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大小姐の红萌馆】整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试读!【大小姐の红萌馆】提醒您:合理安排阅读时间,杜绝沉迷网络小说! 更多小说尽在【大小姐の红萌馆】298316354 更多小说【不可思议の世界】342967465 ━━━━━━━━━━━━━━━━━━━━━━━━━━━━━━━━ 点击链接加入群聊【大小姐の红萌馆】298316354:https://jq.qq.com/?_wv=1027&k=5VyNMKb 点击链接加入群聊【不可思议の世界】342967465:https://jq.qq.com/?_wv=1027&k=5NbyXe8 ━━━━━━━━━━━━━━━━━━━━━━━━━━━━━━━━ 【内容简介】 ——凡尘执掌中州圣域千年,有些心累,天域动荡内忧外患,最要命的还是北疆那位不语魔尊时刻与中州作对,无情无义还无理取闹。 【身负重伤的他隐姓埋名历练红尘,却偶遇一名温婉绝美的凡人姑娘,因缘际会娶其为妻,两人共同孕育了一子一女,他觉得上天真是眷顾,世间怎会有这么美好的妻子。】 ——梦不语夺魔尊位三百载,觉得心累,余孽残存尸邪丛生,最要命的还是中州那位帝鸿圣皇整年的不得安生,卑鄙无耻还虚伪至极。 【身负重伤的她隐姓埋名重静魔心,却巧遇一个俊朗儒雅的凡人书生,因缘际会结成连理,两人共同孕育了一子一女,她觉得上天真是眷顾,世间怎会有怎么称心的丈夫。】 ——二十年后,两域大战,众生遥望天际,圣皇与魔尊为何久久不言? 圣域圣子见礼,面色尴尬:“娘亲,妹妹。” 天门圣女回礼,神情微妙:“爹爹,哥哥。” 圣域四守,魔门四将,十六风雨,九十九候命齐齐沉默,看向各自尊主……陛下为何造反?! https://www.ciweimao.com/book/100169506 第01章 有一对夫妻明明很强,但什么都不知道   云城有柳,百里山岭皆是碧翠,城风颇善,宜民居生活,绸米矿盐尽不缺。   即便地处中州与北疆交界,古时颇受战乱苦,但三百年前随着北疆那位不语魔尊夺得尊位,两域止战休养,此城也是不弱繁华。   凡尘二十年前游历至此,方才有些感慨,驻足片刻。   未曾想一留就是二十年。   当然,风景与繁华都不是他定居云城二十年的理由,他的妻子与两个孩子才是。   云淡风微,院落中栽种的彼岸合欢燃着绚烂的色彩,正值盛夏,在骄阳中好似要将不远的竹林点燃。   他的妻子正坐在一把简单精巧的竹椅上,悠悠的描墨着院落中才建不久的小石潭,纤细洁白的柔荑像是冷玉,不惹艳阳,将那溪水潺潺中的静与动尽绘在黑白之间。   撒墨如海,又是一片江山。   暖风起,吹拂她的秀发,绝艳无双的容姿却带着淡淡的舒离,看向世间的眼眸很平静,如秋水不喜不悲,无怒无怨。   她像是个冰人。   忽然,冰人笑了,就像初春融雪间绽开了三月桃花,吹来淡淡的暖与甜。   原来是女儿伏在了她的腿上,正在与娘亲撒娇。   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她抚了抚女儿的头,扬眉看了过来,如画清澈的脸庞更多了些肆意的笑。   “去做饭。”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二十年前,却又远没有初遇时的冷清,多了许多烟火的暖气,只是今日有些刺儿意。   是儿子又气着她了?   凡尘想着,还是轻笑了笑,眼瞳中满是宠溺。   “好。”   走了几步,凡尘顺手将书房中的蓝裳少年唤出。   “旺财,去把后院的羽鸡宰了。”   正看着书信的少年不悦,偏生没有任何办法。   “老爹啊,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叫我语生,陈语生!”少年近乎用吼:“而且为什么每次杀鸡的都是我?”   凡尘无视了狗儿子的话,只是温和的笑了笑。   “你难道想让你娘去?”   这是父子俩的共识,那名叫做‘梦桃桃’的女子清冷淡漠,好似对世间事任何事都没什么兴致,但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   扫地不伤蝼蚁,生平最厌血污。   莫说是听到诸域那些血腥的故事会感到恶心,就连杀一只鸡都不忍心去看,温婉的像是画中柔鹿,就应被养在琉璃城里,不惹世间污秽。   陈语生当然不敢喊母亲去杀鸡,否则父亲八成会抽死他。   不过路过凡尘身边,陈语生还是压低了声音,唤父亲一同前去。   “父亲,大师兄有急信。”   ……   ……   两人一同到了后厨,听着长子的转述,凡尘紧皱起了眉头。   大弟子替他镇守中州圣域,向来安稳持重,能力卓越,甚少会有处理不了的问题。   而今天下五域,四域安定,唯有北疆迟迟不肯会入五域联盟。   果不其然,此番事便与北疆前些日子的一场血案有关。   “那位执掌北疆天门的不语魔尊为了一己私利,招纳仙灵宗不成,竟是派遣她的私生女出手,率领阴兵生生屠了仙灵宗近乎半数弟子。”   念及此,哪怕是陈语生也皱紧了眉,对那位天门新圣女的做派咬牙切齿。   “世间怎会有这么歹毒的小姑娘?”陈语生想着就来气。   那位天门魔尊不知检点,传闻未曾成亲,数年前便不知耻的带回天门一个私生女便罢了,没想到这个小小年纪的,也是蛇蝎心肠。   “都是母女,她们可远比我的娘亲与妹妹差远了。”   陈语生恼了一小会儿,也懒得去计较那些邪魔外道,开始宰起了羽鸡,母亲与妹妹最爱清汤与笋菇,得用竹炭小火慢炖。   念着世间最温柔慈爱的母亲与最灵动善良的妹妹,陈语生才心情稍霁,若非如此,他一瞬间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歹毒?   凡尘静思片刻,没有得出结论。   但对于儿子的感慨,他自是赞同。   他的妻子温婉绝美、贤惠仁爱,自然远非北疆那位自私狠毒、冷漠无情的女人可比。   他的女儿娇俏可爱,善良调皮,心性之淳朴清澈,又哪里是天门那位小圣女能比得上的。   “对了老爹,您什么时候坦白?”   这是陈语生数年前才知道的真相,原来他爹不叫陈小凡,真名唤作凡尘,是执掌中州圣域的圣皇。   简单来说,他就此成了圣域圣子,非常牛哔。   而他爹是天下五大域主之一,是灵修九阶‘归一境界’的至强境修者,是非常牛哔他爹。   虽然至今陈语生都想不通,自己这么牛哔的父亲是怎么邂逅了自己除了美貌与善良一无所有的母亲,但他对父母同样的尊敬。   是他们给了自己生命,温柔且慈爱的呵护自己长大……虽然在给刚出生的自己起名字时,实在任性了些。   他,陈旺财,字语生。   凡尘沉默了片刻,有些郁闷,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当年的邂逅就像是一场奇迹,饶是以他历经千年的岁月经验,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凡间的商人女手里,但他并不后悔。   这二十年来,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间,他终于真正拥有了家人,妻子还有一双儿女。   “再说吧,你娘胆子小,而且她喜欢现在的生活,以后有机会在坦白。”   这当然是借口,凡尘不敢坦露真相的理由,只是他没想到怎么告知妻子,他用假名骗了她二十年。   她一定会生气,然后和离。   而且带她去圣域的话,恐怕会有不少人找她的麻烦,他当然会拼命护着她,但人总会有疏漏。   他的妻子太弱小,太善良了,很容易陷入那些豺狼的算计,所以他不敢赌。   ……   ……   庭院内,骄阳似火竹影婆娑,有清风来吹动瑟瑟悦耳响音。   在母亲腿上伏了会儿,见日头更晒,小姑娘便撑来了一柄大竹伞,伞骨是哥哥削的,伞面上的九龙戏日是父亲画的。   “娘亲,喝茶。”   她又给母亲倒了杯竹叶茶,茶中晒着配色的兰花,还有些蜜糖。   梦不语放下手中挥毫的墨笔,接过了那只紫砂茶杯,笑容更暖,哪里还有坐在天门尊位之时的冰冷与煞气。   “还是女儿贴心。”   梦不语觉得而今的生活可真是美好,是三百年前血洗天门夺魔尊位时的她,从未敢奢望过的宁静。   小姑娘梦蓁蓁也接过了画笔,稍稍踮起脚尖看了看后院。   确认父亲与哥哥还在做菜,她这才露出些欲言又止的神情。   “可是仙灵宗那边儿出事儿了?”梦不语若有所思。   女儿心思好猜,何况她前些日子就只遣女儿出了这一个任务历练。   提及那座建立在中州与北疆接壤之处的宗门,梦不语便皱起了眉,眼眸中泛起些真正幽冷的情绪。   梦蓁蓁瘪了瘪嘴角,也有些委屈。   “娘亲,是我办事不利,虽然大部分都杀了,但还是跑了不少。”   最应该杀的那几个跑了。   这是梦蓁蓁的疏忽,虽然她境界与实力不够,但此番征战,天门四将中的魉无量将军随行,更有上千阴兵借道,按理不应犯这种疏忽。   梦不语没有怪罪女儿,安慰的抚了抚梦蓁蓁的头。   “总归是将人都救出来了,那些邪祟倒也不急着杀。”   总会有算账的时候。   想着边疆莫城子民的血债,还有被仙灵宗囚禁在地牢里,那些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可怜女子,饶是梦不语也觉得心冷。   有时中州的那些灵修,可真算不上是人。   “您是觉得仙灵宗背后还有人庇护?”梦蓁蓁猜测着母亲的意思,想着此行查到的讯息。   “难道是圣域?”   ……   ……   天下五域各有主宗,圣域在中州,如同天门在北疆,执掌者便是一域之主,是为天下至强者之一。   就像是她的母亲,‘不语魔尊’梦不语,便是魔修九阶,无劫境界的至强修者,也是天地间最年轻的一位至强修者。   三百年前证道至高阶位,诛杀天鬼魔尊,血洗天门,夺了北疆魔尊之席。   而那位执掌圣域的‘帝鸿圣皇’凡尘,虽同为至强修者,但梦蓁蓁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实力或许远在母亲之上。   千年前,那人便已经证道至高境,与东土的‘道涯仙君’,西域的‘不二佛祖’联手,殒杀了一统五域祸乱生灵的‘太玄冥帝’。   然后三人重建了五域秩序,才有了五域联盟,只是不知为何,母亲至今不肯去见那些人一次,不肯允诺北疆与中州达成和解。   “除了那个冷漠无情的卑鄙小人,还能有谁?”   梦不语虽未曾见过那位帝鸿圣皇,但中州与北疆暗中较量已久,龌龊阴私甚多,天下间没谁比她更了解凡尘。   傲慢自大、刚愎自用、冷酷无情、虚伪可笑……   梦蓁蓁沉默片刻,看向母亲:“您不信任五域联盟?”   梦不语略顿,眼眸中恼意稍缓,摇了摇头。   修炼至今,她也并非孤家寡人,四百年前被天鬼魔尊追杀之际,有幸结识几位友人相助。   无论是南岭的‘无天妖主’,还是东土太清宫的明大仙子,而今都是很好的姐妹。   梦不语自然清楚这两人的人品与眼光,故此对西域与东土那两位执掌者无甚偏见,唯独中州的帝鸿圣皇。   “我只是不信任圣域的那个伪君子。”梦不语的眼眸愈冷。   梦蓁蓁赞同般的点了点头,回应道。   “听说数年前,那位圣皇凡尘还带回圣域一个私生子,据说是与一个凡女结合,孕育的子嗣,灵修天资确实无双,只是心性如他父亲一般卑鄙无耻。”   虽然梦蓁蓁还没有见过,但自家闺蜜传的总不会有错。   至于那个可怜的凡间女子,估计也只是圣皇凡尘看中的一个炉鼎,在给他孕育下合格的继承人后,多半是被去母留子了。   念及此,梦蓁蓁心中也满是薄凉的可笑。   “若非世间有父亲与哥哥这等真性情的男子,我还真会觉得男子都是些心性薄凉的豺狼。”   提及慈和的父亲陈小凡,还有虽性子跳脱却从不说谎的哥哥,梦蓁蓁也缓解了许多情绪。   然后,她看了看母亲。   果然,母亲又笑了。   “娘亲,您当年是怎么与父亲邂逅的啊?”   梦蓁蓁突然有些好奇,以母亲历经的诸多苦难,看遍世间冷暖的性子,除了颜值与体贴以外,平平无奇的父亲是如何吸引的母亲?   她叫梦蓁蓁,字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那个‘初见’。   这便能说明母亲有多喜欢父亲。   早在数年前,她被母亲偷偷带回天门,知晓真相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梦桃桃’只是母亲的假名,是最初遇见父亲时,母亲随口胡说的。   只是瞒了父亲太久,不知该如何解释真相。   梦不语悠悠扬起嘴角,眼眸含笑,如初春山桃,寒风吹过,自有淡淡的绚烂。   当年的邂逅如同离奇的梦境,即便是她近乎七百年的修炼岁月,也未曾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凡人书生手里,但她很幸福。   她的丈夫温柔体贴、正直谦逊,自然远非中州那个卑鄙无耻、虚伪下作的男子可比。   她的儿子顽皮好学,体恤孤弱,心性醇厚有道,又哪里是圣域那个小后生有资格比较的?   “以后有机会在讲给你听,但记得瞒好他们,别被发现。”   梦不语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小手心。   她当然无意欺骗丈夫与儿子,与女儿一同,这三人是她比性命更重要的人,但她确实不知该怎么解释。   欺瞒了丈夫二十年的身份,他至今觉得自己只是个凡间商人女,若是突然告知他,自己不仅是凡人视为神明的修者,还是修者中的王者,恐怕他会害怕吧?   何况梦不语自知,陈小凡作为中州的凡人,向来对北疆魔修颇有微词,何况她作为不语魔尊的名声……有那么一点点凶。   若是不小心吓到他,让他产生疏离与被欺骗的感觉,与自己和离别过,又该如何是好?   除了这些,最令梦不语遮掩丈夫行踪,不愿公开的理由,便是害怕他成为众矢之的。   而今北疆六大魔宗,除了天门被她掌控在手中,彼岸红尘算是半个娘家,剩下的四大魔宗都不太安分。   梦不语自然不敢暴露丈夫的行踪,否则必然会引来无数魔修,或刺杀,或擒他做人质来威胁。   她的丈夫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怎敢让他涉险,去面对那些凶残的恶虎。   ……   ……   (③42967465)   pS:   新书应该很有趣,求一波收藏、推荐、月票呐~   发出想要的声音……((((((呐))))))~ 第02章 有一双兄妹明明很弱,依旧啥都不知道   餐阁同样是翠竹修筑的,只是被抓来修筑这院子的两个苦力有事没来。   今日凡尘家的饭,就只准备了四人份。   除了羽鸡炖的笋菇,还有一道龙井醉虾与几道小菜,餐食相较诸多富贵人家不算丰盛,但很精致可口。   对于凡尘而言,这种家的味道最为可口,哪怕是食天楼的掌门处理的盛宴,也远不如此。   更怪的是,千余年来他也偶尔会自己做饭吃,味如冷蜡,但这二十年来手法未改,味道却是截然不同。   大抵不是菜不同了,而是人不同了。   “给你。”   凡尘很认真的剥着龙井醉虾,剔了虾线,放在了梦不语食碗的右侧,美观且好夹。   “烦人。”   梦不语没有推辞,声音依旧冷清,好似浓浓的不喜,却是任谁也看得出她眼眸中的淡淡甜意。   陈语生与梦蓁蓁各种扒着碗中的米饭,感觉已经饱了。   若是没有他们在这里碍事儿,母亲是不是已经笑起来了?   “真好啊。”梦蓁蓁小声感慨。   自然不仅仅是骄傲于父母感情极好,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而言,爱情向来是值得向往的话题。   何况也没谁规定,天门小魔女就不能向往爱情。   陈语生又啃了口米饭,嘟囔着嘴,察觉到了妹妹的意思。   “羡慕了?”   “你不羡慕?”   人生难得觅一佳侣,白头偕老恩爱一生,自是大幸事。   陈语生不太理解妹妹的心情,但作为哥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妹妹,不要因为向往爱情就随便恋爱。   世间男子可不都是值得托付的,可别耳根子软,被那些负心薄幸的哄了去。   沉思片刻,陈语生想到了自家大师兄。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品与心性都极好,是父亲的大弟子,平日里可有不少姑娘追求,却是万花不沾身……唯一的小问题,就是行事比较稳健。”   想着圣域那位大师兄,陈语生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作为帝鸿圣皇的嫡徒,他那位大师兄无论是作为灵修的天资还是心性都无可挑剔,据说在父亲不告而别的百年里,也能勉强稳住圣域,在诸多压力下,都没出大乱子。   唯独个性有些慎重,慎重到神经质的那种慎重。   不过陈语生可以理解,毕竟根据传说,父亲百年前不知何由就不告而别,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那位大师兄。   在群狼环绕,诸多老怪的算计下,圣域还没有分崩离析,天知道他经受了多大压力,没自闭已是心性坚毅。   听到兄长的话,梦蓁蓁愣了愣。   “哥,你什么时候当起红郎了?”   梦蓁蓁当然不同意,倒不是因为看不起书生,毕竟连她母亲都能看上父亲,足以说明一个有颜值的书生是多有魅力。   问题在于,她没经历过多少母亲所经历的世态炎凉,生死之危,所以她并不向往平淡。   她希望她未来的伴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若以闻名天下的同辈而论,或许中州圣域的那位‘道公子’最为合适。   百年前,帝鸿圣皇突然失踪,中州诸宗四起,导致圣域险象环生,正是那名年轻人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方才避免了一场大战,拯救了许多子民。   即便是作为敌对阵营的母亲,传说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于天门的祖魂殿内,赞了一句后生可畏。   最要紧的是,那位道公子不排斥魔修,正因有他代为执掌圣域,中州与北疆这些年才没打起来。   最最要紧的是,传说中那人长的贼帅,而且没有绯闻。   如果不是母亲成天想要打爆那位帝鸿圣皇的狗头,她还真想像是凡间戏本中里写的小魔女,去勾搭一回正道大弟子。   啧啧……喜闻乐见。   所以梦蓁蓁并不怎么想认识父亲的大弟子,哥哥那位稳健的大师兄,哪怕那人才学很好,品性纯良。   毕竟书生的大弟子,不顶多就是个秀才?   ——又怎有能力与她共伴一生,开疆扩土。   ……   ……   面对妹妹的婉拒,陈语生有些遗憾。   “你根本不明白你错过了什么。”   “哥,别说我了,你呢?”   梦蓁蓁夹了口菜,偏开了话题。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姑娘,我的手帕交,虽然她家里……和娘亲的生意有些不对付,但只要你娶了她,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梦蓁蓁是有闺蜜的,但她这次想给兄长介绍的却不是彼岸红尘的闺蜜,而是玄心鬼宗的大小姐。   若是以凡间戏本子来评价,活脱脱一个冷酷无情的反派大小姐。   但曾经遇险之际,对方施以援手,顺手救了她的性命,苏蓁蓁那时便知,这是一位外冷内热的性子。   就像是娘亲一般,哪怕浑身是刺,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更重要的是,若是兄长娶了那位玄心鬼宗的大小姐,娘亲在北疆就能稳定半数权势,不会像而今这般被动。   唯一的问题是,那位反派大小姐未必看得上自家兄长,哪怕他是魔尊之子。   不过可以试试,万一呢?   “没兴趣,多半性子与我不合适。”   陈语生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当然不会看不起商人之女,就像是他的母亲,以女子之身行商,积累了万贯财富,虽然对于修者而言无甚意义,但于尘世已是极了不起的奇女子。   对于这类女子,他当然愿意尊重,但未必适合。   而今的陈语生知晓了世界的广阔神奇,无法如父亲沉稳的性子,偏居一城,享受宁静时光。   他渴望见识世间更多的波澜壮阔,游走天下五域,持律令诛万邪。   哪怕母亲那位敌对势力的商家女儿,在如何才思敏捷,坚毅优秀,也终究可惜是个凡人。   ——怎能伴他纵横天下,驰骋五域。   念及此,陈语生又有些可惜,因为他想到了一位姑娘。   北疆玄心鬼宗的大小姐,传说单名一个‘渊’字。   虽未曾见过,但修炼这几年,陈语生却无数次听诸多弟子提过她,近乎传奇。   以平庸之资,夺逆天之境,境界与战力当属同辈第一。   哪怕是自家大师兄与西域那位禅子,也不是对手。   这等姑娘,就该是他的媳妇儿!   唯一的问题是,而今中州与北疆的势力近乎水火不容,父亲未必会同意他娶一个魔修姑娘。   “好在还有个补救的机会。”陈语生心想。   “玄心鬼宗与天门也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若我帮助玄心鬼宗暗中推翻天门,将那位不语魔尊与天门圣女赶走,助渊姑娘承魔尊位,重修中州北疆之好……   啧啧……完美计划。   ……   ……   面对兄长的直拒,梦蓁蓁觉得有些可惜。   “你根本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第03章 有一个夜晚明明很暖,却什么也听不见   陈语生和梦蓁蓁对视一眼,总觉得为对方有些遗憾。   凡尘与梦不语听着儿子与女儿的对话,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还小,哪用这么着急?”   梦不语难得逗弄了儿女一句,顺手给女儿剥了一只龙井醉虾。   梦蓁蓁哪里好意思吃,半是得意半是有趣的夹给了父亲。   “爹爹,这是娘亲剥的虾,您没吃过吧?”   凡尘懒得理会小女儿的玩笑,又给梦不语夹了回去。   “这就又回来了。”   梦不语嗔了他一眼,双颊却带着些绯红的醉意,本就出尘的容姿多了些烟火气,像是墨仙入池,更显柔和。   一旁的陈语生看不下去了,手将筷子握的很紧,感觉自己就像是捡来的。   但他真是梦蓁蓁的亲哥哥,这二老的亲儿子啊!   凡尘这才想起,他与妻子除了宝贝女儿,还有个狗儿子。   “自己剥。”凡尘说道。   ……   ……   入夜,在陈语生收拾好餐具后,与梦蓁蓁各自归了房间。   院落建的很大,房间也很多,除了雅适的竹屋,还有许多石屋与砖屋,不仅是因为凡尘与梦不语很有钱的关系,还是因为两个免费苦力很能干。   今晚那两个修筑院子的苦力,依旧在忙,没时间来拜见各自的尊主。   凡尘与梦不语的房间在院落的主屋,离旁的房间很远,很清静,混料的结构也算隔音。   最重要的是,没谁敢偷听他们。   月明星繁,夜有些亮,于是梦不语合上了窗。   凡尘从厨内端来些许清水,准备为妻子洗眉,那是一层淡淡的青妆,微不可察。   事实上,以梦不语清冷绝艳的容姿,本就似玲珑皎月,完美的近乎无暇,连淡妆都显多余。   只是凡尘喜欢给她画眉,她也从不拒绝。   这种事情做了许多年,总是不腻。   清水洗芙蓉,天然去雕饰,洗去那抹丹青眉,凡尘眼里依旧闪过惊艳。   这至今是他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为何妻子作为肉体凡胎,却拥有这般极致的美貌,大抵就像是至强境界的女修,随着修为愈加精深,褪去体内杂尘,渐渐臻至玲珑。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他当年大伤,修为废了大半,灵魄尽碎,但绝大多数修者依旧不能够瞒过他的双眼,一眼便能看穿对方修为。   除非妻子梦桃桃也是至高境界的修者。   凡尘摇了摇头,不禁觉得好笑,为何他会产生如此荒唐的念头。   天下间至高境界的修者有数,女修更少,而他大都见过,除了北疆那位最新证道的不语魔尊。   但那位叫做梦不语的女子太好辨认,哪怕他灵魄尽碎,感知不到对方的修为,大概也能一眼认出。   传闻中,七百年前梦海阁被天鬼魔尊血洗,侥幸被奴仆护在身下的那个小姑娘就在火海中一夜白头。   从此红裙白发,蛰伏偷生四百年,乃至修炼到至高境重返北疆复仇,夺得天门魔尊之位后,再也不曾换过寻常女子的妆容。   那等心性冷冽坚毅的女子,又怎会如自家妻子般小女儿态。   桃桃这份容姿,大抵是天赋的美好吧,凡尘心中想着。   “对了,我前些日子带旺财游学归来,也给你捎了个礼物。”   凡尘从柜中取出了个檀木小匣,小匣中是一枚淡紫色的丹药。   二品的紫草鹤涎丹。   对凡人而言不仅拥有延年益寿的效果,更有容颜永驻保留青春的奇效,于凡间的女子而言,是千金难求的宝物。   这等丹药对凡尘来说,自然随手可得,无甚价值,但送给妻子,却并非是他吝啬。   毕竟如今妻子只是个无甚修为的凡人,若妄用太过高阶的丹药益补,强大的灵力与药效对她而言是祸非福,比毒药更甚。   千挑万选之下,凡尘最终还是选了紫草鹤涎丹,再度托信请东土药王谷的镇宗老祖炼制。   据说每次那老前辈收信出关,得知被委托炼制二品丹药后,都会沉默很久。   “怎么又是这养颜丹?”   梦不语冷清的嗔了一句,眼眸中却是暖意。   虽然这二品丹药对她没有任何用处,但却是夫君的一片心意,也不知他每次要花多少钱。   更令梦不语称奇的是,这小小的紫草鹤涎丹竟练的如此圆润饱满,药力凝而不散,火候恰到好处。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她也从未见过完成度这般高的养颜丹。   不知夫君是从那处小宗门的小药童手里买到的?那小药童在炼药一途确实是个天才。   若有机会知晓,她定然要将那小药童引荐至东土药王谷,莫要让此等天才埋没。   被喂了一颗丹药后,梦不语也才想起,每年她从东土药心谷预购的丹药也在前不久收到,于是从床头柜取了出来。   “我前些日子带蓁蓁去行商时,也给你买了一颗,还是木戎虎骨丹。”   这也是二品丹药,对凡人男子而言,应该是能够承受的,效果最好的益寿养元丹,成品出自东土药王谷的那位镇宗老祖之手。   据说每年她遣魔将去药王谷取这二品丹药时,那位老前辈都会怀疑人生。   梦不语纤指一捏,便将丹药送入凡尘口中,这才满意的扬了扬眉。   得亏夫君每年都会给她买延寿驻颜的丹药,她亦如此,否则二十年来容颜不变,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她没注意,凡尘也如她一般松了口气。   “对了,若我没有吃过驻颜丹,随着岁月变老变丑,你还会留我吗?”   梦不语的神情微漠,眼眸中却是三分趣意。   凡尘怔了怔,笑着牵住了妻子的手。   “在我眼里,你永远也不会变丑。”   ……   ……   夜愈深,梦不语褪去外裳,正在思衬此时去沐浴,还是后半夜去。   于是她看向了凡尘,希望今夜这人别在折腾太多次。   凡尘将梦不语揽在怀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禁觉得自家妻子还真是永远这么可爱。   “你说旺财和蓁蓁会不会太寂寞?”凡尘宠溺的看着梦不语。   “我们要不要再给他们添个弟弟或妹妹?”   梦不语认真沉思了片刻,没有推开凡尘。   “不要。”   “为何?”   “疼。”   哪怕梦不语是魔尊,是至强境界的修者,她依旧会觉得生孩子很疼。   这反倒让凡尘哭笑不得,却还是心疼的抱紧了妻子。   她不要,他自然不会勉强。   “那你为何还给我生了两个?”   梦不语扬了扬头,冷清的神情微缓,透着难得的温柔暖意。   “我想要一双儿女。”   与你儿女双全,白首齐眉。   ——那才像个家   凡尘轻轻刮了刮梦不语的鼻子,没有多问,因为他明白。   漫长的孤独岁月,他拥有过无上的权势,拥有过至高的境界,拥有过数之不尽的财富,但这些都不是他真正渴望的。   直到遇见她,凡尘才明白,他最渴望的还是家人。   虽不知妻子年少时经历过多少坎坷,但性子却难得与他相似,若以后她愿说,他自然就会听,否则也不会问。   夜风叩窗,像是云城内城打更的声儿,催促着什么。   夏夜也有些热,两人皆着内裳紧紧相拥,气息也渐渐暖乱。   “就算不在多要孩子,有些事情也能做。”   凡尘离的很近,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吹在梦不语脸侧,让她耳垂有些发烫。   她沉默着,不予回答。   “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事情?”凡尘难得调笑一句。   梦不语有些羞恼,就像是过往的那些年,做得说不得。   “你想死吗?”   她的眼眸深处是刺刺的威胁,却因为动情如水剪秋眸,没有丝毫威慑力。   凡尘低笑两声,不知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子,便没有在用言语逗弄她。   他轻轻压了下去,就像是过往的二十年,熟练到每一寸一缕,却永远觉得不够。   红烛拂灭,床帘半合。   屋外月影皎洁,随风来云,藏了起来。 第04章 夫人可真是洪福齐天   清晨,细碎的阳光打落竹叶,瑟瑟风响像是醒铃。   陈语生一如既往起的很早,承担起了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重担。   做早饭。   随着厨室内升起炊烟,莲子薏米粥也咕嘟了起来,蒸屉里是妹妹昨日提前包好的冕顶饺子,已经将面皮蒸出了透明的水晶色。   “我可是圣域的圣子,是中州将来的希望,是未来要纵横天下的大人物……怎么能、怎么能在这里烧火煮粥?”   陈语生一脸郁闷的嘟囔着,另一道不属于凡尘的男声回应了他。   那名男子从厨室外踏步而进,毫不客气的盛了碗半熟的粥,添了两三个饺子,显然饿得够呛。   “我还是圣域的四神将,是护佑中州数百年的顶梁柱,是正道的肱股之臣,还不是被尊主遣来跑腿。”   这名一身竹青色藏服的男子,便是圣域四神将中的竹空君,是闻名天下的强者,是镇压过诸邪的战将,是凡尘最信任的将军。   而今主要的工作,劈柴,喂马,做饭,送信……做一个对这方小院有用的工具人。   这院子的建盖,有他一半的功劳。   面对这位的吐槽,陈语生也不好说些什么,拱了拱礼,继续无奈叹气,没法儿说更多。   毕竟住在这院子里的六人,除了他们一家四口与竹空君,还有一个魔道女修,有些话不方便乱说,以免对方听了去。   不过有些好奇,他只能问竹空君。   “君叔,您知道我父亲瞒着我母亲就罢了,为什么连我妹妹都瞒呀?”   这是陈语生至今不解的一点,为什么父亲没有像告知自己一样,告知妹妹她有一个做圣皇的爹?   对此,竹空君自然知晓,又啃了个饺子。   “蓁丫头与你情况不一样,她体质有些奇怪,并不适合灵修,反而是万中无一的魔修奇才。”   “尊主虽然想教,但不太合适,哪怕他能够不讲究的杀去北疆六大魔宗,夺了他们的功法,但也不好给蓁丫头寻一个真心的魔道大家做师尊。”   “所以这件事儿就先拖拖,等到能给蓁丫头寻一个合适的老师,凑上最合适的功法之后,尊主才准备将真相告知她,否则万一有个落空,会让蓁丫头失望。”   竹空君塞满了饺子的嘴嘟囔着,同时又觉得有些幸运。   “不过夫人与蓁丫头也是鸿福,不知道偶然从哪儿救了那位,得以让对方庇护陪伴这些年,哪怕是诸多天赐修者,也没有这等福分。”   以凡人之躯,竟然无意间施予那样一位大魔修救命之恩,让对方愿意为了偿还因果,许诺护佑三十年。   虽然竹空君作为中州灵修,天然不待见北疆的魔修,但也得承认那位如今佯装侍女,暗中侍奉在夫人身边的女子,是个连他都未必能赢的对手。   天门四魔将中的魅烟行,建盖这方小院另一半的狗腿子。   “虽然夫人或许至今不知道,她无意中救下的那女人并非是一个小修者,而是极为可怕的魔头,但那女人看起来还挺喜欢蓁丫头,私下里指点了蓁丫头不少。”   魅烟行虽是天门四将,却出身彼岸红尘,修习的魔道玄功还算宽坦,为人不似旁的魔修狠辣凶厉,能够做梦蓁蓁的启蒙老师,倒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能够保护弱小可怜的‘梦桃桃’,这亦是凡尘与竹空君,至今容忍魅烟行留在这里的原因。   当然,以魅烟行的境界实力,自然看不穿凡尘的身份,只是成日里与竹空君不对付,还以为是他在暗中教导陈语生,是陈语生的灵修启蒙老师。   蒸屉微鸣,陈语生见着竹空君吃的饺子有些心疼,他还得在蒸一盘。   不过听到这些,他也替妹妹有些感慨,天赋虽好却有些不对。   明明有个作为灵修几近无敌的老爹,偏偏她的天赋偏向魔道功法,这可真是……   “等等!为啥我妹会有那么了不起的修魔天赋?”陈语生微眯起眼睛,一瞬间悟到了什么。   “我懂了!老爹的老爹和老爹的老妈,或许分别是灵修与魔修界的大佬,他们之间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恩怨情仇……”   竹空君同样沉思着,赞同般的点了点头。   “所以蓁丫头应该是隔代遗传。”   “不过老爹的老爹和老爹的老妈……到底是谁来着?”   面对陈语生这个问题,竹空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凡尘于他不仅是尊主,更有半师之谊与真正的救命之恩,而他的年龄也远小于凡尘,辈分卡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   凡尘能够将他当做后辈,陈语生与道公子却得将他当做长辈。   不过修者寿元绵长,辈分总是乱七八糟,久而久之便是各论各的,但以竹空君的年龄,自然不可能知晓凡尘儿时的故事。   “依据古传说,尊主应该是个孤儿,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查清过这件事儿。”   传闻中,帝鸿圣皇是一个弃婴,在某个大雪天,被偶然路过初蒙山的先代圣皇救下,收为弟子教养,然后……   开启了他近乎一生无敌的挂比之路。   陈语生头一次听到这个传说,但他此刻的关注点有些清奇。   “我怀疑您在骂我爹,而且我有证据。”   ……   ……   与此同时,梦不语也洗漱完毕,独自收拾好了屋子里的痕迹。   凡尘去内城卖字沽酒,她今日便着了一身素色柔裙,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无力,像盛夏久承雨露的莲荷,满是倦意。   梦蓁蓁也早起了,要来与母亲请安,当然也是因为那位回来了,不知带回了什么新消息。   屋外,一抹桃红拂影,揽住了梦蓁蓁,将她腻在了满满的良心里。   “小蓁蓁,有没有想我啊。”   来人是魅烟行,一双媚眼如画,左眼侧有颗泪痣,整个人活脱脱是让男子移不开眼睛的妖精。   除了母亲,魅烟行便是梦蓁蓁见过的最有威胁性的美人,而且……   “您想憋死我吗?”   梦蓁蓁的声音酸溜溜的,好不容易挣脱魅烟行的怀抱,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   嗯,年纪还小,以后还有机会……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九月的南山蜜桃那么大了。”   似是看穿了梦蓁蓁在想什么,这名泪痣美人笑的满是坏意,活脱脱狐媚子样儿。   梦蓁蓁恨恨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哭。 第05章 先生他总是运道喜人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比人与猪还大。   面对这位比猪还大的烟姨,梦蓁蓁就感觉特别的不公平。   大有用吗?   有用吗?   有吗?   “其实你娘比我大,只是平时穿的衣裳宽松,给束了起来,怎么不见你酸呢?”   见着梦蓁蓁小委屈的样儿,魅烟行坏笑着揉乱了小丫头的发鬓,显然对于逗弄这个小丫头极是开心。   “那、那能一样吗?”梦蓁蓁红着脸,视线有些闪躲。   “娘亲已经嫁人了,还生养了我与哥哥……哪、哪儿像您,云英未嫁之身,还不裹.胸,简直、简直……”   “啧啧,小蓁蓁可是我北疆魔修,怎么成天学中州灵修那一套说辞。”   魅烟行弹了弹梦蓁蓁的额头,却又将念想转到了梦不语身上。   “不过也是,尊主本就是我北疆第一美人,而今生养过孩子,身子愈加圆润饱满……先生可真是享福了,尤其是尊主当年怀着你的时候……”   还未待魅烟行想在调侃两句,室内传来一阵冷意。   那是一种来自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威势,是属于一域之主的,令魅烟行都感到战栗的压力。   偏偏把控的很好,除却魅烟行外,哪怕是临近的梦蓁蓁都感受不到分毫。   至强修者,念即随法。   魅烟行乖乖闭嘴,整个魔都乖巧了许多。   “尊主今天心情如何?”   “娘亲看起来心情不错。”   “感谢先生。”   梦蓁蓁突然有些发懵:“我娘心情不错,您感谢我爹做什么?”   魅烟行瞥了小丫头一眼:你还小,以后嫁人就懂了。   ……   ……   随之,两人进了屋,自然是因为接下来的聊天,要避讳那位已经归来的竹空君。   竹空君的修为不在魅烟行之下,所以她也不敢松懈。   只是进到屋内,见到那位身着素色柔裙的慵懒美人半依在躺椅上,魅烟行也有些忐忑。   她刚才在屋外……也没多说什么吧?   “尊主姐姐,我错了……”   魅烟行毫无尊严的扑在了梦不语的腿上,简直比作为小姑娘的梦蓁蓁还不要脸。   梦不语用指尖止住了魅烟行的眉心,没让她继续爬到自己怀里来。   “若你不是我看着长大的,早就拍死了。”   看着魅烟行,梦不语感觉头都有些疼,彼岸红尘教出来的姑娘向来进退知礼、聪慧大方,怎么到了魅烟行这儿,就教成了这样儿。   “你莫要学她。”临了,梦不语不忘嘱咐女儿一句。   梦蓁蓁神情微妙,想要吐槽又觉得不合适,糯糯一礼表示知道了。   魅烟行反倒如看不懂气氛,妩媚的脸颊上满是慕孺的情绪,是发自内心的亲切。   虽然在梦蓁蓁眼里她是长辈,往昔与梦不语也以姐妹相称,但梦不语其实算她半个老师。   七百年前梦海阁被灭门,年幼的梦不语为了躲避天鬼魔尊的追杀,最先隐姓埋名流亡到了彼岸红尘,一住就是两百年。   亦是五百年前,年幼的魅烟行拜入彼岸红尘,作为刺儿头小师妹的她,被分配给了梦不语教导,梦不语一养她,就养了六十年,如师如姐。   “哼哼,您可舍不得拍死我。”   魅烟行骄傲的扬了扬眉,就像是被偏爱的孩子,向来有恃无恐,虽然这个孩子现在比猪都大。   随即,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慧黠。   “对了尊主姐姐,与其拍死我,您不如去拍死那位竹空君呀!”   那可是圣域四神将之一,是中州灵修里排的上号的高手,即便是她都没有几分战胜的把握。   若是以后北疆与中州开战,提前铲除圣域一将,势必会有不少优势。   魅烟行虽然没什么把握赢过竹空君,但以梦不语作为魔尊的实力境界却不要太容易。   莫说竹空君至今不知梦不语也是魔修,即便知道,将警惕性拉满,以至高境的修为,拍死他们这种层次也不过一巴掌。   对此,梦不语无甚态度。   “我原本见到此人,也有这样的打算,不过他还算是有些用处,就留他一命吧。”   梦不语至今都有些称奇,夫君与儿子竟然会有这样的造化。   游学途中,遇见了近乎殒命的修者,于是施以援手救了对方一命,对方为了报恩,决定跟随他们三十年,护佑他们的安危。   这种凡间戏本子里常见的情节,其实于世间并不多见,但梦不语却没太多怀疑,毕竟她的丈夫向来运道喜人,福气好到有些逆天。   只是那人是圣域四守之一的竹空君,还是让当时的她惊讶了一小会儿。   “生儿没有继承我的修魔天赋,反倒灵修天资出奇的好,我现在也没法打去圣域,给他抢最好的灵修功法,反倒是此番奇缘,让他白捡了竹空君做灵修启蒙的老师,倒还尚可。”   何况竹空君为人正派,明理知义,有他护佑凡尘父子安危,梦不语倒也能多些安心。   “就是你,别整日与他打起来。”   听到梦不语的告诫,魅烟行委屈的努了努嘴。   她不是梦不语这等层次,与竹空君境界相仿,两人只是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境界,大致由此猜到对方的身份,根本隐瞒不了。   从第一天见面起,就是灵魔不两立,从床上打到浴间,从山野打到红高粱田……   一旁的梦蓁蓁也是轻笑,提了一句:“君叔人确实很好的,何况他作为圣域神将,也没有滥杀过无辜,未曾针对我北疆子民,是罕见的好灵修……”   魅烟行轻轻哼了一声:“若非如此,我早就真嫩死他了。”   不过提及此事,魅烟行又想到了一个她困惑已久的问题。   “小生儿怎么会有那么高的灵修天赋?”魅烟行感觉她忽然懂了。   “尊主您说,先生会不会是如您一般的至强修者,隐姓埋名于世间,想要邂逅一段美好情缘,游历天下百载,最终在云城与您相遇……”   魅烟行瞬间脑补出了一出纵使相逢却不识的爱情大戏,简直比凡间说书楼里常听的故事还要曲折。   “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梦蓁蓁吐槽。   梦不语也用看白痴一眼的眼光,看了魅烟行一眼,这怎么可能。   事实上,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丈夫的身份,但问题是除了至强境界的修者,没有什么人能瞒过她的眼力。   天底下至强修者就那几位,以灵修之道踏入至强境界,也还活着的只有帝鸿圣皇。   即便从未见过,难不成她还能嫁给自己最讨厌的人?   那个冰冷无情,事事利益为先的中州域主,与他丈夫悲悯世间,恬然温吞的性子,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何况新婚之时,梦不语曾经在同榻之际,感知过入眠的‘陈小凡’的神魂。   只是一瞬她就能明白,丈夫的神魂弱小至极,就是个几乎未曾修炼的凡人,若入道灵修的修者神魂缠弱至此,根本不可能活着。   所以经过推演,梦不语已经渐渐接受……这或许是一个返祖现象?   只是梦海阁的先辈里,竟还有修炼灵道的人物吗?   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06章 他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对此,魅烟行与梦蓁蓁也觉得是好事。   陈语生虽然因为过高的灵修天赋,此生基本绝了魔修之路,但若遇见灵修名师,将来未必没有机会问鼎至高境。   何况他是梦不语的亲生儿子,哪怕由圣域之人启蒙,总不会因为修炼灵道就投靠中州背叛娘亲,帮着圣域打天门吧?   “不提生儿的事了,此番可是仙灵宗那边儿有了消息?”   梦不语接过女儿沏好的暖枣茶,敛去了慵懒的情绪,已然有些认真。   处理北疆事务的她,向来果断冷静。   魅烟行也没在胡闹,开始汇报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探听到的情报。   “仙灵宗的那位宗主的确与圣域有联系,但那人不久前却逃到了魔莲宗。”   此事所指,自然是不久前梦蓁蓁带领天门部将围剿仙灵宗时,所未尽全功的那些漏网之鱼。   尤其是那位仙灵宗宗主,残害了北疆莫城太多女子。   “魔莲宗?”   梦蓁蓁扬眉,稚嫩的脸颊透着些复杂的情绪。   这些年作为天门小圣女,她除了修炼之外,也学了许多事情,不再茫然无知。   “那不是咱们北疆的宗门吗?”   正是镇守莫城的魔宗,隶属于北疆,归附于魂傀古寺,而魂傀古寺亦是六大魔宗之一,是她母亲最忌惮的一方势力。   梦不语自然知晓,这才觉得事情有些出乎预料,看来仙灵宗此番涉及之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横刀一念墨天笑?”   “正是墨天笑的魔莲宗,您曾经还起过招揽这人的心思。”魅烟行提醒道。   事实上,即便是作为天门四魔将的魅烟行,也听闻过这方小宗宗主的名声,一手魔道刀法神乎其技,同等境界难寻敌手,为人更有贤德之名。   若是此等人杰能够招揽己用,让他举宗脱离魂傀古寺,再稍加培养些年岁,天门又会多一名将才。   “他与仙灵宗有联系,还是与圣域有联系?”梦不语放下了茶盏,眸子微深。   这看似是一件事情,其实是两件事情。   “不知,但墨天笑近期有投靠血煞炼狱的意向,血煞炼狱也总在找咱们天门的麻烦。”魅烟行回答。   听此,梦蓁蓁愈加气愤。   虽然母亲最忌惮的是魂傀古寺,但这些年来找天门麻烦最多的,却是六大魔宗中的血煞炼狱。   狼子野心,人尽皆知。   梦不语神情愈静,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想不通中州圣域在其间扮演着什么角色?   “明日先回天门。”   此事她要查清楚,否则北疆又会是一场动荡。   ……   ……   凡尘卖了字画,沽酒归来。   恰逢早饭起锅,莲子薏米粥与冕顶饺子的香气四溢,满了整间厨室。   “回来的到巧。”   他提酒走进,陈语生很有眼力劲的接过了酒壶,竹空君则施了一礼。   “尊主。”   “事情查的如何?”   竹空君离开这些日子,便是去调查仙灵宗遇袭之事,此事的因由,让凡尘有些存疑。   “的确是真的,但似乎另有隐情。”竹空君皱了皱眉,也觉得此事有些复杂。   原本只是以为天门那位不语魔尊在找中州的麻烦,但此番调查之下,他却发现仙灵宗暗中残害了许多北疆莫城子民,尤其是年轻女子。   那么那位天门小圣女就是师出有名,即便是他们也不好谴责。   听到此话,凡尘静静的看着蒸屉的烟气,若有所思。   “可与我圣域有关?”   他瞬间便想到了某种可能,觉得有些麻烦,怪不得大弟子会来急信,看来圣域确实出了些不小的问题。   竹空君犹豫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没查出来。”   没查出来,并非毫无意义。   以竹空君的地位与能力,若是还有没查出来的情报,要么是没有,要么这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看来我得再回去一趟。”   凡尘觉得有些烦,主要是那些烦人的人,总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重复同样枯燥且无趣的事情。   ……   ……   早饭被端上桌,精简而雅致。   凡尘与梦不语坐在上首,竹空君与魅烟行依侧而坐,陈语生和梦蓁蓁坐在下首。   今日凡尘家的饭,六人份。   就像是过往一般,在凡尘动筷为梦不语夹菜之后,众人才依次动筷,餐桌上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众人也会闲聊两句。   凡尘最先开口,是给梦不语讲了今日去卖字画的见闻。   他在云城内城卖了二十年的字画,城内的人大都认识,所以每月的这日清晨,总会有很多人守在云桥两侧等着买他的字画,也因此卖的很快。   “李家的卖油郎当爷爷了,添了个小孙女,一家人乐的合不拢嘴,我给了他二两银子做喜钱,这酒是回礼,据说是他新给孙女埋在桂花树下的绍黄,等个十六七年后,就能开坛做女儿红了。”   梦不语轻轻抿了一口,是新酿的黄米酒,酒味还很淡却清冽。   “很香。”她浅浅的笑了笑。   “我记得十九年前,李家小郎刚出生的时候,你还去蹭过他的生辰宴,骗了那卖油郎给小郎准备的一坛生辰酒,让李家小郎大前年成亲时的聘礼少了八字酒,那卖油郎今日竟还能给你一坛?”   凡尘笑了笑,觉得有趣:“大概是他们把我当成神仙了。”   二十年容颜不老,一如昨日,可不就是神仙吗。   当年初来云城时,西街那卖油李郎才成亲,而今不止有了小李郎,更有了孙女。   凡间二十载,弹指如梦间。   “我倒觉得是因为你平日里花销不少,既给内城办了书院,也修了不少路,他们才颇为敬仰你。”梦不语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世间修者极多,闭关的很多,入世的也不少,而今的凡人早已能接受修者的存在,修者的寿命远大于凡人,也已经不再让世人太过恐惧。   因此,有钱有势的凡人,从一些小宗门买些延寿养元的丹药,也不是稀罕事。   没再吃饺子,梦不语将剩下的半杯绍黄倒在了莲子薏米粥的小碗里,小口饮尽。   清澈的酒液融进莲子与薏米的清香,加之新酒尚无辛辣,与粥味的回甜搭配,有种奇妙的滋味。   “对了,我明日要带蓁蓁再去行商,有些事情得慢慢教她。”梦不语有些心虚的告知凡尘。   凡尘自无不可,没什么古板的思维,并不觉得妻女行商有何不妥,只要她们喜欢且安全就好。   “我也恰好想带旺财去游学,还有几家夫子没带他去拜访过,这次正好补上。”凡尘突然也有些心虚。   “多久回来?”梦不语轻声问道。   “一个月?”凡尘似在商量。   梦不语点头:“那我提前一天回来,替你们备好新衣,换风洗尘。” 第07章 夕阳下,有醉鹅与傻狍子   随着早餐时间结束,凡尘与梦不语离席,气氛才再度活跃起来。   其实平日里凡尘与梦不语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压力,是很随和的长辈,但今日似是事情有些复杂,双方心中各有思虑,气氛不那么欢快。   “可饿死老娘了……”   剩下的四人还未离席,魅烟行干脆将饺子盘揽在了自己身前,也没怎么顾忌形象。   偏偏她本就生的柔媚,左眸一颗泪痣更显柔丽风情,吞扬饺子的模样也有万般魅力。   “先生与夫人今天腻乎归腻乎,怎么吓得我连筷子都不敢动,难不成吵架了?”   魅烟行当然知道梦不语的心事,是在忧虑北疆之事,但碍于竹空君当面,却不能点出来,否则会暴露梦不语的身份。   “就你事儿多……”   竹空君一脸鄙夷的瞥了魅烟行一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当然也知道凡尘在忧虑什么,却不能多言,否则会暴露凡尘的身份。   两人互看不顺,但也总不好再像是过往的那些年,随时随地大打出手,毕竟最后修房子的还是他俩。   又过了一会儿,盘子里的饺子越来越少,只剩最后一个。   竹空君与魅烟行的筷子同时抬起下夹,止在了那最后一个饺子上,两人顿了顿。   魅烟行毫不退让,竹空君更显凌厉。   一阵筷影交缠,看的陈语生与梦蓁蓁眼花缭乱,极度无语。   ——怎么又来?   筷与筷的声音交织,最后一只饺子也像是滑溜的泥鳅,在相互之间的作用力下,如同一条小鱼跃动。   腾空,下落。   落在了魅烟行大大的良心之上。   今日的魅烟行本就是一袭桃红折袖裙,宽大的柔粉色抹胸将身姿衬的玲珑绝艳,挺拔圆润。   饺子落在的位置有些微妙,恰好就在抹胸之上,又稳又妥,衬的魅烟行的肌肤更显雪嫩。   突如其来的尴尬,陈语生与梦蓁蓁低头沉默。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竹空君的大脑也一瞬间宕机,虽然他不喜作为魔修的魅烟行,但也没有调戏女子的恶习,何况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饺子。   筷子在他手中木木的动了动,伸向那颗女乃子上的饺子,在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动手夹了过来,将饺子抢到了嘴里。   今日凡尘家的饭,胜利者是竹空君!   只是——   “……”   “……”   “……”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是筷子先动的手……”   魅烟行当然不会听他的解释,抓狂呐喊起来。   “老娘要你的命!”   ……   ……   今夜是否要熬夜修理餐室姑且不论,魅烟行与竹空君肯定是没时间吃午餐与晚餐就是了。   在那之后,他们从餐室打到了卧室,从溪流打到了湖泊,从玉米田打到了红高粱地,从晨曦打到了黄昏……   绯红色的夕阳之下,云城外城民夫们种植的大量红高粱,散发着一种红莹石的光泽,夏风悠悠之下,是一波波的穗浪。   可惜两人没有时间欣赏。   魅烟行从高粱田里爬出,浑身狼狈,一袭竹青色藏服,张牙舞爪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发了疯的母老虎,恨不得生生把竹空君啃死。   竹空君理了理桃粉色的折袖裙,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却只是用身法闪避,不敢还手。   “我可警告你,我只是不想打女人,你别逼我!”   “你真的别逼我啊,我要还手了!”   “你、你不要过来啊!”   穗浪与夕风之间,几道红裳流转,正是彼岸红尘的袖丝,如雾里看花,让节节败退的竹空君都退无可退。   竹空君从来没有比这时候,更怨恨自己年少时不肯用功,要是当时将圣域的烟云踏雨步学全,而今早就能跑到姥姥家了。   无奈之下,只得反手拂去漫天袖丝,以左右穗浪为盾,万千颗高粱米好似百鸟归巢隐天蔽日,将夕阳的绯红洗去。   招招无果,魅烟行也打累了。   何况这些年的相处之下,她倒也知道并非是竹空君有意轻薄她,而是他的脑子真的不怎么好使。   敛去攻势,魅烟行算是消气,鼻青脸肿的竹空君依旧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为什么就要去贪那口饺子呢?   “喂,你这些年真的没有将我在云城之事,禀告给你们圣域?”   反正打也打爽了,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将气氛弄得太尴尬,于是魅烟行高傲的起了个话题。   其实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的事,竹空君虽然不可能认出梦不语的身份,但绝对能看出她作为天门四魔将的身份。   竟然还能容忍她这些年留在云城,‘教导’梦蓁蓁魔道功法,至今未曾禀告圣域,遣人来围剿她。   竹空君拍了拍衣裙上的高粱粒儿,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个真没有。”   自家尊主就在云城,他还能禀告谁?   “你呢?我倒也至今没见你们天门来人杀我。”   这同样是出乎竹空君预料之外的事情,他本以为在这处云城遇见魅烟行的那个夏天,对方就会传信天门,联手其他魔修来杀自己。   毕竟而今中州与北疆的局势,可谓是水火难容,若能提前斩杀对方一名大将,便能多占些便宜。   “没……没有。”魅烟行挺了挺身子,在夕阳下,良心依旧不会低头。   她绝对不会告诉竹空君,若非是梦不语希望留着竹空君保护‘陈小凡’父子,他早已经被拍死在遇见的那个夏天。   暖风起,吹动如红海的穗浪,吹来一抹夜色。   两人觉得有些无趣,这才发现都打累了,想要回去吃饭。   只是在慢慢走回去,晚饭估计都没了,得另做宵夜。   “你回去下面给我吃。”   魅烟行悠悠的走在前面,像是个无甚仪态的村姑,闲适的摆着手,活脱脱一只醉醉的大鹅。   面对这么理直气壮的指使,竹空君瞬间来气。   他可是圣域的四神将,是护佑中州数百年的顶梁柱,是正道的肱股之臣,除了圣皇凡尘,整个中州便只有梅大先生有资格指使他。   这魔道妖女算是怎么回事儿?   “凭什么?你不会自己下面自己吃?”竹空君弱弱的反驳。   “我胸大,我就要吃面,而且夫人也从不下厨。”魅烟行更是理直气壮。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竹空君懒得搭理她,左右他今夜也恰好想吃面,不在乎多做一碗,于是放弃了思考。   夜幕东升,流风拂面。   竹空君无力的走在后面,像是个慵懒颓然的农夫,无趣的耷着肩,明晃晃一只傻傻的狍子。 第08章 天空上,有闺女与狗儿子   翌日,各自收拾好行囊,凡尘三人要向南游学,梦不语三人要往北行商。   这样的事情在往些年,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但偏偏两波人各有心事,竟是没有一人提过同行游学或一起行商,直至而今。   路上应该碰不见,两波人暗中松了口气。   “好好护着她们,麻烦你了。”凡尘与魅烟行说道。   有这位魔修七阶吞魂境界修者的护佑,也是凡尘至今安心‘梦桃桃’母女在外行商的底气。   虽然弱是弱了些,但只要如同中州八方大家的执掌者这等人物不亲自出手,倒也没谁能在魅烟行手下伤了她们母女。   这些年的相处,凡尘倒也对这个彼岸红尘出身的后辈的品性多有了解,是以放心。   “以后若有机会,定有厚报。”   若北疆那位不语魔尊在一意孤行,圣域早晚会有与天门开战的一天,那时他不会让圣域为难这位小姑娘。   听到凡尘的允诺,魅烟行倒是不以为意。   一个书生而已,除了多赠些字画,还能如何。   但她向来尊敬梦不语,自然也会尊敬自家尊主的夫君,哪怕对方是个弱弱的凡人书生,平日里也从不冒犯。   “先生放心,夫人和小蓁蓁有我罩着,没人能动她们。”   何况天底下能伤到自家尊主的人……恐怕真的没几个。   恰在此时,梦不语也给儿子塞了些钱袋,里面都是银票,同时她看向一旁的竹空君。   “你也是,记得护好他们,我很感谢。”   梦不语觉得有些幸运,有这位灵修七阶碎海境界的竹空君保护,‘陈小凡’父子基本无忧。   只要不是惹到如同北疆六大魔宗宗主一般的人物,世间还真没太多人会找竹空君这等人物的麻烦。   虽然在她来看,竹空君还是弱的可以,但好在这个圣域出身的小后生品性端正,信守诺言,能让人稍微放心。   若中州那位帝鸿圣皇非咄咄逼人,天门早晚是要与圣域决一场生死,那时她可以让下属饶这小后生一次性命。   听着梦不语的话,竹空君也不觉得如何。   一个凡女罢了,除了多给些银钱,还能怎样。   但他视凡尘如长辈,自然会给予这位主母同等的尊重,哪怕对方是个柔弱的商人凡女,平日里也是恭敬有加。   “夫人安心,先生和小公子有我护着,谁能害了他们?”   何况天底下能害了自家尊主的人……恐怕一个也没有。   ——今日凡尘家虽然没有饭,但胜利者是竹空君与魅烟行!   无意间,又双叒叕得到了一条命!   稍事嘱托,略微安心。   院内的彼岸合欢在清晨的朝阳下,像是一团团柔火,燃着盛夏时节特有的热烈。   竹林迎风,梦不语为即将分别的夫君理了理衣襟。   “记得别拈花惹草。”   “我不会。”   凡尘其实不太理解,梦不语为何会提醒这个,以男女之情论,千百年来,他只爱过她一个而已。   “你得对自己的脸自信些。”   梦不语难得浅笑,柔意盈盈,她害怕那些不知羞的姑娘倒贴。   凡尘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千百年来哪怕无视他的灵修实力与崇高地位,也会有无数女修单单因为倾慕他的颜值倒贴上来,但凡尘向来懒得理会。   衣襟理齐,梦不语偏了偏头,眸子中有些好奇。   “你倒是对我放心。”   虽然她这辈子只对夫君这一个男子动过心,但她终究是北疆第一美人,无论是贪图身份的,还是贪图美色的男子,从不乏有人想算计她。   只是那些人下场都很惨。   凡尘顿了顿,又笑了笑。   “我得对自己的脸自信些。”   院落内,正在苦苦等待的陈语生和梦蓁蓁觉得心情微妙。   你们儿子与女儿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成天这么腻乎?   平日里作为一方域主,镇压四方,威严强势,怎么面对对方的时候,就成了只知道逗闷子的孩子?   ……   ……   云城在中州与北疆交界,凡尘三人要去圣域,自然是向南的原初城。   待出了云城一日,也没必要在遮掩。   暮色敛过,照耀在凡尘一袭华服之上,如山海沉稳,似天穹深邃,又哪有白日里的书生气。   虽然凡尘确实是书生,但执掌圣域已千年,不曾敛去气势的他,便是天地间至高的王者,是中州说一不二的域主。   “走吧。”   他踏着山海与天地,一步便是云潮,一步便是青山。   竹空君与陈语生勉强在凡尘的护佑下,在灵罩内跟着他的速度,前者还好,后者已经被速度本身压迫的血液发冷。   “你的境界还是太低,尊主是在磨炼你。”竹空君好意提醒。   陈语生哆哆嗦嗦的白了他一眼,他才修炼几年,境界不低才有鬼,然后他正前看了一眼。   这可真是亲爹。   ……   ……   自云城向北,梦不语三人要去天门所在的风起城,势必会途径北疆许多魔宗。   在修界有越空绕行的规矩,是为对该城所镇守的宗门的尊重,但梦不语并不需要,因为北疆就是她的。   万千魔宗依附六大魔宗,六大魔宗以天门为尊,而她是天门的主人。   琉璃画舫穿过云海,就像是一道悠闲流淌在春日湖面的小舟,但它的作为魔尊的法宝,速度自然极快。   最有意义的是,诸多魔宗认得这是谁的东西,远远看见便不会阻拦,没有哪个蠢货会上来盘问她,为何不肯遵守越空绕行的规矩。   站在画舫端首,梦不语静的像是一朵彼岸花,红裙似火,仿佛能将整个夜色点燃,漫漫暗穹也压不住她如雪的白发。   一如三百年前杀上天门,屠灭天鬼魔尊之时,裙比血更艳,人比冰更冷,有她在时,天地皆静。   “娘亲,您在想什么?”   才睡醒的梦蓁蓁从画舫走出,看着船首的母亲有些害怕,虽然她知道母亲永远不可能伤害她。   梦不语听到女儿的声音,这才敛去了本身的气势,清冷绝艳的脸庞多了些温柔。   “没事儿,你再去睡会儿吧。”   她轻声安抚女儿,同时无意中注意到画舫内的魅烟行,正睡的像是死沉死沉的懒猫儿,被子都踢开了一半儿。   “记得给她掖好被角。”   说着,梦不语揉了揉女儿的头,不禁心念着夫君与儿子,不知他们现在的游学之路,出了云城没有?   梦蓁蓁没有继续去睡,腻在了母亲温暖的怀里。   这就是亲娘呀。 第09章 故事里,有魔头与三贱客   风起城,天门   待梦不语重归天门的那一刻,四曜之力加持的护宗大阵开启,整个天门的镇守与弟子们皆肃容以待。   魂钟鸣响了八十一声,让整个风起城子民肃穆。   祖魂殿前,摩柯无量,烟行云鬼四大魔将随护在侧。   云海崖边,九十九星辰候命停止修炼,遥望一礼以示尊敬。   更多的天门后辈弟子们停下了手中的事务,向着正往祖魂殿走去的不语魔尊持礼,半跪在地。   宽大的殿路前,一袭如血红裙的梦不语沉静如海,就像是过往执掌天门的三百年,永远让人看不出喜怒。   唯有一名素裙小姑娘跟在她身后,是数年前新册封的天门小圣女,亦是她的亲生女儿,只是整个天门都罕有人知,这位尊主究竟嫁给了谁?   难不成真如那个隐晦的传言,她看不上北疆诸多天骄,亦没有选择世间众多对她近乎疯狂的倾慕者们,而嫁给了一个凡人男子?   梦不语无意理会众人所想,也不在意。   哪怕她是天门的魔尊,也不可能做到万心所归,但只要没谁敢有异动,就不会构成问题。   “仙灵宗那些余孽的情报,还有那些人可能与圣域的联系。”   就像是往时做事的风格,梦不语不喜废话,简明扼要的点出了她需要的东西,然后坐在了祖魂殿的王座之上。   玉座如榻,一件暗红色的玛瑙长桌上,只有一只白毛笔,一方洗砚台。   早已将此事调查好的魍无量,把写好的三张折子递了过去,梦蓁蓁认真接下,转手放在了母亲面前的长桌。   三张折子,便是三件大事。   在梦不语看完前,除却被赐座的四魔将之首魑摩柯,所有人无人敢动,就连气氛都有些压抑。   “您觉得圣域那位真的将手伸到我北疆来了吗?”   梦不语放下第一道折子,神情微冷,她询问的是魑摩柯。   不仅因为此人是天门四将之首,更因为他修炼千余年的岁月,无论是实力还是辈分,都值得任何一个天门之人尊重。   魑摩柯坐在殿内最靠近主位的位置,御赐之座是一把金虎椅,衬着他有些发暗的铠甲与残破的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古老的意味。   仿佛这名苍老之人坐在那里,已经坐了很多年。   “您想多了。”   魑摩柯的声音极淡,像是平常闲谈,没有恭敬也没有讽刺,一如他镇守天门千年的认真与执着。   “那位比您强太多,没必要算计您。”   整个天门,只有他这位长辈敢与梦不语如此说话。   魑摩柯历经三任魔尊,护佑北疆千余年,是天门中罕见的宿老,也是极少数真正见过那位帝鸿圣皇,且活下来的魔修。   在魑摩柯看来,这次仙灵宗之事,或许有圣域旁人插手,但绝不会是那位帝鸿圣皇的手笔。   因为没意义。   “若他愿意,哪怕您已经踏破了至高境界,拥有无劫境界的实力,杀您也不过十招。”   所以无需算计。   听到此言,梦不语也沉默了许久,觉得甚是棘手。   她从来就没有小瞧过那位帝鸿圣皇,哪怕她已经在大境界上追上了那人,但境界并不代表全部实力。   “以您的经验,若我北疆与中州开战,会如何?”   魑摩柯抚了抚刀,觉得这位年轻魔尊的思想有些危险,早知如此,他在三百年前还不如支持天鬼魔尊。   好歹那位没胆子想这件事儿。   “我天门除您之外,唯有我能挡下帝鸿圣皇五招,放眼整个北疆,除了彼岸红尘的音姑姑与魂傀古寺那魔僧,在没人能对他有任何威胁。”   问题在于,彼岸红尘与魂傀古寺那两位前辈对帝鸿圣皇的威胁……也非常有限。   这便是没的打。   梦不语沉默了更久,觉得头有些疼。   反倒是一旁的梦蓁蓁小步子走到了魅烟行身边儿,小声嘀咕起来。   “烟姨,娘亲怎么总将中州当做假想敌?”   魅烟行皱了皱绣眉,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不只是中州,按理天下五域,除了南岭之外,本应都是我北疆的死敌……”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梦蓁蓁:“……”   她头一次听说这回事儿,现在不做天门圣女,回家乖乖嫁给父亲的书生弟子,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还来不来得及?   “千余年前,我北疆有一位魔尊,是天鬼魔尊之前的那位……被称作太玄魔尊,后来被唤作太玄冥帝。”   此‘帝’为称,并非如‘帝鸿’之帝里的号,是真正君临天下五域的大帝。   “他先后斩了老仙君,诛了古佛祖,灭了先代圣皇,成就岁月无先的霸业,堪称镇压万古的盖世魔帝……”   那位被灭的先代圣皇,是收养帝鸿圣皇的师尊。   那位被诛的古老佛祖,是渡过不二佛祖的师叔。   那位被斩的老辈仙君,更是道涯仙君妻族长辈。   “简单来说,那位太玄冥帝将天下五域得罪的死死的,哪怕一朝天子一方世间,但而今尊主承了魔尊之位,那些人……难免不会还对北疆有偏见与敌意。”   梦蓁蓁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位太玄冥帝真是可怕,天地间五域域主皆为至强境界的修者,实力大都超越常理,他竟能以一人之力,连诛三大域主,战绩确实旷古烁今。   “后来呢?”梦蓁蓁突然有些好奇。   魅烟行脸色难看,哪怕那位太玄冥帝曾是北疆的魔尊,她都引以为耻。   “太玄冥帝入邪,欲以尸邪之法灭却天下半数生灵,供养己身以求无上大道……”   至高境界之上,浮生大陆万古以来从未有人达到过的大境界。   这等境界是否存在,至今是个谜团,就像是太玄冥帝修习的尸道邪法,给天下五域带来了无尽动荡与毁灭,来源至今还是个谜。   “好在他即将成功之际,一位妖族姑娘入世,殒命将他打了个半死,为天下争取了数百年时间。”   那女子于太玄冥帝是后辈,亦算是不二佛祖、帝鸿圣皇、道涯仙君的同辈大师姐。   “她是等闲妖主的弟子,后被追封为‘浮生妖主’,以浮生天地为号。”   再后来的故事,便是动荡之后,活下来的那一辈修者耳熟能详的故事。   ——爻天之战 第10章 巧巧她妈生巧巧,巧到家了   爻天末代的最后数百年,尸邪丛生,五域动荡无序。   除却南岭宁静尚可,四域众生凄苦无由。   亦是那段岁月,‘不二佛祖’羲和,‘帝鸿圣皇’凡尘,‘道涯仙君’无夜三人先后证道,成就至高境界,实力仅在伯仲之间。   他们分别镇压西域,力挽中州,剑荡东土,重建了天下五域秩序,还众生以太平祥和。   三人无论天赋实力,还是心性气度,都堪称旷古烁今,放眼浮生万万年历史,都罕有建树超过他们三人的域主。   而三人最大的功绩,却并非重建了天下五域秩序,扫清了世间邪佞,而是联手将那位蛰伏在无量虚海,数百年重伤未愈的太玄冥帝找了出来,破除了那人的谋局。   三人联手围剿,以极大的代价才真正将那位尸道邪帝杀死,扫清了最后的大隐患。   亦是那一年,改爻天年历,史称离天元年。   提起那一段传说,哪怕是魅烟行都无比崇敬,这三人堪称拯救世间的真正英雄。   若是没有他们,或许千年前的那一夜,浮生万万生灵,就已经死去一半。   “最值得敬佩的是,他们三人本不必如此,太玄冥帝曾许下诺言,只要他们三人愿意归顺,可做他的养子,依旧是一方域主,享天地殊荣,但那时的他们还是义无反顾,舍生忘死的选择去杀了那位邪帝。”   爻天之战,是近乎真正的十死无生。   传说三人在前往无量虚海之前,已经交代好了后事。   羲和去了天山瑶池,与那位无天妖主喝了一盏海棠茶。   无夜在永夜斋执笔,为孕妻明大仙子留了一封长情信。   凡尘于云天梯独坐,发了一整夜的呆……   ……   ……   听着魅烟行缓缓讲述,梦蓁蓁愈加觉得,北疆是真的惨。   “您的意思是,天下最强的那三位男修是过命的交情,而且他们好像都和咱们北疆有仇?”   “自信点,去掉‘好像’。”魅烟行也是一脸苦楚。   “那他们怎么不找天鬼魔尊的麻烦?”   梦蓁蓁极为不解,她母亲之前,太玄冥帝之后,北疆不是还有那位残虐无道的天鬼魔尊,于情于理,他们三人不应不管。   魅烟行的神情愈加无奈。   这事儿……可就赶巧了。   “爻天一战后,太玄冥帝殒落,天下三君重伤近死,南岭历代妖主不能出疆,所以那时真没谁有时间管天鬼魔尊。”   佛祖羲和沉睡六百年,封在无天妖主的蓬山居养伤。   仙君无夜的剑魂崩溃,能够活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圣皇凡尘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传闻蛰伏圣域七百年不曾行走世间,三百年前方在覆舟殿露面。   更有传说他百年前旧伤复发,不告而别自圣域神隐,就是为了等死。   “所以他们三人与太玄冥帝的事儿结了,但与北疆的事儿没结,等到他们三人稍有好转,能来北疆了结因果,天鬼魔尊正好又被尊主杀了。”   三百年前,不语魔尊血洗天门,重整了北疆,于北疆子民而言是不世明主。   问题是,她现在确实是北疆的魔尊。   梦蓁蓁愈加无言,自家娘亲运气可真是一言难尽的差。   “娘亲她不是认识那两位?”   梦蓁蓁指的自然是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   魅烟行念及此,这才眉心稍松,心里也缓了口气。   “尊主姐姐当年为了不连累彼岸红尘,在被天鬼魔尊发现身份后,便再度踏上逃亡之路,先后去了旁四域避祸。”   流亡至东土与南岭时,分别结识了明大仙子与无天妖主,幸得对方出手相助,才数次躲过了追杀。   有这两位至强境女修怜惜相助,加之自身魔修天赋超然,方才在三百年前顿悟,踏入魔修九阶无劫境界,成为当今天下最年轻的一位至强境修者。   在梦不语继位魔尊成为天门之主后,被那两位认作义妹,三女素有往来。   “有这层关系,道涯仙君与不二佛祖那里,哪怕不曾相识,大概率也不会在多找北疆的麻烦。”魅烟行继续道。   “所以唯独那位帝鸿圣皇,与尊主之间没有任何缓和的关系……不确定因素太大,尊主不得不防。”   这是魅烟行等人真正担心的事情。   那位帝鸿圣皇是位真英雄,对于中州子民更是一代明君,但他是中州的圣皇,势必要为当年之事,给中州子民向北疆讨回公道。   更麻烦的是,哪怕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有心偏袒自家尊主,但碍于不二佛祖与道涯仙君的关系,在此事上也不可能针对那位帝鸿圣皇。   中州与北疆的问题,也只能是中州与北疆的问题。   换而言之,这是帝鸿圣皇与自家尊主之间,一个虽无私利矛盾,却碍于身份立场而解不开的死结。   ……   ……   梦不语微微合眸,掩去头痛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那位帝鸿圣皇是一位极好的域主,亦是英雄般的人物,但问题在于,那人是中州的域主,不是北疆的。   何况早年流亡至中州那次,是她此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逃命。   她受到圣域算计,近乎身殒,无论于公于私,她实在难以对那位冷漠无情的帝鸿圣皇有任何信任。   “那这件事就暂时先算了吧。”   反正对方打过来,不外乎死战而已。   梦不语打开了另外两张折子。   一张不再是仙灵宗与圣域的消息,而是仙灵宗与魔莲宗的消息。   另一张更奇怪些,是魔莲宗希望摆脱魂傀古寺,投靠血煞炼狱的消息。   “看来这件事情确实问题不小。”   她原以为这件事情很简单,看来并非如此,那位仙灵宗的宗主在多方势力间,搅动了不少问题。   三件大消息,其实都指向了一个人。   ——仙灵宗宗主,萦萝枝。   ……   ……   恰在此时,魂钟响起,回荡在祖魂殿内。   “有人来拜见您。”   镇守在祖魂殿外侧的魉云鬼禀告,梦不语询问来者是谁。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作为魔尊常年离开天门,虽然折子都能通过魅烟行传递,但总会有些需要当面商议的事情。   这也是她每隔一段时间,必然要带梦蓁蓁返回天门的理由。   诸多等待拜见魔尊的北疆魔宗,也会有许多来使常年住在风起城,等到她归返天门之时,前来拜见商议。   “来人是哪一宗?”   “血煞炼狱。”   魉云鬼回禀之后,祖魂殿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第11章 甜甜她姐哄甜甜,甜掉牙了   之后的事情,梦蓁蓁没在参与。   或许是她境界太低,继续待在那里会有不妥,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梦不语让她提前离开了祖魂殿。   无事之下,梦蓁蓁决定去找暂住在天门的那位闺蜜聊天。   ——彼岸红尘的小圣女,烟芋芋。   即便才认识没几年,但她们的关系却很好。   不仅是因为彼岸红尘算是母亲的半个娘家,也是魅烟行的师门,主要还是烟芋芋很可爱对她的性子,更是她这些年来认识的最好的朋友。   至于梦蓁蓁为何没有将这位闺蜜介绍给哥哥,反而企图介绍那位玄心鬼宗的反派大小姐,则涉及另一个麻烦的问题。   远处,云水阁。   盛夏的莲荷摇摆在池水间,一名身着嫩黄色柔裙的小姑娘,正一手看着手中的话本子,一手咬着奶香奶香的羊奶酪。   看见梦蓁蓁回来了,那小姑娘也远远招手,在阳光下笑的像是软软的团子。   她手里的那个话本子,梦蓁蓁听说过,唤作《银瓶梅》,讲的是西门大娘子先后勾搭别人家媳妇,还与自家丫鬟私通的故事。   “蓁蓁你快看看,铃草娘子新出的话本子,写的可好看啦,尤其是西门大娘子用缅铃磋磨银莲娘子的章回,简直细致入微……”   梦蓁蓁赶忙过去,用手指堵住了烟芋芋的嘴,将她招来招去的书籍敛了下来。   左右看看无人,这才稍微安心,脸侧却是阵阵羞红。   ——是了,这位闺蜜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似乎……不太喜欢男人。   而且她还是一位唤作‘铃草娘子’的凡间女文人的忠实读者,在这些年里先后追更了铃草娘子所写的《巫山姐妹》、《玉蒲扇》、《南厢百合记》……   现在又在追手上的那本《银瓶梅》。   “你可别胡闹,若是被人看见了,可得让人好好教训。”   烟芋芋不以为意,顺手将一块儿羊奶酪塞在了梦蓁蓁嘴里。   “那有什么?梦姨和烟姨都在大朝会,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   除了这两位,天门没谁能教训她,就算是天门候命,也不敢轻易对彼岸红尘来的贵客如何苛责。   梦蓁蓁无趣的翻了两页,觉得这书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然后扬发撩到耳后,稍稍掩住了微红的耳垂。   “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我待着家里这些日子,可无趣坏了。”   梦蓁蓁当然知道家里很好,但父母再好也是长辈,与哥哥陈语生更没什么少女话题,总归是有些枯燥。   她最喜欢听烟芋芋说话,声音又好听,话题还有趣。   烟芋芋扬了扬眉,凑近了身子,隐隐有握住梦蓁蓁小手的意思,被后者无情拍开。   “你可真是……哪儿有女孩子会拒绝与女孩子牵手……”烟芋芋鼓着脸颊嘟囔,像是只气鼓鼓的水獭。   梦蓁蓁白了烟芋芋一眼:“除了我也没谁知道你喜欢女孩子。”   烟芋芋轻轻哼了一声,却是没有丝毫羞耻,得意的很,左右她是北疆的小魔女,不在乎古板的礼教。   “对了,我前些日子去东土太清宫拜访,见着那位明三姑娘了,可真是温婉如玉,像是一个乖巧的暖团子。”   “我还与她共饮了一壶清酒,饮到第三杯时,偷偷换了我俩的酒盏,她似乎没发现,真是太可爱了……”   ——用对方的酒盏饮酒,可就是间接接吻呀!   “以后在熟悉些,我试试牵牵她的手,邀她去瑶池泡泡雪山暖泉,待那时坦诚相待……”   啪!   没等烟芋芋说完,梦蓁蓁一记手刀劈在了她的头上。   “明三姑娘的主意你也敢打?不要命了吗。”   东土太清宫姓明,在浮生大陆的地位一直很特殊,哪怕并非圣域或天门这等一域主宗,却也超然五域,不弱任何一方。   而今太清宫的掌权人是明大仙子,是道修九阶‘大乘境界’的至强境修者,哪怕梦不语也远不是对手。   明家的二仙子体质更为特殊,传闻是与道涯仙君相同的‘昊天剑体’,不仅天生近道,作为剑修的实力更是旷古烁今,整个东土实力在她之上的,大概也只有明大仙子与道涯仙君。   明家三姑娘年龄却很小,小到与她的辈分极不相称,暂时境界也不高,但耐不住她有两位逆天的姐姐,还有那位道涯仙君做姐夫。   ——明三姑娘唤作‘明风铃’。   梦蓁蓁不禁替烟芋芋捏了把汗,如果太清宫知道烟芋芋的打算,绝对能把她打包成个粽子,用剑挑回彼岸红尘。   “可那位明家三姑娘真的很可爱啊,软软的,还带点儿婴儿肥,我要是能狠狠的亲她一口,这辈子死也值了……”烟芋芋不争气的想着。   梦蓁蓁颇为无语。   不过想着那位明三姑娘特殊的身份,也觉得有些可怜。   ……   ……   “不提这些了,你平日里手脚放干净些,不该打的主意别瞎打。”梦蓁蓁狠狠点了点烟芋芋的额头,无奈道。   平日里在彼岸红尘和天门就算了,若烟芋芋在这样轻浮,苏蓁蓁觉得她早晚得栽在姑娘肚皮上。   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姑娘。   “对了,我准备给我家哥哥寻个嫂子,你觉的如何?”梦蓁蓁依旧没有放弃。   烟芋芋对于男子的事情意兴阑珊,若非梦蓁蓁这次没有推开她拉着的手,她势必不会讨论这个问题。   “那还不简单,天门那么多适龄姑娘,谁不能嫁?实在不行去彼岸红尘找找,总有品性端正,人美心善的。”   烟芋芋自然知道梦不语二十年前嫁给了一个凡人书生,两人共同孕育一子一女,知道这个消息时还把她吓了一跳。   梦姨竟然会嫁人?!   还嫁给了臭男人?!   气抖冷!女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好在而今梦姨的子嗣中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让她弥补了一些心灵创伤,但对于那位唤作‘陈旺财’的少年,烟芋芋则没多大兴致了解。   “以你们母亲的身份地位,哪怕是在心高气傲的姑娘都得折腰,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整个北疆,不愿意做不语魔尊儿媳妇的小姑娘,恐怕不会超过五个。   ——若是梦姨愿意,想当她儿媳妇的少年也能排满风起城。   “你觉得玄心鬼宗那位反派大小姐可能吗?”梦蓁蓁突然有些心虚。   烟芋芋怔了怔,水灵灵的眼眸睁的很大,简直就像是在说话。   你在逗我?   直接就惦记上了最不可能的那一位?!   ……   ……   (③42967465)   pS: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老爷们的支持,非常感谢(笔芯~)   还有我比较担心PS里经常说话,会破坏你们的阅读体验,毕竟读者老爷们主要还是看书,你们的阅读体验是我最优先考虑的事情。   所以我平时尽量不说话,但我的心里一直是想要的……就是那个……   月票、推荐票、刀片、收藏……有书单的读者老爷们顺便加个书单,宣传一下呗(哭唧唧) 第12章 恶心邻居哭恶心,恶心死了   面对烟芋芋夸张的眼神,梦蓁蓁也不好意思在问下去。   她心里自然也清楚,以那位渊姑娘的传奇与了不起,天下间同辈男子确实没谁配得上,女子里也没有。   哪怕自家哥哥是魔尊之子,也不会因为这个身份让对方多看一眼。   正在梦蓁蓁苦恼之时,一旁的烟芋芋反而若有所思。   她突然灵光一闪,产生了一个天才的念头。   “若是寻不到合适的姑娘,就不要寻了,反正你家哥哥娶媳妇,又不一定非要是女人!”   “!”   梦蓁蓁惊了。   她原以为自家小闺蜜只是取向不正常,没想到连常识都有问题?!   没有理会梦蓁蓁的惊讶,烟芋芋继续兴奋的叙述着她的天才构想,活脱脱一只磕了薄荷的花猫。   “你哥哥可以娶另一个男子,这样不但他们得到了幸福,世间也会有两个女子不必遭受男子毒手……若是这种嫁娶制度推广开来,最后男子只与男子嫁娶……”   ——全天下剩下的姑娘就都是她的,再没有哪个混蛋男人能和她抢女人了!   听着自家小闺蜜的话,梦蓁蓁沉默了很久。   “我真傻,真的,当初为什么要来云水阁,如果不来云水阁就不会遇见你,只要不遇见你,就不会有你这种奇葩闺蜜……”   如果有个正常点儿的闺蜜,她不早就给拐回去做嫂子了!   云水阁里,两个小姑娘打闹成了一片。   盛荷迎风,吹到凉亭石桌上的奶香点心,散着柔柔甜意。   甜意忽然止住,烟芋芋敛去了玩闹的情绪,将那本《银瓶梅》敛到了纳戒之中,然后将梦蓁蓁护在身后。   原本香甜柔静的云水阁,忽然飘散起一股血腥味。   像是尸体的腐臭,又有活人鲜血的强烈腥气。   远去走来一名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猩红长袍,偏偏这人白煞的脸色压不住猩红,让整个人看起来偏向阴柔狠辣。   “两位姑娘有礼。”   这名猩红长袍的年轻男子走近,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阴柔且邪冷的眼神,却是不停在梦蓁蓁身上打量。   梦蓁蓁没有回答,烟芋芋眯起了眼睛,轻轻咂舌。   “蓁蓁,我是不是与你说过,女子都是水做的骨肉,男子却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子就觉得清爽宜人,见了男子就觉得浊臭逼人,你以前还说我矫情,现在该信了吧。”   言语之间,是不尽的嘲讽与厌恶。   梦蓁蓁知道自家闺蜜的性子,虽然不喜男子,但平常也不至如此,看来这人是真的有问题。   “这是谁?”梦蓁蓁甚至没有与这人接话。   “血煞炼狱的小杂种。”   烟芋芋竟是直接骂开,丝毫不留情面。   听到这话,梦蓁蓁才知晓这人的身份,北疆六大魔宗之一,血煞炼狱的少宗主,炼骨河。   地位与境界很高,在北疆年轻一辈之中算是个高手,但名声极差,为人狠厉歹毒,卑鄙无耻,酷爱以折磨少女为乐。   对于这等人,梦蓁蓁闻之便觉得有些恶心,想来对以护佑孤弱女子为天职的彼岸红尘而言,也最憎恶的那种人。   风中带着丝丝血味,是血煞炼狱功法的关系。   听到烟芋芋的辱骂,炼骨河微眯起眼瞳,透着些薄凉的恨意。   “若你在这般口不择言,我不介意藏品之中多一个彼岸红尘的小圣女。”   这是很少人知道,却也已经是不算秘密的秘密。   炼骨河在血煞炼狱的血塔中,锁着许多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有些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有些成了空洞的木偶。   他称呼她们为‘娃娃’,肉做的娃娃。   其中不仅有无力反抗的凡人女子,甚至还有些名门大宗的貌美女修,任性子如何刚烈,也会被折磨成不敢反抗的玩偶。   烟芋芋当然不怕,眼眸中更有恨意。   “不是小杂种是什么?你叫你家那位畜生宗主是父亲,还是叔父?”烟芋芋没有丝毫委婉,提起血煞炼狱的一桩丑事。   事实上,彼岸红尘与血煞炼狱同为北疆六大魔宗,却一直是死敌,数百年间征战不断。   偏偏血煞炼狱拥有诡异至极的护宗大阵,哪怕三百年前天鬼魔尊殒落之际,彼岸红尘有梦不语这位至高境界的修者相助,也未能将其覆灭。   故此,血煞炼狱一直延存至今,在北疆愈加嚣张。   听到烟芋芋戳破痛处,炼骨河一脸狰狞,阴狠的眼瞳中恨不得将烟芋芋的魂骨寸寸折断,将她押在最低贱的勾栏里,任由乞丐亵.玩。   “你找死!”   没有任何留手,炼骨河以腰间骨扇起挑,便是一阵腥风,数道骷髅染着血色,自四面涌来。   烟芋芋没敢轻敌,顺手将身后的梦蓁蓁护住,凝练一道灵力。   嫩黄色的袖丝像是出窍的利刃,将流风切开,将那些骨骷髅尽数斩碎,其间裹着的一块儿羊奶酪更如顽石,狠狠砸向了炼骨河的胸口,让后者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更显苍白。   烟芋芋是真的想打死炼骨河,但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禁打。   “你怎会弱这么多?”烟芋芋皱起眉,警惕的揽着梦蓁蓁后退一步。   同为北疆年轻一辈,哪怕是死敌,烟芋芋也从不会犯轻敌的错误,尤其是面对炼骨河这种畜生。   一招失手,恐怕后果比铃草娘子所写的戏本子里,最惨的那些姑娘还要惨些。   炼骨河咳了口血,阴狠的看着烟芋芋,却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梦蓁蓁。   “这就是天门的待客之道吗?”   作为天门小圣女,哪怕境界尚有不济,梦蓁蓁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静静的看着炼骨河,眼眸间自然也泛着浓浓的不喜与恶心。   “我天门待客待的是人,但你也算人?”   梦蓁蓁当然也听说过血煞炼狱与这位少宗主的传闻,毕竟是她母亲而今执掌北疆,最头疼的心腹大患之一。   未曾想,听到梦蓁蓁的讽刺,炼骨河反而邪祟的笑了起来,眼瞳中是满不在乎的邪祟。   “希望你嫁给我之后,还能说出来这种话。”   血煞炼狱这次是来提亲的。   烟芋芋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怔了怔,觉得血煞炼狱好大的脸。   梦蓁蓁本人有些恶心,被这种人提亲,哪怕明知母亲不可能答应,还是恶心到她了。 第13章 北疆风雨多   梦蓁蓁被提亲,并不是稀罕事儿。   自从她数年前被母亲带回天门,赐封了天门圣女的身份,前来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   或是因为魔尊之女的身份,或是看重她作为魔修的天赋,或是因为她长的好看……她从来就不愁嫁不出去。   不过那些前来提亲的人也都明白,试试只是试试,那位不语魔尊绝不会将女儿嫁给寻常人家。   偏生北疆年轻一辈的男子之中,碌碌无闻的占据绝大多数,甚少有出名的天之骄子,反而是几位大宗嫡女,成就了北疆明珠之名,享誉天下。   总来总去,以身份地位与修为境界而论,北疆唯一能够配得上梦蓁蓁的同辈男子,大抵只有血煞炼狱的少宗主,炼骨河。   在北疆世人看来,虽然天门与血煞炼狱也素有仇怨,但若是两大魔宗能结儿女亲家,势必能缓解许多。   最重要的是,那位不语魔尊在北疆根基太浅,六大魔宗之中,除却天门本身,只有彼岸红尘给予支持。   玄心鬼宗合宗三百年,不问世事。   焚圣神谷如根墙头草,左右摇摆。   血煞炼狱时常找麻烦,烦不胜烦。   魂傀古寺更神秘莫测,是梦不语最忌惮的心腹大患。   在北疆众多魔修看来,若能利用女儿这门亲事,再得一大魔宗相助,必然会让她的权势更加稳固,摆脱许多压力。   所以天门与血煞炼狱可能结亲的观点,在北疆许多子民看来,也并非毫无可能。   ……   ……   梦蓁蓁当然知道,她毫无可能嫁给炼骨河,但耐不住恶心。   “你真的想多了。”   梦蓁蓁稍稍拿起一块羊奶酪,避着那边儿散来的血腥气。   “我就算随便找人嫁了,那也嫁的还算个人,凭什么嫁给你?”   在梦蓁蓁眼中,炼骨河这种畜生是不能算人的,就与那位仙灵宗宗主一样,都很让人恶心。   听到梦蓁蓁一而再的嘲讽,炼骨河的面色也有些挂不住,本就苍白的颜色透了些煞意。   “难道就像是你娘一样,堂堂北疆魔尊,竟是嫁给了个凡人,像是村妇一样被亵.玩才有意思吗?”   炼骨河的眼瞳中,亦是狠辣与嘲弄。   到了他这种地位,当然有资格知晓一定真相,比如那位不语魔尊确实成婚了,还可笑的嫁给了一个凡人男子。   简直蠢到要命。   何况以女子之身,成就域主之尊位,本就是一件让他极难接受的事情,凭什么北疆诸魔,要接受一个优柔寡断的女子执掌。   “真不知她哪只眼睛蒙了油,又或者只是自甘下贱……”   话未语毕,一股猛然至极的冲力,自炼骨河后背而起,咔咔的碎骨声,传遍了云水阁。   只是一瞬,血肉与碎骨飞溅,将整个凉亭沾染,血腥味四溅飞扬。   梦蓁蓁有烟芋芋护着,没被弄脏衣裙,抬眼看去,原来是赶来的魅烟行到了,顺便给了炼骨河一脚。   以魅烟行作为天门四魔将的实力,远非他们这等小辈可比,这一脚基本是救不回来了。   烟芋芋也才反应过来,鼓了鼓掌,然后面有疑色的看向还未完全咽气的炼骨河。   “这人是不是傻?”   在天门的地界骂天门的魔尊?是嫌自己命太长?   作为北疆年轻一辈境界与地位最高的男子,这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梦蓁蓁看着倒在血泊中,几乎快死的炼骨河,也升不起半分同情,这家伙不仅畜生,竟还敢用言语轻辱她母亲,死百次都不为过。   不过眼看着对方就快死了,梦蓁蓁还有一句话与炼骨河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其实我恶心你,不想嫁给你,除了你品行与个性太恶劣,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梦蓁蓁的眼眸中,是罕见的认真。   “你长的太难看。”   “你若是见过我父亲,大概就会明白我母亲为何喜欢他了,但你永远也没这个机会了,但我觉得这对你是件好事儿,毕竟你就算在投胎一百次,也不可能有他百分之一好看,见着他你大概会羞愧死……”   颜值对梦蓁蓁来说,当然是择偶的最重要标准。   莫说炼骨河这种,一看就让她感到生理性恶心的程度,即便是普世意义上的超帅,在常年见过父亲的神仙颜值后,梦蓁蓁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   所以她认为,或许除了那位传说中,代替圣皇凡尘执掌圣域百年的嫡徒‘道公子’,恐怕年轻一辈还真没哪个男子是她的菜。   不过传闻中,那位道公子执酒赏月,可令乌云遮羞,绘卷读书,常让锦鲤沉塘,每每出行更有少女们投掷瓜果满车。   这到底有多帅?   梦蓁蓁走了片刻神,炼骨河就没气了。   “他怎么死了?”   梦蓁蓁微微发怔,她当然不是在乎炼骨河的生死,但这人还没听她说完话。   一旁的魅烟行无趣的扬了扬眉,双手环着硕大的良心。   “大概是被你气死了。”   她刚才踹的那一脚十分有分寸,不至于让炼骨河瞬间暴毙,应该还能活一炷香时间再死,没想到梦蓁蓁说了两句话,这人就直接咽气了。   不过这位血煞炼狱的少宗主,未免太弱了些?   远处,梦不语下了大朝会,也已经过来。   “他可没死。”   见到梦不语临至,苏蓁蓁与烟芋芋持后辈礼,恭敬的凑到了两侧,魅烟行则是轻轻‘噫’了一声。   旋即,魅烟行仔细观察了片刻,才发现刚才她也险些被骗过。   “这不是活人?”   “只是一道阴身罢了。”   换而言之,此处的炼骨河并非本尊,而是利用一丝神魂与旁人的血骨,创造出来的一具替身,让他能本尊留在血煞炼狱,控制这道一般无二的分身前来天门。   “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魅烟行觉得有些郁闷。   烟芋芋这才恍然,她刚才就感觉炼骨河弱的有些奇怪,原来并不是真人。   不过想来也是,作为北疆年轻一辈中境界最高的男子,即便是她也未必是敌手,怎么可能轻易被她打伤。   就像是她们彼岸红尘的姑娘外出历练,往昔也绝对禁止踏入血煞炼狱的疆土,这炼骨河就算真蠢,那位血煞炼狱的宗主,也不会蠢到让他儿子亲自来天门送死。   “这手段倒是有些意思。”   魅烟行细细看去,方才发现不少端倪,这绝对不是炼骨河的境界能做到的,多半是那位血煞炼狱宗主的手笔。   “就是怪恶心的。” 第14章 云城初相见   显然,散了大朝会之后,梦不语与魅烟行就直接来找梦蓁蓁了,是担心她误会。   梦蓁蓁当然不会觉得娘亲能卖了她,只是有些好奇,血煞炼狱那些来使是怎么说的?   “您又怎么打发了那些人?”   梦不语沉思如何回答,反倒是一旁的魅烟行极为得意,脱口问出,妩媚的眼眸中满是打赢了架的孩子王的气势。   “都不用尊主姐姐出手,我们几个就把那十六个老怪撕巴撕巴,塞满了两个棺材,还给我天门省下了不少银子。”   梦蓁蓁无语沉默,这确实挺省钱的。   “但他们好歹是打着提亲的名义来的,这么做是不是对我天门名声不太好?”   梦蓁蓁倒不是在乎那些血煞炼狱的宿老死多少,关键是她母亲这些年做魔尊,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挽回了天门在北疆魔修心中的地位。   这么直接对来客下杀手,会多少让暂不知情的子民产生恶感,被有心人利用。   反正要杀,还不如先将那些血煞炼狱的来使押下来,然后一条条的罗列罪状,扣几个大帽子慢慢杀,虽也有厉名,但总算还是威望。   魅烟行不知梦蓁蓁在想些什么,示意她不用担心。   “尊主姐姐最不在乎的就是凶名,她在北疆而今的地位本就是杀出来的,当年血洗天门的时候,可狠着呢……”   梦不语静静看了魅烟行一眼,让后者噤若寒蝉的止住了话,总算是在女儿面前保留了慈母的形象。   随袖招,亭内的血骨随风而散,重归干净。   梦不语柔柔的抚了抚女儿的头,眼眸中是让人宁静与安心的宠溺。   “不用担心,他们本来的目的就不是提亲,只是想试探我的态度。”梦不语敛去情绪,声音有些深沉。   事实上,此次血煞炼狱遣使者来天门逼亲,那些使者本就是送死的棋子,那位宗主炼血海,只是为了看她以何种态度回应。   更甚之,北疆诸多不安分的势力,都在观望她的境界是否依旧。   “既如此,他们是哪种死法就不重要。”   “试探您的态度?”梦蓁蓁有些不解。   一旁同样腻在梦不语怀里的烟芋芋若有所思,想起彼岸红尘师长们提过的一件往事。   原来是真的呀。   传闻三百年前,初入魔修九阶‘无劫境界’的梦不语,便倾尽了生死,用近乎搏命的方式杀到了天门,不计后果,只要杀那位天鬼魔尊。   但天鬼魔尊执掌北疆多年,境界也是不弱,更有天门地利的优势,又岂是那么好杀。   最终,梦不语在彼岸红尘的支持下,经过六天六夜的血战,斩杀了天门宿老一百五十七人,屠灭了天门三千六百余名魔修弟子,连祖魂殿与云海都是血流成河。   那位天鬼魔尊也在第六夜即将褪去的黎明,被削去头颅,毁灭了神魂,再也见不到第七日的日初。   ——但梦不语同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神魂近乎崩溃,内伤与外伤无数,几乎到了难以治愈的境地。   若非至高境界的生命力非比寻常,梦不语大概会同样死在那一战的第七日。   之后即便调养了数年,将天门归纳手中,梦不语依旧不曾痊愈,境界不稳,伤势只是勉强维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能渐渐归于寂灭。   这亦是在梦不语掌控天门之后,协助彼岸红尘攻打血煞炼狱,但最终铩羽而归的无奈缘由之一。   除非她搏命,否则攻不下血煞炼狱所拥有的那道诡异至极的护宗大阵。   但若是她死去,才将将稳定的北疆,又要陷入战乱之苦,还有那神秘古怪的魂傀古寺,让她忌惮不已。   “有谣传……三十年前梦姨的旧伤复发,命源近乎崩溃,这才不告而别让整个北疆一时寻不到人。”   烟芋芋说的委婉,但这谣传,多半是真的了。   就连魅烟行都没有反驳,想着梦不语了无音讯的那十几年,都让她急疯了,谁料等到再联系上时,这位尊主姐姐已经嫁人了。   ……   ……   世间事向来很有趣,有时人们信誓旦旦的坚信会是谣言,有时那些近乎愚弄的谣言却又是真相。   三十年前,她一声不响远离天门,与诸多熟人断了音讯,确实是旧伤复发难以抑制,所以她真是去等死的。   命源大约只余十年,这是她艰难七百余载,在尸山血海中忙碌的无趣一生的最后岁月。   那年,梦不语做了一个决定。   忘记仇恨与痛苦,卸下担子与责任,将这简短的最后时光留给自己,去过一段自小就奢望,却一直没机会的日子。   像是个很寻常的姑娘那样,简简单单的活着。   于是她换了红裙,穿上了从未穿过的素色柔裙,将那一头白发尽染,像是儿时一般乌黑,随风一扬,便能波动无数男子年少时的心绪。   她偶尔路过湖泊泛舟,偶尔路过小摊儿吃些小食,偶尔会挤在姑娘与小妇人间,学学她们去看皮影戏。   直到那十年的第九年,她路过云城,买了个兔儿爷的小糖人。   恰逢走到云桥,乌云倾来,盛夏的雨也有些急。   糖人儿会淋化吧?   梦不语心中觉得有些可惜。   天空的第一滴雨落下,一道路过的黄纸伞张开,盖在了她的头顶,那支兔爷儿的小糖人没有沾染分毫落雨,琥珀色的糖壳清澈干净。   梦不语有些意外,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是一名很好看的凡人书生,眉目像是初夏的太阳,好似拂过青山,青山就不会老去,浅浅一笑,更像满是星辰的秋夜,平静美好。   “为何替我撑伞?”梦不语忽然问道。   那凡人书生微微一愣,有些局促,好像是第一次与女子搭讪,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下雨了。”   回答的理所当然,又有些不知所谓。   看着他不安的模样,梦不语突然安心了许多,觉得有些意思,何况这人长的确实好看。   “那我请你吃饭?”   她有些感谢这把黄纸伞,不至于让她的小糖人儿淋湿。   “好。”   那凡人书生木讷的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也笑了笑。   两人向着不远处的路边摊儿走去,梦不语悠然的握着那支小兔爷,凡人书生小心的给她撑着伞。   她与小糖人自始至终没有淋一滴雨,他却淋湿了左半边的衣裳,显得有些狼狈,却还是风度翩翩。   ……   ……   有了初识,才会有之后的故事。   第十年最后的一年,梦不语与那名很养眼的凡人书生一同游历,发生了许多故事,每一件她都不会忘记,这才愈加觉得,这人确实挺好的。   最后两人回到初遇的云城,那凡人书生求婚了,她本想拒绝,却莫名其妙点了头。   自己答应的婚事儿,便嫁了算了,左右那凡人书生确实俊朗,伴在身边也很体贴。   于是第十年的最后一个月,她有了一位夫君。   这在梦不语之前七百余年的漫长生命里,是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就像是戏本子里常说的,缘分总是恰到好处,又莫名其妙。   更离谱的是,成亲之后伤势越来越好,她又死不了了。 第15章 花开彼岸天   难道成亲还能治愈神魂重伤?   梦不语觉得不能,但事实又是如此,怪的连她都说不出滋味。   尤其是在与夫君相濡以沫的日子里,两人共同孕育了一儿一女之后,她的伤势反而更好了些。   这件怪事梦不语都没敢与两位金兰义姐提过,否则多方多半会觉得她疯了。   但她确实的活了下来,伤势与实力也在渐渐恢复,然后最先联系了魅烟行,重新掌控了有些混乱的天门。   等她瞒着夫君,暗中数次重归天门,露面证明她还活着之后,北疆也勉强安定了下来,以血煞炼狱为首的诸多魔宗才稍加安分。   直到后来有了女儿梦蓁蓁,等她带着年龄稍大的女儿归返天门,向世人宣告此事,又是另一件事儿。   “他们都以为我早就应该死了,但我还活着,他们却依旧不信,所以想试试我的态度。”   梦不语柔柔的放开了怀中的两个小姑娘,眉眼间透着些冰冷的趣意。   她看着南方,血煞炼狱就在天门的南方,在血魂岭。   “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件事儿,权势与生死利益之间,本就应该如此,我也早已习惯。”   她顿了顿,幽幽走到了亭子边儿,稍弯下腰,将手探入荷花池,清澈凉爽的池水,沾染在她的纤白柔嫩的指尖。   “但他们错就错在,不应该拿你做签子。”   敢用她的孩子投石问路,总要做好付出些代价的准备。   一些他们难以承受的代价。   指尖轻挑,那滴清澈的莲池水像是初春的雨露,小巧透亮,在艳阳的折射下,呈着隐约的虹桥。   只是这滴雨露,却并不像是寻常的雨滴垂天而落,反而逆势而上。   雨露腾上天空,看起来很缓慢,但随着雨露的移动,天地皆静,整个天门的修者都能意外的看清,那颗清澈的雨露之内,仿佛有着一朵红花,一个世界。   亭子内,烟芋芋满脸憧憬,魅烟行更是得意。   天门中,魑摩柯抚刀微笑,更多人跪拜示诚。   风起城的子民们也感觉到了,明明很晴朗的青空,下一息莫名阴沉起来,像是隐约雷鸣,风雨欲来。   随着那滴清澈的雨露,越过万里层云,穿过北疆大片土地,整处疆域也隐隐起了灵力共鸣,天地间的温度有些冷。   偶尔砸过彩虹,偶尔击碎乌云,没有什么能够阻拦那一滴雨露,像是流星一般璀璨,落在了北疆许多魔宗的大人物们眼中。   这一天,很多人沉默了下来,有些人更加安心,有些人更加担忧,还有些人无所谓……   但所有人都记起了一件事情。   那位红裙白发的不语魔尊,神情很冷,走路很慢,整个人静的像是隔世的彼岸花,但她在报仇时,向来是个急性子。   就如同三百年前,才将将拥有勉强杀死天鬼魔尊的实力,她便不管不顾的出手了,连自身的性命都不在乎。   ——有能力报的仇,她从来不隔夜。   随着那滴雨露,临至血魂岭,整方天地也开始颤抖起来。   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掩盖了一切生息,魔修无劫境界的至高威压,更是让那片土地的所有修者战栗恐惧。   哪怕那位血煞魔宗的宗主炼血海立即张开了护宗大阵,以无尽的血海笼罩了血魂岭,像是一方鲜红色的骷髅龟壳,阻拦了大部分的压力,却依旧挡不住那滴雨露。   清澈的雨露垂天落下,任谁也能够看清里面的那朵小红花,在无尽的天际蔓延开来,让整个阴沉的天空渲染成了夕阳的绯色。   ——花开彼岸天   随着唯一的那滴雨露穿透血煞炼狱的护宗大阵,血塔之内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哀嚎,没有第二声,他就碎成了灰雾。   伴着那位宗主炼血海的满是怨恨的哀嚎,整个北疆都再度明白了一件事情。   梦不语在与所有人说一句话。   ——她还没死。   ……   ……   云销雨霁,只是顷刻之间。   有了几息阵雨撒过,凉亭内清爽宜人,再也没有刚才的鲜血味道。   梦不语重新走来,清风扬着红裙,白发如雪,在这云海莲池间成了一抹独一无二的颜色。   烟芋芋羡慕的眼眸中满是星星,她不知此生是否有缘这等境界。   魅烟行更加得意,自然是具有荣焉。   只有梦蓁蓁轻轻哼了一声,却还是难掩的骄傲,这可是她亲娘呀。   “娘亲,这样做会不会引来血煞炼狱的报复?”梦蓁蓁不是害怕,只是担心意外。   梦不语鼓励般的看了女儿一眼:“你觉的如何?”   “不如派遣魍无量与魉云鬼两位将军,带领三万弟子围住血魂岭,短时间内莫要让血煞炼狱的人出来生事?”   到时候出来一个杀一个,出来两个杀一双。   虽然血煞炼狱有那道诡异的护宗大阵,天门很难攻进去,但让他们出不来也好呀。   何况有母亲这一手镇压,再有魑摩柯将军镇守天门,想来短时间内,旁些狼子野心的也不会敢有动作。   一旁的魅烟行都赞许的点了点头,不愧是她们天门的小圣女,做事儿越发的霸道。   建议还算合适,梦不语便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吩咐完这条敕令,她还另有事情要做,不能一直留在天门。   “之后我们先去莫城看看,在回家。”   梦蓁蓁任由母亲揉着头发,甜甜的笑了笑,不过还是有些奇怪。   “仙灵宗的事情,还值得您亲自出手?”   以梦不语作为天门魔尊的地位,按理不应该在意那些小宗门,既然已经大致判断,此事与那位帝鸿圣皇无关,为何不派几个候命去处理?   梦不语顿了顿,眉间稍有忧色。   “我觉得还有些问题,总得亲自去看看。”   不知为何,此次仙灵宗事由虽小,却意外的让梦不语感觉有些不安。   到了她这等境界,心神早已不会轻易波动,既然能够感觉到隐约不安,那或许便是有大问题没有发现。   何况莫城也在北疆边境,并不影响她解决完这件事情,顺路归返云城。   梦蓁蓁点了点头,只得与烟芋芋告别。   这次出门的行程有些赶,尚有事情未完,不好多耽搁。   “下次记得多待些日子,我记得东土鸿雁城的梧桐宴快到日子了,回头咱们一起去勾搭小姑娘呀。”   那是属于五域里年轻一辈修者的宴席,会有不少名门大宗的漂亮小姑娘到场,烟芋芋非常期待。 第16章 柿子要捡软的捏   血魂岭的荒石很多,显得很枯寂。   山路之上,时常会有惨死之人的尸骨,少有生息,常驻在这里的生命,大概只有食腐的秃鹫和血尸虫。   因为血煞炼狱里,经常会有很多尸体抛出。   今日的血魂岭被一场大雨洗涤殆尽,就连整个血煞炼狱的颜色都浅了几分,散去了许多鲜血的味道,但还是肃杀恐怖。   是因为他们的宗主炼血海,此刻处于愤怒至极的状态,干枯的脸上唯有双目布满血丝,满是怨恨。   一袭血红色大氅披在他的身上,却难掩多年修炼邪功导致的煞意与可怕。   即便他早有准备,及时打开了护宗大阵,以无尽血海隔绝了天机,但依旧被梦不语的手段击穿,导致血塔崩溃,独子炼骨河魂飞魄散。   炼血海坐在尸祭堂的主位之上,血煞炼狱最强的十二名供奉分列两侧,谁也不敢出声。   唯有一名看似年轻的黑袍男子,随意倚在尸祭堂内的殿柱侧,模样无趣而慵懒。   炼血海泣血藏心,压抑着嘶哑的苍老嗓音。   “公子不是说过,有这血海尸魂大阵,即便是那不语魔尊初入无劫境界,也奈何不得我们?”   那黑袍男子静静瞥了炼血海一眼,无甚惧意,眼瞳中甚至有些轻慢。   “若那梦不语真的有实力攻进来,现在死的就是你了。”   换而言之,血海尸魂大阵已经阻挡了梦不语的大半力量,只是炼血海操控此阵不算及时,才来不及救他儿子。   “那你呢?公子派遣你来,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我儿子被杀!”   黑袍男子看了炼血海一眼,眼瞳深邃而幽沉。   “公子只是派我来看看进度,没有义务护着你那蠢儿子。”黑袍男子随意两步,跨越咫尺虚空,临至炼血海身前。   他一只手抵住了炼血海的咽喉,让后者的眼瞳中浮现浓浓惧意。   为何同等境界之下,此人的实力会比他高这么多?简直就像是半步踏入了至高境界。   “还有别忘记一件事,你只是公子的一条狗,若再有胆子自作主张,下次死的可不单只是那个蠢小子了。”   黑袍男子无趣的看了炼血海一眼,确认了血煞炼狱这边儿的进度无异,便转身离开,身影消散于虚无。   “将臣!”   炼血海叫喊着那黑袍男子的名字,想要骂上两句,但念着此人背后那位公子的手段,浑身开始发冷,苍老的身躯直冒冷汗。   作为一大魔宗的执掌者,哪怕见惯了死亡,但他依旧不敢违逆那位公子的命令。   何况已经踏上了那条船,世间再无容身地。   炼血海压抑着心中的怨恨,不敢去怨恨那位神秘的公子,甚至连那位公子手下的四位从者之一,‘神魔尸王’将臣,也不敢去怨恨。   他只能怨恨梦不语,将满腔的怒火倾泻在对方身上。   但是,打不过。   炼血海心中明白,哪怕梦不语重伤未愈,但那女人终究是踏入了魔修的至高境界,若他出了这血海尸魂大阵,梦不语杀他并不麻烦。   尸祭堂内,气氛愈加阴冷。   炼血海望着手下的十二位最强宿老,眼瞳中的血丝依旧,似是因为愤恨,引动了体内的尸气,让他极度渴望鲜血。   一道腥血晃过,只见他虚空一抓,最末位的那位宿老便瞬间枯萎,身躯迸裂出数百道微小的口子,鲜血成线,自虚空汇入他的口中。   饮过鲜血,炼血海稍加冷静,甚至没有看那干枯的尸体一眼,以他强大的境界,剩余的十一名宿老更是不敢反抗,齐齐跪拜在地发抖,乞求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   ——柿子要捡软的捏。   炼血海突然想起大哥年少时的教诲,莫名诡异的笑了起来,苍老的脸颊满是可怖的骇意。   “要怪就怪你自己,嫁了个凡人书生吧。”   炼血海突然想起,不久前得知的那桩有趣的消息,原来传说是真的。   梦不语强势一世,最终却选了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书生做夫君,两人竟还很恩爱。   可惜无论梦不语还是魅烟行的行踪都很保密,更具体的消息没有哪处的探子能找到,只能隐约知道那个凡人书生住在中州与北疆交界的某方小城。   “传我血煞炼狱三十三镇宗供奉,即日起不遗余力的找到那个凡人书生,将他立刻擒来!”   炼血海握紧了干枯的双拳,眼瞳中的恨意愈加滔天,且笑容病态快意。   “我奈何不了你,却能将你最心爱的人炼成血奴蹉跎折磨,让你感受这等切肤之痛,早晚有一日你会屈服,像是一条狗一样来求我放了他。”   即便那位不语魔尊境界高强,地位尊崇,心思缜密又如何?   凡是人,皆有弱点。   只要从最薄弱的一点下手,总会找到突破口。   ……   ……   圣域墨斋   陈语生觉得很有趣,刚才父亲竟然打了个喷嚏,是有人在背后咒骂他吗?   这倒是个稀罕事儿。   不过凡尘难得回来,有处理不完的事务,陈语生也不好在他身边儿耽搁,径直来了墨斋。   这是他家那位稳健到神经质的大师兄的住处。   墨斋中栽种着墨松,四季常青,斋内清泉流淌,小石潭中养着许多金尾锦鲤,还有不少石虾小蟹。   