚动，穿着道袍的道门之祖抚须无言，随即身影淡化。
　　太上，元始，灵宝。
　　三清消失。
　　三十六重天，刹那归一。
　　    “那是……什么？”
　　天文台，有天文学家一如既往的用天文望远镜仰望天空，观察星辰。然而这一次，他所见到的，却不是那漫天星辰，而是星星点点，缓缓地融合的宇宙。
　　那无穷星辰在合并。
　　从无穷之数，变成了七点炽盛光芒——
　　“那是什么！”
　　街道上，有人震惊开口。
　　无数人驻足。
　　“天啊……这是，世界末日吗？”
　　原本的夜色，一点点消失，只见天边，有光芒升起。
　　那并非是太阳。
　　而是七颗炽盛的原始星辰——
　　太阴，太阳，紫薇，勾陈，破军，贪狼，巨门。
　　这七颗星辰，形如大日，仅仅只是存在于此，便颠覆了整个宇宙，撕裂了原本构筑成宇宙外真空的无穷粒子，在时空轨迹上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撕裂的空洞。
　　宇宙……
　　崩溃了！
　　规则在瞬间被颠覆。
　　一切基于宇宙世界观所铸就起来的科技树，也在瞬间报废。
　　西方世界文明在瞬间遭到了巨大的破坏性的灾难。
　　“这种轻易改变整个宇宙的规则，能够摧毁一切宇宙内的存在——科技也好，玄学也罢，连环境都变了，那么一切，自然也就毫无用处！”
　　沈益三者立于虚空之中，看着那七颗原始星辰。
　　秦始皇缓缓地说着。
　　这也是沈益第一次看见原始星辰的真姿——收拢了散乱于无穷虚无之海的无穷世界，所显露出来的……世界的网络！
　　无穷飞溅的流光，将整个真实界笼罩在其中。
　　西方世界的科技遭到毁灭。
　　但是万里长城的力量，早已经将整个神州笼罩，六界环绕所形成的巨力，也在范围领域之内，自成一方世界观。
　　规则也好，变化也罢，
　　都无法影响到他们——
　　这是信息上的隔绝，与覆盖。
　　也是形而上的，第一次交锋！
　　七颗星辰，终于升上了天之中央，肉眼可见的，光芒连缀，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门户——
　　“那是什么……”
　　幻想乡中，八云紫猛地抬起头。
　　诸多大妖怪也心有所觉。
　　而在看到了门的一瞬间，他们心中猛地一震，对于那“门”，升起了一股熟悉感。
　　过去，未来。
　　无限的自己。
　　仿佛也都看到了那个“门”——
　　贯穿始终。
　　无穷流出，覆盖。
　　在世界内的生灵记忆之中，那个门，是一直存在的。从最初，一直延续到了最终……
　　既是终末。
　　也是起源。
　　更是真实界的……
　　绝对的真实！
　　“真实之门……终于再一次的，出现了！”
　　始皇帝纵声一笑。
　　天界，九重天之上，统御六天上苍的昊天上帝垂眸，无穷高远的视线，垂落寰宇之间。
　　“真实之门么……朕，期待你们的决断！”
　　话音落下，这位九天上帝也消失了。
　　离开了这方真实界。
　　界内界外，顷刻分割。
　　那个“门”，横亘在界内界外，无穷时空，无穷世界线在此时此刻收缩，无论过去，未来，现在，还是纵横世界线上的无穷平行时空，都在此时此刻，迎来了巨大的变动。
　　这是“门”，一切最终的归向——
　　是为太初。
　　更为太乙——
　　而在门前，缓缓垂落的七重阶梯，所代表的，便是世界之内的……
　　境界之路！
　　无数流光落入其中。
　　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仙佛神圣，执掌权柄者，行走境界之路者，逐步攀越阶梯者，都无法压制住自身的，流向其中的欲望……
　　对于真实界而言，祂，便是“道”。
　　是运转一切的枢纽。
　　也是真正的，纯粹的【根源之涡】！
　　“哼，流向？”
　　秦始皇冷哼一声。
　　万里长城垂落的无穷流光交织成巨大的屏障，神州大地之上，无数修仙者心中猛地一震，冷汗直流。
　　“差一点……就道化了！”
　　“道化……不存在的啊！”
　　六界转轮，瀛洲山海顷刻翻转，在时空轴上掀卷起巨大的狂澜，重叠繁复的庞然力量阻断了门对于境内生灵的巨大吸引力。
　　沈益与秦始皇同时出手，护持一方。
　　但墨丘利却只是看着。
　　与行走妖道的沈益，人道至尊的秦始皇不同，坐于座上之主，伟力归于一身，西方众生，对于他而言，毫无用处。
　　或者说，西方大地越是清净，墨丘利的权柄，便也越是强大！
　　更别说，墨丘利本身也是冰冷冷漠之人。
　　所以他只是看着——
　　看着西方众生道化。
　　然后……
　　冷漠的一笑。
　　


第四十六章  真实之门，万世永续
　　真实界，一切起源于“门”。
　　一切，也终末于“门”之上！
　　是**，也是终末，源于“一”，也归于“一”。
　　所谓的真实界，的的确确是真实的，但真实的，却并不是世界本身。
　　而是祂的源头，与终末。
　　——【门】的存在！
　　原本，门的存在，应该是在时空的起源与终末才会出现。一切源于此，而一切，又都将归于此。
　　但此时此刻，沈益，墨丘利与嬴政同时出手，推进了时空，令得本该存在于时空尽头的真实之门，降临于此！
　　“出现了么……真实之门！”
　　嬴政目中光芒一闪，随即拂袖，离开了虚空。
　　大秦帝国。
　　“恭迎陛下！”
　　当代秦皇，第三十六代嬴氏子孙立于咸阳宫上，缓缓地俯身。
　　衣诀飞舞，嬴政足尖落地，然后缓缓地抽出了腰间悬挂的天问剑——大秦帝国一切科技的最高控制权柄！
　　同时，也是一把至强至圣的人道圣剑！
　　“看来这位陛下，已经忍不住，要做那第一个了！”
　　虚空之中，墨丘利饶有兴趣的开口。
　　“也是，毕竟已经等了太久了，这一次——我等，必要完成最终的超脱！”
　　墨丘利也缓缓地伸出了手。
　　“真实之门……”
　　五色神光笼罩之中，珈百璃眉头一拧。
　　“怎么可能，真的会存在这种东西……”
　　“怎么不可能？”沈益的人形姿态出现在她身边，缓缓地开口，道：“那才是真实界真正的存在基础，也是一切存在的噩梦——”
　　“你是谁……”
　　珈百璃瞳孔微微一缩。
　　“真实之门，既是程序的源头，是世界的硬件主体，一切资讯，都需要在其上运转，失了真实，一切便都失去了运转的可能性。”立华奏在旁边缓缓地开口，在她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有资讯的流光闪烁。
　　“要你说，我当然知道！”
　　珈百璃了然，随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强作镇静的，凶巴巴的开口。
　　立华奏歪了歪头。
　　表示无法理解她情绪前后的突然变化。
　　“哼！”
　　被银发的少女困惑的眼神盯着，天使长小姐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状似气愤的转过头，白皙的脸上却透着丝丝红润。
　　这种橘里橘气的感觉……
　　沈益挑了挑眉。
　　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神州浩土，大秦帝国，始皇帝展开了自身的最高权限，一瞬间，诺大神州，无垠疆域，在上方万里长城光芒垂落所编织而成的网络之中，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天空，大地，山，河，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人，以及非人的一切……
　　“这种感觉……”
　　有人缓缓地伸出了手。
　　“这是……”
　　抬头。
　　天空，光芒垂落，洒落间，氤氲如雨，星星点点，落在身上，
　　连接在身上的大秦网络，在瞬间，将所有的生灵的意志，连接在了一起！
　　“大秦意志——”