日头正是初绽,清晨的阳光暖盈盈的。   那名天青色元衣打扮的年轻书生,正坐在一方青石上读书,半倚着墨松做正身子,哪怕清风流过,手中书卷亦是纹丝不动。   一如传说,这位圣域大师兄生的俊朗端正,有儒生意气。   “大师兄,您觉得会不会有人在背后骂我父亲?”   陈语生觉得有趣,开口喊道。   他没有踏入大师兄的绝对领域,天知道这厮布置了多少陷阱。   这位大师兄被外界称作‘道公子’,但中州之外却极少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因为名字有些奇怪。   ——布足道。   那名天青元衣的年轻书生听见有人来,这才敛去书卷,认真的看了一眼地面,确认不会跌倒,确认没踩陷阱,确认无人埋伏,这才小心翼翼的下了来。   听到二师弟这个问题,他怔了怔回答。   “如果没有才奇怪。”   天底下敬重帝鸿圣皇的人极多,但私下里怨恨他的也不少。   人非圣贤,没谁无过,就算是圣贤无过,世间也不是人人圣贤,总会有小人没事儿找事儿。   “那怎么没人来找我父亲的麻烦?”陈语生愈加觉得无趣。   若是有人来圣域找麻烦,他大可以像戏本子里写的,趁机来一波打脸操作,一鸣惊天下。   听到陈语生的想法,布足道惊了。   哪怕布足道平日里性子稳重至极,每一个问题都会先在心中斟酌百次,预估各种可能与后果,才会选择性回应,但唯独这个问题,他不需要考虑。   “我觉得天下五域,没有这么蠢的人。”   来中州圣域,找帝鸿圣皇的麻烦?   找死也不用选择这么麻烦且痛苦的法子吧?   “除非太玄冥帝复生,否则我根本想象不出来这种可能性。”   ——天下五域奇葩多,年年花样不重复,但这种奇葩他觉得应该真没有。 第17章 妹夫要往死里打   布足道所言,并非虚妄,而是依据千年来的事实论断。   虽然他的年岁不过二百余载,但圣域对于每一任圣皇的起居注与行世录都有大致的记载,以供后人借鉴。   作为凡尘的嫡系首徒,布足道当然读过有关师尊的那一部分。   除了圣域被太玄冥帝摧毁,老圣皇殒落的那段岁月,凡尘的一生就像是凡间说书先生们,经常在茶楼里讲的那些爽快的仙侠故事中的男主角,除了肆意就是无敌。   ——唯一的问题,那个故事没有女主角。   或许年少时,因为彗星般耀眼的成长,他还偶尔会因为被人妒恨而找麻烦,但随着后来愈加强大,乃至证道灵修九阶,踏破‘归一境界’,便再也没谁做那些蠢事儿。   后来他重整中州,以‘帝鸿’为号成了新的圣皇,执掌‘万生山河鼎’后,就连那些仅存的异样声音,都渐渐沉默。   千年前,凡尘联手羲和与无夜,三人共赴无量虚海,以近乎殒命的代价将那位重伤蛰伏的邪帝杀死,拯救了世间半数生灵。   更重要的是,他们活了下来。   自那以后,凡尘在中州就再无质疑,只有赞扬与敬畏……至少明面皆如此。   千年来,这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所以布足道真的难以想象,有谁敢来中州找自家师尊的麻烦,或许朝会之上偶尔会有来使提出不同意见,但从没有人敢真的驳凡尘的面子。   “若出了中州,那位北疆的不语魔尊倒是有些与师尊不对付。”   但那位是北疆的魔尊,远在天门。   “她所掌控的‘乾坤魔魂玺’在中州用处不大,即便以后真会开战,也绝无可能选择在中州与师尊血战。”   何况天下五域,很多大宗掌门心中都清楚,那位不语魔尊相对于旁四位域主,年岁太小,境界尚有薄弱。   哪怕同为至高境界,但与旁四位域主的战力层次差了太多。   ……   ……   陈语生也坐在了一方青石上,不住点头。   大师兄说的对。   看来他的期待是多余的,根本就没有修者会来中州找父亲的麻烦,不能给他来一次大展身手的机会。   凡间戏本子里,那些无脑反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稀缺资源。   天下五域,最有可能找自家父亲麻烦的那位不语魔尊,实力尚有不足,但绝对心性隐忍,诡计多端,绝对不会离开北疆的主战场,放弃镇域圣物的助力。   真是卑鄙多疑的女人,若那不语魔尊有他的母亲一半的慈和与仁爱,中州与北疆何至走到今天这步。   不过提起北疆,陈语生倒是见得一张折子。   “昨日那位不语魔尊罕见出手,以通天手段折了血煞炼狱的面子,直接杀了他们的少宗主。”   叫炼什么来着?   陈语生入世尚浅,也懒得记着那些杂鱼的名字。   布足道略微沉思,这个消息是边境昨日传来的情报,这种引的整个北疆注意的消息,向来传的很快。   他斟酌了一二,确认此事没什么不妥,难得点了点头。   “那种畜生早就该杀了,若血煞炼狱在我中州,师尊必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成为一方大宗,早已出手抹除。”   布足道回应,但也无意指责那位不语魔尊。   以那人的境界实力,能够将风雨飘摇的北疆稳住,已经是呕心沥血的不世之功,值得后辈敬佩。   念及此,布足道愈加觉得可惜。   师尊已经娶了那位凡人师娘,否则若他能娶北疆那位不语魔尊,两域之间的问题能直接解决大半。   “唯一让我不解的是,血煞炼狱的护宗大阵怎么能那么强?”   哪怕血煞炼狱背地里,或许残忍的献祭了许多生命,但竟有护宗大阵,可持续阻拦至高境界的通天手段,这在天下五域都很罕见。   但而今北疆不肯入五域联盟,天下三君皆是不好越界插手北疆事务。   与那位不语魔尊关系极好的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又都各有因果,已经很多年不曾离开南岭与东土,也无法提供太过有力的帮助。   “或许是某种古传承?”陈语生试探性回答。   布足道本着怀疑一切的精神,沉默了许久。   “但愿如此。”可他觉得就是有古怪。   ……   ……   正待两人闲聊之际,一名小小的姑娘扛着大大的绣丝网走来。   她叫菊小小。   一袭水蓝色长裙迎风,睡的有些蓬松的头发更是平添了一抹可爱,眉目若画,眼眸像是点了丹青,莹莹糯糯的,像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尤其是从发鬓间随意插着的九凤发簪,与纤细皓腕上随便戴着的珍贵古玉镯子,就能看得出来她在圣域多受宠爱。   “大师兄,二师兄,师尊又要怼人啦,咱们去看热闹呀~”   她笑的很甜,像是初春的铃兰花,蕊间满是稚嫩的柔意。   面对这位如同亲妹般看护长大的小师妹,布足道也没什么戒心,只与她隔了三丈左右距离。   “我倒是更好奇,你为什么非要叫语生师弟做‘师兄’?”   陈语生数年前才被凡尘带回来,入师门的时间远比菊小小晚,而且从年岁上来看,菊小小也比陈语生大了百十来岁。   “那当然是小师妹最受宠呀!”   戏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小师妹就是宗门的瑰宝,就是师傅师兄们的珍物,就是一个名门圣地繁衍的基石。   她才不要当什么二师姐,所以私下与陈语生打了个商量,未曾想陈语生也不想当小师弟,两人就干脆换了位置。   左右凡尘从不管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布足道,对二人而言,只是与大师兄打个招呼的事儿。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考虑这种变化可能带来的一百二十六种恶果,但勉强都在接受范围,就暂时选择性警惕。   同时,他以灵力拂风,止住了菊小小正往溪潭中探去的绣丝网。   “你昨日才取了这里的石虾,在这么捞下去,我这墨斋的小石溪潭可就成了一汪死水。”   面对布足道的苦笑,菊小小委屈巴巴的转过了头。   简直就像是一只三天吃不饱饭的小奶猫,眼眸中透着对冷酷大哥哥深深的恨意,虾虾那么美味,为什么要阻止她吃虾虾?   “大师兄养虾虾,不就是为了给小师妹吃的吗!”   ——你是不是嫌弃家里的小师妹人老珠黄,不懂风趣,连嘤嘤嘤都不会,所以在外面有了别的能歌善舞,又妖艳做作的小师妹了!   布足道从菊小小的眼中读懂了这个意思,一瞬间真想将这个如亲妹妹般的小师妹打死。   感觉有了这种小师妹,以后就会有无尽的麻烦。   陈语生深有同感,因为他也有一个妹妹,作为哥哥时常有想打死妹妹的念头,是一种很值得理解的心情。   不过他更在意菊小小脖颈戴着的那串白玉舍利佛珠。   “那串佛珠不是咱们圣域的东西吧?”   布足道当然也注意到了,眼神颇为凝重的看着菊小小。   菊小小突然方了,像是只炸毛的松鼠,满是慌张的开始数着蓝天上的浮云,还哆哆嗦嗦。   “这、这才不是禅子半夜偷偷溜到我闺房里,亲手给我戴上的呢……你们不要误会……”   “……”   “……”   原来是前些日子,西域菩提寺的那位禅子,来中州圣域拜礼的间隙,发生的事情吗?   “以后见到梵伽禅子,可以往死里打。”   陈语生觉得有道理,想点头答应,却发现实力不太允许。   “打得过吗?”   那位可是不二佛祖羲和的嫡徒,菩提城的禅子梵伽,拥有九转金莲体,是未来注定会踏入至高境界的天赐之人。   布足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18章 计划就得稳妥来   圣域年轻一辈,大概唯有布足道能与梵伽禅子五五开。   陈语生修炼年月太短,若以本身境界来战,恐怕连梵伽禅子一招都接不下。   这要怎么‘往死里打’?   无奈的看向菊小小,这丫头依旧是一脸无辜,水灵灵的眼眸中透着些茫然与可爱,楚楚动人的像是委屈的奶猫儿。   ——打一拳应该能哭很久吧?   布足道感觉自己为师弟师妹操碎了心。   “你得好好加油。”   布足道嘱咐陈语生,否则师尊怎么将圣域交给你。   陈语生亦是读懂了大师兄眼神中的意思,丝毫没有接下这个负担的意思。   “我觉得父亲更看好您。”陈语生认真回应。   自家大师兄虽然在父亲不告而别的百年里,被逼着掌管圣域,压力大到有些神经质,但无论是掌管一域的能力,还是自身的实力境界,都堪称年轻一辈最顶级的层次。   毋庸置疑是下一任圣皇最好的继任者,远比他合适。   更重要的是,陈语生并不喜欢拘束的日子,相对于父亲凡尘执掌一域,劳心劳力的状态,他更向往传说中那位东土的道涯仙君。   一人一剑走天涯,喝尽天下烈酒,斩尽世间不平事,蓑衣行马,转身便又是一个传说。   ——当然他纵横五域之时,绝然不会学道涯仙君孤身一人,必然要带着未来媳妇,最好两人再养一只神雕,云游踏遍天下。   布足道转过头,悠悠看向偌大的圣域。   一袭天青色元衣随风而动,掩不住他眼瞳中深深的嫌弃。   这破圣皇谁爱做谁做,反正他肯定不做,师尊凡尘已经白使唤了他一百年,整整一百年!   为了执掌好中州,他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吃的比鸟少,干的比牛多……   整日兢兢业业的批改折子,防止被人刺杀,兢兢业业的批改折子,担心有人背刺,兢兢业业的批改折子,躲避天降黑锅,兢兢业业的批改折子,揪心朝堂风雨,兢兢业业的批改折子……   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   布足道的身子有些颤抖,向来沉稳如山的他,念及此眼眶也有些红润。   旋即,他压下了情绪,转过头看向陈语生。   “莫要胡说,师尊既封你为圣子,必有他的深意,你只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潜能,你远比你自己想象的了不起,待以后你就会渐渐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加油!”   面对大师兄慈和的笑容,陈语生分外感动。   这特么是在套路他啊!   “父亲册我为圣子,只是为了给我多一层保护身份,中州谁人不知您才是他的继任者,何况我还有一个妹妹……”   妹妹能卖的时候就要卖,只要大师兄娶了自家妹妹,还怕他能跑的出圣域?   “她温柔娴静,可爱大方,父亲早已有意将她许配于您,若大师兄有意……”   “不要。”   布足道拉下了脸,干脆的转过头去。   他当然知道师尊有个女儿,也稍有意向,想让他去云城见那小公主一面,有些撮合的意思。   问题在于,他能娶吗?   不能!   ——为了自由!   师尊已经白白使唤了他百年,将他绑定在这个破地方,当一个木得感情的工具人,若是他在娶了那位小公主,岂不是得在被绑定圣域千年?   布足道其实并非中州世人所知晓的勤奋于政,本质骨子里有些懒,还很怕麻烦,若能够摆脱麻烦事,向来避的勤快。   只是执掌圣域,涉及中州万万子民的安康生计,师尊凡尘失踪那百年,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去。   现在既然人回来了,就别在想抓他去做包身工。   一瞬间,布足道突然有些理解师尊凡尘为何娶了一个商人凡女,还喜欢隐居在云城,过平淡安稳的小日子,想想就很舒心。   “要不我改日也云游一番,娶一个商人姑娘?”   布足道在心中嘀咕着,这样哪怕凡尘是他师尊,木已成舟也不好再给他做媒。   “若是更狠一些,我干脆娶一个北疆的魔修姑娘……”   碍于中州与北疆的局势,哪怕凡尘希望,那些圣域宿老也会阻止他继任圣皇,那时只要在操作一番,即便是师尊也得思量一二。   不过想着师尊在圣域说一不二的权势,布足道也不确定这两个想法是否靠谱,万一师尊还是要逼他继承圣皇之位呢?   有没有一个办法,会让师尊非常厌恶他,彻底开始怀疑他,甚至将他逐出师门,永远让他也没有继承圣皇之位的可能?   布足道灵光一闪,在茫茫思绪中,捕捉到了一个最无懈可击的计划!   以中州与北疆的局势,以圣域和天门的对立,以师尊凡尘与那位不语魔尊的水火不容……   “若我与那天门小圣女有些绯闻,乃至与对方许下婚约,哪怕是师尊也不得不碍于立场,另立圣皇继任者。”   ——这一刻,布足道默默在心中做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为了不娶师尊的女儿,为了不被师尊绑定在圣域当工具人,他决定尝试与北疆那位小圣女暗中接触,争取获得对方的芳心,许下婚约。   那时师尊甚至会将他逐出师门,他此生就在与圣皇之位无缘,可以拥有自由而慵懒的人生。   完美计划。   ——这是他慎重一生,唯一一次拍了脑袋就做的决定,是将会改变一生一世的决定!   ……   ……   稳妥起见,布足道不会对任何人诉说这个计划。   至少在木已成舟前,哪怕是师弟师妹们,他都会死死隐瞒。   “大师兄,你笑什么呢?”   菊小小在一旁看着,已经捞出了不少石虾,装满了整整三个琉璃瓶,之后她准备在捞些小蟹,回头再将墨斋里的青石烧红,用来烫虾蟹吃。   “没事儿,我只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儿。”   布足道静静的看着天边云卷云舒,如山海画的眉目自有一片气派,已然舒开了心结,像是即将把‘自由’握在掌中。   “对了,你来的时候说,师尊今天又在怼人?”布足道岔开了话题,当然这也是很重要的事。   菊小小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啊,八方大家来了六家,每一家的来使地位都还很重。” 第19章 六方使者,圣域有客   北疆有六大魔宗,以天门为尊,正如中州有八方大家,敬圣域为首。   五大疆域各有传承万载的巨擘大宗,各有一域之主执掌主宗,是浮生大陆数万年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传统。   中州八方大家,皆传承久远,底蕴深厚,单论宗门整体实力要颇高于北疆六大魔宗,风格偏向书卷文气。   “八方大家来了六家,这是要做什么?”   布足道悠悠沉思,不禁皱起了眉。   之前百年间,他执掌圣域时,少不了与八方大家剩下的七家打交道,但也没见过这种阵势。   “除了‘小酒庐’,剩下的六家皆有来使到场,还都是宗内巨擘,看来问题是不小。”   陈语生对此了解不多,随之开口问道:“来的都是谁?”   菊小小沉思片刻,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绣丝网,开始掰着白嫩的纤纤葱指数起来。   “文载楼来的是‘执笔律’,那位‘铁树开花’关寒秋前辈。”   “天道符宗来使是记散人,就是他们宗内的‘投石问路人’。”   “日曜斋来的是扬尘真人,也是咱们圣域四守之首‘梅大先生’的师侄。”   “行舟宫来的是文无境,老宫主文山先生的小儿子,据说前些年才雷霆手段肃清兄长一脉,将文山老先生困在天琊楼。”   “千里画舫来的是舫主,容夫人。”   听着小师妹的一个个介绍,陈语生表示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不认识没关系,大师兄认识就行。   于是陈语生旁观了布足道的脸色。   嗯,介绍越少,大师兄脸色越难看,看来那人就越麻烦。   布足道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回应道。   “基本都是咱们的长辈,至于千里画舫的那位容夫人,师尊也得称呼一声师姑。”   中州那些老不死的镇宗老祖,基本来了三成。   这是要逼宫?   “还有一家呢?”陈语生数了数,这才五家。   菊小小掰了掰手指,对于最后一位倒是不太在意。   “是天机阁的天璇子,天机老人的嫡孙,和咱们同辈,在这种场合就是混混脸,除非他爷爷来,否则他说不上什么话的。”   这位同辈青年,陈语生倒是听说过。   中州年轻一辈中,名号算是第二,仅次于他的大师兄布足道,据说精于算计,为人心机深沉,善患喜得失,但无论实力境界还是灵修天赋,都强的可怕。   “听说大师兄七十年前,在风雨台与那位打过一场,险胜了一招?”陈语生是看小传得知。   菊小小点了点头,那时正值师尊失踪三十载,中州各方势力隐有不稳,好在圣域有三大守将。   以梅大先生为主心,兰二夫人辅内稳,竹空君做工具人,方才勉强维持,哪怕是那些老怪,也不敢公然驳圣域的脸面。   但问题是,长辈不出手,小辈却可以来讨教。   布足道作为圣皇凡尘的嫡徒,少不了应对各宗同辈的约战,以正圣域之威。   那些较量大都赢的很轻松,以布足道的天赋与境界,莫说中州即便放眼天下五域,都是年轻一辈中最高的那一等。   但七十年前应天璇子之约,两人在风雨台比斗,却是布足道罕见吃力的一战,也不知天璇子哪里学来的古怪功法。   风雨台戮战六天六夜,两人皆是灵力弱空,伤痕累累,即便布足道天生拥有‘圣人命’的体质,得天地赐福,也才将将险胜天璇子一招。   对此,布足道自无隐瞒,简述了当年之事,也算是给师弟师妹提个醒。   “你们远不是天璇子的对手,不要轻易与他发生冲突。”   说罢,三人就向着覆舟殿走去,圣域的朝会与议事都在那里。   陈语生跟着脚步时,突然又觉得不对。   八方大家来了六家,剩下的一家呢?   “‘小酒庐’只有雨姐姐一个人,若她来了,就没人守宗了,所以小酒庐已经很多年不问世事。”菊小小适时回答。   ……   ……   天下五域,中州不算最大,事情却永远最多,因为中州读书人最多,事儿自然也就无穷无尽。   布足道回念着过往百年,哪怕没有这些镇宗老祖来逼宫,各宗每年的来使也都是难啃的骨头。   若非有圣域四守中的‘梅兰竹’辅佐,哪怕布足道在如何慎重,以他作为后辈的境界与实力,还是力有不逮。   不过而今自然不同,师尊凡尘回来了。   的确这次的来使不同凡响,远胜从前,但师尊也不是他,是中州说一不二的帝鸿圣皇,是天下间最强的三位男修之一。   另外两位分别执掌东土与西域,与凡尘在爻天一战联手诛杀太玄冥帝,是关系极好的友人。   换而言之,而今浮生大陆的秩序,本就是千年之前,三人达成共识后联手建立,在爻天之战后真正奠定了下来。   哪怕凡尘百年前突然失踪,谣传已经重伤殒落,但碍于东土与西域那两位还活着,中州诸多心有异动的老祖,也只得按捺心情没敢动作。   覆舟殿前,六十六风雨候命随侍两侧,殿内却只有寥寥九人。   除却六方大家的来使,圣域之人有三。   凡尘坐在殿内的玉座之上,正在批改折子,一盏清茶香意缭绕。   梅大先生坐在殿内首位,辈分最高,正在悠悠看书,淡然无虑,丝毫没有在乎各人的心思想法。   最后一位圣域之人,是左丞唐林辅,执掌圣域的三号人物,权势在圣域里,仅在凡尘与梅大先生之下,是老圣皇六师弟的独子,以辈分论,也算是凡尘的师弟。   他游旋使者其间,像是在商量些什么。   覆舟殿内,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副静态的画,书生意气,小雅恬静,偏偏落在布足道三人眼中,却是暗流汹涌。   “这些人目的为何?”   “总不可能是逼我父亲退位吧?”   “二师兄想多了……”   三人各自小声嘀咕了一句,随之恭敬的走进了殿内,与众人一一见礼。   除却天机阁的天璇子,来使与圣域三人皆是长辈,还有长辈的长辈,他们三人哪怕心有疑惑,也暂时不好表明。   轮至陈语生,不知为何他感觉后背有些发冷。   那六位来使不留痕迹的将他打量了一番,就像是看着一个待价而沽的小媳妇。 第20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种感觉很短,随即又消失不见。   六方大家的来使依旧在商讨某个问题,看来他们之间也出现了分歧,故此都来了圣域。   “我们没道理打北疆,太玄冥帝当年之过,并非北疆万万子民之过。”   似是觉得争吵过于阔噪,那位正居右侧的斗篷客抚刀出言,显然觉得这场争执没有意义。   他正是菊小小之前与陈语生提过的,文载楼的‘执笔律’关寒秋,一手铁树刀法出神入化,本人更是臻至化境,在中州素有‘铁树开花’之名。   曾斩过妖僧柯查,更曾重创过血煞炼狱上一位宗主,而今宗主炼血海的嫡兄。   听到关寒秋这话,陈语生方才隐约了然。   原来这群人不是来逼宫的,是来请他父亲出山评断,中州是否该与北疆全面开战。   还未待陈语生思量如何,又有一道声音驳斥。   来自日曜斋的扬尘真人,他是老斋主天阳子的嫡徒。   “无论北疆子民是否有过,当年他们深受其利,而今自然得付出些代价,凡风雨同舟者,自古皆是荣损与共,哪有只享其利,待后秋算账之时撇的一干二净的道理。”   扬尘真人说的慷慨激昂,还不忘与梅大先生行了个后辈礼,希望这位辅佐过两代圣皇的‘明镜先生’看在同源之谊,为他支持一二。   圣域四守之首的梅大先生曾出身日曜斋,是天阳子的记名师兄。   “这人说的也很有道理。”陈语生默默念了一句,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放屁!”   一句不应出现在朝会上的粗鄙之语打断了扬尘真人的话,那是一名身着褴褛道袍的老修,看起来无甚仙风道骨,反而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神棍。   天道符宗的‘投石问路人’,平日里做的混账事无数,中州留下过极多骂名,换过许多马甲,人们最常称呼他‘记散人’。   记散人斜了扬尘真人一眼,觉得可笑。   “瞎扣什么帽子?当年那位邪帝入世,天下五域皆备受其苦,北疆什么模样你心里就没数?”   那时的北疆万民,说不得比旁四域的子民更惨些,后又历经天鬼魔尊执掌北疆,冤情难诉,民不聊生,不知惨死多少。   直到三百年前,那位不语魔尊上位,重整北疆山河,肃内敛外,经过休养生息,才让北疆子民勉强缓过一口气来。   这还是东土、南岭、西域三疆,颇有援手,支援了不少的情况。   “现在北疆的子民勉强延存,你还想抢?”   记散人直接戳破了扬尘真人的伪面,觉得想当表子还想立牌坊的真是无耻。   未待扬尘真人反驳,行舟宫的文无境合住了手中折扇,笑容颇浅,不知为何,这位儒商打扮的中年男子,反而给人一种比战场杀神更危险的感觉。   “那我们就不立牌坊了,只当表子。”文无境自然也是支持与北疆开战。   “而今天下五域,四域已定,除了能从北疆捞些东西,别处确实不好下手,至于北疆子民……又不是我中州子民。”   自家人才是人,别家人不是人,是死是活问题不大。   话语浅显,又有些无情,却让殿内众人无从反驳。   就连菊小小都只能气鼓鼓的看着文无境,却不知怎么骂两句。   布足道沉思片刻,觉得这位行舟宫的新宫主可真是无情,不愧是隐忍五百载,一出关便颠覆了行舟宫原本的势力,然后囚父弑兄上位的狠人。   除了利益之外,他果然不在乎其它。   “我中州地大物博,至少民生祥和,富饶远胜于北疆,而今确实没必要……”布足道没忍住,开口出言。   言下之意,这种时候多少要点儿脸吧。   能好好的过丰饶日子,还非要去当表子多挣那一笔吗?   何况无论是扬尘真人,还是这位文无境宫主,在场谁也明白,他们想掠夺的可不仅是北疆的民生资源,更为了修炼资源,不外乎缺一个借口罢了。   当今时代,天下五域,北疆最弱,而且是非常弱的那种弱。   哪怕有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怜惜,北疆那般孱弱,又凭什么占着那多资源,正可借大义之名,以万民之利做掩护,将其抢来,供养己身。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应是我修界法则。”   文无境笑了笑,反驳布足道,正手打开折扇,儒商的气度间,却又有种莫名阴冷的感觉。   “而今天下祥和,四海升平,可并非世间常态,在数万载岁月的历书间,这样的历史不过寥寥。”   浮生大陆修者们的历史,就是一本混乱的战争史。   这是诸多巨擘大宗的掌门们心知肚明的事情,修界为了争夺资源,你死我活才应该是常态,而今四海升平,祥和安乐才是罕见的怪事。   这个时代,在浮生大陆数万载的历史岁月间,都是稀罕。   ——理由却很简单,天下三君的境界与实力太强,每一人皆是万古异数。   他们三人联手,便足以盖压整个天下,无人敢有意见,偏偏三人曾戮战过太玄冥帝,拥有过命的友谊,相互之间信任度极高,难有嫌隙。   ——最重要的是,三人的性子都很奇特,各有所喜,却没谁有一统五域的心思,仿佛三条颜色不同的咸鱼。   种种奇迹般的巧合,造就了而今天下五域的祥和平静。   但问题在于,这样的时代不可复制,且很短暂。   很多人心知肚明,天下三君在当年爻天一战,虽然杀死了太玄冥帝,三人却皆是重伤垂死,再难有真正的大寿命。   等待这三人陆续死去,历史又会重归原位,五域会再度混乱。   强者恒强,弱者愈弱,战乱与灾祸轮回不止。   文无境看着众人,深深的对坐在玉座上的凡尘施了一礼。   “哪怕这对您有些不敬,我们也得早作打算。”   只是旁三域动不得,不如先只对北疆下手,此消彼长之下,总能在未来占些先机。   随着文无境所言,覆舟殿内安静下来。   众人皆是觉得他无耻,偏偏不好说些什么。   陈语生沉默了片刻,认真的看着他:“就算打了北疆,掠夺来的修炼资源该给我们圣域,还是给你们行舟宫。”   在场人皆是心若镜台,知晓战役即便打起来,所谓的‘复仇’与为中州子民讨回当年公道和失去的民生资源也不过是大义借口。   真正的目的还是抢夺修炼资源,能供弟子强大宗门,养己身求长生道。   文无境略顿,没想到陈语生会顺着问一句,倒是有些麻烦,但也只是微微一笑。   “那是之后的问题,有旧例可询。”   便是按照中州战时通俗的约定,谁的战利品归谁,各凭本事。   陈语生依旧抬着头,认真的看着文无境,显然是不准备给这位前辈面子。   “若是依照你之前那个道理,等待那时,我们圣域比你们行舟宫强,是不是也可以把你们的战利品全拿过来?”   言下之意,更甚之。   北疆之于中州,如行舟宫之于圣域,既然中州可掠北疆,圣域为何不可先掠行舟宫?   更近,更快,更方便。   还更好抢。 第21章 西山花开,荼蘼最艳   随着陈语生所言,覆舟殿内静了下来。   众人看向陈语生的目光各有不一,或惊讶,或怨怼,或赞许。   文无境的道理,其实很好反驳,对不要脸的歪理,只要用更霸道的方法去怼,对方大概率会哑口无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就是中州众多书斋里年幼的孩子们,都要学会的启蒙词。   ——你想依靠中州的强大,去抢夺弱小的北疆,总要做好被比你更强大的人抢夺的准备。   面对陈语生的质问,文无境的脸色有些难看。   但在覆舟殿里,凡尘就在玉座之上,他也没有责骂陈语生的勇气,于是脸色愈加难看。   “小儿休要胡言!”   但圣域之人,却有人忍不住开口训斥,是那位左丞唐林辅,以辈分论,算是陈语生的师叔,自然可以不太顾忌。   “我中州八方大家同气连枝,肝胆与共祸福相依,又岂是那些北疆的魔修可比。”   陈语生白了他一眼,语气随意。   “我天下五域皆是浮生子民,不分贵贱生而平等,你什么妖怪给人划三六九等?”   两人一对一答,分外有趣,或者说看得人分外有趣,连菊小小都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唐林辅隐有恼意。   “我……”陈语生慵懒无趣。   当众之下,唐林辅被小辈下了面子,还是他名义上的师侄,脸色显然比之前的文无境更加难看。   “目无尊长。”唐林辅低沉一声,隐有所指。   “我爹凡尘。”陈语生更无所谓,语气散漫。   殿内愈加安静,即便是正在看书的梅大先生都难得抬起头,眼瞳中透着些赞许。   这孩子怎么这么有趣。   这回答算是与旁人的解释,还算是给唐林辅的威胁?   ——或者两意皆有。   此刻,殿内众人的目光却统一看向了凡尘,他依旧坐在玉座上,悠悠的改着折子,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是在看热闹?   若是这般,对于文无境等人而言,便有些不利,他们只得看向另一位。   “您的意见呢?”   文无境打断了唐林辅与陈语生的争执,更没有蠢到直接问凡尘,反而问向了正坐在客座饮茶的容夫人。   这名打扮华贵的女子,鬓角别着一朵艳俗的芙蓉花,陪着她奢靡浮夸的衣裙,本应显得俗气,却因为自身端正霸道的气场,意外的雍容,有大家气度。   岁月没有在她的眉间留下痕迹,但她眼眸中浅浅的神彩,却是洞穿世事后的闲适与无趣。   场间,除却梅大先生,这位千里画舫的容夫人辈分最高,此二人皆与老圣皇是故识,哪怕凡尘也得给这两位长辈一些尊重。   容夫人静静饮着茶,丝毫没有在意文无境的请问,也懒得搭理关寒秋的持礼,反而看向了小小辈天璇子。   “小子,你爷爷让你来当个木桩子?”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天璇子这才睁开眼睛,一袭布蓝色道服看着精神,人却像才睡醒。   作为天机老人的嫡孙,天机阁此次派遣他来,意义自然不同。   “我觉得您说的最有道理。”   面对天璇子一本正经的胡话,容夫人也是笑骂一声:“我还什么都没说。”   “那也最有道理。”天璇子点了点头,开始依着小辈的身份卖乖。   显然这是布足道与陈语生都做不到的不要脸。   随即,天璇子悠悠转过头,看向了殿外的湛蓝云天,眼瞳中透着些痴痴的欣赏。   ——天气真好。   这两位是没态度了,亦或者今日意不在此?   扬尘真人与文无境对视一眼,觉得局面有些麻烦,于是双双看向了梅大先生。   就连唐林辅也持礼而请,想要让这位圣域之中唯一能劝动凡尘的长辈表态,定下中州之后的打算。   陈语生怔了怔,也才反应过来。   做了数年圣域的圣子,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位梅大先生是谁。   ——‘一诺千金’梅无诺,圣域四守之首,字明镜,偶尔会被称作明镜先生。   他是先代圣皇的挚友,是凡尘的长辈,曾在先代圣皇殒落之际,以通天手段稳住中州乱局,抵御诸邪,护佑了万万子民,实力深不可测。   更曾执丹书铁券,请万民命,为五域之和持先,在整个浮生大陆都有着崇高的威望,天下间已经罕有比他辈分与声望更高的人。   若这位圣域的‘明镜’有不同意见,哪怕是圣皇凡尘也得重新考虑一二。   “师叔……”唐林辅持礼,想要说些什么。   梅无诺低下了头,静静的捏了一片玉叶子当做书签,轻轻的合上了手中的那本闲趣杂书。   看着扉页上的花鸟标题,众多来使也是挑了挑眉。   原来梅大先生刚才在大朝会,一直在看杂书。   随着梅无诺的动作,唐林辅竟是一瞬忘记了要说什么,却又见对方负手敛书,止住了他要说的话。   “书上说这个季节,西茶山的荼蘼花开的最艳,我突然想去看两眼,要不要给你们带一朵?”   梅无诺的声音就像是寻常书斋的教书先生,温文尔雅,谦逊随和,却又如自问自答,不等人回话,就已经起身。   他负着书,甚至没有理会任何人,直接悠然走向了殿外。   坐在客座上的容夫人难得起身,持了一次平辈礼。   “明镜先生慢走。”   梅无诺回身一礼,谦谦而笑。   “易易姑娘不送。”   ……   ……   说走,他就真走了。   留下整殿人沉默了很久。   除了那位容夫人时隔很多年,难得被同辈友人称作‘姑娘’,颇有兴致的笑了一会儿,更多人是一脸发懵。   无论是唐林辅等人,还是陈语生等人。   “这也可以?”陈语生偷偷看向大师兄。   布足道依旧镇定,表示常规操作。   “等你以后见过旁域的长辈,你就会觉得梅大先生脾气真好。”   陈语生选择沉默。   但有人不能沉默。   文无境再度合扇,硬着头皮持礼看向了玉座之上的凡尘,哪怕觉得不大可能,但总得试试。   “您的意思是?”   凡尘这才停下了手中批改的折子,然后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练。   “不行。”   “为什么不行?”唐林辅也显得有些急躁,一旁请问。   凡尘的回答还是干脆。   “因为我觉得不行。” 第22章 狗子大了   凡尘的声音沉静,简单而干脆。   这便意味着,无论是文无境还是唐林辅,都无法用话语中的破绽,寻找到任何别的解释。   就连扬尘真人都觉得有些着急。   “但我们觉得……”   还未待扬尘真人说完,反倒是一旁的菊小小天真烂漫的看了他一眼,水灵灵的眸子中满是可爱的不解。   “那很重要吗?”   ——只要师尊‘觉得’就好,你们的意见只能是意见,想法也只能是想法。   这里是中州,不是北疆。   帝鸿圣皇境界与威望远非那位不语魔尊可比,在千年之前的‘爻天一战’之后,中州的所有人就应该清楚一件事,只是各方都在装糊涂,凡尘也不介意他们装糊涂。   听出菊小小的言下之意,扬尘真人的脸色愈加难看。   “中州毕竟是八方大家的中州,是我中州数千灵宗的中州,是我万万子民的中州,不是您一个人的……”   随着扬尘真人的话,就连文无境与唐林辅的脸色都变的难看,暗恨日曜斋怎么来了这么个蠢货。   很多事情心中知道就行,非要说出来做什么?   凡尘觉得无趣,只是静静的看了扬尘真人一眼。   “如果我愿意,中州可以是我一个人的。”   ——不在于能不能,只在于想不想。   之前的千年,凡尘在养伤,自身更对于权势兴致乏乏,也不觉得一统中州有什么实际意义,所以他选择延续数万年来固有的模式。   但这不代表着他不能做出改变,哪怕他依旧觉得无意义。   而当他愿意的时候,整个中州都不能在有谁装糊涂。   所以扬尘真人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这恰恰是文无境与唐林辅在如何争取利益,也绝对不会点明的事情。   言落,覆舟殿内静到了极点。   扬尘真人告礼退下,文无境与唐林辅也不敢在多言。   陈语生沉默了片刻,对自家老爹的牛哔程度又刷新了上限,他此刻就想在心里呐喊一句。   ——北疆的那位不语魔尊做得到吗?   布足道习以为常,菊小小的眼眸中则藏着崇拜的小星星。   “啧啧……”   反倒是那位容夫人嗔笑了两声,觉得有趣,掀过了这个话题。   “我都不知道你们今天在吵吵什么,还真以为北疆没人了不成?”   她没有说的更深,反而觉得这些小辈们想得太多。   在场众人,反而只有容夫人看的清楚。   凡尘暂时必然不会插手北疆之事,那么中州与北疆打起来孰胜孰负,还真不好说。   姑且不论那位不语魔尊相较凡尘有多弱,终归是执掌一域的至高境界修者,哪怕八方大家剩下的七位执掌者联手,想要在北疆杀死她,也至少会死去一半人。   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一半’。   何况连那位不语魔尊都在北疆束手束脚,他们还真以为六大魔宗是软柿子吗?   既想倚靠凡尘,却还把算盘打的满响,确实无趣极了。   随着容夫人的话,气氛算是缓和,刚才的话题也就此揭过。   “那您是来做什么的?”   凡尘转过身,持礼而问。   这位千里画舫的荣夫人显然不愿天下再起战事,但问题是今日这种局,又哪里值得她亲自来一趟?   整个中州,除了梅大先生与天机老人这些,算是这位容夫人的‘师兄’,便再也没谁比她辈分高。   哪怕是看场戏,也不值得她大老远来这一趟。   容夫人笑了笑,抚了抚鬓角的芙蓉花,雍容的美貌掩不住岁月,眉角却难得透着些促狭。   “当然是来看看小孩子。”   说着,她对陈语生招了招手。   数年前得知这位帝鸿圣皇已成亲,还有了个儿子之后,整个中州诸宗都惊讶了很久,觉得有些离谱。   即便是容夫人都感觉不太真实,这是石头发芽了?   导致她一直想见见那位传说中的凡人女,看看到底是什么奇女子,能够俘获这冷心冷性的怪小子。   可惜凡尘将那姑娘藏得很紧,除了他的嫡系一脉,再没旁人知晓。   但见不着那女子,总归能看看更小辈的孩子,数年前被册封为圣域圣子的‘语公子’。   名讳不详,依旧罕有外人知晓。   这亦是对小辈们的一种保护,在他们能够真正天下行走之前,各种情报大都会瞒下来,防止歹人借此暗算。   见着那位容夫人招手,陈语生有些发毛,然后看了一眼父亲。   凡尘没有反对,大致是猜到了什么,懒得理会。   如此,陈语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持后辈礼问候了一声,感觉整个人在这位容夫人的眼皮底下,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请您见谅,未有父亲允许,我的名字还不能告之世间。”   故而世间只知圣域多了位‘语公子’,在他真正独当一面之前,除了少数亲族,旁人再难了解更多情报。   容夫人没有为难,名字并不重要。   她认真的看了两眼,确认这位‘语公子’的容貌与灵修根骨确实不错,加之刚才直怼唐林辅的少年性子都很讨喜,于是愈加满意。   “你不方便说没关系,我能再告诉你一个名字。”   说罢,容夫人虚浮纤指,在陈语生不由自主抬起的手掌间,写下了一个名字。   “这是我千里画舫小辈弟子中,最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你要不要去见见?”   随后的半盏茶的时间,这位中州辈分罕见的高的老前辈,竟像是个优雅的媒婆,细数着她那位徒孙女的优点,让人应接不暇。   偏偏因为之前的气氛,除了她没人说话,也没谁能打断她。   原本的中州大事,便直接被当成了一场问亲会。   这时,若是众人还不明白容夫人是什么意思,未免白活了那些年,就连天道符宗的记散人都忍不住开口。   “我们宗里年轻一辈,也有个极好的小姑娘……”   “你们没有。”   容夫人冷冷的瞥了记散人一眼,让后者讪讪退下,闭口不言,随即又是满面慈爱,看向了陈语生。   “我跟你讲,中州除了小酒庐的雨家小丫头,还有你们圣域的小小丫头,就要数我们千里画舫的小姑娘,你若是错过这村,可别后悔一辈子。”   陈语生眼巴巴的看向父亲求助,凡尘已然回到玉座上批改折子,没闲心管。 第23章 天气晴了   遇见不平事,少年意气,该怼就怼,但碰见这种拉红线的呢?   关键是这位长辈的长辈夫人,笑的还很慈和,给他推荐的也确实是极好的姑娘,哪怕是陈语生也不好直接甩脸。   父亲不管,得拿大师兄当挡箭牌。   陈语生灵光一闪,看向了一旁的布足道。   “师兄如我兄长,他还没有成亲!”   就像是凡间富贵人家嫁姑娘,若是长姐未嫁,哪有妹妹先议亲的道理?   听到陈语生的婉拒,容夫人也不在多说什么,毕竟这门亲事成了最好,就算不成,求娶她们千里画舫姑娘的俊才郎君也是络绎不绝。   只是拿布足道当挡箭牌?   容夫人虽不再提此事,还是嗤笑着看了两位少年一眼,就连小师妹菊小小都心里发虚。   二师兄提这个,那不是找骂吗?   “其实容夫人曾经给大师兄介绍过许多次亲事……”   作为中州天赋与权势最高的那位年轻人,关键是性子沉稳大气、长相俊朗如月,布足道从来不乏女子爱慕。   只是后来都没有后来。   “然后才让大师兄落了个‘片叶不沾身’的名声,甚至一度让人怀疑他不喜欢女子……”   细数着大师兄因为慎重到神经质的性子,做的那些蠢事儿,就连菊小小都忍不住捂脸。   曾与水仙居的怀月姑娘逛灯街,人家姑娘累的心口疼,想让他揉揉,于是他请去了两个女大夫前来问诊。   曾与淮安阁的阳罗仙子聚亭宴,姑娘借口谈论中州事,想打开话题,于是他就真的讲了一整天中州风云。   曾与洛天府的怡人小娘子相见,竟然还怀疑人家图谋不轨,直接关进了圣牢,命女弟子审问……   “您就真的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菊小小事后都忍不住问道。   这可不是直男,是蠢,而她家大师兄绝对不蠢。   那时,布足道稳妥的沉思了片刻,他当然知道那些姑娘们是什么意思,但是……   万一呢?   “如果怀月姑娘真的是心口痛,就此病逝,恐怕淮安阁会借机声讨圣域,那位阳罗仙子也有可能暗中留下笔篆,我若有轻佻之举被记录下来,对圣域声望也是打击……”布足道回答的一本慎重,没有放过任何可能。   “那位洛天府的怡人姑娘,身上也确实带了暖情熏,虽然效力不强,但难保不是双重料药的第一重。”   只是那一种暖情熏,单他就知道天下五域至少还有六种失传的上古奇香,在暖情熏之后点燃,两者香气混合,会成为致命毒药。   听着大师兄的分析,菊小小当时惊的整个人都说不出话。   她原以为大师兄在第一层,那些姑娘们在第二层,原来她家大师兄竟然在第九层!   但是——   你站那么高有用吗?   真的有用吗?   有吗?   ……   ……   自那些年之后,圣域俏公子,翩翩佳郎君的布足道,在中州那些爱好说媒的年长夫人之间,也就成了让人深恶痛绝的一个老大难。   甚至坊间常有盘口,大家都在赌哪位夫人能给这门亲事说成,哪位姑娘能俘获这位公子倾心……   这些年,盘口已经涨到了一比万,依旧没有涨停。   听着菊小小偷偷告知,陈语生也惊了,没想到大师兄还有这段传奇。   “等等,那些盘口不会是大师兄自己开的吧?”陈语生顺口问出。   菊小小:“!”   为什么她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中州的灵修心可真脏,远比西域心性清澄,性子淡雅的佛修差远了,书生就是不如和尚。   不知想到了什么,菊小小浅浅的笑了笑,嘴角满是甜意。   这时,已经不再纠缠陈语生的容夫人反倒看向了天璇子。   这天机阁的后辈小子,今天真是不远万里来当木头桩子的?   不仅是容夫人的视线,更多人看向了天璇子,而今就只有他的目的不得而知。   天璇子这才睁眼,不再假寐,向着众多长辈再行礼,然后走到了布足道与陈语生面前,行了同辈礼。   他驻足在陈语生身前,停留了片刻。   陈语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天机阁也有小姑娘待嫁?”   天璇子沉默片刻:“如果你想娶,我们可以有。”   不过他今天来的目的,确实不是为了中州与北疆之事,也不是为了这位语公子。   帝鸿圣皇的传人有三,除却布足道与陈语生,还有一位小姑娘,菊小小。   早些年因为布足道太过亮眼的功绩,她时常被人忽略,而今因为陈语生的身份,她也时常被人忽略。   但若有人细心些,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中州唯二不能被人忽略的小姑娘。   无论是她个人的灵修天赋,还是作为帝鸿圣皇嫡徒,圣域四守上一任菊守遗女的身份,都罕见的优秀。   若能平安成长下去,未来的实力与地位,必然不会弱于一方大家之主。   ——奇怪的是,这样的小姑娘至今没人求娶。   ……   ……   在与陈语生持礼之后,天璇子理了理一身布蓝色道服,看起来更庄重了些,也精神了许多。   面对众人的视线,他仿若未察,更是没有丝毫压力,将作为天机阁继任者的风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步一稳,他静静的走到了菊小小身前,认真的持着同辈礼。   两人离着三步远,不算冒犯,却也是能说话的最好距离。   “菊姑娘有礼。”   面对天璇子的问候,菊小小也微偏着头,眼眸中有些茫然,但礼数却又不许她一言不发。   “璇公子有事?”菊小小好似什么也不懂。   恰有一阵清风入殿,吹动了菊小小水蓝色的长裙,让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更显青稚,水灵灵的眸子中的丹青色,更显莹莹糯糯。   她脖颈间那串白玉舍利佛珠,也是若隐若现。   天璇子点头后撤了一步,难得持了大礼,扬声而问满殿皆闻。   “今日我来圣域,不为旁事,只想问姑娘一句,你觉得……”   忽然,天璇子看见了菊小小脖间那串白玉舍利佛珠,感觉后背有些发冷,整个人都懵了起来。   该死!   天机阁那群蠢货连这个情报也漏了?   这串白玉舍利佛珠很出名,出名到天下五域很多人都见过,天璇子自然不会不认得。   平日里慧识灵敏的他,这一瞬间也有些卡壳。   菊小小愈加奇怪,眸子中满是疑惑。   “我觉得什么?”   天璇子顿了顿:“你觉的天气怎么样?”   听到这话,菊小小的眼眸微张,满是不可置信的情绪。   “我觉得天气挺好。”   但这就是你不远万里来圣域,当着诸多长辈的面,甚至打断了大朝会的问题?   天璇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点了点头:“挺好就好。”   说罢,他又站了回去,继续当个木头桩子。   “噗……”陈语生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布足道瞥了他一眼,小声告诫:“师弟莫笑。”   “那大师兄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有趣的事儿。”   “我也是。”   覆舟殿内,气氛又莫名的变了,连记散人等人,也觉得自己不像之前那么尴尬了。   ……   ……   (③42967465)   pS:   想要……非常想要……   就是那种很像月票的月票,很像收藏的收藏,很像刀片的刀片……   新书期需要养数据,所以才一天两更,回头上架以后会爆发的啦,但各位读者老爷记得来瞅一瞅、戳一戳呀,新书需要你们的滋润…… 第24章 事情来了   圣域的朝会已经过去,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意义。   至少对于凡尘而言是如此,天下间的大多数事情在他来看,都没什么实际意义。   与其担忧北疆的问题,与其坐看那些人暗中涌动,不如想想新的菜式,一道妻子更喜欢的菜式。   没人知道的是,刚才凡尘看似在批改折子,其实只是在随意摘笔,写下了他觉得有趣的菜色。   如梅大先生一样,他也不喜欢和不喜欢的人一起浪费时间,所以总得找些事情做。   当然,这得感谢自家的大弟子布足道。   正是有了这位极为优秀的大弟子,凡尘不必去理会那些折子,放心的将整个圣域的事务交给他处理,才得闲里偷闲。   这种日子他觉得很好,何况年轻人就应该多历练。   待众人散去,他也寻摸出了一道有趣的菜色,大魔术熊猫甜水豆腐,主要是妻子不爱吃辣。   “父亲,您查的事情如何了?”   恰在此时,狗儿子打断了他奢望回家的想法,提醒着他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去办。   这才是他此行归返圣域的目的。   不是因为无聊要看朝会的一场戏,而是仙灵宗引发的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得仔细查查,以免后患。   “我们接下来去莫城看看。”   圣域与仙灵宗的问题,他已经查清楚。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那位仙灵宗宗主萦萝枝,身后除了圣域中人的支持,还有什么其他古怪。   听到父亲所言,陈语生也想起了前日看见的一份传信,感觉恶心的反胃。   “那些死去的北疆姑娘,死相有些离奇。”   仙灵宗掳劫了许多北疆莫城的年轻姑娘,囚在山牢里折磨至死,等到那位天门的小圣女带着阴兵血洗仙灵宗,将这件事儿揭露在太阳底下,大半的姑娘已经救不回来了。   更诡异的是,那些年轻姑娘们的死法都很毛骨悚然。   大部分变成了干尸,还有一小部分化成了幽绿色的血水,哪怕是歹毒的邪修,也很少做到这等地步。   “那仙灵宗的宗主也是个女人,怎么对女人这么狠。”   陈语生心中郁闷,难得觉得那位让他不喜的天门小圣女做了件好事,哪怕自北疆越界而来,屠了中州的宗门,也是件好事儿。   邪道孽障,人人得而诛之。   凡尘难得沉默了很久,想着信折子中的报告,眉头微皱。   “但愿是我想多了。”   ……   ……   陈语生难得见到凡尘忧虑,这是很稀罕的事情。   在他看来自家父亲是中州的帝鸿圣皇,是天下间活着的灵修最强者,拥有立于天下不败的至高境界与权势。   按照道理,除非是五域动乱,否则很难有事情乱了他的心绪。   在静思园找到竹空君后,陈语生将这个想法告知了对方,竹空君也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或许,与尸道邪祟有关。”   竹空君当然知道凡尘在担忧些什么,哪怕以他的阅历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等层次,但身居高位,他必须比寻常人知晓更多辛密情报。   千年前的那位太玄冥帝,就曾经以尸入道,成就盖世邪身。   那等近乎达到了万古至强层次的怪物,给整个浮生大陆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灾劫,是数万载历史以来,五大疆域所遭逢的最可怕的一次劫难。   若没有那位‘浮生妖主’应天命入世,重创太玄冥帝,争取了数百年时间,天下五域大抵早已成了炼狱。   即便是后来先后证道域主之位,拥有至高境界的天下三君,成功联手诛杀藏身于无量虚海的太玄冥帝之时,也只是因为对方数百年重伤未愈。   “尊主大概是担心,尸道邪祟重现世间,再引起一场无解祸乱,那般境况即便是他们三人出手也会力有不逮。”   更麻烦的是——   若天地间出现第二个太玄冥帝,却已经没有第二个浮生妖主了。   静思园内,林木瑟瑟。   听着竹空君的话,陈语生的脸色也有些发苦,显然觉得头大。   “君叔,尸道邪祟已经千年不现世间……这次,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竹空君没有回答,继续给自己涂抹着伤药,这件事儿没谁能够准确做出预料,所以哪怕是凡尘,也准备亲自去莫城看一眼才能安心。   陈语生想了想,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毕竟世间不是所有邪修都如太玄冥帝那般逆天,哪怕旁的邪修真的触及尸道邪法,也总有办法处理。   除非那位太玄冥帝真的承天地命,死而复生。   不过——   “您又被谁给打了?”   陈语生感觉这位圣域四守中的竹空君,平日里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这次尤其的惨,周身敛了数十道伤口,鲜血浸染衣襟。   对比之下,陈语生甚至感觉平时在云城,那位魅烟行前辈打竹空君,都没怎么下狠手。   何况,谁敢在圣域出手打竹空君?这不是打圣域的脸吗?   竹空君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无奈。   “是兰二姐。”   听此,陈语生恍然,原来是那位圣域四守中的兰未雪前辈,怪不得哪怕竹空君挨了打,也只能白白挨打。   “您怎么和她打起来了?”   “我得阻止她去刚才的朝会。”   竹空君的神情也愈加无奈,原来刚才正是因为他的阻止,他与兰未雪方才皆缺席了朝会。   “兰前辈是想?”   “兰二姐也想让尊主出兵北疆。”   ——她想去杀很多魔修。   ……   ……   陈语生在圣域的日子尚浅,并不太清楚各人的因果。   但他见过那位兰未雪前辈,是一个非常正直大气的女子,并非好勇斗狠的残杀之辈。   不过其间因果,他尚不清楚,也不好评判。   随之收拾了行囊,他便再度与父亲和竹空君踏上了行程,前往北疆的莫城。   仙灵宗宗主萦萝枝在被那位天门小圣女领军灭宗后,却没有逃往旁域,甚至没有投奔暗中支持她的圣域之人,反而去了北疆莫城。   那是她所残害的北疆姑娘最多的莫城。   临行前,布足道与菊小小前来送行,陈语生与二人告别,顺带想起一件事儿,告知布足道。   “大师兄,听说东土鸿雁城的梧桐宴快到了,回头咱们一起去见见世面呀?”   ——主要是他听说,北疆玄心鬼宗的那位大小姐,说不定也会去赴宴,所以想去碰碰运气,万一能认识一下呢? 第25章 一件很容易被忽略的事   圣域,墨斋   待凡尘等人离开后,布足道再将菊小小送到了兰二夫人身边,以防万一。   不知为何,在凡尘不在的日子里,布足道觉得除却圣域四守外,大多数人都不可信。   而今竹空君随凡尘离开,梅大先生去西茶山看荼蘼花,整个圣域他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兰二夫人与菊小小。   偏偏这两个人一个不干事儿,一个不管事儿。   偌大的圣域,让布足道倍感孤独。   “早晚得想个办法,让师尊把我逐出师门。”布足道愈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随之,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袭来,让布足道握紧了袖口中的乾坤袋。   乾坤袋里是‘万生山河鼎’,是执掌圣域,号令中州的印信,也是中州传承数万载的圣物。   有此物在手,足以让布足道在中州逆境迎战灵修七阶‘碎海境界’的强者,哪怕是面对灵修八阶‘竟天境界’的强者,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道镇域圣物,正是凡尘留给他的杀手锏,也是布足道在凡尘失踪百年,勉强维持中州稳定的重要依仗。   “既然来了,唐师叔何必鬼鬼祟祟。”   望着墨斋的石子路上,那名一身华贵布衣的中年男子,布足道的脸色也冷了两分,一如既往的忌惮。   凡尘能够不在意,只是因为他是凡尘。   但布足道尚且年轻,境界虽亦是年轻一辈中的顶级,但单论自身实力,却远远不是唐林辅的对手。   “师侄何故如此,你我之间应多少能有理解。”   唐林辅当然知道‘万生山河鼎’在布足道手里,却也没有十足把握,自然不会出手抢夺。   心中不禁暗恨,为何凡尘肯将‘万生山河鼎’交给这个毛头小子,也不肯给他。   ——他也是正宗的圣域嫡系出身,却总是被排挤在权势的最边缘。   “我不理解。”   布足道的声音愈冷,觉得人的心越老,确实越会胡搅蛮缠。   唐林辅嗤笑一声,以为布足道少年倔强,不肯承认心中所想。   “师兄二百余年前收你为弟子,悉心培养照料,原本或是想你做我圣域的继承人,我知你念他恩情,这百年来苦苦执掌中州,但而今归来的他,未必是当年的想法。”   唐林辅的声音像是诱.惑的邪祟,以为自己看穿了布足道心中的不甘与恨意。   “否则师兄这些年回来,又为何多了一个儿子,还册封那无甚功绩的小子做我圣域圣子,全然不将你多年辛苦放在眼中,想让那小子取你代之。”   唐林辅觉得,布足道与年少时的他很像。   哪怕在如何努力,为圣域做了多少功绩,战功在如何卓著,礼贤下士,事必躬亲,终究都不被师伯看上一眼,只因不是他的亲传弟子。   说什么举贤论德,圣皇位仁者居之,终究还是有远近亲疏。   在唐林辅眼中,布足道就是当年的他,哪怕已经为圣域倾尽了所有,到头来还是会被一脚踢开,为那位语公子让路。   “问题在于,你不是当年的我,我灵修天赋远不如师兄,争不过他情有可原,但你才是我中州年轻一辈最强的天骄,凭什么给那小子让路?”   这是天下五域都知道的事情,凡尘的大弟子布足道拥有绝高的灵修天赋,在中州灵修的历史上,仅次于凡尘,哪怕往代圣皇都是有所不及。   他更拥有‘圣人之命’,天生修浩然正气,同境界之下堪称无敌,放诸天下五域,同辈中也是最顶级的天赋。   如同西域的禅子梵伽,布足道也拥有着未来必然会踏入至高境界的天赋,他们这类天赐者,只要不过于年轻就殒落,哪怕是一方巨擘宗门也不会轻易得罪。   “师兄真是眼瞎,我承认他的儿子灵修天赋亦是绝佳,但比你还是差了许多,我认为他的选择对你太不公平。”   听着唐林辅的话,布足道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乾坤袋。   ——他在防备唐林辅暴然出手,直接抢夺万生山河鼎。   虽然布足道明白,唐林辅大概率是在策反他,但他没有排除极低概率之下,唐林辅脑抽突然大打出手的可能性。   毕竟戏本子里的故事会有逻辑,现实却经常没有。   “师尊选择谁做下一任圣皇,是他的事情,中州子民是否承认,更是中州子民们的事情,但这都不是我的事情。”   ——反正他又不想继承圣皇之位。   唐林辅眉头微挑,自然不会把布足道的言语当真,只是继续劝道。   “你应该明白,师兄千年前那场‘爻天之战’后,神魂重损至今未愈,按理不告而别的那百年,就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我不知他而今寻到了何种秘法,竟然伤势有所缓和,至今还活了下来,但这并不足以治愈他的伤势。”   “哪怕现在的他依旧拥有盖世的境界与实力,但命源也再难逆回,大限不过百年为期。”   对于唐林辅的话,布足道难以反驳。   这对于天下五域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太过遮掩的秘密,很多名门大宗都有所知。   不止是师尊凡尘,东土与西域那两位的情况也大致相似,神魂重伤再难痊愈,命源渐渐熄弱。   现在整个天下都在等他们三个死去,那时就是‘离天年’的终结。   之后的五域会如何,是继续而今的稳定,还是复往爻天年间的混乱,亦或者更甚之,只有天知道。   “所以您的意思是?”   布足道大致猜到了,但他希望再给唐林辅一个机会,就像是师尊凡尘过往千余年,已经给了唐林辅无数次机会。   “你我联手,待师兄命源耗尽殒落之日,便是圣域大权归于你我之时。”   “等待那时,废了那小圣子,天下五域再乱,我们可先从北疆入手,继而征战四方,力压天下旁四域,让我圣域真正成为浮生之主,一统天下五域。”   那时,他的名字也必然会流传万古,成为浮生历史上的又一个传奇。   布足道沉默了很久,心情有些复杂。   “您为何从来就没有想过,老圣皇会偏袒师尊而忽略您,并非是因为师尊才是他的亲传弟子,而是您这个人就不行。”   这个不行,所指的自然不仅是品性,还有执掌圣域的能力与作为灵修的天赋。   ——若你真有一统天下五域的气魄与能力,怎不学那位太玄冥帝?   凭借一己之力,盖压浮生万万生灵,先后斩了老仙君,诛了古佛祖,灭了先代圣皇,让那个时代无人敢抬头看他一眼。   巅峰时期的太玄冥帝,可以说是浮生大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人。   但天下修者也从未反驳过一个事实,那就是太玄冥帝亦是浮生大陆有史以来,境界最高,实力最强,天赋最好的人。   ——没有之一。 第26章 故事总是属于年轻人的   唐林辅忍住了被嘲弄的恼意,拂袖而去。   等他回到了自己的忘斋,用手撑在了紫檀桌前,眼瞳中强烈的恼意却渐渐归于平淡,然后被一抹苦涩代替。   他当然清楚布足道说的是正确。   但正是因为正确,正是因为内心深知自己远远不如凡尘,唐林辅才感到痛苦,愈加的希望证明自己。   只有做出比凡尘更大的功绩,方才能够证明师伯当年看走了眼,即便是他也能够中兴圣域,做出一番前所未有的大业。   ——很多年前,唐林辅是如此奢望的。   直至四百年前,他早年因为冲击‘竟天境界’而遗留的神魂之伤再也压制不住,命源渐熄。   自那一刻起,渐渐被死亡的恐惧笼罩,他的想法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什么王权霸业,什么流芳百世……都远不如自己长久的活着。”   唐林辅在屋内晶金打造的书柜前渐渐蹲下,拉开了倒数第二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只凝珠紫玉打造的封匣。   封匣拉开,里面是一颗暗到极致的黑玉珠子,比深邃的夜颜色更深,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出不来。   唐林辅将其吞下,眼瞳中渐渐颓然的神彩方才复亮,一抹幽暗抑下,气势再度醒然。   一道黄褐色的虚影浮现,并非实体,是以那凝珠紫玉的封匣为媒介,虚化而成的幻影。   但即便如此,这名黄褐色的高大身影依旧气势十足,只是站在那里,便仿佛吞噬过万千生灵的邪祟,让人战栗与恐惧。   ——‘不死尸王’,后卿。   唐林辅当然认得,这是那位公子的四位从者之一,无论实力还是境界,都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我帮公子夺得圣域,掌控中州……他能让我活多久?”   唐林辅深邃的眼瞳中,满是对活下去的渴望,只有在生死的大恐惧面前,他才会明白过往的追求与执着,根本一钱不值。   对于唐林辅选择投诚,后卿并不意外。   那位公子说过,但凡是人皆有弱点,而对于‘生’的向往,便是所有生灵最大的弱点。   “归顺公子,以尸入魂,你将获得永生。”   随着唐林辅低头,那道虚影再度消散,此等神诡手段,即便是圣域的护宗大阵都难以察觉。   那方凝珠紫玉的小小封匣之内,又出现了一颗黑玉珠子。   ——尸源玉髓。   唐林辅沉默了很久,没有再犹豫彷徨,将一切复归原位,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炷香后,待身体重归平静,他唤来了三位心腹刺客。   “你们去边疆诸城看看,能否找到那位凡人女子的踪迹。”   唐林辅当然不指望这三人能够杀死那名嫁给凡尘的凡人女子,毕竟凡尘敢离开她,想来那人身边必有不俗的护卫。   但至少能造成些麻烦,只要牵动凡尘些许精力,他在圣域就多一分把握。   又念着这件事,想起师兄凡尘,唐林辅不自觉笑了起来。   “你一世英名,最后却娶了一个凡人女子当累赘,何必呢。”   ……   ……   莫城在北疆的边境,却远不如云城,黄沙漫天,子民贫苦。   无论是水源还是植株,在这处城都很珍贵,尤其是这些年,莫城古怪失踪了许多人口,尤以年轻女子为最,便愈加失去了活力。   “听说了吗?咱们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一山相隔的仙灵宗捉了去,前些日子天门的小圣女方才领兵,为他们报了仇。”   城内街道,卖菜的小商贩们嘀咕着,口口相传他们知晓的那些故事。   只是‘报仇’,便意味着那些人回不来了。   “为什么咱们有魔莲宗镇守莫城,这些年还能让仙灵宗这么欺负?”另一个小贩愤愤不平。   这是天下五域大都通行的规矩。   每一城或几城,皆会有一处修行宗门镇守,护佑一方安稳,作为接受凡人供养的对偿义务。   就像是这些小宗门也会归附更大的宗门,那些巨擘宗门同样会归附一域主宗,浮生大陆数万载岁月,便以此维稳。   ——不公平的是,更弱小的那一方,没有选择的权利。   除非他们能够抛弃自小的家园与半生拼搏的产业,移居另一处城,寻求另一方强者的庇护,或者足够强大取代自己的主家。   “必然是中州那些灵修诡计多端,他们根本不将咱们当人。”一位卖铜炉锅菜的小摊主也恨恨说道。   同时,他没忘招呼新来的三位客人,看发饰是一位夫人与两位未嫁的姑娘。   即便是天天招呼南来北往的客人的小摊主,也从未见过如这三位一样的美人,尤其是那位纱巾掩面的素裙夫人,像冰山般冷,偏是眉目若画,如远山青黛,给人一种幽静至极的美。   想来就算是与那位被尊为北疆第一美人的不语魔尊相比,也是毫不逊色吧。   简陋的小木桌前,梦蓁蓁认真的盯着铜炉上的铜锅,细致的为母亲与魅烟行布菜。   虽然比父亲做的火锅手艺差了许多,但莫城气候干燥,小磨香油调和的麻酱也算特色,撒均些花生碎,用鲜切的厚羊肉咕嘟八成熟,正是美味可口。   毛肚与黄喉口感也极好,撒些嫩绿香葱分外诱.人,可惜母亲不爱吃辣,梦蓁蓁只好与魅烟行分享红汤的那半边儿。   听到摊主的碎叨,梦蓁蓁则有些不解,好奇多问了一句。   “仙灵宗固然可恨该死,但你怎么就不觉得是那位墨宗主,将莫城的子民卖给了仙灵宗,却将过错全扣在了灵修们头上?”   显然在梦蓁蓁看来,仙灵宗罪该万死,但护佑仙灵宗的背后之人,也绝对不能放过。   只是她们现在不太确定,除了圣域中的某人,这位莫城的魔莲宗宗主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而且那些死在仙灵宗山牢里的可怜女子,未免太过诡异。   那铜炉锅菜的小摊主扬了扬眉,有些不悦,没想到莫城竟然会有人问这种蠢问题。   “三位贵客不是我们莫城人吧,否则你们自小便应该听过许多关于那位墨宗主的故事。”   并非因为名利而杜撰,也并非利用权势扬名,而是真正流传在百姓之间的故事。   自很多辈的先祖伊始,流传到了现在,就连这小摊的摊主,还经常讲给自家孩子听。   “他可是这莫城的英雄,若没有他,四百年前就没有我们这座莫城。”   ——那是四百年,属于一个叫做墨天笑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故事。 第27章 有些重逢总是分外离谱   那些年,莫城还不叫做莫城,这里也没有魔莲宗,只有鬼幡教。   在天鬼魔尊的执掌下,北疆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疆域内的大多修者无人约束,有不少成了祸害一方的邪道。   鬼幡教的教众便是如此,以祭炼子民的神魂,萃取他们的命源为修炼之本。   时年,这座无名之城渐渐成了鬼城,十户人家已去六七,老无所养,幼无可依,这些来不及逃离,或无法逃离这城的子民,只能在这里等死。   何况整个北疆如此,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无尽的绝望感笼罩着所有人,让整座城显得颓然森气,甚至没有人觉得能看一眼明日的朝阳,会是生命赐予的一种福气。   ——直到一个背着斩马雁翅刀的年轻人出现,那一天正是夕阳幕下,黄沙如同洒满了鲜血,让人分不清鲜色与绯色。   原来是这个年轻人听闻了这城的传说,不远百里赶来,只为荡清诸邪。   仅存的人们却并不抱有希望,因为这不是第一次有年轻的侠客一时兴起,想要学戏本子中的那些英雄。   但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往往在真正见识鬼幡教的强大可怕之后,便会立刻退去,头也不回,带给他们更多的绝望。   哪怕偶有有些热血上头,奋力死战,却也免不了被鬼幡教祭炼成灰的命运,毕竟真正的强者,又有谁会选择与鬼幡教拼命,来护佑他们这些无用的凡人?   真正强大的修者们,不会在意他们的性命。   ——人们本是这样以为的,直到三个日夜的厮杀与血战之后,第四日的朝阳远比平日明媚,他们见到了那个堵在鬼幡教的教门口,浑身浴血摇摇欲倒的年轻人,他用那把墨黑的大刀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   朝阳洗涤了鲜血,无人在意遍地邪祟的尸体。   他成功了,用大半条命的代价,帮助了本不必理会的他们。   “你们好好过日子,我走了。”他说。   老人与孩子们相继跪下,不仅是为了偿还恩情,更希望他留下。   没了鬼幡教,以后还会有别的邪祟占领这里,他们依旧没有反抗之力,一时的安稳依旧不是希望。   年轻人沉默了许久,大致想通了这回事儿,又点了点头。   “那我留下,教你们修炼刀法。”   那些年,这座城有了名字,叫做莫城。   那些年,因那年轻人喜欢墨莲,弟子们以莲为号,簇拥他创立了魔莲宗,成了宗主。   也是那些年,动荡的北疆边城,出了一座不闻主宗号令,哪怕数十次惨战近乎身殒,也要逝死护佑子民安稳的城主。   直到他挨过那段艰难的岁月,抵御了诸邪的侵扰,孤刀护佑莫城子民百年,他的名号才渐渐为人熟知。   ——‘横刀一念’墨天笑。   ……   ……   梦蓁蓁当然听过这个故事,在来莫城的路上,她已经查阅了许多情报。   魅烟行也与她说过,母亲曾经有意招揽此人,待选为天门第五将,虽然这人的境界还不行,但实力可以慢慢培养。   而这股独属于年轻人的意气与心性,却是难能可贵,千金不换。   “但愿是我想多了。”   梦蓁蓁心中感慨了一句,继续盯着咕嘟着的铜炉火锅,红汤烧干的速度要比白汤慢许多,还不用续汤。   而她盯着的红汤那边儿,毛肚都快要溺死在里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动筷子,于是她委屈巴巴的看向了母亲。   梦不语见到女儿如此,便先动了一筷子,然后继续静静坐着,饮着小盏的蒲花茶。   这时,魅烟行与梦蓁蓁才风卷残云般的夹起菜来,不亚于一场战争。   主要还是怪这莫城的芝麻酱太香了。   不知续了几盘菜,等两人吃的差不多,这才注意到梦不语只动了最初的一筷子,一小盏蒲花茶也只续了一杯。   “您不饿吗?”   梦蓁蓁问了一句,却觉得自己问的多余。   以母亲而今的境界,早已远远过了辟谷境,百年不吃不喝都不会有任何影响,菜食对她而言,只有单纯的想不想吃,而非必要。   至于她不想吃的理由,梦蓁蓁也不觉得难猜,大概是因为父亲不在这里。   没有父亲给她夹菜,她似乎对于再好吃的菜食都是兴致乏乏,懒得多吃一口。   对于她与魅烟行而言,菜食好吃,仅仅是因为好吃。   对于母亲梦不语而言,菜食好吃,或许只是因为给她夹菜的那个人。   静静呆坐,不知在走神什么的梦不语,听到女儿略有委屈的话,也是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   于是她又动了一筷子,不自觉的夹到了油豆腐。   这是那人喜欢吃的,梦不语这才想起,原来她很多年都没有给他布过菜,一直都是他在给自己布菜。   ——真不知他是怎么忍受了自己这样一个四体不勤的妻子持家,还一忍忍了二十年。   梦不语清冷的眼眸中,不自觉的漾起一抹温柔。   下次她也学学做菜好了,人生还有那多年,儿子与女儿早晚也会各自成家,以后总不好让他一个书生天天下厨。   “瞧瞧,尊主姐姐又动了两筷子,肯定是想起先生了。”   魅烟行捞起红汤中的最后一片厚羊肉,溺在香醇的芝麻酱里,还狠狠洒了一把葱花,用花生碎在周边摆成了漂亮的纹络。   每一道美食的最后一口,必定要有仪式感。   梦不语淡淡的看了魅烟行一眼,像是在说就你嘴贫,让后者缩了缩身子,却也没有斥责。   梦蓁蓁吃的很饱,正双手托腮,悠悠的发呆。   听到了魅烟行的话,梦蓁蓁也想起了往南游学的父亲与哥哥,不自觉的打趣起来。   “您觉着咱们在莫城能碰见他们吗?”   魅烟行正心满意足的将那片沾满红汤,裹满芝麻酱与花生碎的厚羊肉放入口中,惬意非常的露出树獭的笑容。   听到梦蓁蓁的异想天开,险些让她笑的呛住。   那怎么可能?   先生他们向南去游学了,又都是凡人之躯,哪怕有竹空君守护,又怎有跑到莫城的道理?   “戏本子都不敢这么杜撰……”   魅烟行的话还没说完,一辆华贵的马车行至而来,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马车内,一个少年跳跃而出,一身蓝裳乱的有些不讲究,偏偏俊朗异常,想来父母的颜值一定若同谪仙。   “摊主,麻烦来三碗凉茶,这天气可太热了……”   他跳下车就直接喊了一句,然后视线一扫,看到摊内铜炉火锅桌旁的三名女子,神情怔了怔,整个人都感觉有些魔幻。   梦蓁蓁:“?”   陈语生:“?” 第28章 人生处处皆惊喜   有时候人生总是充满惊喜。   凡尘觉得,在莫城与带女儿外出行商的妻子偶遇,就应该算是惊喜。   虽然这件事情本身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们往北行商,那么归家之时路过莫城也不算稀罕,何况有魅烟行护佑,哪怕在莫城也不用担心安危。   ——那么问题来了,他又该怎么解释呢?   好在的是,梦不语没有询问这件事,只问摊主要了些凉茶,添了三把木椅。   魅烟行与梦蓁蓁很知趣的端着碗筷,移开了位置,为梦不语与凡尘留出了空间。   一时间,气氛莫名有些沉默,但并不压抑。   “先喝些茶。”   梦不语斟了一盏凉茶,似是真的不在意,见凡尘风尘仆仆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心疼。   “我带旺财在中州游学,突然想起莫城有个朋友许多年未见了,就绕路来看看。”   这个解释很合理,是凡尘入城前思衬了一会儿得出的办法。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他的境界,远比竹空君率先感知到了魅烟行与梦蓁蓁的位置,才让他们在城外租了一辆马车,只有陈语生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梦不语没有怀疑凡尘的解释,毕竟她隐瞒了更多,心中一直有愧,便从来不怀疑夫君的话。   反倒是梦蓁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您也有朋友?”   梦蓁蓁问出了陈语生也想问的问题。   自家老爹这样子,看起来真不像是能交到朋友的模样。   见到儿女古怪的眼神,凡尘顿了顿,难得多回答了一句。   “我为什么就不能有朋友?”   虽然他的朋友很少,还活着的只要一只手就能数个全。   但凡尘刚才所言的‘朋友’,却并不是指他那几位朋友,而是镇守莫城的墨天笑。   这人他应该没见过,算不得朋友,但这次觉得有些奇怪,想来见见,那么用不算朋友的‘朋友’来称呼,倒也不算过分。   凡尘心中安慰着自己,只是寻了个词意的空子,并非完全欺骗了妻子。   ……   ……   梦不语知道丈夫游学在外,应该是个很出名的书生,那么有时需要拜访一些朋友,也没什么不对。   何况有竹空君护佑,莫城对他们而言并没什么危险。   随之,梦不语看向了儿子陈语生,觉得他的灵修境界虽弱,但比以往更稳固了些,修炼的进境着实不错。   她倒是未曾听闻,这位圣域四守中的竹空君,竟然还有教导学生的天赋。   “我带蓁蓁行商归来,也想起在这座城有个故人,就顺路见一面,才准备耽搁两天。”   梦不语其实没必要解释,但还是给了一个解释,她也不太想欺瞒丈夫太多。   此番她带着魅烟行与梦蓁蓁来莫城,本就是为了追杀从仙灵宗逃到莫城的萦萝枝,然后看看魔莲宗又涉及几许。   那位仙灵宗宗主萦萝枝,当然不能算是她的故人。   但她曾经派遣过女儿前去追杀对方,那么也算有过交集,用不算是‘故人’的故人来形容,应该勉强尚可。   两人互道几句,算是为这次巧遇全了说词。   但让小摊的摊主奇怪的是,这对谪仙般的夫妻弄什么呢?   各玩各的?   怎么丈夫去会朋友,不带妻子一起去?   为何妻子去见故人,丈夫不过问一声?   令这位铜炉锅菜的小摊摊主更难以理解的是,这对夫妻所带的另外四人,竟也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没有丝毫异议。   “这是要和离的表面夫妻?”   小摊摊主看向两人的目光有些复杂,于是免费送了一小份儿醋腌黄瓜,表达了他的无限同情。   “摊主,你笑什么呢?”   魅烟行觉得歇了一会儿,她又行了,还能再吃一盘牛百叶,于是又要续菜。   但为什么这个小摊摊主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脸乐的不行?   一旁的竹空君看着像是母海獭一样,吃的肚子圆鼓鼓的魅烟行,愈加的觉得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传说中那位手段狠辣,行事雷厉,面冷如雪的烟行尊者……是她吗?   见着竹空君一直盯着自己吃的微微隆起的小腹,魅烟行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妩媚如桃的眉眼中,却有股奶凶奶凶的味道。   “看什么看,又不用你负责。”   竹空君愣了愣,满是同情的看着魅烟行。   “人傻就少吃辣火锅,不仅胖肚子,还会坏脑子。”   ……   ……   好在是出门在外,两人没打起来,或者说今日的竹空君罕见的没有挨揍,只是胳膊被挠了一爪子。   “属傻猫的吗?”竹空君很明智的只在心里吐槽。   梦蓁蓁与陈语生也是各有心事,两人自留了些话,没敢全部告知。   “我听人说,这座莫城有些乱,失踪了许多姑娘,你们没事儿可别瞎走,最近可能会有大事儿发生,千万跟在那位魅前辈身边儿。”陈语生告诫道。   梦蓁蓁点头,知晓哥哥是为自己好,也同时提醒道。   “我也听人说,魔莲宗可能有问题,近期会有人收拾,你们没事儿别往那儿去晃荡,可跟紧了竹前辈。”梦蓁蓁也提醒道。   两人略顿,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你听谁说的?”   “你又听谁说的?”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感觉问题有些麻烦,但又不好开口解释。   于是各自看向了竹空君与魅烟行。   这就是甩锅了。   而且两人多年来从各自的领域长了不少见识,深谙甩锅的精髓,就是说三分,藏七分,让对方误会九十分。   陈语生先开了口:“这是我们入城之时,一位远去他乡逃命的老爷爷说的肺腑之言……”   他依旧没有将视线从竹空君身上离开,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梦蓁蓁一瞧,立刻了然,果然是那位圣域四守之一的竹空君告知的,看来不仅她们天门,就连圣域也注意到了此事,都给竹空君下达了指令。   不过为何自家哥哥也会有所了解?   “难道竹空君已经将哥哥当做亲传弟子教导?”梦蓁蓁心中一顿,不禁觉得有趣。   她们天门费尽千辛万苦,都难以在圣域安插一颗钉子,没想到而今自家哥哥既然这么容易就打进了圣域内部。   果然只有真正的一如所知,才会毫无破绽。   也罢,待有一天中州与北疆真正开战,在告知哥哥一切,方能让圣域在最无防备之时,受到最大的影响。   梦蓁蓁突然有些好奇,有一天圣域知道她哥哥是魔尊之子时,那群道貌岸然的书生会有何反应?   ……   ……   “你们呢?”陈语生回答完,顺便问了一句。   梦蓁蓁顿了顿说:“那是我们入城之前,路途中遇见的一位慈和老奶奶的真心劝告……”   听着妹妹的话,陈语生也渐渐的露出慨然的笑容。   看来此事天门也有所注意,吩咐了途径莫城的魅烟行稍加处理,但没想到魅烟行竟然如此信任自家老妹,连这种情报都会告之。   真是有些期待,待以后中州与北疆真的翻脸,天门那帮人知道自家老妹是圣皇之女后会有何表情? 第29章 乱世经常出傻—   不知为何,凡尘与梦不语忽然觉得,自家的一双儿女笑起来有些傻气。   “你觉的旺财与蓁蓁是不是与他俩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   凡尘所指,是还在一旁傻的冒泡的魅烟行与呆着发呆的竹空君。   与慧识堪忧的人一起玩儿,说不得确实会被对方将慧识拉低到同一水平线,进行同质化。   梦不语沉默了片刻,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等凡尘三人休息的差不多,六人也一同踏上进入莫城内城的路,首要之事是找一家干净的客栈。   但行程还不算急,六人便准备先逛一圈街市,买一些日常必用品。   凡尘挽着梦不语的手,走在最前面。   竹空君与魅烟行隔的八丈远,偶尔会互瞪一眼。   ——你瞅啥?瞅你咋地?   陈语生和梦蓁蓁无所事事,看着前面的四个人,越加觉得自己碍眼   ——何必呢?你们要逛街就逛街啊,非要带着我们何必呢?   ……   ……   莫城远不如云城繁华,街市的小贩所能卖的物件也是寥寥,但总归是一座城,倒也不算太少。   何况莫城气候使然,无论是油芝麻还是沙棘酒都是一方特色,也是莫城子民们赖以为生的重要收入来源。   故此,天南海北的倒货客与商行,倒也不乏冒着风险来进货的,只是来去匆匆显得有些着急。   “你准备何时去见见那位朋友?”   “你呢,准备何时去拜访那位故人?”   梦不语与凡尘各自问了一句,准备岔开时间,否则事情确实有些不好交代。   “明日如何?”   “那就明日。”   两人商议了一句,各自松了口气。   趁着明日对方有事儿忙的时候,尽快了结这次的问题,然后后日一同归家,就不会暴露任何痕迹。   那么今日,总归是空闲的。   “我听闻莫城的沙胡饼……”   正在凡尘介绍着从书中了解的莫城小吃之时,五个身着暗色行服,背着斩马刀的粗狂男子向着他们走来。   来势颇凶,也都算是踏入修路的修者。   为首的那人,大致已经拥有魔修三阶,辟谷境界的修为,在这种偏僻小城已经算是稀罕,剩下的人介于筑基或炼体之间。   虽然哪怕是六人中最弱的梦蓁蓁,都能轻易杀死这五人,但放眼莫城,这五人绝对能横着走,哪怕有些会武艺的人家,也绝对毫无反抗之力。   “各位有事?”   随着这五人拦住去路,六人也不得不停下。   面对这种无趣的事情,凡尘与竹空君已经见过太多,懒得搭理,陈语生便走在了最前面,眼瞳中颇有些冷意。   这五人是魔莲宗弟子,为首之人叫做王虎。   他没有回应陈语生的话,甚至没将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只是盯着后方的三名女子。   无论是那个桃粉色折袖裙的妩媚姑娘,还是那个青涩稚嫩,却已如小荷初绽的小姑娘,都是女中极品,只消一眼,便让人觉得心痒难耐。   当然,最夺人视线的,还是三女中那位挽着归云发髻,戴着同心步摇的雍容夫人,哪怕轻纱遮面,依旧如皓月迎风,让乌云难遮。   莫说整个莫城,只怕放眼北疆,这样的美貌都不多见,真不知那面纱之下是何等人间绝色。   “今日听闻莫城外有美人临至,我等还不信,未曾想还是那些探子眼拙,夫人这等绝色,又岂是区区‘美人’能够形容。”   王虎越过了陈语生,眼瞳中是直勾勾的秽色,毫无遮掩。   剩下的四人也将陈语生等人围了起来,这种事情做的异常熟练,看来平时祸害了不少女子。   “这两位姑娘也是极品,就是不知道是这位夫人的妹妹还是女儿?”   “都好啊,各有各的趣法,大被同眠之下哪儿还有姐姐妹妹的,回头囚在一处调养调养,都只会叫爸爸……”   没待这些人说完话,陈语生就一脚踹了上去,那名叫做王虎的最强者,竟是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直接断了一条腿。   凡尘只是静静的捂着妻子的眼睛,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不要生气。   这种事情其实很无聊,过往的那些年发生过了许多次,所以妻子才会在出行时戴上面纱,但依旧避免不了这些虫髹。   竹空君也心领神会,随手一扬便是四道灵风,周围清净了许多。   一瞬间的变故,让整处街市的人们惊慌四逃,显然都被吓的不清。   即便而今时代,修者的存在早已被大多数凡人所接受,但修者之间的快意恩仇,却往往会对凡人造成极大的伤害,大多数人都是避如蛇蝎。   何况一次死了四个人。   陈语生一脚没有要了王虎的性命,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要问。   “魔莲宗都是你们这样的?那位墨宗主也不管管?”   显然,无论是陈语生还是竹空君的实力,都让王虎意料不及,为何这小小的莫城,会有这么强的修者造访?   想着宗内那人今日告诉自己这情报,莫城来了三名绝美的女子,莫要被旁人先抢了去,自己才急不可耐的赶来……   王虎这才反应过来,他被人算计了!   这六人绝对不是好惹的!   “你们……既然知道我们是魔莲宗的人,还敢杀我们四名弟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感受着断腿传来的剧烈疼痛,王虎忍着冷汗,眼瞳中满是虚张声势的畏惧。   “你可知我们宗主当年受过不语魔尊的招揽,亦与那位帝鸿圣皇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尔等……可就算是同时得罪了圣域与天门!”   王虎扯着好大的虎皮,希望这六人因为畏惧圣域与天门的势力,而不敢在对他下杀手。   陈语生沉默了片刻,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于是又给了王虎一脚,街道这才真正安静下来。   这时,被凡尘捂着眼睛的梦不语也有些无奈的情绪。   她当然不会害怕这种事情,也对自己的容貌有着清晰的认知,知道这种登徒子无可避免。   问题在于,她当年怎么瞎了眼,竟想招纳魔莲宗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凡尘更是一脸茫然。   ——他见过那位魔莲宗的宗主吗?   ……   ……   街市上的情报,向来传的很快,何况是一次性死了五个魔莲宗的弟子。   消息传回魔莲宗,魔莲宗却罕见的没有派出更多弟子寻麻烦。   唯有坐镇宗内主位的那名中年男子,眉宇间掩不住沧桑,正默默的擦拭着手中的斩马雁翅刀,眼瞳中更满是了然与无奈。   听着下属回禀的情报,他明白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来了。   “果然如您所料,王虎他们都死了,那些外城来客有问题。”   墨天笑这次没有沉默太久,将斩马雁翅刀重新背起,沧桑的眼瞳中却是更深的决绝。   “连夜就送夫人走,要快,别耽搁。” 第30章 家中最宠小娇妻   世间事有时很无奈,在如何小心规避,也难免碰见些糟心事儿,然后影响了难得的好心情。   就像是梦不语与凡尘今日在莫城巧遇,就是值得欣然一天的好事,偏偏被一群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心情。   哪怕那些魔莲宗弟子,根本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实际影响,但碍过了眼,就是碍了眼。   “先去找客栈休息吧。”   梦不语开口道,哪怕有凡尘陪着,逛街的兴致也是乏乏,何况已经无街能逛。   凡尘自然看得出妻子不高兴了,笑颜轻语的哄着,眼瞳中是从未减少的宠溺。   梦不语这才稍加宽心,若寒雪九月的绣眉稍缓,多了些柔意。   其实她并不在意凡尘哄她些什么,只是凡尘的声音很好听,言语也很体贴,单单听着他说话,就能忘记很多不愉快。   “咦?”   忽然凡尘轻叹一声,停下了脚步,在刚才慌乱的街市上捡起了一面日月小鼓,是边疆诸城很常见的那种,用来哄小孩儿的小鼓。   见到凡尘止步,众人自然也都停下了步子。   尤其是陈语生一脸茫然,眼瞳睁的很大,有些难以理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爹,为何见到这样一面小鼓如此反应?   于是他看向了妹妹,梦蓁蓁摇了摇头。   陈语生又看向了竹空君与魅烟行,两人也是不解。   “我在家里也没见过这东西呀?”陈语生心中泛起了嘀咕。   凡尘没有与谁解释,将那日月小鼓左右晃荡,小鼓两面的日月球像是细绳的花碟,在鼓面上发出可爱的咚咚声。   真的很适合用来哄小孩子。   “你瞧。”   凡尘将日月小鼓聚在了梦不语面前,像是哄孩子一般晃荡着,小鼓咚咚的响声,让梦不语也是微怔。   她当然记得这件事情,哪怕过多少年都不会忘。   没有一个女子会忘记自己生孩子时候的事儿,哪怕与这面日月小鼓有关的记忆,已经是大儿子出生的三天后。   “没正经。”   梦不语冷冰冰神情愈加柔软,眼眸中是些许嗔意,却任由凡尘再度牵住了她的手。   ……   ……   那是她与丈夫成亲之后的第四个年头。   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又累又疼,简直像是被活剐了好几次。   其实这种痛苦对梦不语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莫说她的境界实力,单论她坚毅心性,对疼痛的忍耐也极高。   于是早已决定在家中时,像是个寻常女子般活着的梦不语,在生产后既没有以灵力愈伤,也没有吃凡尘从旁的修行宗门买来的能止血愈疼的丹药。   所以她生完孩子之后有些虚弱,罕见的展露出了些许可怜。   凡尘见妻子虽不肯吃丹药,但身体也没什么危险,愿意尊重她的意思,同时很尽责的扛起了照料她的所有责任。   除了例行的家务与清洗,每日还会抱着她去院中的竹椅上晒晒日升之时的太阳,给她认真的将山猕桃与苹果削好,切成指甲大小的星星或心形。   那日亦如此,安排好一切后,凡尘离开了两炷香的时间,到内城买了些家中用完的猪蹄、鲫鱼与紫苏叶之类的食材。   等到他回来时,除却拎着那些食材,还带回来了一个日月小鼓,是边疆诸城经常用来哄小孩子的玩具。   大概是给儿子买的,梦不语想着,心中愈加柔软。   她悠悠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的稳稳的婴孩,眼眸中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过的温柔。   “怎么这么难看?”   梦不语像是在嗔语,声音中却是满满的柔和与得意。   凡尘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在将食材放在一旁后,哭笑不得的蹲在了竹椅旁,他宽大的臂膀足以揽住妻子与才出生三天的儿子。   “医书上写过,才出生的婴孩就是这样,总得长几天等把皮抻开了,才会显得可爱。”   凡尘轻轻的替梦不语拢了拢外裳,以防她被风吹着,继续道。   “何况这是你我的孩子,怎么可能难看。”   听到这话,梦不语不可置否,何况她只是说说而已,又怎真会觉得自己生的儿子难看。   若是有旁人敢这般说,她肯定要一掌拍死。   恰在此时,清风扬起,吹动竹叶瑟瑟,吵醒了婴儿。   婴儿的啼哭声分外的嘹亮,回荡在这处环境清幽的小院里,也让梦不语与凡尘不自觉一笑。   梦不语下意识的轻晃起了怀中婴孩,小心翼翼的哄了起来。   连她自己都未曾想过,她曾经戮战千里,叱咤过北疆,在生与死之间走过无数劫,按理早已将世间的一切看淡,没想到最终还是栽在了家里的老混蛋与小混蛋手里。   曾几何时,她根本难以想象,生命里会出现这般重要的人,让她的每一个呼吸间都会惦记,每一场睡梦中都会牵挂。   在妻子摇哄儿子的时候,凡尘自然也没有闲着,赶忙将那支日月小鼓拿来,在梦不语面前轻轻摇了起来。   小鼓声咚咚作响,发出极其悦耳且有节律的声音。   就连本要哭闹的孩子听到这小鼓声,都甜甜的笑了起来,小小的眼睛中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期待与好奇。   梦不语缓了口气,微微抬头,却怔了怔。   “你不哄儿子,拿这小鼓对着我摇什么?”   梦不语这才发现,原来凡尘刚刚并不是在用这面日月小鼓哄孩子,反倒像是……在哄她?   “你哄他,我哄你。”   凡尘的笑容很浅,偏偏这份浅笑中蕴着的柔情,是那般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伪。   他眼瞳中的意思更是明确。   除了因为辛苦她的愧疚,更多的还是宠溺与爱意,像是绯色的夕阳,只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会沉溺进去。   “没正经。”   梦不语嗔了一句,怀中的儿子似也是赞同,动来动去的小胖脚丫踹在了凡尘的脸上,柔软的像是棉花。   “逆子。”凡尘认真的责备了一句。   梦不语觉得这人可真是无聊,跟一个小孩子说话,孩子又哪里能听懂。   只是见着怀中软软糯糯的小家伙,张牙舞爪的甜笑着,梦不语也不自觉将儿子搂的更紧,轻轻咬住儿子胖乎乎的小手。   小院内,翠竹还不多,但偶尔风过,瑟瑟响动很是清脆。   一旁的彼岸合欢红艳似火,才只栽种了十余株,迎风也是一抹亮色。   小小的宅院内,凡尘搂着梦不语,梦不语抱着儿子,婴孩的笑声充斥在两人之间,不知回荡在家里多久,清脆如铃,又暖又甜。 第31章 人与人之间永远难以真正理解   这样的日月小鼓,自己应该没见过。   陈语生非常确信,这大概是只属于父亲与母亲的秘密吧?   不过饶是如此,陈语生对父亲凡尘也是十二分的敬佩,眼瞳中满是高山仰止的崇拜,不愧是‘非常牛哔’他爹。   除了父亲之外,从来就没有人能够这么快让心情不好的母亲开心,看起来还轻而易举。   关键的是,母亲的性子在女子之中,可谓是罕见的冷。   “老爹啊,您当年到底是怎么追求的母亲,传授一些经验呗?”   趁着父母心情正好,陈语生兴致勃勃的问了上去。   这些经验,可能关系到他未来追求媳妇的人生大计,当然了解的越多越好,就像是书斋里的先生们常说的一句话——以后会有用的。   听到儿子这样问,凡尘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妻子。   梦不语仿佛没听见,任由凡尘挽着胳膊,步履悠然的走着,只是微微弯起的眉出卖了她,让凡尘看出她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凡尘笑了笑,挽着梦不语的手臂更紧。   “当然是用真情。”   听到这话,陈语生一派茫然,总感觉老爹说了一句真理,同时也说了一句废话。   “只用真情就足够了吗?”陈语生继续问。   一旁的竹空君当然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瞥了陈语生一眼。   真情自然不够,但对于你而言,已经足够了。   你的父母给了你逆天的颜值、健康的身体、足够的财富,教出了良好的教养与渊博的学识,还让你天生拥有绝高的灵修天赋与地位……   如果这样还有不愿意嫁的小姑娘……只能说那姑娘要么不喜欢男人,要么是真的只重感情。   在竹空君看来,陈语生将来若是喜欢一个姑娘,唯一的问题就是感情。   若是他这条件,在有了感情还追不上,可能就是今生无缘。   没谁回答陈语生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太过简单,偏偏这个简单的答案又很复杂,有些不好回答。   “嘻……”梦蓁蓁轻笑道。   “哥哥连嫂子的人选还没挑好,怎么就先学怎么追了?”这跳的步骤也未免太多。   “有备无患。”   陈语生回了一句,何况谁说他没有人选了,那位玄心鬼宗的‘渊姑娘’就是人选,虽然至今未曾见过面,却已经听过她的无数故事。   她是浮生大陆年轻一辈中最了不起的一位,哪怕大师兄布足道与菩提城的禅子梵伽都有所不如,关键是性子坚毅到让人心疼。   就像是北疆的那位不语魔尊,虽然自负狠毒,冷漠无情,但其实真的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域主。   前半生在追杀与阴谋中渡过,在尸山与血海中坎坷,越尽千帆路,本应成为最厌世的人,却依旧选择用伤痕累累的身躯撑起了北疆,只为了北疆不在有像她一般命苦的人。   这样的女人天生就应该被疼爱,所以陈语生觉得那位玄心鬼宗的渊姑娘就应该是他的妻子。   他娶了渊姑娘,日后也必然不会像是不语魔尊的那位丈夫,让妻子与女儿的名声那般恶劣,还当个缩头乌龟,连名号都不敢公诸天下担负责任。   ……   ……   “不提我了,你明年就是及笄礼,真不用先给你定一门好亲事儿?”   陈语生倒是替妹妹有些着急。   虽说天下五域俊杰英才辈出,但真正能够傲视同辈的年轻男子,就那么几个。   以陈语生按照自家大师兄的标准来看,全天下能够与他比肩的同辈青年,绝对不超过一手之数。   就这不到一手之数,要么是名草有主,要么是非常不合适,唯一般配的只有自家大师兄。   知根知底不说,为人的端正守礼,极有学识与教养。   就算他不喜欢未来的妻子,但只要肯点头娶,必然会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夫君,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听到兄长提此,梦蓁蓁估计他是又想提那位书生大师兄了。   何必呢,她必然是不会嫁的,于是将话题避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又不算。”   梦蓁蓁没想到,她作为天门小魔女,竟然有一天能用这种古板礼教的说辞,来当挡箭牌。   前路的梦不语听到浅笑,难得回了一句。   “你说了可以算,但我们得过一眼。”   听到这话,梦蓁蓁甜甜的笑了笑,满是得意与开心。   母亲的意思很明确,她与父亲都不会强指自己的婚事,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至于让父母过一眼他们未来的女婿,本就是应该之事,何况梦蓁蓁也不觉得父母会为难真心爱她的人。   “但你现在哪有喜欢的人?”   在陈语生看来,妹妹除了平日里跟随母亲行商,即便拜了魅烟行为师,也未必能够认识什么五域的年轻俊杰,真没可能比布足道优秀。   梦蓁蓁轻轻哼了一声,表达了属于少女的不满与害羞。   这种事情是好当着父母的面说出来的吗?   但她确实是有暗中倾慕的人的,那位圣域的大师兄‘道公子’。   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偶然了解后诸方打探,知晓无数故事后,梦蓁蓁才明白她所心怡的,大概是那种极有责任感与担当的俊俏男子。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就像中州的那位帝鸿圣皇,虽然卑鄙虚伪,冷酷狠厉,但其实更的是一位可靠至极的英雄。   也许他没有羲和佛祖一般随和,像是有趣的圣人,也没有无夜仙君一般正直,是个只问公道的君子,但若天下有危难时,他必然会是所有人最渴望的支柱,他未死去,山河皆安。   这样有担当且帅气的男子,哪个女子能不喜欢?所以梦蓁蓁希望成为那位道公子的妻子。   何况那位道公子品性极好,不似他师尊无情,想来即便嫁给他,也不至于像是他师尊娶的女子那般,命运悲哀又可怜。   ……   ……   今日的陈语生与梦蓁蓁,依旧无法相互理解。   六人继续走在莫城的街上,又过了几段路,这才找到一处未受影响的街道,开始寻找住处。   “噫,有间客栈?”   魅烟行止步,指了指最干净奢华的那一家。   竹空君看了一眼店匾上的四个烫金大字,神情微怔。   “还真的是‘有间客栈’。”   ……   ……   (③42967465)   pS:   就在你们都吐槽这本书,字数应该打五折的时候,我用这章的实际行动告诉你们……它偶尔还可以再多打个对折!(狗头保命)   不过说实话,这种章节还蛮麻烦的,在一定框架内,既要加深人设形象,还要铺垫后续背景,虽然不难写,但挺磨时间捉细节的。   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不多多投票嘛(接下来的一周,还是没有等到试水推的一周,只能靠你们啦)   如果喜欢这个故事,有书单的读者老爷加个书单,或者帮忙宣传一下呗(乖巧) 第32章 夫与妻之间偶尔总会有小秘密   这间客栈是附近最干净奢华的,哪怕碍于莫城气候,难有云城的精致与书雅气,但也有种极好的简约大气。   六人进了客栈,陈语生出面要了五间上房。   掌柜点头算账,同时恨恨的转头对小二喊道。   “带六位贵客上楼,二层左手边三间上房,三层右手边三间上房。”   掌柜的吆喝声极为洪亮,就像是他如同气鼓水牛的方字脸,都极有特色,让人印象深刻。   问题是——   “我们只要五间上房就够。”   “开业大酬宾,住满五间送一间,贵客请上楼!”   掌柜的视线越过陈语生,满是酸意的盯着六人中挽着手的凡尘与梦不语,顺带抓起茶壶,饮了一大口柠果酸梅茶去火。   就连梦蓁蓁都看得出,这间客栈装修简约奢华,绝非数日之功,难道这开业大酬宾还酬了好几年不成?   但见着掌柜酸溜溜递来的六把上房钥匙,他们倒也没有拒绝。   人家都这样破财,连上房都多送了一间,也没必要怼回去,左右空着就是了。   ……   ……   房间当然只住了五间,凡尘与梦不语早已成亲二十载,感情甚笃,没有分房睡的道理。   何况平日相伴之时,梦不语有肩疼的毛病,每每睡前,凡尘都会为她放松。   “其实你平日不必如此辛苦,我养得起你与孩子们。”   凡尘并不介意妻子爱好行商,但介意她的辛苦。   何况他确实很有钱,随意卖几幅字画,挣得的远比妻子行商多,而且妻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特别执着钱财。   “没关系。”   梦不语心情复杂,觉得愈加愧疚,为了不显露出来,尽量冷淡的回应了这样一句。   这一瞬间,她甚至想与丈夫摊牌。   她做的生意,其实不是小买卖,是管理一方疆域的大生意。   但是,丈夫能够接受这样的她吗?   ——关键她还隐瞒了他二十年,连‘梦桃桃’的名字都是假的。   如果知道真相,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虚伪的女人?   一瞬间,梦不语甚至有些嗔怨当年的自己,怎么顺嘴编了这么一个名字。   那时,是她与凡尘的初遇,两人为了躲雨,到了临近的一家小棚摊位里,要了两碗云城特色的酒酿团子,她那碗还添了些冰糖。   “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那时的凡尘有些忐忑,显然没有与女子搭讪的经验。   梦不语的回答更是简单:“我姓梦,叫……”   她突然想起,自己是从北疆‘逃’出来的,已经与过去的生活告别,那么为什么还要用以前的名字呢?   “逃逃。”   “桃之夭夭的‘桃’?”凡尘得到了回答,眼瞳微亮。   梦不语怔了怔,觉得有趣,那就这样吧。   “是。”   ——于是后来的丈夫,‘知道’了她的名字,‘梦桃桃’。   房间愈静,红烛摇曳。   梦不语怔怔的看着墙上的影,一瞬间几乎脱口而出。   “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一件事情,你以后不要生气……”但她现在还斟酌不好言语,说不出口。   凡尘笑了笑,觉得妻子果然好可爱。   他当然猜到了,以她的性子必然有着很复杂的身世,但他根本不在意。   等她愿意说的时候,他会静静听,否则不会多问一句,不愿给她任何压力。   何况——   “其实我也一直瞒了你一件事情,担心你知道了会生我的气……”   凡尘继续给妻子揉肩,眼瞳中除了宠溺与温柔,还有些无奈的愧疚。   他确实是个书生,卖些字画挣钱,这点并没有骗妻子,但他也是中州的域主,是圣域的帝鸿圣皇。   他不确定告诉妻子真相,对方会不会因为害怕离他而去。   ——要命的是他误导了她二十年,连‘陈小凡’这个名字都不真。   假如了解实情,她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权诈的男子?   一瞬间,凡尘甚至有些头疼那一年的自己,怎么胡诌了这么一个名字。   那时,进了那家卖酒酿团子的小摊儿躲雨,他的左半边衣裳因为撑伞,已经被细雨打湿,那位叫做梦桃桃的姑娘,递来了一方羽色丝帕。   “那你呢?”她也是在问自己的名字。   凡尘刚想开口,又觉得有些不对,为自己的名字发愁,不是因为太出名,而是因为对凡人来说有些古怪。   修者的姓名偶尔类似俗世传承,偶尔也是百无禁忌,而像他的名字,就属于百无禁忌的那一类。   世间哪有姓‘凡’的,如实告知,这姑娘莫不是要以为自己在糊弄她,然后生气的拂袖而去吧?   “我姓陈……”   于是凡尘将名字倒了过来,但又觉得‘陈凡’这个名字有些土气,为了显得活泼些,让姑娘喜欢些,他在其间又多加了个‘小’字。   “陈小凡?”梦不语扬了扬眉,不知为何觉得有趣。   “很接地气的名字。”   凡尘见她开心,眉头亦舒,笑道:“确实如此。”   ——于是后来的妻子,‘知道’了他名字,‘陈小凡’。   ……   ……   随着陈小凡开口,梦不语也愣了愣。   她当然知道丈夫也隐瞒了她许多,毕竟一个寻常的凡人书生,哪里会有这样尊贵的气质与大量的财富。   想来是凡间哪一方的王侯之家吧?   但梦不语并不介意,若有一天丈夫愿意告知,她也自会帮衬一二,但这并不是问题。   “那我们一起说?”梦不语有些犹豫。   凡尘将她揽在怀里,当然看得出她的不愿,自然不会同意。   “以后在说。”   ——等到他们都能够放下心中的犹豫。   听到这回答,梦不语松了口气。   “那就以后在说吧。”言语间,她难得主动牵住了凡尘的手。   “等这次回家后,如果我心情还不错,可以与你讲一个故事。”   “那我一定将每个字记在心里。”   凡尘笑道,然后准备去吹灭红烛,与梦不语一同就寝。   梦不语犹豫片刻,难得出言婉拒:“我今日还没沐浴……”   “我不介意。”   “我介意。”梦不语的眼神有些冷。   ……   ……   似是之后的玩笑过了头,凡尘被妻子赶出了房间,这是二十年来的头一次。   望着手中的第六把钥匙,他向着二楼剩余的空房间走去。   如果陈语生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说好巧,这家客栈的掌柜真有先见之明。   ——但世间哪有这多巧合,大部分所谓的命运,不过是有心人的算计。   空荡且华贵的房间内,这间客栈的掌柜早已恭候多时。   他跪在地上,认真的对着凡尘行礼。   “等您许久了,还望真人救我莫城。” 第33章 正与邪之间有时从不给人选择   有间客栈不是遍布浮生大陆最多的客栈,却一定许多重要城镇必有的客栈,能让时常游走天下五域的人,感受到莫名的熟悉与松懈。   ——这叫连锁客栈。   凡尘大致能明白这意思,虽然至今不太理解西域那和尚,为什么整日造这些稀奇古怪的词汇。   但在奇怪的名字,也不能影响‘有间客栈’收集情报的能力,在这点上来看那和尚开的这遍布天下的客栈还算成功。   他与羲和是朋友,所以知道这些客栈真正的用处与用法。   掌柜大都是凡人,不会引起修者们的警觉,所搜集的情报也并非什么辛密,而是监查天下五域各处的邪佞。   若有哪一城的执掌者祸乱子民,所离的最近的客栈就会搜集情报,然后秉承给该域主宗,让一域主宗派遣来使尽快处理。   若比较顺手,菩提寺那些和尚也会来直接赶来,叫喊着‘大威天龙’,以雷霆手段除邪,避免人们多受苦楚。   ——遗憾的是,浮生大陆很大,哪怕西域那和尚在有心,东土那剑人在拼命,都永远不可能铲除所有邪修,总会比邪佞慢一步。   凡尘对此的态度比那两位随和许多,不会因此日日忙碌,也不会不管不顾。   他只管当下,只管眼见,只管知闻,唯尽力而已。   虽然总是只管一时,不管一世的他,偶尔也会因为这‘简单的尽力’而拼命,就像是千年前与那两人联手,去围剿太玄冥帝的爻天之战,但此次显然没那么麻烦。   “请起。”   凡尘没有嘲笑掌柜早已泪流满面的模样,认真的蹲下身子,将这个难过到极点的凡人扶起,然后接过了他递来的,早已捏揉发皱的信纸。   上面记录着魔莲宗可能与确定的种种恶行,与旁的一些情报汇总,能够让凡尘补充许多对此事的认知。   掌柜依旧垂着身子,身躯早已恨的发抖。   “还请真人救我莫城,护我莫城子民……”   这些年,不仅魔莲宗的弟子们开始为非作歹,苛待乡里,莫城内的年轻姑娘们也总是莫名失踪,再无音讯。   起初很多人怀疑是莫城来了邪修作祟,但渐渐发现魔莲宗对此不闻不问,于是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想去质问,就再也没有回来,只是消息罕有人知。   直到不久前,仙灵宗的问题暴露,虽然莫城许多子民不知内情未有联想,但掌柜却明白,两者之间有许多问题。   掌柜不知,眼前的尊贵男子究竟是谁,但他却是他们莫城唯一的希望。   凡尘沉默着,直到将那些信纸上的内容看完,同时依据之前掌握的情报,大致推断出了问题的大致轮廓。   接下来就是要去亲自看上一眼。   随之,凡尘看向了那位双目通红的掌柜,隐约猜到了他或许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想要开口安慰两句,最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   凡尘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眼瞳中是罕有的认真与寒意。   ……   ……   夜半时分,梦不语带着魅烟行与女儿悄悄离开了客栈。   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将夫君赶出房间,虽对此有些愧疚,但确实有事。   ——她们要去杀人。   “娘亲,今日白天那些人有问题?”   就连梦蓁蓁也隐约察觉出了一丝不妥,虽然世间不乏那种愚蠢的淫.邪之徒,但今日未免太巧。   “是‘问路’的棋子。”梦不语回道。   虽然莫城那位魔莲宗宗主境界不高,但看来为人很是警惕,手段颇细。   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们的到来后,就暗指了手下前来试探,结果想必对方也早已知晓。   梦不语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就像是她来莫城之时,除了容貌也并未刻意隐瞒太多。   ——绝对境界的差距,便是一道天堑,任由那位魔莲宗的宗主有何手段也没有意义。   “尊主姐姐并不怕他们跑了,只是气不过。”   魅烟行知晓梦不语的实力,哪怕今夜不把先生赶出房间,等到明日清晨分别时在追赶,也来得及。   那些邪祟在如何逃命,又哪里能逃得过至高境界修者的手段。   但梦不语的性子向来很急,看不惯这些事情。   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些人的作为,只待在亲眼确认一次,那么她当然不愿隔夜,想尽快处理。   ……   ……   魔莲宗,不思殿。   墨天笑坐在殿内的主坐上,在吩咐完弟子之后,又静静的看着随了他四百年的斩马雁翅刀发愣。   四百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   望着明亮的刀刃里,那个已经陌生到面目全非的颓然男子,墨天笑嘲弄的笑了笑,又沉默了更久。   “若是再来一次,我大概还是这样。”   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墨天笑就早已经做好了付出性命的代价,并不觉得后悔。   只是此番事情暴露,来的那些人是圣域的尊者,还是天门的魔将?   墨天笑沉思了片刻,觉得没什么意义,反正他都打不过,静静的等死就好。   ——他没有逃命的打算,只有他留下拖延些时间,另一个人才有机会逃出升天,为此他并不畏惧死亡。   只是等了许久,他依旧没有听到弟子们传来送走妻子的消息,不由得赶到封室去看,只见已经有不少弟子惨死,剩余皆是伤痕累累。   封室之内,是一名白色宫裙的女子,本应清秀如洗的脸颊,此刻却因为鲜血与狰狞显得分外可怖。   她的眼眸是幽绿之色,双手纤长的指甲间,也隐隐渗着一抹幽暗的血迹,整个人就像是炼狱的邪祟,癫狂而骇人。   “唐林辅……我要杀了他……他骗了我,骗了我应得的解药……”   女子的声音早已不似当年温婉高傲,如同发疯的婆子,嘶哑而充满怨恨,此刻没有一个弟子敢靠近她。   直至今日,很多魔莲宗的弟子们才知道,他们的宗主早已成亲,妻子是中州仙灵宗的宗主,亦是此刻被锁链捆负的疯女人,萦萝枝。   墨天笑的眼瞳深处一黯,不曾告诉过妻子。   ——尸道邪法,根本没有解药。 第34章 年少不知戏中意   世间的阴谋很多,但并非所有都如戏本子里的故事那样复杂,有时也很简单。   简单并不意味着好解,因为越简单的阴谋,往往就成了无解的阳谋。   就像是前些年圣域那位左丞唐林辅找到了他们,一眼便指明了萦萝枝的问题,并且以‘解药’为允诺,要求他们为他大规模炼化尸妖,凝炼尸源。   偏偏那时,妻子萦萝枝饱受尸邪气之苦两百余年,单凭人血已经再难压抑,眼看就要堕化为疯魔的尸妖,唯有唐林辅手中的‘解药’能够缓解。   墨天笑当然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解药,而是更深层次的尸源,只是以他们的境界难以炼制。   这也许能够让妻子暂时维持理智,但只会越陷越深。   可他没的选择,只能点头同意。   于是近些年来,他出卖了莫城的许多子民,供给仙灵宗炼化尸妖,凝练尸源,在暗中交由唐林辅利用,唐林辅也会按时提供给萦萝枝‘解药’,让她堕化的速度延缓,继续以‘人’的身份活着。   直至不久前此事暴露,唐林辅才立即撇清了关系,还意图派遣刺客来灭口,当然也早已断供了‘解药’。   若是近期在无法寻得新的‘解药’来源,妻子便会如同那些被他们炼化的尸妖一般,成为毫无理智的怪物,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痛苦死去。   好在他们手中还有最后一颗,能支撑几日时光,可以让他将妻子送去血煞炼狱。   墨天笑已经了解清楚,除了圣域的唐林辅,血煞炼狱的炼血海也与那些人有关系,已然踏入了尸道,以他的境界炼制的更深层次的尸源,并不比唐林辅差,能延缓妻子的性命。   随着封室锁链缠动,萦萝枝的嘶吼声愈加痛苦,墨天笑再难忍心,像是过往的那些年一样,狠下了心肠。   “再带一个人来。”   他将唐林辅炼制的最后一颗尸源握在掌中,眼瞳中是些许痛苦,然后是更深的冷漠。   一旁的弟子领命,很快从地牢中带上来一个年轻女子,正是莫城失踪的许多姑娘中的一个。   年轻姑娘同样被锁链绑着,像是一只待宰的牲畜,满是恐惧的望着墨天笑,身子不停打颤。   哪怕起初不明白,但见着同样被抓来的人一个个惨死,她又如何会不明白自己要面对何种命运。   “您、您饶了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才活了十九年……”   一瞬间,墨天笑的眼瞳深处有些不忍,但这些年他早已经学会,将这种无趣的情绪忘诸脑后,眼瞳中只有冷酷。   “我更不想她死。”   墨天笑没有给那年轻姑娘挣扎的时间,也没有给对方反抗的机会,便将那颗尸源打入对方体内。   只是刹那,幽暗的尸邪气弥漫在那年轻姑娘周身,连鲜血都变的幽黑,让她的眸子泛起墨绿。   同一时间,墨天笑也解开了束缚妻子萦萝枝的玄铁锁链,任由她奔向那个年轻姑娘,将已经成为新血蛊的年轻姑娘吸食殆尽。   随着饮完鲜血,萦萝枝的脸色才稍有回暖。   哪怕白裙染血,让她显得更为狼藉,但总算眼眸深处的幽绿褪去,体内的黑血再度恢复流动。   直到半盏茶的时间后,萦萝枝随手将那惨死的干尸推开,也没在意周围护法弟子们眼瞳中深深的恐惧,径直向着夫君走去。   “对不起,若我能再小心些,至少不会连累你……”   稍微恢复理智,萦萝枝苍白的面色才稍显清丽,眼眸深处依旧是被唐林辅欺骗的恨意。   “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当年肯嫁于我,便是我的福气。”墨天笑浅浅笑了笑,冷漠的神情方才柔软。   萦萝枝没有听出墨天笑有些决绝的语气,只是想着刚才弟子们的议论。   “今日已有人追到了莫城,我们尽快离开这里,等到了血煞炼狱,有那护宗大阵庇护,哪怕是北疆的不语魔尊,也轻易奈何不得我们……”   萦萝枝倒也稍有自信,无论是他们手中炼化的那些尸源做投名状,还是以丈夫墨天笑的天赋选择归附,那位炼血海宗主都没道理拒绝。   墨天笑这次没有回答,再度将虚弱的妻子用锁链捆了起来,让值得信任的弟子,带着妻子连夜赶路。   见到墨天笑此举,萦萝枝这才明白了什么,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不与我一起走?”   “必须留下一个人,否则谁也走不掉。”   墨天笑绝然不会小看圣域或天门的来的使者,既然此方事情暴露,那两方主宗必然会来要一个交代。   若来的是寻常候命还好,有自己拦着,妻子还有远遁的机会,若真是天门四将,圣域四守那种层次,只怕有自己拖延,妻子都难跑,但他愿意试试。   听到这话,萦萝枝方才明白,或许来人的实力极为恐怖,多半又是天门四将的层次。   前些时日,她九死一生方才从那位天门小圣女与魍无量带领的阴兵围剿中脱身,这还是唐林辅担心事情败露,暗中有所援助,才让她得以逃生的缘故。   但即便如此,她也身负重伤,导致命源渐弱,至今难愈。   “要走一起走,若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萦萝枝罕见的慌张起来,因恨意而狰狞的脸上,难得再现当年的倔强,这是她在尸邪气两百余年的折磨下,依旧不愿堕化的唯一理由。   支撑这份生存意志的理由,只是因为她想作为墨天笑的妻子活着。   封室内,没待萦萝枝说完,墨天笑就打昏了她,利用数道封阵,将她妥善保护好,即刻让弟子送走。   “我只要你活着。”   ……   ……   随着马车远去,墨天笑重新回到了宗内。   这次他没有等在不思殿,也没有候在封室之内,而是选择坐在了某处山崖的枯树旁。   魔莲宗依山而建,宗内的这座石山,也是城内唯一的山。   石山的山崖有许多,有这株枯树的山崖却只有这一处,墨天笑已经忘记了这棵树是何年枯萎,但记得它曾经是一棵桃树。   他与萦萝枝在此相识。   黄沙吹过,他抱起怀中的斩马雁翅刀,坐的像是一樽破败的石像。 第35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   莫城的夜很冷,哪怕还是夏季,荒芜的大地偶尔也会因为阴风吹过,结一层淡淡的薄霜。   偏今夜月色很亮,让那辆逃命的马车在层层砂石黄土间,显得分外显眼。   萦萝枝醒了,她已经被送出去很远的距离,哪怕是一域主宗的一方候命,应该也是来不及追杀她了。   只是孤身去血煞炼狱又有什么意思呢?   萦萝枝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为何上天不能赋予她强大的修为与实力,就像是北疆的不语魔尊。   若是她也有那般旷世的天赋,能够在短短的四百余年里证道,踏入至高境界,当年报仇之时,又何苦踏入尸道。   ——天下五域各有修法,唯尸邪道不容于世,偏偏这也是唯一一种,能够让人逆天改命,踏破原有的天赋,实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方法。   “天不眷我。”   萦萝枝紧咬着血色的唇,眼瞳深处是浓浓的不甘。   还未等她想更多,马车停了。   在无边月色的映衬下,马车在荒芜的大地上显得分外孤寂,就像是很多年前误入莫城前的她,仿佛被世界抛弃。   哪怕此刻在如何虚弱,身居高位已久,作为仙灵宗的宗主,萦萝枝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驾御马车的魔莲宗弟子的冲杀声,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然后归于安静。   大概是追兵到了。   萦萝枝的唇角泛起一抹嘲弄,挺直了身子下车,眼眸中满是傲慢与不甘,就像是她从未消散过的恨意。   “又是你?”   看着那名持着双环的稚嫩少女,萦萝枝当然认得,是前不久追杀过她的天门小圣女。   只是这个小圣女修炼岁月太短,境界太低,还远不是她的对手。   那么这次来的是谁?   借着月光,萦萝枝看向了那位小圣女身后的两名女子。   一名桃粉色折袖裙的柔媚女子,只是站在那里,便像是寒冷的雪,左眸的那颗泪痣万种风情,却是无数邪修不愿意遇见的脸。   ——雾里折花,魅烟行。   “看来我今天是跑不掉了。”萦萝枝讥哨的嘲了一句,也不准备再跑。   这些被上天赋予的优秀到极点天赋的修者,永远也无法理解她的痛苦。   就像是而今北疆天门的那位主人,明明有着与自己类似的命运,却因为上天赐予的好运气,拥有了截然相反的人生。   “确实如此。”   回答的声音很清冷,既不是魅烟行,也不是那位天门小圣女。   是更靠后的位置,那名面带薄纱的夫人。   萦萝枝这才注意到她,不禁有些恍惚,怪不得魅烟行与这天门小圣女都不出手了,原来连这位也来了啊。   哪怕妆容有所遮掩,白发不复,萦萝枝也大致猜到了,这便是天门的那位主人,也只有她能够随意指使小圣女。   她到底何德何能,竟值得这样的大人物出手。   只是——   为何这人有些眼熟?   萦萝枝觉得眼熟,梦不语也是,总觉得与这人似曾相识。   于是她浅浅的皱了皱眉,摘下了面纱,眼眸中的寒意多了一丝疑惑。   “我们见过吗?”梦不语不记得了。   萦萝枝记得。   这张清雅绝美的脸,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是曾经救过她性命的恩人。   “原来是您呀,您可曾还记得四百年前游历中州时,在雾山随手救过的一个小姑娘?”   萦萝枝突然觉得命运有些可笑,放弃般的跪在了地上。   听到这话,梦不语怔了怔,这才想起来似乎却有其事,只是那时的她太急,甚至没有去看随手救下的那个小姑娘的脸。   “不是游历,我那年也恰好在被追杀。”   那年,半个北疆都在天鬼魔尊的控制下,不遗余力的追杀她,迫不得已,只能逃到了中州。   那是她一生中最艰辛的岁月,走投无路之下到了中州,期间她甚至想去投靠圣域,迎来的却是更可怕的一轮围杀。   那次,是她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逃命时,似乎确实顺手救了一个同样被人追杀的小姑娘,只是为了不连累这小姑娘,不好带她一起走。   萦萝枝沉默了下来,这才将恩人与不语魔尊的传说重合起来。   原来是那个整个北疆都知道的那个故事。   月色下,莫名的有些沉默,凉风袭来,让萦萝枝不自主的打颤。   “您是否后悔过救我?”   梦不语沉默了片刻:“并未,只是可惜没能早些知道你入了邪道,没法早些杀你。”   略顿,梦不语不解:“你又为何要入尸邪之道?”   言谈之间,梦不语已然从萦萝枝的身上看出了不同。   哪怕尸邪之道已经销声匿迹千年,但作为北疆的一域之主,不可能不知晓这件事。   何况年少时见过的某位神秘姑娘,让她一直在心中介怀这件事儿。   ——尸邪之道从未灭绝传承,遍布这个世间,只是太玄冥帝死后,有天下三君镇压,再难起头。   萦萝枝抬头,眼眸深处依旧是不甘。   “为了报仇!”   中州赤焰门的门主杀了仙灵宗的老宗主,屠戮了她的族人二百一十六,还不遗余力的追杀着她。   此等血仇不报,此生何以为人?   听到这话,梦不语怔了怔,方才想起了些当年之事,怪不得当时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可怜,原来竟是与自己有这般相似的经历。   “但报仇的办法有许多,你何必踏入尸邪之道?”   “您天生就拥有无限的天赋,永远也无法理解我们。”   萦萝枝悲哀的笑了一声,以她的修炼天赋,若是不踏入尸邪之道,恐怕此生都杀不死那赤焰门的门主。   梦不语这次沉默了更久,不是因为无言以对,只是因为有些可惜。   若是当年她带着这个小姑娘离开,是不是又是另一回事儿?   “生死血仇,当然应报,哪怕不计性命,但要拼的也只有你自己的性命。”梦不语无法理解萦萝枝的想法。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何其无辜?他们的性命不应成为你报仇的代价。”   何况你已经报完了仇那多年,这些年又何必在屡屡害人性命?   也许当年的你被仇恨冲昏头脑,走错了路,但这些年的你,只是怕死吧。 第36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   梦不语能够理解萦萝枝的痛苦,但却并不认同她的作为。   生死血仇,自然得报,不遗余力,乃至拼尽性命。   在她看来,中州许多书生所言的‘以德报怨’就是鬼扯,若是那般,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本就都是天经地义。   “无论你以何种手段去杀那赤焰门的门主,都是你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卑鄙的也好,阴私的也罢,狠毒乃至残忍些……但这都是她与那位赤焰门门主的问题。   “你唯独不应该牵连到无辜的人,否则就不止再是你与他之间的问题。”   萦萝枝听懂了梦不语的话,眼眸深处泛起诸多苦涩。   “所以当我害了莫城的那些子民之时,就不仅仅在只是我自己的问题,您作为北疆的域主,得杀死我,替那些死去的子民讨回公道。”   梦不语顿了顿:“不仅如此,还是为了以儆效尤。”   若是人人修邪法,残生灵而不得恶报,便会有愈多人效仿,生灵间本就勉强维持的秩序,便更愈加崩坏,那才是大问题,会祸乱更多的人。   夜色愈冷,风沙吹在身上,萦萝枝有些冷。   她对梦不语叩了叩首,算是偿还当年的恩情,也没有反抗的打算,已经并不觉得梦不语来杀自己有什么问题。   但她还想知道一件事情。   “您……会看不起我吗?”   这次,梦不语沉默了更久,声音却很认真。   “人之常情。”   因为仇恨而发疯也好,面对死亡的恐惧之时行将踏错也罢,都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梦不语对此无甚评价,只看结果。   ——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   ……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想起了一个人。   这是罕有人知的事情,甚至于说天地间知晓这件事情的人,稀少到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如萦萝枝一般,她曾经也险些踏入歧路。   那是四百年前,她被天鬼魔尊追杀的最惨的时节,近乎九死一生,时常为了搏杀刺客与追兵,让鲜血浸染红裙,数次险些埋骨他乡。   梦不语也曾怀疑过自己,这般连活下去都费力,是否真的有机会杀了天鬼魔尊?   逃到某处不知名的忘川乡之时,一名月白襦裙的神秘女子从乡中走出,提着一盏柿子红的琉璃灯,像是踩着云雾,像是缥缈的月光。   那是梦不语至今见过的最虚幻的女子,也是哪怕而今的她,都思衬不透的强大。   她静静的看着自己,递来了一颗幽暗色的玉珠子,比夜色更深,比深渊更暗。   ——尸源玉髓。   浅浅几句,不是生灵应有暖意的空灵之音,便让梦不语理解了那颗尸源玉髓的用法与效力。   只要吃了它,在吞噬十万生灵的命源,以她的天赋,就能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境至高境界,可斩天鬼魔尊,报梦海阁之仇。   那神秘女子寥寥几句,便没有在多言,只留下尸源玉髓,让她自己选择。   等到梦不语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与忘川乡一同消失在月色的浓雾里,那盏柿子红的琉璃灯也渐行渐远。   她有些心动。   甚至说,看向那颗尸源玉髓的目光满是渴望。   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为了……   自那日起,梦不语恍惚的过了整整三日,神情满是彷徨与茫然,那颗尸源玉髓一直被她握在手中,时刻想要吞下。   不自觉的,她来到了中州最近的一座城,城里有三万人。   足够做她吞下这颗尸源玉髓的药引,让她实力增进到面对何种追杀,也能够活下去的强大。   只要她选择吞下那颗尸源玉髓,就能够走上一条很轻松的路,就能够完成她做梦都想奢望的复仇,就能够……   恍惚的走在城外的小河旁,一个蓝布裙的小姑娘撞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一个很平凡的,随处可见的小姑娘,活生生的小姑娘。   “姐姐,你的红裙子真好看。”   她还很小,声音清甜脆亮,似乎并不懂得害怕。   像是鲜血一样的红裙,像是修罗一样的白发……不像是恶鬼吗?   梦不语觉得有些可笑,左手握紧了那颗尸源玉髓,右手缓缓的抚向了那个小姑娘的头。   只要轻轻用力,便是鲜血凝化,灵魄归真,这个小姑娘就能成为她吞咽这颗尸源玉髓的养料。   只要她简单的踏出这一步,一切都会无比的轻松……   见她伸出手掌,这名蓝布裙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将头伸了过来,似乎平日里因为可爱,总有人喜欢摸她的头,她倒也觉得亲昵。   ——这是,活生生的无辜的人呀。   就像是很多年前,她还幼小的时候,也喜欢亲昵在母亲的怀中,被宠溺的揉着脑袋。   梦不语的手浅浅落在了小姑娘的头上,眼眸中的彷徨渐渐散去,觉得这三天的自己有些无趣。   “早些回家,别被坏人拐走了。”   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冷冷的转身离开了这座城。   随着那个转身,她用尽了全身的灵力,把左手握着的那颗尸源玉髓毁掉,将其泯灭不存。   “风雨山河,要来便来。”   迎着秋风,红裙微浮,白发四扬,她的眼眸再无彷徨。   自那一天开始,她又经历了一千五百三十六次袭杀,大小伤势无数,也曾狼狈逃命,也曾卑鄙下毒,也曾威胁偷袭……   但从未将无辜者牵连,至少问心无愧。   直到三百年前,她从南岭求来了那道古法,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都曾劝她另寻别法,但她执意要修炼,而这与尸道邪法不同,只是她自己的问题。   其实她的天赋境界从来就不是最好的,对比那几位至强境界的修者更是有所不如,但她却是天下间最年轻的一位至强境界修者。   ——古法名为《九死不悔》   三魂七魄如堕炼狱,日夜受凌迟之苦,以至高境界万载命源为引,燃自身神魂血肉为油。   只为短暂的强大无匹,只为报那血海深仇。   她选择放弃了未来的无限可能,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只为了杀死那位天鬼魔尊。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碍着旁人。   于是那一年,她一袭红裙白发,踏着如血残阳重归北疆,步入了天门的领地,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   她望着祖魂殿内的天鬼魔尊,静静的走了过去。   夕阳下的影子很长,像是一条不归路。   ——好在她从来没有想过活着离开。 第37章 重要之事   月色微凉,黄沙伴风。   萦萝枝怔怔的看着天空,回忆了一生中的许多可能。   ——其实她真的只是怕死而已。   报仇的方法有很多,杀死那位赤焰门门主的办法更多,但她却选择了尤其罪无可恕的一种。   害人者,终有孽债要还。   “哪怕一时昏了头,若我当年杀了那人后,能勇敢些自尽偿罪,不被尸道束缚,大抵也不会在泥沼中苦苦挣扎这些年。”   那样,也就不会在莫城与墨天笑相遇,连累这位她今生唯一不舍的夫君了吧?   “娶了我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萦萝枝心中清楚,不禁嘲弄着自己,眼眸中却是无奈的情绪。   梦不语没有回答,这是萦萝枝自己的问题,所有只有她自己有资格判断。   但是在她看来,或许那位魔莲宗的宗主墨天笑,并未后悔娶过萦萝枝,否则也不会为她堕入邪道。   能够为了妻子的性命背弃信仰,以‘丈夫’的身份论,她哪怕作为外人旁观,也不觉得有何可以挑剔,但作为‘人’的身份论,却是过了底线。   这样的男子对于女子来说,是难得的良配,但在她看来却是永远也不会嫁的类型。   一瞬间,梦不语想起了丈夫‘陈小凡’的性子,严紧的绣眉间,方才多了些舒缓。   ——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他必然不会如墨天笑一般,会尊重她自己的选择,而她也并不怕死。   哪怕他的丈夫遵弱无力,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书生,但却意外的有着诸多千年大修都难有的慨然气魄。   当年她同意嫁给他,或许除了温柔体贴与那张脸,还是两人真正的性情太过相像。   夫妻共伴一生,这大抵是很重要的事情。   一时间,夜色有些沉默。   萦萝枝舒了口气,已然不在多想,认真的看着梦不语。   “那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萦萝枝取出了乾坤袋中的匕首,静静的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间。   月色之下,她的周身散着幽暗的黑气,自身体内的经脉也开始逆流,黑血沁出嘴角,丹田内的灵魄尽毁。   她散了一身修为,只差最后一刀就能完成很多年前,她就应该去做的事情。   梦不语略顿,认真的看着萦萝枝,隐有遗憾,但她终究回不到过去,救不了走错路之前的那个小姑娘。   那么现在就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要避免以后发生更多类似的事情。   “当年将你引入尸道的人,可是一个月白襦裙的神秘女子?”   这是梦不语自那年伊始,一直心存疑虑的问题。   哪怕她成为北疆的魔尊之后,调动了诸多势力查询,但依旧难有关于那名月白襦裙的神秘女子的讯息。   仿佛不于尘世,似有传说,但没谁能真正将其记载准确。   ——天地间没有鬼神,有的只有超乎寻常人想象的强大修者,对修者而言亦如此。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名月白襦裙的神秘女子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当年只觉得那女子恐怖,而今境界已达,细细算来,梦不语大致方才有了参照。   而今天下五域,三君与明大仙子皆伤,她战力不及,恐怕只有南岭的无天妖主可堪与其一战,问题是她那位义姐是南岭的妖主。   天下五域,唯南岭妖主永不离疆,那位义姐的真身,已经千余年未曾离开过天山瑶池。   若那月白襦裙的神秘女子,当真是尸邪修者,恐怕纵横天下旁四域,没谁能真正拦下她。   听到梦不语所问,萦萝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并非是这样的女子,引我入尸道的人唤作‘女魃’,身着火红色袍裙,妖魅异常,看似惹火却实则性子极冷。”   萦萝枝回忆着当年之事,缓缓将情报告之梦不语,这才让梦不语了解,原来那些人都是将选择的权利交予,便不再理会之后,任由发展。   简直就像是以天地为炉的养蛊之法。   “那人境界应该不及您,但很强……至少比曾经追杀过我的那位魍无量将军要强许多。”   萦萝枝已是知无不言,将她所能判断出的最准确的情报倾囊告之。   这有赎罪的意思,但还有哀求的意思。   萦萝枝所求,当然不是让梦不语放过她,也知道没人能放过他的丈夫,所以所求是一件小事,但对她很重要。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接下来也不劳烦您动手,但若是可能,请您将我的骨尘葬在我丈夫墓穴的近处。”   ——今生她对不起他,也没脸在与他相伴,却终是舍不得离开了。   梦不语轻轻合眼,点了点头。   月色如水,薄霜染了一层鲜红。   幽黑的邪气散尽,她终究是以‘人’的身份死去。   ……   ……   梦不语倚着风沙,沉默了很久。   魅烟行在一旁认真的用秘法将萦萝枝的尸骨化为净尘,放在了玉盒之内,缓缓的收入了乾坤袋中。   梦蓁蓁更是无言,总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   按理只是死了一个罪大恶极的邪修而已,但她就是觉得与之前领天门弟子追杀萦萝枝的感觉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梦不语再度开口。   “有时候果然不能乱说话。”她的眼眸深处泛起些复杂的情绪。   临来之前,她与丈夫‘陈小凡’说过,来这座城是见一个‘故人’,未曾想竟真是个故人。   但‘故人’也好,故人也罢,终究是死了。   而这种事情,在她执掌北疆三百年间发生过太多次,只是无论经历多少次,总是无法习惯。   “你要记得,人之一生,莫要行将踏错。”   梦不语转过头,认真的看向女儿,每一个字说的都很郑重。   “我与你父亲可以很宠你,你也可以因为年轻耍许多小性子,甚至犯下诸多无足轻重的小错,但有的错误,一次也不行。”   人生可以有许多后悔,但有的事情注定没有资格后悔。   梦蓁蓁恭敬的站着,唯独此时没有撒娇,也没有任何小女儿态的散漫,迎着风沙,却站的很正,不敢懈怠分毫。   这是生而为人,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第38章 一语成谶   莫城不是山城而是砂城,但也有一座小石山。   小石山在魔莲宗之内,算不得什么名景,却是这座小城地势最高之处,能将夜色下小半个莫城尽收眼底。   可惜石山有些荒芜,草木甚少,唯一茁壮成长过的林木,只有魔莲宗创立之初,墨天笑亲手栽种的一棵桃树。   桃树曾经盛开过,在他与萦萝枝最初相遇的那个黄昏。   直到他们成亲很多年后,桃树渐渐没人打理,最后枯死,而今已不知过了多少年。   墨天笑怔怔的望着那颗枯树,觉得有些遗憾。   他当年为何要在这种石山上栽种桃树?总归是要枯萎的。   就像是他与妻子的命运,从成亲那天就已经注定走上一条不归路。   “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佛祖羲和,没那么容易逆天改命,也并非谁都有实力如同那位道涯仙君,一剑斩夜踏破绝境。”   墨天笑饮了一口粗酿的黄米酒,心中颓然。   直到借着月光,远远的走来三道人影,他才敛住心神,认真的将斩马雁翅刀握得更紧。   脚步声渐近,似是听到墨天笑的嘲怨,一道沉厚而清澈的嗓音回应,带着些刺儿意。   是一身竹青色藏服的竹空君,他最先走来,看向墨天笑的神情满是无趣。   “也许如此,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拥有这等人物的盖世天资,但你又怎有机会遇见他们的无解困境?”   竹空君跟随凡尘多年,当然了解包括凡尘在内的天下三君,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不是因为绝望与逆境成就了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战胜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绝望与逆境,方才成就了他们。   那等大逆境之于他们,又与诸多困局之与凡人有何不同?   竹空君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会产生这等奇怪的想法?   ——拥有同等的有利条件,就一定能够做到对方能够做到的事情?   “可是书斋里最有天赋的学子,也未必一定能考过那些慧识不如他的学子。”   在竹空君看来,墨天笑无法解决他这等境界面对的困局,哪怕拥有了至高的境界,也决然没可能解决天下三君曾面对过的死境。   人与人是不同的,有时绝对的差距或许来自外在,但大多数寻常人与寻常人之间,却是取决于自己。   面对竹空君的嘲弄,墨天笑沉默许久,没有回应。   并非是没有别的道理驳斥,只是因为心情颓然,无力驳逆。   “或许如此。”墨天笑感叹一句,眼瞳更是认真。   “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先来杀我们的是圣域之人。”   墨天笑哪怕境界远不如竹空君,但执掌莫城四百年,又怎可能对诸多情报不知。   以竹纹绘络,着青色长袍,加之敛有如此浩然意的灵修气势,多半是圣域四守中的那位‘竹’。   ——岁寒无畏,竹空君。   墨天笑原以为,来追杀他们的人中,天门应该更快。   对此,竹空君没有回应。   随之,另外两道人影走近,是凡尘与陈语生。   凡尘在前,站在夜色里一身长衫迎风微动,束法如流,眼瞳中蕴着些古怪的情绪。   他看着的是墨天笑手中的那柄斩马雁翅刀。   刀由精铁炼成,按理只是凡刀,但加了许多晶金碎玉,便不再是凡品,能够与持刀者贯通灵力,挥势自如。   刀背之间,本亦应撰写着‘人间正道’四个大字,却不知是因为岁月,还是反复的磨砺,早已让络字模糊不清。   ——凡尘之所以清楚,是因为这把刀正是他亲手锻铸。   随着凡尘从夜色中走出,持刀稳坐的墨天笑,也怔了怔神,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未曾想到,这等小事竟会引出这位大人物的现身。   关键是,两人当真有过一面之缘。   “是您来了啊。”   墨天笑的气势有些萎靡,眼瞳中透着些愧疚与闪躲,就像是书斋的学生逃学,却在偶遇辛苦供给自己束脩的父母。   这一刻,凡尘也将视线收回,眼瞳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白日那位魔莲宗弟子真没说谎,他在那铜炉锅菜的小摊儿也是一语成谶。   只是而今才知,原来当年在北疆历城所巧遇的,那个拼命拦在流民与邪修之间的年轻人就是墨天笑。   “您认识?”陈语生好奇问道。   凡尘点了点头,回想着当年之事尚有印象,那是自爻天一战之后,近乎六百余年未远离圣域的他,极为罕见的一次外出。   那时正值北疆动荡,在天鬼魔尊的掌控之下倒行逆施,致使大半北疆子民苦不堪言。   只是他才苏醒没多久,实力不复,加之考量某些变数,以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便暂且没有搏杀天鬼魔尊的打算。   但那年,听闻了彼岸红尘外三百里于悬天涯发生的那个故事,凡尘隐有所感,心生怜惜与同情,便一时意动不顾风险前来了北疆,为了援救那个大半北疆都在追杀的小姑娘。   他想要救下那个红裙白发的小姑娘,将她带回圣域庇护,避免这样了不起的小姑娘走上歧路,否则对这天下与她,不免皆是憾事。   遗憾的是,凡尘来了北疆,那名唤作梦不语的小姑娘早已拜别彼岸红尘,杀出了悬天涯,不知逃往了何处。   未曾见过一面,两人就此错过。   凡尘有些遗憾,只得无奈归返,但归途中却也并非对北疆祸乱的诸多邪佞熟视无睹,尽力的将所及之处扫净,还百姓太平。   一路上,他镇压了诸多邪佞,扫清了数城的诡异,也顺手救下了一个同样了不起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是个魔道刀修,所学的魔道功法,则是北疆诸多魔宗很常见的那种筑基功法,刀法更是稀松平常,有些孱弱。   凡尘与那个年轻刀修相遇在历城,那时的年轻人为了守护历城孤苦的子民,横刀拦在了诸多邪修身前。   凭借他稚嫩的刀法与低微的境界,远远不是那些邪修对手,倒是他受了极重的伤,连铁刀都被折断。   凡尘偶然遇见,将他救了下来,诛灭了那些邪祟。   相伴两日,亦教了些刀法。   而今凡尘才知道,原来墨天笑就是当年那个年轻人。   ……   ……   (③42967465)   pS:   抱歉抱歉,卷一快写完了,所以我在整理卷二和卷三的细纲,今天更新稍晚(虽然存稿不多,但还是有几章的,攒攒存稿,回头等快上架了开悬赏……哎嘿~)   顺便,为了表达歉意,我决定分享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鲜虾鱼板面的调料包和熬的很稠的大米粥混在一起,口味绝赞……别问我怎么发现的(叹气)   还有啊,感谢各位读者老爷们的支持,无论打赏、月票、刀片、推荐票、吐槽、追更的读者老爷,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最后,求票,想上推荐榜和月票榜……咸鱼叹气。 第39章 人间正道   北疆多事,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魔修不是邪修,但相对旁四域,以情入道,确实更容易冲动许多。   当感情压过理智,不一定全是坏事,但总归会比理智更不理智。   故此,北疆的邪修也稍多些。   恰逢爻天之乱后,浮生妖主殒命重创太玄冥帝,导致北疆在数百年之内,成了无主之地,邪佞四起,哪怕有旁四域帮衬,终究是远水难救。   直到爻天末年的那一战之后,太玄冥帝殒落,北疆那位天鬼魔尊方敢破境,顺势夺了天门,执掌北疆。   只是情况未像北疆万民期待般好转,那位天鬼魔尊根本不在意寻常凡人的生死,只在乎自身的权柄与实力。   他将大半个北疆,当做了自己的牧场,无数的北疆子民,生活的远比之前还要艰辛。   那是天鬼魔尊执掌北疆第六个百年,在历城发生的一件小事儿。   一处邪宗弟子临至历城,欲以三百童男童女为丹引,炼化他们的命源,补弥自身的气血与境界。   历城偏远,主宗无力,本应只能任人宰割,但幸有一个初入修路的年轻人,舍身拦在了那些护着孩子的可怜人身前,一柄斩马雁翅刀横天而立。   ——只是他的修为太差,实力太低,又能改变什么呢?   邪修们没有立即杀死这个年轻人,反而选择折磨他取乐,让众多历城的子民们看看,他们所期待的救世主永远也不会出现。   无论是这个年轻人,还是他们终究都难逃厄难,只能在等死的恐惧中慢慢绝望。   但渐渐地,邪修们感觉有些奇怪。   已经被他们打的遍体鳞伤,连那柄斩马雁翅刀都折断的年轻人,为何还能站起来?   按理他的伤势足以昏迷,按理那半柄残刀,根本不可能支撑起他的身躯,但他就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哪怕鲜血浴衣,双瞳灰芜。   “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邪修头子嗤笑着,眼瞳中满是嘲弄的情绪。   “就凭你这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是凭你连我们最弱的教徒都打不赢的修为?”   年轻人并不在意这个邪修头子的嘲弄,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半柄残刀横在身前。   ——总得有人站出来,若是因为做不到就不去做,所有人都在等待那未必会来的救世主,正道就没有未来可言。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远没有包围历城的任何一个邪修强大,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以卵击石。   但这并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应不应该去做的选择。   ——人生偶尔也总会遇见这种无奈的事情,哪怕明知做不到,也要一往无前,方才不会在之后悔恨,不会在未来恨曾经的自己。   天色正亮,日辉照耀着那半柄残刀,年轻人的眼瞳中哪怕渐无声息,却还是闪烁着坚毅不屈的神彩。   “无所谓能够改变什么,只是既然总得有人站出来,那么我愿意成为那第一个。”   他的身子因为伤势打颤,声音却没有一丝彷徨,哪怕声息渐无,气势却没有半分后退。   邪修头子的眼神愈加狠毒,觉得这年轻人不可理喻。   “那你就第一个去死吧!”   他出手,要将这年轻人的头颅削下,让这些历城的人明白,所谓的奇迹永远也不会出现。   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很多年前那位太玄冥帝的理念,本就是天地之常。   ——无论是浮生妖主向往的天地大同,还是而今天下三君所期待的世间有公道,盛世来太平,都永远不可能临至。   人的本质是自私的,只要自己能够更好的活着,何必管他人洪水滔天。   日光耀眼,利刃砍下,鲜血迸飞四溅,头颅枭首而落,圆滚滚的在泥地上滚动,显得有些骇人。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害怕的并非历城的子民,惊恐的则是那些剩余的邪修们。   头颅枭首的并非那个年轻人,而是那个准备出手的邪修头子。   迎着耀眼的日光,一名身着华服的俊朗男子走来,好似人间的太阳,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笑容却罕见的温暖。   “年轻人,这半柄残刀借我可好?”   年轻人点了点头,神色微怔,却见到了那名俊朗男子的背影,好似世人可以倚靠的山河,只要他在,便没有洪水滔天。   那一日,历城染血,死的只有邪修。   年轻人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无限的向往与仰慕,于是问了对方的名字。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凡尘   似是难以置信,年轻人一瞬间忘记了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目瞪口呆的模样令人有些好笑,却满是少年人的可爱。   哪怕凡尘觉得此躺北疆之行,虽目的未曾达到,但却也不算白走一遭。   在治愈了年轻人的伤势之后,凡尘又将随身的晶金玉佩碾碎,重铸了那断掉的半柄斩马雁翅刀。   晶金玉佩虽贵,却远不如这年轻人的赤子之心。   凡尘难得心喜,便又多留了两日。   “我虽不用刀,但却略懂刀法,你可要学几招?”他问。   年轻人不住点头。   ……   ……   让这个年轻人遗憾的是,到那位传说中的帝鸿圣皇离开之际,他也未曾问过自己的名字。   并非是不尊重,数日如师如父,凡尘的教导多尽心力,他当然明白并且感激。   只是两人恐再无缘见,何苦徒留因果,多年后之剩慨然。   “我叫墨天笑。”   对着凡尘远去的方向,年轻的墨天笑持着那柄全新的斩马雁翅刀拜了三拜,认真而真诚。   ——刀背之上,是凡尘最后教与他的事情,并非是功法与刀术,而是极为简单的四个大字,人间正道。   自那日起,北疆多了一个持刀纵横的年轻魔修,以一股胸中意气持刀,荡平了诸多小城邪佞,护了许多无辜百姓安宁祥乐。   渐渐的,许多人开始敬仰那名年轻魔修,他的故事慢慢广为流传,成了许多小城供奉的英雄。   不知何时,有人这样称呼他——   横刀一念墨天笑,肝胆两全耀九城。   直到后来,他来到了莫城,诛灭了这里的邪佞,为了照料此处无力更生的子民,他选择留了下来,创立了魔莲宗,保一方安宁。   魔莲宗创立的那日,莫城的子民无不欢呼雀跃,他也极高兴,饮了两杯酒,吃了一个山桃。   心有所感,他将山桃的核种在了那处石山之上,等待山花烂漫,与莫城子民共享一抹桃花。   可惜那桃花终究没来得及真正盛开,树已经枯萎。 第40章 偶尔后浪会先死在沙滩上   很多年前,墨天笑在这处小石山的山崖上饮了一杯酒,种下了一棵山桃。   而今,他依旧坐在这里,只是不再年少。   凡尘静静的看着他,自然认了出来,颇有些惋惜,可惜已知多言无用。   道理都是那个道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您觉得我做错了多少?”   墨天笑当然知道自己错了许多,一死不足以偿罪,但最后他想听听凡尘的看法。   凡尘沉默了很久,静静的望着远处的夜空,莫城的夜色确实比云城冷许多。   “没有谁是绝对的正确,即便我也只是按照相对的正确行事。”   哪怕是被整个中州敬畏的他,也从不乏私下有人怨恨或咒骂。   在凡尘看来,墨天笑对那些无辜惨死的人而言,自然是罪大恶极,所以他才要为那些人讨个公道。   但是作为那位萦宗主的丈夫,墨天笑却是尚可。   只是一人的正确与多人的正确,在天平之上从来很难保持平衡。   凡尘突然有些庆幸,他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   虽然性子看似有些冷,却不仅温婉善良对这个世界极富热爱,骨子里更坚毅慈和,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   若非她只是个凡人,单凭这份心性也必然能够修炼到颇高的境界。   对此凡尘有些遗憾,他的妻子似乎对修炼颇有偏见,他曾经试探性的问过,可惜每每提到圣域与灵修,妻子总会异常生气。   她大概是真的不喜欢修炼吧。   但即便如此,凡尘也很清楚一件事情,若是遇见相似的事情,妻子‘梦桃桃’的选择,必然会与自己一样。   哪怕把路掀了,也不肯走错路。   不知何时,夏夜的浅风吹来,带来了些许朝阳。   远处的天空泛着微微的鱼肚白色,那抹朝气的霞光还未完全升起,却足以映照的人双眼迷离。   墨天笑知道凡尘是在安慰他,言辞温和了许多,也不禁笑了笑,好似很多年前那个年轻人。   嘭!   一声断金的铮铮轻鸣响起,是那柄斩马雁翅刀折半而断。   满是沧桑的墨天笑持着那半柄斩马雁翅刀,眼瞳中是不再茫然的战意与对那些惨死之人的愧疚。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大概还是会再娶萦萝枝一次,但必然不会在苟延残喘这么久了。   不若两人废去修为,寻一处小城做平凡夫妻,祥和度过最后的时光,朝暮不离,享尽青山,观尽大河,方才不枉此生。   “魔莲宗,墨天笑,但求一战!”   小石山的山崖之上,年轻人已不再年轻,但断刀终究要比之前更加锋利,灵力四溢,八方山石隐隐震动。   这大抵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刀。   凡尘点头应允,竹空君犹豫了片刻,大致明白了些什么,眼瞳中也有些可惜。   “你的运气不如我好,我收回之前的话,但你确实不如那三位前辈了不起。”   竹空君再无嘲弄的情绪,眼瞳中满是认真之色,哪怕墨天笑的境界远不如他,但此刻却值得他认真对待。   行踏两步,竹空君理了理被风沙吹乱的竹青色藏袍,一丝不苟的持同辈礼,以示与一个对手的最后尊重。   他的回应铿锵有力,像是与黑夜相对的朝阳。   “圣域,竹空君,与君一战。”   ——道友走好。   ……   ……   随着朝阳初绽,莫城的小石山回暖了许多。   凡尘悠悠的看着远处的浮云,难得沉默发呆,但也没有沉默太久,便准备带着狗儿子下山。   “接下来便交给你了。”   听到凡尘的吩咐,竹空君认真持礼领命。   然后凡尘与陈语生便下了山,下山的气氛有些沉默。   “老爹啊,墨前辈是错的,您别太介怀。”陈语生觉得尴尬,知道这样说不妥,但忍不住安慰。   凡尘浅浅的笑了笑,没有回头。   “无夜才爱分对错,我不喜欢。”   天下三君,道涯仙君无夜是真君子,但很爱较真,针针计较的那种,对与错总爱打个明明白白的界限,关键是他做人真的很公道。   陈语生虽然除了自家父亲,从未见过另外两位,但也听过了不少传说与故事。   这是他至今疑惑的事情,三个性格迥异的怪人,是怎么玩到一块儿的?   只是听着父亲偏开了话题,陈语生也不好在提,认真说了最后一句,便没有回头再看那座小石山。   “我也不喜欢分对错,但我不会走错路的。”陈语生说的很认真。   朝阳的清风徐来,凡尘淡淡的笑了笑,稍有宽慰。   哪怕黑夜总总,朝阳也是每天都有。   “那就好。”他顿了顿,眉眼稍舒。   “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但未来还是属于你们的。”   不知为何,听到凡尘这话,哪怕是陈语生都泛起些莫名古怪的情绪。   总感觉老爹在忽悠他。   他想反驳两句,但仔细想想看,好像也打不过老爹,反驳个锤子。   好似看出了陈语生的郁闷,凡尘舒缓了许多,眉眼也稍松,心情稍微泛着些趣意。   “我期待你以后能打过我的时候。”   陈语生:“!”   灵修也会读心术吗?   ……   ……   下了山,回到莫城内城,凡尘没有走回客栈的那条路。   陈语生有些奇怪:“咱们不直接回去吗?”   “去给你娘与妹妹带些早点。”   凡尘觉得,有间客栈虽然真的不错,但伙食却与平常客栈没有太大不同,甚至不如街市间的热闹小摊儿。   那和尚什么都好,会将各种稀奇古怪的益法教告世间,利惠众生罕有藏私。   唯独厨艺,他总是藏得很死,生怕别人偷师,偶尔写出菜谱,甚至会将其存在菩提寺下的往生路中,确实不太好弄。   “那还不如您向掌柜借下后厨,亲自做早点。”   莫城小食喜辣,但他母亲不爱吃辣,反倒是父亲曾经亲手做过的弹跳灵龟汤与四神禽兽八宝包子做早餐,在家中极受好评,味道上佳。   只是这些市面上从未见过的菜色,父亲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陈语生想着,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望着不远处那个小云吞摊儿,莫名的将嘴张的老大。   “老板,那两屉肉龙带走,这两屉菜卷在这儿吃,云吞不放辣子……”   小姑娘要饭的声音听起来太令人熟悉,就是那个总是让他郁闷的牙疼的妹妹。   此刻,梦蓁蓁叫好了早餐,也若有所感的回过头来。   她与母亲在这头。   哥与父亲在那头。   梦蓁蓁:“?”   陈语生:“?”   ……   ……   (③42967465)   pS:   放个新群,各位读者老爷来玩呀~   圣域的单身狗之家QAQ(1046867376)   答案:凡尘 第41章 不是所有辣酱都叫老祖宗   你们出来吃早餐,怎么不叫我们?   陈语生想问这句,但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若是被反问了,简直更尴尬。   随之,陈语生又有些后怕,幸好母亲与妹妹出来吃早餐没叫他们,否则他们不在客栈的事情还真不好解释。   “你们出来吃早餐,怎么不叫我们?”   梦蓁蓁坐在梦不语身旁,亲昵的依偎着,语气又直又壮,仿佛她就是那个欠钱的大爷。   显然,这话不是她要问的,也许也是梦不语的意思。   望着母亲雍容静冷的模样,陈语生唯唯诺诺不敢嗦话,只得满眼期待的看向父亲。   老爹,怼她们啊!   这种话可是先问出来的理亏,这时候只要反问一句,保证她们哑口无言。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凡尘认真的道歉,谦谦走到梦不语身边,眼瞳中是宠溺的笑意。   梦蓁蓁轻笑两声,恭敬的让开了座位,与陈语生同坐在了下手处,又对小摊儿老板喊了一句。   “那两屉肉龙不用打包了,再多来两碗云吞,一碗清淡些,一碗不要香菜……”   梦蓁蓁仔细的说道,确认没什么问题,又得意的看向了哥哥。   ——我愚蠢的哥哥啊,你以为父亲敢埋怨母亲大人吗?   不存在的,也不想想昨天父亲是怎么被母亲赶出房间的,家庭地位立判高下!   面对妹妹得意洋洋的眼神,陈语生懒得跟她计较,反正这种傻妹妹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倒时候自然有妹夫管教。   不过,陈语生意味深长的看着端来的肉龙,眼瞳深处也是一抹不为人知的得意。   ——我愚蠢的妹妹啊,你以为父亲大人昨晚真的被母亲赶出了房间吗?   不存在的,一切都是父亲的算计,只要他想,根本没人能比他更阴……利用智慧。   在这一点,陈语生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毕竟他老爹明明拥有横推圣域的实力,却还总是放任那些灵修大家们搞风搞雨,背地里不知道当热闹看了几次,绝对老阴……智慧家了。   不过就夫妻关系这一点,父亲还是稍微给他敲了一个警钟。   以后他娶了妻子,一定要拥有家中说一不二的地位,否则绝不善罢甘休,必会日夜抗争到底,最终会让妻子流下悔恨的泪水,然后将执家大权交出!   ……   ……   相对许多客栈,这种小摊儿的菜食反而极快。   那两碗云吞没凉,新的两碗云吞就煮好了,加上两笼肉龙,两笼菜卷,早餐小巧而简单,但纯正的香气与爽朗的滋味,让人食指大动。   凡尘喜欢清淡的味道,在这一点上与虽不喜辣,但颇爱咸香的梦不语略有不同。   只是不知为何,他今日往云吞里加了一勺辣子,用瓷勺轻轻搅动,任由辣油铺开,在清澈的汤汁中,多了些诱.人的亮色。   小小饮了一口,难得觉得味道还行。   梦不语默默放下了碗,悠悠的看了看凡尘,不需要说一句话。   凡尘秒懂,无奈的端起他那碗,盛起一小勺云吞汤吹了吹,递向了梦不语。   “要尝尝我的?”   梦不语依旧没有说话,轻轻撩起右耳侧的发髻,防止汤汁落垂,柔唇微抿。   不烫不凉,温度正好,就是微辣,不像是丈夫平日里的口味。   “你心情不太好?”   “二十年来第一次被你赶出房间,心情自然不好。”凡尘淡淡回答,儒雅的嗓音像是清风,听的梦不语有些愧疚。   梦不语当然清楚,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过分。   莫说丈夫二十年来体贴如一日,从未有任何过错,哪怕是真的感情有些问题的夫妻,昨晚用那样的借口将丈夫赶出房,也有些说不过去。   犹豫片刻,她怀着些歉意看了凡尘一眼。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孩子们说,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说,但做了这人二十年的妻子,她当然知道怎么哄这个男人。   不过那是回家之后的问题,她不怎么喜欢外面客栈的床。   凡尘低声好笑,觉得世间恐怕没有比他的妻子更可爱的生物了,明明同样拥有不浅的洞察力与智慧,却永远不会怀疑他的话。   有时候她只要肯因为怀疑多问一句,必然会发现更多的事情,凡尘也无意隐瞒,但妻子仿佛就是不在意。   “再来一口?”   凡尘又舀了一勺云吞汤,上面特意多了些辣油,笑容满是打趣。   他当然知道妻子不是想要他喂,毕竟当着孩子的面儿,她脸皮也没那么厚,只是借着尝辣的借口,询问他为何心情不佳。   但既然这个借口递了过来,他又哪里会轻易放过她。   平日里宠着妻子自然是宠的,但偶尔看着她为了哄自己,试图尝试并不适应的事物之时的别扭模样,也让他觉得极为可爱。   像是一只受气的小奶虎,可惜不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其实不辣。”   梦不语尝了两口,微微舒眉,大概也是察觉了凡尘的坏心眼,故意说道,好似她并没有吃亏。   凡尘也轻轻搅动瓷勺,吃了一个云吞,确实不是很辣,还因为掺杂了豆豉与牛肉末的调剂,有种莫名的爽口清香。   似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小摊摊主爽朗的笑道。   “这是西域的行脚商们传来的一种制辣方法,据传说是那位不二佛祖研究出来的新式辣酱,叫‘老祖宗’,口感极佳,哪怕不常吃辣的人也能吃的很香。”   凡尘沉默片刻,瞬间确定了这大致确实又是羲和的发明。   只有那和尚的起名风格才能这么清奇,只是自己不在,又是谁闯入了往生路,将那和尚的食谱弄了出来?   ……   ……   梦不语看着云吞,凡尘想着辣酱,两人此刻的想法都简单了许多,也像是忘记了昨晚的事情。   陈语生与梦蓁蓁是真的快忘记了。   他们各自看着桌前的云吞,感觉原来还挺香的云吞,瞬间就变的面目可憎。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令人发腻的小食?   一定都是云吞的错。   “摊主,再来一碗豆腐脑,不腻人的那种。”陈语生决定换一道早餐。   ”我也换一碗白粥就成,对了,再加两勺‘老祖宗’。”梦蓁蓁也附和道。   只是换餐之际,梦蓁蓁不由得感慨,发明这道辣酱的那人可真是个起名鬼才。   就不怕全天下吃过辣酱的人都去打他吗?   ……   ……   (③42967465)   pS:   推书   《恶魔的二次元征途》   品质上佳的综漫,喜欢的读者老爷可以看下~ 第42章 桃树枯与不枯总有春风来   吃罢早饭,凡尘与梦不语各自离开。   凡尘去东边‘见了’那个朋友,梦不语去西边‘看了’那位故人,只有陈语生与梦蓁蓁各自知道,这并不是今日的事儿,而是昨夜已经完了的事儿。   “大人有时候需要自己的时间,稍微安静一会儿。”陈语生感慨道。   梦蓁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哥,你不会还觉得你是个小孩子吧?”   按照凡间人家的年龄,都已经可以定亲了。   陈语生其实只是随意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妹妹又一如既往的不给他面子,但他做哥哥的不能不给自己找面子。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随着陈语生负手而立,莫城的风拂过他的蓝裳,迎风而动,竟有两分超然的洒脱,尬帅尬帅的。   “幸好爹爹与娘亲给了你这张脸……”梦蓁蓁有些无语。   果然长得帅的人,做什么都相对容易被宽容。   略顿,梦蓁蓁想起不久之后与烟芋芋相约在东土鸿雁城的梧桐宴,也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和哥哥提一提。   那东土鸿雁城,是每三十年一次的宴会,亦是属于天下五域年轻一辈的后浪们,品道论心相互结识的盛会。   在梧桐宴中,年轻一辈们不仅可以相互论道印证各自的理念,甚至还能在铜雀台上点到为止,比拼各自的战力与技法。   当然,除却个人的天资与运道,父母长辈等身后势力的支持,也是天赋的一种。   梦蓁蓁想将哥哥陈语生带去,进而就有突破口,然后渐渐告知哥哥可接受的真相。   虽然母亲至今都在头疼如何告诉父亲真相,但若能从哥哥这里打开突破口,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何况这些年有竹空君教导,梦蓁蓁倒也明白哥哥的实力已然不在她之下,甚至比她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对了哥,你有没有兴趣随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宴会。”   梦蓁蓁想着,那里总归是属于年轻一辈们的,不会有太多过于古板的老前辈,应该能玩的很开心。   到时候在让闺蜜烟芋芋‘不经意的’泄漏自己天门小圣女的身份,让自家哥哥引起警觉,继而渐渐打开话口子,让一切都显得更为自然。   陈语生瞥了梦蓁蓁一眼,觉得妹妹贼心不死。   “你上次说的那位商人姑娘是不是也会去?”   梦蓁蓁怔了怔,点了点头。   其实她上次也就顺嘴一说,那可是玄心鬼宗的渊大姑娘呀,同辈中从来就不会给谁面子。   莫说她是魔尊之女,恐怕就连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那位明三姑娘,渊大姑娘若是看不上对方,也不过多言一句。   那位玄心鬼宗反派大小姐的赫赫威名,是她在年轻一辈之间生生打出来的,百战百胜,从未颓败。   哪怕母亲梦不语都曾感慨过,若再有五百年岁月,只怕连她都未必能赢。   见到妹妹点头,陈语生白了她一眼,觉得无趣,懒得在已经回答的问题上过多纠结。   反而是问了妹妹一句。   “我过阵子也要去参加一个宴会,要不你别去你那个,随我走一趟?”   陈语生也不想放弃,将妹妹介绍给大师兄的心思。   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啊!若不是老哥帮你,你自己哪有机会邂逅到大师兄那般的俊才青年。   梦蓁蓁当然也看穿了陈语生的想法,同样不想在这个无趣的话题上多谈。   ——没有像自家哥哥这样话不投机的人。   两人沉默了片刻,因为稍有郁闷,也懒得推进原本想以对方为突破口,帮助父母化解问题的举措。   只是突然,梦蓁蓁想到了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哥,你要去参加的那个宴会……向哪边儿走?”   陈语生没料到妹妹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但也没多想,便回答了出来。   “一路向东。”   他还要先回圣域找大师兄,两人再一起出发。   听到哥哥的回答,梦蓁蓁有些遗憾,她原本还抱着微乎其微的期待。   ——万一两人参加的是同一场宴会呢?   “你呢?”   “一路向南。”   梦蓁蓁无趣回答,她还要回天门找烟芋芋,两人在北疆东域启程,前往东土鸿雁城。   莫名的,两人遗憾叹气,觉得命运真是无趣。   ……   ……   竹空君与魅烟行觉得命运真是有趣。   他们一个向北,一个向南,结果两人在莫城南街的半道遇见了,还顺路一起吃了个早点,然后默默同路,又返归了那座小石山。   “那位仙灵宗宗主你解决了?”   竹空君觉得自己若是所料不差,此次夫人与蓁丫头绕远来莫城,多半是受了这位烟行尊者的引劝,估计是她接到了天门的命令。   对此,竹空君倒也觉得可以理解,邪道妖佞人人得而诛之,何况萦萝枝害死了北疆那多子民。   那么天门那位不语魔尊直接下令,让多年未归的魅烟行履行一下作为天门四将的职责,斩除邪佞,倒也正常。   魅烟行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她自尽了。”   她当然不会就此暴露出梦不语的身份,只捡比较含糊的话语回答,当然这也是实话。   “你呢?把那位魔莲宗宗主杀了?”   竹空君点了点头,也没有隐瞒,只是不会暴露凡尘也跟去的事实,否则魅烟行指不定会猜到些什么。   “他有个遗愿,想要与他的夫人合葬在那棵枯树之下。”   在这处小石山的山崖上,那棵枯树很多年前还没有枯萎。   那株枯树当年还是桃树,盛夏满红缤纷,夏风吹过落花,拂过他们的流苏,让那年轻坚毅的男子与重伤可怜的姑娘在这里相遇。   对竹空君的转述,魅烟行自无不可,这本也是萦萝枝内心的愿望。   那就将两人合葬吧。   魅烟行顺手将盛满骨灰的玉盒交给了竹空君,便坐到了一旁的山岩上,闲适的像一只寻常农家养的呆水鹅,百无聊赖的趴在了岩台上。   “既然只挖一个坑就成,那就你来。”   “你呢?”   “哼~”魅烟行不想理他。   竹空君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用术法一息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干脆郁闷的用双手如凡人一般,整整挖建了四个时辰,耗了许多功夫。   魅烟行也干脆发了四个时辰的呆,静静的托着腮,偶尔看向莫城的湛蓝的天,偶尔看向莫城的浮白的云,偶尔看向挥汗如雨的竹空君。   ……   ……   (③42967465)   pS:   各位读者老爷们追更完章节,记得投下月票和推荐票呀QAQ 第43章 茶果,夕阳,晚来天不急   莫城的夕阳靠北,也许更加绚烂,但远不如原初城的烂漫且有意境。   至少梅大先生是这么认为的。   他曾经走遍过天下五域的名山大川,看过无数疆域的朝阳与星海,囫囵吃过食天楼的楼主所钻研的最了不起的仙宴,也津津有味的尝过边城五文钱一碗的煮火烧。   此刻,他正坐在烹蒸一道茶果,是糯米豆沙馅的。   炭火用的是前年秋天的荔枝木,蒸水是银月崖的山泉水,手中用来扇风的扇子,则是原初城市集里,随处可见的大蒲扇。   “林甫可是不喜欢豆沙馅?”   梅大先生专心致志的扇着火,语气悠闲而落寞,就像是哄着孩子的书斋先生,偏又随意了许多。   唐林辅盘着腿,坐在冰冷的地上,脸色愈加的苍白,嘴角的血迹已经渐干,双瞳渐渐泛起灰色。   他静静的看着梅大先生正烹煮的紫砂小皿,不由得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我不挑这些,只是您的茶没我的好。”   哪怕唐林辅的生息渐弱,说这话之时,依旧有着两分小小得意。   作为圣域掌权的三号人物,他被尊为左丞唐林辅,哪怕是中州八方大家的执掌者,哪怕是旁域巨擘大宗的老祖,也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至于那些有求之人,平日里更是孝敬许多。   到了他这等地位,无论是灵石还是旁的修炼资源,已经不怎么缺,所以他也不稀罕,反倒对些稀罕物感兴趣。   好茶是其一。   无论是无方城每逢二十年才产一季的烟雨碧螺也好,还是化归岭外天下罕有的白梦岩茶,他都收到过,而今那些茶叶,在他房间书柜的正七柜里,用紫玉匣子好好封存着。   若用那些茶叶煮蒸茶果,想来味道又会有所不同。   梅大先生听着,有些羡慕,不过也不太羡慕。   那些茶稀罕,但他很多年前就喝腻了,也早就过了收藏的年纪,而今还是觉得寻常茶垄里,随手摘的大叶茶顺口。   用来蒸煮茶果也不心疼,还能顺着心情多放两搓。   “你那茶是最贵的,不是最好的,更不适合蒸煮茶果。”梅大先生继续扇着扇子,悠悠的笑着。   唐林辅咳嗽了两声,已然咳不出血,还是忍着胸口的剧痛点了点头。   “这么说也有理。”   最贵的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的也不一定最合适。   这个道理很多年前,师伯与父亲就曾教导过他,梅大先生作为他的师叔亦是长辈,当然也有资格用这话来教他。   一时无话,夕阳下的风很缓,吹动了唐林辅的乱发,原来他用来束法的紫金冠早已断了一半。   迎着夕阳,他胸口插着的那朵洁白的荼蘼花,也渐渐染红。   花愈艳,他的眼瞳愈灰。   唐林辅不禁打趣的想了想,若是梅大先生上次临别时,他坚持不让对方带回来一朵荼蘼花,今日结果是否会有不同?   直到看着不远处,布足道以大力气杀死的那三名隶属于他的心腹刺客的尸体,唐林辅才敛去了胡想,知道好像也不太可能。   原来这里是原初城最大的练场,是圣域平日里供弟子们修炼演武之处,只是此刻寂静的令人发寒。   并非是空无一人寂静,而是人山人海,却无一人出声的寂静。   无论圣域的候命们,还是神将们,亦或者许多镇宗宿老们,都难得齐聚此处,严阵以待,方才结束一场战事,丝毫不敢松懈。   梅大先生离唐林辅最近,正在煮那皿茶果。   兰未雪才杀了叛军中最强的几个灵修,勉强扯了块碎布,胡乱缠住伤口。   布足道持着‘万生山河鼎’,亦是布裳染血,眉宇间满是疲色,看脸色也是伤的不轻。   唯有菊小小,依旧天天开心,笑的甜蜜。   她才去酒窖里捧来一小坛桂花甜,是用四月的山桂花与九月的野葡萄酿的果酒,用来下茶果颇为适宜。   “梅大先生,您要的酒来啦~”   菊小小甜甜的喊着,一袭水蓝色柔裙迎风,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春天的小画眉,除了灵动就是乖巧。   像是跳房子一样,菊小小越过了布满练场的叛军尸体,小心翼翼的没有让裙摆沾染一丝血污。   “谢谢。”   梅大先生道了声谢,没有留下菊小小一起喝,在他看来小孩子不能饮酒,脑子会变笨。   这菊家小姑娘脑子本来就笨,自然不能变的更笨。   接过酒坛,梅大先生便是变戏法一样,从书中取出两盏白玉杯,在将桂花甜缓缓倒在了酒杯里。   茶果正好蒸熟,很香,满是糯米粉与红豆沙的甜味。   “来一杯?”梅大先生问道。   唐林辅没的拒绝,倒不是他还害怕梅大先生的辈分与实力,毕竟一个将死之人,确实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拒绝了这杯酒,以后就喝不到了,何必与自己赌气。   唐林辅接过酒杯,放在了盘腿的左膝之上,顺手又抄起了两个茶果,烫的手有些哆嗦。   他狠狠的吹了两口气,撩起了发白的胡子,一口全填在了嘴里。   红豆沙的甜味遮掩住了血腥味,味道有些古怪,但糯米粉与豆沙滑腻柔软的口感,确实让人回味无穷。   随之,他将一杯酒尽数饮下,感觉喉咙里一阵畅快,已经渐冷的五脏六腑,也稍舒服了许多。   望着那片无差别的弥漫在原初城的烂漫夕阳,唐林辅又怔了怔。   “我当然知道我不如师兄。”   无论是作为灵修的天赋也好,执掌中州的能力也罢,甚至在逆境中挺身而出的勇气……他没有一样比得上师兄凡尘。   那么中州的圣皇是凡尘,他恨归恨,其实也从来就懒得反抗。   因为他不蠢,真的反抗起来,师兄杀他不要太简单。   ——问题是这次不找麻烦不行啊。   “但我若得不到圣域,还是得去死,可我想活着!”   唐林辅的声音有些憔悴,苍老得双瞳满是对死亡的恐惧与不甘。   不远处的众多圣域宿老这才明白,原来唐林辅所追求的不是权势。   这才是正常,凡尘常年不在,梅大先生更懒得管事儿,整个圣域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唐林辅在圣域的权势几乎就是说一不二。   若不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惧,何必犯蠢做这种多余的事儿。   梅大先生也饮了杯酒,与他看着同一片夕阳,若书斋先生般永远温和笑着的脸庞,难得展露认真。   “可我觉得哪怕你成功了,也只是没有死,算不得活着。”   ……   ……   (③42967465)   pS:   求推荐票、月票……嘤嘤嘤   还有,推荐朋友的一本书   《聆听父神的教诲》   西幻写的很棒的一个老作者,有兴趣的读者老爷可以去看下。 第44章 桂酒,往事,误会再难解   什么才是活着,答案或许并不唯一。   唐林辅也不清楚,但他清楚一件事情,若是师兄凡尘遇见相同的情况,肯定不会与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是既定的事实。   哪怕这个秘密天下罕有人知,但作为圣域第三号人物的唐林辅不会不知道,百年前凡尘离开圣域,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也不是静心化凡,而是为了等死。   千年之前爻天一战,所被太玄冥帝重创遗留下的神魂重伤,在百年前终于压制不住。   且凡尘不似佛祖羲和,有浮生珠固体,更没有仙君无夜的运气,有一个同为昊天剑体的女子过渡命源。   他的伤势比那两人浅些,实际情况却更惨些。   作为圣域的帝鸿圣皇,作为天下三君之一,他若是死了,这个天下会出大乱子。   所以哪怕是死,也得悄悄的死去。   只要没人知道他死了,只要至高境界陨落的天地异象被掩住,很多人就还会忌惮他活着,这种震慑就能让天下再多稳定许多年。   但其实这并非是唯一的选择。   至少对于凡尘那等境界而言,若他不甘心就此死去,总有办法活下去。   无论是以上古邪法续命也好,利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采纳命源苟延残喘也罢……   ——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重走太玄冥帝的老路。   那般他不仅能够打破神魂重伤的桎梏,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达到他此生都难以达到的实力层次,更有两成机会,成为又一个五域帝尊。   但是他没有,只是神隐而去,然后默默等死。   虽然令唐林辅奇怪的是,凡尘至今还没有死去,反而命息稍有回缓,但他确信一件事情。   凡尘当年的选择,是他永远也没有勇气做出的决定。   ……   ……   唐林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他倒的很慢,不是在拖延时间,而是真的没有多少气力。   夕阳洒在他满是血污的华贵布裳之上,已无平日里那位权丞的气度,反而像是一个寻常的垂暮老人,在无趣的动作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乐趣。   “我能再问您一些问题吗?”   唐林辅不用看也知道,心口的那朵荼蘼花已经开始滴血,他最多也就不过剩下一盏茶的时间了。   但他胸中依旧憋着一口气,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没想透,便借着机会最后问问梅无诺。   “三个。”   梅无诺闲适的回应,再度恢复那寻常书斋先生温和的笑容。   并非是他吝啬解答,只是以唐林辅现在的状况,未必能够听到他解释第四个问题。   斟酌了片刻,没有耽误一息时间,唐林辅问出了他第一个问题。   “师兄是不是最看不起我?”   这是唐林辅一直好奇的事情,按理他给凡尘找了许多麻烦,但凡尘大都懒得理会,想来是没将他的一切作为放在眼里。   唐林辅觉得,他的形象在凡尘眼中,甚至连一个‘恨’字的资格都没有。   梅无诺沉默了片刻,不太明白唐林辅为何会这样想。   “他并没有看不起你过,只是有些烦你,所以对你很冷漠,但他对大部分人都很冷漠。”   梅无诺知道,这是凡尘的性子使然,并不仅仅针对唐林辅一个。   “而且他烦你也不是恨你,否则你在四百年前就应该死了。”   梅大先生这才告知唐林辅,当年凡尘对于唐林辅设计围杀那位投奔中州而来的红衣小姑娘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世人皆知,那位北疆的不语魔尊怨恨圣域,对帝鸿圣皇极不信任,都只以为是北疆与中州的旧怨,却罕有人知道另一层原因。   那是四百年前发生的一桩,听起来极难置信的旧事。   那年,天鬼魔尊率领小半个北疆的强大魔修,围住了彼岸红尘,摆出了一场大战的架势,要求彼岸红尘交出梦海阁的那个遗女,否则便让彼岸红尘所有的弟子鸡犬不留。   这个威胁或许有些夸张,但并非不能做到,若真的打了起来,彼岸红尘哪怕能保下梦不语,至少也会死去一半的弟子。   偏偏那位执掌彼岸红尘的音夫人看似温婉,骨子里却是个不要命的,不吃这一套威胁,彼岸红尘的弟子们大都是孤女,怜惜梦不语的身世,更没可能将情同姐妹的她交出去。   这样就会死很多彼岸红尘的姑娘,这是梦不语难得害怕的事情。   于是她趁着空隙,自己溜出了彼岸红尘,卖了一个破绽给天门,让天鬼魔尊知晓了她已经离开彼岸红尘,在威胁已是无用。   彼岸红尘的困局解了,但她自己面临的却是接连不断的追杀。   那段属于那位红裙白发的姑娘的岁月,是三四百年前天下五域皆知的传奇,又像是凡间戏本子里常写的公主复仇记。   世人皆以为,那位梦海阁的小公主在逃出北疆之后,便直奔了东土投靠那位明大仙子,其实不是。   梦不语最先选择的是中州,因为中州离的最近。   但她九死一生逃到中州,递上了归附的拜帖之后,等来的却不是招纳与守护,而是与天鬼魔尊的追兵联手的围杀。   那是梦不语此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儿。   那时,凡尘恰好不在圣域。   “这是事实,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导致那位不语魔尊至今无法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心里永远也不可能剔清怀疑的种子。”   ——谁知道当年之事,不是凡尘所设计,只是借唐林辅的手施行。   凡尘不可能用师弟唐林辅的命,来给那位不语魔尊一个交代,那么对方就永远不会踏出真正信任的第一步。   梅大先生看着唐林辅,实在为这人当年的做法而头疼。   也恰逢他与凡尘皆不在圣域,圣域中那时无人能压制唐林辅,造成了这个导致中州与北疆至今嫌隙难解的困局。   “当年若非他不许,我一定最先杀了你。”梅大先生认真说道,没有任何隐瞒。   除非有奇迹,否则而今的不语魔尊,恐怕再难信任作为帝鸿圣皇的凡尘,北疆与中州之间的局势,多半也会在僵持很多年。   这对于祈愿天下太平的梅无诺而言,是极难容忍的事情。   面对梅无诺的斥责,唐林辅苦涩的笑了笑,又咳了两声,已经连血都咳不出来,脸色更显灰白。   “但这件事儿好处太多,我忍不住不去做。”   ——若是当年那姑娘死了,北疆少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后辈,未来便会少一个可能踏入至强境的魔修,对中州而言是好事。   ——若是当年那姑娘没死,凡尘就会多出一个惦记着的强敌,让师兄更难有精力顾虑他,对他自己而言也还是一件好事。 第45章 生死,一念,烟云谈笑间   一问一答,夕阳愈艳。   唐林辅微眯着眼睛,视线已经开始渐渐模糊。   原来在这一点,他还是不如师兄凡尘。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自己所渴望的,对于师兄凡尘而言却恰好是觉得最无趣的。   若非为了报答师伯的养育与授业之恩,恐怕师兄永远也不愿接下圣皇之位,以他的实力与性子,更没谁能逼他做些什么。   而他承接了圣皇之位,护佑中州安稳,维系天下太平,除了自有的气度与仁心,恐怕也有偿还因果恩情的意思。   师伯当年会在临战前立下遗诏,嘱师兄做继任者,大抵也是因此。   “原来若不是他念着师伯与父亲的旧情,我早就该死了啊。”唐林甫的笑容愈加苦涩。   梅无诺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依着他的意思,当年之事本就是唐林辅之过,在三百年前那位不语魔尊执掌天门之际,就应该枭首唐林辅,将这个误会解释清楚。   那是化解两域恩怨的最后时机,可惜被错过了,而今事情拖过了机会,三百年来两域积怨愈深,加之元凶唐林辅一死,事情就真的成了个死结。   唐林辅试图站起来,这才发现还有最后一点儿力气。   于是他用手颤颤巍巍的支撑着小酒坛,认真而努力的起身,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您呢?为何会改名字?”这是唐林辅的第二个问题。   看似无关紧要,甚至没有人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这确实是一个困扰在唐林辅心中很多年,让他觉得莫名奇怪的事儿。   梅大先生叫‘梅无诺’,但他原本不叫梅无诺,而叫‘梅一诺’。   一诺千金的‘一诺’,被尊为圣域的明镜先生,是秉持天下五域正道的大前辈,哪怕整个世间,也罕有比他辈分更高的修者。   梅大先生也没想到,唐林辅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对于承诺很是看重,既然说了会回答唐林辅三个问题,自然会认真回答。   “我这辈子从未失信,唯独欠了一个承诺,但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他自己先死了。”   之所以改名,算是一种纪念。   唐林辅了然,知道梅大先生说的大抵是师伯了,多半也是因为这个还不上的承诺,他方才离了日曜斋,来助圣域这多年。   “第三个问题。”梅无诺似是不想在这个问题多做纠结。   唐林辅也没有多少时间,勉强站起了身子,任由夕阳泼在脸上,干脆的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小酒坛提起,满满的桂花酒迎面而下,像是夏雨淋身。   他的脸颊已经苍老,加之气力渐无,嘴张的更是不大,但这样饮酒就是莫名畅快,感觉一身颓气去了三成。   “那您觉得,如何才是活着?”   唐林辅认真的问着梅大先生这个问题,却蹒跚着步子,走向了远处的夕暮。   他胸前的那朵浸满鲜血的荼蘼花,开始渐渐凋谢,终于掠夺了他所有的生机,让唐林辅的双瞳逐渐凝固。   梅大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沉默太久。   “我不知道。”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或许每一个人答案都不同,他不知道唐林辅想问哪一种。   听到梅大先生的回答,唐林辅慨然笑了一声,又看向了练场众多旁的灵修。   他不是想质问什么,只想最后问清这个,他一直想不明白的答案。   布足道收回了‘万生山河鼎’,持礼回道:“恐怕师尊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   众多圣域的宿老们与神将们同样思索着,不住摇头。   暮风微起,吹动众人的布裳,小姑娘水蓝色的柔裙似舞悠扬。   只有菊小小古怪的看着他们,像是看着农家圈养的一群大笨鹅,清亮的水灵眼眸,更是睁的圆又大。   “你们都死了吗?”她的眼神仿佛在问这句话。   但碍于礼节,这句话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只能换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   “活着就是活着呗,哪来儿那么多为什么?”   菊小小觉得,书生就是爱矫情,总是论道论道,说些有的没的,还是菩提城那位羲和佛祖说的在理。   整天弄这些虚头巴脑的,除了骗些香油钱能产生什么经济价值?   不如搞些实际的,提高提高五域子民的生产力,优化经济结构,大家一起将烙饼做大,将分配搞合理。   这些年来,书生不像书生,比古时的和尚还玄乎,反而是西域那些和尚,一个个都成了实业家。   “在成天想这些虚的,我看中州与西域换个地界儿好了。”   菊小小觉得生死是最有意义的事儿,也是最无意义的事儿。   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只要不碍着旁人,不去触犯律令,开心就成呗。   小姑娘的话轻飘飘的,却让众人无言反驳。   不是找不到道理,只是找到了感觉也没什么意思,况且确实如她所言。   不碍着旁人,不触犯律令,生命本就是活给自己认为最有意义的事情的事儿,偏偏这对每个人而言,理解与选择都不唯一。   那么这个问题何必去问别人。   “对了,唐师叔,您之前活的开心吗?”菊小小笑容浅浅甜甜,却又好似扎了唐林辅心口一刀。   “人之将死,你何必在气我。”   唐林辅哭笑不得,觉得活了这些年,反倒不如一个小姑娘通透,可就是忒气人。   再望夕阳一眼,唐林辅才想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夕阳一眼。   随之他郑重回身,对着圣域的‘云天梯’拜了三拜,那是自古以来,唯有历代圣皇方能去的禁地,也是圣域的精神象征。   “我这辈子活的确实不开心。”   夕阳西下,那朵鲜红的荼蘼花被暮色燃的像是秋日峡的红枫,随风吹过,散成了尘灰。   只留一道残破而华贵的布裳。   练场之内,众人沉默了很久,直到布足道认真开口。   “唐师叔炼境失败,殒落坐化,实乃我圣域憾事,其脉弟子着丧服吊唁,莫要怠慢,即日起昭告中州。”   随着布足道的话语,众多神将持礼领命,宿老们沉默认同,就连梅大先生的眼中都是颇有赞许。   这样就好,圣域总归不能乱。   只有菊小小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家师兄脸皮又厚了许多。   “你们书生的心可真脏。”   这一次,布足道实在忍不了这个小师妹,头疼的告诫:“你也是书斋教出来的。”   “可我已经问南国庵讨了一枚‘相思豆’,过两年就准备要去当尼姑了。”菊小小满脸无辜的与书生划清了界限。   南国庵在西域的锦瑟湖旁,种了许多红豆杉,每逢盛秋的星月夜,好似观海火萤,是天下五域知名的一处名景。   ——离菩提寺的路也最近。   布足道:“……”   (③42967465)   pS:   萝莉切开果然都是黑的……我再切一个看看。 第46章 一颗人头也不能少   云城的柳漫山遍野,染青了百里山岭,尤以湖畔与河旁为最,迎风依依的雅景向来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去处。   凡尘恰见碧波湖的莲色正好,想邀梦不语去游湖。   梦不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实在无聊。   “我今天要教蓁蓁刺绣。”   连女儿都快要到了能成亲的年纪,还与那些小辈争游湖的闲情做什么?   凡尘有些郁闷,不过才成亲二十年而已,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妻子突然就感到了倦怠该怎么办?   想要挽回一个女人的心,就要牢牢抓住她的胃。   看来他回头抽空有必要去西域一趟,再闯一次往生路,看看羲和又写了什么新的食谱。   今日便先随意宰一只羽鸡,炖一道莲子山菇鸡汤凑合一下吧。   “旺财……”   凡尘对着屋里正无所事事的狗儿子喊道。   不知为何,每次喊道儿子的名字,圈养在后院的那几笼子羽鸡,总是会不住的炸毛,发出悲鸣的啼叫声。   听到老爹又在叫自己杀鸡,陈语生也险些炸毛。   不仅是因为名字,更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想杀鸡了,自从九岁开始,家里的羽鸡都是他宰的,宰过的羽鸡的每一片白羽连在一起,能绕这座小院二十九圈。   “咱们以后就不能吃素吗?”   “现在连西域那些和尚都不整日吃素,这叫膳食均衡。”凡尘想着朋友羲和提出的那道理念。   虽然不知道实际效果如何,但在吃这一点上,那和尚从来就没有出过错,确实是个天才。   “还是说,以后院里不养鸡了,养些旁的?”   陈语生打住了老爹这个古怪的想法,若是相对于杀猪宰羊,他情愿刀一只鸡,好歹看起来干净。   片刻后,陈语生熟练无比的到了后院,随手摸出了一只中暑的羽鸡,利落的拎到后厨料理。   “对了!”   陈语生瞬间想起,大师兄昨日寄来一封信,他险些忘记交给了父亲。   好在不是急信,只是一封通知信。   左丞唐林辅造反了,然后被梅大先生宰了,不是什么大事。   但问题在于,与尸道邪祟有关。   恰逢父亲净手后也到了后厨,陈语生赶忙将那封信找来,递给了父亲。   凡尘沉默了很久,没有接过信件。   对此他已有预料,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只是难免心情复杂。   圣域这多年风雨,唐林辅出力不少,于中州也是功大于过,可惜走了绝对不能走错的那条路。   “那您觉得……这次的尸道邪祟之事……”   陈语生犹豫片刻,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知道父亲此行就是特意前去,调查尸道邪祟的问题,亲眼见过一眼后,得出了怎样的结论?   总不可能真是太玄冥帝复生吧?   在陈语生看来,多半是当年太玄冥帝的追随者之流,但即便如此,听闻竹空君等前辈所言,陈语生都知道那些人若是现世,恐怕皆是一方盖世魔头。   自二百六十五年前,东土那位道涯仙君自永夜斋苏醒以来,便一直在游历天下,剑荡群魔,竭力净扫着当年未了的余孽。   那么这次,现世的会是谁呢?   厨内,灶台烧的水已经开了,凡尘却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是陈语生从未见过的慎重神情。   “那人的手法极是自信,算局也没留下什么破绽。”凡尘思衬着已知的情报,感觉事情难得的麻烦。   尤其是背后那人,对于墨天笑与萦萝枝夫妇的算计,以及对唐林辅的诱导,都没有采取任何胁迫的手段,只是利用了他们心中恰有的弱点,选择的权利也全部交予。   看似很公平,而且温和,但没有失手。   而这种毫无缺漏且明显的算局,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挑衅。   会这样做事儿,且有这种能力的人,凡尘至今只认识一个。   ——公子帝胤。   只是这个人,按理很多年前,就死在了太玄冥帝的手中。   ……   ……   血煞炼狱,尸祭堂   炼血海坐在正堂之内,苍老的面颊遍布血痕,双瞳深邃凹陷,显然已是怒火攻心。   连日来,天门四魔将中的魍无量带领了数万魔修,将血煞炼狱围困的滴水不透,但凡是他这些时日派出去的探子,难有一个冲出包围网。   好在的是,之前他早有准备,提前派出去的那几个暗探,算是漏网之鱼,且与暗藏的许多钩子有了联系。   “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秘密,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   炼血海咒骂着梦不语,眼瞳中依旧是丧子的痛苦与怨恨,还有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   “没想到你除了嫁与一个凡人男子,还有一个碌碌无为的儿子。”   整个北疆都知道,那位不语魔尊嫁于了一个凡人男子,还与那人有个魔修天资极好的女儿,而今已经册封为天门圣女。   罕有人知,她竟然不止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   在炼血海看来,梦不语之所以隐瞒这件事情,答案或许也极为简单。   那小子多半魔修天赋差的拿不出手,若是推到台面上来,会堕了她的威名,也会被青年一辈暗中讥哨,当成众矢之的。   梦不语隐藏那个儿子的存在,多半是为了出于保护。   但若是这般,她的软肋就又多了一个。   “等你儿子的人头泡在蛊蛇毒里,送去当做给你的一份大礼,你又会展露怎样的表情?”   炼血海残忍的笑容愈加快意,眼瞳中是更深的算计。   “宗主……这样,我们可就将天门得罪死了。”一旁的宗门宿老劝道。   血煞炼狱而今与天门已然是死仇,但还不至于全面开战,若是真的将那位不语魔尊惹得发疯,恐怕她会不计一切代价,将血煞炼狱围剿干净。   此时的血煞炼狱,确实承受不起这样的怒火,若是因此暴露公子的谋局,只怕会比死更惨。   对此,炼血海无甚担忧,布满血丝的双瞳中是阴沉的算计。   “这次的局,可并不只算计那小畜生一个,还有中州的那位‘语公子’。”   这亦是不久前,炼血海付出了极大代价,与中州的行舟宫达成的协议,双方共谋了这一算计。   “据说那位语公子不久后,会去参加东土鸿雁城的梧桐宴。”   巧的是,天门的那位小圣女也会去。   等到那时,他们便可让潜伏在天门的暗刺佯装受到那位小圣女的命令,伏杀那位语公子。   与此同时,他们按照线索,寻到不语魔尊的那位私生子,将其同一时间杀死,嫁祸给圣域。   “天门与圣域本就是死仇,倒时将那位语公子与那私生子的人头,各自送去凡尘与梦不语的手中,想来两人哪怕有所怀疑,也是宁杀错不放过。”   那时,为了承受帝鸿圣皇的怒火,哪怕是梦不语也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找血煞炼狱的麻烦。   炼血海残忍的笑了笑,为了这个计划,他已经倾尽了所有,此次更是准备亲自出手,前往那个私生子最可能在的云城。   “两颗人头,一颗也不能少。”   ……   ……   (③42967465)   pS:   月末了,月票马上就要过期了(疯狂暗示~)   哎嘿~ 第47章 公子世无双,吃火锅也得沾麻酱   夏夜应该很亮,哪怕是北疆最暗的天渊,与那处天门镇守了无数年的‘魂引路’,也不会没有一丝光亮。   但忘川乡就是没有一丝光亮,远比天下五域任何一个地方更暗。   因为月姑娘在睡觉,她昨天才输给公子一盘棋,在闹别扭,便抹了所有的光,不给公子看棋的机会。   “那我们再来一局?我让让你?”   那明黄色龙袍的俊朗男子哭笑不得,哄着那个小丫头一样,躺在忘川乡的云雾中找不到人的姑娘。   “真的?”   “真的。”公子无奈的笑容中满是宠溺。   在这样闹别扭,这丫头今日怕是会睡过去,连才煮好的紫砂火锅也会放凉。   月姑娘轻轻哼了一声,无甚表情的眼眸中,这才微微波动,漾起些意动的情绪,哪怕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但熟悉的人会明白,她很开心。   于是,忘川乡又有了光。   云雾开始渐渐变白,枯藤缠绕着老树,寂寥的黑湖上荡漾着一艘破旧的草船。   看起来很小,但忘川乡千里,云雾弥漫无数山崖,只要走进来,便罕有人能轻易走出去,除非月姑娘同意。   恰好,四个小孩子陆续回来了。   将臣、女魃、嬴勾、后卿。   他们不是小孩子,至少对于世间大多数修者而言不是,但在月姑娘眼里,他们还只是些孩子。   她向来很喜欢小孩子,可惜天地不让她生。   ……   ……   四人随着忘川乡再亮,这才回到了家,走到了那处黑湖旁的茅草屋附近。   一方小小的石桌棋盘,那名明黄色龙袍的俊朗男子,在与那个美的虚幻,仿佛缥缈空灵之人的姑娘下棋。   最先接近的是女魃,一袭火红色袍裙如艳,难掩丰腴的身姿,一抹白润如玉,衬的她火红色的长发与双瞳更似燃烧的玛瑙。   这是一个妩媚到了近乎妖异的女子。   “姑娘又在与公子下棋?可别又输了。”她觉得郁闷,每次月姑娘一输,就会闹小脾气,还得她来哄。   后卿也静静走了过去,沉默的看着那盘棋,觉得局势有些复杂,眼瞳中的情绪更重。   嬴勾穿着一身墨蓝色布裳,是富贵书生的打扮,手里握着一把墨蓝折扇,悠悠打开。   四人之中,他最懂棋。   “这棋,我怎么看不太懂呢?”   他微微近身,见白子与黑子相杀激烈,近乎寸步不让,局势诡然,偏偏各自留有生机,没有将对方大龙斩尽,像是余情未了,有些舍不得。   这难不成是一局有情的棋?   “是五子棋。”将臣远远看了一眼,觉得头疼。   成天这样有意思吗?   公子就算让姑娘三个棋子,她还是会忘记上一个棋子下在了哪里,偶尔甚至会忘记自己棋罐里面棋子的颜色。   这下个球?   “再不吃饭,火锅都该煮凉了。”   将臣嚷嚷的嗓音,显得有些无礼,无论是作为下属还是后辈,都应该被斥责,偏偏家里不会有人斥责他。   最主要的是,无论公子还是月姑娘,都将他当成了狗儿子来养。   “那就吃饭。”   公子有趣的笑了笑,起身扶起月姑娘,假装没有看见她偷偷藏起来的黑子。   嗯……她又忘记她用的是黑子了,应该藏他下的白子才对。   “今天我们吃火锅,还是你最喜欢的冬菇、笋片、还有土豆泥筛成的面鱼儿……”   公子细细数着这些菜色,都是她爱吃的。   月姑娘默默的点着头,她其实早就忘了她自己爱吃什么,但公子说她爱吃那些,她确实就爱吃那些。   紫砂做的火锅很大,放在另一张石桌上,足够六个人吃饭。   公子与月姑娘坐在首位,四人依次而坐,没什么规矩,都开始盯着火锅,像是饿狼。   “吃吧。”公子说。   于是他们可以动筷子了。   真的只是很普通的火锅,只是比凡间许多店家多了一位调味料。   ——是糖,很普通的那种砂糖。   可谁家火锅会放砂糖呢?   “呜……”   热乎乎的笋片入了樱唇,月姑娘稚嫩的脸颊呼呼的出气,像是不舍得吐出来笋片的小奶狗。   她又忘记了,火锅刚煮好的菜很烫。   公子叹息一声,认真的捞出了火锅中的每一样食材,轻轻吹气,微凉之后放在碗里,将芝麻酱裹得很满。   “来。”他笑着,递给了那名月白色襦裙的姑娘。   月姑娘像是小狗一样,哈咿一下,咬住了公子的筷子,静静的眼眸中是满满的幸福。   不过……她刚才吃的是笋片还是冬菇片来着?   “公子,我们的踪迹似乎被发现了。”吃饭间,将臣的眉宇间有些烦躁。   不仅仅是因为女魃刚刚从他碗里顺走了一片厚羊肉,还是因为近些年天下行走布局,所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大。   那位帝鸿圣皇还好,动作不大,但那位不二佛祖与道涯仙君显然都察觉到了尸道复苏的踪迹,已经开始着手对抗。   以他们四人的境界,哪怕天下三君而今伤势极重,也难以对付,得请公子出手。   ——天下三君,其实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   这是爻天年间的事情,加之那位太玄冥帝以大手段,镇压了有关于公子与月姑娘的大半消息,导致而今世间,甚少有人记得他们。   但想来无论是诸多辈分极高的老祖,还是南岭的深藏的许多辛密记录,都不会忘记公子的身影。   那一世代,同辈之间有四名年轻男子盖压冠世,成为年轻一辈的一域魁首,震慑四方。   灵修凡尘,佛修羲和,道修无夜……魔修帝胤。   被尊为天下四君,唯帝胤战力最强。   只是后来,整个天下都以为帝胤被太玄冥帝杀死,加之其大手段镇压与岁月不复,世间渐渐将这位翩翩公子遗忘。   “义父杀不死我,即便是这天地也不行。”公子帝胤笑了笑,眼瞳中是一抹柔和的自信。   “发现就发现吧,这本来就是我与他们下的战书。”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个和尚说的话,一个人打麻将未免太过无趣,总要凑够一桌才热闹。   ——他回来了,自天渊归来,总得告诉他们一声。   破旧的茅草屋旁,那桌较大的石桌上,紫砂火锅依旧在咕嘟,各种食材翻滚着,像是很好看的图景。   “但他们人多。”将臣再度提醒。   公子帝胤沉默了片刻,笑了笑转过头:“你有没有看过凡间很火的那些戏本子?”   无论哪栋书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戏本子中的故事,主人公往往才是人最少的,反倒是那些讨厌的坏人,总是扎堆成群。   就像是凡尘他们三个。   何况连义父都杀不死他,他们三个又能如何?   这一次,他会走的比义父太玄冥帝更远。   “是时候告诉你们,谁才是真正的主角了。”帝胤看着忘川乡的云雾千里,不禁觉得有趣,扬起嘴角。   只是感觉胸口闷燥,险些又咳了口血。   还在吃饭,也不好影响旁人的心情,帝胤将血咽了回去,片刻回头,却又愣住。   “你们别吃太快,给我留半碗。”   (卷一,桃李春风一杯酒。)   ……   ……   (③42967465)   pS:   卷二高能预警   月末最后一天了,月票和刀片真的要过期了呀(满地打滚) 第48章 他的一个侠客朋友   今日凡尘家的饭,总共有六道。   除了莲子山菇鸡汤,上首那道清蒸河鲈,摆在了离梦不语最近的位置,色香味俱佳,鲜甜的鱼香浇满了葱姜的清香,味道淡雅柔嫩。   另一道粉蒸羊肉,则被魅烟行揽在了身前,像是护食的笨鹅,妩媚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那盘菜。   无意识的,她丰腴的身子倾在了木桌上,险些碰倒她的碗。   “你的月匈膈着碗了。”对侧的竹空君提醒道。   竹空君甚至一度怀疑,若是魅烟行在这样不知分寸,他好不容烧好的那盘粉蒸羊肉,会被直接挤掉下桌。   凡尘当然不会搭理那拌嘴的两人,正给妻子盛了一碗鸡汤,用另一只瓷碗夹了块河鲈的肚腩,认真的剔着每一根鱼刺。   “鸡汤是旺财熬的,手艺越发巧了。”   凡尘将剔好鱼刺的碗递了过去,河鲈本就没多少刺,尤其是鱼肚腩,只要抽出几根大刺,便连美观都不会破坏。   梦不语静静点头,眼眸深处却是一如往常的欣然。   已经嫁给凡尘二十年,她当然有作为他妻子的自觉,但是每每到做饭的时候,念着他熟练的手艺,总是会犯懒。   而今他竟然都将这手艺教给了儿子。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熟练?”   梦不语实在是好奇,有些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不是嫁给了一个书生,而是嫁给了一个厨子。   凡尘笑了笑,略顿回答,熟能生巧。   “小时候没有家,就没人给我做饭,只能自己来。”   简简单单的话,却让梦不语有些心疼,这种感觉她能够理解。   二十年来,她当然明白丈夫与他一样,所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安稳宁静的小家,而非世间繁华。   “现在你有家了。”   早在当年成亲之际,梦不久曾问过凡尘,她以后是否要拜会公婆,然后就明白了,成亲之后的他们,是那时彼此唯一的家人。   “而且现在不止有我。”梦不语静静的饮着汤,声音很浅。   但这却足以让凡尘感到开心,因为只有他能够明白,妻子这简单的话语之间,蕴藏着何种的情绪。   片刻后,没待凡尘说些旁的,梦不语看着一桌的菜色隐有愧疚。   “况且这二十年来辛苦你了,以后家里这些事情可以慢慢交给我。”   梦不语觉得北疆的事务已经初定,只消之后她在解决血煞炼狱那边儿的问题,暂时倒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变数。   那么她也该适当回归家庭,学习做一个素手调羹汤的妻子,何况她的心底并不讨厌为凡尘做饭。   对此,凡尘自无不可,他虽不愿妻子劳累,但也不愿驳她的心意。   左右到时她在灶台烧菜,他在一旁往她脸上慢慢抹灰,想来也会是极有趣的事情。   “也赶巧了,我有个朋友过些日子会来云城看我,到时就麻烦你了。”   这是凡尘前些日子,自莫城归来时,就吩咐竹空君传递出去的消息,邀请一位故友前来一叙。   ——既然此事可能与帝胤有关,即便是他们也不会等闲视之,会用尽可能最稳妥的方式解决。   比如条件允许,可以很多人来对付一个人,确保风险最低,凭什么还要讲规矩?   ……   ……   听到凡尘的话,反倒是一桌子的人都愣了愣,尤其陈语生与梦蓁蓁的反应最夸张。   陈语生的眼瞳深处透着些难以置信,父亲的朋友竟然要来?   梦蓁蓁的眼眸里则是同样不可置信,原来父亲真的有朋友!   竹空君依旧盯着那盘粉蒸羊肉,想着替凡尘送去东土永夜斋的那封信,知晓不久后来的会是何等大人物,这两人每次见面,都足以影响天下格局。   魅烟行依旧护着那盘粉蒸羊肉,感觉先生的运气真是好到逆天,他也就算了,连他朋友都能吃到尊主烧的菜,这些凡人根本不知道他们遇见的是谁。   不同于旁四人或诧异或奇怪的情绪,梦不语的神情简单而认真。   “好,那时就交给我吧。”她当然不会拒绝。   二十年来,这是夫君第一次邀朋友上门,想来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作为妻子,她不会让丈夫在朋友的面前折脸,应该料理家事,烹饪一桌餐食待客,给尽丈夫在家中的脸面。   这是梦不语当年嫁于凡尘之时,偶然听到那些喜娘闲聊的碎语得到的经验,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用上。   不过丈夫的朋友,也是个书生吗?梦不语问了一句。   凡尘摇头,思衬片刻回答:“他是个……侠客,会用剑,也是一个天生用剑的天才,但剑法不是很好。”   他思衬着,确认这样回答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无夜号称剑道至尊,只是因为他是昊天剑体,剑道天赋万古绝伦,但他用剑施展的剑法,实在不敢恭维。   梦不语听到回答,对夫君的那位朋友大致有了印象。   一个游戏人间,喜欢侠客游戏的武道爱好者,确实也像是书生能交到的朋友。   等到对方过来拜访之时,她有礼而待便好,只是得提醒自己,莫要在成天对生人冷着一张脸,否则让夫君那位朋友不堪而去,会让夫君丢人。   “等到那时,我会尽全力顾及你的脸面。”   听到妻子的回答,凡尘心中愈暖,虽然他本人倒并不如何在意这个。   “只是曾经有缘,因一道书法而结识的故友,不算什么大人物,你不必太在意。”   凡尘如此说道,不想给妻子压力。   但话虽如此,凡尘此番邀无夜来云城一聚,除了商量尸道邪祟复苏的迹象,还有向朋友们炫耀的意思。   他而今也已经成婚了,有了相濡以沫的妻子,有了两个开朗有趣的孩子。   只是……   想着无夜那贱兮兮的模样,他还得提前打个招呼,否则那人临来,若是‘瞎说太多’,直接给自己掀了底,以后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   凡尘现在已经在思衬,究竟寻一个怎样的机会,能够讨得妻子的大欢心,然后将真相趁机全倾告知。   梦不语忽然没有心情在吃饭,已经开始推演了可能遇见的问题。   不过左右又是一个凡人罢了,随便遮掩遮掩,对方也不至于能看出什么不妥,所以倒并不至于忧虑。   “你那位朋友,他也会带家眷过来吗?”梦不语又补充问了一句。   对此,凡尘难得有些无语,不太好回答。   这是浮生大陆最麻烦的一桩婚事,涉及了三位至高境界的修者,是天下五域一个公开的,却无人敢谈的秘密。   两百余年前,道涯仙君无夜与明大仙子和离,然后娶了他的妻妹。   “我也不知他而今家事如何,想来是一个人到。”   凡尘不太想妻子误会,他交了个不检点的朋友,所以避过了这个细节。 第49章 她说,我与你讲一个故事   事实上,凡尘当然知晓此事实情,所以明白那位朋友,并非如同天下五域许多人背地里咒骂的那样。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有时候是因为很多人固执的认为自己的推断才是真相,有时候是因为当事人没有解释,所以愈演愈烈。   关于无夜的那个谣言,则是两者皆有。   但凡尘知道,严格来说这并不是无夜的错,因为他当年确实想要一了百了的死去。   可惜明大仙子与明二仙子不让他死,而他那时候谁也打不过。   凡尘无意对那三人的选择做出任何评价,那是他们三人的问题,更没有碍着旁人。   何况无夜是他的朋友,太清宫明家那两位也是极了不起的奇女子,他对他们三人向来尊重,自然不会乱说。   问题在于,这件事情确实离奇的让人难以置信,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所以他隐去了无夜的这桩往事,假装不知对方的家事,这样就不用与妻子解释,不会暴露更多细节,能省许多功夫。   退一万步,妻子不可能认识那位道涯仙君,多半只会将对方当成自己一个练剑的武修朋友,暂时也没必要解释。   “你那位朋友不会此月来吧?”   梦不语静静的饮着汤,忽然想起她本月得回天门一趟。   魍无量与魉云鬼等人,已经带领天门数万弟子,将血煞炼狱重重包围,随时都准备好了冲杀开战。   只是血煞炼狱的护宗大阵实在诡异。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让那位血煞炼狱的宗主狗急跳墙,梦不语决定先下手为强。   反正围都围了,不如顺手杀杀试试。   虽然血煞炼狱那护宗大阵神诡异常,近乎没有破绽,但并不代表操控阵法的人没有破绽,就算未必能杀死炼血海,也不会损失太多。   “应该是下月初来,你这些时日有事?”凡尘好奇道。   按照以前的经验,妻子每次行商回来都会待家一段时间,怎么这次这么快又要走?   “有些着急的生意要处理。”梦不语解释道,同时盘算着时间,微微舒了口气。   “好在我月初之前能回来,不会给你落了脸面。”梦不语仔细回应,担心夫君介意。   凡尘当然不会介意,他有意将妻子介绍给朋友们,也是为了昭告天下做准备,还有些小小的炫耀心思。   但并不非要急于一时,只要在他思衬清楚如何向妻子妥善解释前,总归来得及。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与我讲一个故事?”   凡尘自然还记得,不久前尚在莫城的有间客栈时,妻子有些话想与他说,可还没有做好准备。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与自己说了,等到归来之后,若心情还不错,会与自己讲一个故事。   凡尘能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或许与妻子的身世有关。   “现在心情如何?”   不知为何,随着凡尘问了这句话,魅烟行与梦蓁蓁反而愈加诧异,眼眸中透着些好奇与有趣的情绪。   这是要摊牌了吗?   餐桌之上莫名安静下来,众人看向了梦不语。   梦不语幽幽的看了凡尘一眼,觉得这人真是不懂事儿,夫妻间的话,哪怕无甚旁的意思,等回到房里再问不行吗?   只是他肯问,她怎可能不说。   “心情尚可。”   梦不语的声音很轻,一如既往的端庄稳重,却让凡尘的笑容更加欣然。   这就是愿意讲那个故事了。   ……   ……   外面的后院里,连羽鸡都不叫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宁静的等着。   有故事可以没酒,但不能没有听客。   除了梦不语之外,剩下的五人都很认真。   只是男子听客与女子听客之间的认真,大抵蕴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曾经有一个小姑娘,她的身份远比寻常凡人尊贵,要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但她的命也很不好,没过多久安稳的日子。”   梦不语斟酌着用词,尽力的暗示着夫君,不希望他以后产生过多的自卑感与畏惧感,进而疏远她。   凡尘大致懂了,和他猜的应该没有太大差距。   “那个小姑娘莫非是落难的公主?”   他轻轻揽住妻子,以示安慰,不希望她因为追忆往事而难过。   在凡尘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多么新奇的故事,莫说是往昔北疆动荡的年月,即便是而今稍有安稳的岁月,城与国的覆灭都只在弹指间。   世间大多数凡人,只能依附主宗的庇护,少人为城,多城为国。   一般能够执掌一国的主宗,势力自然稍大于寻常小宗,但对整个北疆而言,即便只是一大魔宗庇护之下的国,少说也有数千余,并不稀罕。   到了那等境地,就连大多数小国的主宗也不会耗费太多精力管理凡人,会选出人间的代行者作为‘王族’,负责民态安康以及收取例行的岁供。   这些作为‘王族’的代行者,身份自然远比寻常凡人高贵,但无论是因为与外冲突,亦或该地主宗的权势更迭,都很容易朝荣夕败。   想来妻子的娘家,应该就是如此。   或是某些缘由,让她所属的王族败落,尚且年轻的她被迫亡命天涯。   这种事情无论对于凡间亦或修界而言,都并不罕见。   感受着丈夫的安慰,梦不语心情稍霁,略作犹豫点了点头。   公主这个词不太妥当,她是梦海阁的嫡女,身份自然更加高贵,但为了不让丈夫难以理解,她默认了这个凡人习以为常的说辞。   “虽然可能略有不同,但差不多。”   听到两人一问一答,反倒是一旁的陈语生诧异片刻,不仅觉得有些意思。   “这么说我还是王族后裔?”   陈语生略为有趣的神情,被梦不语当做了惊喜的神情,这才有些郁闷,为何她当年连儿子也一起瞒了。   “你的身份远比你想象的要尊贵许多,要自信些。”   陈语生不敢和母亲顶嘴,也不敢扫母亲的性子,只好表现出更加惊喜的笑容。   但他的心里不禁吐槽。   “娘啊,您也根本想象不到,您究竟嫁了个多么牛哔的丈夫。”陈语生一瞬间,甚至想要将这个秘密脱口而出。   凡尘看了陈语生一眼,才没有让他露出马脚。   “之后呢?”他的声音又满是温柔与耐心,二十年如一日的体贴。   梦不语稍感安心,也柔静的笑了笑,简单的讲了那个故事里的小姑娘复仇,并且夺回家产的故事。   只是担心吓到丈夫,她特意讲的温柔了许多,淡去了许多血腥与仇恨,反而显得那个小姑娘愈加委屈且让人心疼。   就像是凡间说书楼里,说书先生偶尔会讲的那些巾帼公主的复仇故事。   听着这个故事,让凡尘忍不住心疼,将妻子揽在了怀里。   他其实早有猜测,妻子这些年的‘行商’恐怕另有目的,不太可能是真的简单行商,而今来看果然如此,她是在复仇之后,稳固收回来的那些势力。   “其实你不用如此辛苦,有任何愿望都能告诉我。”凡尘不顾儿女在场,轻轻刮了刮梦不语的鼻子。   梦不语愣了愣,清艳的脸颊浮起一抹淡绯,眼眸中是极浅的嗔恼。   当着孩子做什么呢?   凡尘笑了笑,示意梦不语转头。   以竹空君为首的四人,正埋头吃饭,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他们吃的难得的快,都忘记了夹菜。   