　　嬴政垂眸，沉声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阵阵意志，掀卷间，将一切的神灵意志连接在一起，万众一心，波澜荡漾之间，层层铺卷开来。
　　曾在战国时代，奋七世之勇武，厉兵秣马。
　　秦国——
　　在最初，是立于蛮荒之地的弹丸小国，土地贫瘠，百姓贫苦。
　　秦国君主，连诸侯也称不上。
　　但七代秦君，舍弃了一切享受的欲望，为这个国家，这个今后神州第一个统一的王朝，立下了强盛的根基！
　　一直到秦王嬴政。
　　扫六国，诛群雄——
　　问天之主！
　　而能够做到这些，所依靠的，却只是一句话，一句短短的诗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八个字，却道尽强秦之心！
　　而此刻，大秦意志，也将这份意志，再次连接了起来。
　　原本的神州，在秦朝之后，历经了无数苦难，强秦意志已失。但数百年来，大秦的旗帜再一次的立于神州浩土，此时此刻的神州子民，神州众生，心中所藏，都有一份强秦之心！
　　“万众一心！”
　　秦皇执剑向天。
　　亿万众生，亿万生灵，也在同时，奋勇向上！
　　远远看去，自神州大地之上，有无数的光芒冲天而起。那光芒所包裹的，是每一个神州生灵的意志，他们的灵魂，他们的一切……
　　奋勇向前，不为其他，只为寻求那唯一的……
　　真实！
　　穹天之上。
　　那一道真实之门，无限高大，恢宏，却又无限渺小，狭隘。
　　大如宇宙，小似奇点。
　　在大秦意志连接的一瞬间，他也有了动作。门扉轻轻一转，有淡淡的光芒，轻微的流转着，一股吞没一切，撕裂一切的伟力，无声的弥漫，扩散开来。
　　本身并非生灵，自然是无悲无喜。
　　无穷资讯流转，覆盖，形而上者，立于极高之处，以概念，信息扭转而影响形而下者的可观测世界。
　　真实之门，真实的存在，是无法观测的形而上者的终极概念，其“门”的姿态，本身，也是一种影子的显现，一道微不足道的投影。
　　然而即便是投影，对于真实界的生灵而言，也与真实，并无差别！
　　轰隆！
　　撞击，碰撞。
　　几乎是在碰撞的一瞬间，秦始皇缓缓地伸出手，他跨前一步，周身火焰翻滚，黑水荡漾之间，在大秦意志，大秦亿万子民的推动之下，伴随着一声惊啼，他整个人瞬间化为一只庞大的黑色玄鸟，振翅而起！
　　玄鸟出世，却又在瞬间，分化出一条黑色真龙，
　　玄鸟为凤。
　　龙凤交缠，阴阳合并！
　　秦以玄鸟为图腾信仰，始皇帝却为祖龙之躯。
　　玄鸟玄龙，在转瞬间突破了维度，突破了可观测宇宙的束缚，上升到了形而上的不可观测概念宇宙之中。
　　那是信息存在的世界。
　　无穷资讯流转，覆盖。
　　大秦帝国，万众一心，在诺大神州力量的推动之下，始皇帝达成了真正的真正的升维度——不是时空概念上的维度，而是更直接的，形而上者，与形而下者的区别！
　　“朕今日，便要撕裂着虚伪的真实！”
　　信息扭转，形而上者的信息世界之中，一阴一阳，龙凤交缠，形成扭转一切的空洞，所过之处，一切都被覆盖，泯灭。在可观测宇宙之中所见，便是一切所有，层层崩溃。
　　那真实之门不断地与始皇帝所化龙凤碰撞。
　　门扉震颤连绵。
　　虚空之中，墨丘利与沈益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始皇帝陛下……能否成功？”
　　墨丘利目光凝聚。
　　身下之座不断的转动着。
　　这是最后的决战——
　　胜，便能够手握那真正的真实。
　　败了，自然就一了百了，真实界的一切，都将化为真实之门的养料，作为下一个真实界开辟之后所制造的囚笼。
　　之前，也是如此。
　　真实界的最终概念。
　　真实的终末流出……
　　轰隆！
　　轰鸣震颤，龙凤喋血，信息世界之内，始皇帝的所化的阴阳始祖概念终于受到了挫败。纵使是统一神州浩土，开辟世俗第一个王朝的皇者，面对着世界真正的终极，也显得力有不逮。
　　但是……
　　“朕，乃为人皇，人间之主！”
　　“天皇？地皇？”
　　“三皇者，自古以人皇为尊，朕既为人皇……岂可为他者之下！”
　　那一年。
　　初登上咸阳宫，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的时候，嬴政曾对自己的得力手下，丞相李斯，如此说着。
　　那个时候，他看着诺大的咸阳宫，心中所想，却并不是扫清六国，统一神州。
　　他想的，更远，更大！
　　他要成为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三皇之首！
　　天子？
　　天之嫡长子？
　　他昊天……
　　也配！
　　“昊天不配，你，又何德何能啊……”
　　始皇帝长叹一声，面容无悲无喜，手中天问剑缓缓地抬起。
　　阴阳龙凤，交缠于剑刃之上。
　　他踏前一步。
　　“是的，仅凭朕一己之力，与代表终极，**的汝，无法相交。”
　　“但朕所代表的，从来不是朕自身！”
　　始皇帝的身影，再一次的，在物质世界之中浮现。
　　那恢宏的身姿，形如太古泰山，横贯天地，也映入神州大地，每一个生灵的脑海之中。
　　“告诉朕，朕是谁！”
　　“大秦之主！”
　　声音响起，出自每一个大秦生灵口中。
　　不止是人。
　　大秦的意志，早已经连接进入神州浩土，所有的凡间物质界，人，魔，妖，鬼，佛等一切异时空界面之中。
　　一切有生之灵——
　　“没错，朕乃是大秦之主，你为**，终末，但朕，代表的是天下！”
　　“朕之天下，非汝之世界，而乃现在，朕之天下！”
　　抬起的剑刃，波动阴阳。
　　秦始皇冷冽，霸道的大笑着。
　　“起源？终末？”
　　“无用耳！”
　　“朕只求，万世永续！”
　　声震如雷。
　　洪流之中，大秦意志彻底展开，原本节节败退的始皇帝，裹挟着更加庞大的洪流，冲上了那个概念流动的无形，不可观测的信息宇宙。
　　然后撞向了那真实之门！
　　“万千存在的生灵，凝聚于现世的概念……不愧为始皇帝！”
　　沈益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赞叹。
　　的确——
　　想要对抗真实之门所代表的起源与终末，也只有【存在】了……
　　只要能够永远存在，那么起源与终末，便不会到来。
　　这也便是无始无终的另一种体现！
　　也是始皇帝面对真实之门的依仗！
　　


第四十七章  万世永续，永劫轮回，太一之主
　　“无穷纪元转轮……”
　　“那个囚笼，终于有人要出来了吗？”
　　“有点意思……”
　　虚无。
　　意志波动。
　　真实界中，伴随着猛烈的冲击，真实之门晃动着，终于无法维持住平稳。
　　的确。
　　作为真实界的根基，起源与终末，这个世界，本不该存在有能够反抗祂的存在。
　　毕竟既然占据了起源与终末，以此为延伸，所谓的存在，也决然无法避免注定的所有。
　　然而……
　　秦始皇以【万世永续】的概念，凝滞了存在，借助众生之力，以大秦意志作为载体，将一切——连同自身在内的大秦帝国的一切，永恒的停留在了现在。
　　无始无终，不存在过去，也不存在未来。
　　这本就是不可能，不符合逻辑的事情——
　　没有了起源，哪里来的存在？没有了过去，如何拥有如今？
　　这就像是三维世界不可能存在二维的物体一般。
　　因为那是不完整的。
　　不符合逻辑的——
　　但这在形而上者的存在之中，却并非不可能。
　　形而上者，本身便是一切概念的源头，决定信息，覆盖世界的存在。创造逻辑，颠倒宇宙法则，也并非做不到。
　　形而上者，又称为力争上游者——
　　是的。
　　这便是沈益等人，在摆脱了境界束缚之后，所进入的状态。
　　形而下者，随波逐流，存在于世界之内，无法颠倒规则，受到世界的束缚。
　　而形而上者，却摆脱了一切。
　　拥有了逆流而上的可能性——
　　形而上者谓之道，道无法描述，因为所谓的道，蕴含一切，所代表的，便是绝对的可能性。
　　无有逻辑，因果，概念，不受束缚。
　　这便是力争上游者。