梦不语回过头,柔柔的瞪了他一眼,也没在闹性子,心里依旧发虚。   不过听着丈夫的许诺,她也觉得有趣,罕见浮现起打趣的神情。   “你又不是神明,我向你许愿,就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凡尘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应该可以。”   大多数修者对于凡人来说就是神明,何况以他的境界与地位,对于天下五域绝大多数的修者而言,与神明无异。   除非让时间逆转,人死复生,否则罕有他不能实现的愿望。   哪怕妻子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可以尝试踏碎虚空,以大境界的灵力束缚,为她在无尽的星图之中引下来一颗。   凡尘说的平静,眼瞳深处却是无尽的自信。   梦不语无意考虑丈夫作为凡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此刻能够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坚决的情绪与爱意。   他确实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情,这便足够令她感动。   “我只希望你与孩子们平安。”   现在的生活便是她以前从不敢奢望的,而这其实就是梦不语作为凡尘的妻子,而今最大的愿望。   这些年与丈夫执子之手,看庭间花开花谢,抚育儿女成人各自嫁娶,过些年闻竹叶萧萧,杨柳瑟瑟,再相伴至白首无期。   “话虽如此,难得的愿望怎能不要。”   梦不语的眼眸中难得浮了些小女儿态。   似是话说开了,她的压力少了许多,在凡尘面前的性子更显柔和。   凡尘笑了笑,原本听她刚才那话,还以为会放弃‘愿望’,没想到她全都要。   不过这本就是他所愿意的。   “吾妻有命,莫敢不从。”   “那就……”梦不语偏了偏头,犹豫说道。   “以后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你都不许与我提出和离。”   ——即便是我隐瞒了你许多事情,身份也有一点点吓人。   凡尘根本想不到,妻子竟然会提出这种‘愿望’。   与其说是她的愿望,更不是如说是他的愿望。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你也别后悔。”   ——哪怕是我隐瞒了你很多事情,身份也有一点点离谱。   ……   ……   “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梦蓁蓁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粒,牙都酸了。   平日里看戏本子,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你侬我侬,在家里可就厉害了,爹娘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把狗拴起来杀。   “是还让不让人吃菜了。”   陈语生纠正了妹妹的语病,感觉嘴里塞满的白米饭寡淡无味。   他低着头脖子都酸了,能抬头夹菜吃了吗?   竹空君与魅烟行则大胆一些,相互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无奈与复杂心情。   ——连孩子都这么大,还能离咋地?凑合着过吧。   面对这四人小意的打趣,梦不语也难得笑了笑,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   这便是示意好好吃饭了。   四人抬起了头,长舒了一口。   魅烟行再度将那盘粉蒸羊肉护在身前,像是护犊子的大笨鹅。   这让竹空君肝胆欲裂,那可是他做的菜,连尝一口都不行吗?   凡尘也开始吃饭,顺嘴问了一句。   “那我家尊贵的妻子,曾经是北疆哪一国的公主?”   他有些好奇,更重要的是想要插手一些事情,不要让她太劳心这种俗事。   实在不行可以先尝试与北疆打一场小仗,将妻子所属的那处地域从北疆夺过来,暗中划归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样她无论想做什么都会轻松许多。   等到自己的身份揭露的那一刻,想来她也会念及这份苦劳,不会太过不悦自己欺瞒了她。   听到丈夫的关切,梦不语握着筷子的左手微微一僵。   她应该怎么告诉丈夫,整个北疆都是她的呢?   一定会吓着他的吧。   “我不想告诉你。”她又开始不讲道理了。   凡尘宠溺的笑了笑,一如既往的不会多问,左右有魅烟行护着她们母女的安危,只要人安全,别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等到妻子愿意告诉他时,随便出手解决那些惹她心烦的人就罢了,反正也不会是何等人物。   ……   ……   未过多久,饭吃完了。   魅烟行吃干净了一整盘粉蒸羊肉,没有人和她抢。   竹空君看着她吃光那盘粉蒸羊肉,眼瞳满是不忿。   然后,又到了刷碗的时间。   梦蓁蓁可怜兮兮的看着梦不语,这才得空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像是个小委屈包。   “娘亲,我可是您闺女呀。”   于是梦不语怜爱的搂着女儿,又看了凡尘一眼,眼眸中冷清的意思分外明确。   ——我是你的妻子,所以你去。   凡尘自无不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自家的狗儿子。   陈语生也可怜兮兮的回看着老爹。   “我可是您儿子啊!”   “嗯,我是你爹。”他认真说道。   最终,一如往常,陈语生抱着一摞碗碟走向了厨间。   受了再大委屈,也不能让眼泪掉下来。   ……   ……   (③42967465)   pS:   今天的章节不太想拆,两章合并了,感觉今天的剧情合在一起,读者老爷们的阅读体验会更好些,不过字数4000+没有水分,这点请放心。(各位觉得不错的话,投投月票、推荐票呀QAQ)   另外,我之前不太习惯用定时更新,主要是每次手动发稿子之前,能习惯性更多看一遍捉捉虫,不过这个习惯可能对等待更新的读者老爷们不太友好,我改正下,以后尽量用定时更新。   总而言之,你们的阅读体验最重要,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以后也多多支持,拜托了=W= 开个悬赏!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老爷们的支持,非常感谢,蟹蟹你们喜欢这本书(一鞠躬~)   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的成绩才能日渐成长,希望这本书能够让你们感到足够好看,无论是有趣的悬念也好,温馨的故事也好,只要这个故事能够让你们产生些许期待感,大概就是我的荣幸了。   ——当然,写书嘛,要恰饭哒,全职快两年了,这大概是我现阶段唯一赖以生存的收入来源了(咸鱼躺~)   最近好多读者老爷要我开悬赏,刚好六月初,你们的月票、刀片估计又刷新了(哎嘿嘿~),那就开吧。   先说一件事情,作者菌有一点点强迫症,同时参考了很多同行开悬赏但是还不上,一直肝到头秃的经验,所以设定一个我能够还上的区间好了。   否则还不上悬赏,总感觉很别扭,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你们懂得,对于略有一点点强迫症的我……很可能头秃到影响码字速度。(二鞠躬~)   【推荐票3000加更一章(上限6)】   【月票300加更一章(上限6)】   【刀片200加更一章(上限6)】   是不是觉得稍微要多了一点?不急   【猫饼干100加更一章!!!(上限6!!!)】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只要一个辣条,作者菌就能加更一章!(前六个打赏辣条的读者老爷,能够以全刺猬猫最便宜的价格,让作者菌加更!)   然后是彩蛋加更,刚好月初,想冲冲榜单,虽然感觉有些痴心妄想,但咸鱼也要把梦想打出来,万一实现了呢(叹气)。   【能到月票榜前十加更一章,前五再加更一章】   【能到推荐榜前十加更一章,前五再加更一章】   【能到刀片榜前十加更一章,前五再加更一章】   打赏就随缘吧,作者菌主要恰订阅,有读者老爷喜欢就赏一点,或者追更吐槽咱也一样高兴哒。   以上,就是我除了保底两更,上架之后任性加更以外的悬赏加更。   看起来不是很多,但其实这大抵是以作者菌的手速能够还上的一个比较合适的数量了,多了万一还不上……逼死强迫症……   而且我的更新习惯是,喜欢主动……加、加更,被迫什么的,感觉很奇怪(哎嘿~)   开悬赏到上架,上架开始还,快还完再开悬赏……感觉这样比较舒服。   顺便一提,各位读者老爷们关心的简介的问题,统一回复下。   按照大纲,两人依次发现身份,在故事前期就能达成,但还有几个爽点没写,比如朋友的‘我懂了’,杂鱼的思想迪化,都很有趣要写出来……所以必然不可能太快。   不过有一件事悄悄说下,简介真不是这本书最有趣的地方,而且比简介更有趣的情节,在简介剧情之前,就会开始发生。   如果说凡尘与梦不语,只是双重信息不对等,等梦蓁蓁和布足道见面之后的剧情,那两人才是三线式神仙操作。   同时文中竹空君与魅烟行的‘天降青梅’,羲和与叶青青的‘相濡以沫’,都是很棒的糖。   顺便一提,很多角色也应该很有魅力,比如道涯仙君无夜的怼怼个性,羲和的‘放荡不羁爱自由’……   当然,除了这些有趣,应该也会有一些比较深情的糖,比如旺财。   其实旺财与幽渊的糖,是我对这本书的几个期待之一,也是我会全力用来增加阅读粘性的重要情节中,比较靠前的一个。   会非常甜,而且是属于少年与少女之间,那种朦胧且长情的甜,会有少年战过生死之劫的浪漫,会有少女历险中渐渐倾心的柔情,然后滚去生孩子。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这种浪漫感你们一定都懂吧(点头)   这么一想,旺财前期就不是受到迫害了,而是磨砺,对,一定是这样的,我应该加大磨砺他的力度(确信)   总之,希望各位读者老爷新的一月多多支持了,真的想冲冲榜呀(咸鱼仰天长啸!桀桀桀桀桀!)   以后也请多多支持了,月票、推荐票、刀片什么的……请要‘这次一定’呀(三鞠躬~)   我以后就是读者老爷们的人了(哎嘿~) 第50章 有一个和尚,他有一些任性   吃过了饭,时间还算早,恰逢今夜星辰正好,六人就在院里歇息。   这是属于凡尘家饭后,经常会有的闲暇时光。   除了不喜平淡的陈语生,还有向往世界精彩的梦蓁蓁,剩下的四个人倒是很享受。   “哥,你在看什么呢?”   梦蓁蓁凑到了哥哥身边,发现他难得在专心看书。   按理刷完碗之后,哥哥多半会在父亲身边抱怨,或者去后院恶狠狠的盯着那些羽鸡,看的它们炸毛。   据说这很减压。   但今日竟然都没有,而是真的在看书?   虽然梦蓁蓁没有怀疑过哥哥作为书生的身份,但对于他能够主动看书这件事情,觉得可比有羽鸡在他手下逃出生天更令人惊奇。   陈语生无趣的瞥了妹妹一眼。   不能刷碗的妹妹,要之何用,赶紧嫁出去算了,他懒得搭理,于是转了个身子背对,继续看书。   梦蓁蓁又凑近了一步,看清了书页上面的字。   ——《那些年,老衲们一起追过的师太》   嗯,有点厉害呢。   谁能快把他哥带走教育,这样下去考状元都费劲了吧?   稍微跟着看了一会儿,梦蓁蓁看到故事里,那位须弥尊者与静香师太诀别,就懒得再看了。   好不容易历尽千帆,谈谈恋爱结个婚,过过日子生孩子不好吗?   出家?非要出家?求佛有意思吗?是给钱还是怎地?   “咦,这竟然是本广告。”   正好看到了最后一页的陈语生轻叹,神情顿时变的精彩起来。   他废了这么长的时间,看了半天的戏本子,临了临了大结局,这弯儿竟然还能开到山沟里?   您还在为俗世红尘而苦恼吗?   您还在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吗?   不要在犹豫,不要在彷徨,明镜台招僧办欢迎您,这里将是不被心仪之人所爱,不被世俗所欣赏的您,能够一展抱负,重拾新希望的最佳选择。   没有燃香签到,弹性出家时间,寺院扁平化管理,晋升罗汉的空间极大!   寺院内有独立食斋,不必外出化缘,每月保底三颗低阶灵石,有香油钱绩效考核分成,每一个甲子寺院分红丰厚!   您还在犹豫什么?来明镜台出家,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寺院的和尚。   附注:报名费六颗高阶灵石,概不退还,面试时需要购买指定成衣铺子的袈裟,否则不予录取,一个甲子的试用期,本寺有权随时单方面解除合同。   夜风微拂,吹动陈语生手中的书卷。   啪   他将这本看了许久的戏说本子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以后别让他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谁,否则得往死里打。   “西域那群和尚,现在都是怎么回事儿?”   陈语生感觉,现在他越来越弄不懂西域了,怎么和古书里记载的不太一样呢?   梦蓁蓁也感觉有些眼瞎,不过想着最新听闻过的,西域的许多讯息,也是觉得头大。   寺庙是不是正经寺庙不知道,但西域那些和尚肯定都不是正经和尚了。   哪有古时候,一言不合就超度别人,整日里除了降邪伏孽就是吃斋念经的样子,反而比东土那些侠客玩儿还嗨。   “据说都是那位不二佛祖的改革。”   整个西域的改变,伊始不二佛祖羲和继位的那日,从那天开始,整个西域的画风就开始向着只有神知道的世界进发。   简单来说,与浮生大陆的旁四域,可以说渐渐成了两个世界,导致西域子民的生活习惯已经大幅改变。   不过这种改变显然是好的,虽然触及了许多修者与巨擘佛宗的利益,但对于大多数凡人与一些进境无望的小修者而言,能活的更安逸。   唯一的问题是,就像是而今天下五域的太平,是倚靠着天下三君的存活与友谊,西域的改变,也系于菩提寺那位不二佛祖一身。   若是没有了他的震慑,恐怕那些巨擘佛宗的反弹会更厉害,延伸出许多难以预料的麻烦。   这亦是天下旁四位域主,不太敢仿学羲和的缘由之一。   如果这个世间没有修者,或许那会是极好的一种改变,但问题就在于修者与凡人之间,无论寿命还是能力都存在着天然鸿沟。   尤其是踏入至强境界的修者,足以震慑一域,力压九方,除了生死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够限制住他们的自由。   听到妹妹的回答,陈语生也沉默了片刻。   这些年与父亲去圣域,他没有浪费时间,修炼进度尚可之外,还学习了许多理念与办法。   无论他是否有意圣皇之位,以他而今的身份,都有必要了解这些。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经验对西域的事情指手画脚,大家都在静观后效,暂时得不出结论。   “不过姑且不论对西域的那些改革,羲和佛祖本人也挺奇怪的。”   陈语生不禁嘀咕着。   上次回到圣域,因为小师妹菊小小的因故,他也与大师兄多请教了许多关于那位禅子梵伽的信息,其中不可避免的提及到了梵伽的师尊,不二佛祖羲和。   令陈语生没想到的是,无论是讲的大师兄,还是听的他,一提到那位羲和佛祖,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   主要是,关于那人的轶事太多,总让人忍俊不禁。   风拂过话,院子不大,兄妹两人的趣谈,别人自然也能听见。   竹影轻摇,晃在星光璀璨的棋盘之上,凡尘与梦不语正在下棋打发时间,算是夫妻间的小趣。   黑白错落,棋子星罗密布在大部分的交点之上,局势如火如荼。   这是围棋。   “你在笑什么?”   梦不语执黑子,正准备拈指而落,却发现丈夫听到孩子们的谈话,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是觉得西边儿那位很有趣?   “那位羲和佛祖确实是个妙人。”凡尘淡笑回应。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佛祖羲和不仅境界战力与心性气度无可挑剔,关键是个性十分有趣。   “那你觉得天下五大域主,那位羲和佛祖最了不起?”梦不语好似漫不经意的继续问道。   对此,凡尘仔细的思索了片刻,认真回答。   “最了不起的应该是南岭那位。”   梦不语听此回答,点了点头。   丈夫虽然是中州的书生,但看来也不如何偏袒那位帝鸿圣皇,言论确实公道。   “那你觉得中州与北疆那两位比起来,是不是后者更好些?”梦不语问的好似更加漫不经心。   凡尘:“?”   ……   (③42967465)   pS:   总之,先感谢一波,读者老爷们太强了。   六个辣条的打赏加更,已达上限,通知一下。(每项达上限,我都会在最新章节通知一下,上架统一陆续还账。)   不过考虑读者老爷们的热情,我过几天任性加更两章,上架前的加更,不算还账。   还要解释下,设置悬赏上限是顾虑手速,这是能尽快还上的章数,否则像我询问过些同行,欠上百章,我肯定很难短时间还,进而会觉得很别扭。   保底+悬赏搞定后,还会有任性加更,悬赏限制数量,但我为了恰订阅,肯定会尽力保证质量的多更,这点不用担心。   还有,之所以支持推荐票、月票、刀片加更,不想开打赏加更,理由大致如下。   推荐票是免费每天刷新,能够证明被很多人喜欢,有码字动力。   月票也是网文传统,意义在于读者将最有限的月票,投给追更的很多书中自己最喜欢的那几本,这会让作者产生一种自己作品很强,至少一定阶段内超越同行的愉悦感,这很重要。   关于打赏,土豪老爷另说,但书客学生党的读者老爷居多,偶尔有个辣条,咸鱼咱就很高兴了,太大额不是很赞成,建议存钱,毕业后用钱的地方非常多。   当然,订阅请支持正版(这对每一个网文写手而言,都非常重要。)   真的很感谢你们。 第51章 书生!书生!   院内夜色如洗,足以照亮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   随着梦不语执黑子而落,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清脆响声,偏偏整个院子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竹空君与陈语生看向凡尘的神情颇有玩味。   魅烟行与梦蓁蓁看向凡尘的神情有些同情。   好在所有人都在看着凡尘与梦不语,没有注意到彼此之间的情绪,否则多少会产生些许疑惑。   坐在梦不语对侧,凡尘正准备落白子的手也僵了僵。   妻子这问的是什么话?   天下五大域主,南岭那位最了不起,或者说历代的南岭妖主在五大域主之间,地位一直都最特殊。   就像是东土太清宫的‘执剑人’,南岭的妖主往往都代表着更为深刻的意义。   何况当代的无天妖主,是已故的那位‘浮生妖主’的师妹,无论于情于理,整个天下都该承一份情,让着她一些。   至于剩下的四人,除了北疆那位,便是他们三个。   平心而论,凡尘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比另外两人做的更好,但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差分毫。   三人各自执掌一域,只是理念不同,但皆是域境祥和,子民富足远胜当年,为不世大功。   那么,就只剩下北疆那位不语魔尊了。   “你怎会将这两位做比较?”   凡尘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妻子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念头?   在他看来,那位不语魔尊根本没有任何与他们比较的可能。   谁料随着凡尘这话,梦不语的脸色沉了一些,眼眸中罕见的透着些恼意,这是不高兴了。   犹豫了片刻,凡尘这才想起妻子是北疆子民。   虽然那位不语魔尊实力不行,但一心为北疆子民着想,相较之前几任魔尊,算是最正常的一位域主。   不怕不行,就怕不比。   有了之前的墨浊在前,梦不语作为天门魔尊,在北疆子民心中确实有着极高的威望与声誉。   对于妻子偏袒那位不语魔尊,凡尘倒也无甚意见,只要她开心就好。   何况凡尘也从未觉得北疆那位不语魔尊有多差,只是没他们这么好。   “你觉的她不行?”   梦不语的声音很静,像是风雨前的泽海。   凡尘笑着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我一直都觉得她远比那位……帝鸿圣皇更加勤勉,作为域主态度也比那人端正。”   虽然勤勉不代表有用,态度端正也弥补不了她的弱小。   但这些话,凡尘肯定不会说完整。   话只说一半,就能哄妻子高兴,何必将剩下的说出来惹她不快。   “勤勉与态度吗?这倒是中肯。”   听到凡尘改口,梦不语脸色稍霁,这才好了许多。   她这三百年日夜操劳,方才扭转北疆大势,让风雨飘摇中的北疆稳固,让朝不保夕的子民稍有安稳。   这是她的辛劳与成果,哪怕是丈夫有所指责,她也会感到不悦。   好在丈夫不是那些愚蠢的,只知道无礼指责的迂腐书生,说的话也算是公道。   否则等到以后坦明身份,她势必会让丈夫在身边辅佐一二,让他明白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远非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能够胜任。   有些事情,并非谁上谁都行。   不远处,正观望着这边儿的梦蓁蓁发出一声轻笑。   陈语生经过那卷歹毒戏本子的洗礼,也暂时忽视了不能刷碗的妹妹的缺点,好奇问了句。   “你笑什么?”虽然他也觉得很有趣。   “那你又笑什么?”梦蓁蓁当然也看出了哥哥的笑意。   继而,两人相继回答。   “我想起了有趣的事儿。”   “我也是。”   不过他们觉得,对方与自己所想的大概不是一件事儿。   随之,梦蓁蓁也走了过去,打断了父母之间的小谈话,主要是担心父亲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徒惹母亲生气。   母亲可最讨厌中州的那位帝鸿圣皇了。   也幸亏听闻母亲从来没有与那人见过面,否则必然会打起来,不见血甚至闹出人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棋下的怎么这么凶?”   梦蓁蓁看了一眼棋局,觉得父母可真够可以,天天腻乎在一起,下棋的时候,棋路还是这样凶残。   不过也能明显看得出,父亲不想赢,母亲不想输,这棋路骨子里的趣意。   “棋场无夫妻。”   梦不语淡淡的笑着,说给女儿听,但谁也知道她是在说给谁听。   凡尘无奈的弯下腰,轻轻转动棋盘下的一颗小钮,只是刹那整个棋盘以一种极其灵巧的器械感,翻转了每一枚白子。   顷刻,整盘棋都成了黑色。   “现在所有棋子都是你的了。”凡尘宠溺的看着妻子,如此说道。   这样棋场总该有夫妻了吧?   梦不语绣眉微扬,觉得这人可真是无聊。   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新奇玩意儿,就像是凡间杂艺伶人常见的手段,只是妙在棋盘设计精巧。   以她的眼力,自然很随意就看穿了棋盘的构架,以凡人手段而论颇为新奇,但对修者无甚趣。   这样想着,她突然愣了愣。   “你算计我?”   稍过两息,梦不语回过味儿来,就略微察觉不对。   这棋盘明显是丈夫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而今夜也是他提出的要下棋,继而将棋势弄僵,在因旁的小事儿引自己不快,然后利用这种早已准备好的小手段,哄自己开心?   谁料面对梦不语的质问,凡尘则是一脸的茫然,好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每一缕表情都真实到了极致,像是在诉说,这特殊的棋盘,确实是为了哄妻子而买的,但今天的一切都是意外。   就像是一个丈夫为了妻子开心,在家中暗藏了许多惊喜的小礼物,在两人都快忘记之时,与妻子一同巧遇见最好的一个。   见此,梦不语才脸色稍霁,却因为怀疑丈夫感到愈加愧疚。   远处的陈语生无意中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背过了身子,他担心他继续看着会大笑出声。   假的,都是假的。   棋盘就是父亲前两天吩咐他买回来的,父亲刚才那茫然的表情,他至少也见对方在河流旁练习过两次。   “怪不得小师妹讨厌中州的书生,心是一个比一个脏,满满的都是套路,没有一点儿真诚。”   “哥,你一个人看着竹子发呆干嘛?”梦蓁蓁喊道。   “在考虑怎样给我最心疼的妹妹寻一个最好的夫婿。”陈语生顺嘴回答,心中却想着该如何在梧桐宴,搭讪那位传说中的‘渊姑娘’。   嗯,他差点忘了,他也是个书生。 第52章 千里一线   被梦蓁蓁一喊,陈语生不好在胡乱走神,也来到了父母身边儿。   恰好他也得外出一趟,禀明父母。   不久之后东土鸿雁城的梧桐宴就要开了,他这两天就得启程,回圣域寻找大师兄,然后一同前往。   陈语生没想到的是,妹妹梦蓁蓁也告了个假,说要离家一段时间。   听到两个孩子的话,凡尘与梦不语各自都明白他们的目的地,于是顺嘴一问。   “为何不一起启程?”   陈语生无奈替自己与妹妹回答:“出发方向都不一样。”   他何尝不想将妹妹带去,但妹妹有她自己要去参加的宴会,两人去的又不是一场宴会。   梦不语略点头,示意知晓并同意。   孩子长大了本就该有自己的游历与生活,不能一直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对此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安全是个问题。   过往夫君与儿子总是在一处,有一个竹空君保护他们足矣,但而今夫君在家等那位友人,儿子要外出去参加同辈的宴会,便有了些问题。   竹空君虽然相对诸多修者实力都算强大,但也绝做不到分神二用,同时保护不在一处的两个人。   那么丈夫与儿子之间,一个人的安全就可能出现疏漏。   这是梦不语无法容忍的事情,也幸好早有思量。   “你可有何护身法宝,借我一用?”   梦不语对不远处正在与竹空君玩耍的魅烟行喊道,尽量让语气显得像是‘请求’。   在丈夫与儿子眼中,魅烟行应该只是一个被她行商途中,意外救下的小魔修,为了报恩答应护佑她一段岁月。   那么哪怕是小魔修,偶尔拥有一些奇特的保命手段,也是很合常理的事情。   她现在‘借来’为丈夫与儿子添一道护身符,就不算突兀。   不远处,迎着甜冽的彼岸花香,魅烟行正与竹空君玩的不亦乐乎。   玩的是打手心。   她这次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把对面这个笨蛋的手心打肿!   “你别抽的那么快!”   魅烟行狠狠的踢了竹空君的屁.股一脚,要不是这家伙抽手那么快,她早就把他的手心打肿了。   竹空君无奈的白了她一眼,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刚才是谁让他别抽的那么慢,还说打他的手,震的她自己都疼来着?   虽然知道女人不讲道理,但总不能这么快连自己不讲道理的歪理都不认了吧?   “夫人好像在叫你。”   竹空君适时提醒了一句,否则魅烟行恐怕都没听见。   其实魅烟行听见了,只是想假装没听见。   “尊主姐姐自己那么多好东西,就非得从我身上薅毛吗?”魅烟行心里极为郁闷。   她本身就没几根毛,又要被成天这么薅,早晚得薅的光秃秃的。   “哎,您叫我呀~”   魅烟行这才假装反应过来,恭恭敬敬的颠了过来,满脸的笑容与内心深处的苦涩截然不同。   大概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吧。   梦不语险些被气的一笑,自然不会不明白魅烟行在想些什么,这姑娘本就算是她照料长大,当成妹妹养的。   “又不是不还你,何况你从我私库要走的东西还少吗?”梦不语的眼神中是这个意思。   如此,魅烟行也不好在小家子气,在梦不语重述一次后,认真思索了片刻。   “若说是凡人能用,且效果极佳的保命之物,倒也不是没有。”   魅烟行随之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小巧的玉符,上面铭刻着纷繁的古朴纹络,像是枚传情的青鸟。   这枚玉符看似没有灵力,哪怕是境界极高的修者,若不仔细注意,恐怕都难发现其中奥妙。   “这个就是,名为‘千里一线’。”   随着魅烟行拿出这枚玉符,就连凡尘都诧异了片刻,觉得有些贵重。   作为中州的圣皇,凡尘当然见过无数珍奇,拥有难以想象的异宝法器,比这枚‘千里一线’强大且珍奇的,也不是没有。   但偏偏就这‘千里一线’,他还真没有。   世间大多数灵宝法器,皆需要强大的灵力与境界支撑,而那些能够让凡人使用且不太造成反噬的灵宝法器,则效力极低。   而这‘千里一线’,是普天之下极为罕见的能够让凡人使用,神奇到甚至有小概率从至强境界修者攻势下逃命的珍稀之物。   普天之下只有九枚,用一次少一枚。   是而今无天妖主的师尊,那位大前辈‘等闲妖主’机缘巧合之下炼制而成。   曾经赠予过五域数宗,中州只有一枚,在‘小酒庐’。   北疆有两枚,据说有一枚已经用过,剩下的那枚在彼岸红尘。   以彼岸红尘那位音夫人护犊子的性子以及魅烟行在彼岸红尘的地位,这枚‘千里一线’传承给她,倒也不难理解。   只是让凡尘诧异的是,魅烟行竟然真舍得,将这‘千里一线’借给他们。   “当年桃桃说她于行商之际,救下了身负重伤至濒死的你,你才这般报答恩情。”   对此,凡尘倒是无甚怀疑,彼岸红尘教出来的姑娘大都不错,尤其是彼岸红尘的每一代圣女,虽然性子奇怪,但向来心性坦荡。   所以彼岸红尘是凡尘唯二觉得值得信任的北疆魔宗,另一家是玄心鬼宗。   这亦是凡尘这些年放心魅烟行守护‘梦桃桃’母女安危的理由之一。   但此刻,他倒是有些好奇了,当年是何方人物将魅烟行打成了那般重伤?   看在这枚‘千里一线’的面子上,若有机会可替她讨回一二。   “嗯……”   面对凡尘的突然询问,魅烟行方了。   尊主姐姐的设定里,她就是一个无门无派的北疆小散修,作为一个小散修,无论是因为好勇斗狠,还是被人欺凌打伤,不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要不要随便杜撰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宗门?   正在魅烟行准备脱口而出之际,心脏莫名忐忑直跳,总感觉这样杜撰了,会出大问题。   下意识的,魅烟行改了想法。   顺嘴脱口而出了一个她最讨厌的中州大宗。   八方大家之一   “行舟宫。”   对,就他们背锅吧,反正也没谁会替她打上门去。   凡尘与陈语生略有了然。   不远处,竹空君悠悠的折了段竹枝,眼瞳微有晦涩,看向了行舟宫的方向。 第53章 枯木逢春   行舟宫是中州八方大家之一,无论威名还是势力,都远非寻常宗门可比。   甚至在八方大家之中,因那位老宫主尚且活着,底蕴也还算深厚,排序颇为靠前。   恐怕整个中州,也只有圣域与天机阁,才能稳压行舟宫一头。   “若是她栽在了行舟宫手里,倒也不算冤。”   凡尘思衬着,光是他知道的,行舟宫便至少有四个人能够将魅烟行打成重伤,就是不知道具体出手的是谁。   不过按情况分析,恐怕还是那位现宫主文无境的可能性最大。   那人对魔修最不留情,下手素以狠毒著称,尤其是境界还高,已达灵修八阶的竟天境界。   不过——   也就那么回事儿。   若是有机会,但凭偿还这枚‘千里一线’的人情,替魅烟行教训一顿文无境倒也无甚不可。   反正凡尘也不怎么看得上那位行舟宫的新宫主。   只是真的需要他出手吗?   凡尘浅笑着,遥遥看了一眼思绪沉满的竹空君,不禁觉得有趣。   竹空君较之文无境还太年轻,境界与实力尚有不足,但以他的天赋与毅力,想来百年之内有望进阶竟天境界,倒时可亲自去诛杀文无境。   念着这些,凡尘不由得笑了笑,以他的眼力还不至于连这些小事儿都看不懂。   那么不如顺手推上一把。   “我听闻竹空君所在的宗门虽小,但广纳贤德不问出身,你要不要与他一同回去看看?”   凡尘不好直接表明身份,毕竟在妻子那里,竹空君只是他‘无意’救下的一个中州小宗门的弟子,两人也只有恩情的关系。   但他这般简单一句旁敲侧击,便足以令竹空君明白是何意思。   这是允许魅烟行投靠圣域了。   而今凡尘已经点了头,哪怕魅烟行修行的是北疆魔功,但依旧能够脱离天门,投归为圣域之人。   天下五域功法或各有不同,但向来也并无太多地域歧见。   这时,就连竹空君的眼瞳都难得亮了亮,将如何毁了行舟宫的问题稍微滞后,颇有期待的看向了魅烟行。   “你……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   谁料,还未待竹空君问完,魅烟行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止住了他未说完的话。   “我有没有宗门,你不清楚吗?”   魅烟行这一句用的是传音入密,防的是作为‘凡人’的凡尘,与那两个修为低微的孩子。   但对于竹空君与凡尘夫妻而言,其实听的一清二楚。   “清楚?”竹空君觉得好笑。   “就那天门混乱无序,阴私杂多,那位不语魔尊刚愎自用,为人狠辣,又哪里值得你去效忠?”竹空君进一步劝诫。   棋盘外,凡尘笑着点了点头,梦不语的脸色开始阴沉。   魅烟行连看都没往梦不语这里看一眼,大概就能猜到尊主姐姐是什么表情,赶忙止住了竹空君作死。   “闭嘴,老娘对天门的忠心天地可鉴,对尊主姐姐的养育之恩莫不敢忘,天下五位域主,哪一位有我家尊主姐姐爱民如子,你在敢多说一句,老娘要你的命!”   “反倒是你们圣域假的厉害,那位帝鸿圣皇只有虚伪自私,你还不如成趁早离开!”   两人一问一答,传音入密异常熟练。   可惜除了避开两个小辈,没有任何意义,对凡尘与梦不语而言,他们两人的传音极容易听清。   更让竹空君意外的是,魅烟行竟然直接就打了过来,让他连继续数落那位不语魔尊的缺点的机会也没有。   她竟然这么忠心于天门?   还一个劲儿的为那位不语魔尊说好话?   见此,就连不远处的凡尘眼瞳中都透着些可惜。   此人竟是这般忠心,即便那位不语魔尊一无所知,都不许人说她一句坏话。   若能投靠圣域可就好了,为何偏偏要在那不语魔尊的手下执迷不悟?   ……   ……   不过妻子向魅烟行借保命灵宝,护佑他们父子安危,也给凡尘提了个醒。   此行女儿外出参加宴会,必然会远离妻子的身边,进而难以被魅烟行庇护,安全就多了些小问题。   虽然这些年魅烟行教导的很好,以女儿梦蓁蓁所拥有的魔修天资,也颇有了一点实力,遇见些危险未必不能躲闪。   但她现在终究太年轻,总会遇见来不及躲闪的危险。   那时若出了任何意外,无论是妻子还是自己,恐怕都会追悔莫及。   “我可否也向你借一样护身之物?”   凡尘看向竹空君,假装不知底细。   随着凡尘的询问,魅烟行才停止了追打竹空君,梦不语也止住了阴沉的脸色,没有立刻出手。   她还记得,竹空君护佑在丈夫身边,亦是因为曾经出宗门任务至北疆边界,遭人追杀导致几近身殒,机缘巧合之下被丈夫救了一命,借以偿还因果。   虽然梦不语从未问过,但想来能够将作为圣域四守的竹空君逼到那等地步的魔宗,除了她的天门,也就只有魂傀古寺。   那么多半是魂傀古寺那些魔僧下的手。   原本梦不语还在思过一二,是否看在此人护佑自家丈夫,教导自家儿子的情分上,替他讨偿一二,左右她自己也想对付魂傀古寺。   谁料今日听此一言,不出手揍他就是好的。   只是丈夫尚在身旁,梦不语不会暴露,但也对前来‘献宝’的竹空君没什么好脸。   竹空君‘借来’的是一块木核般的种子,看似与杏核无异,透着些充斥岁月感的红褐色。   “咦,这是什么?”   反倒是梦蓁蓁极为好奇,接过之后把玩了一二,却看不出其中的奥秘。   魅烟行也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不禁讶然轻叹。   “你竟然有天道命木的种子?”   这同样是一种极为稀罕的宝物,虽然凡人用不得,但以梦蓁蓁而今的修为,倒是能够勉强引动。   听到这话,梦蓁蓁也才明白,顿感奇异,盯着那枚杏核一般的小木头种子看了许久。   她曾经在天门看闲书时,见过有关于天道命木的介绍。   那是浮生大陆最为神奇的一棵树,谁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但偶尔总会有人遇见,这些人都算是有了大机缘。   若能得天道命木恩赐,折了一道枝桠,或是捡了一颗果实,皆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福泽。   但凡与天道命木有所牵扯之物,也都是世间罕见的灵宝。   “我记得这叫‘枯木逢春’。”   世间自然不仅只有一个人捡到过天道命木的种子,继而将其炼制出灵宝,所展现出来的效力与作用,也早在古籍中有所记载。   ——某种特定情况下,只要不是神魂殒伤,但凡躯体还有一丝生机,便可回春塑体,保将死之人一命。   若枯木逢春。 第54章 夕颜山上夕颜花   就像梦不语不需要竹空君的那道‘枯木逢春’,交给了梦蓁蓁用来护身。   魅烟行所‘借’的千里一线,最终也由凡尘交给了陈语生,算是保命后手。   夜色愈深,本应各自归房安寝,只是似乎梦不语心情不悦,无视了凡尘的暗示,没有与丈夫一同归房,准备熬夜教女儿刺绣。   无事之下,凡尘也去了陈语生的房间,想要嘱咐儿子两句话。   他坐在红楠木椅上,神情极是平静,眼瞳深处却有些无趣。   “听说平阳城的的五仁酥饼做的极好,那位文山老宫主很喜欢,快要入秋了,就让梅大先生去给他捎两包。”   对父亲如此吩咐,陈语生大致能够理解。   这亦是大师兄布足道加急传来的一封信,信上的内容让他都觉得行舟宫真是找死,想来父亲若不是有圣皇的身份做束缚,或许会亲手打上门去,灭了半个行舟宫。   信上说,行舟宫的那位新宫主文无境,准备趁此番鸿雁城的梧桐宴,对那位天门小圣女暗下杀手,栽赃在圣域的手下,继而挑起两域争端,坐收祸乱之利。   若如此,还只是可恶,反正那位天门小魔女死了,也与他们家关系不大。   但大师兄还查到那位文无境宫主,似乎已经知晓了父亲不止有他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   行舟宫的暗哨甚至已经开始追查妹妹梦蓁蓁的下落,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陈语生清楚,哪怕没有偿还魅烟行人情的事儿,无视文无境欲挑起两域争端的心思,单单就对方窥视自家妹妹,欲以妹妹做要挟这一点,父亲就不会留他。   显然这对父亲而言,已经过线了。   就像是不久前死去的唐林辅,竟想派刺客来暗害母亲,最终的结果便是无论刺客还是他自己,连离开原初城的机会也没有。   望着烛影下的父亲,陈语生突然心中产生了一个疑惑。   “您已经拥有天下至高的境界,拥有中州无敌的实力,无论权势还是对中州局势的掌控,没人能比您更强,也罕有人能逃过您的耳目,为何他们还要做这种蠢事儿?”   这不是送死?   凡尘沉着双目,手指颇为节律的敲打着红木扶手,这亦是他觉得无趣的一点。   “总有人会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我不知道。”   然后相继的重复这些无趣且麻烦的蠢事儿。   漫长的人生里,凡尘早已经觉得这种蠢事有些令人烦躁,遗憾的是这对于每一个找死的人都是第一次经历,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他们永远不可能拥有经验,难以学会教训。   陈语生觉得自己隐约有些理解父亲的心情。   “所以您才要让梅大先生去杀文无境?”   谁料听到陈语生这话,凡尘安静的看了他一眼。   “我哪一句说过,要让梅大先生去杀那位行舟宫的新宫主?”   陈语生突然发懵:“?”   凡尘见着儿子这样,难得觉得有趣,继而笑道。   “我只是让梅大先生提两包五仁酥饼去看看文山老宫主。”他顿了顿:“如果可以,在将圣域做客的小文公子也带过去,他该想家了。”   文小公子是文山老宫主的嫡长孙,也是那位老人家最宠的后辈,在文大公子被幼弟文无境暗害后,第一时间送来了圣域避难。   将这个孩子送回去,文山老先生自己就会做出选择。   “!”   陈语生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父亲的心情。   这一瞬间,他有些懂小师妹菊小小为什么不喜欢书生了。   “我现在不做书生,去跟母亲学行商,然后娶了妹妹想给我介绍的那个手帕交还来得及吗?”   听着陈语生这话,凡尘也觉得好笑,难得打趣。   “若你不想当书生,可以试试侠客,恰好我那个朋友不久后来,若你归来有缘得见,可以认他做老师。”   陈语生当然知道那是谁,听大师兄提过。   道涯仙君无夜,浮生大陆无尽岁月间,用剑用的最差的一位剑圣,偏偏还非要用剑,更麻烦的是没人敢反驳他。   天下三君之中,也唯有那位无夜仙君最公道,持天地理,行君子事,不像是自家父亲与西域那位佛祖,经常性的不讲道理。   那人唯一有非议,被天下众生议论的一点,也只有‘抛妻弃子’,在火速与原配和离后,娶了妻妹,还生了一个女儿。   “当时……那位为何非要与明大仙子和离?”   天下五域疆域辽阔,风俗不一,也并非没有允许男子多娶的习俗,虽然这确实不地道,却总比现在的风评会好许多。   凡尘沉默了片刻,本无意对那位朋友的家世议论,但不好陈语生一无所知,以后闹出什么误会。   “谁说是无夜想要和离?”   这是少有人知的秘密,并未在凡间公开过,但知道的人绝不会冒着同时得罪太清宫与永夜斋的危险往外传。   那年,无夜所受的神魂重伤再也压制不住,星海台的漫漫星芒历经七百年,也再难对无夜起效。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明大仙子时隔七百余年,罕见的回了夕颜山一次,看着夕颜山上盛开的夕颜花,臻默了三个日夜。   满山的夕颜花是仙君无夜的吩咐,所以哪怕他已经‘沉睡’了七百余年,这座山依旧每年有人打理,每年夏夜的夕颜花都会像是白色的满月,比满天星辰更柔和绚烂。   她望着山,却再也没有走近一步。   “我与郎君无缘,明年的夕颜花就别开了。”   自那日归去后,明大仙子便留下了一封和离书,一封送嫁书。   和离书是她留给无夜的,送嫁书是她留给二妹的。   凡尘认真的看着陈语生,解释了一件很多世人都误会的事情。   “她远比你们所想象的都了不起。”   包括但不限于,在与无夜的这场婚事里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更让凡尘奇怪的是,为何会有人觉得明大仙子是被抛弃的那一方?是什么让人们产生了她不如无夜的错觉?   陈语生思索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变的有些精彩。   “那位明大仙子是何境界?”   “道修九阶大乘境界,大圆满境。”   比被誉为天下三君的他们都要高一线。 第55章 骗回来吃顿饭吧   陈语生沉默了很久,对于此事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与他关系不大。   至于父亲托他给大师兄与梅大先生传话,他也只是个传话的,与那些事情的关系依旧不大。   与其思虑这些关系不大的事儿,不如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此行去梧桐宴,他是听闻那位玄心鬼宗的渊大姑娘也会去,出于心中由好奇延伸出的好感,所以想去认识一下。   至于真正见过面后,他是否还会对那位渊大姑娘抱有好感,陈语生也说不好,对方对他的态度更是未知。   但既然抱着结识的目的前去,得先做好些准备,比到时候手忙脚乱要强。   陈语生将话题带回了这上面,同时认真的看着父亲。   “老爹啊,您这次可别用‘真情’什么的话来糊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要学套路!   听到陈语生这话,凡尘乐的一笑,也不知该回答什么。   “若你所指的是让姑娘对你产生好感的算计,世间确实有许多,且层出不穷,但我觉得你看上的姑娘多半会很聪明,那些手段在人家眼里未免落了下乘。”   在凡尘看来,若陈语生真的遇见那样的姑娘,刻意反而会弄巧成拙。   “那我应该怎么追?”陈语生略有头疼。   “那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凡尘淡然笑了笑,他已经不必在为此苦恼。   不过以过来人的经验,还是能给陈语生提醒一二。   “但你切记,要明确的表达你的好感与想要与她共度一生的心意,且给彼此留有足够的诚意与尊重。”   陈语生沉默了片刻,觉得父亲不愧是中州的圣域圣皇。   说了那么些话,基本都是空话。   “那妹妹的亲事儿呢?”陈语生无奈之下,只得又换了一个关心的问题。   虽然妹妹这种生物,时常都会让他像是看着后院里那些羽鸡,产生莫名的烦躁感,但到底还是他的妹妹。   陈语生自然不希望妹妹像是凡间许多悲情戏本子里的姑娘一样,遇人不淑,导致之后产生各种问题。   虽然无论是以父亲的权势,还是他的拂照,都必然不可能让妹妹受什么欺负,但若是遇见一个品性极差的郎君,对女子而言确实麻烦,不如提前将这种可能掐灭在萌芽里。   “你觉得呢?”   凡尘也明白陈语生的顾虑,这亦是他在女儿出生那年,就稍有发愁的问题。   不过后来经过妻子的开导,倒也能够顺其自然。   就像是妻子那日所允诺女儿的,只要女儿喜欢且那人品性上佳,无论地位还是实力,都可以忽略不计,交由她自己决定。   但问题是,现在的女儿似乎并没有真正心怡的人,所以他们觉得不错的人选,倒也可以拉过来给女儿先看上一眼。   无关催促与逼迫,只是给彼此多一次相看的机会,若那两人都觉合适,自然皆大欢喜,否则只当与萍水相逢的朋友吃了顿饭。   “我觉得大师兄就最合适,若他能娶妹妹,对妹妹绝对是一件好事。”   这是陈语生一直在极力撮合的事情,可惜双方都对彼此没什么兴趣。   “我也是这么觉得。”凡尘点头。   事实上,前两年他就若有若无的透露过这个意思,只是大弟子一直在装糊涂,甚至连来云城与女儿见一面都不肯。   “那我这次从鸿雁城回来的时候,顺便将大师兄骗……带回来吃顿饭?”陈语生眼睛一亮。   凡尘觉得可行。   ……   ……   临行之日,梦蓁蓁要向北走,自然不与陈语生顺路。   也恰好梦不语要去‘行商’,两人便由魅烟行‘护着’,暂时同路。   一如既往,每次临别之前,梦不语会告知凡尘归来的日期,让他不要担心。   “我月末就能回来,应该能在你那位朋友到来之前回家。”   二十年来,夫君第一次邀朋友来家,作为妻子不在场未免失礼。   虽然梦不语向来不算注重这些凡人的俗礼,但也不会驳丈夫的面子,让他在朋友面前难堪。   凡尘也嘱咐了梦不语两句,同时与她提了两句儿子的建议。   听的一旁的梦蓁蓁极为郁闷。   尤其是蠢哥哥挤眉弄眼的样子,真像是后院炸毛的羽鸡,让人想要炖在锅里咕嘟两天。   虽然梦蓁蓁知道,父亲与母亲不会在婚事儿上逼迫她,只是为了让她相看一眼,多一个选择,可是……有必要吗?   “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   就这次梧桐宴吧,趁着父亲那位大弟子前来云城与她相亲之前,就在鸿雁城尝试先与那位圣域的道公子稍加接触。   若对方真的如传言一般,是她喜欢的菜,且对方也对她有好感愿意接受,到可以先从朋友的身份熟悉起来。   她,梦蓁蓁!   绝对不要与父亲的那位大弟子相亲!   ……   ……   在远离云城,越过北疆数城之后,她们一如既往的乘上了那艘琉璃画舫。   不仅能避免很多不惹眼的麻烦,主要是真的闲适舒服,有闲情去做更多的事情。   比如现在,梦蓁蓁还在船阁里和母亲学刺绣。   “娘亲,您看我绣的这图样如何?”梦蓁蓁折了线,将才绣好的香囊递给了梦不语看。   梦不语已经教了她六天,但她依旧不太熟练。   接过梦蓁蓁的香囊,梦不语沉思了片刻,想着该如何夸夸女儿。   “这只羽鸡绣的很可爱。”   梦蓁蓁扁着嘴说不出话来,犹豫了许久:“娘亲,这是青鸟。”   一旁的魅烟行看了嗤嗤直笑,觉得梦蓁蓁在刺绣方面的天赋真有意思。   “若是你以后的夫君嫌弃可怎么办?”   虽说以这丫头的家世,以后会不会缝绣都不影响生活,但天下五域男耕女织的习俗历来久远,哪怕对修者也颇有影响。   即便是梦不语,也经常会亲手为凡尘与两个孩子做衣裳,就连魅烟行小时候的衣裳,都有不少是梦不语亲手缝制。   并非没有绣娘,也并非缺少银钱,只是单纯的寄托着一种美好的祝愿。   听到魅烟行的调侃,梦蓁蓁脸颊微烫。   “我、我就不能找一个不嫌弃我手艺的吗?”   魅烟行又不由笑道:“那你不如找一个会刺绣的夫君。”   ……   ……   (③42967465)   pS:   推荐票、月票的悬赏还差不少呢……弱弱求票哒QAQ 第56章 以后少杀鸡,别看什么都像鸡   到了西林城,梦不语便要与女儿分路而行。   她要去血魂岭,与魍无量带领的诸多候命与天门弟子汇合,准备总攻血煞炼狱,自然不能护着女儿去东土鸿雁城。   但琉璃画舫留给了梦蓁蓁,亦有魅烟行护佑,倒也不至于担心。   离了琉璃画舫,梦不语早已换回那一袭如绯色夕阳的红裙,雪色白发随风而动,只是一步便足以跨越山岭大川。   以她自身手段行路,远比琉璃画舫快许多,但北疆极大,也依旧耗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梦不语临至血魂岭,已经是两个日夜之后。   此刻的血魂岭,早已经被魍无量横刀堵住了正路,更有魉云鬼把守后岭,数万天门弟子将此地重重围困。   只要天门不肯松手,血魂岭就是一只秃鹫也飞不出来。   “情况如何?”   梦不语站在最前方的主位,眼眸中透着些审视与猜疑,看向了血煞炼狱那神诡异常的护宗大阵。   北疆六大魔宗,血煞炼狱最弱,却也最能给她找麻烦,是她时刻想除掉的两大魔宗之一。   奈何偏偏这个她唯一有能力铲除的心腹大患,却有这般古怪的护宗大阵,其神秘程度不亚于她最忌惮的魂傀古寺。   哪怕是她若想强攻,恐怕也会付出许多代价。   梦不语并非不愿意,只是担忧若她再因此重伤,还有谁能够震慑魂傀古寺?   这是她从没有忘记的事情,哪怕魂傀古寺这些年极为低调,甚少出世,但却是当年天鬼魔尊都未敢对付的势力,且对她极有敌意。   魍无量恭敬的半跪在地上,认真回禀着这些时日来的情报。   大致有二   血煞炼狱已经被围困十数日,除了最开始的几批探子没有留下,近期应该是再无人溜出来。   宗主炼血海已经十数日未曾露面,不知是在掌控血煞炼狱的护宗大阵,还是在另谋计策。   听着魍无量的汇报,梦不语沉默了片刻。   “跑出去的那些探子都查到踪迹了吗?”   “大部分都查到了,正在追捕,剩下的几个手段不错,但也露了行踪,想来不多时就能抓到。”魍无量回禀。   梦不语略顿,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炼血海不曾试图出逃?”   魍无量有些奇怪,为何尊主会问这个问题?   以这方血煞炼狱的神秘护宗大阵的强大来看,持阵者非魔修八阶入魔境界的修者不可,整个血煞炼狱除了炼血海,恐怕再难有人驱使这方大阵。   若炼血海伪装成探子逃了,他们又何须与血煞炼狱苦苦僵持,早已经攻破这里。   梦不语点头:“那就按照预定之法破阵。”   有她对施阵人挑起攻势,魍无量与魉云鬼等人在外破阵,这般对她的损耗最少,不至于在之后出现太久颓势,被人暗算。   ……   ……   梦蓁蓁在天门接到烟芋芋后,三人就乘着琉璃画舫,向东土鸿雁城进发。   魅烟行没兴趣与小姑娘聊天,干脆在船阁里冥想修炼。   梦蓁蓁为她端来茶点与甜酒时,还诧异的看了一眼。   “您竟然也会修炼?”   魅烟行白了小丫头一眼,懒得回答。   她当然需要修炼,否则凭什么拥有而今的境界?   何况魂傀古寺的神秘与强大,连天门都忌惮不已,若是她不在强大些,怎么将那些魔僧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梦蓁蓁笑着将茶点与甜酒放下,也不戳破,安静离开。   回到她与烟芋芋的船阁后,梦蓁蓁将这事儿讲给了对方听,也让烟芋芋白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对我彼岸红尘历代的圣女有何误会?”   虽然彼岸红尘历代圣女的性子都有些奇怪,但无论是心性还是天赋都是同辈的佼佼者,每逢新任圣女继任之时,最先被教导的也是一句话。   ——靠别人你只能是公主,靠自己才能是女王。   彼岸红尘的弟子们皆是女子,在风雨飘摇的北疆中本就难以安身立命,若在无过硬的实力与锱铢必报的性子,早已被旁的魔宗蚕噬殆尽。   “虽然我们彼岸红尘对每一个弟子都很宽容,允许大多数不同的理念共存,但唯有对自身实力过硬这一点,是每一个人自幼便植入骨子里的追求。”   哪怕魅烟行被梦不语要去了天门,但她作为前代彼岸红尘的圣女,思绪从来就没有变过。   有问题想办法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就是自身实力不够,拼命修炼到能横扫问题的时候在自己解决,否则继续拼命修炼……   “不过听你的意思,烟姨是为了圣域那位竹先生,才想砍了魂傀古寺那批秃驴?”   烟芋芋微偏着头,觉得挺有意思。   何况她见梦蓁蓁是这态度,也大致猜到了梦不语的态度,不仅有些看好这件事儿。   “你说若是他们两个能成,我北疆是不是与圣域的关系就能稍有缓和?”   作为彼岸红尘的姑娘,烟芋芋当然不赞同以牺牲女子姻缘的手段换取疆域的和平,但若是联姻的两人本就情投意合,那妖怪才会不同意。   魅烟行对梦不语而言,就像是自有养大的妹妹,至于圣域的那位竹空君,也是圣皇凡尘最信任的心腹,在圣域拥有极高地位。   思衬着这件事儿,烟芋芋一瞬间感觉着实神奇。   “除非是梦姨与圣域那位帝鸿前辈联姻,否则恐怕没什么是比这场姻缘,更能够成为打破两域僵局的契机。”   梦蓁蓁白了这口无遮拦的小闺蜜一眼,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娘亲与父亲感情可好着呢,若让她听见你这话,得罚你抄半年功法。”   何况在梦蓁蓁看来,以母亲憎恶那位帝鸿圣皇的态度,哪怕当年没有遇见父亲,也绝对不可能嫁给圣皇凡尘。   这种可能性,甚至比她爹其实是个盖世强者,这些年只是隐居红尘,历练灵魄,准备夺中州圣皇之位的可能性还小。   毕竟后者还是她在戏本子上见过的故事,前者……除非母亲又傻又瞎。   ……   ……   原初城,圣域   凡尘当然也不需要人保护,便让竹空君跟着陈语生,那枚‘千里一线’自然也塞给了狗儿子。   临至圣域之后,陈语生第一时间去墨斋找到了大师兄,准备传个话,然后收拾收拾,赶紧与大师兄去鸿雁城。   “咦?大师兄怎么还做刺绣?这羽鸡绣的可真神气!”   陈语生头一次知道,自家大师兄还有这个手艺。   那方小小的荷包上,羽鸡的每一片羽翼都是天青色,好似浮游云海,携万意吉祥,无论是神态还是韵角,都已经臻至大家之功。   布足道知晓师弟来了,这才不紧不慢的收针,然后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以后少杀些羽鸡,这是青鸟。”   布足道觉得,现在陈语生已经魔怔了,只要见着带翅膀的,就觉得是羽鸡。   ……   ……   (③42967465)   pS:   今天加更,下午、晚上还有更新。 第57章 一家有女   陈语生究竟杀过多少羽鸡,布足道不知道,也没有告知陈语生为何他会针线的理由。   因为那个理由简单而无趣。   ——他也是个孤儿   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先代圣皇将尚在襁褓中的凡尘从初蒙山捡回圣域,他也是凡尘在很多年前,在一座死城捡回的弃婴。   世间的婴儿被放弃的理由极多,比如父母无力抚养,比如是个女婴,比如先天残疾,比如豪门恩怨,比如心情不好,又比如各种稀奇古怪的缘故。   布足道不曾知晓这些,凡尘也没什么能告诉他的,但他自小便没有母亲抚养,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哪怕凡尘作为师尊,能够尽心尽力的传道授业,安排好他优越的生活,但总归无法面面俱到。   即便圣域有那位兰二夫人,能够以长辈的身份接连教养他与菊小小,却终究与母亲还是不同。   渐渐长大后,布足道便不在接受旁人太多的帮助,哪怕依旧对师尊与那位兰二夫人心存感激与孺慕之情,却也不想在生活上多麻烦他们。   在饮食方面,早年他大都会选择与与外门弟子一样,在伙堂解决。   后来随着暗杀他的人增加,慎重起见便在墨斋私设了十六处小灶台,每顿前投骰子,选择一处做饭进食。   衣着方面,同样学会了缝补刺绣,养蚕织布,在墨斋开辟了一小块园田,自给自足,每一针一线不亲自过手,就难以安心。   经年如此,他的针线活儿已经堪比大家,也并不是什么奇怪事儿。   ……   ……   随之,听闻师尊让陈语生传的那些话,布足道也即刻去转告了梅大先生。   不知是不是有所预料,那位梅大先生正好在静茶园的后斋,那里是圣域用来待客的院子之一。   行舟宫的那位小文公子,就暂时借住在那里。   静茶园没有茶树,只有昙花,而且有很多昙花,这也是诸多圣域年轻弟子不解的七大疑惑之一。   它为什么不叫静昙园?   没有为什么。   就像是很多事情根本不讲道理。   布足道也不明白,为何师尊当年收养他时,就因为他抓阄碰到了一块金元宝,所以借布衣为姓,且给他起名叫做‘木头’。   ‘足道’这词,还是他很多年后实在受不了‘布木头’这个名字,请凡尘又赐了一次‘字’,当然这是他提前查阅过典籍,主动向师尊凡尘要求的。   自那年起,布足道就不对圣域老书生们的起名功夫抱有多大期待。   当然,这并非是布足道觉得老书生们的审美有问题,恰恰相反,布足道清楚他们广纳百川,熟读万书,大都拥有浮生大陆最了不起的阅历与经验。   这种人的审美往往极为超前,超前到现阶段的人理解不了的地步。   但是历史证明,生灵的审美具有周而复始的轮回性,当一个人的审美能够超前到,领先这个时代七八成的概念,那么他反而会落后这个时代的审美两三成。   布足道觉得,或许自家师尊就拥有这种极度超前的审美,只是他与这个时代暂时无法理解师尊与旁的老书生们。   视线错过昙枝桠间的空隙,静茶园中是朗朗的读书声。   今日的梅大先生在教书,静茶园内坐着几位少年公子,恭敬而严谨的听着。   布足道静静走来,也没敢打扰梅大先生讲课,有礼的候在一侧旁听。   这位圣域四守中的明镜先生好为人师,是整个中州都知道的事情,总喜欢给人讲课。   虽说讲的确实不错,可他从来只会讲那一节课。   布足道小时候就听过这位梅大先生讲课,同样的‘一节课’听了七百八十六次,真正能够做到倒背如流。   直到听到第七百八十七次的时候,他终于悟了。   不听不就行了呗!   于是之后每逢梅大先生想讲课,他就会去批改折子,或寻其他理由避开,久而久之,梅大先生没了听众,自然得抓些别的少年听他讲课。   望着这些来自中州各宗的嫡系子弟,布足道的眼瞳深处饱含同情。   一看这些人端正的坐姿与一丝不苟的神态,就知道他们听梅大先生讲课还不过二十次,等到百余次后,哪怕是木头也得裂开。   静茶园内,先生讲课,学生们只好仔细听。   待到梅大先生尽兴,拿起了很多年前就准备好的讲义,才发现今日讲了半天,又忘记了切入正文。   不过这不重要。   “散学。”   随着梅大先生落言,众人纷纷持礼,布足道持礼而敬,也紧忙走了过来,传了那句话。   然后两人看向了那位小文公子。   一袭书生白衣,面貌俊朗如玉,腰配绒绣,谦谦有礼,满是少年阴柔的和气。   “道公子找我有事?”   这位小文公子叫做文一叹,手中总是拿着一柄阴阳折扇,其间绘满了人间花鸟,给人一种谦谦有礼的轻浮感。   布足道并不喜欢这位小文公子,更甚于厌恶天璇子,所以选择长话短说。   “你是否想家了?”   言下之意,送你回行舟宫拜祭亡父如何?   “我不想。”   文一叹随手合上折扇,眼瞳中是滚刀肉般的拒绝,回答干脆利落。   若是回了行舟宫,他确实就不会想家了,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去地下与亡父唠唠嗑。   布足道沉默片刻,认真说道:“但师尊觉得你应该想家了。”   文一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我确实应该是想家了。”   静茶园之内有些沉默,文一叹默默的看着布足道,似是等待对方后话。   布足道暗中叹了口气,知道果然还是吓不住这人,就没有再藏话。   “梅大先生会与你一同回去。”   听到这话,文一叹的眼瞳微亮:“我听闻平阳城这个季节的五仁酥饼做的最好,去给祖父稍两包?”   布足道沉默片刻:“师尊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剩下的事儿就越来越有意思。   文一叹难得畅快的笑了起来,有着书生特有的文弱,却让布足道更为不喜,懒得多言。   传完话,布足道准备立即告辞。   文一叹却唤住了他,悠悠打开阴阳扇,神情诚挚到虚伪。   “我听闻凡尘前辈还有个女儿?”   ……   ……   (③42967465)   pS:   第二更 第58章 绝对不吃那顿饭   随着这个问题,静茶园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说是安静,其实也只有包括梅大先生在内,他们三个人略微沉默。   至于旁的少年与侍从,早在布足道与文一叹最初说话的时候,便行礼告退,各自都很有分寸,不会去听不该知道的事儿。   所以这个消息,倒也不必担心二度泄露,但文一叹能问出这话,已经足够让布足道猜忌。   面对布足道质问与怀疑的眼神,文一叹倒是坦荡,略显阴柔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腼腆与凌厉。   “你别这么看我,我可没胆子刺探凡尘前辈的事儿,只是偶然得知罢了。”   文一叹的笑容意味深长,让布足道也觉得有些头疼。   “看来你就算身在圣域,行舟宫的眼线还是埋的挺深。”   面对文一叹的解释,布足道也没什么怀疑,以文一叹的心机深稳,自然做不出寻死的蠢举。   何况圣域中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没谁会泄密给文一叹。   那么文一叹消息的来源,只能是行舟宫。   虽然布足道至今还没有查到,那位行舟宫的新宫主文无境,究竟是从何处探听到那位小公主的存在。   但既然行舟宫有了消息来源,文一叹想要刺探一二,想来也有他自己的门路。   至于文一叹身在圣域,却有此等手段,也没令布足道感到多少吃惊。   事实上,在布足道眼中,文一叹与天璇子一般,都是中州年轻一辈中罕见能够威胁到他的劲敌。   只是文一叹的修炼天赋稍弱,境界与实力不如他们两人,但无论计谋还是手段,都要更深沉些。   布足道的回答略带讽意,却没有选择否认。   想来文一叹能够问出此事儿,便已经有了几分把握,那么在隐瞒就没什么意思。   “不过你与我提这做什么?”   布足道当然也明白,文一叹起了什么心思,但与他说有何用处?   关于那位小姑娘的婚事儿,恐怕与陈语生说道,都比在他面前碎嘴有意义。   文一叹啪的一声,敛住了手中的阴阳扇。   “我本想问一句,你是否有意娶她?不过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   布足道的态度,已经给了文一叹答案,让后者开始思衬起了之后的打算,究竟该如何提亲。   面对这样的文一叹,布足道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回应。   犹豫片刻,布足道才认真提醒道。   “你想娶,也得人家肯嫁。”   虽然布足道无意迎娶那位小公主,但也听陈语生提过几次,是个颇有性子的姑娘,何况以师尊的性子与实力,更不可能用儿女的婚事来联姻。   面对布足道犀利的指责,文一叹沉默了片刻,思索后回答。   “我愿以整个行舟宫为聘礼,终生只娶她一人为允诺,用尽自己所及,让她一生肆意快乐,无忧无虑的过好每一日。”   显然,文一叹很清楚一个真心关爱女儿的父亲,出嫁女儿究竟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女儿后半生安稳快乐,生活无忧。   他甚至可以将行舟宫的大权交出,以示诚心,终生只娶她一个,把丈夫这个角色扮演到无可挑剔。   如此情况下,嫁谁不是嫁,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至于为何愿意以此般代价,迎娶那位小姑娘,理由更是简单,对于文一叹而言,与其说是嫁娶,更像一场划算无比的生意。   仅仅讨好一个女子,就能够得到圣皇的支持与整个圣域的帮衬,无异于一本万利。   听闻此话,布足道沉默了更久。   他当然相信文一叹能够做到这些,只要那小姑娘一直有个做圣皇的父亲,有个灵修天赋超然,未来实力强大的哥哥。   那么文一叹对她而言,可能会成为有求必应的丈夫,无论在任何事儿上,都能比所有人考虑的周到完善。   “但你并不喜欢她。”   “喜欢值几个钱?”文一叹扬眉,觉得布足道这话实在天真。   “何况若她想要‘喜欢’的感觉,我同样可以演的完美无缺。”   ……   ……   直到与文一叹分别后,布足道依旧觉得厌恶。   这大抵便是他不喜文一叹的理由之一。   太没有人情味,凡事以利益为先,为此可以不计代价,放弃许多底线与原则,这与布足道自小的理念相悖。   但他同样不会替旁人做选择,完整的将文一叹的话告知了陈语生,让他给师尊与云城那小公主传话。   谁料陈语生的表情更不屑一顾,连传话都懒得去做。   “这话要敢传回去,我得被老爹打个半死。”陈语生非常确信道。   他也不如何怀疑那位小文公子的做派,毕竟有父亲的震慑,妹妹未来的夫君敢对她不好,才是稀罕事儿。   但问题在于,父亲与他为了妹妹的后半生安稳幸福,想给她挑一个合适伴侣,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行。   陈语生心中清楚,那位小文公子若娶了妹妹,多半会履行诺言,给予妹妹极好的生活,乃至将她供起来。   但若有一天,父亲与他都不能在庇护妹妹了呢?   那位小文公子会作何选择?   想来待妹妹将不复如初,甚至会轻易休妻,选择另娶一位更为划算的,继续全心全意对那人好吧。   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陈语生清楚,这其实也是父亲承认女婿的重要标准之一。   如同他的大师兄,布足道。   陈语生就非常确信,若大师兄肯点头娶了妹妹,哪怕有一天父亲与自己不能庇护妹妹,他也会一如既往的疼爱呵护,与其相濡以沫。   即便是同样的‘不喜欢’,将婚姻当成一场生意的人,与愿意将其认真当成责任的人,显然也是后者更有担当。   墨斋内,听着陈语生的回答,布足道也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愿娶那位小公主,却也不希望对方遇人不淑,在他来看,文一叹算是人中俊杰,但以真心论实非良配。   似也恰好提起这个话题,陈语生便‘顺嘴’与布足道说了一句。   “大师兄至今,是否还未曾拜见过我娘?等梧桐宴后,不妨去云城问候一下她老人家,上次她听闻父亲有个大弟子为人中龙凤,难得想看一眼父亲教出来了怎样的弟子。”   此乃谎言。   真实之意,昭然若揭。   偏偏陈语生的借口找的极好,哪怕布足道也没有不拜见师娘的道理,总得去云城吃上一顿饭,致后辈礼以示尊敬。   可他真的不希望在被‘绑定圣域’,再去‘兢兢业业’的批改那些折子,还要战战兢兢防备层出不穷的暗杀了。   “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   就这次梧桐宴吧,趁着还未去云城与那位小公主见面相亲之前,就在鸿雁城尝试先与天门的那位小圣女认识一二。   如果对方的性子不似传言恶劣,是他所抱有好感的真性情,且对方也对他有好感的话,可以尝试开始追求。   他,布足道!   绝对不要与师尊的那位小女儿相亲!   ……   ……   (③42967465)   pS:   三更完毕,求推荐票、月票、刀片=W= 第59章 传颂之物   传完了话,布足道便开始打点事务。   即便离开圣域定然不会太久,但他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仅圣域的事务要交接安排,行李与备用的行李,还有为备用而备用的行李,都要提前拾到好。   陈语生无聊之下,便学着菊小小,在墨斋里的小石潭开始钓虾捞蟹,然后放置在青石之上,以灵火燃熟,烤到甜度正佳,口感鲜嫩,然后去肉留壳。   之后比无聊更无聊的时间,再将那些碎壳一点点拼接起来,复还原貌,让其看起来鲜红威武,一如烤好的那刻。   这时,陈语生才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虽然他不喜那个叫做文一叹的同辈,也不认为父母会愿意将妹妹嫁给那种只重利益之人,但将他送回行舟宫,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若如父亲所言,梅大先生不出手,只凭那小子怎么对付他二叔?”   在如何厌恶那位行舟宫的新宫主,陈语生都很清楚,对方是中州八方大家之一的执掌者,拥有极为强横的境界与实力。   现阶段,恐怕就连圣域四守中的竹空君,也多半不是文无境的对手。   那种活了近千年岁月的大修,无论从实力手段,还是经验与谋略,都远非年轻一辈能够对抗。   至少对没有如‘万生山河鼎’这类逆天级圣物的文一叹而言,陈语生不觉得他有什么能与文无境翻脸的资本。   斋内,布足道正拼命的往乾坤袋里塞燃灵符、化尸水、神火玉之类的玩意儿。   虽然不一定用得到,但带上又不费劲。   万一用上了,正好清理一波库存,再进几批原材料,挑选绝对安心的一批,亲手再制新货。   听到陈语生的疑惑,布足道正在找大规模覆盖性灵阵与单体毁灭效果极佳的符咒,得空也就顺口解惑。   “行舟宫除了文无境,那位老宫主可还活着呢。”   听此,陈语生更是疑惑。   就是那位长子被二儿子暗害之后,同一天被算计,然后被软禁在天琊楼的文山老先生?   那位老宫主据说修为被封,心腹都被铲除,现而今在天琊楼里醉生梦死,只知道祸害侍女,又还能做些什么?   “他若能推翻二儿子,而今又怎会过的那么窝囊。”陈语生感慨了一句。   斋内,布足道难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沉默片刻后,认真的告诫了陈语生一句。   “老而不死是为贼,永远也不要小看他们。”   布足道不清楚行舟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圣域也无意过问旁家的家事,但却很清楚一点。   那位文山老先生是与先代圣皇、梅大先生同一个时代的人物,他们曾经叱咤过元天年间的五域动荡岁月,那时可要比而今残酷许多。   所以布足道根本不信,就凭那位新宫主文无境,真的能将文山老先生困住。   听着大师兄的话,陈语生也想起来浮生大陆常见的一句俗话。   “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看起来极为平凡的老人与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孩子。”   那个老人可能是个修为深厚,历练红尘的大前辈。   那个孩子可能是个修为深厚,却喜欢扮成小孩子的,心里健康略有问题的大前辈。   不过行舟宫的事儿如何,与他无关。   就算真出了什么麻烦,还有梅大先生镇场子,也没谁能翻起什么浪来。   此时此刻,陈语生反倒的无聊的想要闯进墨斋,看看大师兄什么时候收拾好行李。   怎么比个大姑娘都慢?   谁料他前脚才踏进斋内一步,环绕斋内的十七重阵法,就比邻而动,浓郁的灵力凝成杀机,似有迷雾拦路,业火自虚空而起。   若山海般的强大威势,近乎要将陈语生碾碎。   好在布足道眼疾手快,急忙取出了‘万生山河鼎’,利用这道镇域圣物的大手段,护住了陈语生,才没让他受伤。   但接连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已然将这处斋内毁的片瓦不留,那些神火玉同时燃起,好似火山的盛宴,让整个圣域都绚起一片红霞。   诸方候命观此,皆是严阵以待,纷纷以为是哪位邪道大修杀来,找圣域复仇了?   只见是墨斋方向传来的动静,众人沉默片刻,又不再去关注,各自归位。   墨斋之内,陈语生周围的灵罩渐渐散去,刚才的冲击却震得他头皮发麻,虽然以前见过大师兄设的陷阱,但今日他怎么还设置了一个连环触发,统一爆破的鬼才陷阱?   这就算是竹空君那种级别,若无防备也会受不轻的伤吧?   布足道收回万生山河鼎,轻咳了一声,借以掩饰尴尬。   “主要是太久不出门了,担心这个空隙有人来偷家。”   陈语生一脸惊异的看着布足道,真心嗦不出话来。   “大师兄,这里可是圣域,寻常贼子谁会来?哪怕圣域内有贼子,这里可是墨斋,正常脑子谁会来?”   哪怕是飞贼,也都是有底线的好吗!   就你这处用所有灵玉换成了陷阱,除了纸折子就是旧书旧衣裳的小破斋子,最值钱的就是外面小石潭里的锦鲤与虾蟹了!   潜入者什么都不图,就为了搭上性命来挑战高难度吗?   布足道尴尬偏开头,也知道有些过了。   但做陷阱顺手了,一时间就没停下来,做好一个又一个,一不小心就开心的连搞了十七个……   “我下次注意。”   这回,布足道收拾行李的速度总算快许多。   只是看着大师兄依旧拼命往乾坤袋里塞‘小物件’的模样,陈语生真不觉得有啥用处。   “将万生山河鼎带走,不比这些杂七杂八的强?”   哪怕陈语生都明白,莫说杂七杂八的灵宝,哪怕是诸多名门大宗的镇宗灵宝,也远远不如‘万生山河鼎’。   这是中州的镇域圣物,一如北疆的‘乾坤魔魂玺’,东土的‘无涯星河幡’,这样的圣物天下共有五件,自无可考据的荒古开始传承,不知源始何处。   镇域圣物,便是一域之主的权柄象征,也是普天之下除了太清宫的那柄浮生剑外,最为强大的五件圣物。   “不可能。”布足道立即回应道,神情严肃。   自然不仅仅因为作为中州象征的万生山河鼎,他不可能带到东土的鸿雁城,更重要的是,带去也没有任何用。   “山河鼎的强大,仅在我中州疆域之内。”   这是世间一个极为古怪的秘密,或者说一种现象,如太阳东升西落,若河水自高向低,似春夏四时流转。   浮生大陆万古岁月以来,五域战祸不断,向有侵城占国之举,但却从来没有哪一位域主,会重新分割五域的版图。   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意义。   五大镇域圣物,自古以来便是相依相存,各镇一域,以某个永不会变化的疆限为界,方可发挥自身的神力。   哪怕至强境界的修者,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第60章 兄友妹恭是五域传统   直到穿云踏雾,陈语生才稍感舒心。   他宁愿陪妹妹逛街,也不愿等大师兄收拾行李。   如果世间有一种等待,是最令人痛苦的等待,陈语生觉得,一定是等大师兄收拾完行李,然后继续等着妹妹逛街归来。   恐怕常年修炼禅宗静心的那些和尚,都未必受得了这种折磨。   好在已经踏上了行程。   “大师兄,你这次去梧桐宴,是否有目标?”陈语生好奇问道。   对于少年人而言,姑娘向来是从不腻歪的话题。   何况他们前往梧桐宴,不去认识心怡的姑娘,难道还真的是为了与那些年轻一辈的男子论道吗?   修炼与学习很像,偶尔不乏有那种逆世的天才,能够开辟新的道路,但大多时候遵从老一辈的经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进,不比跟一群毛头小子瞎白话强吗?   至于扬名?   他们这种出身与家世,已经不需要了。   虽然陈语生知道自己这么想很不好意思,但他确实的对自己的身世有着全面认知。   作为帝鸿圣皇之子,天生拥有绝高的灵修天赋,他的起点已经是诸多凡人仰望的巨擘宗门贵子们,都难以企及的终点。   除却大师兄与禅子梵伽这种逆天的体质,亦或者道涯仙君与明大仙子的独子无穹公子,年轻一辈的男子再无人能与他比较。   前两人拼的是天赐的体质与后天运道,他与那位无穹公子,拼的是先天的爹娘。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他们四人也常被并论。   有好事者,将他们并称‘天下四公子’。   踏云而行间,布足道面色沉重,仿佛没有听见刚才陈语生问的那个问题,莫名其妙的提到了道涯仙君与明大仙子的那个儿子。   “师弟好不好奇,那位无穹公子千年前就出生了,为何而今才不到三百岁?”   那消失的七百余年,究竟是岁月的扭曲,还是天道的沦丧?   陈语生对此当然感兴趣,事实上,他对于浮生大陆五域诸多异闻的认知,都来自布足道。   但此刻,这并非是他在意的问题。   “大师兄你不要岔开话题,说正事儿呢。”   姑娘啊!姑娘!   陈语生看似随意问道,心中却已经将算盘打的满响。   若是大师兄此行有目标,且与那姑娘未曾有故,没有旧情,他是势必要见一个赶走一个,见两个赶走一双。   此行梧桐宴,除了要结识那位渊大姑娘,防止大师兄在自家妹子之前被别家的小魔女勾搭走,也是重中之重。   简单来说,这次梧桐宴哪个疯丫头敢勾搭他大师兄,就是他陈语生的一生之敌了!   该踹就踹,该坑就坑,绝不含糊!   布足道仿佛依旧没有听见这个陈语生的话,继续踏云而行,神情严肃。   “那师弟你好不好奇,那位无穹公子对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极有敌意,成天想要斩妹证道,是因为什么?”   究竟是谁在欺骗谁?还是谁为谁悲伤?   听到这话,陈语生愈加好奇,像是猫爪挠心。   虽然他对妹妹这种生物也是深恶痛绝,但也不至于下手这么狠。   又不是如天门小魔女那般立场绝难调和的死敌,若是遇见该砍就砍了,对自家妹子哪能那么下狠手?   不过——   “大师兄,看来你是真的有目标了。”   陈语生阴测测的盯着布足道,既然对方接连两次岔开话题,就不得不让他防备。   此行,他可是还有带着完整的大师兄回家吃饭,与自家妹子相看一眼的打算,若是提前让大师兄自己单飞,可就罪孽深重了。   “那师弟对什么感兴趣?”   布足道苦笑了片刻,实在不想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主要是竹空君前辈还随行护着,若是说出真心,告诉他们自己此行的目的是那位天门小魔女,岂不是提前暴露通魔嫌疑?   以地位而论,整个天门除却那位不语魔尊与烟行尊者,那位天门小圣女可以说是第三尊贵的女子。   正因如此,若是此事能成,他才有被圣域抹除百年功劳,驱逐出宗的可能性,否则想拥立他当圣皇的人实在太多,自毁城墙都毁不过来。   何况以他的自尊与性子,也决然不会在旁的问题上犯错,但凡涉及天下民生与中州安泰,哪怕对自己有损,也不可能让这些方面出事儿。   除了通魔,布足道实在想不到任何一个,能够让他犯错的机会。   此时若是回答真话,他必然会被竹空君带回圣域看管,直到他‘洗心革面’,肯好好继承圣皇之位为止。   至于谎言,他不屑。   在这一点上,布足道一直以师尊凡尘为标榜,行慨然大道,近乎从不说谎。   师尊与他说过,这一辈子几乎没说过谎,因为没必要也没意义,唯一隐瞒的一人,也只有师娘。   自二十年前,他在云城邂逅那名凡间商人女,才开始学会了隐瞒与哄人,而且一哄一瞒就是二十年。   布足道还没有遇见过心怡的女子,不太理解师尊凡尘的这种做法,但他势必不会如此,在这一点,必然要超越师尊!   此次梧桐宴,若是能够遇见心怡的女子,他会尽快追求,绝对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   流风吹拂,陈语生觉得郁闷。   看来师兄东偏偏西扯扯,是铁定不会回答这个话题了,那他这次梧桐宴,可得千万看紧。   这反倒更让陈语生略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小魔女,能让师兄这样铁木头开花?   想来一定不如他妹妹正经可爱,乖巧可人,多半是个手段诡诈,心思深沉的小魔女。   不过——   “只要除了这件事儿,我对什么感兴趣,师兄你都能告诉我?”陈语生也稍有了些兴致。   妹妹虽然重要,总是不如未来媳妇的。   “都能。”   布足道点头,觉得这位二师弟应该也没什么更离谱的想法了。   “那关于北疆玄心鬼宗,那位渊大姑娘的情报你在多与我讲讲?我这次想跟她认识一下。”   谁料话落,不只是布足道,就连一旁护道的竹空君也是一脸古怪,像是头一次看见陈语生。   布足道顿了顿,眼瞳中有些犹豫:“师弟该不会……”   “对,就算你那个该不会!”   陈语生满脸得意,他看上的就是那个年轻一辈里,天下第一的姑娘!   布足道沉默了一会儿,观陈语生气色,感觉应该没病糊涂,难得主动提了一句。   “我去云城正式拜见师娘……甚至与蓁蓁师妹见一面的时候,你觉的我应该带什么见面礼比较合适?”   ……   ……   (③42967465)   pS:   这次刀片的六章悬赏,今天也上限了,不过各位读者老爷有免费的刀片,也记得投投呀~   顺便一提,推荐票和月票的悬赏……QAQ(看我委屈的眼神) 第61章 羽鸡中,偶尔总会有一个能飞的   布足道的回答,让陈语生心中一突突,感觉略有不对。   为什么大师兄一脸绝望的应承着他绝对不想答应的事情,也不愿在多与自己提那位玄心鬼宗的渊大姑娘?   陈语生顿了顿,这才想起一件事情。   其实不只是大师兄,即便是竹空君与旁的圣域前辈,除了她的战绩与强势,也罕有提起那位渊大姑娘的时候。   他之所以对那位反派大小姐感兴趣,只是无意中在藏书阁发现了有关她的传记,然后刻意的了解了她的传说。   超帅一女的,简直比凡间戏本子里的主角更主角。   细细想来,在陈语生的认知里,恐怕普天之下现而今最了不起的那几人,年轻之时也没有她这般传奇。   这时,反倒是一旁的竹空君好奇的看向陈语生。   “为何你会有想娶那位的念头?”   竹空君当然知道那位后辈姑娘,不仅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情况还复杂的要命,五域的诸方巨擘势力都在观望她。   哪怕是五大域主,除了南岭那位无天妖主不能离开南岭,召那位渊大姑娘去饮了一盏小茉莉茶,剩下的旁四位域主与明大仙子,都曾各自在不同年间,亲自去见过她一面。   这是无上的殊荣,却也是一种警惕与忌惮。   “姑且不论她基本不可能看得上你,单单就算性子,你们也差的太多。”   竹空君沉默片刻,给出了相对客观的建议。   陈语生作为帝鸿圣皇之子,身份尊贵无比,天生拥有绝高的灵修天赋,未来有望踏入至高境界,潜力更是端倪天下。   加之他的样貌与品性,礼节与学识,恐怕想要迎娶天下任何一宗的名门贵女,都极是简单。   但这些选择中,那位玄心鬼宗的渊大姑娘显然不能算在内。   听到竹空君的一捧冷水,陈语生郁闷的瞥了他一眼。   “看不上我,我可以努力,性子不同又不是不能过安生日子,我爹与我娘二十年来,不就过的极好。”   况且那位渊大姑娘就比他大三百岁而已,也没什么代沟,姑且算是同辈人。   陈语生略微沉思,恍然大悟。   “难不成你们这么泼我冷水,是因为大师兄你被她揍过?”   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也是那位渊大姑娘传奇故事中的一小部分。   她曾问道诸宗,与同辈天骄‘论道’。   天下年轻一辈中,她除了太清宫还没去过,基本打了一个遍,世间无敌手。   菩提城那位禅子梵伽,天生九转金莲体,未来注定会踏入至强境界,整个西域都视他为不二佛祖的继承者。   她揍过。   圣域的大师兄布足道,被天赐予圣人命,未来同样会踏入至强境界,在圣域有史以来灵修天赋仅次于凡尘。   她揍过。   永夜斋那位天穹公子,拥有双圣的血脉,自幼习永夜太清两重玄功,更是以剑入道,剑法远胜于他的父亲。   她揍过。   这是陈语生一直无比钦佩的一点,简直帅到爆炸。   年轻一辈的‘天下四公子’,那位渊大姑娘凭借一己之力,打的他们毫无还手的余地。   而这三人,也是当今天下五域年轻一辈的男子中最强的三人,若是不论太清宫的明三姑娘与南岭那只九色鹿,这三人就是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除了与她的那一场‘论道’,同辈间从无败绩。   所以陈语生觉得,或许这就是大师兄与君叔觉得他不应该娶那位渊大姑娘的理由?   但陈语生认为,这其实也是缘分。   天下四公子里,可就他没被那位渊大姑娘揍过呀!   “难不成我要将她娶过来,你们觉得圣域会被她压的抬不起头?”   听到陈语生的‘揣测’,布足道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竹空君则不予回答。   事实上,这件事儿就连他们都说不好。   “当然不是,那位渊大姑娘的了不起,无人能够否认,即便是师尊也曾承认过。”   这是布足道在百余年前,第一次与那位玄心鬼宗的渊大姑娘论道战败后,凡尘给予的安慰。   失败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那位渊大姑娘的问题。   她强的有些诡异了。   或者说她作为天弃之人,能够正常活过三十岁,本就是一件无比奇怪的事情。   那天,哪怕是凡尘都沉默了很久,给出了最高的评价。   ——我当年也不如她。   这同样是一句很诡异的评价,任谁也清楚凡尘作为灵修的天赋,是浮生大陆万古第一,放诸五道修者之间,也是无可超越的那一种。   除了一种情况——   已故的那两位,在浮生大陆无尽岁月间,逆乱了天地因果的怪物。   “她的情况与成长轨迹,与那两位太像了,所以整个天下的正邪两道,都在犹豫杀不杀她。”   这是陈语生所不知道的,但诸多巨擘宗门心有默契的事情。   那位渊大姑娘极像两个人。   ——太玄冥帝与浮生妖主   前者本为天赐之人,原就拥有神诡至极的天赋,超越了生灵的极限,而后却是逆天而行,将苍穹践踏脚下,盖世无敌,欲以世间半数生灵为引,覆全己身更近一步,不知缘由。   后者却是天弃之人,拥有浮生大陆最为神异的浮生万劫体,九道浮生劫道道催命,似苍天不容,但她最终活了下来,历经九重浮生劫不死,引天地己用,顺万民命,护佑苍生。   但无论正邪,两者的强大都不应存于世间。   对于所有生灵而言,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一场灾难。   无人能够制衡,无人能够束缚,无人能够阻拦,只能任由他们个人的意志,逆转整个天下的意志。   仿佛世界只为一人而生,万物生灵却成了毫无意义的附庸品。   “虽然那位渊大姑娘,并非浮生妖主的‘浮生万劫体’,但却同为天弃之人逆天改命,哪怕她不似太玄冥帝欲炼众生,但若以后成长起来,也再难有第二个人制衡。”   五大域主不愿天下间再出现第二个太玄冥帝,那会是一场毁灭,隐藏世间的邪祟也不敢让她活下去,成为第二个浮生妖主。   “任谁也明白,她只要平安活到长大,或许便会是浮生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三位五域帝尊。”   但众人更明白,这种人已经无法控制,没什么能改变她的心性,让她活着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场赌注。   想要避免最差的结果,在她成长起来之前将她杀死,无疑是最简单的办法。   “问题就在于,她的命数虽与浮生妖主相似,但性子极像了那位太玄冥帝年轻之时。”   布足道认真的回应,陈语生臻默无言。   ……   ……   (③42967465)   pS:   等故事进展到后期,返回来看这章的标题,或许会非常有趣(狗头保命) 第62章 改命何须逆天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到了鸿雁城,三人不再御空,重归山路租了一辆驿站马车,以示对鸿雁城主人的尊重。   来自五域各宗的年轻天骄同样如此,没谁会在这种规模的宴会上显露自己的粗鄙与无礼,都很守规矩。   各色的马车川流不息,偶尔夹杂着些骑白马的侠客与徒步的武棍小僧,众人有条不紊的走在四通八达的道路上。   陈语生自那日起,便沉默了许多。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世间有那么多人想要那个可怜的姑娘去死,认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因果不定的灾劫。   好在而今天下的五大域主与太清宫的明大仙子,对此事的态度还算统一。   ——可能犯错,不代表她本身就是过错。   只要她没有犯错,他们就不会杀她,愿意继续观望等待,之后的事情,也只能之后再说。   所以对玄心鬼宗的那位渊大小姐而言,那六人的态度,亦是她能够存活至今的护符,无论正邪两道,至少难有人敢在明面上打她的算盘。   “不过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强?”   陈语生心中泛着嘀咕,替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有些委屈。   若是她能够平庸些,像是个凡间的寻常姑娘,如他母亲一般普通,是否就能够拥有更加闲适的生活?   “为了活着。”   竹空君知道陈语生还在惦记那位渊大姑娘,继而告诉了他这件实情。   不过他觉得陈语生必然听说过那个传说,那才是这位渊大姑娘被人盯上的理由,因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   ……   玄心鬼宗现任的宗主叫幽玄天,曾娶过一个凡人姑娘,两人只有一个独女。   她叫幽渊。   三百年前,因天门那场动荡,整个北疆都难以幸免,陷入了祸乱之间,幽玄天要为亡妻复仇,遂借助了彼岸红尘的力量,从叔父天鬼魔尊手中,夺回了本应属于他的玄心鬼宗,加入那场围剿天门的战役。   也是那时,伤心欲绝满念复仇的他,疏忽了对女儿的看护,导致歹人暗算,震断了心脉。   不幸中的万幸是,人还活着就有的救。   彼岸红尘的那位音夫人亲自出手,自然保住了幽渊的性命,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更麻烦的问题,欲言又止。   “可是渊儿的伤势会留下隐疾?”幽玄天担忧的握紧了拳,因爱女如此,心口剧痛。   音夫人犹豫了许久,摇了摇头。   “与她的伤势无关,只是我发现她的命源大为不妥。”   若只是歹人暗算的伤,自然能够痊愈,但音夫人此刻的发现,却是幽渊先天印在神魂之中的麻烦。   命源薄弱,且与天地灵力相逆。   不仅无法像寻常修者一般修行,引天地灵气入体反会摧残经脉与命源,加速神魂与命源的衰败,如同传说中的‘天弃之人’。   仿佛整个世界都就不欢迎她的存在,想要慢慢将她杀死。   这是音夫人也无能为力的麻烦。   自那之后,颓然痛苦中的幽玄天勉强撑起精神,开始广纳万法,为独女寻找一线生机。   遗憾的是,无论是东土的药王谷,西域的明镜台,中州的日曜斋,亦或者南岭的天命居都没有任何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所给予的回答,也极为相似,这位幽渊姑娘此生无法修炼,大抵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亡妻已逝,幽玄天又怎会任由独女死去。   他以玄心鬼宗为诺,拜遍了五域近千大宗,最终求到了几位域主的那里,希望他们能够施以援手。   北疆那位不语魔尊无能为力。   中州、东土、西域的那三位接连看过一眼,表示无法逆天而行,哪怕是千年前未曾受伤的他们,都难有解决办法。   直到恳求到南岭的天山瑶池,那位无天妖主在蓬山居内沉默了很久。   她可以与太清宫的明大仙子各自出手,但只能分别多延幽渊十年寿元,再难寸进,代价却极大。   “你家女儿是天弃之体,却无大道衍一的生机,命数无法强求。”   随着这位五域最强者的回答,幽玄天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不敢应承。   亡妻临死前的嘱托萦绕在耳旁,他却终究无法做到,连让女儿像是寻常的修者般修炼都做不到,连让她像是凡人般活着都不可能。   只能看着她被天地间的灵气日渐侵蚀,体弱命熄,整日里因经脉与神魂的剧痛难以入眠,远比病苦缠榻的凡人更加悲哀。   直到那年秋天,云荒谷内的海棠树盛开,将整处蓝天与峡谷铺成了绯色的海洋。   那名墨色柔裙的少女静静的从母亲墓前拜了三拜。   她执笔落纸,认真的为帮助过她的每一位前辈写下了感谢之言,为仅有的朋友与熟人留下了嘱语。   踏着厚厚的海棠花,她最后去了主殿,唤醒了喝的酩酊大醉的父亲,认真熬了醒酒汤,致礼拜别。   “你要走?”   幽玄天的眼瞳中是无力的痛苦与对妻女的愧疚。   幽渊点了点头:“父亲莫在求人,我自己来吧。”   若我以后能够归来,便归来,否则就算了。   “可你的命不行!”   幽玄天的声音更加痛苦,为女儿埋怨这苍天,非人力所及,哪怕那几位至强境的修者都帮不了她。   “那我就改命。”   她的声音分外平静,却极为认真简单,天地不肯赐予她好命,她便改过来。   “命是我自己的,与旁人无关,与天地无由。”   自那日起,她离开了云荒谷,踏遍了浮生大陆的万水千山。   她曾借圣域的云天梯,在迷雾万里中,学习灵修之道。   她曾入天门的魂引道,在无尽天渊下,观览魔修之路。   之后的那些年,她更闯过菩提寺的往生路,拜过太清宫的星海台,将西域佛修与东土道修的法门烂熟于心。   直到后来,她去了南岭的十万雪山,问师妖法,站在最高的雪峭崖上,远远的望了一眼五域之外的无量虚海,臻默了九个日夜。   那时,她才想起一件事情。   这些年踏遍了绿水青山,历过了春秋四时,见证过人生百态,原来已经消耗了十五年。   十五年前,她十六岁。   原来去年,她忘记了自己的死期,天地也仿佛忘记。   过了三十寿数,她没有死,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然后,天下五域都开始注意她。 第63章 嗯就一个字   夏风拂过,吹来一抹清冽的香甜。   每逢这个季节,云荒谷内总是飞花散落,比朝霞更柔,比夕阳更绯,将人没在花海。   无数海棠花被风卷起,吹向了那处山崖。   山崖之上,站着那位墨色柔裙的姑娘,黛眉悠长,眸似浅秋,仿佛夜色中的画里仙子,多亏海棠的颜色,方才给她点了一抹人间烟火。   小侍女羊小未正往山崖上跑,见到自家大小姐的背影,不由得甜甜一笑。   “姑娘~明三姑娘亲自来接您啦~”   她甜甜的声音中满是自豪,毕竟天下俊杰何其多,但值得明三姑娘亲自来接的人,也只有她家姑娘一个。   山崖上的幽渊听见,转身归返,无数海棠花在她的墨色柔裙之上,缀了一抹暖意。   她的神情很静,深秋的古井,仿佛没什么能波动她的情绪。   “她只是怕挨打。”   话虽如此,冷清的情绪却柔缓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某些命运略有相似,那位太清宫的明三姑娘是她难得的朋友。   至今她与诸多名门大宗的年轻天骄请过道战,但唯独这位明三姑娘放在了最后,还没舍得打。   随着那缕若有若无的笑意,羊小未的眼眸满是倾意,痴痴的看了幽渊许久。   她家大小姐可真好看。   若非是还没真正长大,莫说北疆第一美人,就算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位置,恐怕也要易主。   唯让羊小未担忧的是,哪怕五域那几位至强者有大气度,愿意不杀姑娘,但暗地里旁的势力却有很多人想要她的命。   正邪两道,各有各的目的,都有太多人想对她家姑娘不利。   羊小未叹了口气,不由得委屈的瘪了瘪嘴,替幽渊姑娘感到难过,却又发现山崖之上,撒了一抹血。   仔细看去,才发现不是一抹血,而是很多血,只是在海棠花的遮掩下,才让她一瞬间没有看清。   “姑娘,这、这……”   羊小未又被吓到了。   怎么今天连云荒谷都能进来刺客?   虽说因自家姑娘的特殊,早些年便有很多钩子趁着空隙,潜进了玄心鬼宗,但也不至于进了云荒谷。   幽渊没有看向那些痕迹,不久后守山的白臂神猿自然会清理,何况山里的翎鸭也爱干净,见不得血污与尸体,会主动打扫。   “我放他们进来的,没想到只来了玄刺楼的几个人。”   幽渊的声音依旧极淡,心中泛着一抹无奈。   她本以为会来更多人,顺手清理一些,路上就会清静些,谁曾想这些刺客杀了她这些年,反倒是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小。   还未待幽渊下山,远天之上便有一名羽色柔裙的小姑娘御剑而来。   一抹清脆的铃铛响,自她白皙的脚踝传荡,回荡在天空间,飘游在云荒谷里。   她坐着那柄琉璃色的飞剑,就像是小姑娘侧坐着小马,悠悠小脚浸在云海里,如采莲的小女没穿鞋,趾润如玉。   那串金色的脚铃,更是将她的脚踝衬的晶莹白嫩。   原来是等不及的明三姑娘,自己‘闯了’进来。   明风铃与幽渊是故识,亦是天下五域最尊贵的那个小姑娘,玄心鬼宗的守门人不会拦她,云荒谷的那些白臂神猿与翎鸭更不会。   “喂,怎么这么慢?”   明风铃的性子也有些急,已经来了玄心鬼宗两个时辰,却听守门人说,这位渊大姑娘已经在云荒谷看了两个时辰的海棠花。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进来带走她。   侧坐在那柄琉璃色的飞剑上,明风铃已然接近这处山崖,悠悠的招了招手。   “算了,接住我就原谅你啦~”   声落,她竟然就真的从飞剑上倾了下来,像是一只可爱的雪鸟,本就略有婴儿肥的脸颊,在风浪中更显可爱。   小巧的她并不大只,很容易就能被接住。   幽渊望着那名从天空跳下,正往她怀里扑的小姑娘,也无奈淡淡一笑,张开了双手。   啪   脸着地了。   “没接住你也得原谅我。”   仅在离幽渊张开的双手三寸远的地方,明风铃脸着地了,扑在了厚厚的海棠花里,鼻尖却砸的很疼。   明风铃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不顾形象的翻了个身,甩了甩头,眼眸中是不尽的哀怨。   “你故意想害死我?”   “以你的境界,又不可能被摔伤。”幽渊浅笑道,眼眸中难得舒缓了许多情绪。   “何况我一步都没移开,是你算错了位置。”   明风铃怔了怔,仔细看着幽渊的脚下,确实没有移动的痕迹。   但她也不可能连这点位置都算不清……   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手段,明风铃恨的牙痒痒,想要扑在幽渊的怀里,狠狠敲打敲打她,抱一箭之仇。   谁料她只是一扑,就被幽渊顺手提住了腰间的流云系带,像是一只被人拎起来的小雪狗,只能不住晃荡四肢。   “你要与我打一场?”   幽渊偏了偏头,眼眸中多了些笑意。   明风铃犹豫片刻,想着那些曾经败在幽渊手下的诸多巨擘宗门的天骄之子们,不由得摇了摇头。   单论实力与境界,这人在同辈之间,根本就没道理可讲。   “对了,我们快些去梧桐宴呀,我前些日子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介绍给你。”   明风铃想着那位彼岸红尘的小圣女,不由得痴痴一笑,脸颊都绯了两分。   幽渊大抵猜到了她指的是谁,毕竟前些日子还有过来信。   这事儿要是被彼岸红尘与太清宫两家长辈知道,得打断这俩小妮子的腿。   被幽渊拎着腰间的流云系带,明风铃还是不算安生,悠悠抱住了幽渊的腰身,将脸蹭了过去。   “你前些日子顺手救过的那位天门小圣女也会去,大家一起喝杯茶?”   “嗯。”   幽渊自无不可,当年她曾向那位不语魔尊借入过天门的禁地‘魂引路’,对方愿抬一手,是个大人情,于情于理她都会拂照那位小圣女。   “听说这次圣域的那位语公子也会去,要是和天门小圣女打起来,你帮谁?”   “嗯……”   她不确定,那就谁都不帮,恰好她也曾欠了那位帝鸿圣皇一个人情。   连续两个敷衍回答,让明风铃气的牙痒痒。   “你在这么敷衍我说话,信不信我打你!”   “嗯?”   幽渊静静的看了明风铃一眼,让后者像是小狗一样,缩了缩稚嫩的身子,发出呜呜的怨恨声。   这反应让幽渊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放下了她,替她理了理衣裙,就像是照顾同病相怜的小妹妹。   “我去拜别父亲,嘱咐他少喝酒,咱们之后启程。”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无夜三人爻天之战,殒命战太玄冥帝时,明大仙子正好大着肚子,怀着无夜第一个孩子~所以她在强,无夜也不会让她去送死。   (本章有修改) 第64章 铃草娘子笔耕不辍   (63章有修改,半天之内看过63章的读者老爷们,拜托刷新章节重看下,捂脸,抱歉抱歉。   上午发完前天写的63章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重新看了一遍大纲,才发现前天的自己脑袋生锈了,险些把这么重要的角色的出场感觉给写错。   原63章,是幽渊算计刺客的剧情,出场感是帅气与冰冷,就是‘好A的一小姐姐’这种感觉,但大纲和人设里,不是这种。   幽渊的定位是‘暖冷的姑娘’,就是那种既坚韧又强大,待人温柔对世界充满热爱,但偶尔展露的淡淡笑容,总会让人觉得心疼且有种与世界间带着淡淡疏离感的角色。   如果光是帅气、强大与冰冷,卷三的‘略有心酸却让人满床打滚姨母笑的糖’味道就不对了。   新63章略过了有趣的刺客剧情,虽然有些可惜,但感觉挺好,只浅浅点了一下宁静温柔的感觉,别的铺垫以后慢慢加,不至于脱离大纲。   写了这些年书,以前比较习惯塑造梦不语这类,坚毅冷漠却可怜可爱的姑娘,然后被强大男主救赎,幸福微笑温馨生活,产生温暖而小感动的剧情效果,这种还挺容易的。   幽渊这种角色,我还是第一次尝试,大抵是本就热爱世界,也被人所爱,但温柔的笑容间就是仿佛缺失什么重要之物,然后遇见最好的少年,渐渐添补那份缺失,最后能够真正圆满微笑的类型。   以上。   我以后发稿前,在多思考两遍,下次不犯这种错误,这次请原谅……给诸位读者老爷们卖个萌吧……哎嘿~)   ……   ……   幽渊与明风铃前往鸿雁城的路,自是一帆风顺,没有刺客碍眼。   不是刺客们不想,而是不敢。   永夜斋的四大剑侍之首,春诗语正是明风铃的护道者,天下间敢当着她的面出手的修者不多,除非是一方大宗的执掌者。   但那便意味着和太清宫与永夜斋同时宣战,需要承受三位至强境修者的怒火,五域间没谁承受的起这个代价。   与明风铃同行,无疑也是幽渊难得安稳的旅途时光。   到了鸿雁城,迎接两人的更是鸿雁城的主人,秦客公。   鸿雁城不比寻常小城,在整个东土亦是枢纽大城极具意义,这座城的镇守者秦客公,在东土也有着颇高的辈分,修为与境界都罕有人及。   传闻两百年前,他可能已经突破了道修八阶的合体境界,此等实力甚至能与东土七曜大宗中的执掌者一战生死。   随着秦客公的热情接待,明风铃与幽渊各自持礼感谢,春诗语警惕的将两人护在身后,没敢松懈。   直到被侍女引进厢院,在客斋休息时,明风铃才古怪的看了春诗语一眼。   “您刚才怎么那么紧张?”   明风铃虽然辈分比春诗语还高,但碍于年龄,自小便是春诗语护道教养长大,反而对春诗语很尊敬。   何况修炼难论岁月,不知何夕,浮生大陆便流行着辈分各论各的习俗,算是乱中有序。   春诗语握着剑,沉默了片刻。   “我不了解那位秦客公,自然得提防着他害你们。”   换而言之,那位秦客公的实力已经让春诗语忌惮,连她都没太多自信能够随时护住这两个小姑娘。   听见这话,明风铃不由得扁着嘴打趣,稚嫩的小脸满是婴儿肥的可爱。   “还是您的境界太弱,都是四将之首,您看看圣域那位梅大先生,再不济看看天门那位魑摩柯将军……”   听着这话,春诗语恨不得将明风铃的亵.裤扒下来抽,直接给她打肿到哭姐喊姐夫。   “老娘……姐姐我才多大?”   春诗语牙痒痒的龇话,视线是满满的怨念。   “那位魑摩柯将军大我六百岁,比我强不是很正常?”   “至于圣域的那位梅大先生,可是五域中辈分最高的几人之一,活过的岁月久的离谱,偏偏看起来还很年轻,实力已然深不可测,即便还不是至高境界,多半也只差临门一脚。”   “你拿我与他们比,可是没良心了?”   面对春诗语的嗔恼,明风铃立即乖巧了许多,直到对方消气,去隔壁房间休息,方才缓了口气。   不过她也知道,有幽渊在场,这位自幼拉扯她长大的春姐姐,倒也不可能真的‘执行家法’教训她,顶多是被气走。   片刻后,幽渊用小玉提壶续了些甜茶,有些好奇的看向了明风铃。   这位明三姑娘正将随身的笔墨纸砚铺开,极为认真的开始一行行撰写文稿,看似像是凡间的戏本故事。   “你写的还是那小荤书?”   作为明风铃为数不多的朋友,幽渊当然知道这丫头曾化名‘铃草娘子’,利用凡人女先生的身份出书。   这要是被明大仙子知道,恐怕她之后的三十年就别想踏出太清宫一步。   “叫《南厢百合记》什么的?”   幽渊对此不感兴趣,但记性很好,十几年前,明风铃写信与她提过一嘴,还用仙鹤给她寄来一打样稿,可惜至今懒得看。   听到这话,反倒是明风铃白了她一眼。   “那都是我多少年前写的了,而今这本唤作《银瓶梅》,正写到第五卷,你要看看吗?”   幽渊没什么兴趣,准备冥想入道,但碍于明风铃的纠缠,还是大意扫了一眼。   ——翠瓶儿巧计诱夫人,银莲娘子脱虎口再入狼窝   这卷的大意是银莲娘子日日被西门大娘子磋磨的受不了,最终趁着某夜在翠瓶儿的‘协助’下逃离了西门家,却未曾想一切都是翠瓶儿的阴谋。   她嫉妒西门大娘子整日只知恩宠银莲娘子,却不怜惜她,就设下此局,任由银莲娘子逃出西门府,被早已埋伏好的荤尼掳回了胭脂庵。   之后的百日,银莲娘子便被拴在胭脂庵的地窖里,供庵内的老尼姑折辱,甚至‘租借’给不少被抢了娘子的女香客们泄恨。   ……   ……   幽渊只扫了一眼,宁静的神情难得展露一丝怅然。   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当年到底眼瞎到什么程度,才觉得这位明三姑娘是个难得的玲珑人,然后与她做了朋友?   现在绝交还来不来得及?   “你这书……”幽渊想斥责两句,但看着对方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懒得劝了。   “销量如何?”   “相当好!”明风铃的声音清脆,奶声奶气的嗓音间,满是洋洋得意。   这位平日里端庄乖巧的明家闺秀,也只有在这位难得的朋友面前,才会展露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女子竟都爱看这样的书?”幽渊有些诧异。   她曾游历世间,见过人生百态,但这还真触及她的学识盲区了。   明风铃略顿,神情稍有复杂:“其实买家大多是男子……”   这也是明风铃颇有不满的一点,但还算能够接受,毕竟读者里女子数量也不算少。   “不过那位彼岸红尘的小圣女,也是我的忠实读者!”明风铃想到了此事,眼眸愈亮了起来。   而且那位叫做烟芋芋的同龄姑娘,还不知道她就是‘铃草娘子’。   作为玄心鬼宗嫡女,幽渊自然听说过烟芋芋,何况不久前明风铃的来信,更是着重提了这件事儿。   “那丫头真是太可爱了,我与她共饮一壶清酒,饮到第三杯时,她偷偷换了我俩的酒盏,还以为我没发现……”   说着,明风铃的脸颊微烫,不由得用肉呼呼的小手拍了拍,稚嫩的婴儿肥脸颊更显柔软娇俏。   明风铃甚至没顾忌幽渊无奈的视线,眼眸中泛起些淡淡的羞意。   “这次梧桐宴正是个好机会,我得多灌她两杯酒,给她壮壮胆……”   只是那时自己是半推半就,互诉衷情好呢?还是假意抗争不过,事后哭的梨花带雨博愧疚好呢?   “你没救了。”   幽渊懒得在搭理明风铃,开始冥想。   明风铃轻轻啧了一声,扮了个鬼脸后,继续写文。   室内熏香缭绕,能听清院内鸟鸣叶落。   不知何时,院内众多捡食儿的雀鸟中,飞走了一只最普通的,叽叽喳喳的鸣叫分毫未减,却已然略有不同。   这时,幽渊才再度睁开眼睛,眸子如深秋古井,深邃宁静。   明风铃也停了笔,看向窗外若有所思,眼眸中是难得的无聊。   “真烦。”   春姐姐的感觉怎么老是这么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铃草娘子写书的知识储备丰富,细节栩栩如生,画面如真似幻,但本人没有任何实际经验,因为害羞,甚至很少用手实践。 第65章 相逢总在不经意之间   马蹄声与车轴声很浅,鸿雁外城驿站用来租赁的马车,都比寻常小城富商家的要好许多。   “这地方得顶几百个云城吧?”   陈语生在马车内,仔细听着布足道嘱咐梧桐宴中所需注意的细节,但因太无聊而发呆,走神感慨了一句。   竹空君对此不可置否:“鸿雁城又不是‘城’。”   之所以这里叫做鸿雁城,只是因为东土长年以来的习惯,但鸿雁城无论是领土面积,还是执掌者的修为,都早就超越许多巨擘大宗。   若非那位城主秦客公的‘雁客楼’招揽的门人弟子太少,或许而今整体实力,未必会弱于东土的‘七曜大宗’。   “不过招揽的门人弟子少,所图未必小。”布足道补充道。   梧桐宴虽然相较各域大宴的规模算小,但在浮生大陆年轻一辈中的声势颇盛,每隔一定年限就会召宴,提供给五域的年轻修者一个相对安全的交流机会。   无论是论道也好,结识友人也罢,亦或者单纯的热闹玩乐,对于年轻修者而言都算是难得盛事。   况且梧桐宴已经开设了五百余年,举办的次数不少,对于诸多年轻修者几乎成了必来的惯例。   布足道百年前,就已经来过三次。   只是后来随着师尊凡尘不告而别,圣域势力不稳,这百年方才舍弃了所有的消遣。   而今陪陈语生应邀而来,是布足道第四次参加梧桐宴,并不觉得新鲜,所以开始思衬更多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举办梧桐宴的鸿雁城主人另有目的?”   陈语生也开始思索起来,或许确实如此,若那位秦客公不图名利,不贪权势,何必费心费力总是举办这梧桐宴?   他又不是一方域主,何必这么操心。   “难道他是想以此积累名望,获得年轻一辈的支持,借此大势推举鸿雁城为东土第八大曜宗?”   对此,布足道与竹空君都没有回答,不好胡乱揣测。   不过若是如此,倒是人之常情,只要手段合理倒并没什么不妥,况且这是东土的势力分迁,与他们中州灵修关系不大。   “暂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我总感觉这次鸿雁城来的人太多。”   竹空君的阅历远比两人丰富,虽然很多年未曾来过梧桐宴,但一眼就能看出此次梧桐宴,来参加的五域天骄未免太多,超过了梧桐宴应有的规模人数。   但这暂时也算不得问题。   恰在此时,马车正进内城被拦了下来。   因陈语生等人嫌麻烦,并未在驿站时取出贵宾请帖亮明身份,驿站并未通知雁客楼的使者来迎接,所以城守只当他们是寻常宗门的普通弟子,例行盘查。   城守的态度例行公事,既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布足道下车接受盘问,态度更不会失礼,但依旧没有亮明身份,否则会引得鸿雁城的宿老亲自迎接,在他们看来有些劳师动众,无甚必要。   何况应陈语生的要求,第一次来梧桐宴自然是要像是寻常宾客,从入城的繁街开始逛起,好好转转凑凑热闹。   若是直接被迎去为贵客准备的厢院,享受的奢靡精致的侍奉,和在圣域的无聊日子还有什么区别?   “怎么这次规矩改了?”   随着城守递来三个面具,布足道略有些诧异,仔细询问道。   以前可不需要戴面具。   城守显然也不是这些时日第一次回答,光今日就回答了七十六次,早已口干舌燥的难受,随意指了指一旁墨还没干的新告示。   ——此次梧桐宴不若往昔,为防参宴的天骄们因身份而相互忌惮,以至不敢提出自己的观点,或不敢在比斗时展露真正手段,便提供了这些面具。   有了些许身份的遮掩,能够稍微开怀些,少许多顾虑。   “但请公子放心,我鸿雁城守卫依旧如故,你们比斗时不可害人性命,亦会有宿老镇守,论道时不可过于争执,避免大打出手,此举只是希望你们稍微放开身份,莫要因顾忌太多,失了梧桐宴的本意。”   对此,布足道颇为理解,毕竟以往的梧桐宴时常就会因为身份与背景,导致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展开。。   而今用面具稍微遮掩身份,未必能尽全功,但多少能令大体环境有所改善。   布足道致了谢,认真的将三个面具拿回了马车。   这些面具皆以灵石融成,绘刻了涂掩气息的阵法,成本与效果不算太高,但对于寻常宗门年轻子弟而言,倒是勉强有些用处。   “面具没问题,就是质量太差。”   竹空君检查过后,分别将不喜欢的两个面具递给了布足道与陈语生。   一个滑稽至极的笑脸,一个滑稽至极的嘲讽脸。   入城后,竹空君取出贵宾请帖,要先前往雁客楼。   “我先去打个招呼,让他们提前安排好住处,你们自己注意些,玩够了就去西厢院找我。”   虽对这次梧桐宴抱有疑问,但目前来看安全问题不大,何况无论布足道的手段还是陈语生的‘千里一线’都足够他们护住自己。   在竹空君离开后,陈语生也要独自离开一会儿,想去临近茶楼打探那位渊大姑娘的情报。   布足道沉默片刻,知晓陈语生有保命之物,又顺带给了他两个乾坤袋,倒也没太担心,梧桐宴期间的鸿雁城治安向来极好。   “只去临近的那个茶楼吧,两炷香的时间后我去找你。”   布足道对那没什么兴趣,难得隔了百年才再度获得的闲暇时光,若是不能好好放松片刻,实在对不起自己。   他决定找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认认真真的发会儿呆。   谁料陈语生前脚才走不久,隔壁街就出了一场热闹。   ——小妖精在打小和尚。   “老娘让你在‘大威天龙’!让你在‘世尊地藏’!”   “还说老娘是妖孽,妖孽吃你家大米啦?”   “还要‘般若巴嘛空’的收了老娘,你用你那细了吧唧的降魔杵试试呀,戳死老娘啊!”   街市之上,那小和尚被打的哭爹喊娘,满地打滚,从这边滚到那边,从那边滚到布足道的脚边。   这下不管是不行了。   “这位道友何故挨打?”   恰在此时,那只小妖精也被一个素色柔裙的小姑娘拉住。   “这位姑娘何故打人?”   她戴着一个看起来很胖的白猪面具,声音温婉动听,显然也是恰巧看到此事,前来劝架。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女修临至一定境界,可斩赤龙,却非必须,五域修法不一,但大都顺天意存人理,辟谷同理,浮生大陆大半辟谷境及上境修者,皆为吃货。 第66章 妖精的画风总是如此清奇   梦蓁蓁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小白猪面具,但抢不过魅烟行,也抢不过烟芋芋,只能任由她们将那两个好看的面具挑走。   果然女子在面对好看之物时,从来都不懂的谦让。   “待我修炼七百年之后翻身,看谁还能在抢我的面具。”她嘟囔了两句,无奈的等烟芋芋归来。   魅烟行才离开不久,是去寻雁客楼的掌事,持贵宾请帖去讨一院厢房。   虽然她们入城时不愿大张旗鼓影响到旁人,但暂居住所若有条件用最好的,何必非要如寻常来客抢客栈的房间。   烟芋芋则是在魅烟行离开后,懒得在原地等待,率先去了书楼想看看铃草娘子是否有新作问世。   梦蓁蓁不想与她一道,便在附近逛街等待,鸿雁城的街市也颇为繁华,较之云城简直奢靡太多。   如国都之于小镇,简直两种风情。   正待她想问问鸿雁城有何特产,需要给父亲与哥哥往回捎时,就听到街道旁的吵闹。   ——小妖精在打小和尚。   梦蓁蓁戴着白胖胖的小猪面具偷笑,甚至暗中加油!   用力!用力!   对,敲他脑袋!再敲一下!充满节奏感的敲打!   只是不知是不是小和尚与小妖精打的太厉害,周围的大多数人都退避三舍,随着那小妖精的一脚,小和尚被踹到了那名布裳青年身边。   他戴着非常滑稽的笑脸面具,看着让人忍不住想揍两拳。   恰逢刚踹了人的小妖精没站稳,险些跌倒在她身边,梦蓁蓁便出手扶了一下,同时假意劝架。   “这位姑娘何故打人?”   “这位道友何故挨揍?”   同一时间,那布裳书生打扮的青年也对那小和尚开口。   梦蓁蓁轻‘噫’了一声,那布裳书生也正好望过来。   墨蓝布裳,极为简单的穿着却搭出了斐然的气质,好似温润的玉,又像是茂盛的杨柏,身材也是宽大适宜,比她高一头。   如果长相是俊秀的,绝对可以打高分。   正好,布足道也觉得刚才两人的话未免太巧,扶起脚边的小和尚后,抬头看来。   小姑娘一身素色柔裙,除了头上戴的那支鸾凤白萤簪颇具北疆的首饰风格,衣着打扮反倒是五域常见的通俗风格,但胜在清雅俏丽。   何况这样热心肠的俏丽小姑娘,正是穿什么都好看,做什么都浪漫的年纪,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们仿佛静止,原本叫卖的杂货摊与各处店铺伙计也都安静了许多。   很多人看着这里,尤其是那个刚刚被布足道扶起来的小和尚,眼瞳中更是充满了委屈。   “两位道友不是来劝架的吗?你们不看我们,看着对方是弄啥咧?”   虽然只有短短几息,能够用讶然的借口遮掩,但布足道还是轻咳两声,略有尴尬回应道。   “究竟发生了何事?两位何故当街大打出手。”   一旁的梦蓁蓁不住点头,偷偷隔着小白猪面具,扇了扇因为促狭微烫的脸颊,好似这样就能不红脸。   对呀,要打怎么不去街巷的小拐角打,打出来个生死都没人拦着。   但话肯定不能这样说,她顿了顿,附和那布裳书生道。   “是啊,两位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死大仇,有什么矛盾说出来调和调和呀,怎么闹成这样的?”   面对布足道与梦蓁蓁的劝架,小和尚畏畏缩缩的抱着头,小妖精倒是稍敛气势,依旧趾高气昂的叉着腰,摆了摆蛇尾。   原来这小和尚是菩提寺的外门弟子,法字辈,号鸠摩,是伏虎尊者罗汉堂座下,唯一的关门弟子,此番出来云游历练。   这小妖精是条蛇精,叫许小爱,来自南岭的幽怜谷,才将将化形成功,趁着东土鸿雁城有梧桐宴,偷溜出来见见世面。   不久前,就在街旁的小吃摊里,两人发生了矛盾。   “老娘热乎乎的鸡蛋羹吃着好好的,这小和尚就拿降魔杵瞎戳我,一边戳我尾巴,一边还嘟囔着什么‘大威天龙’……”   显然妖精少女小爱,对菩提寺每次降妖之前的新佛号听的耳腻,真不知那位不二佛祖什么毛病,将这些和尚一个个教的神经兮兮。   “要打架你就好好打架,要化缘你就好好化缘,戳老娘尾巴是什么意思?又还没到交配的季节。”   许小爱生起气来,脸上的青色蛇鳞若隐若现,淡青色裙摆下的蛇尾,也左右摇晃,与她岔腿站且双手叉腰的模样搭配起来,又凶又神气。   听闻这话,梦蓁蓁点了点头。   这么说的话,确实是这小和尚过分了。   而今天下五域是一家,除了中州与北疆还在对立,五域联盟已经大体形成,早已不在如古时一般各自针锋相对,除了战乱便是灾祸。   哪怕是元天年前,旁四域针对的最狠的南岭妖族,随着时代的变迁,迫于那位无天妖主的实力与天下三君的态度,也没谁再敢明着找麻烦。   何况整个天下都欠了那位已故的浮生妖主一个大恩情,而今就连凡间人家对妖族的态度都已渐渐改观。   旁四域已经时常会见到来自南岭的妖修,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即便是还有捉妖的和尚道士,碍于那几位至强境修者的意志,在旁四域的地界,已罕有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残害无罪之妖。   听着妖精少女许小爱的抱怨,梦蓁蓁大致了解了她所说的情况,虽然有很多想问那小和尚,但她一瞬间更是盯着许小爱移不开眼睛。   ——这小姑娘是蛇妖呀,为什么既有尾巴又有腿呢?   像是察觉到梦蓁蓁的视线,许小爱愈加得意,叉腰站着的模样都更神气了两分,布满青鳞的尾巴,像是小狗一样摇摆。   幽怜谷里的蛇精前辈们,大都是先化形上半身,渐渐褪去蛇身成就妖体,所以在某个阶段内,蛇妖是上半人身,下半蛇身,已经成了一种习俗。   但习俗又不是必要的,她就要化形成人,有腿的人,然后在渐渐褪去蛇尾!   走路的腿与蛇尾她都要!   从许小爱得意的目光中,梦蓁蓁大致理解了对方的情绪,蛇妖都是这么任性的吗?   一旁的布足道见着梦蓁蓁诧异的情绪,隐有同感。   毕竟他曾去南岭游历过,还见过更加个性的鱼妖,是一尾红鲤鱼妖。   先从下半身开始化形,穿的还是中州山村民家常见的棉裤,然后顶着个硕大的红色鱼头,戴着遮阳斗笠,让布足道震撼了很久。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幽怜谷的蛇妖具有龙的血统,受冬眠影响极小,所以大都选择在深秋交配,偶尔会与外族走婚。   (求推荐票,月票,刀片~各种求~喵嗷呜~) 第67章 关门弟子进化,开门弟子!   人与人之间难以相互理解,人与妖之间就更难相互理解。   至于连同族的蛇妖都难以理解的许小爱,与布足道和梦蓁蓁的观念,更是相隔着一条深深的万里天渊,正午的日光也难抵尽头。   好在的是,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明了。   “这么说来,是那个小和尚先轻薄你的?”   作为女子,梦蓁蓁首先便想到了这件事儿,虽然她不太理解尾巴对于蛇妖一族而言意味着什么,但看许小爱咬牙切齿的模样,也大致能猜到一二。   “是啊,女孩子的尾巴是能随便摸的嘛。”许小爱觉得不解气,又上去踹了两脚。   这次就连布足道也没有阻拦,好在这个唤作‘法鸠摩’的小和尚自知理亏,也没有还手,只是抱着头呜咽威胁。   “女、女施主……我可警告你,整个菩提寺的罗汉堂,同辈弟子之中能与小僧打成平手的没有一个。”   听到此言,就连梦蓁蓁与布足道都微有诧异,原来这竟是位小高僧?   “你若是在这样殴打小僧,不一小心把小僧打死,我那些师兄们以后没有打的顺手的师弟了,一定过来找你算账。”   小鸠摩的隐忍警告中,带着三分可怜的得意,还有两分略有心酸的骄傲。   一瞬间,听的蛇精许小爱都有些发懵,正准备继续踹的脚不知该落在哪里。   不打吧,对不起自己。   打吧……是不是太欺负傻瓜?   一旁的梦蓁蓁也头一次见这样威胁人的,不过确实挺有效,只是这小和尚到底在得意什么?   “小和尚,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收妖?”   梦蓁蓁觉得头疼,还是择出了比较关键的问题。   看情况小蛇精许小爱安安生生在小吃摊买了碗鸡蛋羹,也没做伤天害理之事,这小和尚就要收人家,未免不讲道理。   小鸠摩缩了缩脖子,对此也没什么好解释,挨打就要立正。   “是、是小僧一时犯了痴念,太想跳槽到降龙尊者的布施堂,却投门无法,才想收妖立些功德,换些门内贡献……”   面对小鸠摩的解释,梦蓁蓁一瞬间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个‘跳槽’姑且能明白什么意思,但这小和尚作为伏虎尊者的关门弟子,竟然想要另投师尊,是不是太奇怪了?   一旁的布足道见多识广,知晓西域那些和尚已经不可以常理而论,尤其是不二佛祖所在的菩提寺。   于是布足道顺嘴问了一句。   “我姑且一问,小师傅想要另投外师,可是修炼资源受到了苛待,还是觉得师尊未曾悉心教导?”   听到布足道的话,小鸠摩更是一懵:“我一个关门弟子,哪儿来的师尊?”   “??”   “??”   “……”   许小爱与梦蓁蓁一脸懵逼,唯有布足道继续沉默。   “我在姑且问一句,小师傅指的关门弟子什么意思?”   “负责关罗汉堂的大门啊。”   小鸠摩略有些委屈,提到这个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自幼入寺,已经给罗汉堂关了三十年的大门,而今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一个假期,若是能趁着这次机会,收一只妖精积攒功德,说不定就有机会跳槽到布施堂,成为新一任的‘开门弟子’。”   这样他在新入门的外门弟子之中,也就会更有面子,每日拿他当沙包练天马罗汉拳的师兄就应该会少些。   一瞬间,就连许小爱都觉得这小和尚有些可怜,但依旧气不过。   “就为了你自己那么一丁点儿的前程,你就想害我性命?”   “谁说我要害你性命了?”   小鸠摩睁大了眼睛看着许小爱,总感觉这小妖精误会了什么。   他们菩提寺现在大力发展生产力,不仅专注于提高农工效率,开展普世文化教育,积极支持旅游业,更是努力促进贸易交流。   过往的‘收妖’、‘开光’、‘化缘’、‘超度’等业务,已经渐渐被新业务取缔,反而成了象征性工作。   何况整个天下都知道不二佛祖与南岭那位的关系,作为菩提寺座下弟子,若是敢随便欺负妖精,回去要受到寺规处理。   “我现在境界低微,收不了那些坏妖,也不敢去南岭,听说去南岭的和尚容易挨打……”   于是小鸠摩才来了鸿雁城,希望遇见个小妖,随他回菩提寺走一遍‘收妖’流程,这种菩提寺也勉强认可,算是给未曾收过妖的弟子来一次演习经验。   当然这种情况妖无罪,顶多是进寺拜拜佛,吃两天斋饭,听两天和尚念经,像是寻常西域凡人去菩提城旅个游,也就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来到鸿雁城后,我遇见了六七个妖修,只是大家都在忙,小僧也不好意思叨扰,才开始另觅他人,直到见到这位女施主在吃鸡蛋羹,一小碗鸡蛋羹吃了整整一个时辰,看起来无聊透顶的样子,方才敢来叨扰一二。”   说着,小鸠摩从僧衣里拿出了一个乾坤袋,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支木匣。   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支晶莹通透的玻璃簪子,做工精美,款式可爱,极受年轻姑娘的喜欢。   “当然,也不会让这位女施主白走一趟,这是小僧雇佣的报酬,是我菩提寺的最新发明,虽然成本低廉,但胜在现阶段还算稀奇,暂时性的具有较高的时间价值。”   经过鸠摩小和尚的评估,用这支簪子换取这位幽怜谷的蛇族姑娘,陪他走一遍‘收妖’流程,应该还算是公平。   听到这个小和尚的解释,布足道与梦蓁蓁又沉默了很久。   布足道觉得,他就不该管这破事儿。   梦蓁蓁则是有些稀罕那支玻璃簪子,虽然看起来极脆,但这样晶莹剔透的物件,确实少见。   见到那支玻璃簪子,小蛇精许小爱的眼神也怔了怔,过了好几息才将写满‘想要’的眼神偏开。   “那、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将这支玻璃簪子拿出来,不什么事儿都没了,何况她从幽怜谷溜出来,这些天确实闲的要命。   法鸠摩小和尚无言语对。   他该怎么告诉许小爱,自从成了菩提寺罗汉堂的‘关门弟子’,他已经三十年没和女施主说过话,一开口就很紧张。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许小爱之所以不愿意将尾巴化形,是因为未曾遇见过心怡的男子,她希望未来的夫君能够摸到她最初的尾巴,成为唯一摸过她尾巴,也只能摸她的尾巴的男子。   (求推荐票、月票,满地打滚~) 第68章 劝架的人怎么又要打起来了?   事情得以解决,布足道与梦蓁蓁这对劝架的倒没怎么出力。   目送着那小和尚与小妖精离开后,布足道却浅笑了起来,眼瞳中满是趣意。   “你笑什么?”   虽然隔着面具,但布足道略微低沉的笑声与眼瞳,都显得极是开心,惹得梦蓁蓁颇为好奇。   难道这书生还有当红郎的兴趣?   喧嚣的街市,没了热闹以后,无论是小贩们还是行人,也懒得有人注意这里,各自开始忙碌。   布足道听见梦蓁蓁的询问,思索片刻后回答。   “我在笑那那位佛修道友,为博红颜一笑,可真是费尽了心机。”   听到布足道此言,梦蓁蓁怔了怔,遥遥看向那两人远去的方向。   “这不是巧合?”   “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所谓的偶遇,大多数时候,只是有人主动向另一方走去,而那人刚好等在那里。”   梦蓁蓁若有所思:“难道那小和尚说谎了?”   布足道又是忍不住笑:“我可没这么说,只是那小蛇精没听懂他的话吧。”   作为天下年轻一辈中,最耀眼的那几位人物之一,布足道的见识与阅历,自然远非梦蓁蓁与许小爱可比。   那唤作‘法鸠摩’的小和尚或许无一句谎言,只是听的人容易自己想错。   “菩提城的‘法’字辈,皆是凡心未静的外门弟子,且辈分不低,至于那位佛修道友所谓的‘关门’……”   菩提寺有罗汉堂,供以佛修演武锻体而用,堂内乃上代古佛以大手段打造,足以承受承受佛修八阶,明心境界强者的全力一击。   布足道早在百年前,曾应邀去过一次,与那位菩提城的梵伽禅子有过一场道战,恰好见过那两扇门。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两扇门有些难推开,以紫金精钢炼制而成,辅以蛮神牛纹阵,单自身重量就足有一万三千五百零一斤。   “若非踏入四阶境界的道友,恐怕推那两扇门就是纹丝不动。”   虽然这等水准对而今的布足道来说,已经算是颇弱,他可以轻易战赢,但以那小蛇妖的实力,若非刚才那小和尚敛去护体罡气,单单就踹那几脚,反而伤着的会是她的脚。   听到布足道的讲解,梦蓁蓁眼眸微亮,觉得此人眼力着实不错。   她虽然能看穿那小蛇妖的修为,却没察觉到这小和尚竟有此等实力。   “公子见识非凡,看扮相是中州的书生?”   梦蓁蓁柔柔的浅施一礼,没有丝毫逾矩,却让人如沐春风。   主要是经过她的观察,虽然这年轻书生戴着面具,却像是个颇具才学的俊秀人物,也有些气度与善性。   无论是否能做个萍水相逢的朋友,难得有缘说两句话,礼节性问候一声总是应该。   “不敢当,只是早年多去过的地方多些,不至于只读了一堆死书罢了。”   布足道认真回礼,一如他百年来对待每一个没有过节的人。   天知道若因为失礼,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某些气量极小的家伙会产生什么后果。   单单布足道听说过的,因为失礼于邪修,只是抬头随意瞪了一眼,就被莫名其妙杀了全家的可怜人也不在少数。   况且莫说是邪修,哪怕是很多气量不大的名门正宗修者,也时常会因为小事挑别人的刺儿,刻意的找麻烦。   布足道不觉得以他的身份,还会有人不开眼挑事儿,但他也懒得惹麻烦。   不过与这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说话,却莫名的让他轻松,大抵是因为小白猪面具唯一没有遮掩的那双眼眸,极为清澈明亮,像是初春最清冽的溪泉,干净柔浅。   这种感觉,他只在自家师弟陈语生身上见过,让他时常会感到羡慕。   只有被长辈保护疼惜的极好,心性才能如此浪漫自然,没有算计与伪装,也没有欲求与猜忌,只是让人舒心的岁月静好。   “姑娘是北疆的魔修?”   布足道难得愿意多聊两句,声音儒雅自然。   不过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担心对方误会,解释了一声。   “我向来觉得北疆的魔修真性情,无甚旁的意思。”   听见这年轻的儒雅书生解释,梦蓁蓁也浅浅一笑,虽被小白猪面具遮着笑颜,眼眸中却是趣意不尽。   哪怕站在闹市之间,她的周围也很像是一幅柔静的水墨街市,像是添了抹干净的画卷墨气。   “好眼光,你这书生气性不错,与旁的书生比起来倒是不惹人嫌。”   话如此,语意之下却是说不尽的友善。   中州与北疆两域比邻,却已经对立的三百年,自不语魔尊执掌天门后,形势一直都比较紧张。   何况出于古时太多原因,两域间难以化解的血仇与矛盾,早已裹挟成了相互仇视的大势,非一朝一夕能够扭转。   而今在梧桐宴巧遇,中州的书生对北疆的魔女没有偏见,北疆的魔女也不厌恶中州的书生,着实难得。   “姑娘好性情,若北疆魔修都有你这般宽和,而不似天门弟子那些火爆性子……哎,想来我中州与北疆两域,也能稍有些化解恩怨的机会。”   布足道执掌圣域百年,最头疼的就是与涉及北疆的问题打交道,不仅那位不语魔尊不待见圣域,整个天门上上下下都没几个愿意亲近圣域的人物。   好在这些年,那位新入世的天门小圣女似对中州颇有好感,虽行事果烈,但是个真性情,且向来有偏护凡人的善心。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份善意并不区分那些凡人是北疆的子民还是中州的子民,那位小圣女总是不遗余力的帮助。   这亦是布足道想与那位天门小圣女接触的理由,依着对方的性子与作为不语魔尊之女的身份,想来能够成为化解中州与北疆旧怨的契机。   “天门弟子怎么你了?你们书生怎么提起天门就这么故作深沉的‘唉声叹气’,酸溜溜的给谁听呢?”   作为天门小圣女,梦蓁蓁当然知道母亲劳心劳力,为了天门与北疆的稳定付出了多少心力,虽本对这书生无甚恶感,但听闻对方不喜天门,自然也就顺带不喜起来。   “你怎么不说你们中州的主宗圣域,一个个都是虚情假意的书生,除了勾心斗角就是阴谋诡计,表面上笑嘻嘻的转头就给人背后戳软刀子,伪善又自私。”   梦蓁蓁这些年做天门圣女,对两域的局势与敌方圣域的诸多人物,自然也有不少听闻,不得不说圣域之人大都极为轻视憎恶魔修,甚至以‘屠魔’为荣。   过往的百年间,若非有那道圣域道公子执掌朝堂,压制那些总想侵犯北疆的灵修书生们,恐怕两域的战祸早已兴起。   ——令梦蓁蓁动容的是,那位道公子不愿修者起战祸,是为了不连累凡人受苦,无论北疆与中州子民他都在尽力顾及。   这也是梦蓁蓁颇有些倾慕那圣域道公子的理由,依着对方的性子与作为帝鸿圣皇嫡徒的身份,若能够与其和气详谈,未必不能解两域误会。   清风微起,吹动少女的墨发如丝,吹动青年的布裳抖扬。   两人皆是冰雪聪明,只是各自说了一句气话,便想到了一种极其离谱的可能性。   不会这么巧吧?   “姑娘是天门的弟子?”   “公子是圣域的书生?”   气氛一时略有僵硬,两人隔着两片面具,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尴尬。   原本喧嚣的街市又安静了下来,众多还未完全散去的看热闹的人们,又开始聚拢过来。   “这是又要打起来?”   “你看那戴小白猪面具的小姑娘眼神多凶,像要吃人。”   “这戴笑脸面具的书生也不差呀,没看都要撸袖子了。”   才打完架的小和尚与小妖精刚走,这劝架的书生与姑娘又要干一场?   打架也能传染的吗?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不语魔尊近年来处理政务,尤其是涉及中州那位帝鸿圣皇的消息,总会感觉分外头痛,这种时候她会在心中默默想念丈夫,能够达到百分百抵消头痛的效果。 第69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不如打一架?   打自然是不可能打起来,两人的性子都不莽撞。   何况梦蓁蓁已然知晓,这狗书生的境界比她要高许多,哪怕她有很多护身法器,大概足以杀死对方,但或许也会吃些亏,不打最好。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不容许她放肆。   若是事后被人查到,天门小圣女滥杀圣域的书生,恐怕会引起真正的纷争,于两域而言,便再也不是过往的小打小闹,问题会进一步恶化。   “以这书生的境界与见识,多半是圣域的内门弟子,兴许是追随那位道公子而来的师弟师侄之类的?”   梧桐宴并非人人都有贵宾请帖,但慕名而来的人却远远大于请帖的数量,鸿雁城也从来都是大开方便之门。   唯一的区别,只是拥有贵宾请帖的人会受到鸿雁城主人的格外礼待,能在城外就被迎接至雁客楼最好的厢院暂居,不必与寻常来客争抢客栈。   这种贵宾请帖大都只发给天下五域年轻一辈中,能够凭借个人的天赋与实力颇为耀眼的人物,亦或者像是她与圣域的那位语公子这类,父母身份地位高的离谱,以至于鸿雁城主人完全不敢得罪的情况。   想来圣域的那位道公子与语公子,已经持着请帖入了厢院,至于旁的想来梧桐宴的圣域弟子,一如寻常来客,这书生刚才也是在街上在找客栈吧?   “我觉得我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梦蓁蓁的声音轻扬,已然离开了刚才的闹市,走到了稍有偏僻的内城河旁。   盛夏的翠柳依依,迎着风像是她的一头墨发,翩然如苏,弥漫着静静的清甜味道。   布足道一直跟在这位戴着小白猪面具姑娘的两丈之外,能够适宜修者谈话,也足够保证安全,更不至于引起旁的误会。   无论是这位天门姑娘突然暴起发难,亦或者大叫非礼,他都能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来反制。   不过对于避开闹市,他倒也挺赞同。   姑且不论被人看戏很不舒服,若真是与这位小姑娘打起来,哪怕他能够一击制服对方,也难保这小姑娘没有后手。   若出了意外,保不齐周围的鸿雁城凡人会受到殃及,到时会引发大乱子。   若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圣域弟子还好,但问题是他而今是圣域的代执者,表露的任何个人态度,都会延伸出复杂的影响。   “确实如此。”   布足道认真的点了点头,确认语气不会太过谦逊,也不会显得傲慢以至于给对方压力,就继续说道。   “我也一直觉得,贵宗与我圣域之间有些本可以避免的误解。”   这就是有的谈了。   虽然布足道觉得,与这么一个修为低微的天门女弟子聊这件事儿意义不大,但看这姑娘的衣着,长辈定然颇有权势,说不得这姑娘会认识那位天门小圣女。   若他的些许观念,能够落入那位天门小圣女耳中,对两域关系的缓和,多少会有些促进作用。   迎着清澈的内城河,两人各自寻了一方青石坐下,在这盛夏的晌午寻了一处罕有人烟的地方聊天,却又刻意隔着老远,显得疏离,像极了正在闹别扭的年轻情侣。   布足道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向着河对岸打了个水漂,恰巧在水面上弹了四下,越过了河对岸。   梦蓁蓁取出了手帕,垫在了要坐下的青石之上,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只有一丈半了,说话更显和气了些。   接下来的两盏茶时间,大多是布足道在说,阐述着自己认为合理的观点,梦蓁蓁在听,偶尔附和两句,偶尔驳斥两句。   一番闲谈下来,两人心中都略有惊讶,像是遇见了知音。   布足道发现这个清秀的小姑娘,竟能意外的理解他的想法,而不像是旁的北疆魔修,丝毫不讲道理,见着灵修便满是咒骂与恨意。   梦蓁蓁也觉得这年轻书生还行,至少谈吐与学识要比旁的中州书生高许多,心胸气度与为人,要远比旁的假仁假义的书生真性情。   “姑娘可还有什么看法?”   阐述完自己的观点,布足道谦谦问道,难得想听听这小姑娘对于两域之事的观点。   梦蓁蓁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没了。”   她自知阅历尚浅,这才修行与学习没几年,单论自身见识与实力,连许多百岁以上的天门弟子都不如,对两域之事更是一知半解,大概远不如这书生,何必谈来露怯。   最重要的是,母亲梦不语曾经教导过她,莫要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轻易高谈阔论,尤其是身居高位之时,偶尔会因为自己的愚蠢,给子民带来难以想象的伤害。   梦蓁蓁深以为然,故此哪怕不喜这年轻书生是圣域弟子,对他正确的观点与见识,也会表达认同与友善。   这是梦蓁蓁从母亲身上学到的,作为上位者的必要素养。   否则若非是顾全大局,不愿因为一己私怨牵连两域战火,导致两域无数子民生灵涂炭。   单就她母亲那报仇不隔夜的性子,无论打不打得过,早就因当年圣域与天鬼魔尊联手算计让她几乎身殒的死仇,去圣域讨要个公道了。   想来那样的话,不与那位帝鸿圣皇闹出两条人命,是不会罢休。   翠柳拂风,枝桠轻轻向左摇摆,映着河面的波光粼粼,看的布足道难得舒心。   经过刚才的言谈,他能够确定这小姑娘才学与见识都颇为不凡,但一言一行却极有教养,性情随和,从善如流,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那我们的观点倒是相近,矛盾主要有二。”   布足道笑了笑,虽然知道与这小姑娘闲聊意义不大,但得一露水知己,也算是让人开怀。   梦蓁蓁点了点头:“大概如此。”   那位太玄冥帝祸乱天下五域,虽是北疆的魔尊,但这账若强算在北疆子民头上,本就受到那场天下动荡祸害,远比旁四域子民更苦的北疆子民未免太过委屈。   ——尸道邪祟,从来就不会在乎人是哪一域的人,对所有人都同样残忍。   天鬼魔尊之时的遗留问题,确实也是一笔糊涂账,但北疆的不语魔尊本就与天鬼魔尊是死仇,这一点立场到与中州相近。   “过往的血仇,不应由我北疆子民担负,但两域这些年风雨纠葛的既定事实无可违逆,这个问题谁也没有办法解决,只能交给时间。”   无论是那些被魔修杀死的中州人的亲友,亦或者死于灵修之手的北疆人的亲友,想来都几乎不可能原谅对方。   想要解决这个死结,只是痴人说梦,否则两域域主,也不会为此头痛多年。   唯有时间,能够让饱受苦楚的两域子民,渐渐重新建立起联系,渐渐富饶与稳定,而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稳定境况,莫要让事态进一步恶劣,阻止新的问题发生。   布足道点了点头,这是他刚才与梦蓁蓁讨论过的问题。   “那么中州与北疆两域之间,能够实际解决的问题就只有一个。”   ——两位域主之间的私仇与相互猜忌。   这不仅源于四百年前的那场导致梦不语近乎身殒的刺杀,更是源于梦不语承魔尊位来,这些年圣域不断给她制造的麻烦。   梦蓁蓁点了点头,觉得这书生说的有理。   但这唯一能解决的问题,却存在着先天的不可解矛盾。   那两位至强境修者无法相互信任,导致问题无从化解,但相互信任本身,就是解决这个矛盾的先决条件。   “我觉得你们那位帝鸿圣皇太过虚伪,毫无肚量,若真有心认错,为何三百年都不肯来天门负荆请罪?”   梦蓁蓁叹息,声音略有无奈。   布足道扬眉,近乎同时说道。   “我认为你们那位不语魔尊太过多疑,自卑猜忌,本来问题简单,却至今丝毫不肯给予圣域一丝信任。”   一瞬间,两人感觉之前白聊了。   哪怕布足道也有些真生气,这人竟然敢骂收养了他,自小传道授业,待他恩重如山的师尊?   无论理由如何,总是难以原谅。   梦蓁蓁一瞬间也起了恼意,这人居然敢指责生了她,自幼疼爱教养,对她视如生命的娘亲?   那还讲甚道理,就该好好教训。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蓁蓁自小最仰慕的女子就是母亲,无论广博的学识、优雅的仪态、绝美的容颜、极好的天赋、高超的修为,亦或者至今都令她感到高山仰止,渴望而不可及的身材。   (第一更,今天下午晚上还有两更,求推荐票、月票~) 第70章 这位公子……神经病呀!   河岸旁,翠柳依依,杀意莫名的弥漫开来。   布足道与梦蓁蓁各自对视了一眼,就像是刚才聊天之时,隐有的暗喻与突然不讲道理的恼意。   微不可闻的相互点头,算是确定了最后的时机,两人从各自青石之上一跃而起,袭杀向对方。   梦蓁蓁毫不犹豫的以灵力为引,将头戴的鸾凤白萤簪子投出,破空擦过布足道的脸庞,投向了刚才布足道用石子打水漂的方向。   河水中顷刻浮起鲜血,响起蛰伏的刺客的惨叫声。   原来这鸾凤白萤簪竟是一件灵宝,哪怕梦蓁蓁实力不强,但稍以施用,便足以她斩杀四阶境界的修者。   是她的护身之物中,不算贵重的一件,丢了也不心疼。   布足道同时反应,下手甚至更快一拍,将一道袖中剑疾射而出,从梦蓁蓁的侧胸划过,精准的刺向了梦蓁蓁身后不远的那棵树,正是她之前用手帕示意的位置。   袖剑刺入树干,血影浸出,附着其上的灵火咒瞬间爆炸,让那殒命的刺客,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成了飞灰。   布足道这一手,连梦蓁蓁都微有侧目。   看起来儒雅和气的书生,骨子里竟然这么凶猛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公子好手段。”   “姑娘也不差。”   两人相继笑了一句,各自依旧看向两侧,摆起了警惕的架势。   “左侧还有三人。”   “我这边儿正前还有四个。”   两人作为宗门的核心弟子,自小便被教导过,如何防备暗杀,怎样在刺客用秘宝遮掩气息的情况下,大致感知杀意。   ——并且他们最明白一点,猎物最大意的那一刻,大概就是盯着目标,准备出手的那一刻。   这些刺客大致是以他们在街市上前进的方向,提前推测位置后,埋伏在了这里,继而在等他们大打出手,两败俱伤,然后趁机偷袭。   他们两人,又何尝不是在等这些刺客大意的那一刻。   遗憾的是,刺客人数不少,且站位较为分散,两人只能率先解决两个。   夏风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因那处的爆炸,烟尘也荡漾满天,让人看不清前路。   剩下的刺客,被点破了位置,也无法在隐藏下去,陆续走了出来,各自成包围网式,将布足道与梦蓁蓁围起来。   但这些刺客们,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这两个看起来并不如何强的小修者,竟然都会拥有这么强的护身法器。   “不过刚才那些,已经是你们最后的底牌了吧?”   刺客之中,一名身着玄色大氅的领头老者走了出来,眼瞳中满是警惕与恨意,刚才死去的是他最得意的两位部下。   他叫冯一翼,是玄刺楼的第十一席刺客,死在他手下的年轻俊杰不计其数,甚至有不少老牌强者都被他枭首。   好在损失的问题不大,只要能杀死那个小姑娘,行舟宫偿付的另一半灵石,也足够让他们这一支脉补充不少新人。   ——唯一的问题是,行舟宫的援手何在?   依据行舟宫雇请玄刺楼的约定,行舟宫雇佣他们刺杀跟在魅烟行身边的这位,彼岸红尘的候补小圣女,届时会专程出一位强者,拖住那位烟行尊者。   之后便由他们与剩下的行舟宫强者,雷霆杀死这个小姑娘。   可行舟宫的人至今还没有到,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好在冯一翼苦心等候,终于碰到了这个绝佳的机会,那位烟行尊者与彼岸红尘真正的小圣女相继离去,只剩下这一个彼岸红尘的候补小圣女,哪怕不需行舟宫强者出手,他们也能单独完成任务。   何况天赐良机,这小姑娘莫名和一个中州灵修起了冲突,他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便能将其杀死,顺带将她的死扣在‘同样因冲突身殒’的那个中州书生身上,便能万事大吉。   问题在于,这两个远远看上去并不如何强大的年轻人,为何会有这么好的护身法宝?   面对步步紧逼的刺客们,梦蓁蓁与布足道愈加警惕。   却各自回了冯一翼的问题。   “我的确没有第二支鸾凤白萤簪了。”   “我的袖剑也只有那一道。”   两人真诚的回答,没有一丝虚言,刺客们却愈加警惕,冯一翼也抽出了随身的佩剑,以为他们在虚张声势。   “也罢,不管你们是否还有旁的法器,今日老夫便让你们折殒在此,你们也不必告诉老夫名字,老夫这一生杀人无数,从不记庸人之名。”   冯一翼抽出了那柄青锋剑,准备集毕生之所学,让这两个后辈明白,法宝终究是外物,杀人实力还得自身硬。   以他的高强境界,即便这小姑娘与书生用刚才的两道灵宝同时袭杀,也顶多只能对他造成些轻伤。   “最后年轻人,我给你们一个忠告,下辈子投胎切要谨记,在绝对的境界面前,所谓的灵宝根本就毫无意……”   义?   梦蓁蓁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道八卦铜盘,上面刻着阴阳离火阵法,显然是出自阵法大家的手笔。   只是取出,便隐约能见磅礴灵力,龙凤灵焰肆舞,将周天的空气都炙热了三分。   以冯一翼的见识,瞬间就明白这东西足以重创于他,怪不得行舟宫雇佣他们出任务,本宗也要派遣高手来援,这小姑娘怎会有这么多宝物?   冯一翼突然开始怀疑,行舟宫坑了他们,这小姑娘绝对不是彼岸红尘的候补小圣女,定然有旁的尊贵身份。   但他们与行舟宫无冤无仇,素有生意往来,这是何必?   作为刺客的敏锐感,让冯一翼瞬间感到不对,准备放弃所有部下,返身跳水远遁,却发现被一颗火红的珠子封住了去路。   神火玉?   “呵,年轻人终究是经验不足,这颗神火玉或许足以对五阶初境的强者造成些麻烦,但于老夫而言,没有个两百颗……”   颗?   冯一翼莫名的发现,他正准备跳入的那条内城河里,飘来两个乾坤袋,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神火玉,让人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至于吗?   只是杀他一个人至于吗?   这是要直接把骨灰都给他扬了吗?   就连那些围杀而来的刺客们,看见这滑稽至极的笑脸面具书生的手段,都吓的双腿有些发软。   即便是被护在身后,见过大世面的梦蓁蓁都怔了怔,略有些发懵。   听着这书生低沉的得意轻笑,梦蓁蓁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她立刻收了八卦铜盘,旋即拔腿就跑。   ——这书生……神经病啊!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年轻一辈,天门小圣女并非最有钱的富萝莉,但绝对是最年轻的富萝莉。   ——群号,圣域的单身狗之家QAQ:1046867376,答案:凡尘 第71章 你认识道公子吗?   伴随着绚烂到足以燃烧整条大河的灵焰,冯一翼在无数声爆炸与炙烤中,极快的化成了飞灰,像是农田中瞬间被点燃的麦梗。   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终于想明白,怪不得此次行舟宫的委托这么奇怪,只是杀一个彼岸红尘的候补小圣女,竟然会出如此高价。   任谁也知道,北疆诸多魔宗,就那彼岸红尘最爱庇护孤苦女子,给予候补圣女名分,借此保护的小姑娘极多。   但这个委托显然有问题,跟在那位烟行尊者与彼岸红尘圣女身边儿的小姑娘,身份显然不普通。   行舟宫骗了他们,看来是想事后同时了结他们,让他们背锅混淆视听。   冯一翼已经无力思考这个问题,反而更郁闷另一件事儿。   这样的话,与那个小姑娘无意中遇见,假意起了冲突的年轻书生又是谁呢?怎么能有这么多神火玉?   他是书生啊,又不是东土灵器宗的道士。   冯一翼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当时冒着被发现的威胁,在离那两人近一些,听清他们的谈话,知晓他们是什么人,或许也至于为了这次所谓的烟行尊者难得不在的‘好时机’,而冲动下手了吧。   “真晦气。”   这是冯一翼最后所想的话,随之便连同大半条河流与方圆数十丈的翠柳,都泯灭成了飞灰。   那些旁的刺客,也因为余波顷刻泯灭,连一缕尘埃都消散无形。   灵焰冲天之地的颇远处,及时利用秘宝逃离的梦蓁蓁也是心有余悸,慌乱抵御之下,连面具都碎了一角。   此刻她发鬓稍乱,眼眸旁展露出的白皙脸颊扑了层灰,与微乱衣襟之下,细嫩如白玉的脖颈差异极为明显,像是一只在泥地里打了滚的白色小奶猫,可怜又可爱。   虽然这冲击伤不到她,也远不至于让她动用最强的保命手段,但还是使她心有余悸的吓了一跳。   那个看起来温雅有礼的书生,骨子里绝对大有问题。   若是哥哥见到这人,想来应该就能觉得他那位常常叨叨的大师兄,是个正常人了吧?   “用那么多神火玉做什么?最多三百颗足够对付他们了。”   满满两个乾坤袋,浪费到外人都心疼的神火玉,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吧?   不知为何,梦蓁蓁都隐隐替这疯书生担心钱袋子,也不知以后哪个可怜姑娘,会嫁给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念及此,梦蓁蓁突然怔了怔,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为何那多神火玉,才只炸了方圆数十丈的翠柳?   按理应该顶的上七阶境界强者的全力一击了。   梦蓁蓁利用左手衣袖之下,那串琉璃色的鸾凤手链微微探查,隐约能够感知到周围已经布下颇为细腻的隔阵。   刚好能够阻止神火玉的灵焰爆炸波及到无辜之人,且不会让那些刺客轻易逃走。   这书生可真是好手段。   “你为了对付他们,竟还布置了这些后手?”   梦蓁蓁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感慨这书生的小题大做,还是该惊讶他的神经病,亦或者震惊他细腻的手段。   圣域怎么会有这么不书生的书生?   布足道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但隔着面具摸不到。   他该怎么告诉这位年轻可爱的姑娘,这些原本是他预估用来对付她的?   “侥幸而已。”   他含糊的说了一句。   同时布足道也有些好奇,这姑娘一开始是如何发现的那些刺客?   那些刺客极为谨慎,离他们很远,不仅用秘宝掩盖了灵力波动,距离掌控也是双方都难以听见对方动静声音的极佳尺度。   他能够发现那些刺客,是因为境界压制,为首的那个姑且不论,旁的那些刺客对他而言太弱。   同时布足道自信于被刺杀经验极其丰富,玄刺楼这种层次,很多年前就已能够条件性反刺杀。   但这小姑娘不是他,境界这般低,又是如何发现的刺客?   梦蓁蓁娇俏的眨了眨眼,晃了晃左手侧的那串琉璃色鸾凤手链,让布足道了然。   “看来姑娘家的长辈确实视你如掌上明珠。”   在布足道看来,这位小姑娘虽然境界颇弱,似乎本身魔修天赋不佳,但想来她的父辈或母辈在天门权势不低。   “自然如此,家父与家母都很疼我。”   梦蓁蓁自豪的笑着,眼眸中满是得意的情绪,这一直是她很骄傲的事情。   ——但她却没注意到,布足道在套话。   “夫妻琴瑟和鸣,且有女儿……”   布足道隐隐皱眉,在心中思索着,单他知晓的符合条件的天门宿老,就有十几对,但又隐隐有些合不上。   难道是天门供奉在云海崖的那些隐世长老?   云海崖供奉着天门中辈分颇高,实力颇强的魔修大能,但因大都与不语魔尊不对付,轻易不被允许离开云海崖,算是变相的软禁。   那些人大都是三百年前,梦不语戮战天鬼魔尊之时,所未杀尽且不好杀,却偏不肯归附于她的天门宿老,还有这些年来犯了过错,却罪不至死的天门大能。   这些人极为忠诚于天门,若是天门有灭顶之灾,他们必然会成为一份强大的战力,只是轻易不肯为不语魔尊所用。   这类‘刺头’,圣域也有不少,杀之太过可惜,都是难得的大修,且忠诚于宗门,只是与当代域主理念过于不合。   不如先将他们软禁,好生供奉,若宗门遭遇灭顶危难,亦或者执掌者更替,这些同宗同源的大修,都能成为一份强大助力。   如此特殊‘底蕴’,在浮生大陆诸多巨擘大宗而言并不罕见,外人也极难估量,这些‘底蕴’中究竟何等人物还存活在世。   顷刻,布足道便从短暂的信息中得出了结论。   这小姑娘多半是天门云海崖中某两位大前辈的老来女,如此得到天门优待,供那位不语魔尊收买人心,倒也不算奇怪。   ……   ……   梦蓁蓁理了理衣裙,掸了掸身上的灰土,也开始猜测布足道的身份。   既然没有被雁客楼的掌事亲自迎接,那么就应该并非是什么权势人物或年轻一辈的天骄。   但此人境界颇高,且极为‘有钱’,想来在圣域的地位多半比较特殊。   加之此人思维有些不太正常,比起寻常死读书的书生,要远远活泛太多。   “你莫非是圣域的采买执事?”   亦或者此人的长辈,在圣域秉持库执一类的职务,且地位较高?   否则梦蓁蓁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神火玉。   贵不贵与浪不浪费倒是其次,正常人谁会一次性带这么多神火玉,除了倒腾灵器的专门执事或商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面对梦蓁蓁的猜测,布足道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很想说不是,但问题是这姑娘猜的也不算错。   圣域之内有关于神火玉乃至诸多消耗性灵器的采买,大都是他与东土的灵器宗联系,毕竟他已经是灵器宗的资深级老主顾,会有相当程度的便利。   “姑娘没猜错。”   ——虽然猜的也不算对。   布足道浅浅一礼,便是要告辞。   虽然难得遇见一个不憎恶圣域的天门小姑娘,聊起来也如遇知己,让他想要多认识认识,但自家师弟还在街市的茶楼等着。   今日连他都遇见了刺杀,险些连累这个小姑娘,师弟那儿未必绝对安全。   见这书生要走,梦蓁蓁略有些可惜。   虽然这书生挺怪的,但细细想来确实比那些迂腐虚伪的书生有趣的多,且见识谈吐非凡,就是不知颜值如何?   今日她遭人刺杀,也让这书生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眼看也破费了不少。   正在梦蓁蓁思衬,应该赔一份礼品时,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这书生是圣域的书生,或许作为采买执事无法步入权势中心,但必然也有个稍有身份的地位。   那他会不会认识那位?   “这位公子,你可认识圣域的道公子?”   梦蓁蓁有些犹豫,平日里有熟人在时,她从未如此大胆过,大抵也是因为这书生是个颇为让她感到放心的陌生人。   无论怎样,与陌生人吐露些无关紧要的小心思,总不至于羞愧难当。   “我、我有一个朋友想认识认识他。”   言语间,梦蓁蓁的声音略有吞吐,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虽然半个面具遮掩住了绯红的脸颊,却难掩微红的白皙脖颈,像是染了一层夕色的白玉。   布足道不知为何,闻到了麻烦的味道,下意识倒退两步。   “你说的那个朋友,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二十年前,凡尘迎娶梦不语回云城的竹林小筑,那夜两人洞房花烛之时,亻   (三更完毕,求推荐票、月票、刀片~)   (之前的悬赏,辣条六章,刀片六章,推荐票五章,月票四章,彩蛋两章,共计二十六章,四舍五入就是二十九章~我才不是想要加更呢……争取每天加更,尽快搞定~) 上架感言   如题,明天这本书就要上架了,希望各位读者老爷们多多支持一下~   今年新来刺猬猫,这是在刺猬猫签约的第一本书,原本还想探索一下风格,以为会继续多扑几本,没想到这本成绩还可以,这是我的幸运,遇见了这么多喜欢这本书的读者老爷。   还是那句话,非常感谢你们,正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的成绩才能逐渐变好,以后也拜托大家了(认真脸)。   还要感谢一下桂圆美少女,写书这么多年,头一次遇见美少女责编,完全不敢说话,毕竟不敢像是对男责编那样狂飙表情包聊天,可能会失礼,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至今总共没有说超过五句话,但是桂圆编辑给的推荐真是赞。   刺猬猫也是,听说赠币也给订阅钱,每月还会给免费刀片,也能够算作者收益,对作者而言真的很棒了。   然后,关于这本书本身——   我希望这本书对各位读者老爷们而言,能是个好看的故事,让你们感到有趣,而不是感觉浪费了阅读时间。   写书第七个年头,除了写作的经验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增长之外,我对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早在两年前全职的时候,就有了清晰的认知。   一个故事,我自己认为是好故事几乎没有太大意义,得让你们觉得有趣,才有意义,写网文最忌自嗨,所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写一个让你们觉得好看的故事。   ——希望我每天努力码字的稿子,能让你们觉得稍微有趣,不至于感觉浪费闲暇的几分钟消遣时间。   无论你们在这几分钟里得到的是有趣的阅读体验也好,或者稍有期待感也好,这大概就是我写这个故事,获得的最大价值了。   当然稿费是原动力(哎嘿~)   ——请读者老爷们支持一下正版订阅,这对网文作者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我负责用我最大的努力,写一个好看的故事,让对故事剧情有期待感的读者老爷们,或喜欢有趣小段子的读者老爷们,都能有一个较好的阅读体验,以供你们开心。   顺带一提,这本书有趣的地方,并不只有‘信息不对等’,还会有‘思想迪化’,‘我完全懂了’,‘这就尴尬了’,‘人前显圣’之类的有趣或爽快的看点。   故事内核的话,是引人入胜的剧情+反转世界观+仙侠小甜饼,这本书应该对于期待剧情的读者老爷,喜欢段子的读者老爷,喜欢小甜饼的读者老爷都挺友好的。   总之,希望你们能够喜欢,并且支持一下这个故事,拜托了。 第72章 那你将天门小圣女引荐给我   周围已无翠柳,阵风拂过便是沙土飞扬。   不知为何,此刻略有些狼狈的两人,面具之下还有一点儿尴尬。   布足道一瞬间,不知该如何说话。   梦蓁蓁的眼神则有些哀怨,就像是少女被人看穿心思的恼意,恨不得生生撕了对方,隐藏秘密。   人生已经这么艰难,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这人一定没道侣,以后也找不到道侣。   如果真的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绝对是善心菩萨,就和去育婴堂或孤老斋做善事,应该没什么区别。   “当然不……”那个‘是’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否则不是要打脸吗。   “你管那么多作甚。”   梦蓁蓁难得少女的小脾气上来,轻轻哼了一声,但转念发现不对,毕竟是拜托别人办事儿,这个态度不仅失礼,而且略有些蠢。   于是她的态度又软了下来,就像是平常套路陈语生一样,眼眸中满是可怜巴巴的委屈。   这招对坏人绝对没用,但对疼爱她的家人朋友效果拔群,对陌生但矜持守礼的好人,也能起到正面效果。   “拜托你啦,帮帮忙嘛,倒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虽然这个略有神经的书生很富有,但梦蓁蓁觉得她自己更富有,只是不可能将这份富有都换成神火玉带在身上。   若这书生肯答应帮她的忙,除了让他亏损的那些神火玉做补偿,她可以允许他带走她身上的任意一样,除了那道‘枯木逢春’之外的宝物。   听到这萍水相逢的陌生小姑娘软声软气的利诱,布足道当然不会心动。   这丫头想用身上的一样宝物将他整个人换走?   然后那些宝物又回到了她手上?   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何况他虽然将所有的灵石等财富,大都换取了各类消耗性与非消耗性灵宝,用以布置后手和布置后手的后手,已经贫穷到了一定程度。   但他终究是中州年轻一辈第一人,是圣域的代执者,怎么也不可能贪图一个小丫头的东西。   哪怕她将整个人送来,他这辈子也绝对不会心动半分。   不过——   经这小姑娘一提,布足道也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作为圣域大师兄,他没有太好的方法,在不惊动竹空君这等人物的前提下,私下联系到那位天门小圣女。   但这天门的小姑娘,若真是天门云海崖某位大能的女儿,哪怕实力不济,待遇与身份绝对不低,多半会认识那位天门小圣女。   若是让她帮衬着,私下沟通一二,让他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与那位天门小圣女见个面,或许是个不错的助力。   “其实我确实认识圣域的道公子,而且没人比我与他更熟。”   毕竟他就是布足道。   听到布足道这语气,梦蓁蓁眼瞳微亮,知道果然有戏。   至于‘没人比我与他更熟’这句话,在梦蓁蓁看来不足为信,毕竟商人在谈生意前,总是爱夸大其词,好漫天要价。   不过也不求这人多了解那位道公子,只要能将对方约出来,与她单独见个面,表明身份谈一谈,无论后续如何,总归对两域有些好处。   “那你答应帮我把他约出来了?”   若非顾及男女大防,梦蓁蓁甚至想要牵住这神经书生的衣袖轻摇请求,觉得这次运气可真好。   才只是初来鸿雁城,就搭上了认识那位道公子的门路。   “一个条件。”   布足道伸出了一个手指,眼神深邃且充满了算计,让梦蓁蓁下意识后退。   “若是损我天门之事,亦或者旁的非分之想,我劝你最好别说出来。”   虽然她对这个神经书生观感还不错,但绝对不会因此犯错,否则未免白被教了这多年。   布足道见到梦蓁蓁警惕的神色,知道对方想歪了,急忙解释。   “安心,我还不至如此。”他顿了顿,继续道。   “就是想让你帮我引荐一下那位天门小圣女,你应该认识吧?”   听到布足道的话,梦蓁蓁眼眸微怔,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熟,这人可太熟了,没谁比她更熟了。   只是——   没想到这书生看起来人五人六的,竟然对她所有垂涎,这可真是……好像也不太生气。   梦蓁蓁细细看了一眼,哪怕这神经书生因神火玉的灵焰弄得满身灰尘,但依旧风度翩翩,面具下的眼瞳深邃温暖,气势儒雅随和。   若面具之下的那张脸,在稍微帅气一些,被这种人偷偷暗恋,倒也不算是什么糟心事儿。   ——唯一的问题是,回头这书生给她带来了道公子,她去哪儿在找一个天门小圣女给他?   “认识是认识,但我觉得……你和她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不合适。”   梦蓁蓁好心好意的给这书生提前做了个叮嘱,让他莫要之后太过失望。   布足道微愣,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人还没有见过,就被旁的人给拒绝了?   他此生还是第一次被姑娘拒绝,问题是这小姑娘也不是他想试图接触的那位天门小圣女啊。   “总得见过一面才知道,而且皆是五域修者,哪怕只是一起坐而论道,多认个朋友也不是坏事。”   布足道虽然心中有意,但毕竟没亲自了解过那位天门小圣女,无论是他之后觉得不合适,还是对方觉得不行,姻缘这种事情本就不好强求。   但即便如此,私下先接触一二,以他们两人的身份来说,对两域也是好事,至少交换些意见,了解对方的态度,能够避免以后许多误会。   ——世间大多数误会,都是因为沟通不到位。   布足道深知,自己绝对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不过这姑娘好心提醒,他也不好让对方抱有太多期待。   “以我之见,姑娘也应该不是道公子喜欢的类型。”布足道犹豫说道。   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告诉对方,他就是布足道,但问题在于,若因此让这姑娘以为自己在耍着她玩,一气之下不肯引荐那位天门小圣女就麻烦了。   事后在解释,恳求她的原谅,倒时候大不了挨顿打。   “你又不是道公子,你怎么知道?”   梦蓁蓁白了这神经书生一眼,觉得这人可真是眼瘸,她这么清雅可人的小姑娘,哪个男子能不喜欢。   就算是作为女子暂时的劣势……她还年轻嘛,以后总会有机会长大的。   布足道莫名想笑,但他教养极好,忍住了。   “那就这么定了?”   “那就这么定了。”   两人一问一答,然后思衬着时间与地点。   “梧桐宴七日后正式开宴,前一夜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人多事杂,最不容易引人注意,很适合碰头。”梦蓁蓁建议道。   “我记得鸿雁城的凤脉谷内有处梧桐林,每逢夏夜满是繁茂,且梧桐林深处有处溪湖,湖旁有颗大树。”布足道补充道。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隔着面具,但也能够感受到对方达成心愿的喜悦。   “六日之后,夕阳入夜,你带着道公子碰头,咱们‘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凤脉谷内,梧桐树下,你领着小圣女赴约,咱们‘众人相逢’在不纠缠。”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若是东土药王谷,南岭天命居都治不好的伤者,大概只有太清宫能治,但是明大仙子不当医仙很多年。   (求订阅,如果各位读者老爷觉得质量可以,开个自动订阅支持一下呀,秋梨膏~) 第73章 我家师弟大有问题   在与那姑娘达成‘协议’,各自施礼告别后,布足道心情难得不错。   究竟是与那姑娘聊天颇为开心,还是因为终于能见到那位天门小圣女了?   正待布足道原路归返,离开这处满是废墟的内城河旁,看着地上的脚印之时,才怔怔愣住。   他怎么这么大意?   刚才这姑娘离的最近的时候,竟然有一步踏在了他周身一丈之内,这对于待陌生人无比警惕的他而言,几乎没有可能。   最要命的是,他竟然现在才察觉,刚才没有一点儿排斥感。   “这姑娘,以后我得小心些。”   若她刚才真有算计自己的心,恐怕会有高达一成的成功概率,这让事后才反应过来的布足道,后背都微微沁出冷汗。   大概也就这一次吧,以后必不可能让她离自己这么近。   “不过就是个萍水相逢的魔修小姑娘,等她……”   布足道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为何他今日会这么失礼?   ——他忘记了问她的名字。   应该问题不大。   他继续踏着归返的路,不知为何看这鸿雁城的天都分外晴朗了些。   ……   ……   鸿雁城在东土诸城中,亦属大城,地处偏北,盛产梧桐。   尤其是雁客楼内宗,供奉着一株灵桐树,十六年一开花结果,每逢梧桐花绽放之时,便是灵绒碎落,绚烂至极。   传说待灵桐有魄,便会获得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效。   这道传说不知真假,但吸引五域年轻一辈天骄而来的,除了灵桐绽放时的绝美,还有灵桐的种子。   这是一味效果极佳的灵药,可助修炼走火入魔之人,平意静心,顺理灵脉,不至于造成太大后遗症。   恰恰这对于很多贪功冒进,根基不稳便总是妄图想提升境界的年轻修者而言,是千金难求的贵重。   梧桐宴中,这灵桐种子,便是论道战中最为优秀的五百人必得的奖励之一。   虽然对于绝大多数来参与梧桐宴的年轻修者而言,灵桐种子几乎难以得到,但也不妨碍热闹。   这场盛宴本身,本就能方便年轻一辈结识同辈友人,增长见识,也极为趣,延伸出许多特色。   比如每逢梧桐宴前,鸿雁城会有许多趣事。   诸多茶楼都会竞拍‘灵桐茶’,算是乐子之一。   这些灵桐茶,自然不可能是雁客楼内院所供奉的那棵‘灵桐’的树叶,大多只是寻常梧桐春季的嫩叶,晾晒至了夏季,在用古法烹制成茶。   但胜在各家争奇斗艳,茶色各有千秋,各有各的好味。   明风铃就很喜欢这种热闹,今日难得闲暇,不在赶稿子,就干脆拉着幽渊出来,到了一处较为知名的茶楼,准备拍得头一盏茶。   “这有什么意义?”   幽渊不太理解,店家所斟的头一盏茶,难道会比第二盏茶好喝?不都是一壶茶吗。   况且以明风铃的身份与地位,莫说是这些凡间店家的茶,哪怕是真的灵桐叶制茶,甚至更珍贵的一些茶,她也能每日接连不断的饮到腻。   既然如此,何必来与凡人亦或者旁的小修者争一盏茶。   “所以说你可真是无趣,人生的乐子那么多,不是所有事情一定都要有意义。”   一身羽色柔裙的稚嫩小姑娘,叉着腰戴着罗刹面具说话的模样,倒是引人侧目,甚为可爱。   幽渊戴着的只是寻常的素色面具,没有任何花哨,简单而朴素,一如她若深秋古井的性子,虽干净透亮,却难起波澜。   两人坐了一会儿,没有注意到一名蓝裳少年走了进来,他戴着那副滑稽至极的嘲讽脸面具,让人看了总想打他一顿。   好在鸿雁城治安极好,寻常也无人惹事,众多路过的旁客才忍住了动手的心思。   恰逢茶楼的茶官开始喊茶。   没等普通人用银钱喊价,明风铃就直接喊价十枚低阶灵石。   足够寻常凡人喝一辈子不错的茶水了。   这便是放出一种信号,谁也不要和她抢,否则别怪姑娘翻脸不认人!   这盏茶她喝定了。   “十枚低阶灵石,也给我来一盏。”   另一桌跑的口干舌燥的陈语生附和喊道,已经渴到了极点,虽然心里疑惑这茶怎么这么贵,但没关系,他是圣域的小圣子,有钱!   听到陈语生所言,那茶官犹豫片刻说道。   “您得出十一枚低阶灵石,才能喝茶。”   这倒是让陈语生挑了挑眉,这喝个茶还有坐地起价的?   不过总归是渴了,对他而言也没几个钱:“可以。”   随着陈语生话落,一时间茶楼内的气氛略有些冷,所有人看向了那个羽色柔裙的稚嫩姑娘,都像是在看热闹。   明风铃微微皱眉,觉得这人可真不识趣,无冤无仇的何必找她的杠子,于是冷声继续喊价。   “二十枚。”   一瞬间茶楼的茶官再度看向了陈语生。   “这位公子,现在您得出二十一枚低阶灵石。”   陈语生微眯起眼睛,这才回过味来,原来不是买茶,而是拍茶。   虽然无意中参入了进来有些抱歉,但作为一个大男人输人不能输阵,何况几个低阶灵石而已,对他根本不值一提。   “五十枚低阶灵石。”陈语生中气十足的喊道。   一时间茶楼内外有些安静,原本以为刚才那羽色柔裙的小姑娘就够可以了,没想到这蓝裳少年更甚。   虽然平日里不是没有这样的冤大头,但真的很少见啊。   众人本这样想着,随着明风铃再度喊价,愈加沉寂,就连拍卖头茶的茶官都打了个哆嗦,赶紧将掌柜喊了下来。   “一百枚!”   “两百枚。”   “五百枚!”明风铃已经气的拍了桌子。   随着她拍了一下桌子,就连才下楼的茶楼掌柜也险些一个哆嗦,担心这小姑娘拆了他们茶楼。   整个茶楼也远远不值这两个少年少女刚才喊得价啊。   ……   ……   布足道不知为何,心情就是开心,踏着宽稳的步子,走到了师弟陈语生之前进的茶楼。   路过门口之时,却见很多人都往外跑,只留下少数修者在里面看热闹。   嗯?有人拍一盏茶快要打起来了?   怎么能有人这么无聊。   进去一看,原来是自家师弟惹了事情啊。   好吧,这小子真就能有这么无聊,可以理解,今天他心情颇好,就不教训他……   布足道下意识的看向,陈语生对面茶桌的那两名姑娘。   一名羽色柔裙,一名墨黑长裙。   虽然戴着面具,但好像都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面具虽然能遮掩容貌,但对于熟人而言,意义其实不大,尤其是到了他们这等层次,这低阶灵石融制的面具,效果极其有限。   莫名的,布足道觉得后背有些发冷,整个人都懵了起来。   这个师弟现在不要了还来不来得及?   谁料下一刻,就听陈语生在那里叫嚣,似乎他还觉得不过瘾,学着戏本子里的痞子嘶哑着嗓音。   “小爷只是想喝碗茶而已,奉劝两位姑娘莫要无理取闹,见你们是女子我不愿计较,否则……”   “师弟住口!”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明三姑娘略有些婴儿肥的地方不仅是脸,而且是年轻一辈最有钱的富萝莉,没有之一。   (下午还有两更,我争取这几天,每天四五更,努力一下,求一波订阅呀,拜托了~) 第74章 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否则我就换一家!”   陈语生的声音依旧嘶哑,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被渴的不轻。   问题在于那位羽色柔裙的姑娘,已经很干脆的将唯一的茶壶按在了手里,现在谁也喝不到茶。   恰在此时,陈语生听见了师兄布足道的喊声。   “?”   他转过头看向狂奔而来的布足道,见着师兄急切又凶狠的模样,不由得瞬间明白了师兄的意思。   能动手就别吵吵!   “现在你们惨了,我家大师兄来了,若两位姑娘在无理取闹,他神火玉之下可众生平等。”   “还别怪我没警告你们,我师兄发起狠来连他自己都炸,你们知道圣域的墨斋吗?他高兴的时候一天能炸八次。”   “若是等他动手,你们后悔也……”   陈语生还未说完,便被疾驰而来的布足道将脑袋按在了桌子上,恨不得转头离开这茶楼,只当从来不认识陈语生。   但眼前这两位姑娘,都是年轻一辈最不好惹的主儿,哪怕是他都得谨慎对待。   一个是年轻一辈身份最尊贵的小姑娘,亦是超然五域主宗的太清宫未来主人。   另一个是年轻一辈的最强者,只要不死必然会凌驾五大域主实力之上的强者。   哪怕是布足道也很难想象,究竟有什么人会同时选择与这两位姑娘起冲突。   但他家师弟做到了!   随着布足道临至,明风铃与幽渊也看了他一眼,瞬间将其认了出来。   天下五域除却中州与北疆,关系向来极好,以天下三君的友谊为纽带,年轻一辈也是尽可能的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何况布足道为人浩然,谦谦有礼,天生拥有‘圣人之命’,是未来必然会踏入至强境的同辈之人,她们若是没见过才是怪事。   “想不到道公子平日里兴趣倒也雅致。”   明风铃率先福了一礼,笑声中颇有搪塞之意。   在她们眼中布足道向来是一丝不苟,如那位帝鸿圣皇一般极富胸怀,性子淡漠的人物,没想到私下里竟然会在墨斋炸神火玉玩儿?   还一天炸八次?   这是压力太大了吗?   布足道抽了抽嘴角,幸好有面具遮掩神情,否则一瞬间真想揍陈语生一顿,但还是敛去心情,认真点头回了一礼。   “我家师弟莽撞,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布足道认真致歉,但明风铃心中知道,这只是因为她们是女子,布足道在责怪陈语生刚才与女子挣茶未免略没风度。   但若真有什么要责怪陈语生的,也确实没有。   何况布足道也不可能允许旁人教训他的师弟。   他可以‘教训’陈语生,是因为他是圣域大师兄,但外人不行,哪怕外人的身份比他更加尊贵。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莫名其妙与我抢茶忒可气了。”   明风铃的声音依旧咬牙切齿,虽然最终那头盏茶被她拍了下来,但花销未免太大,估计能买下这条街的所有奢靡商铺了。   “还害得我出了一大笔灵石。”   明风铃狠狠的瞪了陈语生一眼,随着布足道的到来,大致也猜到了陈语生的身份。   这估计就是那位帝鸿圣皇的子嗣,听说灵修天赋极佳,怎么性子这么跳。   “茶……”   陈语生的嗓音愈加嘶哑,原来刚才与明风铃说话,并非威胁而是真的渴到了极点,他已经与很多人说过话,打听那位渊大姑娘的情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可惜至今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幽渊见了这少年,有些稀奇他已经全然不顾旁人,只盯着那盏茶看。   这看来真不是找茬,是渴傻了?   于是她顺手给陈语生到了一盏茶,让后者如获甘霖,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随之幽渊看向了一旁的明风铃。   “你也是,何必为这些灵石大动肝火?以你遍布天下五域的产业,这点儿灵石怎至于?”   幽渊并非是在劝说,也不是在提醒,只是有时候实在难以理解这位朋友的想法。   就像是看着她写书时的模样,感觉与她活在两个世界。   明风铃轻轻哼了一声,这些灵石对她而言确实九牛一毛,但问题是就是好气呀。   片刻后,这位年轻一辈最富有的明三姑娘轻轻闭上了眼,让幽渊与布足道侧目,这是在做什么?   “一、二、三……”   一直到她数到第三个数,方才停止,布足道隐约了然,这是在借数数平心静气呀。   “好了,我已经把刚才亏了的钱加倍赚回来了,不生气了。”   明风铃轻轻拍了拍略有起伏的胸口,这才顺了气。   其实有时候她自己也记不清,名下的产业依旧有多少,毕竟遍布天下五域,有时候外出历练,随便挑家奢靡客栈借住,都可能是她的私产。   但毋庸置疑的是,刚才那几息时间,挣来的钱用来弥补拍卖那盏茶的损失,应该绰绰有余。   布足道:“……”   陈语生:“……”   为什么突然感觉人生了无乐趣?   一瞬间他们甚至想要质问这位明三姑娘一句,哪怕你这么有钱,你真的快乐吗?   然而这位稚嫩可爱的小姑娘,隔着面具的清澈又欢快的眼眸告诉了他们,有钱人就是这么快乐。   朴实无华且枯燥。   “走吧。”   幽渊见明风铃茶也喝了,今日出来的目的达到了,便准备归返,无意与圣域这两位公子多聊。   一个她打过了,远不是她的对手。   另一个现在根本连动手的必要都没有,修炼年岁太短,弱的离谱。   听到这位正邪两道都视为反派的大小姐发话了,明风铃随手扔给了茶楼掌柜一个乾坤袋,显然比之前拍下来的茶钱只多不少,然后颠颠跟了上去。   随着明风铃告礼而别,布足道也行了一礼送别。   虽然知道以这两位姑娘豁达的性子,轻易也不会记恨什么人,但为何自家师弟竟能因为一盏茶,与那明三姑娘争起来?   应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师弟自始至终都在和那位明三姑娘叫板,反而没有丝毫对一旁的幽渊有失礼之处。   偏偏这也让他错失了,与那位渊大姑娘的结识机会。   “对了师兄,听你刚才的意思,那个羽色柔裙的小姑娘,就是太清宫的明三姑娘?”   “是,所以你莫要惹她。”布足道沉默片刻,不知该不该告诉陈语生。   不只是惹不惹得起的问题,主要还是那位明三姑娘的命很可怜。   大概这也是她为何总愿意凑在幽渊身边的理由,两个同样命势不好的人,确实很容易成为知己。   “那她一定认识那位渊大姑娘?我拜托她帮我引荐一下如何?”   布足道:“……”   师弟的推断非常正确,但偏偏因为太正确,让他一瞬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天下五域最能挣钱的人是佛祖羲和,但不知为何,最有钱的永远是无天妖主。 第75章 撰稿是个高危职业   等梦蓁蓁归去,正在书楼看书的烟芋芋也恰好出来。   她没有在鸿雁城的书楼找到铃草娘子的新书,所以干脆又把旧书买了一个遍,用来做第两千一百七十五份珍藏。   “哎,可惜这铃草娘子是个凡人,寿元有限,等她百年之后我不就没书看了?”   ——更无奈的是,凡人限于生活有很多无奈,所以刊卷也会时常拖更,每隔一阵子,铃草娘子总有不能出新书的时候。   烟芋芋不禁觉得有些难受,凡人的烦心事实在太多。   见到梦蓁蓁后,她与对方提出了一个偶尔会闪过脑海的天才念头。   “蓁蓁你说,若我将铃草娘子寻出来,整日给她以灵丹供养,哪怕她是个凡人也能活数百载,就能再多写数百载的故事了。”   “然后将她的家小安排妥当,供给锦衣玉食,再给她如凡间公主般的生活,但是每天不写满两万字,不许她出玉阁,以此迫练她的撰稿潜力。”   “这样不仅我与旁的书友有足够的书看,她也能有更多著作传世,岂不是一举两得?”   听着烟芋芋的碎叨,梦蓁蓁白了她一眼。   “你说呢?”   虽然烟芋芋成天说怪话,但毕竟是彼岸红尘的小圣女,梦蓁蓁就不信她做事儿心里没数。   烟芋芋揽住梦蓁蓁的胳膊,在被推开的边缘紧紧试探,嘻嘻的笑了两声。   她当然清楚,那样不太可能。   姑且不论铃草娘子是否愿意接受灵丹长生,单单将她独自关在玉阁撰稿一项,就未免太不人道,那样的铃草娘子,也未必能写出好东西。   “你若真想支持,不如多买些铃草娘子的书稿,这样销量上去了,不仅她能有成就感,因开心会写出更好的东西,润笔分成也足够她供给生活,再无生活忧难后,不就有更多时间撰写稿子了。”   梦蓁蓁给出了较为合理的建议,不过她对于烟芋芋作为铃草娘子的深度书友,至今未曾去偷偷见过铃草娘子,感到有些好奇。   这不符合烟芋芋的作风。   听到梦蓁蓁的询问,烟芋芋颇为郁闷,她其实曾经打听过铃草娘子的真实身份与住处。   虽然不可能真的做些什么,也绝对不会叨扰到对方的生活,但总是想见一面。   问题是出版铃草娘子书稿的那家书局,并不肯轻易告知外人出书人的真实姓名与住处,是出于安全保护。   “听闻那个书局已有不下上百个撰稿人,因为暴露了身份住所,被就近的书友暴打或砸家,有几个甚至遭到了死亡威胁。”   虽然他们大多数是书籍刊印发行一半,故事没写完就封了笔,亦或者写出来读者极难接受的故事。   比如风姿绰约了整整九卷的女主,其实是个男主,原男主还是男主。   又比如小家碧玉的女主嫁人了,新郎却不是丰神俊朗的男主,也不是温润如玉的男二,而是一个狂暴猪头妖。   “据说在那几个撰稿人险些被打死后,书局就再也不轻易暴露撰稿人的真实情报。”   虽然以烟芋芋的身份地位,真想知道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她不喜欢随便利用特权打破规矩。   所以至今,她也只是疯狂痴迷于铃草娘子的书稿,却未曾有缘得见真人。   一旁的梦蓁蓁听到烟芋芋的讲述,不由眉头直挑。   感情撰写书稿挣些辛苦钱,还是个高危工作?   穿过繁碌的街道,两人闲聊之际,寻过雁客楼执事的魅烟行也已经归来,领着她们前往住处。   “是雁客楼的西厢院,听说距离安排给圣域那些人的住处最远。”   雁客楼不会轻易告知来赴宴的贵宾,旁些贵人住在何处,以防有人借此生事,但天下五域皆知,圣域那位帝鸿圣皇与天门的不语魔尊关系最差。   两宗弟子若同赴一场宴会,自然会被刻意安排疏远,防止彼此间引起问题,导致不好收场。   无论是圣域还是天门,皆是一域主宗,是浮生大陆除却太清宫之外,传承最为古老且强大的宗门,拥有号令疆域的无上权柄,远非旁的宗门敢得罪。   对此,烟芋芋表示理解,梦蓁蓁略有些可惜,暗自叹气。   “若是厢院近些,就有机会更快结识那位圣域的道公子了,那时越过那神经书生,不需要他引荐,也就不用因为‘欺瞒’而感到太过愧疚……”   念及此,梦蓁蓁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名字是?   怎么聊了那么久的天,竟会犯这种失礼的错误。   “被刺杀了还这么高兴?”   正在前面引路的魅烟行,看见梦蓁蓁眼瞳中微微的傻笑,不由得觉得奇怪。   她在刚才与两个小姑娘碰头时,自然察觉到了梦蓁蓁的问题,衣裙略有些焦糊味道,面具也因冲击碎了一角,并非意外导致。   但问题不大,多半是入城之时,就远远盯着她们马车的那批刺客下手了。   魅烟行早已经发现,甚至忍住没有处理,稍微暗示了梦蓁蓁,勤些注意自己那串琉璃手链,记得仔细探查周围变化后,便留给了梦蓁蓁自己解决。   以后小姑娘要解决的问题太多,总不能连这些小事儿都让人护着。   何况有那颗‘枯木逢春’护身,以魅烟行的实力都不可能很快的杀死梦蓁蓁,若此等便利在不练手,难免会再遇前两年的危机。   那时梦蓁蓁实力更弱,外出历练任务之时,虽有魍无量与魉云鬼两位四魔将护道,但因自身经验太差,竟大意的主动落入陷阱。   若非那位玄心鬼宗的幽渊姑娘偶然路过,施以援手救下了梦蓁蓁,恐怕真会出危险。   自那之后,无论是梦不语还是魅烟行,都会刻意的历练梦蓁蓁,防止她在因经验不足导致大祸患。   面对魅烟行的询问,梦蓁蓁腼腆的笑了笑,眼眸中的趣意却藏不住。   “没、没什么,就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烟芋芋听出了梦蓁蓁的语气,不由得嘟了嘟嘴。   “臭男人?”   “是个寻常书生。”   梦蓁蓁下意识纠正道,但又觉得解释不对,反而像是掩饰,接着补充了一句。   “他说他认识道公子,能帮我引荐一二。”   梦蓁蓁对于那位圣域道公子的好奇,倒是没有瞒过魅烟行与烟芋芋。   毕竟就连她母亲这么厌恶圣域的人,也难得觉着那位帝鸿圣皇的嫡徒尚可,可见其能力与品性确实卓然于同辈。   听到提起那位道公子,魅烟行没什么态度,只是联想到圣域,就很容易想到那个笨蛋家伙。   上次被她打了一百二十五次手心,还欠她七十一次!   烟芋芋则沉默片刻,担心梦蓁蓁经验不足,被善于伪装的男子骗了。   “你早说啊,若想认识一下那位圣域的道公子,我找人帮你问问。”   虽然作为魔修,她也不好直接联系圣域灵修,但过两日,恰好要去拜访那位太清宫的明三姑娘。   若拜托一下明三姑娘做引荐,梦蓁蓁很容易就能与那位道公子见一面。   “何必麻烦外人,包在我身上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在烟芋芋心中,铃草娘子是个成熟且极有经验的大姐姐,是她向往却又没胆子学习的豪放派女子。   (四更完毕,明天继续!求一波月票和刀片呀~) 第76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接到竹空君传信,布足道与陈语生开始往雁客楼的南厢院赶路。   雁客楼是鸿雁城的主宗,亦是那位鸿雁城主人,秦客公所创立的宗门势力。   虽在东土根基尚浅,但由于秦客公本人,拥有着不弱于七曜大宗执掌者的实力,在东土地位亦是不容小觑。   “雁客楼以西与南为贵,这两处是他们用来待客的最好之地。”   布足道曾来过百年前的梧桐宴,想来而今的差异应该不算太大,这些习俗大体不会变动。   那么,即便雁客楼的执事们,碍于来客隐私,不敢告知他那位天门小圣女的住处,他也能够轻易推论出来。   既然他们住在了南厢院,那位天门小圣女多半应该被安排在了西厢院。   “不能将机会全压在一个人身上。”   布足道已经开始考虑,那位有趣的姑娘万一赴约之时,带不来天门小圣女,亦或者出现旁的变故,应提前准备好后手。   更重要的是,哪怕那位有趣姑娘,真的能带天门小圣女赴约,他故作一道隐线,留给师弟陈语生做幌子,也能掩盖住真正的目的。   布足道当然已经察觉,陈语生想要给他‘搞破坏’的心思,所以不得不防备一手。   “不如先给师弟找些麻烦?”   这样师弟就应该没有时间精力,来给他找麻烦了。   滑稽至极的笑脸面具下,布足道扬起同样有趣的弧度。   ……   ……   临至南厢院,竹空君早已再次离开,似有事处理。   两人各自寻了院落中的房间做住处,然后准备商量这几日的行程,突然闻到隔壁院落的一股焦糊味道。   陈语生瞬间就明白,这是羽鸡烤焦了的味道。   犹豫片刻,陈语生忍住了直接翻墙头的冲动,紧忙跑到了正院敲门,得到允诺后冲了进去。   对于修者而言,这样一处院落的围墙,自然拦不住他们,乃至境界高强者,甚至可用神识都感知到极远处的细节,惶之隔壁院落的变故。   问题在于,这同样也是不被轻易允许之事。   若他刚才随意翻墙过去,的确不会吹灰之力,但也要做好被人教训的准备,若对方是女子,挨揍更是白挨。   至于用神识随意探究他人,于修者亦是大忌,是一种极不尊重的对方的举动。   任谁也不愿意,自己的秘密被他人窥视,浮生大陆往年甚至现在,尤此引起的冲突数不胜数,都是前车之鉴。   陈语生虽然年轻,到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犯错。   只是听到允诺入门的声音,陈语生才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不久前才起了冲突的那位羽色柔裙的小姑娘。   在院落内,她此刻早已摘下了面具,可爱的脸颊极为稚嫩,略有些婴儿肥的柔软,偏生眸子如清泉雨露,纤长的睫毛却又给这张年幼的脸,多抹了一痕风情。   “有事?”   明风铃正用落叶燃火,烤了一只无头羽鸡,随意的在上面撒着盐巴与孜然。   她将这只羽鸡烤糊了四面,不知烤了多久。   那名墨色柔裙的冷情姑娘沏了壶茶,正无趣的看着棋谱消遣时间。   她甚至没看陈语生一眼。   陈语生好似也没注意到那个墨色柔裙的姑娘,径直看着才与他起了冲突不久的明风铃。   “闻到了烤鸡的糊味,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陈语生也早已摘下了面具,鬓角如苏,少年英俊,眉眼间有些像凡尘的威严,也有些梦不语的柔和,似皓月映照青山般淡淡宽和。   随着他的话,明风铃诧异的瞥了一眼,觉得有些意思。   这人怎么突然谦谦有礼起来,还是说不戴着面具,看着这少年英俊的脸庞,连他说的话都动听了些?   “没什么需要帮忙,我故意的。”   明风铃懒得搭理陈语生,显然不喜欢与自己叫板的人。   幽渊就算了,她打不过,估计这辈子也打不过,既然惹不起,就得像是自家那个侄女一样供起来。   但除了这两位祖宗,天底下确实没有轻易会得罪她的人。   面对明风铃的冷声冷气,陈语生笑脸相迎,就像是在家的时候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要微笑就好了。   这倒是让紧跟着拜门而来的布足道惊讶。   自家师弟这该不会是……   “哎,明三姑娘何必见外,天下羽鸡爱好者是一家人,今日见你有难,若我袖手旁观,岂不是对不起这只死去的羽鸡……”   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调了。   “你有求于我?”   明风铃其实并不想吃烤鸡,也不可能将羽鸡烤糊,哪怕她极少做这种杂事儿,但无论洞知还是灵焰控火,远不会犯那种凡人才会犯下的错误。   只是书中情节需要,她想先体验一二,女子大意将羽鸡烤糊的慌乱感。   结果羽鸡糊是糊了,连续烤糊四面,也丝毫引不起她心中任何情绪波动,反而引来这位圣域的语公子。   陈语生沉默片刻,一下被对方戳破来意,显得有些无语。   但这份尴尬没持续太久,他认真的持了一礼,算是拜托。   “我听闻你在同龄人中辈分最高,又是五域罕见的奇女子,想来你应该认识那位玄心鬼宗的渊大姑娘?”   陈语生抬头看了看明风铃,不知为何依旧没有看向不远处墨色柔裙的幽渊。   “若有机会,能否为我引荐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随着陈语生说完,院落内刹那安静了下来。   除了他之外,明风铃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见鬼的情绪,就连情绪甚无波澜的幽渊本人,都难得多看了他一眼。   随之,两名少女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布足道,这一眼不留痕迹,却意味深长。   布足道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净顾着想那位有趣姑娘与天门小圣女了,结果忘了把明风铃身边儿的幽渊一同介绍。   ——好吧,其实他就是故意。   主要是在思衬,应该怎么纠正师弟陈语生的思想,让他不要对这位玄心鬼宗的反派大小姐有过多想法。   毕竟她的情况太复杂,若与她在一起,师弟恐怕也会遭遇数不尽的性命之危。   最大的问题是,天下五域皆知,这位幽渊姑娘没有寻道侣的心思,师弟何必一腔热血碰一鼻子灰。   没曾想,时间还没拖多久,这就又遇见了。   不过,未必是坏事。   布足道眉头微扬,透着些深思熟虑的笑意。   ——既然天意如此,就别怪他借机给师弟找些麻烦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中州的书生不仅心略脏,且大都具有愉悦属性。   (第一更,下午晚上陆续还有三章。) 第77章 鸡来!   正在布足道思绪飞扬之际,明风铃也嗅到了有趣的味道。   她给幽渊斟了一盏茶,示意这位‘渊大姑娘’不要说话,安安生生看棋谱就好。   随之,她顺手将正在炙烤烧糊的羽鸡递给了陈语生,让陈语生出门扔掉,这便是‘颐指气使’的使唤人,却有的谈的意思。   陈语生自然高兴,拿着羽鸡就往外冲,争取尽快回来,与这位明三姑娘详谈。   在他踏出院门的那一个瞬间,明风铃静静的看了布足道一眼,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她要整陈语生!   问题是,布足道是圣域大师兄,凭什么帮外人‘整’自家师弟呢?   所以布足道哪怕心中微喜,还是故作扭捏的面露难色。   “虽然师弟之前得罪了姑娘,你这般也没有恶意,但总归不妥……”   “下个百年,我在中州的生意可以让与你们圣域三成。”   整个天下都知道,这位太清宫的明三姑娘有钱,是因为明大仙子与明二仙子,都将她视作未来太清宫的继承者。   虽然而今明风铃年幼,关于太清宫的诸多权柄与辛密都还在渐渐接触,但太清宫涉及的凡间遍布天下五域的生意,已经接掌了相当一部分。   单单她许诺布足道的这部分让利,就远不是一笔小数目,让这位圣域大师兄都有些动心。   布足道微微思衬片刻,在心中算清了账目。   这部分让利若圣域获得,足够两成年轻弟子更换更好的宅居,拥有更舒适的问学条件,甚至能让圣域内小部分年久的院落翻修一次。   对圣域是百利而无一害。   ——那只能牺牲一下师弟了。   虽然原本就算没有这份利益,他也准备‘牺牲’一下师弟陈语生,给师弟找些麻烦,让对方没时间找他的麻烦。   这算是锦上添花。   但只添了一朵……总觉得还能再添一朵?   布足道面露难色,微皱的眉显得深沉似海,满是不乐意与作为师兄的纠结。   “差不多得了,我知道你心里乐开花了。”   虽然知晓布足道天生浩然,为人持礼重义,但他毕竟是中州的书生,尤其是还是圣域的大师兄。   书生什么德行,整个天下都一清二楚。   与这种人打交道,明风铃肯定一万个注意。   “至多再加一个,我不认为过分的条件。”明风铃给出了另一个模棱两可的‘让利’。   换而言之,若是布足道提的要求不合她的心意,这个条件就没了。   布足道自无不可,‘勉强其难’的点了点头,两人就算是达成了共识。   “但我不会欺骗师弟。”   这是布足道最后的‘底线’。   明风铃沉默了片刻,深深的看了布足道一眼。   ——谁不知道你们中州的书生,最爱用沉默与真话骗人。   ……   ……   院内梧桐高大,随着夏季扬风吹过,满是沁人的清香。   细碎的树影切割着阳光,让不久后重归院内的陈语生,感觉自己走在星罗密布的棋盘之上。   好像一枚无助的棋子,被一张名为命运的大手紧紧掐住了要害。   “那只糊鸡扔了,现在你能答应了吗?”   陈语生仿若什么也没察觉,静静的看了明风铃一眼。   明风铃自无不可,只是象征性的多问了两句。   “你怎不让你家师兄给你引荐?”   作为天下四公子之一,这位圣域的道公子曾与幽渊交过手,自然也算是故识。   听到明风铃的话,陈语生未如何反应,布足道的眼瞳深处先漫起微微的无奈,怪不得都说医修小气。   就算已经达成了合作关系,这位明三姑娘依旧要给他找些麻烦。   ——我与渊大姑娘不熟,况且是男子,不便为师弟引荐。   这是真话,也是实话,怎么理解就看师弟自己想了。   布足道正准备开口解释。   “师兄挨过渊大姑娘的揍,定然与她有所芥蒂,不太熟悉,况且他是男子,各种不方便。”   陈语生已经开了口,还没有等布足道‘危机’临至,就替师兄解了围。   明风铃一阵无语。   好吧,这位语公子非要自己往坑里跳,真是谁也拦不住,那就别怪她‘下手’了。   “你为何想通过我,认识那位渊大姑娘,整个天下的俊杰可避她都来不及。”   明风铃趁着陈语生走神思索之际,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幽渊。   那位墨色长裙的姑娘依旧在翻着棋谱,正好看到了‘将计就计’,不由得觉得有些意思,完全懒得搭理这三人。   对此,明风铃也见怪不怪,这位朋友的性情并非淡漠,但偏偏却很多旁事漠不关心,哪怕许多事情会涉及到她自己,也全不在意。   明风铃也不期待幽渊能帮忙,演这位语公子一场,只要不搅局就可以了。   “认识就认识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陈语生思索了半天,觉得这个回答不太失礼。   毕竟哪怕在如何通过情报了解,对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姑娘提出求亲,必然会被当做神经病。   第一印象可太重要了。   “何况天下四公子,那位渊大姑娘唯独没有揍过我,你觉不觉得我冥冥中就与她有些缘分?”   缘分这词还算模糊,就算不理解为姻缘的缘,也能理解为友缘的缘,不算太唐突,但也能隐晦的表明他的意图。   明风铃忍住了笑,觉得这位圣域的语公子可真会瞎想。   渊大姑娘恐怕只是觉得你太弱,怕随便一拳就锤死你,如此自然没有任何与你论道,顺便揍你的打算。   有风起,吹来斜阳。   明风铃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聊了许久。   这圣域的语公子虽然性子有些莽,但其实还挺有意思。   “喂,你刚才说你很会烤羽鸡?”   左右她们都不是爱辟谷的修者,一日三餐都会选择自己喜欢的餐食,添些人间烟火味。   不如今日的晚膳,就不交给雁客楼的执事了,也省的出去一趟,就让陈语生烤一只羽鸡。   她之前为了体验烤鸡烤糊的‘慌张感’,特地买了二十只羽鸡,方才烤了一只,还剩十九只。   陈语生自无不可,求人家办事儿,怎么能一点儿态度都不表示。   他拍了拍一身蓝裳,隔空一捏,抓了一把虚风。   羽鸡的味道在院落东侧。   随手陈语生以灵石为标,虚捏一弹,便将那处竹笼里关着的十九只羽鸡尽数放出。   夕阳下,白色的羽翼振翅而飞,偶有白翎与碧翠的梧桐叶随风纷卷,像是一场好看的幻雨。   沐浴在夕阳与渐渐浮起的夜色之间,陈语生双目为闭,蓝裳随风而动,人与心却巍然不动。   周天的灵气仿若静止,就细微的虫鸣都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不见。   隐有青山,若踏江流。   他轻轻抬起右手,只如是寻常买鸡的老人,好似境界全无,慢悠悠的能让人感受到每一丝细微变化,却没有谁跟得上这种速度。   开口,便是声落,仿若宣告整个人间。   “鸡来!”   十九只羽鸡好似误入人间的白凤,顷刻如白虹入海,灌汇向那巍然不动的少年而去!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羽鸡本是中州特有品种,后因肉质上佳,极易饲养,成本低廉,在数千年的驯养里,渐渐走入浮生五域千家万户的餐桌,是万余鸡种之中的销量霸者,简称‘鸡中之霸’。 第78章 烤鸡,姑娘,夕阳西下   浮生大陆,五域修法不同,导致各域习俗不一。   况且每一个修者之间,本就有着个性的差异,导致很多人的乾坤袋中,除了行走天下所带的必需品,还会有些极富个人特色的东西。   经过许多杀人夺宝的邪修印证,各类修者的乾坤袋,因个人秉性而千奇百怪。   东土的道修大都富有,但唯独剑修,通常只会有一个干净的乾坤袋。   这种不仅最难杀,且没收益,是大多数脑子正常的夺宝邪修避之不及的克星。   此外,邪修还会比较头疼各域合欢宗的男女弟子。   这些人每个清晨大都很有钱,但每逢夕暮,就会换成华而不实的衣裳饰品与烈酒胭脂,亦或者买成珍贵的避阳之物,或各类稀奇古怪的道具,夺之无用。   但除了这些,更令邪修头痛的则是,许多初出茅庐的年轻修者,通常不按常理使用乾坤袋。   比如陈语生这类,脑子有坑的年轻修者,大致就是那些杀人越货的邪修们,最为头痛的对象之一。   他自己准备的乾坤袋中,大都是各类食材与调料。   随着他打开两个乾坤袋,用一个乾坤袋中的山泉水净手屠鸡之后,便用干净的手伸进了另一个乾坤袋,取出了一捧蜂蜜。   他甚至都没有将蜂蜜放在玉瓶中,直接灌在了乾坤袋里,若有邪修觅得,伸手探之,必然会觉得他比剑修的空空如更为可恨。   一旁,布足道早已经习惯,明风铃则是渐渐瞪大了眼睛。   因为陈语生紧接着,又渐渐取出了三十六个乾坤袋,里面除却孜然与辣椒之类的常见香料,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调料。   ——并且不是修者常用的灵材,反而是凡间的寻常子民用得起的廉价之物。   “没有人比我更懂烤鸡。”   陈语生俊朗的面容间,随着料理的深入,渐渐浮现出一个领域的王者才会展露的自信与从容。   拈指挥洒,热辣的椒粉洒在嫩黄的鸡皮之上,无烟的银丝碳温度均匀,将涂满蜂蜜的羽鸡渐渐烤到金黄之色。   油脂随着炭火渐渐沁出,在持续而炙热的温度下,升腾为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加之多余孜然如火的微鸣声,更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这一刻,哪怕是食天楼的宿老出手,也不过如此。   “你家师弟真的是书生,不是厨子?”   明风铃略有诧异,虽然见识过千奇百怪的年轻同道,但而今见着那位帝鸿圣皇之子如此,还是颇感怪异。   恐怕除非得知那位帝鸿圣皇娶的是不语魔尊,亦或者太玄冥帝复生,否则还真难有什么情景,会让她觉得比此刻这一幕更无语。   “从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布足道严谨的回道。   ……   ……   不多时,根本不用旁人插手,陈语生便将羽鸡烤的金黄酥脆,外焦里嫩,满是孜然与辣油的可口,还有诸多香料与蜂蜜的诱、人。   随之,陈语生将尚且炙热的烤鸡取下,放在了恒温的灵凝紫玉打造成的餐盘之上,又从另一个乾坤袋中,取出了新鲜的生菜与青瓜。   在利索到异常的刀工之下,烤鸡与配菜按照极其完美的比例,摆放在了餐盘之上,甚是美观,如翠鸟展翅,栩栩如生。   “招待不周。”   陈语生抹了一把汗,颇有些遗憾乾坤袋中没有了山菇,否则借机烤几串用作辅菜,美观度与可口度,绝对能在提升一个档次。   明风铃惊讶的嗦不出话来,虽然想要‘整整’陈语生,报之前的叫板之仇,但这人的厨艺确实了不起。   “还……马马虎虎。”   她犹豫片刻,正想用玉箸加一块尝尝味道,却发现陈语生端着灵凝紫玉的盘子,向着那处正看棋谱的幽渊走去。   梧桐树下,那名墨色长裙的恬静女子正坐在玄石凳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没有在乎布足道与明风铃的‘合谋’,也没有理会陈语生的‘炫技’。   对她而言,活着本身只是活着,体味世间百态,行走五域人间。   但也只是如此,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大兴趣,并非无情,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姑娘要不要来一个鸡腿?”   陈语生的声音谦谦有礼,与幽渊保持着极为适宜的距离,既不至于唐突,也不会让对方感到生疏。   随之,他甚至从乾坤袋中,取出了早已泡好的锦丝手帕,以供幽渊净手,还要倒杯新酿的甜果酒。   幽渊这才合上棋谱,静静的看了陈语生一眼。   ——你怎就是不问我的名字?   “多谢,不必了。”   幽渊点头致意,却没有接过烤鸡与甜果酒,随即起身与另外两人也点头致了一礼,转身离开。   她对于美食并不排斥,却也无甚兴趣,只是今天恰好不想吃。   随着幽渊的离开,梧桐树下的碎影也终于被夜色掩盖,夕暮旁落,余晖渐渐消散。   偶有风起,卷动未灭的炭火零星,落叶在院中打了个风旋。   “喂,我朋友不吃,咱们吃,鸡腿给我……”   明风铃当然不会告诉陈语生,他刚才递鸡腿的姑娘就是幽渊,但此刻对陈语生的手艺,也颇有三分期待。   “??”   陈语生一脸懵逼的转过头,嘴里已经塞了两只鸡腿。   “茗衫菇凉,泥说碗了,妖布窝宰各泥犒一支……”   嘴里同时嚼着两只鸡腿,陈语生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说话自然不利落,咬字含糊不清。   谁能想只是一个转身,两只鸡腿就不见了。   这一只被吃了,那一只也被吃了。   明风铃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气的酥胸起伏,险些取出两柄本命飞剑,向着陈语生砍去。   这人怎么能这么贱?   未待明风铃发难,陈语生便一脸茫然的告退,将剩下的那盘烤鸡放在了玄石桌上,啃着两个鸡腿飞速跑走。   他确实没什么自信,能凭自身实力接下这位传说中,自幼修炼‘太上感应诀’的明三姑娘一招。   若她出剑,恐怕自己败的更快。   见师弟离去,布足道淡然一笑。   “去买棋谱?”   “我懒得看书,等这次回家再跟老爹学棋,先去睡觉。”陈语生答。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浮生大陆很多修者并不喜欢棋,却总是爱下棋,只是因为觉得棋子非黑即白,很是简单纯粹。 第79章 小姑娘总爱胡思乱想   夜色下,那盘缺了两只鸡腿的烤鸡有些可怜。   但生气的明三姑娘,也不管烤鸡可不可怜,郁闷的用灵火净了手就抓,还狠狠刮了布足道一眼。   ——书生可真都是混蛋。   布足道讪讪摸了摸鼻子,却有些底气不足的问了一句。   “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吗?”   明风铃无趣的啃着鸡翅,觉得味道还行。   “愿赌服输,何况我也没输。”   听着明风铃若有深意的话,布足道也松了口气。   这之后才是他给师弟找的麻烦。   ——秀才遇上剑,有理讲不出。   这些剑修最不喜欢和书生讲道理,他们喜欢直接动手。   哪怕是布足道也不确定,若不以‘圣人气运’拼命,他是否能打得过这位太清宫的明三姑娘。   明风铃不仅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小姑娘,更有三位名师自幼教导,天下再无第二人有此待遇。   与明大仙子学‘有情道’。   与明二仙子学‘无情道’。   还被那位道涯仙君教了‘剑道’。   若非她体质特殊,自幼又修习了‘太上感应诀’,恐怕早已经半死半疯。   夜色如幕,吃了几口美食,明风铃的心情稍霁。   觉得这事儿其实挺意思,何况她本就喜欢掺和有意思的热闹,倒也不算太亏。   “先说说看,你有什么条件?”   这是明风铃之前允诺的,可以答应布足道一个她觉得不过分的条件。   ——当然,若是她心情不好,就算布足道想求一道寻常伤药,她都可以说是过分,以此拒绝。   她刚才允诺的附加条件,自然只对自己有利。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认真的施了一道平辈礼。   “我希望明三姑娘为我引荐一个人。”   听到布足道所言,明风铃怔了怔,怎么觉得这句话刚才听过?   师弟这样,师兄也这样?   问题是那位语公子年龄尚浅,还未结识多少同辈友人就算了,这位圣域大师兄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还有同辈中不曾认识的天骄不成?   哪怕真与对方毫无交集,凭借布足道的身份地位,递上一张拜帖,还不是会受到盛情款待,何须用她引荐。   除非——   明风铃刹那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禁眯起了眼睛,觉得挺有意思。   “是天门那位小圣女?”   “正是。”布足道承认道。   虽然已经与那位有趣姑娘做了约定,但未必保险,他不喜欢只做一手准备,那没什么安全感。   何况若那姑娘真的办成了,与明三姑娘这道约定,也能够成为李代桃僵的幌子,倒时候算计捣乱的师弟一道。   毕竟这位明三姑娘不太可能下狠手,那么以自家师弟的能力,未必没有解局的办法,等到那时必然会来给他找麻烦   “不确定因素还是太多。”布足道心想。   明月盖云,清风扬过。   明风铃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虽然有所预料,但听到布足道亲口承认,还是让她有些小小的惊讶。   不过在同辈天骄之中,布足道无法轻易拜访的人,的确也只有那位天门小圣女,毕竟两方立场太微妙。   而今梧桐宴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两人若是能够暗度陈仓,确实可以在不被旁人发现的情况下见一面。   但布足道这是要做什么?   “你是想与她聊聊,由你们各自出面游说,奉劝那两位化解干戈?”   明风铃首先想到的,便是中州与北疆两域之间的问题,涉及那两位域主的私怨与公仇。   其实这早已经不知是中州与北疆的问题,对于整个天下五域而言,都是一道隐患。   偏偏这两位都有人支持,旁四域谁也不好出面帮衬。   面对这话,布足道沉默了一会儿。   “以后可能会聊这些,但我这次只是单纯的想要拜见那位小圣女一次。”   这话的意思,便有了些独特的意味,明风铃若还不懂,也就白被教了那多年。   “你确定?”   这回反倒是明风铃觉得诧异,有些难以理解。   这位圣域的道公子前途远大,何等名门贵女求不来,为何偏偏要考虑那位天门小圣女?   虽然在她来看,两人几乎完全没可能,就算布足道有意,那位天门小圣女也没可能远嫁圣域。   既然如此,布足道偏偏选择敌对的天门小圣女,冒着被圣域诸多宿老弹劾,极有可能会失去继任者的身份的危险,是打算图谋什么呢?   明风铃倒是不怀疑布足道的品性,毕竟是那位帝鸿圣皇自幼教出来的,虽然偶尔个性古怪,但为人确实很了不起。   “这可不是小事儿。”   明风铃认真提醒道。   布足道点了点头,没有犹豫:“只是先见一面。”   他未有婚约,那位也无姻缘,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各自见一面不违礼教,只是碍于身份,需要保密。   “而且这要求对于你而言,应该不过分。”   听到布足道的要求,明风铃悠悠扬起嘴角,眼眸眯笑的像是可爱的稚嫩雪狐,甚至笑出了声。   “确实挺有意思,我答应,不过我与那位天门小圣女也不算相熟,反是渊大姑娘算是手帕交,我托她给你引荐?”   这也算是达成了要求。   布足道自无不可,点了点头,左右多一个人知道也无所谓,这两位姑娘都不可能将这件事儿告诉外人。   ……   ……   送走布足道离院,明风铃也回了房间。   她没有单独挑选一个屋子,反而凑在了幽渊的房间里。   幽渊时常冥想修炼,也就没在意这件事儿,任由明风铃占了她的床铺。   随着明风铃转述,幽渊也有些意外,但依旧意兴阑珊。   “那我回头写封信,你去送给蓁姑娘。”   左右只是传个信的事儿,也不麻烦,幽渊自无不可,何况她片刻推演一二,这两人若能成,其实是件好事。   这位圣域道公子为人方正有礼,必然能将未来的妻子照顾的很好,那位天门小圣女性子灵动体贴,想来也能待未来的丈夫极好。   ——何况这两人若真能成,哪怕两方域主在如何针锋相对,两域的局势必然都会有所缓和,对两域万万子民,都是一件大幸运。   明风铃笑嘻嘻的感谢幽渊,不过转念又开始思考,询问幽渊的看法。   “你说道公子为何会看上那位天门小圣女?”   “我不知。”   “我觉得他单纯就是喜欢小姑娘,毕竟男人都喜欢嫩的。”明风铃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幽渊懒得理她,明风铃却愈加觉得自己有道理。   “就像是我家姐夫,以前对长姐那般海誓山盟,后来娶了二姐之后,不也是相敬如宾。”   明风铃继续感慨道:“弄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该称呼他做大姐夫还是二姐夫……等等,你觉得等我长大以后,他有没有可能在与我二姐和离,然后和我……”   那时岂不是又要改口?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每当帝鸿圣皇与不二佛祖争执,妻子的年龄究竟是小一些好,还是大一些好的时候,道涯仙君总是沉默不语。   (第四更完成,我超努力哒,求月票,推荐票,刀片~) 第80章 有情人最是无情   睁眼便是晨曦,天边泛着鱼肚白的灿色。   一如过往几天,幽渊坐在玄垫之上冥想,明风铃睡了一个大头觉,春诗语依旧没有回来。   睡眼惺忪的明风铃伸了个懒腰,咕扭很久后,才像是一条小奶猫,从裹得像是粽子一样的被子里爬出来。   她顺手扯过蕊白色的肚兜,松松垮垮的系在了身上,然后半迷糊着开始穿外裳。   见幽渊还是不忘停止修行,不禁默然无语。   “你又不需要渡灵气,修的也不是五域之法,每天这么努力的意义何在?”   幽渊沉默了片刻:“为了活着。”   她与旁人不同,若旁人停止修炼,只不过会修为停滞不前,无法变的更加强大,但她却不行。   虽然已经渡过了那道死劫,但若是停止修炼未必不会再次反复,幽渊有这种预感,她与世间人终究是不同的。   “何况五域之法于我无用,若不勤勉探索,就算我想修炼都做不到。”   对此,明风铃听闻也觉得有些可怜。   这位渊大姑娘当年在踏遍浮生五域,问遍苍宇乾坤之后,独创了属于她自己的‘道’,逆了天意,改了命数。   亦是因此,五大域主与她长姐,方才必须亲自看幽渊一眼。   ——若是第二个太玄冥帝,开创了如‘尸道’一般的神诡之法,于天下众生而言,又是一场灭世之劫。   世人只知,那位太玄冥帝盖世无敌,开创无上邪法,欲以天下半数生灵命源为引,加灌己身,成就不死不灭的大境界。   但很多人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太玄冥帝创造的‘邪法’本身所造成的危难,从来就不亚于他自己。   在先后斩了老仙君,诛了古佛祖,灭了先代圣皇,成为镇压万古的盖世魔帝之后,以此延伸出的问题,远非表象那般简单。   ——他有了无数的追随者,同样开始修习尸道邪法的追随者。   这些人或许再没一个及的上他,但数量太多,身份太杂,涉及各域各宗,皆开始逆乱天命,倒行逆施,将浮生万万生灵当做‘命蛊’。   那是浮生大陆万古以来,最为黑暗的一段岁月。   哪怕浮生妖主殒命重创了太玄冥帝,让那邪帝多年不敢重现世间,尸道邪祟依旧不绝于世,且愈演愈烈。   直到天下三君陆续证道,执掌了各自三域,肃清逆行,方才有了些宁静,只是终究难以绝迹。   然后,随着那场爻天之战,天下三君近乎搏命去杀太玄冥帝,世人皆以为是五域太平的转折点。   ——其实不是,‘爻天之战’三十年后的某天才是。   太玄冥帝殒落,天下三君近乎身殒,南岭妖主不可能离开南岭,那么旁四域就是无主之物。   对于每一个踏入尸道邪祟的修者而言,已经不需要在蛰伏,天下已经成了虫髹的一场盛宴。   浮生三十载,百姓流离失所,无数大河被染成血色,天下逆乱,邪佞四起。   六月艳阳之下,枯骨与哀嚎无数,冤魂与恶鬼游荡八方,世间宛若人间炼狱。   ——幸有一人,她有一剑。   “我二姐那时尚且年幼,但她至今记得,长姐已经怀了九十九年的身孕,不顾无数宿老阻拦,孤身一人渡过了星海台的茫茫星海。”   她去了‘无量幻境’。   拔出了那柄万年以来,浮生大陆再没有人能拔出的神剑。   ——浮生一剑   亦如五大主宗持镇域圣域,方为一域之主,太清宫超然五域主宗之上,拥有一剑,以天地为名,可镇世间。   “没有谁知道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但从星海归来之时,就像是快要死去,神魂大半破碎,命源几乎熄灭。”   那一夜,在众生的乞求与祷告之下,明大仙子在世间最高的星海台斩出了万古空前的一剑。   那是她此生最强的一剑,也是唯一的一剑。   但那一剑比‘古昊剑圣’的太一剑法更强,比‘须臾剑圣’的刹那剑法更快,比‘裂穹剑圣’的天穹剑法更狠……   唯这一剑,便足以让她跻身万古岁月,剑道无双。   ——天下间境界最高的她,用了那柄天地间最强的剑,断离四域,逆战诸邪,只是一道剑意,便扫清四域,让天地都错了时节。   那时,恰逢她孕期百年,正好人间六月,飞雪漫天。   “一剑隔世万古敌,屠尽人间六月天。”   幽渊轻轻呢喃,当然听说过那个故事。   她曾经面见过五大域主与明大仙子,一直都知道看起来最温柔慈和的明大仙子,才是而今天地间最危险的那个人。   只那一剑,便让天下四域少了百万人,尸道诸邪泯灭殆尽,偶有残余者,再不敢显身世间   而今人间似乎早已忘记这件事儿,是千年来的刻意与引导,哪怕诸多巨擘宗门记得,也没谁敢提起,任由这段岁月泯灭在历史之间。   ……   ……   而今时代,浮生妖主早已死去,明大仙子也在提不起她的剑。   若她重走太玄冥帝的旧路,任谁也无法阻拦。   所以幽渊明白,当时分别见过的那六个人,都对她动了杀意,有一瞬间想要以绝后患。   但最后他们六人都没有选择杀她,便是用了最大的勇气,做了一场豪赌,希望她不要走错路让整个天下陪葬。   幽渊至今感激,从未踏错一步。   明风铃当然知道,幽渊如此勤勉可能造成的隐患。   所以旧事重提,给她讲了这个故事,是希望这个难得的朋友不要走错路。   “我可不希望,有一天我会用长姐用过的那柄剑斩你。”   明风铃笑了笑,稚嫩的脸颊很是可爱,眼眸中则是沉静的情绪。   这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事情,但作为了解过太清宫与那段历史的熟人,无论是幽渊还是布足道等人都很清楚。   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小姑娘,本来不应该出生。   她并非与明大仙子和明二仙子一母同胞,只是两百余年前,明大仙子认为太清宫需要一个更合适的继承者,方才给镇压在星牢的那位明老宫主丢去了一个女人。   ——明风铃的出生,只是为了这个世间再有第二个人,能够挥动‘浮生一剑’。   “我知道的。”   幽渊难得笑了笑,抚了抚明风铃的头,好像春夏之时梦回谷的那些风中铃兰,飘舞漫漫。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世人大都以为无天妖主最无法无天,做起事来肆无忌惮,但明大仙子才是全天下最不讲道理的那个人。 第81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等明风铃梳洗打扮,吃过早食,便带着幽渊写的信,去了雁客楼的西厢院。   依着布足道昨日所托,她拿着幽渊的信,要去代为引荐,希望那位天门小圣女同意与布足道见一面。   西厢院的奢靡与精致,同样不弱于她们住的南厢院,是给雁客楼最尊贵的客人居住之处。   这一直都是明风铃觉得不解的事情,雁客楼亦是东土道宗,为何会有以‘西与南为贵’的习惯?   西厢院前,一眼就能看到,紫衫与琉璃瓦打造的宅檐,宅院走的不是宽大气派的路子,反而小巧精致,透着一种玲珑造化的感觉。   等明风铃叩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个素色柔裙的小姑娘,明眸皓齿柔媚动人,眉宇间颇有那位不语魔尊的三分神韵。   明风铃歉了一声无礼,自报了家门。   “今日没提前递上拜帖,来的仓促,还望见谅。”   知晓这位是太清宫的明三姑娘后,梦蓁蓁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竟会找来。   不过念着烟芋芋曾经的话,也不由觉得有趣。   这位明三姑娘脸颊稚嫩秀气,透着些婴儿肥的可爱,但却是粉雕玉琢,像是个天赐的瓷娃娃。   ——怪不得烟芋芋要死要活的想亲她一口。   “都是出门在外,行事从简,何况我们也向来没什么规矩。”梦蓁蓁打了圆场,便将对方引进院。   只是想着烟芋芋还在睡觉,不由得觉得有些头疼,对着里院轻咳两声。   谁料隔了片刻,缓步走入里院,烟芋芋恰好一身单衣,揉着朦胧的睡眼推开了屋门。   她正迎着朝阳,准备在空中截一抹净水洗面,薄薄的夏季单衣之下,是蕊黄色的肚兜,像是小荷初绽,颇有起伏。   “有客人来!”   梦蓁蓁轻喝道,满是头疼。   因这明三姑娘是女子,她才敢引进来,准备让明风铃去客堂歇会儿,自己去将烟芋芋唤醒,谁料她没听见自己的暗示,竟是衣不蔽体的直接推开了门。   幸好她们都善自理己事,没有允诺雁客楼的侍女留下,否则让更多外人看了去,成什么体统。   经过梦蓁蓁一瞪,烟芋芋这才呆呆的转过头,发现那位她朝思暮想的明三姑娘,竟然已经进了院子?   “我梦还没醒?”   烟芋芋微微偏着头,睡惺惺的模样透着一股傻气。   梦蓁蓁为了避免她说更多蠢话,急忙拂袖,让烟芋芋截在空中的那一抹净水轻扑在她脸上,让她恢复了理智。   烟芋芋这才醒了过来,眼眸中微微茫然的情绪,渐渐变的惊慌且害羞。   尤其是在那位明三姑娘面前,展露出如此失态的一面,让烟芋芋脸颊绯红,甚至忘记用灵气蒸腾湿润的单衣,显尽了初绽的曲线。   “我、我去梳洗打扮!”   见到烟芋芋此等模样,梦蓁蓁也是头痛,为何她刚才已经故意拖慢了脚步,轻轻咳嗽几声,烟芋芋还是听不懂,不会用神识扫一下周围。   以她的境界,能睡到这么糊涂也是稀奇。   不过好在这位明三姑娘没责怪,稚嫩可爱的脸上,一直是雅致的淡笑。   这就是名门贵女的气度吧。   ……   ……   将明风铃请入客堂,梦蓁蓁取了些茶点,斟了一壶碧螺小叶。   “要不要加点儿什么?”   梦蓁蓁客气的问道,虽然喝茶贵在清润,但偶尔也会有人习惯加些糖或蜂蜜,甚至是更为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像她哥哥,就因为前不久在莫城之时,接触了那名为‘老祖宗’的辣酱,之后便开始了各种诡异的尝试。   最开始还好,只是用‘老祖宗’辣酱夹馒头,拌拌米饭,当做调料料理菜色,后来就愈发变本加厉,将‘老祖宗’用于各种稀奇古怪的尝试。   比如‘老祖宗’凉拌荔枝肉,‘老祖宗’混豆浆,甚至在雨前龙井里,加两勺‘老祖宗’。   虽然他自己大都不会吃第二口,但总是乐此不疲。   在家时,梦蓁蓁就看的心惊肉跳,觉得自家大哥可能大有问题。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位明三姑娘会像是自家老哥一般奇葩,但未免不会有些别的爱好,比如不喜苦涩,却又不好宣之于口。   “小叶苦丁?”   明风铃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比刚才端庄的模样多了两分灵动。   梦蓁蓁点了点头,自无不可。   哪怕她不会像是兄长那样,随身的乾坤袋装着各种食材,但雁客楼用此院招待贵客,断然不会缺少物需。   “原来明三姑娘喜欢混茶?”梦蓁蓁一边儿取茶,一边儿搭着话,尽量不让对方觉得无聊。   明风铃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就是单纯有些上火,昨天被一个小子气着了,虽然他烤鸡水平不错,但为人忒差。”   明风铃所言的,自然是圣域的那位语公子,竟敢拿她做签子,看来是不抽空找找他的麻烦不行。   “烤鸡?”梦蓁蓁心想,这可是巧了。   “我家兄长的烤鸡手艺也是一绝,想来比你说的那人强许多。”   明风铃虽听长姐提过,那位不语魔尊有一双儿女,但行走世间却从未听过那位小公子的传说。   到底为何隐瞒的这么严实?   “那我有空一定去叨扰一二,若有机会说不得也要请你家兄长出山,教训教训我昨日遇见的那无礼小子,别让他只觉自己有门手艺就是天下无双。”   听到明风铃这气话,梦蓁蓁也啧啧称奇,到底是什么混球,能将这样纯真烂漫的大家闺秀气成这样?   “我家兄长一定很乐意为你教训那人。”   恰在闲聊时,烟芋芋也梳妆打扮完毕,蹑手蹑脚的走来,一袭嫩黄色袖裙极富飘浮感,看起来同样烂漫可爱。   她尽可能的靠近明风铃坐着,眼眸深处是略有闪躲的羞涩。   随意闲话了几句,有些词不搭意,让烟芋芋倍感焦急,瞬间想到了铃草娘子书中所写的‘救命细节’。   与女子聊天,胭脂与护肤凝脂,自然是极好的话题。   虽然她们是修者,用的东西与凡人不同,甚至臻至高境,就全然不在需要,但此刻则能够当做打开话题的桥梁。   “对了,我前些日子新买了一盒凝玉紫珠膏,具有养肤净血的效果,我给你们看看。”   说着,烟芋芋便将那小紫玉匣取出,将淡紫色的珠膏小心翼翼的抹在手背之上,惹得另外两名少女侧目。   不知是不是意外,明风铃由于靠的太近,手肘抵住了烟芋芋的肩膀,让烟芋芋一紧张,不小心多倒了许多珠膏在手背上,不好放回玉匣,扔了又太浪费。   “看起来挺不错的,要不我也试试?”   明风铃似乎充满好奇,眼眸柔亮,没有任何旁的情绪。   这句话——   怎么与南厢百合记里,张生儿勾搭红莺莺的那句话这么像?   烟芋芋当然知道这是巧合,但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她按耐下窃喜的心思,赶忙回应。   “我手上正好倒多了,匀给你些。”   说着,就故作自然的用涂抹了凝玉紫珠膏的双手,轻轻握住了明风铃的双手,柔嫩微凉的触感,在两人的掌间随着涂抹,变得柔腻温暖。   都是女孩子,这样很正常。   况且这里不是太清宫,没有那些古板宿老们碍事,想来这位明三姑娘到死也想不到,她被自己占了大便宜。   明风铃一脸懵懂,仿若未察,乖巧的任由烟芋芋摆弄。   唯独她偶尔,微微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丝无奈的欣慰。   ——好像在说,养了这么大的小家伙,终于会吃肉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知晓烟芋芋是‘铃草娘子’的书迷时,明风铃是喜悦的,自那时开始,便若有若无的在撰书时添加各种套路,以供傻乎乎的烟芋芋早日钻研精通。   (今天先到这里,我在多看两遍大纲,思考下整体布局,明天再四更。) 第82章 巧巧外婆生巧巧妈,老巧了   梦蓁蓁是看不下去了,觉得烟芋芋欺负人家明三姑娘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就瞎占人家便宜。   但到底是自家闺蜜,不好当面戳破,她就借口去厨内备餐,暂且先离开片刻。   “你们也不喜欢吃雁客楼准备的餐食?”明风铃微微偏了偏头,好奇问道。   “是啊,虽然他们备的足够奢靡用心,但看了没什么食欲。”烟芋芋解释道,暂住在此处,一直都是她与梦蓁蓁轮流做饭。   每样食材与井水采用之前,也远比平常出门要更仔细小心。   不仅是因为梦蓁蓁之前遭遇的刺杀,更是因为魅烟行离开后,已经两日未归,但有神符传信,让她们多加小心。   这次的梧桐宴,似乎有些大问题。   “多加小心些也好,春姐姐也觉得不妥,外出调查了些许日子,发现这次梧桐宴‘失踪’了不少年轻天骄。”   明风铃斟酌片刻,提醒烟芋芋,让她与梦蓁蓁多注意些。   但说是失踪,其实也不太妥当,因为那些不见的年轻天骄大都是零零散散的散人,未必不是自己离开了鸿雁城。   而且相对于庞大的基数,这些人并极少,所以浮动性太大。   更麻烦的是,偏偏这次参与梧桐宴的众多年轻天骄们都戴着面具,相互之间难以快速熟识,颇有疏离。   偶尔那么极少数散人离开,根本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因没人认识,也无有联系方法。   只是明风铃与幽渊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春诗语更是早已着手调查。   她们觉得这件事儿背后可能真有些不确定的问题。   是有谁要趁着这次梧桐宴,借机找鸿雁城的麻烦?还是别的什么?   “我听闻以前也并非没有旁的宗门借梧桐宴生事,毕竟鸿雁城的势头这些年太猛,雁客楼已经隐隐有超越七曜大宗最弱的那一宗的实力,很有可能跻身于第八曜大宗。”   一方宗域势力,这般迅猛的成长且声势浩大,不让人记恨是不可能的,定然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   “只是不知是谁按耐不住动了手。”   烟芋芋静静的分析了两句,作为彼岸红尘的小圣女,她对此自然有所涉猎,何况北疆的情况远比东土麻烦。   东土只是暗流涌动,北疆明面上已经压不住,天门与血煞炼狱已经开始搏杀。   “若真是有人想借机搞一次大事儿,这次梧桐宴就麻烦了。”烟芋芋继续说道,面色也有些凝重。   这也是本护佑着她们的魅烟行,都忍不住抽身离开暗查的理由,毕竟参加梧桐宴的五域天骄太多,若出了事情就都是大事儿。   “也不知这次梧桐宴能否顺利开完。”   听着烟芋芋缓缓的声音,明风铃悠悠的饮着茶,眼眸中的情绪却深沉而宁静。   “谁知道呢,不过春姐姐已经传信我二姐了,她应该会亲自来一次,你莫要告诉旁人。”   虽然明风铃心中清楚,她那位二姐未必是为了梧桐宴的事儿而来,多半是为了她女儿的问题,才肯走这一趟,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有她出手,天下罕有人能翻起什么水花,否则就是难以压制的大变故。   听到这话,就连烟芋芋都睁大了眼睛,眼眸中透着些稀奇的情绪。   并非是惊讶梧桐宴之事,竟能惊动到至强境界修者出手,而是惊讶于来的会是那位明二仙子。   ——天下人都知道,明二仙子一宅家里能宅百年,自从嫁给道涯仙君后,几乎从不离开永夜斋,这次竟肯出门了?   “而且你千万记住一件事儿,我二姐若带她女儿来,需得离远些,就算惹了渊大姑娘,也不要去惹我那位小侄女。”   以明风铃的境界与实力,同龄中人值得她忌惮的不多,比如天下四公子中的那三位,比如南岭的那只九色鹿。   但能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的,也只有两个人。   幽渊与明月。   最麻烦的是,幽渊的性子和煦如春,但她那位小侄女的性子却冷冽如雪。   听到明风铃的警告,烟芋芋怔了怔,还是罕见听闻关于那位明月姑娘的情报。   这是整个天下年轻一辈,乃至各方巨擘掌门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道涯仙君与明二姑娘有个女儿,但五域对此的情报仅此而已,谁也无法探听更多。   为何已经这多年,那位明月姑娘还不被允许入世,就算是没有修炼天赋,就算是境界低微如那位小梦圣女,也都渐渐为天下知闻。   他们是在藏什么宝贝?   没待烟芋芋多问,梦蓁蓁便做好了点心,先端了过来。   “中午炖条莼鲈,我在炒个小菜,希望明三姑娘不嫌弃。”   左右是家中小餐,到了她们这等地位,也远没有享受奢靡来衬托身份的必要,亲自下厨与好友小酌一二,便是趣意。   明风铃浅笑着道谢,随着闲谈,三人也开始热络起来。   烟芋芋这才想起,有件事儿需要明风铃帮忙。   虽然梧桐宴可能有问题,但该认识的人也是不能耽误。   “对了,你是不是认识那位圣域的道公子?我家蓁蓁也想与他认识一下,能不能帮忙引荐一面?”   烟芋芋略有些庆幸,本来还准备隔日去拜访明风铃,再提这桩事儿,没想到这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是她这般直白的话语,却惹得梦蓁蓁白眼。   好在梦蓁蓁并未驳斥,这亦是她心中打算。   毕竟不能全靠那神经书生,万一他不靠谱,与那布足道不熟将事情办砸,就是白高兴一场。   相对那人,梦蓁蓁觉得这位明三姑娘更靠谱些。   明风铃听到烟芋芋的话,神情微怔,眼眸深处泛着些难以置信的情绪。   她将才想掏出的,拜托幽渊所写的那封引荐信又捂回了袖子,感觉这个世界可真是太神奇了。   “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她打着包票,现在都有些不好意思告诉这两人,她本就是布足道请来的说客。   “对了,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烟芋芋趁着明风铃发呆之际,又悄悄换了两人的茶盏,这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急事儿,但这位明三姑娘总不可能白跑一趟吧?   明风铃假装没看见茶盏被换,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思衬着回应。   “是为了……提醒你们注意安全,想来春姐姐应该联系上了烟行尊者与空君尊者,他们三人应该是准备联手,以防这次梧桐宴出现变故,我们不需要做些什么,但且顾好自己,别给他们添乱……”   “?”   烟芋芋没什么反应,梦蓁蓁反应很大,即刻站了起来。   “竹前辈为何会在这里,还与烟姨遇见了?”   ……   ……   浮生百晓录:永夜斋四大剑侍之首的‘惊鸿一剑’春诗语,因为年龄略略略大,有些恨嫁。   (今天四更,下午还有一更,晚上还有两更,求推荐票、月票、刀片~) 第83章 思念如何再见   盛夏的风吹过雨檐,入夜的湿气有些重。   春诗语在鸿雁城的东侧,定了一间屋阁,是茶楼的二层雅间,正望着不远处的雁塔。   这样的雁塔,鸿雁城总共有两处,分别在城东与城北。   “看来将我们安排在南与西,只是为了离这里远些,不暴露这两处雁塔吗?”   春诗语喃喃自语,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若真是如此,雁客楼的做法未免太蠢了些。   还未待她深想,两名来客以此临至。   分别是这两日受她传信,调查过这两座东雁塔与北雁塔的竹空君与魅烟行。   两人此刻碰头,准备与这位诗语仙子商量要事,却没想到对方也会在这里。   而今遇见,都略有些微妙的沉默。   屋内,紫草制成的略带清新的熏香微甜,明亮的烛光透过琉璃罩,将每一处棱角点亮。   一身竹青色藏服的竹空君略低着头,仿若没有看见魅烟行满是质疑与探究的视线。   魅烟行双手环胸,将桃粉色宫裙下的白皙柔腻挤的更具压迫感,左眼的泪痣陪着此刻充满威胁性的眼神,很像故事里男人都想征服的大妖女。   两人之间莫名的充满了火药味,一触即发。   在春诗语眼里,这两人绝对随时都会大打出手,毕竟作为圣域与天门的护宗人,他们本就是水火不容之势。   若是平常,她最喜欢看男子与女子吵架,但现在不行。   “有任何问题之后在说,现在我们……尽量不要争执。”   春诗语提醒两人,这次的事情显然比较麻烦。   魅烟行悠悠扬眉,满是妩媚感与压迫感的眼眸中,是‘暂且放过你’的意思,但显然秋后算账的意味十足。   毕竟她对于竹空君出现在此处,心中一瞬间产生了太多问题。   竹空君当然也有问题,但他面对魅烟行满是摄人魄力的眼神,一瞬间什么都不敢问。   就像是在莫城的相遇的那个早晨,魅烟行带着萦萝枝的化灰与正在安葬墨天笑的他相遇,他就像是撞见了猫的老鼠。   凭什么呢?   “春仙子说的对,我不会轻易与女子计较的,毕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竹空君嘟囔了一声,表达他心中的愤慨。   魅烟行沉默片刻,赶忙将春诗语的‘惊鸿剑’抱了起来。   这位永夜斋的诗语仙子听见竹空君的嘟囔,险些瞬间暴走。   “女子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你们男子凭什么看不起女子,气抖冷,不就多了那么一个玩意儿吗,女子不用又不是不能活……”   幸有魅烟行拦着,不停的劝说以大局为重,春诗语才没瞬间与竹空君打起来。   这却让竹空君惊出一身冷汗,将将想起一个传说。   这位春诗语仙子自六百年前开始相亲,至今一千两百五十九次,没有一次与男方看对眼,且都是被对方畏惧躲避。   换而言之,从着急嫁人开始,她已经六百年嫁不出去了。   “那个……”正待竹空君准备解释一二。   张扬舞爪的春诗语突然冷静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竹空君。   她细细打量了一二,虽然竹空君年龄小了些,但东土某些地方就是流行这种风俗,郎君年龄小些更粘人可爱。   且无论是修炼的天赋还是地位,竹空君在男子中亦是出类拔萃,罕有人及,最重要的是这张脸……为什么她以前就没发现还有点儿小帅呢。   “竹道友可有道侣,没有的话介不介意有一个……”   “我有!”   瞬间竹空君吓的后背汗毛倒竖,一个激灵喊出谎言。   但随之除了春诗语哀怨失望的视线,还有魅烟行渐渐狐疑与危险的目光。   若是下一息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释,恐怕抱着‘惊鸿剑’的魅烟行,都不用春诗语动手,就能拔剑砍人。   “我没有!”   竹空君下意识的喊出了真话,但总觉得又有些不对。   魅烟行危险的目光渐渐平息,春诗语眼眸中充满侵略性的掠食者神彩,又渐渐浮现。   “我……到底有还是没有呢?”   今日的竹空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随着夜时入子,隔着窗遥遥望去的雁塔之中,隐隐浮现出幽暗之色,这几日据他们的观察,已经成了一种定律。   “是我们被小瞧了?”   三人没有继续胡闹,魅烟行率先看向了极远处的鸿雁城北方,她这两天一直在调查的北雁塔,失踪的一小部分人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只是之前孤身一人,不好贸然潜进去,否则万一造成了惊动,她能够脱身甚至救下里面的人,但另一处雁塔就麻烦了。   “未必,可能是‘请柬’。”   竹空君扬了扬眉,提醒魅烟行要小心,他要潜进东雁塔,魅烟行潜进北雁塔,春诗语则在这里镇守。   至今他们还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   “原本我还以为是尸道邪祟入侵了鸿雁城,蛰伏在雁客楼生事儿,没想是那秦客公本人有问题。”   春诗语重拿惊鸿剑,眼眸中满是警惕与忌惮。   面对那位已经踏入道修八阶合体境界的鸿雁城主人,即便是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若对方在有尸道助力,战力更上一层,哪怕是她也不是对手。   “先查清他们要做什么。”   ……   ……   夜色微凉,月辉如霜。   雁客楼内,有一方内院,说是院其实不是院,而是一处洞天福地。   无数茂盛的梧桐生长在这处山水小林,蜿蜒的溪水叮咚作响,但诡异的是整处山水小林,竟是没有鸟兽鸣啼,也没有任何游鱼飞虫。   那处茫茫白草之中,最为碧翠繁茂的参天梧桐比院落内所有存在都要显眼,上面吊垂着成千上万的灿金色桐花骨朵,含苞待放。   树下站着一个锦衣大氅的老人,看起来很不起眼。   他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是那位公子最信任的四位心腹中的两位。   将臣与嬴勾。   “你们来迟了。”   老人的声音很平静,并不如何畏惧他们,浑浊的眼瞳之中是一抹沧桑的宁静。   他是鸿雁城的主人,也是雁客楼的执掌者,叫做秦客公,很多人唤他秦老。   但他更喜欢别人称呼他‘梧桐居士’,只是妻子很多年前死后,就再没人这样称呼过他。   他有些想念妻子了,但并不想死。   那就让她活过来吧。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食天楼的楼主见人常问,你知道羽鸡有四种完美吃法吗? 第84章 人心不足   面对这位老人的斥责,将臣与嬴勾也不恼怒,双方本就是相互利用,没有那么多客气。   何况这名鸿雁城主人未入尸道,便拥有与他们一战的实力,远比很多人想象的强太多,哪怕并非同类,他们也愿意给予强者一些礼待。   身着墨蓝色布裳,富贵书生打扮的嬴勾,饶有兴味的坐在了一方溪岩之上,从随身的墨蓝折扇之中,扬起一道晶莹鱼线,鱼线没有鱼钩。   秦客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溪里没有鱼。”   嬴勾偏了偏头,满是书生气的笑了笑:“我有。”   说着,他又从折扇的山水中弹下了几尾不知名的怪鱼,扁平锋牙,浊目如鬼。   “这是丑鬼鱼,可以吃而且很好吃,但寻常人只能吃一次,便会浑身溃烂,内脏血腐。”   听着嬴勾的笑语,秦客公懒得理会,继而看向了将臣。   那位公子身边,虽说有四个心腹,但似乎也只有这位最靠谱些。   将臣倚在茂盛的林中,缓缓看着各方的灵符传信。   “血煞炼狱被那位不语魔尊围了,不过炼血海早在之前就逃了出来,他要亲自去云城一趟,要挟持她那位凡人夫君与儿子做人质。”   秦客公对血煞炼狱那位宗主不以为意,同为八阶境界,他若出手杀对方,不过两盏茶的时间。   对于那人能够逃脱天门的包围网,想来也是将臣提前传信,借了一份助力,方才让他逃出升天。   唯一让秦客公感兴趣的是,将臣等人的消息从何处来?   察觉到秦客公的目光,将臣沉默片刻后回答,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   “天下间没有不漏风的墙,也没有铁桶一块的宗门,彼岸红尘亦如此。”   任谁也知道,彼岸红尘喜欢收留孤苦无依的女子,算是北疆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子最后的希望。   最有趣的是,彼岸红尘每一代弟子除了会选拔出圣女,还会有数十乃至上百个候补圣女的名额,这些名额只是用来保护她们的虚名,没有实际意义。   但偶尔却会有人当真,并且因为失败而产生难以言喻的嫉妒与怨恨。   “你可听闻过那位‘刹那芳华’?”将臣问道,神色愈加无趣。   那是嬴勾处理的问题。   秦客公当然听过,点了点头。   ‘刹那芳华’紫千红,而今已达魔修八阶初境,拥有一方大宗执掌者的实力。   她是彼岸红尘那位音夫人的真传弟子,亦是那位不语魔尊与烟行尊者的师姐。   可令人奇怪的是,那位音夫人自始至终所给予她的,也只有圣女候补的席位。   哪怕紫千红在梦不语离开后的这多年,已经拥有了彼岸红尘第二位的实力,堪比那位音夫人,依旧不能成为彼岸红尘的继承人。   听着两人的交谈,嬴勾收回了鱼线,笑意昂扬的眉宇间,多了两分戏谑。   “你们可知当时我联系到她时,她那张脸有多有趣?”   嬴勾只是一想,就笑的停不下来。   明明是美名盛誉北疆,顶着一张出尘绝艳的脸蛋,但扭曲的神色与狰狞的眼神,却让她看起来像是恶鬼,比尸邪更加丑陋。   “她还不停的在咒骂那位音夫人是该死老糊涂,当年选了那梦海阁的孤女便算了,而后那人走了,圣女的位置先后给了魅烟行,然后是更小一辈的烟芋芋,但都不肯给她……”   听到此,秦客公隐约明白了。   想来是那位不语魔尊不完全信任天门,平日里与那位凡人夫君归隐之时,各种和天门的联系都过了一道彼岸红尘的门路,防止天门有鬼追查到她的行踪。   但她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彼岸红尘或许有人更恨她。   听到嬴勾的嗤笑,秦客公倒是有了些许好奇。   “所以她出卖了这个情报给你们,你们要帮她夺得彼岸红尘?”   秦客公虽然知晓这些人诡计多端,且很会耍量人心,但也知道他们对于‘交易’意外的守信用。   这是他至今不太理解的一点。   谁料听到秦客公所问,嬴勾笑的更加癫狂,原本富贵的书生气反而多了些狂生的意味,眼角是几许讥哨。   “她只求我们替她杀了音夫人,在将她的心挖出来,想要看看那位音夫人的心有多偏。”   夜风愈冷,吹过嬴勾墨蓝色的布裳,吹拂着漫山梧桐林瑟瑟作响。   唯有那处最茂盛高达的灵桐,反而没有一片桐叶被风垂落,也没有一对灿花迎风绽放。   秦客公沉默了片刻,不再好奇。   有时候女人疯起来,确实不讲道理。   虽然他在不久后的梧桐宴要做的事情,或许更可怕一些。   “你们可还有什么要求?若无旁事,便将尸道功谱交与我,这些日子我要修行一二。”   秦客公在过往的岁月,并未修炼过尸道功法,哪怕他早已接触了这些人,却一直在选择隐忍蛰伏。   并非是自持与善良,只是畏惧与害怕。   他畏惧与害怕的是那位剑荡东土的道涯仙君。   以他的境界,过往若修炼了尸道邪法,无论前往拜见还是召宴,恐怕根本难以瞒过那位道涯仙君,会被对方一剑杀死。   那么之后的计划在如何详密,也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这时,将臣踏出了一步,想着忘川乡那位月姑娘的嘱咐,不由得觉得有些麻烦。   “没有旁的事儿了,只是有一个人你多留意些,倒时候别一起顺手杀了,月姑娘要留个人。”   听到这话,秦客公愈加不解。   那位神秘至极的女子,竟然会有入眼的人?   “谁?”   “玄心鬼宗,幽渊。”   ……   ……   面对那个额外的要求,秦客公自无不可,在商榷好后续细节,送走这两人后,他走进了那株最为繁茂的灵桐之内。   树影间漾起波纹,好似另一个世界的通路。   灵桐之内,竟有一方小小的空间,浩蓝如海,却极为狭隘,让整个人像是浮游在一方珍珑的天地之内。   这方珍珑天地内,浮游着一道晶莹剔透的幽兰水晶,水晶内封印着一名儒静美丽的女子,像是在沉睡,但眉宇间的命源已散,神魂都泯灭了多年。   她不是被人杀死,而是死于了岁月。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彼岸红尘的弟子几乎都是女子,但偶尔也有例外。 第85章 没有人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   很多年前开始鸿雁城就叫做鸿雁城,秦客公也懒得去算这个很多年是多少年。   但那时鸿雁城还很小,尚无如今这么鼎盛辽阔,亦没有梧桐宴,一如广袤的东土疆域中无数旁的城,没有什么别致与特殊。   但秦客公就在这座城,在满是梧桐花盛开的月夜,遇见了那个让他倾心了很多年的姑娘。   那姑娘只是寻常散修,天赋比他还要差上许多,但性子温柔大气,长相儒静美丽,对他而言是值得付出一切的珍宝。   迎娶她的那日,是秦客公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他甚至记得那时他撒了九十九次喜钱,携手那个姑娘走了五次白首礼。   那天,他们不仅拜了天地,拜了浮生大陆自古传说里,五位启明神明中主管姻缘的太素之神,更是与对方第三拜,一拜便是一生。   两人在相识的鸿雁城定居,创建了雁客楼,从那小小的武楼起家,渐渐伴随成长,将其打造成了鸿雁城第一宗门。   秦客公也做到了他当年的承诺,让妻子一生无忧,直至最后寿元大限,药石无灵。   只是不知为何,那年本应很难过的他,并没有特别难过。   大抵是妻子临终的那一刻,看向他的眼神中除了不舍与留恋,还有着深深的嫉妒与痛苦。   她要死了,但他还能活许多年,所以她不甘心。   那道不甘的眼神,让秦客公惦念至今,甚至一度崩溃。   他认真的爱了她这多年,在她的眼里自己又算什么呢?   从那日起,秦客公就很少离开鸿雁城,过了很多年他开办了梧桐宴,引五域各方天骄前来论道。   世人都以为他是在怀念亡妻,故此才创办了梧桐宴。   所以在很多年轻修者眼中,梧桐宴会赋予人们好运气的姻缘,更甚于论道本身的价值,方才在这些年愈加声势浩大。   但谁也不知道,秦客公虽然确实一直在想念着妻子,想念的却不是她本人,而是她临终的那一刻,他没有问出口,她也再没机会回答的答案。   世人都说他冷静敦厚,历经了岁月与年华的砥砺与打磨,颇有长者儒风,是罕见的沉稳之人。   只有秦客公自己清楚,他早已被当年的执念折磨疯了,成了一个冷静了很多年的疯子,对世间事已然漠不关心。   他只想活着,然后想明白当年妻子那道眼神之下,所未能说出口的真意。   恰逢前些年,公子帝胤找了来,看出了他的执念。   他问自己,是否需要‘复活’妻子,亲口一问当年那个眼神之下,她究竟藏着什么意思。   秦客公有些难以置信,那一瞬间怀疑疯的并非是自己,而是公子帝胤。   人已经死了,怎可能复生?   这是每一个修者入门之时,都会由师尊教导的,流传自上古传说中用以警醒世人的铁律。   是那位五大启明神明中的太始之神所言:   ——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人也永远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所谓的‘复生’根本不存世间。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重活一世。   这是世间的铁律,无人可以逆乱,哪怕是当年实力近乎临至天地大限,万古无敌的太玄冥帝也不行。   那么公子帝胤,又是什么意思?   “我可助你将她‘复活’,以尸化妖,她醒来未必会再是你原来的妻子,记忆与过往皆烟云两断,但应该会拥有同样的思维与性子。”   听着帝胤的解释,秦客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哪怕妻子‘复活’了,将不再是当年的她,但若是能够重复当年那一幕,依旧能够得到相同的答案。   他不想死,更不觉得人死后真的会有所谓的轮回。   ——所以不如复活‘她’,再现当年问上一问。   “那么代价呢?”   秦客公想知道他这么做,对帝胤而言又能够得到什么?   “我助你修炼尸道,以天下五域诸多后辈子弟的命源为引,化尸为妖,你助我让他们自相残杀,牵引生死大仇,引动五域乱局,血祭天下。”   秦客公这才明白,原来公子帝胤,竟是想重走当年太玄冥帝的老路。   但那就与他无关了。   “好。”   他应承了下来。   ……   ……   站在灵桐之内,一如沉浸在深邃的蓝海。   那处幽兰水晶之内,封印着妻子的尸身,借由灵桐供养常年不败。   秦客公盯着她看了很久,依旧无法忘却当年的那道眼神。   不甘、懊悔、痛苦……还有深深的嫉妒。   但是为什么呢?   她就不明白吗,活下来的他其实远比她更加痛苦。   秦客公冥坐在灵桐之中,随着手握的那颗尸源玉髓的侵染与同化,整个人也开始渐渐变的虚暗,眼瞳深处是如鬼煞般的深邃。   以灵桐为媒介,早已被他抓在东雁塔与北雁塔之中的那些散修的命源,也渐渐溃散成灵力,化归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这一刻,秦客公才终于理解天下三君为何那般畏惧‘尸道’,诸多所谓的正道修者,为何认为这种修法不应存于世间。   因为太可怕了。   只要不停的吞噬他人的命源,就能够无限制的变的强大。   打破了上天所限制的修炼天赋,打破了凡人与修者的寿命界限,打破了世间应有的生死规则。   若真有一人能够无限制的成长下去,仅那一人便足以吞噬万物生灵,成为这个世间唯一不死不灭的存在。   那时就是所谓的神明了吧。   半晌之后,秦客公停止了修炼,感觉躯体明显年轻化了许多,命源也不再垂暮苍老,多了两息蓬勃之气。   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大张旗鼓的修炼,否则引来天下三君那一级数的人物,绝然不是现在的他有能力招架。   更遗憾的是,他所追求的依旧不是力量,而是将妻子‘复生’,这远比寻常人修炼尸道所需的命源要庞大得多,好在此次梧桐宴恰好够。   都是最年轻且富有潜力的生命,蕴含着天地所赐予的福源与生机。   足够了。   ——只是将他们一网打尽还需要时间,六天的时间。   梧桐宴开宴的那夜,灵桐花开,恰是时机。   ……   ……   (③42967465)   pS:   第四更完毕,求推荐票、月票、刀片。 第86章 你的名字是?   自明风铃拜访之后,次日便有传信。   得到的回复是肯定的,只是与那位道公子的会面,安排在了梧桐宴开宴的后一日。   烟芋芋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梧桐宴的前一夜才是鸿雁城最为忙碌,不易被人察觉,适合双方私下会面的最好时机。   无论对那位道公子,亦或者对梦蓁蓁而言,都能够避免很多问题。   但奇怪的是,双方在梧桐宴的前夕一夜,都早已与人有约。   “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经书生?若他能将道公子带过去,明三姑娘都能倒追我,那人肯定见你是小姑娘,所以吹牛诓你的。”烟芋芋提醒道。   梦蓁蓁也觉得烟芋芋说的有理,但对那神经书生的观感还不差。   虽然人看起来大有问题,但人品与教养似乎挺不错,所以她愿意相信一二。   “可明三姑娘的来信里,不是提了道公子梧桐宴前一夜与人有约,万一这就是那神经书生给我引荐的呢?”   梦蓁蓁想到这种可能,心中就有些小得意,哪怕不通过别人引荐,她也有自己的缘分,得以结识那位道公子。   烟芋芋不以为然,觉得是巧合。   “你可知那位道公子难得离开圣域,听闻他临至此地的年轻一辈俊杰天骄,就会有多少递上拜帖?”   若真要全部应承会面,恐怕一盏茶的时间见一位,从他临至鸿雁城不眠不休至梧桐宴结束,恐怕都见不完十之二三。   到了他们这等地位,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见,否则哪还有自己的时间。   “我举个例子,就算是你自己,可知来鸿雁城这几日,闻讯的俊杰天骄们就有多少想要拜访?那道公子远比你只多不少。”   烟芋芋指了指屋内雁客楼执事们应约传来的拜帖,在书桌上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但她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若非是熟人引荐,或明三姑娘这样尊贵到连拜帖都不递,鸿雁城执事们也不敢拦的,寻常天骄哪怕是想见梦蓁蓁一面,都难如登天。   听到这泄气话,梦蓁蓁心里也有些泛嘀咕。   不过已经约那神经书生越好,总不好爽约,她便精心打扮了一二,穿了一身极为得体保守的素色长裙,挽了稍微成熟的流云鬓。   那面白胖的小猪面具早已修好,又被她仔细的戴了起来,然后出门。   若那人如约,便是个可结识的朋友,若那人满嘴诓语,大不了以后不见面就是,也不会损失什么。   梦蓁蓁拒绝了烟芋芋的陪同,因为还算是明确的知道,那神经书生没有害她之心,否则还真没有比上次更好的机会。   ……   ……   临至鸿雁城的凤脉谷,到了约定好的那处溪湖旁,梦蓁蓁果然见到了那棵高大繁茂的梧桐树。   相较之整个梧桐林,这溪湖畔的梧桐树都远比旁的要高大许多,让梦蓁蓁看了许久。   “明日便是梧桐宴开宴,想来今夜诸宗天骄们都是各有各的忙碌,等明日夕阳余辉尽落,雁客楼那株灵桐盛开的一刹,多半会是极美的景色。”   梦蓁蓁轻声呢喃着,颇有些期待,来梧桐宴之前,自然也做了许多功课。   但幸运的是,因为身份的问题,她并不需要太过努力准备论道,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旁观,她的起点就已经是无数年轻天骄的终点。   作为不语魔尊之女的身份,天然就让她站在了年轻一辈的巅峰层次,而她缺少的仅仅只是成长的时间。   对此,梦蓁蓁倒也不会觉得排斥,更加不会像是凡间戏本子里常写的公主们,为了体验所谓的苦且真实的日子,刻意给自己找罪受。   命好本身就是一种优势,若弃之取短,才是真正的愚蠢。   富贵也是真实,贫苦也是真实,各有各的过法。   随着绯红的薄暮沁入溪湖,波光粼粼的美景看的梦蓁蓁如痴如醉,轻倚在梧桐上,觉得今日哪怕被放鸽子,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尚未入夜,不远处传来踏着薄叶的脚步声。   宽正缓和,不急不躁,但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梦蓁蓁回望了一眼,正是那个神经书生,他依旧戴着那滑稽至极的笑脸面具,让人恨不得想打上一拳。   何况此刻的梦蓁蓁确实想打他一拳,说好的带着道公子来呢?   他以为他就是道公子吗?   等到布足道临至,也诧异了片刻,但没有即刻质问,先持礼问候了一声。   “姑娘有礼,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   布足道也提前了些许,担心误了时辰,让这姑娘以为他失礼,没想到的是这姑娘来的更早。   梦蓁蓁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微微鼓起了脸颊,可惜这般娇憨的模样被面具遮住,只能从她叉着腰生气的模样窥见一二。   “来得早有什么用,你还是失信了。”   此言所指,自然不是他误了时辰,而是他没有将那位道公子带过来。   果然自家闺蜜说的没错,那道公子身份高贵,寻常人确实难以联系,哪怕这位神经书生在圣域有不低的身份,又如何能请得动那位圣域的代执者。   布足道愣了愣,旋即明白了这戴着小白猪面具的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得顿了顿,想要解释,却又觉得不好解释,恰见着梦蓁蓁也是一个人。   “姑娘不也是半斤八两?”   他没有带‘道公子’过来,这位姑娘何尝将那位小梦圣女带了来?   有风旋起,吹动夕阳下的梧桐漱漱作响。   本在生闷气的梦蓁蓁一时间语塞,感觉小小的胸口里瞬间憋了一口气,还是那种不能憋大胸口,只会直接将她憋爆炸的郁闷。   她该怎么告诉这神经书生,她没有失信?   ——她就是天门的小圣女,是那位不语魔尊之女,是……这个书生暗恋的人?   仔细想想看,梦蓁蓁又莫名的多了些小愧疚,总感觉有些欺瞒的意味,一时间不好开口解释。   “那就谁也别说谁。”   听着梦蓁蓁此言,布足道也松了口气,否则他还真不好解释。   可惜他的目标是那位天门小圣女,而偏偏这小白猪面具姑娘,似乎对‘道公子’有些意思。   这离奇的邂逅,让布足道都不知该不该表明真实身份。   若有那位天门小圣女在场还好,此刻如果坦白了,可就真成了一锅浆糊了,万一这小姑娘黏上他了呢,实在不好开诚布公。   两人各自默契的郁闷了片刻,最终见着颇有些委屈的梦蓁蓁,还是布足道再引了个话题。   “上次一别匆忙,倒是忘了询问姑娘如何称呼?”   这次倒并非是套话,布足道真的有些好奇这姑娘是谁。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布足道时常会感到郁闷,为何上天要赐予他一张帅气的脸,让很多漂亮姑娘对他念念不忘,这极大的影响了他惬意遨游在圣贤书中感悟先辈至理的学习时光。   (晚上还有两更,求推荐票,月票,刀片……委屈巴巴QAQ~) 第87章 其实我与道公子是老相识   夕阳映在溪湖之上,波光粼粼的余辉渐渐被夜色笼罩。   梦蓁蓁微怔,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都已经相约而聚,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可太奇怪了。   她本来也准备问对方的名字,只是一生闷气,就险些又给忘记了。   “我叫……”   梦蓁蓁犹豫片刻,正准备将名字脱口而出,却又觉得不对。   这个神经书生知道她是天门弟子,若在知道她姓梦,多半会猜出些什么,以他意图纠缠‘自己’的心思,若让他知道恐怕有些麻烦。   但名字的问题,她也不想说谎。   就像是她母亲之于父亲,说了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最后愧疚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虽然梦蓁蓁丝毫不觉得这个神经书生有任何与她在一起的可能,但此人品性不错,未必以后不能成为朋友。   若未来他得知自己欺骗了他,恐怕会非常生气。   ——那么,用真话欺瞒过去的方法是……   “小字‘初见’。”   这是真话,但哪怕是闺蜜烟芋芋,听到‘初见’这两个字,都未必一瞬间能将她与天门小圣女联系起来,这书生就更别提了。   布足道听到梦蓁蓁柔静的回答,不仅觉得有些意思。   这姑娘不愿意告诉他全名,想来是尚未完全信任他,这很正常,却也因此这名字反而多半是真的。   “好名字。”布足道赞许道。   “家母赐字,自然是好名字。”梦蓁蓁也轻笑了起来。   母亲曾经与她提过,她原本应该叫‘陈蓁蓁’。   因为母亲那时是用假名骗的父亲,父亲以为母亲叫做‘梦桃桃’。   随着她的出生,父亲就像是给哥哥取名那时一样冥思苦想,但碍于母亲的名字很好听,她的名字总算也没离谱到哪儿去。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可陈蓁蓁不太好听。”   母亲那时躺在竹椅上轻摇,抱着才出生的她轻摇,哥哥陈语生已经学会了走路,穿着小布裤在满院跑来跑去,追赶着父亲养的羽鸡玩儿。   “那就随你姓,叫梦蓁蓁,这样好听些。”   母亲说,父亲并不在乎孩子随谁的姓,何况女孩子的名字就应该好听些。   “你若不在意,就这样吧。”   梦蓁蓁记得,母亲与自己转述这件事儿得时候,脸上满是淡淡的满足与浅笑,想来那年她也是如给自己讲这件事儿时一样开心。   至于‘初见’这个字,则与哥哥一样,依旧是由母亲取的。   语生是母亲对隐瞒父亲的愧疚,亦是她所表达的能够与父亲在一起的满足。   初见是母亲对当年云桥的追忆,更是她至今都在庆幸能与父亲在云桥相遇。   于是她也有了每一个被父母所宠爱的孩子,出生于这个世间最初的印记,名字。   她叫梦蓁蓁,字初见。   见证着父亲与母亲美好的感情,亦是对她的期许与祝愿。   ……   ……   风卷余辉,波光粼粼的溪湖渐渐变暗。   最后一抹亮色隔着胖乎乎的小白猪面具,映在少女得意洋洋的眼眸里,那种自豪与喜悦几乎溢出。   这是做不得假的。   布足道没有怀疑,只是有些羡慕。   果然这姑娘的父母一定很宠她,天生就是被泡在蜜罐子长大的可爱姑娘,无忧无虑,烂漫的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那你呢?”   梦蓁蓁看向布足道,问起他的名字。   布足道沉默片刻,同样没有选择告诉梦蓁蓁,那个天下间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误会了,‘足道’一直都不是他的‘名’,是他成年后向师尊凡尘讨来的‘字’。   就像是师弟陈语生,他曾经告诉自己,他的‘语生’也是母亲起的字,并非父亲给予的‘名’。   布足道颇有好奇,问过陈语生他的真名,但师弟死活也不肯说。   那时见着师弟摇头的模样,与难看至极的脸色,布足道就猜到了一切,颇为感同身受。   师弟的‘名’,也一定是师尊亲自起的,那多半好不到哪儿去,拿不出手也是正常的。   踌躇片刻,布足道忍着心中的羞耻感,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木头。”   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梦蓁蓁险些没听清,随之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又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名?”   “木头。”   “你可别骗我,我读过很多书,哪有长辈会这样给孩子起名字……”   “木头!你别在让我说第四次!”   布足道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与之前儒雅随和的语气截然不同,已然有了恼羞成怒的意味。   梦蓁蓁呆滞了片刻,旋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看这神经书生的模样,说的必然是真话了。   但这名字……真和她哥哥有的一拼。   原来圣域竟然也有书生与她父亲的审美如此相近,想来若是两人遇见,多半能够秉烛夜聊个三天三夜。   见着梦蓁蓁捂着小腹轻笑的模样,甚至透过面具能看见她眼角笑出的泪花,就算是以布足道的沉稳,都有了三分焦躁和郁闷。   要不灭口算了?   “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在笑了?”   梦蓁蓁这才止住,但笑意盈盈的模样隔着面具,也能够让布足道感受个十成十的喜悦。   “我没有笑你,只是觉得你这个名字……太欢乐了,对,太欢乐了。”   梦蓁蓁突然又意识到,这样可能失礼了,犹豫片刻赶忙安慰道。   “其实吧,我觉得你也不必如此介怀,毕竟男儿以才学气度立于天地,何须在乎小小的名字,就像是我家哥哥,也有一个稍微奇怪的名字,以后你们要是认识了,应该会很能理解对方。”   听到梦蓁蓁的安慰,布足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突然特别后悔。   他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   还不如鸽了算了,反正这姑娘以后也未必能再见到他,不可能算后账。   梦蓁蓁敛去笑声,也怕这木头书生真生气,没在继续逗闷子。   不过虽然这人今天没将那位道公子请来,她总归是来了,不能白来。   反正后夜在明三姑娘的安排下,她就要与那位道公子正式见面了,不如先从这木头书生的嘴里了解一二。   “不提别的了,你今日既然失约,是不是总得给我些补偿?”   “姑娘你想要什么补偿?”布足道沉默了片刻,继续道。   “除了道公子没有,别的都有。”   “啧,就问你点事儿,知道你没本事请来道公子啦,不会为难你。”   梦蓁蓁用非常直接的激将法,意图让布足道的自尊心略受打击,这样之后他必然会为了死撑面子,知无不言。   布足道的内心毫无波动,如果他没本事将道公子请来,天底下就没谁有这个本事了。   “想问关于那位道公子的事儿?”   “嗯呐~”   这下道布足道又难以理解了。   “姑娘你又没见过那位道公子,怎么能这么喜欢他?”   他今天非得告诉这个姑娘,道公子其实没她想象的那么好,毛病也挺多的,比如……   布足道沉思了片刻,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毛病。   随之等到了梦蓁蓁的话语。   “谁说我没见过那位道公子?”梦蓁蓁轻哼了一声。   虽然她就是没见过那位圣域的道公子,但显然这木头书生请不来道公子,多半与对方不熟,那么她完全可以扯些话撑场面,这人又不可能去找道公子求证。   “你见过道公子?”这次反倒是布足道吃了一惊。   “那你还找我替你引荐?”   梦蓁蓁白了这木头书生一眼:“这不是百年前的事儿了吗,我估计他都忘了,不过我还没忘……”   虽然她明年才及笄,别说百年前,就算二十年前都还远没投胎,但耐不住这木头书生不知道啊。   何况百年前那位圣域的道公子还没代执圣域,天下行走各处历练,除了他自己,谁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见过了谁。   “那是一个皑皑风雪夜,我在山城赶了两天路,被迫寻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借宿,正好遇见一身蓑衣的道公子同样借宿在那里,他那天烤了一只孜然味的羽鸡,喝的还是绿蚁酒……”   听着这位初见姑娘,讲的故事栩栩如生,布足道渐渐睁大眼睛,险些就信了。   谁是布足道,那他又是谁? 第88章 你可比道公子差许多,要努力呀!   夜色渐深,隐有星光浮现,照耀在溪湖之中,将两人的影子倒影相融。   在随后的两盏茶时间里,布足道听这位初见姑娘讲了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故事。   皆是她在百年前于浮生大陆各处,与那位道公子‘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偶然相遇。   “只是我们过往不过都是萍水相逢,他也未曾问过我的名字,未必记得我罢了。”   梦蓁蓁最后强调道,刻意说给这个木头书生听。   毕竟就算万一,这人真的与那位道公子相熟,有机会求证一二,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对方也未必记得清楚。   谁还会记得百年前游历的时候,是否在某处断桥旁偶然路过一个红衣白裙的婀娜姑娘呢。   见这姑娘说的兴起,布足道一时间也不敢打断。   但他越听越觉得怪异,心情也莫名的复杂了许多。   他应该怎么告诉这位姑娘,那位道公子不喜欢绿蚁酒,或者说根本就不喜欢喝酒,并非是讨厌酒的味道,只是忧虑酒会误事,让人反应迟钝。   因为他讨厌一切,会让人降低警惕性的可能。   至于游历到北疆,更是没谱的事情,当年他游历浮生天下,唯独没有去北疆。   倒不是对自身实力不自信,只是天大地大,远有更安全且更能历练的地方,何必非要去生死危机里走一遭。   寻找突破的契机,多与比自己弱的对手战斗,多赢几次积累经验不好吗?   生死间寻找到的不是契机,而是刺激。   “我至今依旧记得,那位道公子为了磨砺己身,孤刀杀上魔巢,剿灭了七十二个魔修的背影,布衣染血,眉宇间却是一派从容……”   “好了,姑娘!”   布足道止住了梦蓁蓁的各种‘追忆’,若不是想起自己就是布足道,他还真就信了。   何况要是什么时候,真能有这么一个‘纵使相逢应不识’的缘分,哪怕是自家师尊阻止,他都敢战一场将其娶走。   问题是不存在的呀。   “怎么,你不信?不然你去问问道公子?”   梦蓁蓁又叉起了腰,模样很是唬人,这是她与魅烟行学的手段。   只要你看起来很凶,很有道理,就会显得特别理直气壮,别人也就不会怀疑你在唬人。   布足道当然不可能去问道公子,毕竟他没有对着镜子说话的习惯。   但他也没有和女人讲道理的习惯,从自家师妹与那位兰二夫人就能看出,女人根本不讲道理。   “你既然见过道公子这么多次,为什么他还不认识你?”   这样哪里需要他来引荐。   果不其然,话题如梦蓁蓁预料一般,这木头书生又开始质疑起来,她缓缓解释道。   “都是远远的见过,或偶尔萍水相逢,我认识他,他不一定认识我嘛。”   此乃谎言。   其实她根本连见都没见过那位道公子,但此刻必须给这个木头书生营造出一种,她偶然间见过那位道公子很多次的感觉。   “但只是那寥寥几面之缘,我就觉得世间恐怕再无他那般出尘无双的翩翩公子。”梦蓁蓁顺带小小叹息,加重了语气。   布足道本想反驳,但莫名的觉得她说的也挺有道理。   “那他和我比如何?”   不知为何,布足道问出了这个问题。   就连他自己在问出口后,都感觉像是埋了一颗雷,有种以后随时要炸的感觉。   梦蓁蓁沉默了片刻,没想到这个木头书生会这样问,但通俗的答案也不是没有。   模棱两可的,绝对不会出错的回答。   “其实你已经不算差,但与那位道公子比起来,有些地方还是尚有不足。”梦蓁蓁用勉励的语气,鼓励着这位木头书生。   “不过也无需灰心,毕竟你只是圣域一个负责采买的执事,与那位圣域大师兄比起来,有些差距也挺正常。”   梦蓁蓁斟酌了片刻,为了让话语更富有真实性,还对着布足道比划了两下。   “若你能在长高些,在健硕些,单论形象未必逊色道公子多少,但你这脸嘛……”   “这是面具。”布足道郁闷的提醒道。   她该不会说,他长的不如道公子吧?   “我说的就是面具遮不住的脸,比如你的眼睛,可就比道公子差远了。”梦蓁蓁轻哼了一声,像是小奶猫傲慢的扬起头。   “作为男子,就应有如道公子那般踏破河山的气势,怎么能成天像是你,如同一条……咸鱼。”   说着,梦蓁蓁还点了点头,显然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布足道可算是看出来了,刚才这位初见姑娘的描述,八成就是她心中的自己。   如果自己这时候告诉她,自己就是布足道,是否能收获许多的崇拜?   布足道觉得全无可能,反而极有可能被这个小姑娘,因为羞愧发狂而生撕。   一瞬间,布足道都感觉后背有些发冷,想要裹紧他的大马甲。   问题是,他又没说谎,心虚个什么劲儿呢?   正当布足道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明亮的月辉照耀下的溪湖,隐隐浮起了些暗色。   溪湖之上亦泛起些波纹,无风而动。   从细微的灵气乱流中,布足道能够感受到一种令他极不舒服的气息,这种感觉远比被刺杀时的杀气,还要令他难受。   忽的,一道暗色的箭羽破空而来,在这难得无风的时刻,扬起一场足以刮断两侧梧桐树的大风。   砂石四起,水浪浮飞,在月色之下,将这片夜染的更暗。   那道箭羽是冲着他来的,远比寻常所遇见的刺杀更加麻烦,却附着了一股让人极为难受的气息。   布足道以灵力御屏,将那柄破空的暗色箭羽挡住,极快的拨开,但眼瞳中的警惕愈加浓烈。   不知为何,就近感知这道强大的暗杀之箭,布足道依旧察觉不出附着的任何生息与杀意,反而如同一株野草,一块蛮石……一具尸体。   这一刻,梦蓁蓁的琉璃色手链却微微闪了起来,示意周围有‘东西’接近,而且颇为危险,数量不少。   “阁下是谁?”   布足道随手拂远了刚刚拦下的那支箭羽,将目光锁定在了溪湖正对着的中心,哪里渐渐走出一道人影。   溪水自头顶浇灌,冲洗的那人身形健硕,如墨松发变成乱草,他的穿着极像古时的五域大战之时,东土的道修剑侠们经常穿的宽服。   只是这人眼眸深邃如墨,纤长的獠牙渗着黑血,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垂暮的死气,显然不像是正常活着的生灵。   “尸道邪修?”   刹那,梦蓁蓁也戒备了起来,想起来了母亲的担忧,想起来了不久前才在莫城遇见的萦萝枝。   布足道也说不好,下意识的将梦蓁蓁护在身后,提醒她千万注意。   “也有可能是堕化的尸妖。”   而且除了为首的这只,还有很多正在陆续接近。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越是大家闺秀,戴上面具之时越能放飞自我。   (第三更完毕,求月票、刀片、推荐票~) 第89章 别有洞天   月凉如冰,偶有的薄风吹过溪湖,带来淡淡的血腥味。   等梦蓁蓁取出护身法器,这才发现周围的梧桐开始渐渐枯萎,那处原本在月色下极美的溪湖,也泛起幽暗的血色。   这处凤脉谷中最美的风景之地,转眼变的有些阴森,颇为整齐的脚步声与掘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尸妖?”梦蓁蓁对此不甚了解。   布足道沉默片刻,亦没有见过,但执掌圣域百年的他,自然了解过很多年前的世间辛密,知晓的远比寻常年轻一辈多。   “传闻尸道邪修会掠夺他人的命源修炼,这是世间最神诡且霸道的功法,能够让人在极快的速度内提升境界,且不受天赋的限制。”   但与之相对应的,同样有着极为可怕的代价。   “但对于那些尸道邪祟而言,尸道是只要一开始接触,就再也无法摆脱的泥潭,他们为了活下去,不堕化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只能不停的修炼尸道邪法,吞噬他人,走向更高的境界。”   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那些未能继续修炼尸道邪法,亦或者吞噬的命源难以追赶上自身境界的尸道邪修,便会堕化成名为‘尸妖’的怪物。   至于同境界的尸道邪祟与尸妖,究竟孰强孰弱,布足道也说不准确。   前者拥有理智,便能够拥有更为丰富的战斗经验与计谋,而后者则是只会搏命的怪物,却因为堕化躯体拥有远超原本的强度与忍耐,在嗜血与癫狂的催动下,极难处理。   听了布足道的解释,梦蓁蓁大致了解。   但无论是尸道修者还是尸妖,而今现身在此,恐怕都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梦蓁蓁握紧了手中的奔雷灵符,这是她用来护身的法宝中,较为实用的一件,所以备了不少。   布足道则是自始至终没有将目光,从那个身形健硕墨发如草的男子身上移开,此刻他才上岸,一身宽服被幽暗的溪湖透湿,整个人像是在暴雨中浇灌过的野兽。   “难不成连个姓名都不敢报?”   布足道再次试探,眼瞳中的情绪愈加深邃。   他倒退了一步,小声与护在身后的梦蓁蓁说道。   “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与之前那些玄刺楼的刺客截然不同,我不一定护得住你。”   布足道告诫梦蓁蓁,若是他与那人战起来,她不要犹豫,即刻先逃命。   “我懂得,朋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用提醒。”   梦蓁蓁毫不客气的回答,手中握着的奔雷灵符更紧了些。   好在今日出门之时,她带着那颗‘枯木逢春’,否则遇见这种阵势确实有些吓人。   此刻即便是她,也能够清晰的感知到,除了那名极具压迫感,手中握着暗血色弓箭的家伙,周围僵硬摄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那人听到布足道接连的喊话,慢悠悠的抬起了头,眼瞳深邃如墨,满是宁静的煞意。   “诸比。”   这是他的名字,却没有更多的话。   显然此人也有些意外,为何这处罕有人至的溪湖旁,竟然会有两名年轻修者出现。   但布局已经开始,他们自然不会为了规避这两个人停下脚步,碾压过去便是。   布足道握紧了手中的乾坤袋,目不转睛盯着那名叫做诸比的尸邪的一举一动。   “会说话,能沟通,应该是尸道邪祟,且实力与境界极为强大。”   虽然他刚才接下了对方射出的箭羽,但想来对方也是试探,并没有施展全力。   那么面对这种层次的修者,乾坤袋中的那些灵宝的意义就不算太大,单论个人的实力,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为何这种层次的尸道邪祟会出现在鸿雁城?   布足道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禁觉得头疼,看来此事比竹前辈的猜想还要麻烦许多。   “你们准备趁着梧桐宴起事?”   布足道的声音好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废话,却没有得到诸比的回答。   那名墨瞳獠牙的宽服男子,再度扬起了手中的墨弓,顷刻间射出九道杀箭,却没有袭杀向布足道与梦蓁蓁,而是破向了空中隐隐腾起的九道微不可闻的灵力丝线。   嗡的一声轻鸣,布足道的神情更加凝重。   此人破坏了他暗中渐渐布下的灵阵,根本就没有像是上次玄刺楼一般,给他布置后手的机会。   “没有必要拖延时间,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诸比的声音深沉,如同荒兽的低哑,只是下一息他便又提起了墨弓,射出了十三道箭羽。   箭羽附着幽暗的灵气,却像是鬼鱼一般毫无轨迹,每一道箭羽都凝聚着强大无匹的力量。   布足道此时也不准备留手,准备施展自身的实力,否则后手太过被动。   谁料此时,梦蓁蓁直接将布足道从身后推开,数道箭羽险之又险的从布足道身旁划过。   细细看去,又是十三道箭羽。   这十三道箭羽与诸比刚才所射出的箭羽轨迹截然不同,偏偏没有任何威势与灵力波动。   仿若以布足道所在之处为中心,这十三道箭羽形成了一种镜像,但并非幻术虚妄,且拥有丝毫不弱的杀伤力。   布足道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这次运气到底有多差。   他为何一开始要将相聚之处,选在这处凤脉谷?   “我们可能误入了他们的阵法,在这个阵法之中,哪怕我们整体具有些优势,也会被阵法压制,变成极大的劣势。”   他曾经听闻过这种阵法,唤作‘尸源逆魄阵’。   果不其然,随着布足道细细观察,不远处的对面,以他为中心那个名叫‘诸比’的邪修,在梧桐林中亦是复刻了一道无声无息的身影。   片刻后,近三百余尸妖从大地与溪湖中跃出,皆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周身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瞳是癫狂的煞意。   这些尸妖的实力与那个名叫诸比的相较并不算强,但数量太多。   “躲在我身后,抓紧我的腰带。”   布足道急忙喊道,同时取出了袖口中的六个乾坤袋,其中一个是灵风符咒,用来护佑住他与梦蓁蓁。   另外五个则皆装满了神火玉,一齐被瞬间点燃,扔向了四周围,显然是要炸毁小半个凤脉谷。   “愚蠢。”诸比轻声道,催动了阵法。   只是刹那凤脉谷内幽暗浮动,无数古老的纹络闪耀着幽暗色的玄奥,显然是要封住布足道的手段,同时将他们传送到某处。   与此同时,无数神火玉爆炸开来,强大的灵力冲击对毁着阵法的玄奥,将布足道与梦蓁蓁撕扯的生疼,也将阵法炸开了一痕波纹。   下一息,大地陷崩,一处极为宏伟深邃的地宫显现出来,溪湖的水流也被炸浪两分,呈现出此地阵法连接的主城。   鸿雁城之下,竟是还有这样一处地城。   ……   ……   (③42967465)   pS:   铺垫完毕,吊桥效应的狗粮恋爱马上开始~   求月票,刀片,推荐票~ 第90章 长的帅的人才会有人说以身相许   碎石陨落,好像群星下坠。   在阵法强大的力量与神火玉的爆炸冲击下,两人幸有灵风符咒护体,方才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害。   但即便如此,下坠中的梦蓁蓁也近乎昏厥,布足道的体质好些,意识还保持着清醒,但也知道两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是要掉到那处地城里面了吗?   布足道顿感不妙,那里八成是诸比等人的老巢,是尸源逆魄阵的核心所在,若是落到那处,想要在逃出去,恐怕麻烦重重。   他凝聚周身的灵力,希望笼住自己与那位初见姑娘,让两人能够偏离那座城,至少离的更远一些。   只是调运自身灵力之时,布足道方才发现一个极为恐怖的事实。   无论是他沟通天地间灵力的能力,还是调运自身灵魄之中的灵力,都近乎枯竭,像是被某种深奥的手段桎梏。   这一刻,布足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恐怕以那处地城为中心,一定的范围内都被布下了封灵阵法。   问题是封灵阵法的布置条件极为苛刻,远非随便高一个大境界就能起效的苛刻。   ——想要让他的实力颇受影响,至少也得是竹空君那等层次的人物布置的封灵阵法,像现在这般灵力完全受阻,恐怕布阵之人的修为,在八阶修者中也应属于顶尖。   “现在该怎么办呢?”   布足道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在下坠的过程中倒转了身子,踏着那些同样下坠的碎石,方才重新寻力借道。   问题是同样下坠的,那个近乎昏迷的小姑娘呢?   若是弃之不顾,她恐怕会成为修界罕见的被摔死的修者。   好在他不会眼看这种情况发生,哪怕周身灵力受阻,单凭自身的武力也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与这小姑娘得以化解危机。   快要跌至地面之际,恰逢有一片铁木,布足道一蹬脚石,率先落在两道铁木之间,准备伸手接下那名少女。   片刻后略觉不妥,万一这成为她以后缠上自己的理由呢?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事急从权,但也还没到无能为力的份儿上。   布足道转过身子,倒着倒在铁木之间,以后背缓下了梦蓁蓁坠落的冲力,接住了梦蓁蓁的后背。   这一冲击,梦蓁蓁也片刻清醒过来,本能的用上了最后的力气,用手按在布足道的肩膀化去劲力,但整个人还是往布足道那里磕了一下,用脸撞上了对方侧腰。   这书生怎么有肌肉!   还那么硬!   站稳之后,梦蓁蓁揉了揉发疼的鼻子,略觉有些尴尬,含糊道了声谢。   “你还挺风度的。”   “举手之劳。”   布足道笑了笑,俊朗的面容虽然布满灰尘,但在皎洁的明月之下极容易让人信任与安心,仿佛有他在此,万事皆安。   只是随之布足道站正了身子,遥望着不远处漆黑的地城,眼瞳中不由得满是忧虑。   他下意识的负着手,双眉微皱的忧虑更是只有上位者才有的气派。   梦蓁蓁这才忽然意识到,原来无论是她还是这木头书生的面具,都在刚才的冲击中被震碎,在难遮掩真实容颜。   借着月光,她怔怔的看了对方两眼,面容远比她想象的俊朗,且是敦厚宽和品相。   眉如刀锋,眼瞳似藏有暗夜星辰,长发冠束,若非他此刻皱着眉,想来会更显和煦。   ——不知为何,梦蓁蓁突然想收回之前与这木头书生说过的,他不如道公子的那句话。   就冲这神仙哥哥的颜值,她就能看一整晚都看不腻呀!   “公、公子……”   不知为何,梦蓁蓁整个人都显得温柔了许多,她想开口询问这人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你可知道我们误入何处,与那些尸道邪祟又……”   “来世厚报即可,以身相许不必。”   布足道观览周围环境的余韵之下,亦是察觉出了这小姑娘对他帅气脸庞的欣赏与痴迷,不禁觉得又是一桩麻烦。   有时候他真是怨恨上天,为何不能给他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庞,总是让他无意中救下的姑娘们都想以身相许。   他不能给她机会,直接拒绝——   风吹动铁树,萦在两人身侧,不知为何又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僵冷。   布足道感觉整个人都飘懵了,梦蓁蓁也觉得几息前的她瞎了眼,怎么能觉得这个神经书生比道公子还好看。   “我还没那么花痴。”   梦蓁蓁轻嗤一声,觉得这神经书生不仅做事儿贼神经,原来还这么自恋。   布足道轻咳两声,假装没有听到这姑娘的轻嗤,更仿若他刚才没有说过那句鬼话,直接回答了她的疑惑。   “很有可能是刚才那些尸道邪祟修筑的一处地城,想来在这鸿雁城之下建立所图不小。”   无论如何,总得出手阻止,否则多半会出大乱子。   “那咱们应该去看一眼,至少想办法毁了这里。”梦蓁蓁的语气十足,憎恶向来鲜明。   对于这个提议,布足道自无不可。   两人虽然利用神火玉的强大威力,躲过了那一劫,但那个叫做诸比的尸道邪修不可能放过他们,那些疯狂的尸妖更是如此。   最麻烦的是,这处地城也不小,以他们而今灵力全失的状态,未必能够在被发现前逃离。   与其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不如博上一搏,顺带解决一下鸿雁城这个隐患。   “我也有此意。”布足道赞同附议。   同时他有些好奇,这姑娘怎么不站起来说话,一直都像是躺在火炕之上。   听见布足道再问,梦蓁蓁这才揉了揉腿,发现整条左腿因为刚才阵法与神火玉的冲击,受了不轻的伤。   此刻她更无灵力抑制,单凭自身的力量都难以起来,刚才能够反应,也不过是一时应急。   这下只她自己是没法走路了,布足道更不可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布足道沉默片刻,半跪下身子,蹲在梦蓁蓁身前,示意他能背着她赶路。   “事急从权,冒犯了。”   梦蓁蓁亦是脸颊微红,还从未与家人之外的任何男子有过亲密之举,何论这木头书生才只见过两遍。   “这不太好吧……”   她爬向布足道背上的动作却很快。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尸妖是修习尸道邪法的修者堕化所至,不会通过空气、撕咬、X接触等途径传染。 第91章 第一次接触   自小的性子便很保守,面对这个还算陌生的男子,梦蓁蓁当然不会脑袋泛昏,只因对方这张脸就产生太多好感。   至于肯让对方背着,也确实是权宜之计。   哪怕以北疆风气的开明而论,作为未婚女子被父兄之外的男子背着,也颇有些不太妥当。   但此刻情况算是紧急,她的腿因伤不能动,两人又被尸邪袭杀,不知那些家伙何时就会寻来。   若是她还执拗这些礼节,影响到两人的生死安危,那才是真的愚蠢。   于是梦蓁蓁没有耽误一息时间,很快的伏在了布足道的背上,但依旧尽力用双手撑着,不至于让胸贴靠在这木头书生的后背之上。   若那般亲昵,未免太过羞人。   只是感受着这书生宽大的手掌隔着裙裤,紧紧托着她大腿的触感,梦蓁蓁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羞意,稚嫩可爱的双颊泛起些绯色。   好在这书生看不见。   布足道也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变故。   这姑娘身上灵宝虽多,但自身境界实在太低,哪怕有灵风符咒护身,依旧让她被震伤了腿。   不过对此,布足道也不觉奇怪,毕竟这些尸道邪祟,乃至尸源逆魄阵的出现,连他都吃了一惊。   但总归是出了事情,只能解决,他不可能将这个性子不错的姑娘弃之不顾。   只是背着对方之时,他竭力将手并拢,错在了大腿靠下的内膝盖上,这样比较费力,但不至于失礼。   或是因为尴尬与害羞的原因,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布足道在警惕赶路,向着那处地城的核心赶去,这封灵阵法如果不解决,他们很难逃出此地,惶之会有追兵的袭杀。   至于自身灵力与引动天地灵气的能力,虽然被抑制绝大部分,却并不代表着他全无战力。   这种时候乾坤袋中许多灵宝同样不能用,但神火玉与许多灵符,只要极微弱的灵力就能引动,他恰好准备了许多。   “姑娘,你不妨留一袋备用。”   布足道倒是看出,这天门小姑娘虽然富贵,但随身灵宝都较为稀罕,面对封灵阵法的抑制,想来比他的情况麻烦更多。   之后不知会是何种情况,布足道不好预料,给这小姑娘多一手防备,他也能减轻许多压力。   “就在我腰间随便摸一个乾坤袋就行。”   匆忙赶路之间,布足道不敢耽搁,亦是有着与梦蓁蓁一样的忧虑。   只有暂时逃到比坠落地远之又远的地方,才能让他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多一些安心。   对此刻的他们而言,与接近那处地城相比,刚才坠落的近处才更加危险。   梦蓁蓁沉默片刻,道了声谢,没有扭捏。   虽然她身上的灵宝远比布足道想象的多,但若以神火玉这种极为实际的玩意儿而言,确实远不如布足道。   若是这木头书生太多,她就拿些,等到之后危机过去,定有厚报。   “咦?”   只是才稍弯下腰,梦蓁蓁便在布足道腰间的布围里,摸到了十几个乾坤袋,在联想他常用的袖袋……   只是与自己见个面而已,这是将小半个圣域的年轻一辈的防身之物都搬过来了吗?   “现在我真怀疑你不是个圣域的采买执事,而是个曾经与灵器宗关系极好,赊账骗了人家小半个宗门就跑的倒爷。”   哪怕是灵器宗出门贩卖神火玉的执事长老,也没有一次性带这么多神火玉出门的吧?   听到梦蓁蓁此言,布足道浅笑回应。   “我曾经考虑过走火入魔,经脉尽废之时被人暗杀的可能性,那时诸多灵宝护身用处皆是不大,还是神火玉划算。”   虽然神火玉的用处颇有上限,到了竹空君那等境界在多也是无用,但对于他们而言,无疑价值极高。   听到这话,梦蓁蓁沉默了更久。   都已经走火入魔,经脉尽废了,还会有人暗杀你吗?   自己等死吧。   “你脑回路确实很清奇,以后若是娶不到一个温婉灵动,思绪正常的妻子,恐怕未来的子嗣慧识堪忧。”   梦蓁蓁从布足道腰间布围之间,随意抽出了一个乾坤袋,未曾想多抽了一道细线,将他的荷包也抽了出来。   上面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鸟,双翼如翠,灵动的跃在垂杨枝头,仿佛在对另一只青鸟歌唱。   正在她准备说抱歉,将这荷包给布足道系回去时,布足道突然止住了步子,让她一个满怀贴在了他的背上。   虽然还很小,但少女的柔软隔着夏季轻薄的衣衫,想来也被这神经书生……   梦蓁蓁犹豫该不该质问两句,但还是率先观察了周围的环境。   果不其然这书生停下脚步,是因为更远处传来了些许异声,颇为杂乱,但在乱序之中颇有整齐。   布足道躲在一块山岩石之后,看着周围遍布乱石的环境,放下了梦蓁蓁。   “这里已经离地城很近,可能有守兵。”   布足道张着嘴,却几乎没有发出声,亦如他缓缓的放下梦蓁蓁。   梦蓁蓁点了点头,暂且没有打搅他,先将那乾坤袋与青鸟荷包攥在了手里,没有打扰聚精会神聆听四周的他。   果不其然,下一息便有一条如山巨蟒袭涌而来,并非感知到了两人的气息,只是环这这处地城周围巡逻。   巨蟒长着鬼一般的角,眼瞳中是血煞的通红,黑色鳞片参差不齐,所过之处连房子大小的岩石都割成两半。   “不是妖族,是荒兽。”   梦蓁蓁想起母亲与她说过的话,心中得出了判断。   只是而今天下,按理这种荒兽都应该几近灭绝,怎么会与尸道邪修混在了一起?   等待这条如山巨蟒过去,布足道的稍微松了口气,但眼瞳中更是慎重。   “这地城或许比我们想象的麻烦的多。”   “为何?”梦蓁蓁不太理解。   “有守卫,而且守卫还是一条极强的荒蟒。”   布足道说着乍一听很愚蠢,细一想也很愚蠢的话。   “有守卫不正常吗?哪怕是寻常小城的财主家,也会有一两个守卫防贼,这里有守卫……”   梦蓁蓁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地城在鸿雁城之下,若非他们今天误入,恐怕几乎无人能够发现并且闯进来,既然如此刻意安排这样一条荒蟒做守卫,有何意义?   “除了我们,可能还有别人?”   ……   ……   (③42967465)   pS:   晚上还有两章~ 第92章 他一定是喜欢上我了   听到布足道的提醒,梦蓁蓁想到了这种可能。   进而联想到那位明三姑娘前两日做客时,偶然提过的话。   鸿雁城最近,莫名其妙少了许多来参加这次梧桐宴的年轻天骄,只是他们大都是散修,偶尔消失几个,也罕有人能联系的上,只当他们是自己离开了。   若并非如此呢?   “那条荒蟒很可能,就是为了防止那些被囚于此的天骄逃离。”   布足道一瞬间做出了判断,那些人多半是被捉来于此,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还有不少人活着。   既然如此,他们就更没有直接逃离的道理。   梦蓁蓁亦如此想,姑且不论那些天骄中有不少北疆子民,便是旁四域的年轻修者,也不可袖手旁观。   “那我们要怎样找到他们?”   梦蓁蓁觉得那些人未必会被全都关在地城,就像是自家天门囚禁那些罪修,也决然不可能让囚宫的位置离祖魂殿很近。   布足道沉默片刻,跳上了山崖遥望一瞬间,即便反身归来,指了指东方与南方。   “这两个位置荒蟒环绕的痕迹较多,可以先顺路去查查,但还是以破坏地宫内的封灵阵为优先。”   在这种绝对被动的环境下,布足道整个人都异常的难以忍受。   好在他百年前入世历练,也并非没有遇见过更惨的情况,对此并没什么慌张,但颇令他称奇的是,这小姑娘竟也全不害怕。   看来不仅是被父母宠爱,心性与见识多半也历练的不错。   “好。”   梦蓁蓁点头,再度爬上布足道后背前,将刚才无意中薅下来的荷包还了回去。   “青鸟绣的不错,是哪家姑娘给的定情信物?”   学了刺绣多日的梦蓁蓁,一眼就能看出这只荷包上的青鸟绣工精致,多半是某个颇善此道的姑娘,耗了不少时日的手笔。   一瞬间,布足道不知该如何解释,更不好意思开口说这是他自己绣的。   不过反正也不用解释,布足道收回了荷包,重新系在了腰间的布围里,准备再度背上梦蓁蓁。   这次弯下腰,他也才看见梦蓁蓁因衣裙微乱,显出的小巧香囊。   “姑娘这只香囊上的羽鸡也是栩栩如生,是……哪家公子用心学来此道,讨你欢心的?”   说实在的,布足道觉得这位初见姑娘香囊上的羽鸡,做工实在差劲,哪怕是凡间初学的女儿,也应比这强些。   估计是哪家小公子为了讨姑娘欢心,现学现卖的巧活儿。   一瞬间,梦蓁蓁恨不得捶这木头书生一顿,但也不好解释这是她绣的,干脆生闷气不开口。   但她还是很利索的让布足道背了起来,两人继续赶路。   天色愈暗,本已陷落的凤脉谷的地表,不知为何又渐渐浑浊起来,裂痕渐渐闭合,泥土与碎岩再度复归原位。   于布足道与梦蓁蓁,就像是天穹再度被遮掩,整处地城及周围的庞大空间,都再度笼罩起了漫漫黑暗。   这一刻,梦蓁蓁庆幸的舒了口气。   “若我们刚才选择直接逃出去,莫说能否成功,这般被困在半路反而更麻烦。”   布足道点了点头,这亦是他考虑过的情况。   但最主要的还是,既然已经发现尸妖现世,总得探查一二,否则再起灭世灾劫,五域万万生灵受难,亦无人可独善其身。   不过这只是现阶段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   背着的这位姑娘,本就无比倾慕‘道公子’,而今又见了他帅气的脸,以后若在知道他就是布足道,不得往死里倒贴?   何况两人今日又有些亲密接触,虽是权宜之计,但总归是个隐患,不如先矫正她这个‘错误思想’。   行路间,见四下无事,布足道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姑娘既已有了男子送的羽鸡香囊,为何还要打听道公子的消息?”   “谁告诉你这是男子送的了……”梦蓁蓁近乎咬牙切齿,脸颊泛起绯色,更不好意思说这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就算是女子送的……”   “给我闭嘴,不许提那个香囊,否则它就送给你当陪葬。”   而且谁说那是羽鸡了,是她自己绣的青鸟呀!   布足道沉默片刻,见此法不通,这姑娘没别的心怡男子,继而问道。   “那初见姑娘究竟喜欢道公子哪一点?”   ——我改还不行吗?   布足道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天门小姑娘根本就没见过他,虽听闻过他容姿出尘,但真正见到也顶多只是欣赏,并无太大痴迷。   至于身份,以这小姑娘的身家来看,也未必会多贪恋权势,正是因为拥有才会觉得不稀罕。   那么问题就来了,无论容貌还是权势,她都并非自己不可,为何作为天门弟子,还想涉险见自己一次?   梦蓁蓁也感到奇怪,这木头书生突然不问‘天门小圣女’了,问她做什么呢?   难道是见过她的真面貌,喜欢上她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虽然她还没有长开,但单论这张脸的清雅可爱,就已经继承了父母的大半优点,这家伙说不得还真会有这意思。   沉默片刻,梦蓁蓁觉得不能就这么下去,得让这木头书生知晓她已经‘心有所属’,且是那位他永远也比不上的道公子。   虽然她也并非那位道公子不可,但接下来的字里行间的谈话里,她要让着木头书生感受到她对道公子的‘深深情意’,就此识趣,打住他的妄念。   “传闻道公子容若谪仙,翩翩风度,每逢御车出行,必有瓜果扑面。”   “瓜果可能是西瓜与榴莲,偶尔还有金银锞子,扑面并非好事儿,容易砸着头。”布足道反驳。   “传闻道公子德行高尚,矜持自礼,常有女子投怀,却皆坐怀不乱。”   “那些女子可能心怀不轨另有图谋,是个人不傻,都不会应承收房,自找麻烦。”布足道再反驳。   “传闻道公子胸怀宽广,心有万民,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山河。”   “也许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否则若非没的选择,谁不愿意当条咸鱼。”布足道又双叒叕反驳。   每逢梦蓁蓁夸耀道公子,布足道必然泼一盆冷水,愈加的让梦蓁蓁确定,这就是所谓的‘嫉妒’。   “我看你根本就不熟悉那位道公子,是和他有仇吧?”   梦蓁蓁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不然怎么她夸一句道公子,这人就唱一句反调。   果然这家伙对她一见倾心了,所以才对那位道公子有着浓浓的嫉妒吧。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布足道御车踏街之时,往往是将私产剩余的所有灵石,都用来购买灵器之后的那几日,那时他最穷,需要靠脸吃饭。 第93章 大师兄被妖精抓走啦   大师兄不在屋里的第一个时辰,想他。   大师兄不在屋里的第二个时辰,还是想他。   大师兄不在屋里的第六个时辰,翻来覆去的想他。   直至第二天清晨,陈语生听着大师兄布足道的房门,依旧没有传来第二次打开与合上的声音,猜到他多半是去找外面的野女人鬼混了。   “这让我妹妹可怎么办呀。”   陈语生不禁头痛,替妹妹梦蓁蓁发愁。   错过了大师兄这等男子,同辈的适龄青年俊才陈语生觉着真没有合适的。   “若非我背地里替她操心,就凭那个小丫头片子自己,这辈子也找不到大师兄这样的如意郎君。”   但现在的问题,并非是大师兄回头去云城之时,能否与妹妹看对眼,而是他此刻被哪家的小妖精勾搭走了?   陈语生凝神静气,利索的起了床,展开了他的‘甲计划’。   ——骗拆。   顺便一提,他的终极丁计划是‘强拆’。   对于大师兄这几日遮遮掩掩的行踪,陈语生本就颇有在意,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只是他没想到,大师兄出手竟然这么快,连今夜的梧桐宴都不等了。   陈语生不禁冷笑一声,觉得大师兄天真的可以。   “你以为你做的真就天衣无缝吗?”   陈语生思衬了片刻,回想着这两日大师兄曾单独见过的人,是从何时开始避开他,又如何借着昨日下午的时间,偷偷溜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虽然我查不出你究竟是要去见何人,但你如何传递的消息,遮掩的未免太过简陋。”   自初来鸿雁城开始,布足道大多时候都与他住在这处院落。   唯有两个脱离他视线的机会。   第一次是入城的那次,两人分别时间太短,应该无事。   第二次就是那夜在明三姑娘的院子烤羽鸡,他很早就回来了,但大师兄却错开了些许时间。   ——看来是拜托了那位明三姑娘从中沟通联系。   不怕情报难找,就怕没目标。   既然已经确定了目标,陈语生自然便决定好了,该去隔壁院子打听一二,何况他本就顺路。   ……   ……   清晨的第一缕风吹过,各处院落中的梧桐花与碧翠的叶,随风卷起,缤纷如落,凑成一谱极美的画面。   陈语生潇洒的站在院门口,一如前两日,似站在画中的谪仙。   可惜那人依旧没有出来看一眼,让他依旧白起了个大早。   今日,他还是恰巧的路过鸿雁城最好的酒楼,恰巧买多了味道最好的早点,更恰巧路过这院子,顺路将早餐塞给打开院门透风的明风铃。   早餐总共有五人份,主要是担心这明家三姑娘一个人吃四人份,所以特地多买了些。   另一个人总能尝两口。   “今日是蟹黄包与小沫草菇牛肉汤?”   明风铃推开门后,一如前两天的接过了陈语生的‘孝敬’,闻了闻后觉得不错。   ——又是她喜欢的餐色,她一个人能吃五人份,左右那位又不吃。   问完之后,看着陈语生漫不经心的点头,她照例堵住了门,不可能让这小子溜进去。   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何况这小子在书生里都算是滑头的。   “对了,问你个事儿,你上次是不是替我大师兄联系了谁?”陈语生好奇的询问道。   明风铃眨了眨眼,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语生撇了撇嘴:“你就不想找我大师兄的麻烦?他把你当刀使,可比我拿你当刀使阴险多了。”   接过早餐的明风铃略顿,沉默了片刻。   她细细想来,貌似还真是这回事儿。   无论这位语公子,还是那位道公子都挺遭心的,甚至于说比寻常的书生还要书生。   ——与其自己找他们的麻烦,不如让他们自家掐一场。   虽然明风铃有保密的义务,但此刻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有些期待陈语生给布足道捣乱的情景。   告诉了他,说不定会有许多乐子。   ……   ……   从明风铃那处得知了大师兄的意图后,陈语生久久的说不出话。   大师兄这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狠呀。   若他能够成功迎娶那位天门小圣女,哪怕父亲不介意,但圣域的诸多宿老必然都会死命的弹劾他。   即便是梅大先生与兰二夫人,也多半会重新考虑,他是否有资格继任圣皇之位。   若是大师兄在以此借机搞些事情,导致被‘逐出师门’,恐怕还真能随了他的愿,让他错失圣皇之位,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   幸好发现得早,一切还来得及弥补。   唯一让陈语生觉得不解的是,不是说好梧桐宴之后两人会面吗,怎么大师兄昨日傍晚就不见了?   听了明风铃的告知,陈语生随之去了雁客楼的西厢远,要亲自确认一眼。   踏过大街,人来人往远比寻常忙碌,前来参与梧桐宴的天骄们,也大都在调养生息,准备在今夜的论道战发挥出最好的状态,继而一举成名,大展抱负。   随着叩响门扉,一名身着鹅黄色柔裙,打扮灵巧可爱的姑娘开了门,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细细打量的眼眸中,好似看着垃圾。   “大早晨就看见书生了,真是晦气。”   这名声音稚嫩且颇为毒舌的小姑娘,自然就是烟芋芋。   她本就不喜欢书生,亦不喜欢男子,陈语生直接两样占了个全,烟芋芋能给好脸色才有鬼。   陈语生皱了皱眉,轻施了一礼,说明了来意。   他来找他家大师兄,希望这个姑娘行个方便。   “还没问姑娘怎么称呼?”   听到陈语生的话,烟芋芋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圣域的那位语公子,警惕的眯起了眼睛。   这小子是从哪儿知道的,蓁蓁要与他家大师兄私下会面?   烟芋芋想着近些年来,流传很广的那个传闻,帝鸿圣皇凡尘有了这个私生子,竟然直接越过了数道流程,不顾那位道公子的劳苦功高,将这语公子提拔成了圣域的圣子。   简直就是卸磨杀驴。   想来这小子此时来,多半是抓他家大师兄的错,好以此让圣域那些原本支持道公子的宿老们倒戈支持他的吧。   真不愧是那位帝鸿圣皇之子,心肠一样的能算计,又黑到了骨子里。   偏偏圣域大师兄与天门小圣女私下会面,态度不甚明朗,确实极容易引起争议与麻烦。   暂时不太确定道公子与梦蓁蓁的态度,但烟芋芋却明白此事不可闹大,至少不能给这位语公子当刀使。   既然如此——   “我便是天门圣女,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从未有人联系过我,要与你家大师兄会面,你找错人了。”   ……   ……   (③42967465)   pS:   第三更完毕,求推荐票、月票、刀片,各位读者老爷记得投一下呀QAQ~ 第94章 硬怂硬怂的人最麻烦   陈语生又与烟芋芋理论了两句,试图说服对方理解,书生与魔女是天敌,就像是老鼠与猫,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   只是可能言词稍微有一点儿过激,表情稍微有一点儿凶,不小心吓到了对方。   “真是罪过,我以后可不能在这样凶残下去。”   陈语生鼻青脸肿的翻墙跳了出来,回想着刚才烟芋芋关上院门之时亲切的笑容,不由得觉得她应该是知错了。   “下次我得更有风度一些,不能在这样单独来欺负小姑娘。”   他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整个人感觉有些头晕眼花,脚步虚浮。   此刻就连他颇有些英气的蓝裳,也因为在泥土里打滚躲避,显得凌乱破败,整个人灰头土脸到了极致。   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南厢院,恰好碰见幽渊与明风铃出门。   今夜便是梧桐宴,她们自然也要做些准备,何况此刻她们的目的皆不在梧桐宴。   “呦,语公子这是才要饭回来?”   明风铃微讽了一句,眯笑着的眼眸甚是开心,活脱脱像是一只奶狐狸。   这个结果不难预料,以陈语生的实力境界,也许比那位天门小圣女稍强,但还远不如她们,就连烟芋芋都能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明风铃告知陈语生西厢院的位置时,大致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至于陈语生的性命,倒是没什么担忧。   虽然那位帝鸿圣皇与不语魔尊之间宿怨太大,但双方的脑子都很清楚,哪怕为了两域子民,也不可能因一己私怨乱起战祸。   所以谁也不可能对对方的子嗣出手,否则便真是无可化解的仇恨,势必会引起一场两域死战,旁的域主劝都劝不了的那种。   以明风铃的了解,无论是烟芋芋还是梦蓁蓁,至少不会在这方面犯蠢,将这位语公子的人头留下,顶多看不顺眼了揍一顿。   ——想来这家伙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为何还要去专门挨一顿打?   “只是去讲讲道理罢了,没想到那天门小圣女这般不讲道理,若非我不与女子动手……”   陈语生负手而立,神情颇为自得,有潇洒气度,如果忽略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和满脸血的话。   这回轮到明风铃震惊了,眼眸中满是稀奇。   这小子是怎么把这么怂的事儿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何况你就算动手,也打不过人家吧。   一旁的幽渊只是看了一眼,眸中无甚情绪。   这是与她无关的事,这人亦是与她无关的人。   不过念在那位帝鸿圣皇的拂照之情,曾允诺作为北疆之人的她登云天梯一览,她今日自然可以照料那人的子嗣一二。   “跟上来吧。”   幽渊没有说更多话,就像是平日里也不会与明风铃多说话,但这是她主动与陈语生说的第一句话。   明风铃略有诧异,但也理解幽渊的意思。   这位语公子境界太差,此番梧桐宴又颇有问题,总不好让他落单,一个人前往梧桐宴,万一出问题会很麻烦。   问题是,那位竹空君前辈不在就算了,那位道公子为何也没跟在身边,他竟是这样放心,将这修为低微的小子一个人放养?   ……   ……   布足道当然不放心,他已经隔夜没有来得及赶回厢院,恐怕到了时间,师弟会一个人前往梧桐宴。   这是他的失策,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漂亮姑娘困在地城,至师弟的安危于不顾。   不过师弟有‘千里一线’,远比他此刻的处境更安全。   地城之内,天穹被大地遮挡,唯有西北侧的那处溪湖,如同倒映在天空的水镜,将些许光亮折射下来,方才不至于让此地全是幽暗。   “若是在暗些,恐怕比得上我们天门里的那道天渊了。”   北疆天门有处天渊,那是天下间大多数世人公认的,世间最暗的地方,永远没有光亮,是日光与月辉终年不见之处。   “你去过天渊?”   布足道背着这位初见姑娘,继续摸索着赶路。   可惜这处地城虽大,遍处都是荒石与尘埃,偶尔还会有荒兽与丧失理智的尸妖肆虐。   他们想要寻到那处尸源逆魄阵的核心,利用神火玉将其毁掉实在难上加难。   但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同样不太可能从这里逃出去,多半会被一点点消磨死,亦或者被巡查的追兵追到,同样难逃一死。   “去过呀,我们天门的后辈弟子都去过天渊,这很稀奇吗?”   布足道轻笑着,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他听说过天门偶尔会派遣弟子前往天渊历练,算是一种磨练,没想到这小姑娘也敢去,怪不得不怕黑。   “不稀奇,左右你们的魂引道才是禁地,天渊只在魂引道外围。”   似是长久的闲聊,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梦蓁蓁趴在布足道的背上更加随意。   胸前虽然依旧垫着手肘,但已经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靠上去。   大抵是这种整个天地只有两人的感觉,实在太容易拉近两颗心的距离。   “听说你们圣域的禁地是云天梯,供奉着‘万生山河鼎’的秘密?”   梦蓁蓁倒是没有刺探情报的意思,这个秘密很多人都知晓,算是个公开的‘神秘’消息。   而令梦蓁蓁感兴趣的原因是,天门的魂引道亦是如此,和圣域的云天梯,菩提城的往生路都很像。   是一域主宗的至高禁地,除却一方域主,轻易不会允许外人进入。   而她们天门的魂引道,供奉的是上古五大启明神明中的‘太素之神’,据说与镇域圣物‘乾坤魔魂玺’有关。   “嗯。”布足道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这件事儿五大疆域都很类似,隐瞒也没有太大意义。   圣域的云天梯,他曾随师尊凡尘登过几次,很神奇浩瀚,但也只此而已,若说藏着什么逆世异数,反正他是看不出来。   很像是历代圣域的执掌者,不断加封所造就的一处祭祀之地,供奉的是上古五大启明神明中的‘太始之神’。   据说祂是‘万生山河鼎’的创造者,亦是中州浩瀚疆域里,无数愚蒙生灵的启明人。   “不过都是些传说罢了,连史据都不可考量,谁知已经过了多久的岁月。”   在布足道看来,这些禁地或许曾经有些意义,但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今大概只是些宗门的精神象征。   何况世间怎可能有神明,不外乎是强大到常人无法理解的修者罢了。   就如同爻天年间,那位太玄冥帝与浮生妖主最巅峰的一战,至今无人能够超越,哪怕那时他们有五域圣物镇压,有无尽阵法封隔,依旧险些打碎半个世间。   哪怕对于通天彻地的修者而言,那两位故去之人,亦可以说是如同神明的逆天之数。   恰在两人闲聊之际,无意间走到了一处地囚。   这处荒山间,为何会有地囚?这难道就是那条荒蟒巡查,防止这些人逃跑的意义所在?   隐有救命声。   布足道止住了脚步,梦蓁蓁也开始确认真伪,听声音中的情绪不似作伪。   “真是……运气不好。”布足道郁闷的叹气。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蓁蓁的裙裤是丝白色的,很薄,布足道表示这种布料手感确实很好。 第95章 阴阳鱼符   布足道当然明白,这座地城应该被囚禁了不少失踪的天骄。   他自然要救,但不应该是现在。   目前的问题主要在于解除封灵大阵,让他重新拥有与尸邪战斗的力量,否则情形过于危险。   而且带着一个梦蓁蓁,已经颇为费力,若在带些需要照顾的人,发生危险也是弊大于利。   可惜的是,自幼被凡尘教导的他,没有置需要救助的人于不顾的习惯,听那求救声,若是再不出手可能他们就要死了。   若未曾看见,未曾听闻,或许还能暂且不管,但既然已经碰上,总归是没有袖手旁观的选择。   于是布足道前往求救声所在的地囚。   梦蓁蓁听懂了这木头书生刚才是什么意思,不禁觉得有趣。   原来这人不只是神经,心性确实不差。   “你就不怕自己陷于危险?”   “自然害怕。”布足道笑了笑,虽有尘灰扑面,却好似青山万里。   “但我有比这‘害怕’更害怕的东西。”   梦蓁蓁亦是浅笑,难得浮现起认识这书生也挺不错的感觉。   若是他刚才不肯出手,未必不是个好人,是出于更理智的考量或许更为正确。   但有时候绝对的正确,并不一定那么讨人喜欢。   “对了,给你个东西,只给你一半。”   梦蓁蓁想起母亲曾经给她的一道护身法器,虽然没有大用,但胜在奇巧。   说着,她从腰带里取出了一道阴阳鱼符,鱼符是由一黑一白两块玉佩组成,以布足道的眼光都觉得贵重,这应该是出自天山瑶池的灵物。   “用处不大,限制极多,但聊胜于无。”   说着,梦蓁蓁将这道阴阳鱼符的黑玉戴在了布足道的腰间,将白玉自己收好。   “可是能置换两玉所有者的位置?”   布足道想起南岭的一桩传闻,隐约听说过类似灵器的用法。   应该是在一定距离内,持有双玉的两个人催动灵力,可以顷刻置换位置。   但问题在于,若是当真遭遇生死危机,那点儿距离未必有什么用处,且会让另一个人陷入危险。   更麻烦的是,若一个人陷入危险,直接将另一个人当做替死鬼,也并非没有可能。   按理布足道不可能接受此物,他并不如何真正信任这个小姑娘。   但莫名的看着她的眼眸,清澈干净的像是初春的暖泉,布足道不知为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不过此物用处不大,你莫要瞎用。”于是他只是提醒了一句。   梦蓁蓁笑了笑,示意布足道放心,她有分寸。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比你想象的神奇许多。”   虽然她境界低微,但耐不住娘亲宠她呀,诸多护身法器不要钱的砸,远比布足道想象的强大。   只是之前的意外太突然,加之尸邪出现吓了一跳,才让她没来得及防备。   ……   ……   临至地囚,数只尸妖正游荡在周围,准备吞噬地囚内的二十余个年轻男女。   看来他们像是供给给尸妖的食物?   “尸妖也需要吃人维持己身吗?”梦蓁蓁没听过这回事儿。   在她的认知里,尸妖是尸道邪修堕化的产物,而变成尸妖就意味着离崩溃不远,原来竟还有这种延存之法。   但尸妖已无理智,想来这种‘饲养’手段,是有人刻意为之。   布足道摇了摇头,亦不知情,但已然取出了袖中剑。   这同样是需耗灵力极低的灵器,以他此刻被压制绝大部分灵力的状态而言,倒也勉强能够使用。   “我还以为你又要用神火玉。”   梦蓁蓁悠悠扬起嘴角,眼眸中稍有打趣的笑意。   布足道白了她一眼,这姑娘以为他真有病吗?   “爆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具有一定艺术的美感,但我欣赏不来,而且我还不想将那叫‘诸比’的家伙引来。”   若是旁的尸妖倒也罢了,但那叫做诸比的尸道邪修不弱于他,若在此刻的状态下双方厮杀,恐怕败的多半会是他。   随着那道袖剑御出,斩杀了那几只尸妖,布足道与梦蓁蓁也打开了地囚的门。   询问之下,这些人果然是鸿雁城失踪的那些天骄中的一小部分。   大部分人都被关押在地城内,待梧桐宴之时,做灵引催动那株灵桐,意图将整个梧桐宴的年轻天骄一网打尽。   而他们则是被当做‘命食’用来定期‘饲养’守护地城的尸妖,这次幸有他们二人出手相助。   听着布足道与这些人的一问一答,梦蓁蓁皱了皱眉,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布足道眼瞳微沉,仿若没有感受到梦蓁蓁偷偷戳他的后背。   “你们可知道地城的封灵阵法何在?”   听到这位救命恩人询问,二十几人中为首的两个,分别为一男一女,恭敬的出列回答。   男子唤作路朝,是东土雁荡宗的弟子,亦是这些散修中罕有宗门归属之人,只是独自一人前来梧桐宴,未与人结伴,失踪了也无人发现。   另一名女子唤作李飞儿,是中州的散修,今年才一百零二岁,想趁着年轻出来见见世面,便独自来了鸿雁城,未曾想遇见此事。   “回恩公,我们在被押出来时,曾经见过地城之内,有方怨灵血池,血池之内供着一道血玉柱,想来那便是封灵阵法的核心所在。”路朝回答道。   听到此言,布足道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那血玉柱多半也是你们刚才所提的,会炼化关押在地城之内的所有天骄的煞阵阵眼。”   布足道对阵法略有涉猎,当然明白布阵的规律,若两个大阵重叠,往往为了保证不起冲突且可兼存,阵眼大都会选择合并。   这般倒是方便了他们行事,不必分头行动。   沉思之际,布足道仿若没有看见那名叫做李飞儿的少女,欲言又止的畏惧表情。   只是最终因恐惧与本能的颤抖,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与身后的二十余人一样,覆盖着一层沉沉死气。   梦蓁蓁略顿,没有再提示布足道,   她相信以这个木头书生的精明,必然看出了什么,可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就不怕阴沟里翻船吗?   还是说他留了一道后手?   ……   ……   (③42967465)   pS:求月票、推荐票…… 第96章 是人是鬼都在演   救出这二十余人之后,众人皆是面露死寂,那李飞儿甚为惶恐。   唯有路朝在前面带路,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荒兽的巡查与游荡在地城中的尸妖,领着他们前往那处怨灵血池。   只要毁掉了那作为阵法核心的血玉柱,就等同于毁掉了封灵大阵与尸源逆魄大阵。   这样他们的境界不仅不在被压制,想来那些尸道修者也无法炼化年轻修者的命源,为那位鸿雁城主人提供‘引源’。   听到路朝的缓缓叙述,布足道沉默着点头,仿若没有丝毫怀疑。   梦蓁蓁想提醒布足道,这人未免知道的太多,太刻意了,但她同样也察觉到了布足道的刻意。   只是这份刻意,似乎远比之前的刻意更加僵硬。   下意识的,她弯了弯受伤的左脚,长时间不动感觉有些麻木,还有些痒,可惜此刻不好挠。   这时同样跟在身侧的李飞儿开口了,询问的是两人的名字。   这名中州的散修姑娘,一袭柔绿色宫裙,却因长时间羁押,此刻蓬头垢面,显得有些狼狈。   现在她在这方地城,所受到的限制远比布足道大许多,但比实力境界完全被封灵阵法压制的梦蓁蓁,倒也强不了多少。   “我叫初见,他叫木头。”   梦蓁蓁伏在布足道背上,浅笑着回答。   不知为何,此刻面对旁人的视线,她也能够任由布足道背着,甚至说感觉这人的后背,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李飞儿察觉到梦蓁蓁亲切语气中藏着的疏离,不禁有些尴尬,然后畏惧的看了一眼前面领路的路朝。   她低着头,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心,也不再犹豫。   “我见木头恩公背了您许久,未免太耗体力,之后还要破敌难免力有不逮,反正我等无甚用处,不如搀着您走?”   李飞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梦蓁蓁,眼神深处颇有些颤抖的期盼。   “别看我是个女子,亦是中州灵修,但我也是个武修,修的是百步穿杨的弓箭。”   擅拉弓者,向来臂力颇善,她同样能背动梦蓁蓁,亦或者搀着对方很稳的走路。   梦蓁蓁笑了笑:“女女授受不亲,不必了。”   听到梦蓁蓁不知是不是打趣的拒绝,李飞儿尴尬了片刻,颤笑着回应。   “看来您与恩公感情可真好,是道侣吗?”   “不是,若是你有这个意思,可以放心试试。”梦蓁蓁的声音很浅,让人听不出情绪。   伴随着每次梦蓁蓁总是让人无话可说的回答,李飞儿也不在多言,低着头默默走路。   不像是路朝走在了队伍最前面引路,她走的是最后面。   直到快要临近死城,怪石嶙峋,不远处已然就是青岩垒砌的恢弘城墙,众人才决定稍事歇息。   布足道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必要的粮食与水,分发给众人,随之回到了独自一个被他放在远处的梦蓁蓁身边儿。   给了她一包油纸包封好的小糖饼,是五仁酥打的馅料。   梦蓁蓁笑着接过,道了谢之后,这才与布足道小声提醒。   “我感觉那个叫做李飞儿的,可能比路朝更有问题。”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并不奇怪梦蓁蓁看出他打了什么主意,甚至于他已经思衬过了被路朝与李飞儿看穿的可能性。   但他在心中权衡过后,却觉得此刻的选择利大于弊。   除了一直没什么数的这位。   “我感觉你可能比他们所有人都有问题。”   布足道的视线盯在梦蓁蓁的左腿上,这才发现,哪怕他已经有所警惕,还是小看了这个姑娘。   原来从掉落这处地城的那一瞬间开始,一直就在骗人的人,不止是他一个。   难不成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   ……   ……   其实不是,所有人都会骗人。   哪怕是在布足道看来,长的颇为不怎样的路朝也会骗人。   只是长得难看的人,骗人的效果往往很差。   地城之内的地宫修的很宏大,他们是从正门进去的。   似是察觉到布足道与梦蓁蓁的态度,路朝等人也不在隐瞒,但同样没有挑明,而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将他们带到了阵法的核心。   怨灵血池满布在地宫之内,无尽的血气与怨灵游荡四处。   远处怨灵血池的正中,是一道血玉柱,立在沸腾的血池之上,晶莹鲜红的内里,凝固着许多骷髅,源源不绝的强大灵力,自那道血玉柱散发而出,以某种极为古诡的纹络,蔓延至整处地城。   