　　形而上者，既是道的一面！
　　“无限的可能性么……”
　　沈益目中光芒一闪。
　　他头顶，一卷图录，缓缓地展开——进化宝箓，漫卷虚空。
　　推演着一切。
　　真实之门晃动。
　　笼罩真实界的无形“囚笼”，终于出现了裂缝，而沈益，也借着这裂缝，观测到了一丝真实——
　　界外之真！
　　“还差了一点……既然如此，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旁边的墨丘利也是目中光芒一闪。
　　力争上游者的确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但纵使是如此，集合大秦伟力，归于一身，跨越维度作战，在宇宙的形而上世界层面的交锋，他依然无法胜利——
　　真实之门，太过庞大！
　　作为真实界本身的源头，盘踞于虚空虚无漫长岁月，历经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世界开辟重演。在这过程中，每一次的纪元终末，那演化而出的无穷力量，都会被收回，编织为新的枷锁。
　　重重束缚之下，纵使是力争上游者，也很难挣脱束缚——
　　大秦帝国的力量的确强大，推动着嬴政跨越次元，令得他这位与这个世界本身有着巨大因果牵连的神州人皇也能够跨越屏障，攀升到形而上的层面。
　　能够与真实之门对抗。
　　甚至只差一点，就能够将之压倒。
　　只差一点。
　　却也还差一点——
　　永远的，差了一点！
　　现在的，必不可久，如果真的永恒的凝滞在了这一瞬间，那么便是永恒的，绝对的静止。
　　动则生。
　　静，自然是死——
　　秦始皇的确可以与真实之门对抗，但他却再一次的陷入了真实之门的又一重枷锁之中。
　　“静止的永远，毫无意义！”
　　这个时候，一直等待着的墨丘利，终于出手了。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
　　身后，有银白之蛇游动，漫卷，环绕，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圆轮，环绕自身而动，同时，也是环绕宇宙而动！
　　“永劫轮回——”
　　将手一推。
　　坐下之座在顷刻间排开万千光芒，墨丘利同样在一瞬间，跨越真正的维度，由下游，漫卷到上游，庞大的资讯洪流在瞬间覆盖了形而上的宇宙层面，自身流出，赋予概念，存在。
　　以其庞然姿态，将轮回的力量，铭刻进入到始皇帝万世永续的【存在】之中！
　　嗡——
　　真实界震颤。
　　真实之门摇晃着，剧烈的动摇着。
　　的确……
　　永恒的，静止的存在，毫无意义，而一但动了，便极有可能要面对那终末，与起源。
　　静止的永恒，无法撼动真实之门！
　　这是嬴政所欠缺的。
　　然而，此时此刻，这份欠缺，却被墨丘利弥补。双方合力，墨丘利以永劫轮回，赋予了大秦帝国以【轮回】的概念。
　　轮回，变化，却又能够无穷无尽的重复。
　　这是动的永恒——
　　“阁下襄助之情，我大秦，没齿难忘！”
　　始皇帝纵声一笑，手中天问剑盎然向前，无穷资讯流光喷洒，在转眼间，撞向了那真实之门。
　　墨丘利微微一笑，道：“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双方同时出力，在似乎超出限制的情况下，真实之门似乎也无法在抵挡。
　　伴随着一阵阵无形的律动。
　　真实之门的门扉……
　　打开了！
　　虽然只是一条缝隙，但这一瞬间，却令得三位挣脱束缚者心中一震。
　　来了……
　　打开了真实之门。
　　真实之门之内，才是真正的……
　　恐怖！
　　轰隆——
　　撕扯的力量，喷洒的资讯流光，直接侵吞了一切，如同山洪海啸一般，在形而上宇宙层面之中翻转，碰撞着。
　　几乎是一瞬间，嬴政与墨丘利都不得不同时选择抽身，退开，
　　不离开的话……
　　会死！
　　是的。
　　他们感受到了……
　　这庞大的资讯洪流之中弥漫的危机，那是纵使是力争上游者，也绝难抵抗的覆盖，侵蚀！
　　“那是什么……”
　　然而他们退，那洪流却寸步不让的追击而下！
　　万千流光散射，落入物质界之中，无穷无尽的信息，带动着物质的变化，赋予了概念，因果，起源，终结，然后在瞬间，连接成伟岸的姿态存在。
　　一道身影，缓缓地浮现在门扉之前。
　　无限高大，却又无限低渺，如宇宙，更如奇点一般。
　　那是……
　　“终于出现了吗？真实界的掌观者……”
　　“太一！”
　　并非人形，也非任何生物存在的姿态，但落到人的眼里，他便是世间最完美无瑕的人，落到动物的眼中，也是与自己同宗同族，但完美无秽的姿态。
　　其本身，不过是以纯粹的资讯信息凝聚而成。
　　物质是他手中的万物。
　　信息的概念皆是他所赋予。
　　一切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毫无意义——
　　“太一，既是道上之主……”
　　墨丘利深吸了口气。
　　“你还不打算出手么……孔雀王！”
　　沈益没有理会。
　　只是漫卷进化宝箓，静坐虚空之间。
　　嬴政手执天问剑，垂眉之间，大秦意志的灵光转动，撑持着自身的存在。
　　嬴政与大秦帝国的关系，就像是骨架与血肉，祖龙撑持起大秦帝国这座巍峨大厦，而每一个大秦子民，都是这座大厦之上的一块砖瓦。
　　无论缺少了那一块，都是不完整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三者之中，嬴政是最难超脱的一个——因为每一个大秦子民，都是生于真实界，未来也本该死于真实界，嬴政摆脱了束缚，但他们仍然在世界之中。
　　携带着如此重大的因果牵连，便等于身上多出了无数的锁链，枷锁。
　　但即便是如此，嬴政也从未想过要卸下这一切！
　　“朕既国家，若无国，便无朕——”
　　嬴政跨前一步，手中天问剑，直指那位太一之主，沉声道：“太一，汝敢一战？”
　　“痴妄。”
　　太一抬眸，银色的眸子扫视了他一眼，缓缓地开口。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意志的波动，便在瞬间扩散开来。
　　随之带来的更高层面的碾压，令得嬴政脸色微微一变。
　　“还不动手……看来你还有所倚仗么？”
　　墨丘利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拍了拍身下之座。
　　“既然如此……”
　　龙凤相接，庞大的压力，来自宇宙的最初，也是终末，源于一，也终将回归于一。
　　这便是一。
　　也是太。
　　称为太一。
　　真实界囚笼之主！
　　更是沈益等人想要超脱的……最大的阻碍！
　　嬴政喷出了一口血液。
　　受伤了——
　　在这位太一之主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之中，这位拥有了无穷可能性的力争上游者，便忍不住体内翻转，身受重伤！
　　一瞬间的照面，便也是一瞬间的失利。
　　太一甚至都还没有真正的动手——
　　然而，嬴政却仍是怡然不惧，他只是抬起手，冷笑一声。
　　道：“再来吧！”
　　“痴妄。”
　　太一之主仍只是漠然。
　　轰隆！
　　就在下一次交锋开始之前的刹那，水银之蛇突然有了动作。
　　狂烈的爆炸，自下而上，直接贯穿了整个真实界，物质，能量，信息……就像是水缸之中伸入一根木棍，然后疯狂的搅拌起来一般，
　　一切都被撕裂，捣碎，转化成混沌的风暴。
　　而那风暴，笔直的扑向了太一之主！
　　太一之主扬手。
　　风暴消弥。
　　但借着这股力量，墨丘利推动着自身，在转瞬间，超越了一切的撞向那真实之门！
　　他自爆了座——
　　那由真实界无数神圣权柄所凝聚的最高之位。
　　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这股庞大的力量，只为了追求那唯一的可能性——