诸比就站在血池之上,不解的看着他。   依旧是昨夜的一袭暗色宽服,不似这个时代的扮相,墨瞳獠牙之下,幽暗的眼瞳中散发着些许深邃的理智。   看得出他原本的修为已经难以压住尸气,快要渐渐在尸气的侵袭下,濒临至堕化尸妖的边缘。   至此,两边就算是摊牌了。   路朝恭敬的退了下去,狠狠的看了一眼李飞儿,让后者愈加恐惧,连带着布足道之前救出的二十余人,都与他们二人远离。   诸比觉得好生无趣。   “我原本还想看看你们被所救之人背叛的愤怒与绝望。”   这是诸比自九十年前建立起这座地城,时常‘引’来诸多年轻修者后,最爱看的戏剧。   见着那些年少热血的少年少女们,‘误入’这座遍是尸妖与荒兽的地城里,小心翼翼的艰难求生,自以为是的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搜查’。   然后发现一个个惊天的秘密,以为自己会是拯救一切的英雄,亦如千年前拯救世间,享誉世间的天下三君一般,成为五域敬仰的人物。   直到救下了‘同伴’,自以为是且洋洋得意的以为自己能够拯救所有人,依据‘同伴’所给予的信息,闯入这座地宫。   在最接近希望,最有可能毁掉这血玉柱的这里,被‘同伴’背刺一剑,然后在绝望中不甘且难以置信的死去。   “在你们之前,其实也有过谨慎小心,不肯轻易相信路朝的修者,但在一次次险境的化解,乃至见到这地宫内的血玉柱之后,就都会消散怀疑,并为之前的怀疑而感到自我愧疚……”   这种人再度遭到背叛,临至死亡那刻的绝望与震惊,往往比旁的修者更有趣。 第97章 我的演技在你之上   诸比原以为布足道也会是这类人,所以才布下了这一场戏,想要在梧桐宴前,寻照旧例打发时间。   所以他透过溪湖,观察到这书生与姑娘临近地城,方才将他们引了进来。   只是计划才刚刚开始,就再难进展下去。   无论是这个小姑娘,还是这个布衣书生,都不肯留下任何破绽,甚至没有像是过往的那些人一样,刻意试探路朝。   他们打定了主意,不相信路朝,却也不予戳破,只是利用他来避免许多麻烦,进而与自己见面,或寻这方血玉柱。   虽然结果与他设计的不会有太大不同,但看戏的乐趣在于过程。   这两人让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了任何意义。   “你到底为何丝毫不肯信任他?”诸比有些好奇。   即便是曾经所遇见的,被他‘引’入这座地城的其他谨慎之人,多少也会对路朝存留信任。   人们对自己帮助过的人,总会有种天然的优越感,这种洋洋自得会在意识中淡化许多不合理,进而让人松懈大意。   但布足道与那些人截然不同,让诸比直接失去了观察的兴趣。   莫说他不信任路朝,哪怕连一丝试探都没有,就直接将其归为了‘敌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救他们呢?   “难不成是他演的太差?”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诸比,静静的观察着那道血玉柱。   他发现竟然是真的阵法核心。   这人心可真大,还是太看不起他了?   “有这方面的原因。”   听此,诸比略有了然,想来是路朝过往那些年,坑害了太多次旁的年轻修者,重复的台词太过熟练。   “若他在惶恐些,语无伦次些,如李飞儿那般是个新人,或许能骗得你两分信任?”   “同样不能。”布足道认真回答。   “无论他不像是受难者,亦或者是真正的受难者,我都不会信任他。”   假的姑且不论,即便是真的受难者,品性也未必会好,即便品性好,也未必不会因为对方的愚蠢给自己带来麻烦。   即便为真,品性与慧识皆佳,万一又有什么旁的变数呢?   不信任就是避免所有麻烦,最好的选择。   这一回,诸比沉默了更久,看向布足道的眼神有些怪异。   “所以你不只是不信任他?”   “我只是不会信任,出门在外遇见的所有人。”   布足道的回答很真诚,即便是身旁的初见姑娘,他至今颇有好感,但也未有真正的信任。   就像是对方至今,其实也没真的信任他。   但即便如此,这位姑娘遇见了麻烦,他不能不管,就像是听见那些人的求救,哪怕明知有问题也要去救。   万一是真的呢?   就像是很多年前,师尊凡尘路过天海崖,听闻不远处有方死城,被邪修三日前肆虐,城内子民皆被生生炼化,无一人生还。   三日内,临近诸城已经派遣了无数修者探查,却只能给那些尸骨尚存的人在山峡里掘一处安息地。   但凡尘沉默了片刻,还是去看了一眼。   在茫茫的废墟与满城的尸骨中,他在某处枯井里发现了尚是婴孩的他,被父母裹在了襁褓里,放置在了枯井深处。   想来作为凡人的父母根本不明白,那些邪修不是土匪,不会去挨家挨户的找人杀,会以整座城做祭阵,无论藏在哪里都是无用。   全城的人都死了,只有他因为体质特殊,意外活了下来。   布足道是在稍微长大之后,得知了这个故事,哪怕略有些难过,但他更是不解。   若非是如他一般,被上天赐予了神异体质的人,无人能够在那等程度的邪阵中活下来。   而如他一般的人,举世罕见,可忽略不计。   “您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儿?以您的身份与地位,这有些奇怪。”   那时凡尘的回答同样简单,并没什么深意,只是一种习惯。   “我在想,万一呢?”   万一那些屠城的邪修手下有漏网之鱼,活着的那人正躺在黑暗的深渊里,渐渐被绝望吞噬摧残……   举手之劳,何不拉人一把。   哪怕他一生无数次重复了这样无意义的事情,只仅仅因此救了不到十三个人。   这十三个人中,绝大多数是因为奇迹存活,且无力修炼的凡人。   但他们终究是活了下来,娶妻生子,宁静且祥和的活着,这对于他们本人而言,是无可代替的意义。   只是凡尘也没想到,他那次会遇见拥有‘圣人之命’的婴孩,好似上天赐予的福运。   然后这个婴孩成了他的亲传弟子,未来能够执掌圣域,秉持天地之命,护佑中州万万子民。   ——因此又有更多人能够得救。   ……   ……   地宫之内,血泉涌动,诸比身后的血玉柱散发着诡异的光泽,给整个地城源源不绝的提供着能量。   布足道静静的看着他,早已将梦蓁蓁放下且护在身后,手中紧紧握着装满了神火玉的乾坤袋。   “所以我信任他们与否,与我是否想救他们并不冲突。”   若是救了值得救的人,在让人庆幸不过。   若那人不值得救,之后依照律令惩戒便是。   听着布足道的话,诸比沉默了很久,不知该说这人奇怪,还是兴趣比他更执着。   一旁的梦蓁蓁静静的听着,觉得这木头书生确实神经,但她不讨厌。   地宫内无风,血腥味久久弥漫,消散不去。   诸比也觉得有些无趣,取出了随身的那道墨弓,静静的将弓弦拉满,一股强大之际的煞力,凝在他的箭羽之上。   “可惜那些人不像你这么想。”   诸比冷漠的笑了笑,深邃幽暗的眼瞳深处,是几许嘲讽之色。   如这书生一般奇怪的人太少,更多修者还是贪生怕死之徒。   此刻他用箭羽锁定了这个书生,只要这书生随意分神,便会被箭羽爆头而死。   这是他给这个书生的第二个选择。   “那么你是要救身后的小姑娘,还是即刻被我杀死?”   这个书生此刻已然被封灵大阵,抑制了绝大部分灵力,若是在分神援救那小姑娘,再难像是之前一般抵挡他的箭羽。   ——他修的是百步穿杨的弓箭。   不远处,听到诸比的话语,路朝等人心领神会,渐渐向着被布足道护在身后的梦蓁蓁包围而去。   哪怕可能会有几个人,被这书生回手杀死,但剩下的人就能活下来,成为诸比的附庸者。   见惯了同样被捉来的修者,被融化在那沸腾的血池之内,化作命源被血玉柱吸收,见惯了那临死前绝望的哀嚎与无比的痛苦……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路朝面露很色,取出了随身的匕首,与众多人即刻向着梦蓁蓁袭杀而去。   接下来,这书生是任由这小姑娘被杀死选择,还是会回身杀死他们中的几个人,即刻被诸比的箭羽穿头杀死?   “确实如此。”   听着那些人奔涌而来的叫喊,梦蓁蓁忽然笑了笑。   稚嫩且满是甜意的笑容,不知为何让路朝等人觉得心冷,就像是面对强大至极的荒兽。   她轻轻站了起来,秀气的鞋面隐隐流绘印法。   原来这双绣鞋也是上品灵器,只是同样加了隐咒,寻常人若不触碰,根本难以察觉。   这一刻,路朝等人面露惊恐之色,就连远处拉满弓,瞄准了布足道的诸比都诧异一瞬,这小姑娘是何身份?   这玲珑绣鞋所蕴着的玄奥阵法,竟在这处地城的封灵阵法之上,原来根本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只见梦蓁蓁宛若一只白羽天鹅,素裙飘扬在血色弥漫的地宫中,点缀了难得的亮色。   灵力溢出的印法,在她的绣鞋之上凝成了双羽,又好似锋利无比的灵刃,只是一跃,便是残影消散!   下一息,她出现在了路朝面前,本应受伤的左腿潇洒挥踢,那双玲珑绣鞋上的灵刃愈加锋利。   强大的冲击与锋利划过路朝的脖颈,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血线便飘洒天空。   人头落入沸腾的血池,化为青烟。   “的确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但你们这般苟且,怎能算是活着?”   路朝的无首尸身倒地,她轻轻收回了左脚,站的秀气又笔直,就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只是稚嫩且清甜的笑容,一如北疆许多魔女,让人胆寒畏惧。   ……   ……   (③42967465)   pS:   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网游RPG里那些二三十级的boss,在面对新手玩家洋洋得意之时,却发现对方都是氪金大佬,人均特效无级别的满级奢华装备,战力直比九十九级的时候,boss们是什么心情。 第98章 天河摘星,圣人气运   北疆的圣女,不会被同一类陷阱坑害两次。   早在数年前,被那位渊大小姐偶然救下的那场死劫,梦蓁蓁便立下过誓言,若能活下去,定要长些记性。   而今落入这方地城的局虽略有不同,但梦蓁蓁早有了教训与经验。   处在对方的阵法之中,发生什么都不会奇怪,被对方一直窥视行踪,更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一开始落入这方地城的时候,梦蓁蓁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处境,全然都被诸比监视的准备,随即开始了她的表演。   如何欺骗能够让对方大意,如何骗过自己人让对方更加大意,乃至如何骗过自己……   甚至于说,梦蓁蓁至今对携手与共的木头书生,是否是自己人,都抱有存疑,就像是布足道至今也没真信任她。   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些总是无错。   这是梦蓁蓁最接近死亡的那次历练后,所得到的最有价值的经验。   ——永远不要大意,不要因为自己的疏忽将自己置于死地。   所以她从落地的那一刻,便佯装腿伤,诓骗不能行动,骗过了借助阵法,暗中观察着他们的诸比,甚至骗过了最开始的布足道。   实际上,以她的身份与母亲对她的宠爱,整个天门可以供给她这种层次使用的最好的灵器,几乎都在她的身上。   这种程度,莫说是灵力被封从天上掉下来,即便是面对六阶强者的全力一击,她也未必会受多严重的伤,不至于影响她逃命。   何况连同脚上的玲珑绣鞋在内,她所持有的部分灵器上的印咒比诸比的尸源逆魄大阵的层次更高,根本不会受到封灵阵法太多影响。   地宫内无风,却随着玲珑绣鞋的灵力四溢,让梦蓁蓁秀发微动,素裙扬摆,微微眯起的笑颜间,透着些魔女的玩味。   “再也不见。”   她对剩下的那些围杀她的修者们说道。   在这一点上,她倒是与布足道具有相同的态度,两人奇迹般的相合。   需要救的人一定要救,不知道该不该救的人救了再说,要尽可能的给所遇见的每一个危难中的人,伸出力所能及的援手。   这是命数远远好于世间绝大多数人,已经全然不需要为自身的未来担忧的她,所理应回馈给这个世界的感恩。   但是该杀的人绝对不要犹豫,也没必要施舍无意义的同情。   就像是她最初得知仙灵宗那位宗主残害许多无辜女子,就像是她知道血煞炼狱那位嫡公子坑害了很多姑娘,亦或者像是她处理过的北疆许多邪修。   这些与路朝那般已经投靠了诸比的修者没太大区别。   不仅要坑害她,说不得在她之前,已经坑害了许多旁的‘误入’这座地城的修者。   为虎作伥的邪祟,梦蓁蓁不觉得值得原谅。   随着声音渐落,梦蓁蓁将之前布足道所给的那袋神火玉,尽数扬在了空中,利用玲珑绣鞋与左手腕中那串琉璃手链的强大灵力,将挥洒在空中的神火玉引动。   那名叫做李飞儿的姑娘身边,她额外多加了二十颗。   ——但愿连骨灰都给她扬了。   在神火玉的连续爆炸之下,怨灵血池的血气被冲散,无数幽白色怨灵四窜,闻声而来的尸妖亦是无理智且悍不畏死的怪物,在接连不断的灵焰中,被燃烧成粉末。   梦蓁蓁没有回头,极其干脆的利用玲珑绣鞋踏着灵焰远去。   “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要去救地城之内,被关押的剩下的那些修者。   无论他们以后是否会与尸邪同流合污,亦或者只是没有刚才那些人的机会,未被诸比选中。   但无论因由如何,那些人还没犯错,也没有害人,当然值得她救。   ——何况以这个神经书生的作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将这座地宫毁了吧,可莫要让那些人的存在,使得他束手束脚。   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两人却有着奇妙的默契。   这其实本就是布足道将计就计的打算,示敌以弱趁机寻到地宫阵法的核心,同时查清旁的修者被羁押在何处。   唯一让布足道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叫做诸比的邪修,竟会有这种奇怪的兴趣,反而方便了他的打算。   是尸气入脑,慧识已经濒临崩溃了吗?   若非如此,怎可能将敌人引进阵法的核心之处?   布足道愈加谨慎了起来,紧紧盯着诸比拉满墨弓的健硕双臂,黑毛满布,像是鬼猿般恐怖,已有传说中堕化为尸妖的特征。   随着梦蓁蓁的声音传来,正瞄准布足道的那支墨弓也偏了方向,向着踏空远处的梦蓁蓁射去。   强大的煞力穿过灵焰,速度超越了声音,将周围的墙壁与血浪都泯灭成了粉尘。   布足道这次来不及用神火玉,干脆指尖轻捏,从虚空中抓了一道星辉,在血色的地宫中尤其的显眼。   星辉闪烁在他的指尖,追上了那只箭羽,顷刻将其泯灭。   见到布足道这一手,诸比沉默了片刻,深邃的暗瞳中隐有不解。   “你的灵力没被抑制?”   若布足道如那个小姑娘一般,使用层次在尸源逆魄大阵之上的灵器,故此尚有战力,诸比并不会感到奇怪。   问题在于布足道使用的是本身的灵力,且在诸比判断,布足道的实力境界与他差不了太多,应该在这尸源逆魄大阵的层次之下。   哪怕没被这封灵阵法完全抑制灵力,至多应该也只剩下一成功力。   那他为何还能像是在溪湖旁时一般,轻而易举的阻下他的箭羽?   布足道笑了笑,眼神沉静而有趣。   “被抑制了,不过是我自己抑制的。”   听闻布足道轻松的笑声,诸比隐有不解,他这尸源逆魄大阵是摆设?   “因为你这阵法确实无用。”   “你是用何种珍奇灵宝抵消了阵法之威?”   诸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难得觉得郁闷,他遇见的都是什么人物,怎么一个比一个奢靡。   布足道静静的站着,没有用语言回答。   下一息,随着他渐渐展露境界,周身隐有星辰,属于灵修‘回凝境界’的星河,亦在周天浮现。   漫漫星河的颜色压住了地宫的血色,他站在苍茫的星海之间,脚踏星辰,手持星辉,好似正在星夜之下捧卷的书生。   但映入诸比眼瞳的,却是布足道周身那层极淡的浩然之气,如同天地元阳之色,隐有鸿蒙道意。   这股浩然气压住了属于灵修的星河之力,也压住了血池的怨气,仿若有它存在,诸道皆伏。   ——天河摘星,浩然长空   “圣人气运?你是圣域道公子?!”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圣人是好人,未必是君子,尤其是成婚之后,与妻子在床上从来不会风度翩翩,非常狂野。   (求推荐票,刀片,月票~给你们嘤一声了啦~嘤~) 第99章 圣人也算不过疯子   天地有圣,五千年一诞,为苍穹赐福,天生持浩然气。   世人本以为只是传说,直到那年,凡尘捡回了一个本应在死城中等死的婴孩,很多人才知道,原来古老的传说竟是真的。   直到那婴孩长成少年,向师尊凡尘讨了‘字’,他的名号才为人渐渐知晓,被年轻一辈们尊称为‘道公子’。   因这‘圣人之命’,布足道自小便备受中州乃至五域的关注,压的诸多同辈天骄喘不过气。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圣人之命带来的好处太多。   他的灵修天赋,在中州有史以来仅在帝鸿圣皇之下,为灵修天赋万古第二,可罕有人知,他并不最擅长修炼灵道。   或者说圣人之命赋予他的天赋是均等的,若修炼旁四道,并不差于做灵修,哪怕是凡尘在旁四道的天赋也远不如他。   只是他修炼的恰好是灵道,而这对他来说的寻常天赋,便已经是中州万古以来的灵修们,除却凡尘再无人能超越的天赋层次。   再稍年长,作为帝鸿圣皇的传承者,他开始拜会五域诸宗。   他曾在那位道涯仙君的永夜斋,烧了百日的灶火,与无夜仙君学君子道,被无夜赞誉。   若非已经是凡尘的弟子,势必会收他为嫡徒,承永夜斋。   他亦在那位不二佛祖的菩提寺,闻古经授道佛理,听佛祖羲和讲当年事,更被赐高评。   哪怕是以他的年纪阅历,也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全天赋点满的挂比。   世人不知羲和言词由来,但结合无夜仙君的评价,大致也能明白这位帝鸿圣皇的嫡徒,确实是个天赐之人。   ——只要不死,未来必定会踏入至高境界。   浮生大陆无数天骄不敢奢望的层次,对他而言却是理所当然的必然。   生平经历无数论道战,越阶战胜,雷霆碾压,一人战众更如家常便饭,此生于五域同辈天骄,仅仅输过一次。   当然,圣人之命所赐予布足道的好处,远非如此。   ……   ……   诸比沉默了很久,虽然已经九十余年不曾离开地城,亦不是布足道这个时代的人,早已‘死去’了很多年,但他在百余年前,依旧有所耳闻。   这种天赐之人,太过让人嫉妒。   “怪不得这尸源逆魄阵对你无用,想来除却至强境的逆天法阵与印咒,只要你愿意,所有法阵的效果,以你的浩然气护体皆是无用。”   就如同此时此刻,布足道散开了周身的浩然气,点燃了四周星河中的无数星辰,他周围的怨气与煞气都开始渐渐崩溃。   好似太阳,驱散黑暗,理所应当的简单。   “确实如此。”   布足道没有谦虚,也不必谦虚。   “所以你的运气真的很不好,遇见了我。”布足道笑了笑,主动向着诸比走去。   同等境界之下,他近乎是无敌的,哪怕诸比踏入了尸邪之道,生生拔高了修为的上限,但这上限于他而言,连年少时的起点都及不上。   这亦是他落入地城之时,尤有余韵的底气之一。   随着布足道踏步而来,星河滚动,将四周的血池泯灭,沿途怨灵皆是抹消,即便是神火玉爆炸的灵焰,都难以近身。   刹那,诸比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握紧了手中的墨弓。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变数,但好在问题不大,只是差一点点时间……   “我与你讲一个故事……”   诸比的声音很轻,透着些岁月的沧桑。   “不听。”   布足道笑了笑,打断了诸比的话语,直接出手,踏在流转的星河之间,以无尽星辰压了过来。   他的指尖捏着闪烁的星辉,星辉在漫天星图之间,连接成一道道亮线,汇成一道古朴玄奥的阵法,重新燃动了周天灵力。   “星辰大衍术,式之三,天地大衍。”   只是刹那,整处地宫光辉再临,开始蒸腾泯灭,好似荒古的群星陨落。   望着隐有慌乱的诸比,布足道警惕依旧。   他其实至今都不太明白,为何这些人会有奇怪的兴趣,无论是尸邪也好,亦或者那些披着正道皮的虫髹。   “若我是你,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儿,在我与那小姑娘落入地宫的一瞬,倾尽全力围剿杀死,然后把尸身点燃骨灰扬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这样不仅能防止意外,还能防止被他们身后的势力追查报复,可这诸比不仅没有如此,为了愚蠢的兴趣设下愚蠢的算局,竟还想与他讲故事?   浮生大陆自古便有教训,无论正道邪道,话多的人更容易被反杀。   对此,布足道深以为然,话多就意味着变数增多,变数带来的不确信性,哪怕对于诸多巨擘宿老,也难以完全掌控,自然更容易出现意外。   面对布足道的强大攻势,诸比这才倾尽全力,乱草般的墨发开始肆意生长,双臂的黑毛煞气更浓。   他瞪着幽暗的眼瞳,倾尽全力握紧了墨弓,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射出了九十九道箭羽。   每一道箭羽穿过一道星辰,以强大的煞力抵御布足道的灵力,但星辰终究太多,不过短短数十息时间,胜负便已经分晓。   星辰点燃了诸比的尸身,让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声。   那方血玉柱也在无数星辰的碾压下,渐渐开裂,隐有崩碎之势。   “你怎敢!你怎敢!”   诸比就像是个疯子一样怒吼,吸引着布足道的注意力,幽暗的眼瞳中却是一抹诡异的诧笑。   布足道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是一个闪身,布足道就避过了身后的暗箭,那是一道来自燃烧的灵焰之中的暗箭。   随之他反手摘下星图中的星辰,捏入灵焰,让梦蓁蓁之前投掷神火玉的地方被浩然气净化,虚空都隐隐扭曲。   ——李飞儿尚未燃尽的尸躯,这才崩碎成灰烬。   “那姑娘提醒了我两次,但你却一直没听懂。”   第一次是在地城之外,给她小糖饼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她离开之时,投掷神火玉的时候。   梦蓁蓁没道理针对李飞儿,除非真的有大问题。   这一瞬,就连诸比都显得难以置信,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布足道。   “你们为何能够看出来?”   按理在他的控制之下,那个叫做‘李飞儿’的傀儡,应该已经足够完美,无论是被路朝威慑时的畏惧,还是自身的弱小。   虽然诸比并不觉得‘李飞儿’会有用处,但习惯性的准备好了暗算人的后手,为何这两人还能看穿?   “还是太刻意了。”布足道静静的看着诸比,觉得有些无趣。   “无论是你之前控制‘李飞儿’,意图背初见姑娘时所言的‘百步穿杨’也好,还是你不久前刻意贬低她,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在路朝身上也好,都难以不让我们怀疑。”   前者是用弓者习惯展露的自豪,但李飞儿的手臂强度远达不到‘百步穿杨’的弓修所应有的水准,是为话漏。   后者则是以诸比的身份,连路朝都不过是随意用完就丢的棋子,何必专门提起更不起眼的李飞儿,只能是为了刻意诱导分散他们注意力的话术。   这两个破绽,是诸比这道后手暴露的原因。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这尸修竟意图在书生面前用话术阴人,实在是班门弄斧。   虽然对于布足道而言,哪怕未曾发现这点,作为强弩之末的诸比也再难控制灵焰中李飞儿的尸身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不过就到这里吧。”   布足道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数,何况这叫做诸比的尸邪,看起来颇会算计。   下一息,布足道用尽全力催动周身星辰,整处地宫弥漫这寂灭的气息,已经开始渐渐崩毁。   诸比却莫名的宁静了下来,青面獠牙的嘴脸多了两分更为诡异的笑。   “真是了不起,你们远比我预料的了不起,但你算尽了所有,可有算到过我与这地城,也不过是被放弃的棋子?”   ——所以他临死前,才想肆无忌惮的玩这一盘。   话落,布足道感觉后背发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冲向那道血玉柱。   没来得及,诸比率先一掌打碎此方地城的阵法核心,血玉柱。   ——整个地城即将引爆,成为引燃鸿雁城主阵的十六道节点之一。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越是专情的书生,他们的妻子往往越会被欺负(特指床上,偶尔也会是桌上,在偶尔会是草地上,还偶尔……) 第100章 每个少年心中,总有一个天降少女(6k大章)   即便是圣人,也解不开无解的局。   哪怕布足道能够算尽诸比,却没料到诸比本人也是被算计的棋子。   原来从开始,这个即将堕化为尸妖的尸道邪修,不过就是用来引燃这血玉柱,引爆整个地城的弃子。   诸比之所以如此疯狂且肆无忌惮,不像是曾经般谨慎克制,显得有些急躁愚蠢,只是因为无论输与赢,皆与他再无关系。   究竟算计了他们,还是被他们破局,对诸比不过是一场临死前的乐子,与之前的那些全然不同,毫无压力。   地宫内,灵力与煞力冲荡四方,血气在火红色的灵焰中燃烧,像是夕雨中的罂花。   “我还是年轻了些,若是师尊必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布足道望着诸比自燃成灰的尘埃,已经没有时间感慨。   因为诸比临终前的那一掌,灌注了他所有的煞力,已然引动了被自己打破的血玉柱,让整个地宫都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   下一息,地宫随时都会引爆,进而毁灭整处地城,没有任何人能够生还。   这或许是他的错,或许不是,但此刻只有他能解决。   布足道觉得有些好笑,刚才的他还在集中全力毁灭血玉柱,此刻竟是要倾尽全力阻止。   没有任何犹豫,布足道取出了随身的捆龙索,将那条淡金色的丝索投出,一边捆住了即将崩溃的血玉柱,一边牵住了他自己,源源不绝的输送强大的灵力抑制。   这一刻,哪怕是圣人之命也帮不了他任何,唯有用强大的灵力抑制崩溃,旁的手段已经没有意义。   只是不知,在他支撑不住前,那位初见姑娘能否将所有人救出去?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布足道已经摇摇欲坠,整个人的意识开始模糊,为了维持意志清醒,咬破嘴角,鲜血直流。   若非是他灵力浑厚,恐怕同辈中除了禅子梵伽,再没人能支撑这么久。   恰在此时,梦蓁蓁赶了回来,行路颇为匆忙,但面有喜色。   “那些人我已经救出来了,指引他们离开了地宫,我们也快走……”   梦蓁蓁临至布足道身侧,笑容敛住,眼神渐渐凝重。   她自然能够料到,这木头书生后手无数,应该能够杀死诸比,破了这尸源逆魄阵与封灵大阵,却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发生了什么?”   她简短问道,布足道则是依旧紧握着捆龙索,已经有气无力的半坐在地上,脸色愈加苍白。   布足道的确很强,但面对能够毁灭整个地城的命源引炼的煞力,远非他的境界能够解决。   且面对这种绝对的毁灭力量,唯有更强的纯粹力量抑制,灵器的意义已经不大。   简短几句,布足道讲清了前因后果,同时紧咬着牙关提醒道。   “赶快带着那些人离开地城,我支撑不了太久了。”   梦蓁蓁沉默了片刻,没有问离开后这木头书生会如何。   ——答案显而易见,会与这座地城的所有尸妖陪葬。   但她思衬了片刻,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灵器,能够替代或拯救这木头书生,便没有浪费时间,转头就跑。   若她没有旅途中,将‘枯木逢春’吃下去就好了。   可惜天道命木的种子太过稀有,除了竹空君所给的这颗,哪怕是梦蓁蓁也没有替代品,何况以她的境界,根本不可能稳住这血玉柱。   若由她来接手,恐怕只消几息,整个地城就会炸毁崩溃,连同那些才逃出地宫的修者们,没一个能活下来。   “保重。”   梦蓁蓁的声音简短而无情,让布足道整整愣了三息。   这姑娘……这么干脆的吗?   这种时候按照道理,哪怕是需要牺牲他,不应该虚与委蛇的安慰两句,亦或者虚伪的来两句同生共死的话吗?   等自己婉拒两句,她在挥泪告别,待救出那些人后,将她与自己的故事讲给众人听,若有留影珠存下两人的交谈,效果更佳。   那般她不仅能收获极高的名望,还会拥有极多仰慕她人格的追随者……   “好吧,也许是因为我确实快坚持不下去了,浪费这些时间徒增危险……”   正在布足道嘟囔之时,梦蓁蓁却又行色匆匆的跑了回来,眼眸中是些许坚定的情绪。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布足道怔了怔,心中略有些暖意。   这是良心发现了?   梦蓁蓁依旧没有任何废话,犹豫了片刻,从最深处的腰兜里取出了两枚传音符。   一如寻常宗门的黄纸绘符,看起来还是非常廉价的那种。   “给你讲遗言,等会儿我逃命的路上会听。”   她自己留下了另一道黄纸符,两张像是一对儿。   说罢,梦蓁蓁头也不回的真走了,直接离开了地宫。   那些才被救下的修者们都聚集在地宫之外,在她的即刻指挥下,赶忙向着地城外跑出。   只是这些人被封灵大阵压制了太久,暂且没恢复多少实力,只得依靠她保护,避开那些尸妖与荒兽。   行路间,渐渐远离地宫,梦蓁蓁才有余韵对着传音符说话。   “喂,木头,你还活着吗?”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若是布足道此刻已死,那血玉柱无人抑制,整个地城都会顷刻引爆,没人能活下来。   传音符那边隔了很久,才有一声轻轻的‘嗯’。   不是布足道已经没力气说话,哪怕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还没完全糊涂。   他只是单纯的不怎么想搭理这位初见姑娘。   好歹一起共患难过,虽然大家都在演戏,但怎么最后就不演了呢?   临了送他高高兴兴的走一程不好吗?   另一边,梦蓁蓁在利用诸类灵器斩杀拦路的尸妖,终于快要护送那些被她救出的修者们离开这座地城。   “我很好奇。”她对着黄纸符道。   “你斩杀诸比的那一刻,为何不自己先逃?”   那时的布足道应该是状态最好的时候,至少比此刻要好许多,以他的境界不顾她与他们,未必没有逃出地城的机会。   毕竟自己逃命,要远比抑制住整个地城煞气核心的血玉柱,拖延时间让他们逃命更简单。   对于这个问题,布足道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他未曾想过这种可能。   哪怕重来一次,他依旧不会考虑这种可能。   原因无他,尊严与意志不允许。   “只有我能拖住这个麻烦,那么就应该我来。”   布足道的回答更加平静,没有理所当然的骄傲,也没有对不公平的抱怨,就像是寻常人吃饭喝水一样平静。   既然是总得有人去做的事情,是只有他能够做到的事情,那么就他来好了。   一如千年前的爻天之战,他的师尊凡尘与另外两位,本也没必要去与太玄冥帝拼命。   太玄冥帝想杀的只是天下半数生灵,但究竟是哪一半却不是必要之事。   换而言之,若忽略先代的世仇,他们三人肯归顺太玄冥帝,无论地位与权势,亦或者自己庇护下的亲友故识,都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更甚一步,他们可以拥有远比现在更加自由的状态,对世间的祸乱动荡袖手旁观,自己乐得逍遥。   但天下三君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没有一个人思考值不值得,权衡对他们自身是好是坏,只确认了这是一件应该要做的事情。   那便去吧。   布足道不觉得现阶段的他,拥有着天下三君的价值,哪怕是这样死去,也远没有他们那般伟大。   甚至于理智告诉他,他那时应该逃命,毕竟他的性命更加‘值钱’,只要他能够活下去,以后能救更多的人,这些人的命死就死了,他总能救回来更多……   但以后救的那些人,终究不是今日的这些人。   若是就此离去,他也将不在是他。   布足道无法权衡清楚其间的利益与价值,只是选择了一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就像是不久前圣域那场动乱,小师妹问了唐师叔的那个问题。   ——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但他确信此时此刻,他就是真正的活着。   ……   ……   布足道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也太平静,让梦蓁蓁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但她为什么觉得有些帅气?   原来这个神经书生,其实也挺有骨气……不,这种情况而言,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人。   梦蓁蓁终于临至死城边界,劈开了幕穹,让那些被囚的天骄们先行离开。   她嘱咐他们即刻远离凤脉谷,片息都不要耽搁,但她自己却没有去更远的地方。   ——再远一些,传音纸符就要失效了。   “喂,那你还有什么遗言,需要我转达给谁吗?”   不知为何,梦蓁蓁莫名的问了一句,虽然知道自己问的没有任何意义。   那边,布足道沉默了片刻,觉得这姑娘竟还有心情问他遗言?   确实与曾经遇见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让他头一次有想骂一个姑娘冲动。   “没有。”他的声音冷冷的。   实际上,布足道也确实没有遗言。   难不成还特意要托这姑娘去圣域一趟,告诉师尊凡尘,他死在了鸿雁城?   圣域有他的命牌,没必要做这些无趣事儿,何况人都随便死了,本就是不敬不孝,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家父母呢?就不想与他们抱怨一下你这鬼名字……”   “我没有父母,只有师长。”   布足道的话,一瞬间打断了梦蓁蓁想要戏弄他的心思,让小姑娘心中莫名泛起了些难过与同情,就像是被钝刀子割了一下。   “抱歉,我不知道。”   她很认真的道歉,揭过了这个话题。   片刻的沉默,梦蓁蓁抬头看去,夕阳正在渐渐落幕,又将是一轮星夜。   原来她与这木头书生,才误入这方地城一个日夜,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很久的时间?   梦蓁蓁虽然心中依旧有些畏惧,但也大致算出那木头书生支撑不了多久。   “你想不想不死?”   听到梦蓁蓁这话,以布足道的沉稳性子,也险些吼人。   “你说呢?”   他至今未曾娶妻,甚至于说除了修炼与执掌中州之事,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与自由,人生还有太多没有经历。   如果可以,谁会想死?   梦蓁蓁犹豫了片刻,眼眸中闪过些许狡黠之色。   她必然不会让这木头书生死,但有一件事情得提前确认一下。   “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块阴阳鱼符?”   那是两人闯入地宫之前,她给他系在腰间的,想来他是忘记了。   传音符那边儿,布足道沉默了片刻,确实是忘记了这回事儿。   他瞬间明白了这姑娘的意思。   难不成她要牺牲自己来救他?   “这阴阳鱼符必须是两个拥有完整命源的修者佩戴,一方才能够强制使用。”   换而言之,哪怕一方是被动的,但人与鱼符缺一不可,否则阴阳鱼符的玄奥阵法,无法借由足够的灵力与命源得以催动。   “确实如此,所以你可以尝试将你与我的位置置换。”梦蓁蓁笑了笑,笑声间颇有些狡黠。   “若是舍不得我,我给你从刚才那些修者们里随便抓一个来,用来给你抵命?”   听到这话,布足道沉默了更久。   他在地宫之中,正用捆龙索死死的束着血玉柱,嘴角的鲜血更甚,意识都已经模糊。   经过梦蓁蓁的提醒,他才恍惚的将腰间阴阳鱼符中的那块黑玉鱼符取出,刹那有些心动。   他是圣人之命,却不是圣人。   ——世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永远都是圣人的圣人。   对于濒死之人而言,没什么是比生命更诱人的存在,只要他轻轻催动命源与灵力,那个小姑娘就会被强行置换过来。   亦或者像是她说的,给他找一个替死鬼。   可这样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下一个瞬间,布足道顺手捏碎了黑鱼玉符,眼瞳中是刹那的清明与洒脱。   “永远也不要考验人性,有时候连我都不会相信我自己。”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那些会引起邪念的诱因。   传音符的另一侧,梦蓁蓁沉默了片刻。   她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头一次觉得这个木头书生有些帅气,是真正的那种帅气。   可能比父亲与哥哥还要帅气一点点的那种帅气。   “你可真了不起。”   梦蓁蓁轻轻浅笑,并不在意布足道捏了那块黑鱼玉符,反而点燃了手中的传音纸符。   那黄纸之上的符印,如同古晦的铭文,在虚空中连接了两道桥梁。   刹那她与布足道的周身被无数铭文所组成的阵法包裹,两人所处的空间隐有扭曲之势。   布足道此刻已然失去了绝大部分灵力,来不及阻拦便看见自己的那张传音符燃了起来,其间蕴着的灵力,绝非寻常的传音符能比。   更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阴阳鱼符’。   ……   ……   随着点点晶莹在夜空下虚散,两人在各自所处的阵法之间,竟能短暂的相视。   布足道望着即将与他互换位置的梦蓁蓁,心中莫名升起一种焦躁感。   “为何如此?”   他无法理解梦蓁蓁为什么要牺牲她自己来救他,两人才不过认识数天,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一天有余。   “放心,我不会死的,我有护身灵器……”   ——大概   梦蓁蓁心中其实并不确定,哪怕她非常明确无论是母亲还是魅烟行的眼光都不会有问题,枯木逢春必然是世间罕见的保命之物。   但有问题的是她。   她有些怀疑以自己的实力,能否引出枯木逢春足够的力量,让她在这场冲击中活下来。   亦或者就算活下来,万一缺条胳膊少条腿,以后嫁不出去呢?   关于这些事情,是梦蓁蓁在犹豫与恐惧的事情。   但她依旧如此选择,只是因为母亲曾经教导过她,已经拥有了世间极致命数的她,享受着世界的馈赠,理所应当对世界有所回馈。   哪怕此刻要互换的人,并非是布足道,而是任意一个值得救的人,她都会尝试承担这份风险,救对方一命。   甚至说哪怕布足道刚才想要牺牲他人的性命,来保全他自己的性命,梦蓁蓁也能理解,亦会选择互换救他一命。   但此时此刻——   “是你真的太好了。”   无论是相熟的布足道,还是布足道刚才那个极令她钦佩的选择,都让她心中颇有触动。   这次,她并非是因为责任与母亲的教导,而选择护佑他人,只是基于自己的意志,心甘情愿的想救这个木头书生。   明明只是个神经兮兮的木头书生,偶尔……也蛮帅气的嘛。   “我觉得刚才捏碎阴阳鱼符的你,比传说中的道公子更帅气……”   声音弥漫在虚空中,渐渐消散。   下一息,在强大的阵法的置换下,梦蓁蓁来到了原先布足道所在的位置。   她紧紧握着捆龙索,试图束缚住血玉柱,但以她的灵力,至多不过支撑短短十数息,便再难维持。   血玉柱中强大的煞气,引动了这座地宫内强大的命源之力,只是顷刻整座地宫的温度急速提升,灵焰四起,各处崩坏。   梦蓁蓁眼眸深处满是慌乱,哪怕心性被母亲教的在如何好,终究是还未及笄的小姑娘,面对死亡的恐惧,身子已经开始轻微颤抖。   何况在地宫崩毁的这一瞬间,能够给她带来压迫的,远不止精神。   煞力与灵焰像是烈火烹油,开始煎熬她的每一寸肌肤,燃烧她的内脏,将她的内骨挤压碎裂。   无尽的痛苦与折磨,让她发出痛苦的悲鸣,就像是绝望中等死的小鹿。   枯木逢春只可以保命,却不可能阻拦痛苦。   ……   ……   布足道被传送至了死城之外,回到了凤脉谷的那处溪湖。   下一息,伴随着燃尽的黄纸符传来的,除了属于那个小姑娘绝望的痛苦悲鸣,便只有无尽的崩坏声。   黄纸符顷刻燃尽,布足道却已经不需要从里面听什么声音。   他的面前,整处死城皆被强大的煞力引动,刹那爆散,所有的生命与痕迹都立即归于虚无。   这份强大的,让人难以接近的寂灭力量,引动了鸿雁城的主阵,烈燃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等到寂灭消散,重归宁静,只有无尽的尘埃与开裂的大地。   “不会死?”   开什么玩笑。   哪怕是作为圣人之命的他,在这种堪比八阶强者全力一击的寂灭下,都极难活下来。   这种积蓄了漫长岁月煞力的阵法须臾引爆,哪怕那小姑娘身上诸多层次高于尸源逆魄阵的灵器也会顷刻损毁。   没有镇域圣物这等级别的护身符,亦或者至强境的修者出手,她根本难以抵御这瞬间的毁灭。   “你难道还能有东土的‘无涯星河幡’不成?”   布足道声音急躁,攥紧了拳头,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与憋屈,烦躁的指甲刺进手掌,鲜血低落大地。   他即刻聚敛了剩余无几的灵力,在死城强大的毁力勉强消散之际,重新冲了回去。   理智告诉布足道,哪怕在如何快都没有了意义。   那小姑娘恐怕连一节骨头都剩不下了。   但他不愿止住自己的步子,这还是二百余年的生命以来,头一次被小姑娘这样算计,这样保护,还真是……   “千万活下来,我可不想记你一辈子。”   拖着沉重的身体,布足道勉强赶到了原先地宫所在。   果不其然,无论是群山的岩石,还是坚固恢弘的地宫都已经消散成了尘埃。   那些尸妖与荒兽的痕迹也泯灭不见。   四周无论灵力还是煞力,布足道都感知不到分毫,这种程度的毁灭他若执掌‘万生山河鼎’未必做不到。   问题在于,若没有那等镇域圣物,他的实力境界与护身法器尽出,也多半会陨落在此,那个小姑娘恐怕更甚。   正在布足道紧咬着牙,近乎百余年未曾动怒的心性也恨不得咒骂两句时,从天空飘零点点碧翠晶莹。   无数碧翠晶莹,像是夏日的萤火,将四周尘埃茫茫点亮,让这处只有他存在的荒土,重新布满生机盎然的感觉。   一名墨发轻舞的稚嫩姑娘从天而降,像是神话中的翼族,横躺且沉睡着,恬静淡然。   她的护身法器与所有衣裳,已经尽数在刚才的破坏中归于虚无,枯木逢春仅仅重塑了她几近死亡的躯体。   此刻,除了悠悠的墨发与眉眼的睫眉,她如一抹最干净的白玉,不惹尘埃,无暇的没有一丝杂碍。   四周寂静,天地除却两人,再无妨碍。   布足道下意识伸出了手,在漫天碧翠晶莹之中,将这个无暇的少女抱在了怀里,轻轻揽住。   他静静的看着她的香甜的睡脸,感觉真是个奇迹,不禁淡淡的笑了起来。   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姑娘没穿衣服。   几息之后,在布足道怀中,梦蓁蓁清醒过来,清澈的眼眸中似是才睡醒的迷惘,然后渐渐恢复清明。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不着片缕的身子,又看向了正在看着她的布足道,眼眸中渐起羞愤的恼意与不死不休的杀意。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后背发冷。   他从这小姑娘的眼神中明确了她的意思。   是想他死呀。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道公子的心中有一个从来不会对人说的小秘密,他希望未来的妻子,是白白净净哒~   (超长哒,一章更比三章强,求推荐票,月票,刀片~) 第101章 姑娘嫁我可好?   月色很美,映在小姑娘绯红的脸颊上更美。   其实不只是脸颊,梦蓁蓁整个人在月夜星辉的照耀下,都泛着淡淡夕色,似是因为那些翠色晶莹消散,显得更明艳。   她很轻,也很软,泛着些初春的甜栀子的香意。   这是布足道抱她在怀的最初感想,也是持续至今的清晰感知。   “你想死吗?”   梦蓁蓁反应了过来,水意盎然的眼眸中,满是羞愤的杀意与恼意。   她扬起如玉藕般白嫩无暇的纤细手臂,另一只手甚至忘记遮掩少女的酥,显然是恼到了头昏,要给布足道来一巴掌。   只是高高扬起,见着布足道清澈且木愣的眼神,她犹豫片刻,握成了拳,捶在了布足道胸口。   小巧的拳,捶在搂抱着她的俊俏青年的胸口,自然不是在撒娇,而是真的用尽了全力。   哪怕是以布足道的境界,毫无防备之下也是胸口一沉,喉咙里涌出些许血甜味。   “我……抱歉,无意冒犯姑娘,只是……”   布足道连忙道歉,对这般舍命救了他的姑娘如此轻薄,实非君子之举。   但是莫名的,见这个小姑娘在月夜下羞恼的绯色,望着她气鼓的脸颊,看着她蒙上一层水雾的眼眸与如三月甜樱的唇,他头一次在心中生出奇怪的念想。   ——若不做正人君子,是不是也挺好?   当然,这种奇怪的念头只是一瞬,就被布足道掐死在了萌芽中。   他连忙半蹲下身子,用一只手抱住梦蓁蓁,然后另一只手撤下了自己的外裳,给这姑娘裹住身子,只是因为慌乱,手脚有些不稳。   梦蓁蓁给了布足道一拳之后,也稍稍冷静下来,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也不全是这个书生的错,毕竟‘枯木逢春’的力量太神奇,以她的境界虽足以保命,但却无法完全消用。   造成这种羞人的处境,也有她自己的责任。   只是终究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根本未有过情郎,除了母亲与魅烟行为她沐洗过,便在没谁看过她的身子。   按理这是只有未来夫君才能……   这种时候梦蓁蓁哪里愿意讲什么道理,满脑子都是羞愤与恼怒,就像是一只快要被煮熟的奶猫儿,白皙如玉的肌肤绯色难褪。   但即便快咬碎了银牙,她也毫无办法。   因为梦蓁蓁发现刚才捶布足道的那一拳,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才被枯木逢春痊愈的身体,竟是如婴孩般,使不上一丝力道。   甚至于说,独自站起来都不可能。   这种时候若布足道兽性大发,对她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她几乎只能任他宰割,恐怕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就好这书生品性……还算不差。   梦蓁蓁强压着心中的杀意,任由布足道将他撤下的布裳裹在她的身上,忍着羞愤仿若没有感觉到布足道宽大的手掌……   忍不住啊!   “你的手别、别乱摸……”   “可看不见……”   ——那就睁开眼睛看着给我穿?   这种话梦蓁蓁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哪怕心中深知已经被布足道看了个精细,但并不代表愿意继续被看着。   “那就……小心些。”   梦蓁蓁干脆闭眼,侧向内伏在了布足道怀里,仿佛只要将头低下,掩住自己的双眸,便能够不知不闻。   谁料闭眼之后,触感反而更加清晰,她甚至感觉到布足道的每一根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手臂或大腿间的肌肤,继而酥麻的微热让她恨不得咬死这书生。   片刻后,果然忍不下去,她干脆狠狠的对着布足道的手臂咬了一口,鲜血浸润衣衫,发泄着她心中的不满与怒火。   她拼死拼活,受了那么大罪,这书生倒头来竟然这么肆无忌惮的轻薄她……   更奇怪的是,她其实羞恼或生气,却并不恨这个书生。   梦蓁蓁紧咬着樱唇,对于自己心中的小情绪感到莫名的羞愧,默默掉泪珠子。   她当然知道这书生很好,也知道这不是他的问题,但她就不能闹些小脾气吗?   布足道才给梦蓁蓁裹好衣裳,确认小姑娘不再是一幺不挂,这才舒了口气,正想脱下鞋给她穿,却见她哭的厉害。   哪怕是布足道也不知该如何哄,他懂得诛杀邪修,懂得防备刺杀,甚至懂得治理一方疆域,但唯独不会哄姑娘开心。   “我……愿意负责,你莫要哭。”   布足道说的很慢,显然是在心里经过了斟酌。   这姑娘很好,哪怕未必如那位天门的小圣女,能够带给他自由与效益,但却是他至今唯一心动的姑娘。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因为布足道从未相信过‘一见钟情’,在他看来所谓的感情只是时间培养出来的相濡以沫,两个不曾真正了解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喜欢。   但就在刚才,他突然觉得这种‘从未相信’,其实也并无逻辑可言。   原来世间真的有一种缘分,是会让你因为一个眼神、一块酥饼,亦或者一个笑容怦然心动,然后不可抑制的产生想要与对方在一起的感觉。   只是这是在哪一刻产生的感觉呢?   是前一日与这姑娘陷入地城的那时,还是她施展置换阵法时,片刻相见的那一抹笑容之时?   亦或者,是无暇的她从天而降,像是洁白的羽毛一般,落入他的怀中,让他心跳加快,头昏的说不出来话的那一刻?   布足道不知道,但这已经不在重要。   天间的尘埃渐散,已经被裹好布裳的梦蓁蓁缩在布足道怀中,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她止住了哭泣,但通红的眼眸中泛着些嘲弄的意味。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还是白白娶了我?”   梦蓁蓁的声音透着些冷意。   “若是后者,凭什么?就凭你看了我的身子,坏我清白,我就一定要嫁给你?你还真以为我是戏本子里的傻妮子……”   “都可以。”   布足道认真的声音打断了梦蓁蓁微讽的话。   “若你觉得气不过,无需你自己动手,说一声我便将眼睛挖出来赔你,反正命也是你救的。”   片刻后,布足道更加认真的看着梦蓁蓁。   “当然,我更倾向于后者,但并非是那些愚昧的理由,因为我觉得你可以嫁给我的理由有很多。”   布足道一一细数着,亦是承诺。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要脸,但论比相貌,全天下的男子也罕有人及的上我,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而且我有权有势,能够护你余生安稳幸福,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愿以生命起誓,一生只拥有你一个伴侣,不会见异思迁,不会得陇望蜀,与你生儿育女,携手白头,相拥此生。”   “若你嫁我,家务我来做,剩饭我来吃,你说东我绝不走西,你不高兴我哄你高兴,你在哪儿那里就是我的家……”   听着这些话,梦蓁蓁怔了怔,刹那哑口无言。   这木头书生的声音很缓,也很真挚。   一个字都没有错,不知是不是提前背好用来哄小姑娘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哄过多少小姑娘,但若是真的……   “就凭这些?你就妄想娶我,你以为我……”   梦蓁蓁的声音依旧倔强,只是明显有些颓势,偏偏布足道再度打断了她的声音,愈加认真。   “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第一个心动也是唯一心动的姑娘,我愿意娶你并非是因为旁的理由,只是最简单的那一个……”   ——我喜欢你。   月色朦胧,映在梦蓁蓁绯红的脸颊上,哪怕涂抹了星辉,都有些发烫。   她窝在布足道怀里,依旧裹着这木头书生的外裳,缩了缩白皙的小脚。   这木头书生……犯规了吧。   其实梦蓁蓁心中明白,在这木头书生愿意牺牲自己,拯救很多人的那一刻,他的身影就与她心目中的英雄重合了。   这是她所仰慕的类型。   当这书生捏碎那块黑鱼玉符的时候,她确信了这种想法,已经有所心动。   ——这亦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心动。   所以哪怕醒来发现被看光了身子,虽然羞恼的想要杀了他,但梦蓁蓁心中却没有什么恨意。   “……何况这也不是他的错。”   平日里受母亲耳提面命,更有父亲教导道理,她在如何恼怒,也不会迁怒无辜,何况这书生还挺有担当。   反正以后都会嫁人,嫁给这样一个不错的,喜欢她也让她心动的男子,是不是也不错呢?   何况诚如这书生所言,他长的真的很帅,品性也毫无问题。   唯有一件事情让梦蓁蓁疑惑。   “你刚才这话怎么说的那么熟练?”   她有些好奇,这个木头书生与几个女子说过这话?   ——答案当然只能是唯一。   面对梦蓁蓁满是质疑的眼神,布足道认真的看着对方,毫无心虚与作假,只有坦荡与真挚。   “只有你一个,这话我此生也只说过一次。”布足道静言道。   “以后我也只会对你一个人说。”   躺在布足道怀里,凝看着他因焦急赶来,被尘埃凌乱的束发,梦蓁蓁眉眼稍缓,虽没有恢复体力,却更加柔软的窝在了布足道怀里。   “你的眼睛就自己留着吧。”   ……   ……   (③42967465)   pS:   浮生一叹:爱一个人是最难得事情,也是最简单的事情,有人说是最痛苦的事情,却还是最幸福的事情。 第102章 你比月色更美   月色一直都很美,布足道这样觉得。   直到听到梦蓁蓁的这句话,他才觉得这位初见姑娘远比月色更美。   似乎也不太对。   她原本就比月色更美,现在却比以前更美。   明明是毫无变化的同一个人,只是瞬息落在眼里,却又截然不同,这是为什么呢?   布足道懒得去想,整个人有些晕乎,像是喝醉了一样。   不知为何,从刚刚这一瞬间开始,他抱着她的双手都僵硬了许多,不知该不该用力。   若是稍微用力,显得太过轻浮,若是抱的太轻,会不会摇晃到她?   “你笑什么?”   梦蓁蓁将头藏在布足道怀里,水雾朦胧的眼眸却依旧偷偷瞧着他。   看着这木头书生略有些呆乎的笑,她莫名的也想笑,但自然不行,于是她硬硬的板着脸,依旧凶巴巴的。   “没什么。”   布足道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在笑些什么。   ——但就是觉得高兴的想笑笑。   “我先给你穿上鞋。”   显然刚才在闭着眼睛,给梦蓁蓁穿衣服的时候,布足道就察觉到了这姑娘此刻状态极差,给了他胸口那一拳之后,恐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把了把脉,没有暗伤,只需修养即可。   他再度将她托在腿上,分别褪下了自己的鞋,毫不顾忌的以套袜踩在碎石嶙峋的地上,准备给她穿鞋。   梦蓁蓁静静看着,眼眸微动。   “没必要,我又不走路。”   这意思便是还得让布足道抱着走一段路,还不如他穿上鞋,免得这处扬扬废墟的碎石与之后的回路膈脚。   布足道没听,依旧将鞋给她套了上去。   少女的小脚白皙如玉,每一根脚趾像是白润的珍珠,指甲修的很美,却没有装饰指甲胭,白而粉嫩,透着青春健康的自然美。   鞋有些大,摇摇晃晃,让梦蓁蓁不悦的动了动脚,但也没舍得褪下来。   “但是穿着鞋更暖些,不会着凉。”   其实现在是夏夜,他们又都是修炼者,哪里会轻易着凉,只是两人下意识都忽略了这个事实。   “而且我无所谓,但我可不想你的脚被旁人看去。”   既然他要抱着梦蓁蓁回去,哪怕尽量避开人,入鸿雁城之时也未必不会有人瞧见。   不知为何,从这一刻开始,一想到这姑娘被旁人盯着看,他就会觉得不舒服。   梦蓁蓁听出这是什么意思,脸颊又红,将头埋在了布足道怀里。   她没有反驳。   不过片刻后,她才想起这书生刚刚被她捶了一拳,险些咳血。   “疼吗?”   梦蓁蓁的手轻抚在布足道胸口,虽觉有些不妥,但此刻她人都在对方怀里了,也不妥不到哪里去了。   布足道慨然的笑了笑,笑声有种莫名的豪气。   “你再捶几拳也不疼。”   梦蓁蓁白了他一眼,干脆又捶了两下,这两下软绵绵的。   只是她没力气了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她鼓了鼓脸颊。   布足道这才顿了顿,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记得你之前想扬巴掌,怎么又改成拳头了?”   最开始那一瞬间,布足道还真以为梦蓁蓁会扇他一巴掌,已经咬紧了牙关,毕竟是他看光了人家姑娘,坏了人家清白,挨打也是小事。   梦蓁蓁倒是不觉如何,缓缓回答道。   “娘亲说过,男人可以随便打,但是唯独不能打脸。”   这一点她的母亲也告诫过魅烟行,所以梦蓁蓁在家中的竹林小筑时,虽每个清晨睡醒,一去溪边洗漱,偶尔都会看见魅烟行在打竹空君,但这些年见两人打打闹闹,也都有分寸。   比如竹空君的腿有时候会被打肿,比如竹空君经常会磕碰的鼻青脸紫,比如竹空君总是会被 抓得遍是爪痕,但魅烟行唯独没有用巴掌抽过他的脸。   当然,仅限男人。   在梦蓁蓁看来,如血煞炼狱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让她恶心的炼骨河,这类连人都算不上,把他们骨灰扬了都算轻。   听到这话,布足道不禁觉得有趣,笑了两声。   “伯母有见地。”   想来是个驭夫有道的女前辈,就不知那位伯父过的如何窝囊。   想想就很有意思呢。   提起父母,梦蓁蓁顿了顿,眼神中又有些犹豫。   虽然这话说的可能有些晚,但她还是得跟布足道讲清楚。   “我、我虽是北疆魔修,但你、你可不要觉得我轻浮随便。”梦蓁蓁贝齿轻咬红唇,眼眸中满是委屈的倔强。   “若非今日情况特殊,哪怕你……你会娶我,我也不可能在成亲之前,与你这般亲密……”   布足道认真点头:“自然如此。”   梦蓁蓁犹豫片刻,继续说道。   “而且你若想娶我,总得先去见我父母一面,但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你且放心。”   至于这木头书生,之前听他所言,梦蓁蓁已然知道他无父无母。   待两人成亲之前,她自然也会恭敬守礼的与他一同去祭拜,然后同他去见抚养他的师尊。   只是依照浮生大陆通俗的男婚女嫁习俗,她与他一同归去是在之后,他得先同她去见父母。   对此,布足道当然更无异议,认真的应承下来。   “咱得尽快去。”   这是表态,亦是诚意。   梦蓁蓁听后心中自然颇有感动,至少说明这书生是真想娶她。   “那就等这次梧桐宴后,咱们合计个时间。”   言语说罢,梦蓁蓁心中又不由得吐槽。   虽说要尽快,但她明年才是及笄礼,哪怕这书生今年与她回去拜见了父母,最早也得等明年才能娶她。   想来这书生根本就猜不到她多大,才不是百八十岁的老妖婆呢。   不过这不重要,等到他与自己回家拜见父母的时候,顺带提一下就成,也不是什么关键问题。   “反正我家里情况也比较复杂,倒时候你去之前,得多给你提几个醒,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梦蓁蓁微微叹了口气。   布足道笑而不语,大致是懂了的。   这小丫头的父母是天门云海崖的隐世大修,想来在天门地位尊崇但自由受限,情况颇为复杂。   而今她又要嫁给自己这个圣域弟子,多半会引起那位不语魔尊的猜忌。   不过这不是大问题,倒时他大可以在天门祖魂殿摊牌,亮明了身份之后,哪怕是那位不语魔尊也得顾忌一二。   双方谈些条件,他有自信让那位不语魔尊放手,允诺这位初见姑娘一家自由。   “对了,你也记得跟我说说你家师尊的情况,否则我倒时候与你去拜见,万一失礼可就麻烦。”   何况去拜见另一半的长辈,她不好空着手去,总得提前准备一二。   梦蓁蓁记得,父亲书房里的龙洗砚与凤尾笔就不错,虽不是修者用的灵器,却是五域凡间都难得的稀世珍宝,胜在罕见。   真不知父亲从哪里弄来的,反正他也不用,干脆就让她顺走,当做给这木头书生的师尊做拜礼。   父亲也是书生,想来他喜欢的东西,这木头书生的师尊也会喜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很多书生只是看起来木讷儒雅,却有一颗狂野的内心,很多魔女只是看起来风情,骨子里单纯的像是小小姑娘。   (甜甜哒我想要甜甜哒刀片、月票、推荐票~) 第103章 我绝对不可能娶师尊的女儿   听到梦蓁蓁的话,布足道自然欢喜。   姑娘肯带他去拜访伯父伯母,也肯与他回去拜见长辈,自然是下了决心。   但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让布足道沉默了片刻,觉得有些头疼。   师弟陈语生在此番梧桐宴之后,还想带他去云城拜见师母,‘顺便’认识一下师尊的小女儿。   实际是何意思,布足道非常清楚,不外乎是想让他与云城那位小公主相亲。   师尊也有过这个意思,曾经试探性的问过,只是被他糊弄了过去。   虽然布足道心中清楚,师尊与师弟不可能逼他娶那位小公主,但他是真的不想去与对方见面。   万一对方看见他这张脸,真的喜欢上他呢?   那样事情可就太麻烦了,虽然这种概率对寻常人不大,但布足道很清楚于他而言绝不是小概率事件。   ——他长的实在太帅了,以至于出行之时,常有女子投来手帕香囊之物,想要暗诉情愫。   若非身为男子丈夫,没掩面示人的道理,布足道甚至想要经常性的戴着面具,遮住他这张帅气的脸。   他不需要千千万万的女子痴眷,只要未来的妻子一个人爱慕就已足够。   “你……似乎不太愿意?”   梦蓁蓁缩着身子,水雾蒙蒙的眼眸中透着些狐疑的情绪。   为何她提出要与这木头书生一同,去拜访他的师尊,这人就这般犹豫?   连长辈都不愿引荐,这人是认真的吗?   布足道怔了怔,听出了小姑娘声音中的不满,急忙歉意解释道。   “并非如此,只是我家师尊那里……有些小麻烦。”   布足道顿了顿,知晓这种事情不能隐瞒,否则问题会越来越大。   “他想将他的小女儿嫁给我。”   天间的月辉不知为何,被乌云遮住,就连星芒都黯淡了两分。   梦蓁蓁的脸上泛起些寒色,眼眸中带起了刺儿意。   “你耍着我玩儿,有意思吗?”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这神经书生是想将她养在外面,还是让他师尊的小女儿做妾?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梦蓁蓁无法接受的事情,哪怕她现在的确是喜欢这个木头书生,这亦是她唯一心动的一个男子。   但也不能这么折辱她与另一个女子。   刹那,布足道就知道这位初见姑娘误会了,此刻她甚至在挣扭着无力的身子,哪怕摔在地上也不肯让他继续抱着。   是他刚才话没说全,引起了问题,所以连忙解释。   “你别误会,我从未见过那位小姑娘,也没有任何迎娶她的意思。”布足道顿了顿。   “此次梧桐宴之后,我师弟想为我引荐那位小姑娘,我是断然会拒绝的,你莫要多想。”   听到这话,梦蓁蓁才稍微安静些许,但看向布足道的面色依旧不善。   布足道苦笑着继续解释道。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想先与你去见父母,将咱们的事儿定下来之后,再带你去见我师尊,那时就没谁有道理能拆散咱们。”   虽然布足道知道,师尊凡尘断然不会以势逼亲,但他摸不准那位凡人师娘的秉性。   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家女儿嫁的好,而布足道就很有自觉,他作为丈母娘眼里的女婿,绝对是最抢手的那一类。   若那位师娘以后知晓了师尊真正的身份,继而就会知晓他是圣域的道公子,必然会为了女儿的幸福,试图将女儿嫁给他。   凡尘于他有授业之恩,养育之恩,救命之恩,换而言之等同于他的养父,自是恩情重如山。   所以哪怕师尊凡尘娶了个凡人女子,那女子也是他需要敬重的师娘。   故若那位师娘有令,他不遵从便是不孝,确实有些麻烦。   所以先有这位初见姑娘的长辈,将婚事定下来,至少于礼法而言,他就是有妇之夫,无论是谁想夺,都是不讲道理,他也不会因为孝道为难。   ——虽然即便不如此,他也不会娶师尊的小女儿就是,不过先站住大义名分,讲道理总是硬气许多。   夜风轻拂,已经吹散不少尘埃,也吹走了乌云,让天间明月愈亮了些。   梦蓁蓁这才气顺,知晓了这木头书生的打算之后,尚觉得马马虎虎。   有时候长辈的逼亲确实挺麻烦,虽然不合适肯定不能同意,但能委婉的推拒,总比冷脸伤感情强许多。   她倒是能理解这书生的顾虑,也颇感到庆幸,自家父母算是开明,不会强硬给她指婚。   尤其是父亲有个大弟子,似乎他还非常看重,梦蓁蓁颇为确信,哥哥数次与她提起,未必不是受到父亲的暗示。   虽然她势必不会嫁给父亲的那位大弟子,但若是父亲真的亲口给她指婚,她想要拒绝或逃婚,也是个大麻烦。   哪怕父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但终究是生养她的父亲,自幼教导她明理知意,慈和宽厚,让她孺慕尊敬。   若因为婚事闹翻,哪怕是她也会心痛如割,甚至不知该教母亲如何自处。   所以对于布足道的顾虑与安排,她不觉有何不妥。   ——很多事情虽然会多费些功夫与心力,但若能让长辈与自己都满意,何乐而不为。   “那你……真对你师尊那位小女儿没一点儿兴趣?”   梦蓁蓁的声音轻缓,不知为何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这是很不讲道理的情绪,尤其是在感情上,哪怕上一刻觉得无所谓,但这一刻已经确定了是属于自己,那么对于其他人可能的染指,就会让人觉得不快又委屈。   布足道觉得有些有趣,不知为何感觉着这小姑娘的醋意,他莫名开心。   但他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让梦蓁蓁不快,沉思了片刻,认真回答道。   “莫说我从未见过她,不可能喜欢上一个陌生的姑娘,而今我喜欢上了你,心里自然不可能再放下第二个人。”   似是为了让梦蓁蓁放心,布足道决定在发个誓。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师尊的女儿,否则就让我天打雷……”   ‘劈’字还没说完,远处的鸿雁城,便有一道天雷引动,滚滚轰鸣。   天雷刹那点亮了整个黑夜,让月辉与星芒都黯淡了许多。   梦蓁蓁怔了怔,打量布足道的眼眸中满是危险的情绪。   布足道有些发懵,很是无辜。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有的人明明可以靠相亲,甚至可以靠联姻在一起,偏偏选择自由恋爱,耽误了甜蜜夜晚的时间。   (我想起来一句话,她本来就是家族给他准备的新娘。) 第104章 乾坤一剑   夜风扬起他有些乱的发,让他不由转头看向鸿雁城。   因之前此间地城的毁灭,周遭没有任何走兽飞禽,连本应充斥林间的虫鸣都消失殆尽。   布足道遇见过很多巧合,今日是让他最尴尬的一次。   于是沉默了片刻,他决定换一个誓言,让这位初见姑娘放心。   “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师尊的女儿,否则就让我天打雷……”   ‘劈’字又没说完,远处的鸿雁城,又是一道天雷引动,滚滚轰鸣。   天雷再度点亮黑夜,映的布足道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的脸色当然不止真的苍白,而且有些难看,所以在雷光的照耀下,这份尴尬的情绪显得颇为古怪。   梦蓁蓁悠悠扬起眉角,觉得挺有意思,静静的看着他,等候下文。   布足道这次沉默了更久,直到鸿雁城那边又响起几道震耳欲聋的天雷,才终于确认,不是老天爷在整他,而是人祸。   ——大不了再换一个誓言?   “你嫁给我后,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也只会娶你一个人,绝对不会和旁的女人产生超出友谊之上的关系,也绝不会与旁人有暧昧不清。”   不知为何,这次发誓之时,布足道小心翼翼看了看夜空。   直到他说完一整句话,发现鸿雁城那边儿的夜空,没有传来轰鸣惊雷,才松了口气。   梦蓁蓁不禁轻声笑了出来,觉得真有意思。   她当然清楚,刚才那几声天雷鸣响,是修者的法诀,与布足道的誓言无关,何况誓言这东西听听就可以。   现实又不是戏本子,哪里来的那多天罚与心魔大誓。   于浮生五域修者而言,也许会有心魔,也许会有心结,这些皆会影响修炼,但勘破的办法颇多。   除了极个别情况,没有哪个修者会因为违背诺言或誓言如何,只要自己肯放开心境勘破,哪怕违背了誓言,也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换而言之,修者的誓言与凡人的没什么区别,一样不靠谱,除了好听没有任何意义。   梦蓁蓁当然不会信,她所心动的是这木头书生了不起的品性、良好的教养与逆天的颜值,难得碰见这种宝藏,她没道理错过。   至于爱情,她有父母做例子,倒也看的很开。   梦蓁蓁完全不觉得当年父母相遇,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亦或者生死相随的传奇曲折,只是平淡如水的心动,恰到好处的缘分。   这便是爱情的起点,然后他们用二十年的相濡以沫,用时间心力与感情真意,构建了不离不弃的家与幸福。   这才是她眼中最棒的爱情。   梦蓁蓁觉得这个木头书生是她所能够遇见的最合适的人,所以愿意嫁给他,然后与他共同历经生活与岁月。   就像是父亲与母亲一般,渐渐成为彼此比生命更重要的家人。   所以这木头书生的誓言于她,意义不大,以后两人的点点滴滴与朝夕相处,远比说的再好听的誓言更重要且有意义。   不过——   确实真好听。   怪不得每次父亲在母亲耳旁说悄悄话,哪怕只是很简单的话,都能让母亲心情好转,整个人都欣然很久。   “那你得说到做到。”梦蓁蓁浅浅一笑,却像是夜色中的栀子一般甜柔。   “当然,我也一样。”   ——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长跑。   见着姑娘高兴,在月辉之下的笑容明媚,布足道也不自觉笑了起来,抱的她更紧了些。   只是数息之后,鸿雁城的夜空亮若白昼,又是不尽的雷鸣与轰鸣,显然已经打的极为厉害。   “看来这次梧桐宴是出大乱子了。”   梦蓁蓁沉默片刻,望向鸿雁城内城的眼神有些担忧。   怪不得魅烟行作为她与烟芋芋此行的护道者,都能数天不见人,显然是发现了不得不解决的大问题。   希望烟芋芋她们没事儿。   “问题确实不小。”布足道沉吟片刻,神色也有些凝重。   他的境界远在梦蓁蓁之上,自然能感知到更多,何况竹空君前几日有过传信,告诫过他一些变故。   虽然那时竹空君也未曾查清,布足道自是不得而知,但而今与这姑娘历经了地城之事,见到了尸道邪修的这个算计,他也大致猜出了轮廓。   鸿雁城这等大变故,若是那位雁客楼的主人秦客公说不知道,他是半点儿也不信。   “说不得那位秦客公就是幕后主使者之一。”   “天公不老秦客公?”   听到布足道的推断,梦蓁蓁眉头微皱,来参加此次梧桐宴,她当然对这座鸿雁城主人有所了解。   此人在东土流传了不少故事,尤以与亡妻生前的恩爱共勉为最,且境界极强。   甚至与东土七曜大宗的执掌者们比,这位秦客公也绝对有实力排入前席。   否则若非是他拥有此等实力境界,将雁客楼的底蕴强行拔高,单凭建立远不足千年的雁客楼,根本无法与七曜大宗这等传承东土万年的古宗比肩。   这是真正意义上,站在浮生五域高层,足以纵横天下的权势人物。   除非她母亲这等至强境界出手,否则恐怕没谁能真正压制住这一层次怪物。   哪怕是以梦蓁蓁的阅历,都能够清晰的判断出,即便是作为天门四魔将之一的魅烟行出手,恐怕也是必败无疑。   “至少得魑摩柯老将军出手才行……”   一瞬间,梦蓁蓁不由得为魅烟行与烟芋芋开始担心,连她都未曾想到此方梧桐宴,竟会出现这种程度的乱子。   布足道的脸色同样凝重,可惜是在东土,万生山河鼎不再身边儿,否则多少也能帮上忙。   只怕竹前辈出手,也是必败无疑。   正在布足道思索,究竟该如何尽快安置好初见姑娘,然后去拼命帮忙时,极远处的东方,隐有一抹亮色。   不同于之前法诀与雷鸣的闪耀,这抹亮色很浅,干净的就像是夜幕与晨曦之间最初的那一抹白,清澈柔和,却又极致的淡漠。   ——那是一道剑意   望着那道剑意,布足道都怔了怔,若有所思片刻后,抱着梦蓁蓁恭敬的弯了弯腰,算是行后辈礼,以示尊敬。   梦蓁蓁不知那是谁,也看不见,但却能够感觉到一股漠然的冷意,让她相隔极远,都感到骨子里发寒。   一如她的母亲真正出手,相隔万里对付血煞炼狱的那一刻,哪怕不是针对她,都让她有些畏惧。   天地有感,万里逆乾坤,这是至强境界的人物出手了啊。   “那是谁?”梦蓁蓁好奇一问。   布足道沉默片刻,认真回答道。   “道涯仙君现任的妻子,太清宫的明二仙子。”   ——苍穹一剑碎山河,万古无二逆乾坤   不论那柄‘浮生一剑’,她才是天地间最强的一把剑。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外家书生许的誓言,一个字都不要信,自家书生满嘴谎话,整个人却是真的。   (求推荐票,月票,刀片片~) 第105章 学医救不了天下人   既然那位到了,他们就没有去添乱的必要。   沉思片刻,布足道抱紧了梦蓁蓁,准备在鸿雁城外城,寻一家未受太大影响的驿站,先带她去休息半日。   即便是他也能看得出,梦蓁蓁虽然没有暗伤,但此刻虚弱到了极点,恐怕没几日根本养不回来元气。   这是令他都诧异至极的一点。   当时这姑娘身上究竟带着什么法器,竟能够在那种程度下保命,虽然看起来只能用一次,但已经着实稀罕。   看来天门拘在云海崖的那些隐世大修,底蕴确实不可小觑。   “要不你先在我怀里睡会儿?”   布足道早已将鞋给梦蓁蓁穿上,此刻只套着布袜,却随意飒然的走在碎石之上,没有让怀里的姑娘感觉一点儿颠簸。   梦蓁蓁眨了眨眼,不好回答。   这让她点头还是摇头?   她甚至还未与这木头书生定亲,男女终究有别,这么依偎在对方怀里,于礼法不合,但让她自己走,也没这个力气。。   何况单单就裹着这书生一层外裳,她也不可能大大咧咧的独自行走,会走露不少春光,不如裹的严严实实,让这书生抱着,外人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她干脆沉默,继续腻在这书生怀里。   这一刻,梦蓁蓁才大致明白母亲平日里面对父亲的逗弄,为何总是沉默不言,任由对方‘欺负’。   因为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布足道扬了扬眉,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明明像是奶猫儿一样腻味在他怀里,却又是满脸的‘不情愿’,仿佛随时都会骂他,偏偏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松。   可惜还没成亲,否则真想好好欺负她,看着她‘被迫’点头的模样。   得快些把她娶回家。   等到出了凤脉谷,梦蓁蓁发现不是回雁客楼准备的客院的路,倒也不觉奇怪。   姑且不论雁客楼现在难以信任,哪怕未有此桩祸事,她这样衣衫不整,裹着男子的外裳回去,多半也会被烟芋芋教训。   她可不想引起误会,不若先解决眼前问题,同时调整内息,不至于像是此刻这般孱弱。   “我记得鸿雁城外,有不少驿站,虽未必没与雁客楼有牵扯,但都是些低境界的修者与凡人管理,对咱们没有威胁,是个落脚的好去处。”   布足道点了点头,他正有此意。   片刻后,梦蓁蓁像是想到了什么,贝齿轻咬红唇,微微鼓起的脸颊满是欲言又止。   “之后还得麻烦你一趟,去给我买些……衣服。”   梦蓁蓁这样哪怕到了驿站歇息,也不可能单单裹着布足道的外裳出门,这样回去更是大问题。   只是担心这木头书生听不懂,梦蓁蓁娇艳欲滴的脸颊埋的更低,声音愈加细若蚊喃。   “亵、裤与肚兜也别忘了。”   男子做事儿未免粗心,她得提醒一二。   只是哪怕有心嫁给对方,两人暂时连婚约都还没定下,这种事情还是太过羞人。   偏偏刚才更羞人的意外都发生了,梦蓁蓁此刻也是无可奈何。   布足道愣了愣,也略有些局促,但还是仔细问了一句。   “你喜欢什么样式?”   听到这话,梦蓁蓁恨不得给他再来一拳,整个人的脸颊烫的厉害。   她已经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些话,这人怎么还问这些没边儿的?   作为闺阁女子私、密的喜好,是能随便告知男子的吗?你就不能随便看着买两件吗?   反正她穿一次应急,回去肯定也是要丢掉的。   于是梦蓁蓁恨恨刮了布足道一眼。   “挑你顺眼的就行。”   只是这气话一说完,她愣了愣,布足道也怔了怔,两人相视片刻,瞬间联想到了一处。   这话歧义太过明显,却容易让人想歪。   女子的小衣款式自然是自己喜欢为主,穿着贴身舒适,但偶尔也能用来取悦夫君。   “我喜欢……”   “我、我不想知道你喜欢什么……刚才说错话了,不算不算。”   梦蓁蓁这回窝在布足道怀里,真正开始装死,闭着眼睛瞬间‘睡着’。   布足道低声沉笑两声,觉得此行梧桐宴真是今生最大的收获,可让他捡到宝贝了。   “我运气可真好。”   ……   ……   鸿雁城内,梧桐宴前夕。   时间稍微回溯,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入夜,这时亦是每三十年一次的鸿雁城梧桐宴最忙碌的时刻。   诸多来自天下五域的年轻天骄,已经分别被雁客楼的执事们,引入各自的席位,至于剩余更多没有资格参加的来客,也有专门的看场与论道场,供给诸人交流。   烟芋芋作为彼岸红尘的小圣女,自然拥有着崇高的地位,在参宴的席位中,也是最为靠前的贵宾之一。   甚至于说,她与梦蓁蓁来此地的目的,本就是游玩,梧桐宴所给予的名望与奖励,对她们这等层次而言意义不大。   “蓁蓁一夜未归,该不会被哪个狗男人给骗走了吧?”   烟芋芋颇有些头疼,这是她所没有料到的,亦因为魅烟行数日未归,还奇怪的切断了所有传音灵器的联系,让她也无法禀告。   不过刚才出门前,她已经用秘法与天门取得了联系,从镇守天门的魑摩柯将军那里确认,梦蓁蓁的命牌完好无损。   换而言之,她连点儿伤都没有。   那就不是什么太值得担心的事儿,何况烟芋芋相当清楚,梦蓁蓁一身灵宝,无论是战力还是逃命功夫,都足以自保。   “不来梧桐宴也好,这次鸿雁城主城。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烟芋芋若有所思的望着梧桐宴举办的凤栖台,感觉整个鸿雁城都被某种危险所包围,偏偏以她的境界,探知不到更多,没有证据也不好胡闹。   若能留在外面,绝对远比这里安全。   不过无人陪伴,烟芋芋也觉得郁闷,开始去寻另一个熟人共伴。   那位太清宫的明三姑娘,明风铃。   同在凤栖台的贵宾席位,盛宴款待之下,那名雪色霓裳裙的稚嫩小姑娘,正优雅的坐在位首,身侧坐席无人。   那位渊大姑娘去哪里了?   好在渐渐人多,不少五域天骄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开始上前攀谈,或热络关系,或混个脸熟。   虽说众人皆有面具,但这种层次的面具,对于年轻一辈的天骄而言意义不大,尤其是最有名望的那几位,哪怕戴着面具,也不可能有人不认识。   明风铃作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小姑娘,未来太清宫的传承者,显然是五域年轻天骄们最不能忽略的人。   何况即便不论权势,明风铃自幼得三位至强境修者教导,无论在修炼还是感悟方面的经验,都远非常人可比。   能够与她攀谈一二,得到些许指点,必然能少走许多弯路,也是一桩小造化。   烟芋芋蹑蹑的上前,没想到还没走过去,明风铃就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让年轻天骄们讨好起来。   对此,烟芋芋见怪不怪,只能尽力往里挤挤,想法子凑到那位明三姑娘身边儿。   自然,她也听见了这些年轻天骄们的提问。   “太清宫是浮生五域传承最古老的宗门,自岁月不可考据的上古时代,便已经行医救人,向来以金针为武器,千年前明大仙子为何让太清宫举宗学剑?”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传承了漫长岁月的太清宫,怎么突然就成医修变成了剑修?   这问题有些无趣且无意义,明风铃本不想回答,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显得嚣张,于是温婉回应道。   “长姐说过,学医救不了天下人,不如用剑。”   “小医治人,中医医国,大医救世。”   “况且谁说医修不能用剑救人?只要提前将敌人斩杀殆尽,我们的同伴就不会受伤,这才是好医修。”   ……   ……   (③42967465)   pS:   太清宫应该是属于医修分类中的混乱善良,至于混乱邪恶的医修,会有另一套更为神奇的理念,只要提前将同伴都杀光,就没人能使同伴在受伤(手动滑稽)。   (临近月末了,月票和刀片就要过期啦,记得投一下呀~拜托了~)   (端午安康) 第106章 花吻   这话有些嚣张,也有些古怪,还略带一点儿诡异。   若由药王谷或天命居的那些修者来说,势必会被人嘲笑,但由这位明三姑娘来讲,却很令人信服。   这种不讲道理,就很像明大仙子与明二仙子两姐妹,与那位道涯仙君的纠葛。   至今被人暗中嘲笑,但却罕有人敢摆在明面上谈,这是一个公开的,却无人敢提起的秘密,同样不讲道理。   理由自然不仅是因为,那位道涯仙君与明二仙子的境界,更因明大仙子有‘浮生一剑’。   一剑斩了四域,天下正邪皆无声。   虽然世人都明白,那位明大仙子此生大抵也只能出那一剑,但没谁有勇气想试试,她还能否出第二剑。   浮生剑所能斩到的地方,就是真理,不需道理。   所以明大仙子说的话在东土、中州、北疆、西域皆有人信服,也不需道理。   至于南岭那位妖主,无法无天惯了,向来是最护犊子的,明大仙子是她的金兰二妹,当然是宠护着的。   那么回答就只能有一个。   “明大仙子说的对,吾辈深受教诲,感谢明三姑娘言教。”   哪怕这话很奇怪,但她强她有理。   又寒暄了几句,明风铃觉得有些枯燥了,暗示众人散了,她想静静。   既然如此,众人自是识趣,各归各席,明风铃也重新拉上了帐幔,薄纱看似轻盈,却是极好的法器,能够遮人视线与声音。   不远处的烟芋芋听到明风铃刚才的话,知道她有些倦了,犹豫着该不该离开,却见明风铃放下帐幔的那一刻,对她眨了眨眼。   这是邀请呀。   烟芋芋觉得这位太清宫的明三姑娘真是太可爱了,简直对人毫无防备心,让她都不太好意思馋她了。   进了帐幔,烟芋芋摘下了面具。   “明三姑娘刚才所言是真的?”   “是真的,不过是长姐逗我的话。”   明风铃也摘下了面具,稚嫩可爱的脸颊泛着甜丝丝的笑意,眨了眨眼更显烂漫娇俏。   烟芋芋看着这位明三姑娘卖萌的模样,感觉整颗心都醉了。   “阿伟死了!”   “?”明风铃偏了偏头。   “是那位羲和佛祖用来表达感慨的话,也不知道叫阿伟的招他还是惹他了。”烟芋芋解释。   不过不得不说,虽然那位不二佛祖很是离经叛道,但为人做事儿确实带感,常常在天下五域掀起新的风潮。   瞬息后,烟芋芋也懒的想那位佛祖羲和,虽然同样是天地间最强大且了不起的人之一,却还是个臭男人。   于是烟芋芋坐在了明风铃身侧,想与这位明三姑娘聊些闲话,增进感情。   “对了,我前些日子给你推荐的书,你看没看?”   这是明风铃在上次来探望她们时,烟芋芋头脑一热,便推荐了铃草娘子的一本故事。   不过尺度并不大,是铃草娘子早期的作品,颇为唯美甜柔,以细腻的文笔与纠葛的感情著称。   叫做《花吻》   讲的是两个世家姑娘冲突俗世的偏见,各自逃离了意图将她们作为联姻道具的宗门,携手闯荡江湖,联手寻找心上人的故事。   “我想嫁给风度翩翩的书生!”   “我想嫁给潇洒倜傥的侠客!”   两人在携手闯荡五域之时,将各自的心愿许下,以红锦系成了死结,绑在了合欢树被雨水打湿的梢头,在细雨绵绵的清晨,踏上了她们的寻爱之旅。   旅途漫长且难熬,书生的阴谋诡计,侠客的冷酷无情,百样米百样人的辛酸苦楚,让她们渐渐明白,所谓的爱情大都是故事里才有的奢侈。   两个伤痕累累的姑娘,踏上了归途,似乎想要接受自己的命运。   在最初踏上江湖路的那间庭院,两人背靠背分别,说好了谁也不许回头,此生大概是不复相见。   三十七步,她回了头,她没有。   六十九步,她回了头,她却没在回头。   直到第九十九步,两人的心跳愈快,终于辨清了真意,双双回望,恰逢又是一个春季,满院合欢花遍是甜腻的粉红。   ——蓦然回首,原来那人一直就在身边。   故事戛然在两人的回眸,全文甚至连一个吻都没有,最多不过牵了一次手,却让烟芋芋总是在被子里打滚,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傻笑。   这个故事是烟芋芋最喜欢的一个,也是她入坑铃草娘子的第一个故事。   没有后续故事的重味与猎奇,也没有让她每一个夜晚都燥热的睡不着觉的疯狂与夸张,全文恬静的像是秋天的涓涓细流,柔静缠绵。   看着这个故事,好像盯着一片古井中的秋叶,透着秋叶下的井水看着小时候的自己,整个人都醉在了里头。   所以烟芋芋觉得,用来给这个天真烂漫,不知女子真情为何物的明三姑娘,当做启蒙最为合适。   虽然以这位明三姑娘的家教,未必会赞同这种离经叛道的感情,但只要有一点点念想……   帐幔中,有风徐来。   明风铃斟壶倒了两杯橙果酒,透着甜腻的酒液,映看到了烟芋芋期待的眼神,眼眸深处不仅泛起笑意。   只是明风铃的表情依旧茫然,像是全无所知。   “我看了的,只是故事中的那两位姑娘的友情,是不是有些奇怪?”   明风铃的模样像是略有生气,有些不解,看的烟芋芋颇为着急。   “若她们不服婚事逃亲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宗门将她们当做牺牲品,却又不给应有的待遇,确实是过分太多。”   “但女子嫁给男子天经地义,哪怕她们不愿联姻,至少寻个顺眼的男子在嫁或者出家做尼姑,总比最后被世人白眼……”   明风铃的话没说完,便看见烟芋芋险些要哭,止住了话。   “明三姑娘觉得,女子与女子之间……就永远也不可能吗?”   这话让明风铃臻默了下来,微微端起手中的酒盏,酒盏的倒影中是她不留痕迹的眼神。   “倒也不是,虽有些离经叛道,但她们好歹没有碍着旁人,没有害着外人,私下归隐了田园,更没有毁了世俗教化,这般反倒是指点议论他们的那些人让我觉得阔噪。”   听到这话,烟芋芋心情舒缓,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这位明三姑娘是心善,并非赞同女子之情,但能宽容看待此事,总让她安心许多。   只是听到这问,明风铃悠悠偏过头,眼眸中满是好奇与怀疑。   “芋芋何故这般问?难不成你喜欢女子?”这话满是调笑的意思,显然明风铃‘不信’。   烟芋芋的身子僵了僵,整个人紧张了起来,说话也有些磕巴。   “怎、怎么可能!我可是彼岸红尘的姑娘,你知道的,我们彼岸红尘的姑娘最讨男人喜欢了,我也有那多追求者,怎么会喜欢女……”   只是话没说完,烟芋芋却见明风铃开始翻乾坤袋,像是在找什么,也就不在继续说违心之语。   她喜欢女子的事儿,绝对不能让这位明三姑娘知道,否则对方说不得会因为认为她太过奇怪,进而与她生疏。   如今至少还是朋友。   “哪怕此生没机会相爱,我也能默默守护着她。”   默默看着心爱的她与别的男人相恋,倾听她的苦恼。   默默的送她上别的男人的花轿,为她扫清所有障碍。   默默认她与别的狗男人所生的儿女做义子义女,视若己出的照料……   “突然好心痛……”   不知为何,烟芋芋越想越委屈,整个人都快哭了。   要不算了,反正她只是喜欢女子,也没必要非喜欢这个难度最大的明三姑娘吧?   就像是蓁蓁那丫头企图将渊大姑娘介绍给她那个书生哥哥,做梦都没成功的可能性。   正在烟芋芋胡思乱想之际,明风铃也从乾坤袋中找出了红曼陀果与彼岸花蕊碾磨成的胭脂。   “先不提那些无趣事儿了,芋芋要不要试试我新买的胭脂,虽说不是修者常用的灵物,只是凡间的小玩意,但挺新鲜的,还是甜的。”   “有多甜?”   烟芋芋对胭脂也颇有偏好,一听见这个可就又来劲了。   “你尝尝就知道了。”   明风铃纯净的笑着,毫无戒备心的用纤纤玉指点了一抹,右手嫩白的食指染了一层果红,像是洗干净的嫩樱桃。   烟芋芋下意识用唇抿了上去,确实挺甜的,故又偷偷舔了一下……   等等!   这好像不是她的手呀!   吮着明风铃沾染了胭脂的鲜红食指,烟芋芋惊的眼眸睁的老大,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映入她眼眸中的明风铃,亦是满脸的诧异与羞怯,像是始料未及一般看着她,神色被惊慌失措布满。   这是误会了!   烟芋芋整个人都着急了起来,连忙起身想要解释。   绝对不能让明风铃‘误会’,虽然确实是实情,但若是对方知晓真相,以后怕是朋友都没得做。   谁料她起身之时,明风铃也像是受到了惊吓,有些慌乱的脚,将她的脚绊倒,让她整个人都扑倒了。   正好扑在明风铃的身上,将这个略有婴儿肥的明三姑娘压在身下。   “你、你别……”   明风铃的声音微颤,整个人像是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唯有眼眸深处,藏着一抹了然的趣意。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烟芋芋虽然讨厌男子,但对前辈英雄向来尊敬,亦不会因为偏见与男子产生仇怨,私下里倾囊接济北疆各处的育婴堂时,男童女童无差别对待,很招小孩子喜欢。   (月票在上,紧扣的刀片,推荐票派别) 第107章 鸡又来?   虽有帐幔类的灵器遮掩视线与声音,动静终究还是有些大。   在绯色的夕阳之下,两个少女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显得缠绵旖旎,不知是两人脸色烧红起来,还是夕色渲了进来。   听着明风铃慌乱的声音,烟芋芋亦是着急,手慢脚乱的贴在了对方身上,声音磕磕巴巴。   “误、误会,都是误会……”   烟芋芋有气无力的解释,脸色颇有些苍白委屈。   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   毕竟她先给这位明三姑娘推荐了铃草娘子的故事,而今又一不小心将对方推倒在地,根本就不好解释。   就算胡扯那本故事,讲的只是两个姑娘的友谊当说辞糊弄,也是不太可能。   这位明三姑娘只是天真烂漫,但作为太清宫的传承者,绝对不傻,哪怕故事中的感情在隐晦,她又怎可能不知。   何况铃草娘子撰述的故事极多,除了早期的作品,太多露骨与不可描述,这位明三姑娘只要一查,便大致就能了解,谎言几乎无用。   “我真不是想对你出手……”   瞧着烟芋芋手忙脚乱,甚至慌张的忘了从自己身上爬起来的可爱模样,明风铃暗中愉悦。   可惜这位彼岸红尘的小圣女,今日穿的裙裤太厚。   正待明风铃还想尝试一些微妙的操作时,极远处传来了淡淡的杀意与血腥味,以她的境界都感觉有些寒意彻骨。   “啧。”   明风铃不由咂舌,觉得这些邪修可真没眼力劲,什么时候捣乱不好,偏偏挑这种时候。   “找死吗?”   她冷眼看了看帐幔之外的西方,一道飞剑泛着绝强的灵力袭来。   这一刻,就连烟芋芋都感到后背发寒,瞬间敛去了情绪,准备以丝袖拦下这道杀招。   明风铃比她境界更高,自然反应更快,率先转了个身,以左手搂住烟芋芋,将她护在身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夹住了那柄刺破帐幔的飞剑。   “用剑来行刺我?”   明风铃气的笑了笑,觉得这刺客未免太不识趣。   “没有人比我更懂剑。”   这回儿,明风铃也没时间在与烟芋芋打趣,即刻踏地而起,只是三两跃,便如山兔般出了帐幔,周围却已经乱了起来。   诸多来参加梧桐宴的年轻天骄,亦或者参游的宾客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大多数人安然无恙,但也些许受了偷袭负了伤。   夕阳渐褪,只有余辉。   照在这位稚嫩的雪裙小姑娘身上,像是披了一层红纱,透着些凌厉的剑意。   烟芋芋也赶忙跟来,暂时揭过了刚才的事儿,准备之后解释,没想到梧桐宴竟然有人敢刺杀这位明三姑娘?   可看情况又不太对。   “是来给梧桐宴捣乱的?”   没有回答,在夕阳与夜幕之间,走来近千人包围了凤栖台,皆是身披灰色斗篷,看不清脸。   众多天骄循序提起警惕,取下了面具,亮出了护身法器,但各有忐忑。   这近千人看起来并不强,似乎大都是炼体镜乃至辟谷境的修为层次,根本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压力。   会有人专门放出一千只山羊,来围杀近万只狮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敢在这种场合闹事儿,且成功闹事儿的,绝不可能是连这点都拎不清。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是浮生五域师长们赠予新入世的弟子们的一句箴言,需时刻警惕。   “应该都是雁客楼的人,否则这多人闯来,怎可能连示警都没有。”   明风铃浅浅回答,不留痕迹的将烟芋芋护在身后。   事情果然如春诗语的预料,完全不可控了起来,且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不是有人在找雁客楼的麻烦,而是雁客楼本身就有问题。   十数息之后,这近千个披着灰斗篷的刺客,落错的包围了众人,只是脚步有些诡异,整齐的僵硬。   唯有每百人为首的领队人,像是个人,手中各拿着一串紫金摇铃,摇铃散发出的清响,与这些人的脚步声隐有某种重叠。   这十名领队人,亦有一个首领,算是整体的指挥者,恭敬的来到了明风铃面前。   他的手中没有紫金摇铃,反而有数柄飞剑,显然刚才行刺明风铃的人就是他。   面对这人,明风铃也警惕了起来,并非是因为对方境界有多强,而是太过诡异。   “雁客楼何人?”   明风铃直言问道,眼眸中哪里还有稚气与可爱,满是肃杀的冷漠情绪。   她直接取出了随身的佩剑,那是一柄至纯至净的长剑,如同深冬的雪,没有任何尘埃。   ——天下十大名剑之七,无垢剑   左手持剑,她静静的指着来人。   面对明风铃毫无遮掩的撕破脸,此人也没有隐瞒,摘下了灰色斗篷,是一个面相沧桑的中年男子,眼瞳中满是冷漠与轻蔑。   “雁客楼大供奉,秦元,来取你们性命之人。”   ……   ……   暮色褪去,随着满夜星辰,天色看起来不那么暗。   幽渊静静的站在铜雀台上,遥望着漫天星辰。   梧桐宴还没正式开始,此方用作演武的铜雀台,是此刻的鸿雁城难得的僻静地。   不许人随意进入的规则,对幽渊这等身份而言没有意义,为了避免明风铃那般被人围起来,她提前在这里躲个清净。   可惜还是有牛皮糖跟了来,也是个能无视规则的权贵少年。   “今夜星光漫漫,月色正好,姑娘独自一人在此寂寞,难道就不需陪伴?”   那少年一袭蓝色布裳,举止倒是端正,只是语言略显轻浮,之前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伤,也才敷了药将将消肿。   确实该打。   来者是陈语生。   “你要陪我?”   幽渊冷冷的偏过头,眼眸中是极静的情绪,天下间敢与她这么轻浮说话的男子,倒是真不多见。   还活着的也就这少年一个。   陈语生僵了僵身子,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只毛色顺亮,羽翼丰满可爱的羽鸡,双手捧着,抵在了幽渊身前。   “它陪如何?”   月光之下,羽鸡张开羽翼,小小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面对这个很凶很冷的墨裙姑娘,它浑身打了个颤,片片羽毛一个机灵蓬松了起来,感觉鸡生一片无悔,还僵硬的咯咯叫了两声。   怂凶怂凶的。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明三姑娘是二剑流,左手持白剑,右手持黑剑,当她施展双剑飞舞之时,连她自己都害怕。   (等会儿还有一个大章~吃个饭修改两次在放出来,大概九点半~) 第108章 不是渊姑娘,是渊大姑娘(5.5k)   铜雀台上,回荡着羽鸡的鸣叫,衬着周围愈加寂静。   夏风不算冷,却让陈语生和羽鸡有些冷,幽渊也觉得有些冷。   她见过端庄守礼的真君子,也见过无耻下流的登徒子,但这位圣域的语公子,总是能让她耳目一新,重新认识。   ——怕不是个傻子?   见幽渊没有再拒绝,陈语生恭恭敬敬的抱着羽鸡,在离幽渊身侧一丈的地方止步,开始抬头仰望星空。   一瞬间,他觉得有些能够理解天机楼的那位天璇公子,有事无事看看天气,确实能缓解许多紧张心情。   幽渊看着陈语生和羽鸡,一瞬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善于碾压天骄与鬼才,但唯独没有什么对付笨蛋的经验。   “它不是要陪我说话?”   幽渊静静的看着陈语生,也看着颤颤巍巍在他的怀中的那只瑟瑟发抖的羽鸡。   陈语生有些紧张,自然不是因为畏惧这位姑娘同辈无敌的实力与境界,反正他几乎谁也打不过,同辈第一与第十,对他来说无甚差别。   之所以紧张,是因为终于正式的,与这位渊大姑娘说上话了。   只是瞬间,之前思考过的无数种话术,诸多攀谈的技巧,顷刻统统忘光,让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明明之前背的词儿还挺熟的呢。   陈语生郁闷的低着头,看着抱在怀中近乎炸毛的羽鸡,无情的拍了拍羽鸡的小脑袋。   “鸡哥,问你呢,说话啊。”   被陈语生一爪子摁的有些发懵,这只雄伟的羽鸡抬起头,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最终无措的将视线落在冷漠的幽渊身上,继而看向陈语生。   片刻后,它开始摇晃着脖子,惊慌的咯咯乱叫。   它可能不是人,但这少年是真的狗。   何必呢?   夜风瑟瑟,吹动周围的梧桐瑟瑟作响。   幽渊突然对这只羽鸡有了些兴趣,又不是灵兽妖禽,还能听懂人话?简直和云荒谷的那些翎鸭有的一拼。   至于这陈语生,以她游历世间的阅历,自然也能够明白,这是一个聪慧至极,却心性质朴的少年。   没什么恶意,喜欢胡闹,心性开朗正直……可惜她不喜欢。   “你当时是如何认出我的?”   这亦是幽渊至今不太理解的一点,这少年按理没见过她,也不认识明风铃,但那日闯入茶楼,刻意与明风铃较劲,显然是以此为跳板,要吸引她的注意。   难道是那位道公子提前给他指了人?   “就、就是巧合呗。”   陈语生打了个磕巴,一手捧着羽鸡,一手挠了挠头。   他怎么好意思说,只是听闻了明三姑娘与幽渊先到了鸿雁城,干脆就碰碰运气。   往时就已经调查过,渊大姑娘朋友很少,最要好的是太清宫的明风铃,且这两人一个喜穿墨裙,一个喜穿雪裙,若两人凑在一起,特征还挺好辨认。   左右等待大师兄布足道的时候无事,他就各处茶楼、酒楼、戏坊转了转,想碰碰运气。   实际上,在到那家茶楼之前,他已经整出了五次乌龙,光是赔礼道歉就花了不少灵石。   直到临至那处茶楼,与那位一袭雪裙的明三姑娘叫板之时,随着对方恼怒之下威慑的魄力,让他本能的感觉危险到了极点,那一瞬间,他就试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回对了!   ——世间从来就没有巧合,有的只有一个人刻意走过去,那人恰好在那里。   幽渊静静观星,听着这少年书生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乾坤袋里那多水源与蔬果,怎可能泛渴,何况境界在如何弱,终究是过了辟谷境。   “那你到底要如何?”幽渊的声音很静,透着些无趣。   她大致猜得到,但觉得没意思,也替这少年没意思。   “想……认识一下?”陈语生的语气略有犹豫。   他不确定这么说,这位渊大姑娘会不会真生气。   若像是寻常天骄一般论道结识,不必这样扭捏,哪怕是这位渊大姑娘也不会为难,但他的意思显然不是那个意思。   听到这个果然如此的回答,幽渊看向陈语生的目光愈加奇怪。   “为什么?”   以这少年的身份地位,要怎样的美人都能有,但除了相貌,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这少年贪图的。   世间罕有男子能够忍受,妻子远比自己更强,压的自己喘不过来气的那种强大。   何况她的性子并不讨喜,并非是冷漠与残酷,而是淡漠到对生死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敢兴趣的无趣。   换而言之,应该没有男子愿意娶一块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死气沉沉的石头。   她也不可能心悦任何人,从未考虑过嫁人之事。   最大的问题是,与她相伴就意味着无尽的危险,不仅是来自外在,她自身便是天弃之人,何时死去都不奇怪。   ……   ……   夜色愈静,就连羽鸡缩了缩脖子,腻在了陈语生怀里。   虽然这少年烤熟了它们不少同伴,但却远不如这个墨裙姑娘危险。   无关慧识,这是一种发自灵魂恐惧的本能。   面对幽渊这个直白无比的问题,陈语生一瞬间局促更甚,又开始挠头。   他原以为他总是让人无话可说,没想到遇见这位渊大姑娘的直白与简单,最后无话可说的人却是他。   “起初只是好奇,后来……”   这可让他怎么说?陈语生自己都不太明白。   其实认真来讲,他对这位与天抗争的姑娘只是有好感,觉得这样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若要娶一个妻子,这位渊大姑娘会是他的理想型。   但要真说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什么必须不可,倒也暂时真没有。   何况他此番梧桐宴,本就是想亲眼来看看,这位渊大姑娘究竟是何种性子,之后在做打算。   不过此刻,陈语生想起了大师兄布足道的话。   这位渊大姑娘确实极难交流,若想要追求她,恐怕还真是年轻一辈中最不可能的那位。   “后来……我也说不上来。”   陈语生的语气愈加局促,哪怕平日里没脸没皮,但面对这位渊大姑娘的质问,他竟是一句俏皮话都答不上来。   真是奇怪。   幽渊点了点头,隐约理解。   “你只是少年心情很正常,但虽不是什么歹意,却会对我造成困扰。”幽渊最后告诫了陈语生一句。   “所以下次不要做这种事情了,没有意义。”   这便是拒绝。   陈语生瞬间觉得他和怀中抱着的羽鸡一样可怜。   这辈子最初的恋爱,还没有开始,就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世间还有比这更惨的事儿吗?   有。   比如公开被拒绝。   陈语生冷眼看向了铜雀台的东方,顺手将羽鸡重新收回了乾坤袋里,这是珍贵的食材,可不能浪费在这里。   “倒是没想到传闻中的语公子如此风流多情,垂慕的竟还是我北疆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颇有讽意,且毫不留情。   随着对方走近,即便是以陈语生的境界,都隐隐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何人?”   那人踏着步子,随行而来的还有两百余个披着灰斗篷的刺客,亦如之前凤栖台那些人的扮相,感觉却又略有不同。   “血煞炼狱,煞诡。”   随着斗篷解开,是一个枯瘦的黄牙老人,眼眶深邃淫祟,诡异的笑声透着些让人忌惮的寒意。   他是血煞炼狱的四长老,十五年前已经初入魔修七阶的吞魂境界,在北疆颇负凶名,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   陈语生皱了皱眉,自然了解过血煞炼狱,而今天下诸宗,就血煞炼狱最像邪修,甚至几乎就是邪修宗门。   只是北疆那位不语魔尊实力有限,无法同时顾全诸方威胁,才在限制血煞炼狱的基础上,容忍他们延存至今。   不过前两日听闻,那位不语魔尊已经率领天门众部,围困了血煞炼狱。   只消再有几日,大概就能攻破血煞炼狱那神诡的护宗大阵,诛邪扫净,这回倒像是下定了决心,不留后患。   “我可得罪过你们血煞炼狱?”   陈语生反倒不大理解,虽说血煞炼狱近乎算是邪宗,但脑子应该不差,难不成在疲于应付那位不语魔尊的危局下,还想来招惹他们圣域?   真以为他们宗主是太玄冥帝,拥有无敌世间的境界吗?   煞诡阴沉的笑了笑,深邃的眼瞳中满是嘲弄。   面对这个天生富贵命的少年,他也懒得说这么多,否则迟会生变。   在那位不语魔尊临至血魂岭,与天门众将合流围困血煞炼狱之前,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暗中走出来几队人马。   旁的队伍用来吸引追兵,分出两队各自去云城与鸿雁城。   这是罕有人知晓的辛密,他们的宗主炼血海亦是放弃了护宗大阵,狠心舍了血煞炼狱,一同潜了出来,只为给独子复仇。   按照原计划,他来杀死这位圣域的语公子,宗主炼血海直接带人到云城,将那不语魔尊的私生子人头取下,到时两人一换,相继依计划嫁祸给天门与圣域的弟子,便是一场坐山观虎斗的谋局。   “想来宗主已经到了云城,事情多半是妥了,只愿他别一时兴致太高,就地将那女人的凡人夫君炼成血傀才好,要回头活生生的折磨给她看,才能让她知晓什么叫痛彻心扉。”   月夜之下,褪去灰斗篷,煞诡笑的愈加骇人。   “语公子自然没有得罪过我血煞炼狱,但我们有些大事要做,得借你与另一位公子的人头一用。”   说着,他亦是看向了一旁的幽渊,苍老深邃的眼瞳中满是淫祟。   “当然,渊大姑娘既然撞见了,老朽也得送你走一程,这事儿若让旁人知道了,宗主大计势必会受影响。”   听着煞诡的话,陈语生眉头紧皱。   虽然尚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大致明白了几个情报。   雁客楼果然有问题,血煞炼狱是帮凶,血煞炼狱的人是特地来杀他的,这事儿连累了幽渊。   ——唯一的困惑在于,这人凭什么这么自信?   陈语生笑了笑,取出了竹空君与布足道等人,给他准备好的各种护身灵器,皆是圣域中一等一的家伙。   哪怕这人拥有七阶境界,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杀得死他。   “道理我都懂,但你确定杀的死我?”   陈语生取出了一方金盏八卦罗盘,依规节转动,其间铭刻的古朴文字,开始散发玄奥的光辉,隐有龙气四溢。   刹那后,一道强大至极的金龙屏障,就将他与幽渊护罩了起来,形成了绝对的保护阵法。   接下来只要等待救援就好。   哪怕这老鬼真的杀进来,他又并不是没有旁的后手,根本不足为惧……   “老朽确定。”   见着陈语生灿烂的笑容,煞诡笑的更加灿烂,膈应至极的黄牙极为瘆人,眼瞳中更是透着诡异的嘲弄。   时间应该到了。   顷刻,伴随着雁客楼内楼某种玄奥的力量铺散开来,整个鸿雁城都逐渐被封灵大阵所笼罩。   这道封灵大阵的威势极强,远非凤脉谷地城那道可比。   是由秦客公与将臣联手施展,以绝强的境界实力为阵眼,压制住了整处鸿雁城内城的天骄。   哪怕是诸多神异灵器,八阶之下也受到了极大影响。   封灵大阵覆盖之下,周天灵力愈弱,鸿雁城内城刹那变了局势。   哪怕是陈语生,也感觉体内灵力被抑制殆尽,现在几乎与凡人武者无异,更麻烦的是,罗盘法器也渐渐崩坏了。   笼罩着他与幽渊的屏障,开始渐渐消散,根本起不到守护的作用。   这道封灵大阵太过强大,远远超乎了陈语生的想象,让他都忌惮的头痛。   “你们也处在封灵大阵之内,如何对我们出手……”   陈语生话未说完,煞诡伸了伸手,跟随他的两百余人的灰色斗篷尽数褪落,皆是青面獠牙的怪物,眼瞳暗邃,皮肤泛着诡异的绿色。   它们是尸妖,无需灵力,便有极高的实力与境界。   只见下一息,煞诡掏出了怀中的紫金铃铛,极有节奏的摇动起来,那些尸妖也渐渐苏醒,发出诡异的嘶吼,深邃的眼瞳泛起诡异的墨绿,渐渐向两人围杀而来。   “我的确也受到了影响,但它们安然无恙。”   煞诡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位语公子与渊大姑娘,嘲讽讽刺的笑着。   即便是他也未曾想到,这两位享誉浮生五域的年轻天骄,竟有一天会栽在他的手里。   扼杀年轻且潜力无限的生命,是件多么快意的事情,只是想想就令他无比激动。   