　　“无限的轮回中，你终于，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似是感慨。
　　似是无奈。
　　也更像是惊喜。
　　太一之主缓缓地伸出了手。
　　
　　作者留言：
　　帮推——
　　书名，魔王城边的小酒馆
　　作者是    一人乞   大佬  
　　下面是简介……
　　（又名公主养成计划）
　　第99代魔王尤利西斯很烦恼，因为快要有500年的时间没有勇者来过魔王城了。没法击败勇者变卖装备的话，魔王城就要破产了！什么？路边抢劫？！那是低级史莱姆才会干的事情好吧！
　　伟大的魔王决定与座下四天王一起合资一个酒馆，如果餐饮业发达了的话，魔王城的旅游业也一定会发达的吧！被拐过来的公主如是建议到。
　　于是，凶狠残暴的魔王，的温馨小酒馆，欢迎各位的到来~


第四十八章  太一转轮，五色神光，五太交缠
　　座的爆炸，带来的力量，直接穿透了一切维度。由西方世界一切神圣权柄凝聚而成万象神座，其本身，便是真实界的一部分。
　　而真实界，便是太一本尊。
　　如果墨丘利想要用座，来对抗太一，那么结局，必然是早已经注定了的失败。
　　墨丘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从一开始，坐上神座的目的，便不是想要借助这股力量，来对抗太一。
　　座，只是一个爆发点！
　　太一没有阻止。
　　混沌的风暴，撕裂了一切，形成了庞大的，无法抑制的力量，捣碎了一切可见，不可见的。
　　在毫无停顿，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上，瞬间膨胀，那是比起宇宙大爆炸，还有恐怖无穷，无限，无边堆砌层次的力量！
　　但这也只是神座炸裂之后，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的宣泄。
　　混沌的风暴在太一之主面前凝滞。
　　但下一秒，墨丘利本身却在更大，更恐怖的力量的带动之下，冲了上来！
　　太一挥手。
　　水银之蛇崩溃。
　　但下一秒，却又在另一个方向，凝聚出了形态。
　　——永劫回归。
　　瞄定自身，进行永恒的，重复的开始！
　　就像是游戏的读档一样的能力，其源于墨丘利自身，他所瞄定的，也从来只是自身——自成轮回的水银之蛇，这种能力，是无法从外部被打破的！
　　“有趣……”
　　太一之主赞叹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始皇帝也抓住机会，天问剑展开，大秦意志加身，龙凤交织喷涌。
　　自下而上，贯穿一切有无！
　　嗡——
　　虚空落下。
　　两股庞大的能量冲击，却都在同一时间，如泥牛入海一般。
　　太一抬起手。
　　“虽然不错，但还是差远了——你们两个，仍然未能够领悟真正的精髓。”
　　“所以……退下吧！”
　　他拂袖。
　　墨丘利与嬴政如受重击，形体在刹那间崩溃开来。
　　失败了——
　　最后的一幕，嬴政看着太一之主头顶升起的事物——一面巨大的转轮。
　　太一之轮。
　　裁定一切，剪定万象，既是起源，也是终结，贯穿始终的，一切象征的转轮！
　　“终究还是……失败了么……”
　　嬴政叹息一声。
　　千般谋划，万般计算……
　　“吾为天，亦是执定万象虚空之灵。”
　　恢宏的意志，传荡于无穷虚空之中，太一之主缓缓地抬起手，起源与终末的无穷汇流，最终所形成的太一之轮刹那翻转。
　　嬴政与墨丘利同时感到呼吸一滞。
　　“千万次转轮以来，你等是最接近成功的两位——但终究只能接近。“
　　“你们……尽力了！”
　　太一之主缓缓地开口。
　　“千算万算……终是失败么？”
　　嬴政深吸了口气。
　　“无论如何……争这一把，死，亦足矣！”
　　是的。
　　他知道——
　　在汇聚无穷因果的最初，在流向世界无穷的终末，一切坍塌，世界收束，这整个真实界，都将归于一点，成为真实之门的养料。
　　化为太一之主的熔炉所有。
　　那是绝对的归属。
　　也是他们生于真实界，绝对无法避免的命运……
　　“命运？我可不信命啊！”
　　虚空之中，沈益长叹一声。
　　庞大的孔雀虚影，汇聚无穷万象。
　　他终于选择，出手了——
　　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在一瞬间穿透了资讯的洪流，晕染之处的一切，都被强行赋予了五行的概念，然后分裂，磨灭。
　　真实界。
　　地球——
　　界外虚空茫茫，一片空旷，宇宙再非宇宙，星辰早已经消失殆尽。
　　虚无之海之内，只有一座恢宏的门户，正对着那一颗蔚蓝的，庞大的星辰。星辰转动的轨迹，在虚无之海之中掀卷起阵阵褶皱，虚空爆裂。
　　但在那一道门户之下，却只是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太一之主立身真实之门之下。
　　太一转轮环绕时空上下，横亘过去未来，缓缓地转动着。
　　收束一切。
　　    物质界，凡间。
　　一切的生灵，目中不见，但就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蚂蚁一样，生物的本能，带给了他们不断的机警，来自体内的本能的预感器官，不断的刺激着他们，让他们警惕，让他们恐慌。
　　但在怎么恐慌，他们也无法发现那早已经消失的星空，宇宙。
　　无法看见那道横亘过去未来，纵横时空上的一切的巍峨门户！
　　看不见。
　　更逃脱不得——
　　“嗡！”
　　流光拂过。
　　几乎是一瞬间，嬴政与墨丘利都同时挣脱了那股巨大的引力。
　　他们猛地抬起头。
　　一尾孔雀惊鸿般落下，化为人形。
　　白袍拂动，五色神光于身后交织，沈益微微一笑，道：“初次见面……不，这并非是初次见面了。”
　　“太一之主……”
　　“或者该称你为虚空之灵？或者此世昊天？”
　　虚空之灵，执掌一切的最高存在，也是昊天，昊天，既是道——
　　真实界存在之道！
　　“真是令人意外……”
　　太一垂眸，银色的，碧蓝的，无穷混沌的流光在他的眼眸之中交织，信息的流转，覆盖，汇聚成层层肉眼可见的流光，肉眼不可见的资讯。
　　“上一个转轮的那些家伙留下的后手……”
　　沈益微微一笑。
　　道：“谁知道呢？”
　　“接下来……就试一试吧！”
　　孔雀王笑道。
　　“吾为妖道之主，逆乱之尊，一切常识，无法加身，你说，便是错。我说，便是对。”
　　扬起的五色神光，对着太一之主的太一转轮。
　　一者如萤火之光，一者却如苍茫大日，但大日之下，总有阴影。
　　那一点萤火之光，虽然微弱，却如阴影一般……
　　直面烈日！
　　“难以捉摸的轨迹，无法定量的未来，本为上游者，却又在上游之上，再度挣脱，进入不可知的界面……”
　　太一目中一闪，转眼间便明白了一切。
　　“有意思。”
　　无悲无喜，只是淡淡的评价了一句，然后他身后的太一之轮，便缓缓地压了过去。
　　流光炽盛！
　　光芒落入，所如同无数编织而成的锁链，网络，网罗向孔雀王。
　　五色神光碰撞翻转，在无形的，形而上的界面之中，与之交错，碰撞。
　　撕裂着……
　　沈益不断地后退着。
　　“两位……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开口。
　　其实不必他传达，嬴政与墨丘利早已经毫不迟疑的触手了。
　　他们知道，已经失败的他们，无法再对抗太一之主。
　　但沈益不同。
　　沈益本身，便是变数——
　　所以只有他，有唯一的，可能的希望。
　　超脱的可能性——
　　大秦意志的力量加持于身，阴阳二气化为祖炁，是为太初之气，一切根本，根基的微观粒子的根本构成。
　　永劫轮回，永劫回归——
　　瞄定自身，转轮一切，锁定，转换概念的力量！
　　来自大秦之主，与水银之蛇两位与沈益同等层次的力争上游者的力量加持于身，沈益终于停止了后退。
　　他微笑着。
　　直面着太一之轮——
　　“太极，混沌而生！”
　　羽蛇神管展开，白，红，黄，青，黑，五色编织，然后逐渐的模糊……
　　“太易，一切虚无，宇宙由此而始！”
　　沈益缓缓地抬起手，
　　五色神光之中，那一缕黄色光芒，逐渐淡化。
　　太易既是虚无，一切不存，但正因为一切不存，所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承载所有之物！
　　“太初，始见炁。”
　　白芒闪烁，明见本质，无形之物流动转化。
　　金者，精也，精粹，是为一切本质所化，是事物存在的最根本。
　　无暇，无秽，更无形无质，只一缕纯粹。
　　所以金化为太初。
　　“太始，形而成！”
　　有形无质，为火。
　　所以火化为太始。
　　“太素，形而有质，不成体！”
　　为水。
　　“形，体，质俱全，而万物混沌，是为太极。”
　　太极混沌，一切归一，然后萌发，如木之升华。
　　木化为太极——
　　沈益缓缓地伸出手。
　　五色神光同时推出。
　　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先天五太刹那环绕，编织成了一方寰宇世界宇宙。
　　不是虚无世界，也不是法界。
　　而是纵横时空有度，一切根基有存，由虚无而开辟的，蕴含无穷可能性的……
　　真实宇宙世界！
　　“将五色神光所蕴含之五行，提升为了先天五太，构筑成一方圆轮，真实界……以真实，对抗真实么？”
　　太一之主的眼神，第一次看见了认真。
　　“不错。”
　　他点了点头。
　　目带赞誉。
　　“五行可以转化为先天五太，这是一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成功的概率几近于无……作为给我带来了意外之喜的收获，若能超脱，孔雀王，只这一步，你便足以跨越最终，成为那执棋者……只可惜，你终究无力！”
　　五色神光落下。
　　太一之轮翻转。
　　无声的碰撞，无形的侵蚀，形而上世界的宇宙层面之中，无数的信息概念在顷刻间扭转，宇宙颠倒，历史也同时出现了紊乱。
　　然后只听一声嗡然。
　　太一转轮环绕着，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始与末的连接，紧锁了一切可能。
　　太易为太虚，虚无。
　　但虚无之前，更有初始。
　　比太易更久远的存在，真正的初始……
　　便是太一！
　　五色神光，轰然碎裂！
　　


第四十九章  轮回叠加，过去未来，无限之妖
　　真实界的一切，都是源于太一之主，源于太一之门——太易纪元，虚无，一切空旷。
　　但虚无本身便是一个可以定性的概念。
　　虚无之前是什么？
　　是“无”——真正的无，非想，非非想，无法定义，不入逻辑。
　　无，也既是真实之门的本质。
　　是太一之主的本体！
　　所以沈益以五色神光环绕虚空，演化真实界先天五太，融合成不逊色于真实界的宇宙，去对抗太一之主，以真实对抗真实的想法，确实非常惊艳。
　　但却是错误的！
　　真实界不过是太一之主的一部分，真实之门的流出。
　　以一部分去对抗所有，
　　怎么可能胜利？
　　当然……
　　“不可能了！”
　　但面对这一幕，沈益却只是微微一笑。
　　失败是必然的。
　　不失败才是奇怪的事情——
　　流光四散，五色神光直接崩溃，而作为承载五行所化的沈益本身，也在迅速地变得虚幻……
　　“运算结果怎么样？”
　　“已经基本模拟出来了……”
　　“成功率有多少？”
　　“不足千兆分之一……”
　　“也就是说有可能，对吗？”
　　“只有有哪怕一丝丝的可能性……”
　　瀛洲，天界最高层，灵界，科技左转的科技神国之内，有声音不断地响起。
　　回荡的流光，四处连绵。
　　科技神国，由山海界中漫长岁月以来积攒的数量庞大的“科学家”在“身死”之后，保留所有智慧，登临神位而成。
　　万力天尊牛顿，量子天尊普朗克，蒸汽天尊瓦特……这些昔日曾投身转世，落于西方大地，开创了一个个科技时代的存在，在功成名就之后，携带着一身智慧灵光，重返神国。
　　更带来了更多的人才。
　　灵光既是思维。
　　越是灵动，纯粹的思维，便拥有着越庞大而纯粹的灵光——
　　而灵光，便代表了可能性！
　　此刻，这份灵光，全力运转。
　　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研究，突破，实验，实践，更或者，应该称之为……
　　冒险性跳跃！
　　是的。
　　这是关乎一切的研究——
　　当五色神光崩溃之后，那无穷的力量，都被沈益刻意引导着，落入灵界之上。
　　落入科技神国之中。
　　山海界中。
　　早已经连接了意识的所有的山海界妖族，也都同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恢宏的壮举。
　　解析真实界的……
　　最终根源！
　　“嗯？”
　　太一之主眉头一皱。
　　“你盗取了我一缕气息？”
　　他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欠缺，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但却是真真切切的……
　　“是啊。”
　　沈益咧嘴，道：“冒险一试……成自然最好，死了，自然也无所谓了……不是吗？”
　　三位超脱者，站在了一起。
　　“朕奋大秦之力，绝不于敌人之下，苟延残喘！”
　　秦始皇沉声道。
　　“活着才有希望，但活的自由，才是我所想要的！”墨丘利淡淡的笑道。
　　太一之主摇了摇头。
　　“倒是有些小看你们了……但是，终究无用！”他缓缓地抬起手，手指拨动着无形的弦，时空，因果，概念，一切资讯的流出，转眼间，都编织在他的手中。
　　勾勒出的无形之力，环绕天野。
　　然后……
　　缓缓地推出。
　　无形无质，却是万千枷锁，无穷的触须蔓延而出，自上而下的网络向沈益三者。
　　要将他们，重新拉进囚笼之中！
　　与此同时。
　　凡间，瀛洲三界之内。
　　“解析成功……”
　　“开始构筑！”
　　地府，轮回之中，斗牙王缓缓地起身。
　　“真是……胆大妄为啊！”
　　他摇了摇头，然后晃动着，拔出了腰间的丛云牙。
　　“夫君大人……”
　　身后，十六夜缓缓地走来。
　　“黄泉大人！”
　　阎魔，四季映姬也紧随而至。
　　“啊……”
　　西行寺幽幽子一脸迷糊。
　　“都到齐了么？”
　　斗牙王点了点头。
　　“那么……开始吧！”
　　手中丛云牙轻轻一转，奔腾的力量，转眼蔓延成无穷的丝线。
　　环绕整个瀛洲地府。
　　然后……
　　缓缓地垂落。
　　轰然一声，炸裂的黄泉权柄，凝聚成庞大而纯粹的力量，流入了丛云牙之中。
　　这一把冥道之剑，在瞬间挥发出恐怖的力量。
　　笔直的刺向了六道轮回之所。
　　此时此刻的斗牙王，随着修行时间的长久，早已经今非昔比。
　　但他并没有踏入天境。
　　仍然停滞在地境阶段。
　　因为沈益的提醒，让他哪怕早已经可以踏出那一步，也仍然停滞了下来。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真实界境界修为越是高深，便越是深陷囚笼之中。而陷入之后，很多事情，便很难做。
　　比如此时此刻，他所做的事情！
　　目中光轮浮动，黄泉之水滔滔涌流，一点点，嫁接过去之身，未来之我。
　　然后，凝聚成一。
　　“斩断六道轮回……”
　　巨大的嗡鸣声之中，整个地界冥府剧烈的动荡着，然后伴随着一阵倾斜，整个地界大地，被一分为二。
　　六道，被彻底的劈开了——
　　破碎的六道轮回，无穷散乱的流光落入人间。在那飞散着的，五色神光撕裂之后形成的混沌风暴之中，被引导着……
　　回归原身！
　　“这是……”
　　瀛洲街道之上。
　　人间，无数人脑中一震，无数记忆浮现，庞大的力量涌现。
　　那是来自过去的自己。
　　以及未来的自己的印记。
　　过去，未来，现在，随着轮回的破碎，三世重叠，无穷转轮刹那归一。
　　凡是存在于真实界的，纵使是蝼蚁，哪一个本质之魂，没有经过万千次的轮回转劫，洗漱记忆灵光，重新开始？
　　轮回——
　　这是一个谁也避不开的问题。
　　然而此时，这份轮回，也终于成为了最终的助力。
　　不断膨胀的躯体，身上，身后，身前，无数延伸而出的非人特征。
　　万千轮回重叠，前世今生，或许是人。或许是非人的自身，全都以固定量子态叠加在一起，然后命运的轨迹轻轻的一挣……
　　在转眼间，脱离了束缚！
　　——众生妖化！
　　山海界中，无穷妖族举手向天。
　　无穷轨迹汇聚。
　　“成功了……”
　　灵界之上，石钟山运转，无数的功夫大师以自身的武道意志，凝聚成天心，推动着这座妖族神山的运转。
　　    瞄定概率云，那唯一的可能性。
　　只有有可能，便一定能成功——
　　“成功了……”
　　科技神国之中，传出了阵阵欢呼。
　　成功了——
　　打碎的轮回，在散乱破碎的【五太】的牵引之下，通过山海界灵界之中无数科学家的精密计算，借由石钟山锁定那位置渺茫的概率云，封锁一切的可能性，
　　最终所铸就的结果……
　　万千轮回叠加于此。
　　过去的再非是过去。
　　未来，也是现在！
　　“这是……”
　　太一之主的动作突然凝滞。
　　他脸上微微带着几分惊愕。
　　“这种手段……”
　　瀛洲三界，轮回重叠，万物妖化，无穷流光迸射，形成一片氤氲云海，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是的。
　　沈益以此，制造出了无数的超脱者。
　　虽然他们都还弱小，但的的确确，超出了真实之门的控制，的的确确，拥有了那无限的可能性——
　　“脱离原本，变故命运的轨迹，此，为妖！”
　　沈益沉声道。
　　“妖道么……孔雀，你不愧是妖道的集大成者！”始皇帝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赞叹。
　　他开凿了人道，鼎立了神州皇朝统一之路，但实际上，人道并没能够达到他的预期。顶天立地，是为人，但人，却也依旧在这天道之中！
　　但他做不到的事情，沈益……
　　做到了！
　　如果将真实之门比做运转一切的齿轮的话，那么命运之上的生灵，就是齿轮之上的一个个部件，在齿轮的转动下，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转着。
　　而超脱者，便是脱离了轨迹的部件。
　　对于齿轮来说，便是其运转的阻碍——所以超脱者越多，对于太一之主而言，限制，便也越大！
　　转眼间的凝滞，令得他的出手陷入了僵硬的状态，那片无穷云雾，酝酿着无穷的可能性，也令得他……
　　难以看透！
　　“沈益……剩一，原来如此么……是你啊，遁入的【一】！”
　　太一沉声道。
　　“是啊……”
　　沈益微笑着抬起手。
　　“你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
　　云雾之中，一道身影走出。金发，紫袍，面容俏丽，眸色朱红。
　　手握着纸扇的境界妖走了出来。
　　她挥了挥手，无穷概念被塑造，然后毁灭，创造与破坏，在转眼之间。
　　强大到了无法定量的程度！
　　境界的力量，本就拥有着颠倒一切的力量，是定义境界，创造与毁灭的力量。
　　但在此之前，她受缚于境界之中，自然无法发挥出境界的力量。
　　而如今，超出了束缚，正如同掩去了尘埃，属于她的力量，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发挥出来！
　　“如今的我，可已经有资格与你并立了！”
　　她说着，走到了沈益身侧。
　　“太一之主？哼……就看你，能否挡得住我们吧！”她说着。
　　与沈益靠的很近……
　　“你能不能过去一点？”
　　沈益挑了挑眉。
　　八云紫：“……”
　　“就是就是，离远点！”
　　又一道声音响起。
　　上白泽慧音走了出来。
　　“哼……”
　　今川义元一脸冷漠的看着沈益。
　　傲玄，纯狐，风见幽香，斯维因……一个接着一个。
　　都站到了沈益的身后。
　　“无限的可能性，凝聚于掌心。”
　　“吾等不受任何束缚。”
　　“反常，无拘。”
　　“吾等，既是无限之妖！”
　　五色神光再次汇聚，沈益手中折扇轻摇，缓缓开口。
　　“准备好了吗……太一之主！”
　　


第五十章  妖族大圣，真实对撞
　　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真实界的绝对主宰，太一之主，沈益还没有那么自信——或者说，自负。
　　起源与终末，所代表的，可不是时空的起与末。而是真正的，一切的最初。在那概念还没有出现的尽头，在一切尽数崩溃的终点……
　　也正因为如此，在此之前，无论是沈益，嬴政，墨丘利这样出现在真实界中的超脱者如何运转，祂都不会出现，只会静立于永恒的起始与尽头，安静的等待着。
　　哪怕是如今，祂会出现在这里，也完完全全是因为沈益等人的施为，将祂从那永恒的终点之处，引导了过来——
　　本质而言，太一之主并非生灵。
　　非生非死，只是无限的聚合体。
　　当然，对于这样的存在而言，塑造自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那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原来如此么……”
　　仅仅是一瞬间，太一之主便明白了一切。
　　祂看着眼前的沈益。
　　“借助墨丘利的永劫轮回之力，引出轮回，然后以大秦意志，洗漱一切，令无穷轮回归于一……”
　　“按照佛门的说法，你这是要让真实界众生，回归原点，回归起源，成为那最初的【大梵】！”
　　太一看着祂，面容冷峻，虚无变幻，似无穷星云交错。
　　“但……寻常的生灵，本质脆弱，根本无法承受。”
　　“所以……有了瀛洲，三界六道！”
　　他说的，并没有丝毫错误——
　　这一切，沈益的确谋划了很多。
　　无论是墨丘利，还是嬴政，其实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仅凭一己之力，绝对难以超脱！”
　　沈益缓缓地开口，道：“从如今的这个纪元，延续往上，真实界宇宙开辟无数次，往下，也是无穷，无论左右上下，四方纵横，皆是如此。
　　在那无穷次序的可能性之中，超脱者，力争上游者，突破形而下的范畴，攀越到形而上者的存在，恐怕不计其数……
　　但可有一人能真正跨越？
　　没有。
　　所以……”
　　“所以一人不成，便千人，万人，乃至是……拖上整个真实界么？”
　　太一道。
　　“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一个机会！”
　　沈益跨前一步，缓缓地伸出手。
　　“伟大的，庞然的太一之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呢？”
　　他微笑着，
　　五色神光拂动。
　　上方，石钟山恢宏浮现，进化宝箓漫卷其中，无穷变动，无穷变幻，影影绰绰，弥盖无穷无尽。
　　无数散乱的宙光，直接崩溃了原本早已经凝聚成形的命运轨迹。跳动的棋盘，终于出现了裂缝。
　　太一之主所感受到的天机，也陷入了紊乱。
　　“妖道么……罢了，是朕输了！”
　　嬴政看着，长叹一声，道：“朕为烛龙印记残留，如今，也该回归于妖道——想不到千万翻覆，终究回归起点。”
　　他长叹一声，随即手执天问剑，以秦始皇的身份，向着那诺大神州浩土，无穷境界时空，发出了属于自己，最后的九五至尊所发出的，最后一道命令。
　　“朕令，众生妖化！”
　　嗡——
　　旋转的流光，在顷刻间扩散开来，转眼间突破了神州与瀛洲的界限，妖化的流光，六界顷刻间膨胀开来。
　　小小的一个瀛洲，早已经无法容纳无限之妖！
　　“请烛龙大圣回归妖族！”
　　沈益屈身行礼。
　　“请烛龙大圣，回归妖族！”
　　万千妖族，同时屈身。
　　始皇帝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神州，看了一眼大秦，转动的大秦意志的光芒正在逐渐妖化，浮现出无数本不该存在的特征。
　　大秦已失。
　　但他却只是大笑着。
　　大秦虽失，但他终究，还是做到了为皇的职责——纵使为妖，也是……
　　大秦之妖！
　　吼——
　　一声龙吟，嬴政身上阴阳二气瞬间交织，凝聚成一条宙光长河，长河之中，一条真龙流转，人面龙身，口衔天火，在翻转间，落入那恢宏的石钟山之上！
　　“请诸圣回归！”
　　伴随着烛龙真灵回归，石钟山光芒炽盛绽放。
　　烛龙之后。
　　金乌出世，烈日横空，光辉永照！
　　金乌之后，麒麟伏地。
　　再然后，一只金色石猴，跳跃而出！
　　最终，是一只龟蛇玄武，拖动恢宏天地！
　　五位妖族大圣，从那宙光长河之中出现，一点真灵落入石钟山之内。
　　然后落入孔雀大圣的五色神光之中。
　　“吾为妖族大圣。”
　　“承载妖族之过去，这一张恢宏诗篇——”
　　他口中吟咏。
　　周身，那无穷的，无限之妖的身影都在逐渐的模糊。
　　下方。
　　整个真实界，也在变得朦胧。
　　万物妖化。
　　散乱成无穷云雾，编织成无穷概率，无穷可能性，无限的超脱者。
　　然后融入五色神光之内！
　　沈益跨前一步。
　　“昔日，曾有烛龙生钟山，口衔天火，照耀天地生灵！”
　　河流奔腾，宙光缠绕，虚空虚无之内，烛龙睁眼，浩瀚宇宙，由此见光。
　　白色流光，劈开混沌。
　　“有金乌持烈日，为世间带来最初的能量之火，因动，而活，妖始成族。”
　　一片寂静，空旷，渺茫毫无生机的虚无之间，一轮烈日缓缓升起，无量光，无量热，带来无穷汹涌的能量，填充在宇宙之中。
　　阵阵潮汐，带来了宇宙变化。
　　“有麒麟伏地，开辟物质，由是，万物有载！”
　　烈日之后，麒麟出现，以身化为大地，元炁凝聚成物质，粒子转动，编织成物质。
　　“再之后，有石猴奋起千钧棒，澄清玉宇，扫荡心灵尘埃，妖族始有清明智慧。”
　　金光映照，石猴挥棒，一切空明，再无滞碍，
　　“玄武大圣鼎立最后根基，化无穷之水，引导大势，妖族由此长存。”
　　开辟，变化，物质，心灵，存在。
　　五位大圣，由上而下，开辟了妖族。
　　这是一条漫漫演化之路，五位妖族大圣，也是妖族一直以来，存在的根基。
　　其间多少次散乱，多少次波折。
　　但妖族，即便是失败，即便是挫折，亦未曾放弃。
　　“吾今，承诸圣之意志。”
　　“由此而至，妖族——终将超脱！”
　　五色神光挥落，蕴含着五位大圣的力量，却又在转化的一瞬间，化为了沈益自身的力量。
　　一切的根基。
　　一切的存在——
　　他们是大圣。
　　孔雀，亦是大圣！
　　执圣之道，更是最终的……集大成者！
　　神光落下，无物不刷的极致光芒，直接撕裂了太一之主存留于此的身影，那道真实之门轰然破碎。
　　但一切，并未就此结束——
　　这终究不过是太一之主落下的一道投影。
　　所以……
　　还需要再尽！
　　宇宙翻涌，宙光推进，一瞬间的跳跃，不断地向前……
　　追溯而上！
　　无限的生灵，无限的妖怪，涵盖无穷变量，无限的可能性，流向那最终，也是最初的……
　　太一！
　　嗡！
　　虚无之前。
　　一切不存。
　　终结之后，亦复如是。
　　沈益存在落下，层层突破，在最终，终于到达了这里——
　　一切，真正的根源！
　　真正的终结，起源。
　　真正的……
　　太一之主！
　　不需要言语，无需意志的连接，碰撞，降临之后，便是真正的大决战。
　　信息覆盖，冲撞，无限之妖，凝聚成无穷的力量。
　　然后……
　　撕裂开来的宇宙，重新开辟。
　　自上往下，连绵开辟，更改，变幻着……
　　亘古之初，有道混元。
　　混沌之中，有先天大神盘古，秉承开辟之概念化生，生于此。
　　然后某一天，盘古惊醒，以盘古斧开天辟地……
　　吼！
　　烛龙出世，杀盘古，取而代之！
　　上有无边元炁海流动概念所化昊天降世，立天道规则，令宇宙流转……金乌降世，炽日横空，镇昊天，取代。
　　后土……麒麟。
　　女娲……齐天。
　　玄武……
　　孔雀！
　　变幻的历史，更改的轨迹。
　　两界关前，持五色神光，大杀一方的孔宣蓦然抬起头。
　　对面。
　　西方神圣准提道人目光微凝，随即了然一笑。
　　道：“恭喜！”
　　“有劳！”
　　孔宣微笑。
　　随即陨身于此，万千劫难之后……
　　再次化归孔雀。
　　覆盖，重叠，重置……
　　伴随着时空涟漪产生的波动，沈益，携带着整个真实界，无穷无尽的，无限之妖，逆流而上……层层突破！
　　但太一之主，始终横亘于前。
　　真实之门，概念流出。
　　始终于此静默。
　　转化诸天因果。
　　不得前，便是不得前，差一步，便是差永恒……
　　“你终究，还是差了！”
　　沈益感受到了祂的意志。
　　无悲无喜。
　　不曾阻挡。
　　也不需要阻挡——
　　但沈益，却蓦然一笑。
　　“是差了……但……还远没有结束！”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
　　“翠子……”
　　“我来了！”
　　真实之门之外，早已经突破真实之门边缘的另一端，真正的彼岸之上，伸出了一只纤纤细手。
　　渺小到了极致。
　　却成了突破的，最关键的一点——
　　手与手，相接。
　　太一之主蓦然长叹一声。
　　“恭喜。”
　　祂说。
　　无悲无喜，却伴随着一切的瓦解，封锁真实界的屏障终于碎裂，一切不存。
　　在终末之后……
　　沈益终于看见了，那无穷的光景！
　　无限的，真实的世界！


第五十一章  虚无之海（大结局）
　　当翠子从界外伸出手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是的。
　　翠子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早在沈益在西方世界之行之中，斩断了一切境界束缚之后，其实他就已经可以离开了——作为承载着一切的可能性。
　　沈益，也是剩一，是那剩下的，遁去的“一”。
　　穿越者？
　　不。
　　其实并非如此。
　　或者应该说，并不简单的……如此。
　　他的来历，早已经确定了的——由这个纪元开辟之上，往上追溯，那真实界囚笼之中，无数存在，无数明悟了真实的超脱者，在倒在大门之前，那不甘所化。
　　因为不甘，所以那无数的存在，将自身的形而上概念之中的无限可能分割出来，一直传递下去，最终延伸出来，在纪元终结之时，抓住机会，延伸向外，以此，捕捉真实界外的生命本源，造就了一个穿越者……
　　有着完全超出了太一的束缚的可能性。
　　这是超脱者所无法做到的。
　　超脱者起于真实界，虽然命运的轨迹无法再被锁定，但他们仍然身在真实界，便很难超出太一之主的束缚。
　　但沈益可以。
　　因为他既是那无限可能性的无限凝聚，是无穷的无穷次元堆砌。
　　同时，却也是——
　　界外者！
　　穿越而来，与此世，毫无关联，他的起源，不在这里，他的终末，自然也无法定点。
　　所以他与墨丘利，嬴政都不同。
　　墨丘利虽然也是穿越者，但他是界内穿越者，他穿越之前的世界，只是处于真实界虚无之海之内的一个小千世界。
　　但拥有着这份可能性，在斩断境界之后，本就可以直接离开的沈益，却没有选择离开。
　　他将那份可能性，递给了翠子。
　　将一切，指定于她——
　　他的确可以离开。
　　但他如此离开，却并不是他所要的。
　　他所求的，是举族离开。
　　全真实界之力，踏破界限——
　　“离开么……我明白了。”
　　一瞬间的共感，一瞬间的明悟，翠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多说无用。
　　只要按照计划而行……
　　翠子离开了。
　　而如今，她又归来了。
　　在沈益无穷接近真实之门边缘的刹那之间，借着他们之间，触及本源的感应，伸出了手，最后……
　　拉了一把。
　　boom的一声。
　　如水面震动，荡漾起层层涟漪。
　　沈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如渊的虚空，远处是无穷连绵的光芒，星星点点，恍如浩瀚无垠的星空。
　　但这并非星空。
　　那些也不是星辰。
　　这就是真正的“无”——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本身不存在一切概念，目中所视，或是遥远，或是接近，其实，都是错的。
　　真实的无。
　　而不是真实界内的虚无之海。
　　而那星星点点，每一个，都是一方完整的世界，形如真实界，甚或者是更加庞大，伟岸的时空。横亘其中，开辟概念，强行赋予“无”以“有”。
　　“这里……就是真实么？”
　　沈益看着。
　　“是的。”翠子在他身边，依旧穿着一身红白巫女服，缓缓开口，黑发披散下，俊俏精致的面容，凝望着他，黑色的眸子，微微闪烁着。
　　“翠子……”
　　沈益笑了笑：“辛苦你了。”
　　幸苦吗？
　　当然幸苦。
　　离开真实界之后，翠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从底层修行而起，一步步，踏着阶梯，最终超拔维度，终于成长到了足以突破真实界界膜，帮助他的程度……
　　翡玉翠子，翡玉道君。
　　这是她如今在无限多元之内的名号，
　　身成太乙——
　　千般阻碍，万般磨难，但到了此时此刻，翠子却只是摇了摇头。
　　她开口，轻声道：“这样……就好。”
　　是的。
　　这样……就已经足够。
　　沈益心中一动，将翠子拢入怀中，抚摸着她的秀发。
　　眼前的一切，便是真正的多元之海。
　　而真实界……
　　“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用感应，沈益也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
　　“真实界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一个封锁着过去，如幽灵一般，存在于多元之海，无限之无之下的……【倒影】。
　　多元之海，本身就是【无】，无中生有，便是世界开辟。
　　这样的存在，本不该存在无。
　　但无无，那些主宰多元的伟岸存在，却【有】。所以他们强行扭转了世界，创造出了本不该存在的【无】的倒影。
　　既无中之有……
　　也既是真实界，
　　那是囚笼。
　　囚笼之中，封锁着无数存在卸下的执念，残渣，像昊天，雅威，烛龙，三清等等……都有自身曾经褪下的印记存在。
　　设置囚笼，然后打破……
　　这是给自己设劫，以退，而求进！”
　　沈益心中，诸般资讯流转。
　　这是他之前穿透了真实之门之后，自然得到的信息。
　　真实界是那诸多大神通者给自己设置的囚笼。
　　用来使劲的折腾自己的地方……
　　也可以说是一个试验场。
　　太一，是执道者，也是一个实验程序。
　　而沈益，便是试验场实验的成品……
　　他想着。
　　眼前，却见虚无变幻，蓦然间，无边云气回荡，茫茫渺渺之间，一座恢宏神山屹立。
　　仙鹤飞舞，彩光虹桥，龙凤呈祥，交织出一片九天圣境。
　　钟声回荡，悠悠作响。
　　沈益抬眸，见到无边云海之中，有万千身影端坐，过去，未来，现在同在，永恒而自在。
　　大罗天。
　　玉京山，坐于三十六重天之上的至高之天，超拔维度虚空存在的永恒，永在之地。
　　虹桥落在沈益身前。
　　代表了那位至高无上的大天尊，对于沈益的邀请。
　　“大天尊……元始大天尊么？”
　　沈益却只是轻笑一声。
　　他握着翠子的手，含笑道：“我们走吧！”
　　翠子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身上法华涌动，层层褪去，缕缕光芒飞散，太乙之位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无穷散乱的灵光，无可捉摸，无可定量，怪异到了极致，可称之为……妖。
　　由道，入妖。
　　玉京山上，大罗宫中。
　　静坐高位之上的存在垂眸。
　　“看来是拒绝了……”在祂之下，一位手执金钟的大罗天真仙毫不意外的了然一笑。
　　“此番恩情种下，他日，必能收获大善之果！”
　　另一位仙人也轻笑道。
　　“紫气真君所言，不差！”
　　金钟仙人抚须而笑。
　　“只是，无限妖道开辟，从此之后，那多元之海，怕又是再起一番变动！”
　　“越变，越活，这不是更好吗？”
　　无中。
　　五色神光矗立，无中生有，硬生生的开辟出一方天地。
　　从无中，横亘出有来。
　　随即五色神光轻轻一转，散开的云烟之中，一道道身影出现。
　　一座石钟山，恢宏屹立于上方。
　　“益。”翠子转过头，询问：“你要开辟世界吗？”
　　她说着。
　　却并不怀疑沈益能否做到。
　　这里是真正的虚无之海，这里开辟出的每一方世界，都不逊色于真实界。
　　那是真正的，一方恢宏无限大世界！
　　这需要以莫大的神通。
　　以道家境界而论，真仙痴妄，玄仙难证，元仙无法，太乙不成，只能够凝聚雏形。
　　只有升入大罗天者，方能成就。
　　这个层次，佛门称之为如来，坐立一方世界的尊者，世尊。
　　这在虚无之海之中，已经算是顶尖。
　　但沈益，确确实实，能够做得到——
　　此身的他，汲取了真实界的所有，五色神光，转化先天五太，更融汇了五位妖族大圣的一切印记，组合成妖族的最初，与最终的概念。
　　虽然能为有差，但就层次而言，他已经是一方巨头，罗天之中，称尊作祖者！
　　不过……
　　“开辟世界，然后又将自身，束缚在其中吗？”沈益听着，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等无限之妖，自该于无限多元之中，游遍一切风光，传播妖道……”
　　“我不开世，只开道。”
　　沈益将手一指，却见一棵扶桑巨木，横亘而起。
　　“从此之后，此树为妖道之脉络，将连接无限世界。”
　　沈益拉着翠子，飞跃到了树冠之上。
　　扶桑巨木之上，无限元炁排开，化无为有，开辟出一方立身之地。
　　祂矗立于万方，连接时空上下，蔓延着……
　　进入无尽的世界之中！
　　沈益抬起手。
　　手中灵光点点，皆是妖道子民。
　　“去吧！”
　　他将这些种子，撒进诸天万界。
　　“妖道，终究立于无限多元之内，不逊色于佛道……”沈益微笑道：“无限之妖，无限堆砌。”
　　“翠子，你可愿意与我共同俯瞰这无限世界？”
　　他伸出了手。
　　翠子微微一怔，随即缓缓地将手，放在了沈益的掌心之间。
　　扶桑巨木之上，微微摇晃。
　　树下，幻想乡再次被开辟出来，境界妖冒出脑袋，颇为不爽的切了一声。
　　无限之妖，以其引导进化，以变异，膨胀，跳跃性的进步作为宗教，不遵循一切规则，喜欢大乱规则的作风，以及巨大的感染性，如蝗虫一般，在无限世界蔓延开来。
　　很快，就在多元宇宙之中“声名远播”。
　　被称之为“妖瘟”。
　　是如同天灾一般的禁忌存在……
　　而虚无之中。
　　沈益握着翠子的手，观望着这一切。
　　如今已为执棋者。
　　纵览无限，坐于世界之外。
　　或者有一天，兴致起来，也还会化身入局中也未尝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