尤其是这位渊大姑娘,可是让五大域主都会慎重警惕的人物,而今就要死在他手中,这是怎样的快意!   随着煞诡开始摇动紫金铃铛,陈语生的额头也沁出冷汗。   此刻鸿雁城的封灵阵法,强大到诡异,哪怕整个圣域,恐怕也只有他父亲与梅大先生可解。   这是绝对的境界压制,再多小手段也是无用。   “真是麻烦。”   陈语生叹了口气,不留痕迹的从袖袋里摸出了‘千里一线’。   好在这东西不受影响,而且一次性足以助两人逃命,实在是好用的很,就是用在此处,未免大材小用,让他心疼。   “这次是我连累姑娘了,但你莫要担忧,我有逃命之法,等下你抓好我的衣袖……”   说罢,陈语生还顺手扬了扬手中的‘千里一线’,特意给煞诡看了看。   ——你气不气?   机关算尽,百般谋划,但我就是有破局之法,还是浮生大陆罕见至极的千里一线,能够瞬间让两个人远遁一域之外。   见到陈语生的摆动的那道‘小木牌’,煞诡也懵了懵。   这……过分了吧?   煞诡当然听闻过,这东西可是由那位传说中的等闲妖主亲手炼制,相传她当年恰逢天机,在大机缘之下总共就炼制了九枚,用一枚少一枚。   问题是圣域哪儿来的千里一线?   这特么不讲道理!   “再见……”   陈语生灿烂的笑了笑,就要去牵幽渊的衣袖,准备带这位渊大姑娘,在煞诡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之下远遁离开。   谁料意外发生了。   并非来自煞诡,而是来自幽渊。   幽渊止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知晓他是好意,所以没有打他,只是用眼神警告了一次。   “我曾欠你父亲一个人情,所以不愿揍你,但你不要在无礼了。”   见此,陈语生也愈加急切,解释道。   “我并非有意轻薄,只是想带你逃命……”   “我为什么要逃命?”   月夜之下,梧桐瑟瑟,夏风吹动这位墨裙姑娘的长发,她的声音很轻,足以让陈语生与煞诡都听清楚。   ——她为什么要逃命?   “你以为你现在的境界实力,在封灵大阵之下,还能存留几分?”   煞诡不禁嗤笑,觉得这渊大姑娘未免太过自负,盛名太久,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了,实在愚蠢。   “就凭现在的你,未必如二十只低阶尸妖强大,何况我这两百头尸妖中,还有三只几近‘开灵境界’的尸妖,就凭你……”   幽渊觉得,今日应付一个笨蛋就很累了,不想在听蠢货多说话了。   “你觉的尸妖为何不会受到封灵阵法的影响?”   她只最后与煞诡说了这一句,就动了身法,在无尽夜色中,如一道噬天的墨龙风卷残云。   她的身影所及之处,便是虚空碎裂,墨意如笔,在苍穹间留下一抹重墨。   浅影辄止,下一瞬便出现在了煞诡身后。   鲜红的头颅落地,煞诡伴随着那二百余头尸妖,尽数泯灭成灰。   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煞诡想着这位渊大姑娘刚才问的问题。   尸妖不受封灵阵法影响,当然是因为那位太玄冥帝天纵之资,开创了灵修、魔修、佛修、道修、妖修之外的第六道,尸道之法。   此法不受天地限制,更不需引入天地灵气,道修常用的封灵阵法,自然就不能对尸妖起作用……   刹那,煞诡想起了一个传说,原来这竟是真的!   ——这位渊大姑娘,踏遍浮生五域,亦是开创了属于她自己的道,天下第七道。   “为何你会觉得我不如太玄冥帝?”   这是幽渊至今不解的一点,五大域主与明大仙子都在忌惮这一点,但除了他们几个人,偶尔总会有人意识不到这一点。   ——她与太玄冥帝很像,缺少的只是成长的时间。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年轻一辈,渊姑娘被称作渊大姑娘,是同辈所给予的敬意与畏惧,是她盖压同辈天骄之后,被公认的尊称。(她的年龄与月匈也是年轻一辈几位顶尖女修中最大的。)   (今天虽然就分了两章,但几乎是四章的更新量口牙~而且这章改了三遍,好累哒,求推荐票,刀片,月票~) 第109章 拎着鸡仔就走(5k)   月辉之下,梧桐树旁,那名墨裙女子像是一抹静谧的水墨游龙。   风吹动她的裙摆与长发,吹不散她眼眸中冷漠与平静,伴随着两百余道身影随风消散,星芒与桐叶像是在她身边默舞。   陈语生怔怔的看着,沉默了很久。   他现在终于有些理解大师兄的那些话了。   天下间确实没谁有资格娶这个姑娘,她的实力也是真离谱。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陈语生也大致理解了,为何强如大师兄那等传奇,也会惨败在这位渊大姑娘手中。   天下五道修法不同,但殊途同归,皆是以灵力为引。   浮生无尽岁月,无数天骄也曾试图探寻新的修法,尝试过开创更多修法,千奇百怪,或正或邪,但无一能够脱离五道之外。   直到那位太玄冥帝降世,拥有前所未有的天之赐福,堪称万古无敌,在踏遍五大疆域,观览诸法,将自身境界提升至巅峰之时,触摸到了天地的极限。   于是他开始试图打破这一种极限,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开创了一种新的修炼法。   这是世人知晓的情报,陈语生曾经问过父亲凡尘,此事是否为真相?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而这位幽渊姑娘则更简单些,天地不曾赐予她生命,但她想活下去,只能自己改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那位太玄冥帝的起点一般无二,都是为了打破天地的对施加的桎梏。   ——世间绝大多数修者与己争,他们与天争。   更奇怪的是,无论太玄冥帝所开创的尸道邪法,还是这位幽渊姑娘独属于她自己的道,都不需以浮生天地的灵力为引。   故此诸多修者常用来算计人的封灵阵法,对于尸修与幽渊而言就没有意义。   “这煞诡是自己作死了。”   陈语生略有些感慨,若以此人的境界,未处在封灵阵法之下,哪怕是幽渊也不可能这么利索的杀死他。   毕竟幽渊而今只有三百余岁,哪怕在如何逆天,修为终究尚有不足。   遗憾的是,这人是邪修却不是尸道修者,在这般灵器都无用的强大封灵阵法之下,他同样孱弱。   不过即便如此,能够顷刻斩杀煞诡,同时灭却那些尸妖,依旧让陈语生满脸崇拜。   ——要是把这姑娘娶回家当媳妇,就没人能再欺负他了吧?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   既然他们这里出了问题,凤栖台那边儿未必会安全。   “渊大姑娘,另一边儿……”   陈语生还未提醒完,幽渊便临至他的身旁,沉默了片刻,将他拎在了手里,踏空而去。   “留你一个人不安全,明三姑娘那里我也不放心。”   她的声音依旧很静,用最短的话语解释清楚,便没有更多意思。   于是月夜之下,出现了很奇怪的一幕。   一名绝美的姑娘拎着一个俊秀的少年,踏着月辉与星芒掠空而去,如同一个很端庄的闺阁小姐,第一次嫌弃兮兮的拎着一只羽鸡赶路。   羽鸡当然很幸福,就是被拎着的有点儿远。   姑娘这样不累吗?他不介意被夹在腰里,或者被抱着赶路。   ……   ……   随着夕色褪去,夜幕升起,一股无形的强大阵力来袭。   是封灵大阵,而且持阵人极强,想来是那位道修八阶,合体境界的鸿雁城主人,秦客公。   明风铃这一刻,终于知晓这位叫做秦元的雁客楼大供奉打的是什么主意,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问题是,单凭这近千人,真的是鸿雁城内诸多天骄的对手吗?   恐怕单论凤栖台的近万天骄,哪怕皆是灵力尽无,仅凭自身的锻体实力,亦或者随身灵宝,也能形成一股强大之际的战力。   显然,不少人在察觉到封灵大阵后,皆是面色一变。   但作为各宗天骄,没谁会束手待毙,极快的反应了过来,取出了无需灵力的寻常兵刃,不少人武艺也是不凡。   更有些家底丰厚的,干脆取出了几颗神火玉或雷鸣符,随时准备出手。   明风铃也摆好了架势,哪怕而今被这罕见强大的封灵大阵抑制了灵力,但她的剑法并不算弱。   虽然显然无法对付这位秦元供奉,但旁的人……   仿佛看穿了明风铃与诸多年轻天骄们在想些什么,秦元冷嘲一笑,沧桑的面貌透着些狠厉。   “你们想的未免太多,哪怕手持神火玉这类无需多少灵力为引的器物,又杀得了我们多少人?”   在秦元看来,这些年轻天骄已经与尸体无异。   随着他挥手,为首的那些领队再度摇晃紫金摇铃,众多灰袍人大部分才揭下了斗篷,皆是眼瞳深邃,肌肤墨绿,獠牙纤长的尸妖。   哪怕尸妖已经千余年不曾现世,但当年那场浩劫留给浮生大陆的苦难太深,至今诸多记载尚有存留,警醒后人。   尸道是不容于天下五域的邪道。   明风铃的身份远比寻常天骄尊贵,更是太清宫的继承者,知晓的远比旁人更多。   “尸道邪法从未灭绝于世,只是一直隐藏在黑暗中。”   千年前爻天之战,太玄冥帝虽被天下三君斩杀,四域邪祟也被她长姐一剑诛灭大半,但总有漏网之鱼。   这些尸道邪祟潜伏天下各处,蛰伏传承千年,早已根脉遍布,势力庞大,只是碍于天下三君尚在,没谁敢出来找死。   世人皆以为她姐夫无夜,终年不肯回永夜斋,也从不去太清宫,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大姐与二姐,其实不然。   这是明风铃有资格知道的绝密。   天下三君早有约定,每人皆有要务,只要不死必定会遵守。   她的那位仙君姐夫的要务,则是游荡天下五域,寻找潜藏在暗中蛰伏的尸道邪修,将他们诛灭。   唯一令明风铃没有想到的是,这位鸿雁城的主人竟也是尸道邪修,还瞒过了她姐夫的耳目,着实令人诧异。   不过见到这些显现世间的尸妖,明风铃也觉得头痛。   “尸妖不受封灵大阵的影响,恐怕寻常天骄不是对手,何况这些尸妖中,似乎还有不少开灵级的尸妖,连你我对付起来都有些麻烦。”   明风铃警惕的环顾四周,刻意对身后护着的烟芋芋说道。   她们的境界虽比寻常天骄要高许多,但面对此等封灵大阵,无论自身境界还是护身法器,都要大打折扣。   难免力有不逮,最麻烦的是那位叫做秦元的雁客楼大供奉,虽未沾染尸道,在此方封灵大阵下,同样被抑制了灵力,但从七阶暂跌,依旧有道修五阶‘元婴境界’的实力。   这等境况下,要比她们强许多。   “嘱咐大家小心旁的尸妖,我来解决这人。”   明风铃的声音没有避讳,本就是说给众人提醒的,秦元自然也听见了。   只见这名雁客楼大供奉双手持了六把飞剑,沧桑的眼瞳中满是玩味的情绪。   “若是寻常日子,您这等天骄之女,恐怕我根本没机会如何,而今在这封灵大阵,你的护身灵器皆是无用,境界远比我跌落的更多,又如何拖住我?”   说着,秦元的脸色颇有玩味与得意。   “世人皆知,那位明大仙子选了您做太清宫的传承者,希望世间再有一人,能够有资格拔出那柄‘浮生一剑’,但最有希望的您,今日便要死在我这种人的手下。”   下一息,没有更多的废话。   随着秦元挥手,众多尸妖在雁客楼供奉们的控制下,开始狂化舍弃斗篷,奔袭而来。   明风铃也没有犹豫,直接攻向了最强的秦元。   否则若此人进入战局,旁的年轻天骄的死伤,恐怕会再高一个级数。   ……   ……   风影摇动,梧桐叶落。   随着明风铃飞刺而来的那柄纯白色无垢剑,秦元也放出了双手的六把飞剑,用以对抗。   六把飞剑在他的周身,如同幻影展开,好似荒兽彩雀,引动这周天仅有的灵力,蕴着强大至极的剑意。   每道飞剑如同拥有了生命,刺向明风铃,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是我雁客楼的回雁剑诀,与明三姑娘习得的剑法相比如何?”   那六道飞剑,不似之前死板,如同南飞的秋雁,拥有了生命与目标,在秦元自身强大的灵力下,让明风铃显得有些难以招架。   一旁正与尸妖们厮杀的诸多天骄们,看来也是心急。   最强的明风铃都是如此,他们该如何是好?   唯有烟芋芋着急的红了眼,看着明风铃一身伤,极为难过,但她还是竭尽全力与尸妖厮杀,尽力护着那些弱小的年轻修者们,避免更多死伤。   作为一方大宗的嫡系传人,显然烟芋芋从未忘记过那位音夫人的教导,这种时候应该摒弃门户之见,不计个人得失,以大局为重。   明风铃艰难的用剑抵御着六道飞剑,周身雪色柔裙甚至被划破数道血口,显得有些狼狈。   她这般模样,引的秦元更显激动,沧桑的眼眶中满是戏谑与喜悦。   闻名天下的明三姑娘,而今在他手下狼狈的就像一条狗。   哪怕她的身份在如何尊贵,拥有在多强大的护身法器,境界与实力在年轻一辈中在如何超然,此刻都是无用。   “就让我来亲手了结你吧。”   能够杀死这等人物,秦元也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明风铃挥舞着左手的白剑,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哪怕连秦元都未曾注意到,明风铃在狼狈躲避之间,视线一直在四处观察。   但观察的不是他,而是更多的细节。   最终明风铃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了近千只与年轻修者们混战的尸妖中,依旧披着斗篷的那些身影上。   她从某只的身上,并未感觉到狂暴的气息,甚至不若旁的尸妖,至今没有杀死任何人,也没有被任何人伤到。   ——像是在疯狂划水看戏。   明风铃的眼眸一亮,但稚嫩的眉宇间更是谨慎,泛着罕有的忌惮情绪。   “长姐曾经说过,观棋不语是最无聊的事情,所以看人下棋远不如自己下场玩棋有趣。”   看戏亦是如此,远观不如近瞧。   这才是她至今‘示弱’的真正原因,毕竟这秦元并非尸道邪修,怎可能控制这多尸妖?   明风铃瞬间便觉得有问题,想要找到幕后真正控场的人物。   至于秦元持着第七把飞剑,前来取她性命的疯狂模样,明风铃也觉得有些好笑。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总还有人做着斩杀天骄扬名,来满足自身卑微渴望的蠢梦?   面对飞身而来的秦元,明风铃甚至没有给一个正眼,一扫之前的颓势,只是紧紧盯着混战中的那只披着灰斗篷的尸妖。   明风铃一跃而起,周身的灵力瞬间提升开来,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顷刻恢复。   长发悠扬飞舞,稚嫩的脸颊是罕见的冷漠。   “既然你知道我这多情报,为何就没考虑过一件最简单的事情,长姐为何会对我寄以厚望?”   就因为她是明家的血脉?   这也许是重要的理由之一,但却并非最重要的理由。   作为年轻一辈最顶尖的那几位天骄,她曾经与布足道乃至禅子梵伽都曾有过交手,真正意义上的全力拼斗。   没赢,但也没输。   “除了渊大姑娘与我那位侄女,我从来就没败给过谁,你们凭什么就能觉得,我陷入封灵大阵就会被人轻易杀死?”   言语间,明风铃取出了袖袋中的另一道剑。   那是一柄纯黑如夜的剑,好似无尽的苍穹夜空,能够将一切凝视的人拽入天渊。   ——天下十大名剑之四,绝心剑   随着右手握住另一柄剑,明风铃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起来,弥漫着一股无敌的强大蕴意,周身的灵力也翻涌而起。   袭杀而来的秦元愣了愣,还未待反应过来,望着那位冲向自己身后而去的雪裙姑娘,就感觉喉咙一热。   鲜血凝成了一道极其微弱的细线,让他的人头顷刻落地。   临至死前,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在这等程度的封灵大阵之中,那位明三姑娘依旧没有受到影响?   烟芋芋臻默片刻,恍然想起。   这位明三姑娘自幼被明大仙子与明二仙子分别教导功法,但那两人的教导极为离谱。   明大仙子修有情道,明二仙子修无情道,这本来都是道修的支脉法门,教人并无不妥。   但在明风铃身上的不妥是,她被两位长姐分别教导,同时学了‘有情道’与‘无情道’。   若是寻常人如此,必然早在入门之初就已经走火入魔,道树尽毁,成为残废痴傻不说,连能不能保的住命都是难事。   但明风铃活了下来,加之天生拥有的阴阳道树,更是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功法融汇到了极致,兼具两家之长。   ——唯一的问题就是,单使一柄剑,她自身的实力无法真正发挥,唯有两剑双展,方是真正全力!   随着明风铃恢复的强横境界,自身品质极高的灵力,在众多天骄眼中,竟是丝毫不受封灵大阵的影响。   眼力比那些天骄们更高的烟芋芋明白,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明风铃并没有那位道公子一般的天赐之命,此刻也还不是‘浮生一剑’的执剑人。   只是她同修‘有情道’与‘无情道’,灵力的品质太为神异,所以受到的影响不入旁的人大。   哪怕这次封灵大阵的持阵人秦客公境界远高于她,在她施展真正手段的情况下,也不过才被抑制两三成的灵力,剩余实力足够翻盘。   烟芋芋不禁替那位雁客楼大供奉憋屈,若没这封灵大阵,明风铃单论自身实力,可并非他的对手,而今……   ——感谢敌方的封灵大阵,痛击了他们的队友。   ……   ……   风卷残云,双剑飞舞之下,明风铃根本未多看袭杀而来的秦元一眼。   她将自身的灵力提升到了极致,眼眸深处是前所未有的专注,除了那道灰斗篷尸妖的身影,仿佛再无其他。   只是顷刻,古朴的太极阴阳阵法浮绘在她的周身,就像是封印星海台的太极之门,而她手中的两柄神剑,则成了摄人的死劫。   片刻后,这道太极阴阳剑阵凝成了一柄剑,亦或者说,明风铃本人幻化成了一柄黑白之剑,倾尽了全力袭杀而去。   破空的是一道强横至极的细线,速度快到寻常修者视线无法追上。   哪怕是烟芋芋都明白,天下年轻一辈中,能够接下这一剑的人绝对不超过七个。   怎料此‘剑’袭杀而去,阵风扬起,吹掉了那件灰色斗篷。   一名墨蓝色布裳,富贵书生打扮的青年,正笑眼眯眯的看着明风铃,随手取出一道墨蓝折扇悠悠打开,正好挡住了明风铃刺来的剑。   折扇中画着山水,极为宁静恬然,没有人与鸟兽,连一丝生气都看不出来。   “咦,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   嬴勾有些意外,慵懒的笑容透着些趣意与促狭,他原以为还得需要些时间。   唯一令他意外的是,那位渊大姑娘竟然不在凤栖台,反而只有这个明家的三姑娘在,真是令人遗憾的事情。   随着这男子轻声一问,明风铃眼眸微缩,瞬间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   就连稍远处的烟芋芋,也急不可耐的转身,眼瞳中泛起真正的焦躁与着急,这人的境界太强,远非秦元之流可比。   恐怕已经到达了八阶境界,甚至于说……就连她们彼岸红尘,拥有此等境界实力的人,只怕也只有师祖音夫人与大师姑紫千红。   明风铃发现的更快,顷刻下意识的后撤,但还是没有快过赢勾。   对方眼眸深处闪过的一丝戏谑,随之纤指轻弹,一道极重的煞气凝成骷髅,袭向她的胸口。   她急忙用双剑护住,忍住了被震得几欲吐血的痛苦,眼眸中满是忌惮。   面对明风铃的忌惮与旁人诧异如诡的目光,赢勾趣意一笑。   “在下赢勾,来替公子下张战书。”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旺财公子认为夫妻之间,贵在真诚平等,所以他并不介意让妻子在上面。 第110章 他们四个一起打过麻将(5k)   夜色不算暗,因为月辉和星芒颇为璀璨。   但这个墨蓝色布裳的书生,眼瞳却极暗,像是天渊的颜色,能够将世间任何一抹光亮吞噬殆尽。   这人是尸道修者,而且是境界高到离谱的尸道修者。   明风铃被轻易震飞,倾吐的血迹染红了雪裙,眼眸中满是忌惮与心惊,世间有这等尸道邪修不奇怪,诡异的是他怎敢显身?   直到听清对方的话,明风铃的心里一沉。   她很清楚,这话绝对不是对他们说的,以他们年轻一辈的实力,莫说这人背后的公子,即便是这人也能打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换而言之,这封战书是那位公子给她姐夫在内的天下三君下的。   战书的招呼,大概就是此间梧桐宴。   薄风微凉,吹动那墨蓝书生的布裳,布裳间纹着诸多鸾鸟,像是中州临安城一带的民间风格。   所以说,书生真是麻烦。   只是面对这等境界的人物,明风铃几乎毫无办法,何况她现在处在封灵大阵之内,实力与诸多护身灵器都受影响。   尤其是诸多护身灵器,除了极少数神异之数,在强如那位秦客公的封灵阵法的压制下,都削了大半效力,用处极其有限。   何况哪怕未曾处在封灵大阵,明风铃也很清楚,面对这等实力的对手,她自己能倾尽全力逃命,就已经算是难得。   “此人与我中州七曜大宗的诸各宗主相比,恐怕也能名列前茅。”   问题是这样强大神诡的人物,为何往昔无甚听闻?   明风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中州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号人物堕入邪道。   按照道理,她不太可能没听说过。   随着明风铃被击退咳血,烟芋芋赶忙跑了过来,意图护在她身前。   显然这与刚才不一样,这个墨蓝色布裳的书生,真的能给明风铃造成威胁,甚至轻易杀死她。   “我、我与你一起对付他……”   烟芋芋思衬着,虽然她的实力被这封灵大阵抑制的严重,诸多灵器也失去了效用,但总归是比其他人强许多。   若是与明风铃联手,两人总比一个人好些。   “你想办法带其他人走,能带多少带多少,我试试看能不能拖延住他。”   明风铃稚嫩的脸颊罕见的严肃,清澈的眸子中此刻只有肃杀与专注。   似是担心烟芋芋不同意,她的语气稍软。   “别担心我,我的身份有多尊贵你是清楚的,长姐给了我许多护身法器,只要你们无碍了,我总能脱身,随后就追上你们。”   ——此乃谎言   世间能够用来给后辈弟子保命的灵器极多,诸多名门大宗皆会有此准备,以防后辈弟子游历在外,遭遇不测。   但当敌人的境界超过八阶,堪比足以执掌一方大宗,搅动一域风云的盖世大修时,诸多保命的珍惜灵器也就此失去了意义。   境界高到一定程度,除却‘镇域圣物’这等异数,自身的实力与境界,便意味着一切。   整个天下,也罕有能从八阶修者的攻势中,保下低阶修者性命的灵器,正因如此,‘千里一线’与‘枯木逢春’才那般珍贵。   哪怕是至强境修者,也未必能够轻易给后辈弟子寻到这种程度的灵器,所以才需要护道者。   明风铃的护道者,便是总是跟在身边儿的春诗语,是道修八阶合体境界的强者。   有这等人物守护,保命灵器自然就不重要,只是未曾想到此番鸿雁城的梧桐宴,机缘巧合翻了车。   对此,明风铃有些感慨,但没太多遗憾。   她凝着双眸,两只手紧握着无垢与绝心两把名剑,整个人像是一只随时都会发疯的狮子。   随之,她开始再度向着那墨蓝色布裳的书生走去,将烟芋芋与诸多年轻天骄护在身后,没有什么犹豫。   ——也许倾尽全力有机会逃命,但明风铃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做出这个选择。   “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长姐,觉得她太过无情,但有一件事情她说的很对。”   “我拥有年轻一辈最尊贵的身份,享受着天下五域的供奉,占据着尊贵至极的地位,这是权利亦是责任。”   “我可肆意妄为到荒唐,但唯独每逢劫难之时,应当成为将天撑起的最高的柱子。”   ——至少,她还活着,就不能让无辜的人比她先死!   随着明风铃踏步而去,显然已经将自身的灵力提升到了极致,左手的纯白之剑上扬,右手的漆黑之剑下沉。   随着两柄剑回旋成一道圆,最终以剑尾相触,这片空间被分隔成了漆黑与雪白的两道颜色。   明风铃墨发四扬,稚嫩幼小的身后,竟是幻化出一道黑白色的参天大树。   “道树三千,阴阳两剑!”   伴随着少女的轻语,方圆天地,竟是斩落无穷剑雨。   临近的尸妖尽数褪邪,愈多的剑雨开始集中,凝成无尽的剑意,袭杀向嬴勾而去。   那名墨蓝色布裳的书生静静看着,不禁咂舌一声,看向明风铃身后的阴阳道树,也不仅觉得称奇。   “这种体质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她活了下来,才能够成长到如此地步?   “但你终究比明大仙子差了太多,就凭你真的能拔出‘浮生一剑’吗?”   嬴勾所言的,自然并非是此刻,而是未来。   万古岁月,有无数天骄尝试过,意图唤醒太清宫里,无尽星空所隐藏的秘密,其间不乏至强修者。   但真正越过星海台,趟过无穷星河拔剑而归的,只有明大仙子一个人。   世人皆言明大仙子只是那把剑厉害,但却总是刻意忽视,浮生一剑承认过的人,只有那位明大仙子。   “但你总归是没机会尝试了,哪怕以后的你真的能成长到,有资格执掌浮生一剑,死人却不可能再提起一把剑。”   无论如何,在嬴勾看来这位明三姑娘总是个真正的威胁。   就如同那位幽渊姑娘一样,若是有机会真正成长起来,哪怕是月姑娘也难是对手。   这两人的潜力,就如同太玄冥帝与挥斩浮生一剑那一刻的明大仙子,超越了天地的桎梏。   无穷的黑白剑雨之下,嬴勾无视了打在身上的那些阴阳剑,凝望着明风铃身后已然高达百丈,近乎将整个凤栖台遮掩的阴阳道树,随手打开了折扇。   那柄墨蓝色折扇之间,隐有百兽呼啸,千鬼啼哭,数百道幽暗之意凝成了荒兽,跃然而出,裹挟着强大的蕴意,奔涌而去。   幽祟缭绕之间,那些分辨不清的荒兽如暗云,瞬间扯碎周天的太极剑阵,震碎了明风铃的本命道树,让她脸色如纸,喷出的鲜血浸染外裳。   强大的冲击,让这位本就稚嫩幼小的姑娘倒飞而出,眼看就要被再度奔涌而来的荒兽吞没。   烟芋芋哪里忍得住,顷刻放弃了明风铃之前的嘱托,准备拼上性命救她。   一道墨色身影比她更快。   在深邃的夜里,那位墨裙姑娘好似一道游龙,穿过星光与夜幕,将一个狼狈少年随手丢在了烟芋芋身边。   她踏着虚空,只是一道转身,便将倒飞的明风铃搂在了怀里,周身的道韵凝成数道游龙,震亮的呼啸声,将奔涌而来的荒兽打散。   原来这数道墨色游龙,只是她如山海般的一拳。   随着这一拳,四周的墨意与幽暗尽散,月辉之下,幽渊抱着如同风雨中飘零白蝶般的明风铃,缓缓踩着星芒重归大地。   幽渊没在意众多年轻一辈们,嫉妒畏惧且期盼可怜的目光,只是看着怀中的明风铃有些心疼。   “为何逞强?”   明风铃突然有些委屈,不想回答,胸口却依旧被刚才震的生疼,不住咳嗽,紧紧攥紧了幽渊的衣袖。   幽渊沉默片刻,没有继续责怪,认真的看向了嬴勾,亦有着罕见的忌惮。   “交给我吧。”   声落,幽渊抱着明风铃重归地面,也让混战中的诸多年轻天骄愈加震撼。   他们早就知道这位渊大姑娘很强,逆天的强,今日却才知道她终究还是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强。   那位明三姑娘已经是同辈天骄中最强的几人之一,连她都接不下的攻势,渊大姑娘竟只用一只右手就能化解。   哪怕是寻常的七阶强者,在左手抱护着人的前提下,也极难做到刚才的攻势。   换而言之,这位渊大姑娘的境界,或许已经达到了七阶?   幽渊不在乎旁人如何想,这对她意义不大,反倒是此刻面前的尸道邪修,着实是个问题。   更奇怪的……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诡异。   幽渊莫名其妙的,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同类的蕴意,就像是同样被上天厌弃之人。   而且幽渊瞬间就能明白,此人这种被天地排斥的感觉,与她一样是天生的,与其所修炼的尸道邪法无关。   “你要杀所有人?”   幽渊静静的看着这名墨蓝色布裳的书生,并不在乎他是谁,也懒得问名字,并非是瞧不起与看轻,只是觉得没意义。   只是一眼,幽渊便能够判断,她至少还需要近百年的修炼,才能战胜此人。   与其关心旁的无意义,倒不如问清楚此人的目的,然后思衬该如何对付。   夜风卷起,随着幽渊临至,嬴勾突然停止了攻势,甚至吩咐那些持铃人,止住了尸妖的行动。   “确切来说,是杀一半用来炼化怨煞之力,再让剩下的一半自相残杀,只留下极少数人的性命,给予放生。”   这是他们与秦客公的约定。   将这些来参加梧桐宴的年轻天骄的生命祭炼绝大多数,用来给他的妻子‘复活’,哪怕意义不大,且成功率极低,但有一定的可能性创造新的生命。   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但每一个片树叶都可以找到另一片相似的树叶。   但这只对秦客公有意义,他们的行动就毫无获益。   所以就有了后半的约定,不是一次性将这些人全部杀完,在秦客公利用尸道之法复活亡妻的后半流程,本应被极快杀死的天骄们,会陷入另一个迷幻阵法,自相残杀。   他们会将这些天骄们自相残杀的画面,用留影珠存下来,广发五域诸宗,同时留下些杀人最多,背景最厚的年轻后生的性命,送还该宗。   听到嬴勾的话,幽渊眼眸微动,瞬间便明白了其间的真意。   “你们想让天下五域各大宗门自相残杀?”   这是一个看似很蠢,但实际非常有效的做法。   哪怕诸多宗门,明知自家后辈是他家后辈在被邪祟控制下,被残害杀死,但见了自家后辈惨死于他家之手的留影珠,怎能不报此仇。   无论是祸乱的邪祟,还是被控制的那人,大抵都恨不得生撕活剐。   至于那些后辈幸存的宗门,势必会保下后辈,无论因果,将罪责全部归咎给邪修,不可能任由后辈被复仇者杀死。   这种选择无关理性与谋划,只是一种人的情感本能。   “确实如此,然后公子便可以借由天下祸乱,重启乱世之阵,血祭天下。”   嬴勾并不在乎告诉幽渊真相,因为隐藏没有意义。   既然公子帝胤的这封战书已下,天下三君必然知晓他还活着,双方对对方的了解极深,稍加推演便能得知真相。   但知晓与能够阻止,是两回事儿。   只要仇恨的连锁开启,他们到时候在背后推波助澜,天下必然会再度血战不止。   天下三君能够盖压天下,重肃五域清明太平四方,却也没有办法掌控人心,没道理阻止父母为惨死的子女复仇。   一两家或许不算什么,但若是天下五域就此起了仇恨连锁,势必是一场大规模战祸。   恰好梧桐宴聚集了诸多巨擘宗门的大量年轻后辈,极为适合做这个引子。   幽渊沉默了片刻,知晓这个阴谋其实是个很可怕的阳谋。   哪怕明知被人利用,也没有一个父母能够容忍杀死自己孩子的另一个修者存活世间。   这种仇恨是不讲道理的。   若是此间祸乱开启,恐怕真的就成了个难以抑制的大隐患。   “但你们会成为五域集火的首当之选。”   幽渊静静的看着嬴勾,试图得知更多情报。   嬴勾知道对方在套话,但依旧不介意告诉对方,只因她是幽渊。   “您可以放心,那时没人能找得到我们,就算找到,公子也有绝对的实力让他们无法复仇,那时满腔的怒火与痛恨,终究还是要发泄到那些活着的人身上。”   “而且您太年轻,或许误会了什么,我家公子本身就有足够的实力,单凭一己之力破败万宗,祭炼半个天下的生灵。”   “只是他现在在担心一个问题,所以并不太愿意此时与你们所谓的天下三君直接开战,才会选择这种更麻烦繁琐且低效的方式。”   实际上这个办法,哪怕成功,加之他们推波助澜引动更多的仇恨连锁,天下五域至多也不过会死一成人口,远远达不到预期,更不如帝胤亲自出手,屠戮天下。   但这样能够避免很多问题,比如天下三君之中……或许某一个已经养好了伤。   那时三人围杀破局,哪怕是帝胤也没有太多胜算。   听着嬴勾的话,幽渊觉得有些冷。   原来这个阳谋算计的是整个天下,天下人却无可奈何,只是那位公子与天下三君的对弈。   换而言之,整个天下的安宁与祸乱,祥和与灾劫,只在这四人的一念成败之间。   “明明涉及五域众生的运道,我却觉得有些像打麻将。”幽渊忽然笑了笑,觉得有些讽刺。   嬴勾思衬片刻,想着公子好像提过这回事儿,于是认真回答。   “公子与那三位确实一起打过麻将,据说是羲和佛祖很多年前发明的游戏,最适合四个人玩儿。”   “那时他们都还年轻,经常一起玩儿,羲和佛祖最懂牌理,无夜仙君运道最佳,凡尘圣皇最会算计,但赢到最后的往往都是我家公子。”   “公子说过,过程不重要,起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只有赢到最后的人才能一直坐庄。”   不是因为懂牌才是赢家,不是因为好运才是赢家,不是因为算计才是赢家……之所以赢家是赢家,只是因为他赢了。   对于往事,幽渊不知。   经过与这墨蓝色布裳的书生对话,她确认了一件事情。   这人与他背后的公子,看来是极有自信与实力,公开与天下三君对弈,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世间看来会再起一场浩劫。   但那是之后的问题,不是眼前的。   “所以你要先杀一些人,来助秦客公启阵,继而让诸多天骄们陷入幻阵,发疯自相残杀?”   “确实如此。”   嬴勾理所当然的回答,无论幽渊是否知晓他们的目的,她并没有能力做出改变,旁的人更没有这个实力。   “从先杀死我们开始?”   幽渊看了看嬴勾的架势,确认他最先选中的便是前来凤栖台的这些,最为尊贵的五域天骄们。   对于这个回答,嬴勾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幽渊。   “确切来说是他们,并不包括您。”嬴勾的语气颇为尊敬。   面对这毫不顾忌的话,幽渊皱了皱眉,愈多的年轻天骄们看向幽渊的眼神,除了原本就有的忌惮与畏惧,更多了些狐疑与嫉妒。   幽渊怀中的明风铃狠狠的看了嬴勾一眼,知晓对方这话何其狠毒。   被摔在烟芋芋身旁的陈语生,还有烟芋芋,两人也一齐看了过去,恨不得撕烂嬴勾那张嘴,可惜打不过。   “为何?”   幽渊当然知道,这人的话其心可诛,但意外的察觉他似乎没有说谎,于是好奇原因。   “您与我们才是同类。”   听到这话,夜色下愈加的沉默肃杀,哪怕宁静蔚然,却远比刚才与尸妖混斗的气氛还要压抑。   诸多天骄们看向幽渊的眼神,愈加古怪,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者说他们一直未曾忘记。   ——这位反派大小姐,原本就是天下五大域主与明大仙子都想杀死的异类。   幽渊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无意对旁人解释,但她很认真的看着嬴勾。   “但我是人。”   嬴勾嘲弄一笑:“这只是您自以为是。”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浮生妖主也与天下四君轮流打过麻将,牌技最烂,且从不给钱,偶尔别人下场轮到她旁观的时候,还喜欢叨叨不停,但一直没人敢指责她,因为会挨揍。   (月末啦,刀片,月票,推荐票真的要过期啦,不要浪费,你们懂得,严肃脸。) 第111章 天地乾坤,一剑西来(6k)   夜风拂过天空,星光飘摇,梧桐叶落。   听到了嬴勾的回答,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在嘲讽幽渊,也有些人开始做一些诡异的联想。   只有幽渊自己明白,嬴勾的语气虽是嘲弄,却是一个陈述句。   她曾经早就有所感应,自小被天地所厌弃的她,其实与绝大部分世人皆有不同,或者说她才是那个众生中的异类。   但即便如此,她凭什么就不能是个人呢?   “无论是否自以为是,我认为是便是。”   幽渊无意争辩这个问题,也许嬴勾今日的话传出去,会徒增她的麻烦,但现今天下五大域主与明大仙子的态度已经确定。   他们不杀她,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如此。   ——她认为自己是‘人’,而他们不杀无辜之人。   面对幽渊的回答,嬴勾早有预料,并不觉得奇怪,但依旧默默叹了口气,眼神中似有遗憾。   这份遗憾是真的遗憾,更是替幽渊觉得惋惜。   “天地间除了已故的太玄冥帝与浮生妖主,您才是最完美的生命,何必自贱身份,与这些所谓的‘人’为伍?”   这是嬴勾的好奇。   在他看来这位渊大姑娘应该是冷心冷情的性子,与他们一般无二,追求的应该只是无限的生命与真实。   “你既然已经不是人,又怎知道我做人是自贱身份?”幽渊静默片刻,回答了一句。   声音很轻浅,没有什么嘲弄,只是表达她自己的意思。   嬴勾慨然一笑,拂了拂手中折扇,没有用那句很著名的反论来反驳,因为抬杠没意思。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嬴勾知晓自己没机会说服对方,略有头疼,幽渊也知道自己暂时不是对手,没有动手。   “那你此刻准备如何?”幽渊浅问,同时开始思衬,有没有翻盘的契机。   嬴勾拍打着手中的折扇,认真思考了片刻,给出了回答。   “在月姑娘亲自来看您一面之前,我还不想得罪您。”   他当然很清楚那位月姑娘对这小姑娘多看重,那么现在没必要将人得罪死,免得以后无法共事。   “何况凤栖台这里的事儿,稍微滞后也不算问题,归根结底还是那边儿的问题。”   秦客公此刻在雁客楼内院的那棵灵桐之前,不仅启动了封灵大阵,也已经利用尸道开始引动命源大阵与迷幻大阵。   嬴勾想要多杀些人,只是想用这些人的命源催动阵法更快些,哪怕没有他催动,秦客公也会将两阵顺序调整,利用迷幻大阵先控制人自相残杀,获取命源。   只是这样效果会很慢许多,诸多修为境界更高的年轻天骄,也会保持更长时间的理智,延缓计划。   好在问题不大,今夜都是他们的时间。   “所以您若是心疼这些人的性命,想要暂时保下他们,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您最好不要再有旁的动作,也不要试图去破坏秦客公的阵法。”   ——否则你一旦离开,我便会立即杀死这里的所有人。   嬴勾的眼瞳中闪烁着这样的意思,对于幽渊来说是一种牵制与交易。   幽渊沉默了片刻,抱着怀中的明风铃远离了嬴勾,回到陈语生和烟芋芋身边,开始给明风铃疗伤。   她很清楚若真的打起来,必然不是这人对手,更难保下这多人,所以维持现状,于她较占便宜。   至于梧桐宴的危局,也绝不是现在的她能够解决的。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位太玄冥帝先后殒杀了中州、东土、西域的三大老域主,而今的天下三君也是时隔了很多年,真正成长起来后,寻到了时机才将重伤的太玄冥帝围杀。   少年的勇气与热血,固然很了不起,但理智与隐忍,更是成功的捷径。   “我们等等看吧。”   幽渊静静的说道,重伤的明风铃与陈语生、烟芋芋则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剩下的问题,只有那三人能够解决,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局面。   嬴勾则浅浅鞠了一躬,随手划了一道阵法,将所有人隔在了凤栖台,然后潜影离去。   ……   ……   雁客楼后,灵桐树下,那名锦衣大氅的老者静静站在夜色之下。   偶有风起,吹动山林间繁茂梧桐,更令这棵参天灵桐之上盛开的灿金色花朵如夏日萤火,点点坠落。   不远处的溪流映着浅蓝的墨色,将臣静静的看着三个时辰前才出关的秦客公,连他都有些心惊。   他有绝对的自信压制血煞炼狱的炼血海,但对这名苍髯老者,却没有几分赢过的把握。   同为八阶境界,人与人之间却如天地云泥。   “你入了尸道之后,确实强的离谱。”   将臣亦是替此人有些可惜,若非执念太重,将生死系于一线,不肯放下过往嗔执,与他们一般追求无上的实力与天地真实,此人必然大有可为。   不过也好在这位梧桐居士为了印证他心中那道执念,连生死都不在乎,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举,否则这样的一方强者,很难轻易投靠他们。   似乎到了时辰,秦客公不再犹豫。   这名苍髯老者缓缓睁开双瞳,是如天渊般深邃的黑暗,眉目冷峻如霜,整个人却没什么活人的生气。   “今夜之后,我大抵就能问一问,你当年究竟是何意了吧?”   念着亡妻的临终前的那道眼神,哪怕过了数百年,秦客公依旧没有丝毫的淡忘,反而随着岁月的推移,生命的流逝,愈加嗔执。   一仰头,便是那道参天的灵桐,满树灿金色的灵桐之花,在月辉的映照下,也无法给他的眼眸带来一丝光彩。   世人皆以为这株灵桐是一株罕见的神树,是一道神奇的灵药,但其实对也不对。   ——灵桐的全名唤作‘凤栖灵桐’,亦是一道活的棺材。   棺材之内,是一方浩蓝如海的世界,自成一方狭小天地,那名他从未遗忘的儒雅美丽的女子,便被封桎在幽蓝色的水晶之间,浮游于此。   “神魂已灭,命源尽无,但尸身尚在。”   “既如此,我便以这真正的尸源逆魄大阵,祭炼万千生灵为引,为你重塑新枝。”   “睁开眼看看我吧,柔儿。”   ……   ……   乌云涌动,天间的月辉渐渐黯淡。   随着秦客公凌空启阵,整个鸿雁城煞意涌动,让诸多没有修为的凡人都感到彻骨的寒势。   哪怕许多境界低微的修者,也不禁发自灵魂恐惧,意图用微薄的灵力抵御,却发现在整个鸿雁城都处在了封灵大阵之内。   鸿雁城外,十六处节点一一引爆。   这十六处节点是嬴勾早已布置下的伏线,在九十余年里,抓了足够多的年轻修者提供命源之力。   每一处节点的爆炸,足以堪比八阶强者的全力一击,瞬间倾爆出强大至极的力量,提供给鸿雁城主阵,汇集到秦客公的周身。   十六道光柱火焰冲天,顷刻将黯淡无比的夜幕燃的通红,让方圆千里的大地都震了几震,裂谷丛生,山岳崩碎。   以那株参天灵桐为阵心,秦客公遥浮在虚天之上。   无数道命源之力转换成了煞力,像是一道道怨恨至极的鬼魂,将整个雁客楼的天空布满,隐约雷鸣,哀嚎震天。   “还不够啊。”   秦客公将双手伸入如同暗渊的天空,将千里煞力组成的阴云托在掌间,仿佛背负着天渊。   一呼一吸之间,参天的灵桐猛烈摇曳,其间盛开的万千灿金色桐花,更是如同一盏盏鬼灯飘在冥河,开始向着鸿雁城四面八方飘去。   桐花过境,像是长夜流街,诸多修者与凡人,顷刻昏倒在地,命息渐弱。   原来是那一朵朵漂流在虚夜的桐花,汲取了他们的生命,源源不断的汇聚给了灵桐旁的秦客公,让他背负的漫天邪云愈加壮大。   下一息,煞力愈强,以雁客楼为阵心的封灵大阵也开始逆转,无数古朴的文字泛着诡异的光辉,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诡异舞动。   那些文字触及的人,便会顷刻发疯,陷入某种极怨产生的癫狂之中,不停的向着同伴疯狂厮杀。   溪流旁,将臣静静的坐在青石之上,无趣的打着水漂。   忽的,他眉头微挑,不禁扬起嘴角,就像是闲得发慌的人,终于找到了些乐子。   “有老鼠。”   言罢,他旋掌而出,是一股极为强横的山河之势,像是冥河中倾泻万里的洪水,锐不可当。   山林呼啸,繁茂的梧桐林瞬间倾毁。   藏匿其间的一道桃粉色人影倒飞而出,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道突然而至的攻势。   临跃了百丈距离,这名桃粉色折袖裙的妖魅女子才舒了口气,一双柔媚的眸子中是罕见的冰冷与忌惮,左眸下的泪珠平添了三分彻骨冷冽。   来者自然是不久前潜来的魅烟行,她之前几天解救了两处地城之内,被关押的年轻修者,进而发现了雁客楼的真正阴谋。   原来之前雁客楼所展露的破绽,不过是为了分散他们的精力,拖延这个最大的谋局。   至于支阵的那两道血玉柱,魅烟行看出了些门道,明白绝对不可能破坏,唯有解决雁客楼此处的主阵,方能化解危机。   没想到还是来不及。   但令魅烟行没有预料到的是,无论持阵人秦客公,还是这个神秘的尸道修者,境界与实力都高的骇人。   以她的境界周旋都有些费力。   “你们这些虫髹不止心坏,眼睛还瞎,天底下哪有老娘这么漂亮的老鼠?”   魅烟行冷冷讽刺着,丹凤眼眸中,却是无尽的鄙夷与憎恶。   自幼在彼岸红尘被养大的她,最见不得这种随意残害生灵的邪修,向来是遇见就杀,杀不过叫长辈来杀。   没有在乎魅烟行的咒骂,将臣随意起身,一袭黑色大氅颇有些霸道的蕴意,自然也认出了这位‘雾里折花’。   “天门四魔将中的第三强者?若让你们那位魑摩柯将军来,我或许还忌惮几分,但你……不行。”   说罢,将臣便拂袖而动,黑色大氅如鎏云闭月,将漫天的星辉打碎,遥遥隔着虚空便是一拳。   魅烟行难以寻到对方的破绽,连刺杀都做不到,只是勉强躲闪,但还是被拳风擦过,心口一痛险些咳血。   见魅烟行一时躲闪失误,将臣也没犹豫,准备凌跃袭杀。   原本他还以为,这位天门四魔将中的烟行尊者虽弱,但总要废他一番手脚,没想到这么无趣。   只是临空之际,一道毛骨悚然的杀意跃在他的后背,让将臣急忙返身,以双掌抵御。   这时,远处看似失误重伤的魅烟行的嘴角,才扬起一抹微嘲的弧度。   出现在将臣身后的震撼杀意,是一道剑意,正是来自春诗语的惊鸿剑!   “神魔尸王将臣?是你……不行。”   惊鸿剑在天际如同鸿鸟凤鸣,将整个鸿雁城的阴晦都驱散了两分,唤醒了许多险些陷入迷幻中几欲癫狂的凡人与修者。   这道凌厉剑意,竟是如清晨的第一缕光辉般落下,速度快到了极致,剑意所裹挟的灵力,便由剑光变成了一道极细的线。   没有任何响动与怒吼,将臣的左臂扬天而起,黑血从断臂中喷涌而出。   险之又险的,将臣避过了要害,眼瞳深处则是晦涩的情绪。   他当然认得,这位‘惊鸿一剑’春诗语是永夜斋的四大剑侍之首,境界与实力远在同来鸿雁城的魅烟行与竹空君之上。   “我原以为你会直接去刺杀秦客公,为何会与那位烟行尊者联手算计我?”   这是将臣难以理解的一点。   虽然在他看来,哪怕三人中最强的春诗语联手竹空君,也没什么机会杀死此刻持阵的秦客公,但总是他们唯一破局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用来暗算他,究竟有何意义?   难不成这两个女人会以为,单凭剩下的那位竹空君,就能杀死秦客公,破除大阵?   ……   ……   天际之上,那抹竹青色的身影也从遮云避月的幽暗中踏出,以雷霆之势袭杀而去。   竹空君当然清楚,仅凭他一个人成功的机会太低,他们三人中唯一有可能真正杀死这位秦客公的人,只有春诗语。   但问题在于就如同他们查清了秦客公身边似有两个极强的尸道修者助力,想来秦客公一方也早已知晓他们察觉了异常。   双方互有警惕之下,哪怕互相探查不到行踪,但总有戒备。   竹空君并不放心魅烟行一个人做诱饵,以她的实力若是面对两个盖世邪修的同时攻势,几乎必死无疑。   何况依据春诗语的提醒,他们并不需要打赢,只要拖住时间,莫要让秦客公太早发动阵法,就算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魅烟行与春诗语那处的对手少了一人,但也足以让他松口气。   “拼命有男人就够了。”   哪怕他比春诗语低了一个境界,但却并不绝对代表实力会差太多。   至强境界之下,对于某些稀世缘法的天才而言,拥有跃境的战力,并非太过罕见之事,只是随着境界愈高,这种可能性愈低。   “八阶强者,又不是没杀过!”   随着一声嘶吼,平时懒散至极的竹空君也展露出凌厉的视线,顷刻唤出了早已蕴势许久的‘霆海龙槊’,整个人像是浸没在雷海之间的麒麟。   这是罕有人见过的兵器,因为竹空君甚少使用,但天下诸多强者少有没听说过关于这件兵刃的故事。   作为最不像书生的书生,竹空君的兵刃远比他的性子霸道许多,此刻就像是个久经沙场的嗜战狂人。   轰   只听天际无限雷鸣,从那柄霆海龙槊之间跃动出无尽的雷光,将幽暗的天空都照亮了三分。   龙槊的枪头径直刺入秦客公的护身屏障,雷霆将那幽暗的煞罩割裂,寸寸迸裂的煞力,也不停的摧毁竹空君的右臂。   每寸进一分,竹空君的右手就如千万柄魔刀割裂,血肉开始崩毁飘散,手骨应声碎裂,但哪怕右臂只剩皑皑白骨,他依旧紧握着霆海龙槊。   终于,龙槊的枪头离秦客公的眉心只差一寸,这位操持大阵的苍髯老人也不禁轻‘咦’了一声。   “怪不得世人都说你不疯则已,只是碎海境界巅峰便拥有这等战力,连我的封灵大阵都影响不了两分。”   秦客公毫不怀疑,这位圣域四守中的竹空君,即便将将突破灵修八阶的竟天境界,也会对他造成不小的威胁,战力足以排进八阶的中层水准。   但可惜的是,没有‘即便’。   现阶段的竹空君终究比他弱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哪怕天赋超然,也抵不过他新习得的盖世尸道!   “可惜到此为止了。”   秦客公诡异一笑,只是看似轻飘飘的一掌,便将竹空君的霆海龙槊弹开,又挽了一道掌旋,直击在了竹空君心口。   一切看似很慢,但藏着一痕法则的蕴意,实则以竹空君的反应都是避无可避。   如惊涛骇浪的一掌击在胸口,让竹空君的灵魄都碎了两痕,体内的灵骨更是损毁重伤,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即便如此,意识模糊之前,竹空君依旧没有选择退却,用尽全身灵力刺穿煞罩,将霆海龙宿完全刺了进去。   随着一声怒吼,一道血痕开在秦客公的额头,很浅的沁出一丝黑血。   这让秦客公诧异了许久,望着从天际坠落,已然重伤昏迷的竹空君隐有默然。   ——若是初入八阶境界的修者,或许大意之下,真会被这位圣域竹守越阶杀死。   “确实了不起,但你们终究太年轻了。”   秦客公的感慨没有嘲讽,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对于修者而言,时间是最不公平的东西,有的人拥有的太多,有的人拥有的却太短,但时间同样是最公平的东西,哪怕天赋与体质极差,依旧可以倚靠岁月的积淀成就盖世境界。   唯一的问题是,天赋与体质太差,便难有长久的命源,没机会走向更远的风景……尸道之法却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只要生灵繁衍不止,尸道修者的命源便延至了无限,一小部分人就有机会追寻浮生大陆万古未有的大境界。   即便是秦客公都依稀记得,那位曾经盖压过五域的太玄冥帝曾经说过一句很稀奇却震撼人心的话。   ‘生命的本质不是繁衍,而是进化,繁衍只是进化的一种手段,或者说提供给更高阶生命进化的养料。’   秦客公无意考究这句话的正确与否,也大致能够明白公子帝胤追随太玄冥帝的步伐,是为了做些什么。   但关他什么事儿呢?   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答案,然后是生是死再无遗憾。   或者说从一开始,秦客公就非常明白,做下了这等恶事的他,势必会被永夜斋很快杀死,但那时已经不重要了。   “你们不应该阻止一个疯子,也不应该与一个疯子合作。”   言语间,秦客公诡异的笑了起来,苍老的脸就像是一张漆黑的面具,如同冥河中最丑陋的鬼煞。   他的声音响彻天际,让对持的将臣与春诗语都惊了一瞬。   因为前半句,是说给春诗语等人的,后半句说给的则是将臣等人。   下一息,整个苍穹被幽暗遮盖,鸿雁城内的流荡在夜色之中的灿金色桐花渐渐幽暗,整个天空回荡起悲哀的旋律。   城内城外,绚烂的桐花所及之处,无论尸妖还是修者,过及之处寸命不留。   这一刻,哪怕是将臣都微眯起了眼睛,刚才被春诗语砍断手臂时,他都未露出这般郁闷的神色。   “你们人类确实没什么契约精神。”   言罢,便是连将臣都潜身退却,并非是畏惧,只是无法理解。   春诗语能够理解,因为她杀过太多疯子。   “既然你们知道他是个为了执念可以背叛一切的疯子,就应该提前想到疯子的逻辑很奇怪。”   ——他能等数百年,却等不了这一时三刻了。   换而言之,将臣与嬴勾的计划或许对双方都有利,但对他还是有些慢了。   “这家伙根本就没想要活过今夜,对他而言那位柔夫人早就死了,哪怕复活了新的生命,那也不是他的牵挂。”   春诗语不仅嗤笑一声,但后背也沁出了冷汗,这是意料之外的变故。   原以为根据那些阵法的效用,秦客公的进度不会这般快,他们三人能拖延至黎明,但现在看来反倒更加麻烦。   也许将臣等人的计划会破产,但鸿雁城内年轻天骄们却全都会更快死去,这是他们决然不能容忍的结果!   正待春诗语焦急时,一道极为细微的白线,自西边浮起,向着东方斩来。   那道白线,干净的就像是夜幕与晨曦之间最初的那一抹颜色,清澈柔和,却又极致的淡漠。   ——那是一道剑意   剑意的主人是一抹纯净至极的雪影,但她的手中却没有剑,过及之处万物皆有剑鸣。   苍穹一剑碎山河,万古无二逆乾坤   她以天地乾坤为剑。   ……   ……   浮生百晓录:若干年后,得知雷鸣真相的布足道,总是心怀感激的看着竹空君的那柄霆海龙槊,看的后者心里发毛,以为这位道公子要抢他的兵刃。   浮生百晓录:太玄冥帝年轻之时,广邀天下同辈煮酒论道,说过一句话:我怀疑世界是圆的……   (三章合一,求月票、刀片、推荐票,真的要过期了呀~) 第112章 奇怪的情敌增加了(6k)   随着西边一抹淡薄的亮意,鸿雁城幽暗的天空从中分开一线。   很像每个日初的瞬间,鱼白色的光亮与幽暗的夜幕交相,被一道模糊却有序的线分割开来。   恬静,柔和,无可逆转。   秦客公遥望着远方天际斩来的那道凝成线的剑光,苍老幽暗的眼瞳中满是不甘的情绪。   为何来的这么快呢?   若能够再给他半柱香的时间,他就能达成所愿。   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即便如此,秦客公的心中满是不甘,将整个鸿雁城的命源凝结的煞力,全部汇聚在了掌中,试图让灵桐中的那人睁开眼睛。   只要一个瞬间,一个瞬间就足够了。   顷刻间,秦客公将整个幽暗的天穹背负起来,整个人就像是怒吼的荒古魔兽,连虚空都在他的周身扭曲。   “即便是至强境界修者,老朽何惧有之!”   整个幽夜的煞气凝成了漫天邪魂,将鸿雁城笼罩殆尽,天与地之间开始轰鸣,远比之前任何一刻更为恐怖。   这一刻的秦客公,拥有真正尸源逆魄大阵的加持,修为更是几近此生巅峰,足以一掌毁灭整个鸿雁城!   但奇异的是,随着那抹剑光自西天浮现,所有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陈语生隐有不解,一旁的烟芋芋得意洋洋的看着这位语公子土包子的模样。   幽渊怀里的明风铃也笑了笑,稚嫩苍白的脸颊恢复两分朝气与可爱。   “终于结束了。”   那道剑光出现的一刻,就意味着秦客公必死无疑,鸿雁城的危局得以解决。   这时,哪怕是幽渊都不禁慎重的看着,感受着那道凌厉的剑意,觉得那位明二仙子的实力真是可怕。   天下五域,至强境罕有出手,但每一次出手必会震动一域,蕴万千道化,实难得见。   最近一次所见,还是那位不语魔尊拈露凝界,没想到未隔多久,又是这位明二仙子一剑斩天。   “世间确实又乱起来了。”   幽渊与大多数人一般,没有再去看秦客公的结局,已经没了意义。   甚至没人来得及多想更多,大半人的思绪也并未超过一瞬,鸿雁城漫天的幽暗就被那道极亮的细线分斩。   黎明仿佛提前临至。   以灵桐为阵心的广袤大阵,顷刻分成了两半,如同幽暗的夜幕被黎明驱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巅峰状态的秦客公凝化煞气,如同身高千丈的荒兽,怒吼声震撼山岳,汇成强大无匹的煞力,劲倾而出,强大的拳风便将身前百丈的虚空震碎。   映入他眼瞳的,却还是那一道极亮的线。   线之后,是一名穿着极为简单的雪裙女子,墨发如在清风中飞扬,仿若周天桎梏的法则,对她全无意义。   察觉到这名女子的出现,秦客公这才发现他的脖颈之下全无知觉。   这名绝美出尘的雪裙女子,两指如剑,蕴着天地之间的乾坤之意,仿佛将万物系于掌间。   ——她已经斩断了一切,只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输了啊。”   秦客公感慨了一句,漆黑的眼瞳中有些莫名的怅然,却没有什么后悔。   一个呼吸间,他的躯体与整个大阵开始崩坏,消散成无数煞气,被天地间的灵力所掩盖。   那处作为阵法核心的灵桐,同样被斩成了两半,开始崩毁。   封印其间数百年的亡妻的尸身,从幽蓝色的水晶中渐渐解开,也不知是阵法残余的灵力使然,还是无意义的意外。   她睁开了眼睛。   如死人一般黯淡无光,毫无生气的眼睛,没有任何当年展现那道复杂眼神的神彩,也让秦客公看不到任何怀念与嗔执。   只是生死的最后一刻,在那双与他一同消散的女子无神的眼眸中,他看到了自己。   苍老,丑陋,又邪秽。   简直像是一个从冥河里爬出的怪物。   这一瞬间,秦客公怔了怔,想到了很多往事与追忆,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为何他当年会觉得妻子那道复杂至极的眼神,是看向他的呢?   ——若是如他此刻一般,只是看向对方眼睛里的自己呢?   答案无从求证,秦客公也无力思考,与那道幽蓝色的身影一同消散,同一时刻,参天灵桐与整个雁客楼因阵法崩坏,在宁静中毁灭殆尽。   唯有那名从天际轻落的雪裙女子,悠悠的接下了一朵灿金色的桐花,静静的看了一眼,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   ……   一切结束的很快,天穹的黎明渐渐变暗,重新弥漫成了黑夜。   原来离真正的黎明还有很长时间,刚才的黎明只是斩破穹夜的一剑造成的天地异象。   映着月光,这名身着简单雪裙,扮相极为简朴的女子,却拥有着世间极致的美貌,清浅如雪,冷而不寒,像是十万雪山中罕见的夜色雪莲。   静静站在那里,眼眸微动,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似是惋惜。   “您是在可惜这鸿雁城主人误入歧途,还是可惜没给小小姐找到药?”   春诗语敛去兵刃,也终于松了口气,赶忙上去。   虽为永夜斋的剑侍,但她自小被这位明二仙子教导剑法,对方于她而言亦师亦姐。   明二仙子轻轻抬起头,见到春诗语无恙,心情稍松点了点头。   “都、都有。”   很简单的两个字,她说话却有些结结巴巴。   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玲珑剔透,比起人更像是一把纯粹的剑,所有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不会骗人。   春诗语略有些心疼的走了过去,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此间还有两个尸道邪修,都不弱于秦客公,可能逃了,您是否要追?”   对此春诗语略有奇怪,为何刚才自家二姑娘没有顺手将那两人解决?   明二仙子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他们被、被人救走了,我不能杀。”   这是只有明二仙子发现的事情,在她一剑诛杀秦客公之时,亦发现了鸿雁城内另外两道盖世邪气,本想一同诛灭。   但就在剑意动心之际,无尽的迷雾裹挟着那两人,像是将他们拖出了此方天地,那是她鞭长莫及的地域。   寸土成疆,这是连她都极难做到的手段。   明二仙子很清楚,那人只是想救走这两人,没有与她打的意思,否则她也未必是对手。   更重要的是,若她强杀那两人,真的与那神秘之人打起来,她与那人分出生死前,旁的所有人早已死个干净。   听懂了明二仙子的意思,春诗语微微叹了口气,觉得遗憾。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幸亏自家二姑娘提前来了,否则鸿雁城真会出大乱子。   “那您替那小子看看伤?”   春诗语指了指远处梧桐林间的废墟里,已经遍体鳞伤昏迷的竹青色藏服男子,魅烟行正搂着那男子渡灵,还不住的抹眼泪珠子。   “我怕小烟儿在哭,回头不少人听见以后,会觉得是哪家小寡妇上坟呢。”   春诗语酸溜溜的说道,眼眸中满是对狗男女的鄙夷。   她只是性子暴躁了些,爱恰柠檬了些,却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两人之间遮遮掩掩的事儿。   那时三人商议如何对付秦客公,魅烟行提出自己做诱饵,让她与竹空君以刺杀秦客公为最优先。   她还没来得及反对,竹空君的脸色便冷到了极点,只是简单说了一句不行。   更诡异的是,见着竹空君罕见的骇人表情,魅烟行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嗦,气鼓着脸颊的模样像只小母海獭。   “一个一个的都才多大,这么着急干什么?有意思吗?”   春诗语嘟囔着,看向两人的目光又不禁有些担忧。   以这两人的身份立场,还有那位帝鸿圣皇与不语魔尊势同水火的做派,恐怕还真的是千难万难。   但愿别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行了行了,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临至后,春诗语酸溜溜的踢了魅烟行的屁股一脚,示意有人来了,莫要失礼。   魅烟行这才敛住情绪,扁了扁嘴,见过了明二仙子。   其实她也知道,竹空君伤势只是看起来重,或者说外伤比较重,但神魂并无太大损伤。   哪怕灵魄隐有轻伤,右臂只剩白骨,周身血肉模糊的伤痕累累,但对高阶修者而言,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大抵疗养几个月,就能够痊愈。   可惜她现在没有太好的灵药,无法对竹空君此刻的伤势做到有效治疗,只好一直给他渡灵,减缓痛苦与伤势加剧。   幸运的是,来的是这位明二仙子。   她虽是天下间最适合修剑的剑修,却也是太清宫的弟子,那就便是天下间最好的医修。   “麻烦您了。”魅烟行认真行礼,止不住抽泣。   明二仙子点了点头,眼眸中依旧是极静的情绪,并非是与魅烟行关系不好,只是不善表露感情。   熟悉她的春诗语却能够从自家二姑娘眼中看出,这份视线有些羡慕与好奇。   她总是羡慕感情很好的眷侣,却不明白这有何意义,故此好奇。   “你、你放心。”   明二仙子认真应承,然后看向星空。   她自知远不如长姐擅长疗伤,但好在这位圣域的竹守没有伤及本源,对太清宫的道法来说,并不困难。   只见她素手微扬,向着星空而去,竟是比月辉更加皎洁,纤纤玉指如雪,嫩色的指甲嵌入星芒,如寻常游玩山庄的闺秀姑娘,折了一朵浅白色的小花。   但她折的却不是小花,而是无尽星海中的一道星芒。   将星芒折断,化在纤白的掌间凝练成露,好似黎明的第一滴晨露,这滴星芒继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缓缓飘了过去。   星芒凝成的露水,顷刻覆盖了竹空君的周身,修复着他损伤的躯体,连左臂的白骨都开始重凝血肉。   “灵、灵魄的伤还、还要静养。”   这便是没有危险的意思,剩下的就不是能快速解决的问题。   魅烟行再度道谢,感激的持了一礼,又连忙走到竹空君身旁,似是担心他躺在废墟之上太冷,干脆跪在了泥泞的山路上,将他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膝上。   “就让你占一点儿便宜,歇一小会儿,等你醒来之后在教训你。”   似是没了担心,魅烟行还轻轻哼了两声。   不远处的春诗语看的浑身发抖,牙齿微酸,眼眸中满是刺儿意。   “不就是男人吗,有什么好的,除了那一哆嗦的爽快,还有用吗?”   有用吗?   有吗?   明二仙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春诗语的抱怨,不明白她何故明知故问。   “长、长姐说过,男女之、之情发乎本性,是天地繁衍大道……可以生、生孩子。”   而女子一人是生不出来的,这是最大的用处。   听到自家二姑娘一本正经的回答,春诗语感到了深深的背刺,心中像是恰了好多柠檬。   蓝瘦香菇。   只是想着是自家二姑娘说这话,又不禁默然。   大姑娘修有情道,二姑娘修无情道,每念及此却让春诗语都觉得有些讽刺。   “对了,您到了,明月姑娘呢?”   世人皆知,道涯仙君无夜与前妻明大仙子有一子,唤作无穷公子,但他与明二仙子也有一个女儿,唤作明月姑娘。   因为某些原因,那三位至强境修者一直掩盖这明月姑娘存在的所有信息,除却熟识之人,甚至罕有人知晓,那位永夜斋的小公主唤作‘明月’。   而今差不多了,可以入世了。   提及女儿,那名面若雪寒的出尘女子,眉眼方才稍缓,眼眸中是一个成为母亲的女子天然抹不去的慈柔。   “她、她去了凤栖台。”   ……   ……   夜色愈浅,真正的黎明将至。   一名头戴雪纺斗笠的小姑娘静静的走在夜色中,穿着与母亲一般的简单雪裙,整个人像是飘在夜里的一片雪花。   她走过长夜,走过漫天凋零的灿金色桐花,走过了那些癫狂的人与尸妖。   微风浮起,吹动她的雪纺斗笠,偶然有人惊鸿一瞥,便会发现这名小姑娘的容貌玲珑至极,宛若天地无双的造化。   好看与精致到了极致,反倒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似是悲悯,她取出了随身的雪笛,这支雪笛是由星海深处的天玉炼制,世间罕见至极,于她而言却算是稀松平常。   但稀松平常指的却并非她的身份尊贵,对诸多天灵地宝唾手可得,而是她的本身。   ——世间没有任何一样珍奇之物,能够比她更为罕见,比她更为神诡。   雪笛轻吻,便是一道清雅小调。   是南岭的云梦灵海一带,很常见的清平调,悠扬婉转,不算欢快,也不算悲伤,如梅雨季节采莲妹伢的歌喉,极为淡雅。   笛声穿过街道,穿过人海,穿过高筑的凤栖台,回荡在整个鸿雁城之内。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如此清浅雅致的小调,又怎能传遍整个城呢?此刻却无人有这样的疑惑。   人们静静的听着,心情渐渐静了下来,那些狂暴疯癫的人与修者,也重新恢复清明,反倒是尸妖开始嘶嚎,在无声的痛苦中,泯灭成一道道飞灰。   夏夜,天来雪,如羽毛轻盈飘落,将夜色与黎明一齐点亮。   凤栖台上,众人亦是听见了这道笛声。   陈语生只是觉得好听,诸多天骄觉得更好听,烟芋芋沉默了很久,神情极为严肃。   唯有知晓内情的明风铃颇有些得意,哪怕伤势极重,还是有趣的看着幽渊。   “我家小侄女给你下战书了。”   这是很罕见的事情,或者说近些年来,已经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天下四公子中的布足道、无穷、梵伽分别惨败给幽渊之后,年轻一辈的天骄便放弃了向这位渊大姑娘挑战。   哪怕是天下五域的各种排名,也总是刻意忽视她,否则便没的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挑战她的地位了,因为会显得自己愚蠢与孱弱,会败的惨不忍睹。   幽渊静静的听着笛声,伸开了手,些许落雪飘入她的手掌,像是童谣中的六棱,美好而纯洁。   忽然,她笑了。   沉静如深秋井水的眸子里,难得燃起了些许兴致,就像是终年不败的棋圣终于遇见了棋逢对手的神明。   明风铃说过,若年轻一辈有一人能打败她,那只能是她那位侄女明月。   “你曾经与我说过,那位明月姑娘的体质是个秘密,连我也不能告诉。”   这是幽渊当时好奇一问,明风铃给出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亦是因为这个秘密,明家两位仙子与道涯仙君,此前一直不肯允许明月入世,世间也只有极少数亲近之人,知晓秘密的真相。   ——天地间被五大域主和明大仙子郑重对待的人,世人只以为有她一个,其实还有另一个,便是那位明月姑娘。   听到幽渊再度提起这话,明风铃狡黠的笑了笑,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确实如此。”   这其实就是回答。   以明风铃与幽渊的关系,除非涉及浮生一剑的秘密,近乎知无不言,是关系至近的友人。   那么连明风铃都不能告诉幽渊的的神秘体质,其实世间也只有那一种。   ——浮生永劫体   浮生大陆自古以来最神秘诡异的一种体质,超越了万物生灵的桎梏,故此永远被天地所厌弃,被世间法则所压制抹杀。   南岭的那位浮生妖主,便是浮生永劫体。   ……   ……   夜与黎明之间,雪花纷飞落下,覆盖了整个凤栖台。   幽渊起了身,静静的向着西边看去,淡漠至极的绝美脸颊上,罕见的浮现一痕期待与极浅的笑意。   墨裙随风,她在近乎快要纯白的天地间,成了唯一格格不入的夜色。   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支墨色的陶埙,陶埙之上如漆黑的夜,没有任何杂色与花纹,纯粹而简单。   三两步下,她站在了凤栖台的最高处,双手捧起墨色陶埙,轻轻吹起。   她吹响的同样是南岭的小调,却是十万雪山一带的山城哀曲,曲风平稳绵长,很适合浅雪时节送别友人。   好似传过青山绿水,临至天涯彼岸的那份暖信,在风雪中点亮一抹烛光。   鸿雁城内,同样传荡起了这道小调,人们愈加清明,尸妖死的更快了些,连尘埃都没有留下。   凤栖台此间,雪亦停了。   若此刻有人从天空望向整个鸿雁城,就会发现整个城的风雪像是一副太极图,缓缓流转,蕴着无穷的道意。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与埙声同时停止,原来是鸿雁城内的尸妖都死绝了。   极远处,那名戴着雪纺斗笠的小姑娘笑了笑,古井不波的眼眸中难得多了些兴致,不枉她跑一趟。   凤栖台,幽渊沉静的眸子中同样泛起些期待,若能与这位浮生永劫体较量一次,大抵才不会有遗憾。   见两人同时收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明风铃扬了扬眉,稚嫩的脸颊透着些不满。   “你不去看看她?”   幽渊笑了笑:“我怕我们一见面就会打起来。”   想来那人同样知晓,所以没有真正走来。   听到幽渊的回答,明风铃不禁咂舌,她还真想看两人好好打一场,知道知道这两个怪物谁更强些。   只是来不及撺掇,又是狠狠咳了几口血,显然伤的不浅,极需静养。   幽渊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不禁泛起些无奈的情绪。   “太清宫有你这样的三姑娘,不知是福是祸,莫要在胡来了。”   或许是因为遇见了难得的对手,较量了一场心情不错,她还顺手刮了刮明风铃小巧如玉的鼻子,让后者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这两人尚且无事,不远处的两人险些炸毛。   是陈语生和烟芋芋。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与自己的着急太过相似,两人还相互凝视了一眼,不禁沉默了片刻。   是打过自己的那只母大虫。   是自己打过的那只蠢狗子。   “喂,你……”   “哎,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却因为对方的话语,将话咽回了嗓子,双双眯起了眼睛,开始打量对方。   陈语生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天门小圣女’刚才一直在看着明三姑娘,想来她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直在渊大姑娘身上。   冥思苦想,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双方意味深长的相互看了一眼,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幽渊以及幽渊怀中的明风铃。   “明三姑娘归你,渊大姑娘归我。”陈语生轻启唇语。   “你看好你娘子,我看好我娘子。”烟芋芋浅浅点头。   夜幕与黎明交替之际,整个鸿雁城谁也没有发现,这处的两位少年与少女,暗中定下了足以影响整个世间的盟约。   她率先伸出了和解之拳,陈语生慨然一笑,握拳相碰。   奇怪的盟友增加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从很小的时候,旺财公子就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想要俘获未来妻子的芳心,他需要警惕的不是同辈年轻俊杰,而是同辈富贵姑娘。   (一章更比三章强~)   (诸位每投出一张月票,浮生大陆就会有一只羽鸡免于杀害。) 第113章 师傅走过的道路(6k)   鸿雁城内连夜惊雷,地龙翻滚,还下了一场夏夜雪,可谓是骇的无数人夜不能寐。   好在翌日晨光熹微,重新归于宁静,在诸多天骄自发的援助下,昨夜负伤与死去的修者得到了归置,凡人也有不菲的补偿。   只是想要这座城重归繁荣,至少还得二十年。   城外的山村与驿站受的影响较小,还算损失不大,只是颇有惊吓。   布足道昨夜抱着怀中的姑娘,投宿在了一家偏远的驿站落脚,让那位初见姑娘好好歇了半夜。   顾虑到姑娘的安全考虑,两人只要了一间上房。   梦蓁蓁在床上睡的香甜,不仅裹着布足道的外裳,还盖了一层薄被,像是一只困倦到了极致的小奶猫儿。   布足道扯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入睡。   看着姑娘香甜的稚嫩睡脸,心跳微快,下意识的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很软很嫩,就像是煮的半熟的鸡蛋清,碰一碰就会回弹。   “我这次来鸿雁城,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布足道浅浅笑了笑,压着笑声,没有吵醒睡的香甜的梦蓁蓁。   虽然他原本的目的,确实是想接触一位姑娘,那位天门小圣女最为理想,但也只是一个随意的念头。   谁料阴差阳错,竟是真的来了一段姻缘。   这时布足道才想起师尊凡尘十余年前重归圣域时,与他说过的那段话。   ——他只是随便走走,一路看看之前人生罕去注意的山光水色,谁料就遇见了天赐的姻缘。   这种意外,真的很是奇妙。   又稍稍把了把脉,布足道确认这位初见姑娘的灵力稍有回还,大抵醒来不至于在动弹不得,就开始去准备别的。   姑娘之前的嘱咐,自然莫不敢忘。   只是离开房间之前,他将护身的法器放在了梦蓁蓁熟睡的床边,然后在床外,屋内与门外分别施加了三重阵法。   莫说是凡人误入,即便是实力稍强的修者,一时三刻也很难闯进来。   于是他下了楼,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回了来。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他前脚刚走,梦蓁蓁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大抵是体内灵力太空,整个人都睡糊涂了。   过了十几息,她才甩去惺忪睡眼,回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儿。   发生的事情很多,很复杂,也很严重,但最要命的是……她竟然与人私定终身,互许婚约了!   这也太刺激了吧。   若非身上还裹着那木头书生的外裳,她甚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是想着自己赤着的身子,竟是不着片缕的裹着一个男子的衣裳,她的脸颊就悠悠发烫,恨不得将头埋在被子里再也不起来。   盖在身上的薄被压的很紧,是怕她着凉,被角都压的很齐,不会让她受风。   “男子至于过的这么细致吗?”   梦蓁蓁鼓起脸颊,嘟囔了两声,水蒙蒙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不满,不自觉的嘴角上翘。   她四下张望,瞧着那木头书生不在房间里,稍有失望,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掀起了被角,仔细闻了闻身上的外裳。   是龙涎沉木与灵稞草的味道,有清雅凝神的效果,沉静不张扬,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这木头书生很好闻。   “品味也不错。”   梦蓁蓁轻轻哼了一声,觉得还是她的眼光好。   正在她准备夸夸自己的时候,门外的阵法重新被解开,布足道捧着新买的衣裳与一盅紫砂锅走了进来。   他轻轻将衣裳放在梳妆台旁,又将紫砂锅放在了八仙桌上,神情却难得有些郁闷。   为什么刚才他问驿站布间的大娘买女子衣裙时,对方的视线那么奇怪?   尤其是他说要极小号的肚兜时,那位大娘甚至满面狐疑,简直像是随时都会去衙门报案的模样。   直到他下意识以为对方误会了什么,解释这是给他的未婚妻买的衣裳,那大娘才收回了狐疑的目光,只是眼睛里满是对人渣的鄙夷。   布足道也懒得辩解,凡人有时候确实挺愚昧的。   初见姑娘小是小了点儿,但论起年龄,当那位大娘的祖母都够了吧?布足道这才想起,还没问她生辰八字。   不过哪怕两人私下许了婚约,交换生辰贴也得到见过长辈之后,现在未免有些唐突。   何况这一个日夜来,他本就轻薄了那姑娘太多,实在不好意思更越雷池,左右以后成亲时日悠久,没必要急于一时。   “你醒了?”   布足道也才发现,可爱的初见姑娘正半蒙着被子,像是一只藏头露尾的小狗儿,正悄咪咪的看着他。   “嗯,醒了。”   梦蓁蓁轻轻回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更红,不愿与这书生对视。   布足道也没刻意提起昨夜,姑娘面子薄,哪怕他也没这么不知趣,就像是小师妹菊小小曾经问过的,他为何‘冲撞’了那些示爱的中州诸宗的姑娘们?   并非是不懂,只是觉得那些人无趣。   “要不要先喝些粥?”   他指了指八仙桌上的紫砂锅,是去买衣裳的时候顺便熬的,因为时间有限,他便用灵力催煮,虽不如荔枝木慢熬,但总归味道还算不差。   望着八仙桌上的紫砂锅,梦蓁蓁的眼睛亮晶晶的,远远就能闻见淡淡的鱼米香,还有葱花与紫苏叶的味道。   应该是鱼粥,虽然熬的快了些,但火候掌握的极佳,稻米与鱼糜的浓香在葱花与紫苏的清香中得到了中和。   往往这种火候掌握的很好的鱼粥,只需要放些盐与芝麻香油,就会拥有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   “你挺会做饭的?”   不知为何,这个木头书生突然就像是个宝藏,她总能在他身上发现新的闪光点。   “嗯,小时候在圣域的餐堂吃腻了,偶尔便会自己做些小食。”布足道如实回答。   听到这话,梦蓁蓁怔了怔,又想起来这木头书生说过,他没有父母,只有师尊,那么就没人给他做饭了。   虽然作为圣域弟子,肯定不会饿着他,但梦蓁蓁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等以后嫁给了他,干脆就让这木头书生留在天门算了。   但即便如此,终究还是不够的吧?   “我最近在与娘亲学做刺绣,等、等我学成了,我在求娘亲教我做饭,一定会在出嫁前学好的。”   不知为何,说着说着,梦蓁蓁的声音愈轻,因为紧张有些结巴,稚嫩的脸颊像是熟透的番茄,娇艳欲滴。   布足道的当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不仅觉得这小姑娘好体贴。   想来她的父母也是很温柔的人吧。   ……   ……   紫砂锅的盖子轻轻提开,热气腾腾的香浓味道便四散开来,稻米与鱼香四溢,充斥整个屋内。   鱼是应季的四鳃鲈,是驿站的人前两日才在鸿雁城临近的支江捕到的,养在水缸里沉了两日土气,无腥少刺。   布足道便买了三尾,处理干净打成了鱼糜,混着今年新割的早稻,用灵力凝来的无根水煮熟,除了些许香葱、紫苏,便只点了些许盐和芝麻香油。   很适合大病初愈的人养胃,于女子而言也不会觉得腻口。   盛了一小瓷碗,布足道静静坐在了床边,用瓷勺轻舀吹凉,递到了梦蓁蓁嘴边儿。   梦蓁蓁矜持的扯着薄被,躺坐着的身子因为害羞有些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怕是母亲在她长大以后,也不会这样喂她吃东西,而今却要接受一个同龄男子的照顾,未免太让人害羞。   何况她其实能动了。   不知为何,两人都刻意忽略了这件事儿。   矜持片刻,在布足道期待的笑容之下,梦蓁蓁还是乖巧的抿了一口鱼粥,意外的好喝。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麻烦?”   梦蓁蓁突然觉得,与这木头书生相比,自己未免太过娇气。   他可莫要烦了她。   布足道摇了摇头,愈加觉得有趣:“这样很可爱。”   “真的?”   “真的。”   听着布足道静静的回答,梦蓁蓁又抿了一口粥,依旧是布足道轻轻吹过,似是鱼粥没吹凉的原因,吃完一碗鱼粥,她已经热的沁汗,垂着眸子的模样,羞得不敢看向布足道。   过了片刻,布足道将瓷碗与瓷勺放回八仙桌时,她才偷偷瞧了一眼他的背影。   “我还是觉得你太熟练了,像是、像是总骗小姑娘的坏家伙。”   这话便更多的是打趣的意思。   这书生的品性她已经见过,那种只会欺负小姑娘的男子,又有哪个敢用命开玩笑,去救无关紧要的人。   何况这木头书生的教养与学识,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平日里想来没少读书养性,这样的人其实没多少时间去撩姑娘。   “难道是天生的?”梦蓁蓁微微扁了扁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吃味。   哪怕他只向自己告白过,过往对待其她姑娘,是不是也是这么温柔?   布足道收拾好餐具,净了手,听到梦蓁蓁的嘟囔抱怨,不禁觉得好有意思。   “这姑娘昨夜不是才问过类似的问题,今天不放心又问,还想揭底?”   不过对方这种奇妙的占有欲,布足道倒还觉得挺开心,是真正被人在乎的感觉,与师尊长辈的在乎,师弟师妹的在乎截然不同,是另一种很温暖的情绪。   “在你之前,确实有许多姑娘与我告白,她们甚至还馋我身子,想使些下作手段。”   布足道的声音循循,像是个说书先生,偏偏说的波澜不惊的话语,却让梦蓁蓁止住了呼吸。   她很在意呢。   少女满满不悦的眼眸中,就差写满了‘之后呢?’‘你拒绝那些小婊砸了吗?’‘捶烂她们的狗头!’   “不过我坚定的戳破了她们的阴谋,连手都不给她们碰。”   布足道故作恶脸的冷笑一声,像是充满了鄙夷。   “我又不蠢,怎能不知道单凭我这张脸,若是真发生些什么,占便宜的还不是她们。”   听这自恋又卖蠢的话,梦蓁蓁险些笑出眼泪。   她之前为什么会以为这书生叫木头就是个木头,其实还挺机灵的,但她依旧绷着脸,威严满满。   “那、那你怎么想娶我了?”   好吧,梦蓁蓁也记得,她昨晚问过这个问题,这书生给了许多回答,最要命的还是那句最简单的回答。   她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不妨碍想再听一次,只是不好意思直说。   见着这样的梦蓁蓁,布足道忍不住笑意,眼瞳中满是趣意。   这姑娘的性子确实很有趣,且天真烂漫的过分,但他偏偏就是喜欢。   不过到底是先因为这性子喜欢上这姑娘,还是因为先喜欢上这姑娘,而觉得这性子有趣,就连布足道自己也分不太清。   那么,这次要怎么回答她呢?   布足道沉思了片刻,神情依旧一本正经,静静的盯着梦蓁蓁的眼睛。   “因为你远比她们好看太多,只有娶了你,我才有自己占了便宜的感觉。”   明明是腻耳的情话,他偏偏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明明像是开玩笑,却又是真挚的情话。   梦蓁蓁怔了怔,急忙偏开了视线,心跳加快了两分。   不能在和这家伙聊天了,真是有些可怕的家伙。   不知为何,梦蓁蓁突然有些理解母亲了,为何每每心情不好,父亲只是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开心。   遇见这种高颜值品性好又会说话,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书生,就算是魔女也顶不住呀。   “贫、贫嘴。”   梦蓁蓁轻轻嗔了一句,呼呼的轻拍着自己的脸颊,像是刚才喝粥太热,脸红的可爱。   最要命的是,她还得忍着不去看这木头书生帅气的脸,真是气人。   布足道也是头一次感觉,原来和姑娘聊天这么开心。   过往那些年月,公事公办的他向来不讲究这些,往往是效率主义,又怎可能挖空心思想怎么说话来哄人开心。   那时他最大的乐趣,大抵也只有高效处理完圣域的政务,然后偶尔摸鱼发呆。   他也是此刻才知道,哄喜欢的小姑娘开心,见着对方开心,自己也能感到同样的开心。   不过——   还有一个问题。   他虽然真的叫‘木头’,但同样也是圣域的道公子,布足道。   这要怎么告诉这天门小姑娘呢?   虽然布足道清楚,若是现在摊牌,有戏耍人的嫌疑,恐怕会折损不少好感,但若是继续拖延,师尊凡尘就是前车之鉴。   古语有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那么个活生生的先例,他绝对不可能重蹈覆辙。   “对了,我有一件事儿与你说……”   “对了,我有件事儿得告诉你……”   正在布足道下了重大决心开口之际,梦蓁蓁晕乎乎的拍了拍绯红绯红的脸颊,也稍稍冷静,想起了之前要说的话。   那是母亲曾经告诫过她的很重要的话,若遇见心上人后,可不能让那人误会。   两人近乎同时开口,然后相互凝望片刻,布足道淡淡的笑了笑,示意梦蓁蓁先说。   梦蓁蓁也没客气,作为姑娘偶尔总会有些特权,而且她要解释的事情,应该也是布足道作为男子最介意的问题。   只是开口之际,她还是有些犹豫,心跳的微快。   作为女子脸皮薄,这种事情不好当面讲,但不讲又不行,万一这书生误会些什么,等以后真嫁给了他,难免他多想。   “你还记得我那只香囊吗?”梦蓁蓁眨了眨眼,颇有躲闪。   “那只绣着羽鸡的香囊?”   布足道打趣了一句,惹得梦蓁蓁瞪了他一眼。   “是青鸟呀!”   “你与我说过了。”布足道不太明白,梦蓁蓁提起这个做什么?   犹豫片刻,梦蓁蓁继续说道。   “我、我担心你误会,那香囊不是旁的男子赠予我的,是我自己亲手绣的,你以后不要多想。”   “世间除了父兄赠予我的礼物,我不会轻易接受旁的男子的馈赠,何况是香囊这等私物。”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问,想来心底很介意,便先跟你提一句。”   听到梦蓁蓁温吞吞解释的模样,布足道眉眼稍缓,认真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其实若是梦蓁蓁不提,他甚至险些忘了。   “还有、还有一件事儿。”似是因为紧张,梦蓁蓁说话愈加吞吐。   “是关于那位道公子的事儿。”   “!”   听到这个,布足道整个人就精神了。   这时不仅梦蓁蓁呼吸微促,就连他都很紧张,这小姑娘难道看出什么了吗?   难道自己要被戳穿了?   梦蓁蓁咬了咬牙,还是一狠心说了真话。   “我、我其实是吹牛的,根本就没见过他,也从没与他有过任何交集,清清白白,你也千万别瞎想。”   “我之前确实有些倾慕那人,毕竟是个稳中州于风雨的天骄人物,但其实算不得喜欢,就、就像是对故事里的英雄的仰慕,你千万别吃醋。”   “娘亲曾经教过我的,若我以后真的嫁给你,自然会遵守妻子的本分,哪怕旁的男子在好,我也不会逾矩,你大可放心,否则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梦蓁蓁当然清楚,男子对此事看的最重,所以她得提前解释清楚,若是难得的姻缘因为这种莫须有的误会闹崩,未免太蠢。   母亲与她讲过,夫妻之间相处贵在坦诚真心,有可能的误会便提前解释明白,因为小毛病怄气胡闹,绝非可取。   “当然,你也得如此,还是之前与你说过的话。”梦蓁蓁继续说道。   “若你有心爱的女子,提前说清楚,现在你我分开就当无事发生,否则嫁娶之后在有二心,我会与你拼命。”   “倘若你有一天不爱我了,直接与我提出和离便好,哪怕在心痛,我也不会不签和离书,但你永远也莫想脚踏两只船,那样我们连路人都不再是,只能是仇人。”   小姑娘说的认真,布足道听的认真。   “君子之礼,当如此。”   布足道自然也没开玩笑,认真应承下来。   问题是,这下他该怎么继续往下解释呢?   早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性子看着绵柔,其实刚烈的很,但没想到还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有绝对的自信做一个好丈夫,也相信这姑娘绝对是个好妻子,问题在于……现在他该怎么解释呢?   会不会直接被这姑娘抽死?   尤其是刚才她提到了有关于‘道公子’的清清白白,这若是现在打了她的脸,恐怕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一瞬间,布足道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他现在很想与师尊交流一二,知晓他老人家是怎么处理与师娘之间的问题?   要不……先回去与师尊请教,学习一二再谈?   何况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没说过一句谎话,没有骗过她,只是一开始的心思有些欠抽。   见着布足道微怔的模样,梦蓁蓁浅浅笑了笑。   她就知道这木头书生肯定介意这件事儿,天底下在大度的男子,也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眷恋旁的男子。   幸好她把这件事儿解释清楚了。   至于别的问题倒并不大,也已经问清了这书生。   关于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这书生去与自己见长辈的时候,在顺便说吧。   左右他都能接受天门弟子了,到时候给他一个更高级的小圣女,大抵只会更开心吧?   “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梦蓁蓁悠悠托着腮,怔怔的看着布足道。   大抵是将话说清楚了,只差见长辈将事儿定下来了,梦蓁蓁觉得这木头书生越看越顺眼,简直从‘帅的要命’变成了‘帅的非常要命’。   虽然这么想有些羞人,但她是第一次觉得,天底下或许有了一个比父亲长的还帅气的男子,忍不住想看个不停。   “嗯……”   布足道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恨不得师尊附体。   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十分非常以及特别的想要求教,师尊到底是怎么圆过去,还不惹师娘生气的?   “我刚才想说……既然吃完了餐食,你是否要沐浴更衣?”布足道急忙转过了话头,飞速双线思考。   “衣裳我都买回来了,外裳是琉璃色的折袖裙,很衬你的娇俏,只是……肚兜已经没有更小的了,我买了最小款式,若你还觉得大,只能先凑合穿穿,等咱们回了内城……”   布足道正在思考如何解释,他无意欺瞒,却发现随着他搪塞的话,梦蓁蓁的脸色渐渐变冷,眼眸中才弥漫的倾慕,渐渐变成了杀意。   “滚啊!”   这一次,没有给布足道多说一个字的机会,她直接将他踹出了房间,然后委屈巴巴的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梦蓁蓁偷偷掀开被子,揭开外裳瞧了一眼。   “小、小又不是我的错,我还在发育嘛,没谁生下来就能那么大嘛……”   轻轻嘟囔着,小姑娘委屈的快要掉泪珠子,像是被欺负的小奶猫,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   “他应该不会讨厌小了那么一点点的吧?”   梦蓁蓁突然发现,她竟有些患得患失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蓁蓁的肚兜往往很难买,而且她比起双层的轻柔面料,更喜欢三层加丝娟的款式,虽然厚重感磨人不太舒服,但能显得大一些,偶尔垫一点点绸棉,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三合一章节~话说又是月初了,大家的月票和刀片应该刷新了,羽鸡的凝视~) 第114章 奇怪的盟友减少了(5.5k)   明明挺机灵的书生,偶尔也会笨的像是傻瓜。   梦蓁蓁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最终也没有勇气去将那木头书生叫回来,没有去问那个让她羞怯难言的问题。   说不定……这木头书生就讨厌大的呢?   何况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千万人有千万种喜好,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即便是西域这些年的《新禅宗醒言》里,不也提过一句,性感在可爱面前不堪一击!   稍微静了静心,梦蓁蓁便走去了布足道提前备好的浴桶沐浴。   皂花膏与茉莉粉都是新买的,打开檀木小盒,满是清甜的香味,胭脂也摆在了梳妆台,似是不知她喜欢哪种,就直接买了十几种,铺的满满当当。   浴桶旁,暖玉和锦巾也已准齐,没什么需要梦蓁蓁操心的琐事儿。   小姑娘鼓了鼓脸颊,忽然又不那么生气了。   柔柔的将暖玉扔进浴桶,浴桶中撒满鲜牡丹花瓣的清水便开始升温,暖的恰到好处。   只是褪去裹在身上的外裳时,梦蓁蓁又想起一件羞人的事儿。   “这衣裳是不是不能还给他了?”   自己赤着身子,裹了整整一夜,莫说是气味的残留,就算是……   不知不觉,梦蓁蓁整个人浸没在了浴桶之中,像是一位通红的锦鲤,大概是坐在了暖玉之上?   整个人都热乎乎,晕乎乎的。   ……   ……   沐浴的时间似乎颇久,等到梦蓁蓁回过神来,紧忙梳妆打扮,穿上了布足道给她买的衣裳。   映着梳妆的铜镜,她张开双手左右摆了摆,然后转了一圈。   琉璃色的裙摆娇俏可人,像是盛夏的夜莺,灵动可爱中透着一抹神秘与迷人。   就连梦蓁蓁都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她还挺适合这种款式的衣裳,以前只会一味模仿母亲,在家大都选择素色的柔裙。   “眼光确实不错。”   梦蓁蓁又笑了笑,不知是在夸布足道,还是夸看上了布足道的她自己。   只是看着铜镜之中,那个熟悉无比的自己的明媚笑容,梦蓁蓁也怔了怔,仿佛看见母亲想起父亲之时的笑容。   ——原来心里有个喜欢的人,感觉真的很好。   犹豫了片刻,梦蓁蓁还是将布足道的外裳放在了乾坤袋里,不准备给他留下。   至于这乾坤袋,当然还是布足道给她准备的,连同诸多品级颇高,甚至算是罕见的护身法器,一同放在了她床头。   梦蓁蓁也没扭捏,她的物什之类,全都毁了个干净,若是一味的拒绝,反倒是个麻烦,对于自身的安全也有影响。   不如暂时收下,等回去见了魅烟行,先向对方借几千个高阶灵石,临离开鸿雁城前,给这木头书生算作回礼。   即便双方有了嫁娶的心思,但终究是没成亲,哪怕愿意接受对方的好意,梦蓁蓁也不想占他便宜。   何况,梦蓁蓁自认绝对比这个木头书生有钱,他穷的几乎只剩下神火玉了。   收拾好房间,她在门口加重了脚步,然后轻轻开门。   “你一直守在外面?”   梦蓁蓁虽然猜到了,但当真见着,心情还是颇为感动。   等回头带着这木头书生过了母亲的眼,嘱咐他一些事情后,一定要带去父亲面前炫耀一番。   她找男人的眼光,可不比母亲差呀~   “你的安全最重要。”   布足道笑了笑,见着屋内收拾利落,也不再停留,带着梦蓁蓁下了楼,上了早已租好的马车。   一夜过后,鸿雁城内城已经重归宁静,就是不知道损失如何。   马车进了内城,果然是一片狼藉,好在有那位明二仙子坐镇,没谁敢放肆,诸多年轻天骄反而为了露脸,自发的维持秩序与助力。   虽然城内惨是惨了些,但远比想象中的安稳镇静,至少延存与安全问题,已经比较有保障,能稍微放心。   马车内,两人沉默无言,不知为何,反倒是片刻无话。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布足道有些犹豫问道。   他虽然已经有勇气与这位初见姑娘面对一切,但不知道这样直接公开,是否会让对方造成困扰。   圣域与天门之间的立场,暂时还是个问题。   梦蓁蓁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好在麻烦不算太大。   “这次我先自己回去,我同行的伙伴里,有一个人不怎么喜欢圣域弟子,我担心她会找你麻烦。”   她所担心的自然是烟芋芋,那位彼岸红尘的小圣女何止是不喜欢圣域的书生,但凡是男子她都不喜欢。   就这么将布足道带回去,难免对方会找茬儿,得先解释一二。   但显然梦蓁蓁也考虑到,就这么藏着掖着不是个事儿,而且对布足道不公平。   “等这两日我缕清那些有的没的,咱们三日后再在此地相聚,倒时候咱俩合计一下,你抽个空间……我、我带你去天门直接拜见我娘。”   布足道理解了梦蓁蓁的意思,心情也是极好。   “那你路上小心些。”   “都已经到了内城,有那位明二仙子坐镇,哪里还会有事?”   梦蓁蓁笑布足道太过紧张,布足道亦是笑了笑,不在多言。   两人谁也没有继续乘坐马车,下了车后各自向着南与西离去,偶尔相视回头,发现对方也在回头,更觉有趣。   布足道的笑容愈灿,梦蓁蓁则极快的转回了头,快步离开,假装没有看见他灿烂的笑容。   “书生真是要命。”   她轻轻的拍着胸口,微眯的眼睛像是新月的牙儿,脚步轻快至极,满是乡村中常见的采蘑菇的小姑娘,就差蹦跳着走。   好在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她这样做,还是乖乖的将脚踏在路上,没飞起来,但任谁也能看得出,这小姑娘是真开心呀。   ……   ……   回到了雁客楼的西厢院,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显然昨夜也受到了不小牵连。   那名嫩黄色柔裙的彼岸红尘小圣女,正烦躁的站在院落前看书,显然是担心她回来后找不到人,亲自在这里等,已经等的着急。   见到梦蓁蓁归来,烟芋芋也稍松了口气。   “怎么一天都没回来?”   虽然烟芋芋也颇为庆幸,梦蓁蓁幸好出了鸿雁城,否则昨夜那位明二仙子来晚些,鸿雁城内所有年轻天骄都得交代在这里。   梦蓁蓁不在内城,总有机会活命。   “遇见了些意外,好在被人救了没死在外面。”梦蓁蓁亦是无奈叹气。   听此,烟芋芋微微扬眉,这才注意到梦蓁蓁不止换了衣裙,连那些护身法器都不见了,看来她那边儿遇见的事儿也不小。   不过人活着就好,旁的总归不是大事儿。   “这些尸道邪祟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烟芋芋不禁呲牙,眼眸中满是憎恶。   同时她开始给梦蓁蓁把脉,确认没什么暗伤才舒展眉头,心情稍霁。   只是梦蓁蓁衣裙之上,淡淡的茉莉花清香中夹杂着的浅浅龙涎香味,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救你的是个狗男人?”   虽然龙涎香并非没有女子使用,但于大多富贵世家来说,还是男子用来熏香外裳比较好用,况且烟芋芋记得梦蓁蓁此次出城,本就是去见一个神经书生。   “怎么没带他回来?”   烟芋芋的眼眸中是满满的疑虑,恨不得打爆那神经书生的狗头。   她对男子是有偏见,但仅限自己择偶,若闺蜜梦蓁蓁能够找到适合托付终生的男子,她自然也会帮衬。   比如给梦蓁蓁与那位道公子牵线搭路,她就不反对。   问题是这个奇奇怪怪的书生算怎么回事儿?   最让烟芋芋观感差的是,看自家小闺蜜这模样,显然是被对方撩的晕乎乎的,连这么小的姑娘都敢下手,简直是斯文败类!   “我担心带他回来,你会不由分说的找麻烦。”   梦蓁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烟芋芋咬牙切齿的模样,愈加觉得没将那木头书生带过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找他麻烦也是活该,这书生牙口多好呀,连明年才及笄的小姑娘都下得了手……”   “他不知道我的年龄。”梦蓁蓁心虚的偏了偏头。   烟芋芋无语片刻,赶忙问了个仔细,知晓昨夜发生在凤脉谷那处地城的各种惊心动魄,也是哑然无语。   “太素保佑,幸好你之前吞了那颗‘枯木逢春’。”   烟芋芋替梦蓁蓁有些后怕,这才对那书生印象稍微改观,觉得倒也是个人物。   “等等,这么说来,你们有过肌肤之亲?”   虽然梦蓁蓁隐去了她赤着身子从天而降的细节,但烟芋芋依旧推断出了这个结论。   然后整个人眯起了眼睛,满是警惕的打量着,梦蓁蓁从未穿过的琉璃色折袖裙。   “哪、哪有这么夸张。”梦蓁蓁吞吐反驳。   “我是担心你年龄太小,莫被他骗去了身子……”   “我哪儿有这么蠢?何况那书生挺君子的,若我孱弱无力之时,他真想做些什么,我也不可能完整归来。”   烟芋芋点了点头,她大致也是看出了这点,才没炸毛。   她们彼岸红尘的弟子向来最怜惜孤苦无依的孩子,也最痛恨折辱女子的邪徒,若是遇见必然要往死里教训。   “若你真心喜欢,记得尽快带回天门,让梦姨给你掌眼。”   烟芋芋认真督促道,虽然替梦蓁蓁担忧,却也有自知之明。   莫说天生对男子不喜的她,几乎不可能给梦蓁蓁太客观的建议,单论阅人秉物的眼力,烟芋芋也更倾向相信长辈。   她们也许会被骗,但梦不语作为执掌了北疆三百年的天门魔尊,早已见惯了阴谋诡计,阅尽千帆人心,罕有人能骗过她。   ——除非是中州那位冷漠无情的帝鸿圣皇。   听着烟芋芋的告诫,梦蓁蓁知晓对方好意,点头应承,也幸亏没将那木头书生带来,先选择与烟芋芋沟通。   否则以烟芋芋的性子,话听到一半就与那木头书生开打,事情可就乱套了。   “对了,烟姨呢?”梦蓁蓁好奇。   既然那位明二仙子到了,鸿雁城的问题就应该解决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听到此,烟芋芋又打了个冷颤,替女人感到悲哀。   “找男人去了,是圣域的那位竹空君。”   一个一个的,怎么都离了男人就活不了?   气抖冷!   竟然连她第四尊敬的女人都倒在了男人肮脏的胯下!   听到烟芋芋这话,梦蓁蓁整个人都怔了怔,眉头皱了又松。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仔细想想看,那位道公子与语公子都来了梧桐宴,圣域临时召命竹空君回去,替这两人护道一程,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她父亲与哥哥的安危如何是好?   算了,反正哥哥去的宴会也没什么危险,他还有‘千里一线’保命。   至于父亲所在的云城,就更是无事,这多年母亲都将秘密保护的很好,哪里有人能找到他。   之后两人也没在原地闲聊,径直向着新的暂住之处赶路。   路上,烟芋芋为梦蓁蓁讲述着鸿雁城内城昨夜发生的危机,他们也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着实惊心动魄。   尤其是明三仙子伤的极重,让烟芋芋至今都隐隐心疼。   对此,梦蓁蓁颇为敬佩,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太清宫的明三姑娘,虽然性子温柔烂漫了些,但这份心性气度,绝非常人能比。   听到那位渊大姑娘的故事,梦蓁蓁则沉默了更久。   看来那位渊大姑娘又有突破,实力更上了一层楼。   这般她家哥哥岂不是就更配不上了,现在的她恐怕连开口跟渊大姑娘提一句,为两人牵线搭桥的勇气都没了。   “我可怜的哥哥。”   不多时,临至新的暂住院落,烟芋芋便开始给梦蓁蓁收拾房间,让她尽快再多休息休息,恢复体力。   梦蓁蓁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有一件事情不太好意思说,但最终还是得开口。   “芋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梦蓁蓁郁闷了片刻,觉得前几日的自己真是麻烦,瞎倾慕什么道公子,而今与对方有了宴约,着实头疼。   “可不可以去跟明三姑娘说一声,将我与道公子的私下宴约取消。”   既然已经应承了那个木头书生,梦蓁蓁当然就得推掉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宴约。   若是公开见面,认识个朋友当然无妨,问题是这次牵线搭桥的场儿,是带有相亲性质的宴约。   若是去了,便意味着对那木头书生的背叛,梦蓁蓁当然做不出来。   更麻烦的是,这场宴约是之前定下的,还是与那位圣域道公子的宴约,如此轻易反悔,怕对方因此恼怒。   所以梦蓁蓁希望烟芋芋替她去一趟,转述她的歉意。   “待来日公宴之时,我会亲自郑重的向道公子赔礼请罪,但这次宴约,希望请他谅解一二”   烟芋芋默了默,瞬间明白了梦蓁蓁的意思,看向这位小闺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就准备守身如玉了?”烟芋芋的声音酸溜溜的。   不过对此,她倒不觉有错,或者说理当如此。   若是自家小闺蜜真的有嫁给那书生的打算,瓜田李下避个嫌也是正常,此方宴约若让那书生误会,以后两人相处难免会有麻烦。   于是烟芋芋点了点头:“那我就替你走一趟,顶多挨顿骂,反正那位圣域道公子稳重儒雅,又不可能打我一顿。”   ……   ……   另一处,布足道同样找到了陈语生新的落脚点,正坐在屋里饮茶。   “君叔呢?”   听到师兄的询问,陈语生满面狐疑的看着他,愈加好奇师兄失踪的一天究竟干什么去了?   难道是女人?   怎么看着整个人都春风满面的?   念及此,陈语生的心就好痛,暗叹自家傻妹子错过了机会,大师兄这么好的男人,她下辈子都找不着了。   “君叔大概是去演戏哄女人了。”陈语生有气无力的回答。   听到这话,布足道也是称奇,但没有深究,反而犹豫了片刻,认真看向师弟。   “你可愿意帮为兄一个忙?”   这近乎套的,比师兄弟亲近多了,陈语生也是惊讶,难得慎重问了句什么事儿。   随之,布足道下定了决心,没有犹豫,选择了摊牌。   包括他失踪的这一日与那位姑娘的事儿,还有私下拜托明三姑娘替他与天门小圣女搭桥的事儿。   听着师兄一件件坦白,陈语生的脸色愈加难看。   他妹妹果然凉了。   “所以师兄的意思是,想让我替你去赴宴约,与那位天门小圣女告歉?”   “是,改日再有公宴,我会亲自与她负荆请罪,为这次爽约做出赔偿,但还请她这次暂且谅解。”   布足道的语气认真又无奈,但既然已经应承了那位初见姑娘,断没有再与旁的女子相亲的道理。   虽然可以将这次宴约改了性质,但结合他之前‘倾慕’那位天门小圣女的言语,事后与那位初见姑娘,着实有些难解释。   既然如此,不如避嫌。   哪怕那位天门小圣女会怪罪,大不了之后挨顿揍不还手。   但这次,只能由师弟暂代前行,先解释一二,他已经有了眷侣,断不能与旁的女子单独聚私宴。   听到师兄布足道的坦白,陈语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就怀疑师兄这次突然失踪,是去找女人了,果然如此!   更夸张的是,在这个女人之前,师兄竟然还意图勾搭那位心狠手辣,狡诈乖张的天门小圣女。   这摆明了是狼子野心,想将他自己放逐出圣域,摆脱未来的圣皇之位!   他一定要告诉父亲,不能让大师兄的阴谋得逞。   “不过之前大师兄瞒着我,怎么现在不瞒了?”   陈语生有些好奇,大师兄布足道定然料到了,他遇见这种事儿势必会给他添乱,一定会想尽法子,给他撺掇黄了,让他乖乖去云城与自家妹子相亲。   现在怎么就敢直接摊牌了?   “我已承诺了那个姑娘。”   布足道说的郑重,眼瞳中的意思简单而明确。   陈语生瞬间了然,知道这事儿是改不了了。   若是之前那位天门小圣女,他想尽办法破坏了宴约也不是大问题,但这姑娘对大师兄意义不一样,与所有人都不同。   哪怕是陈语生也不可能出手坏这种姻缘,无奈苦笑,只得暗中为妹妹再遗憾一次。   但他同样为大师兄高兴,认真起身拱手持礼。   “那便提前恭喜师兄,宴约之事交于我吧,顶多先替你挨顿揍。”   ……   ……   翌日清晨,陈语生从这里出发,烟芋芋从那里出发。   两人皆寻到了明风铃的新住处,巧遇后双双凝望了一眼,这不是自家亲切可爱的盟友吗?   随意闲谈了两句,问清了对方来意。   还是同样的清晨,还是同样的梧桐树下,那个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盟约破产了。   奇怪的盟友减少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烟芋芋喜欢女子,但尽可能的希望只钟情于一人,所以她‘选中了’天真烂漫,可爱无暇的明三姑娘。 第115章 初恋那点儿小事   在陈语生出门之后,布足道无事可做,同样外出散心。   今日的鸿雁城已经渐渐恢复秩序,诸多东土的年轻天骄们,也渐渐掌握主脉,接管了整体的操控。   那么作为旁四域的修者,他也没什么道理越俎代庖,除了偶尔帮些小忙,没别的事情可做。   无意识的,他竟是走到了昨日与那位初见姑娘分别的地方。   见着凌乱的街道与正在重建鸿雁城而忙碌的人们,他不禁趣然一笑。   昨天约定的时间是三日后,算算日子初见姑娘来的时间应该是后天才对,他今日来这里做甚?   布足道也不清楚,但莫名觉得开心。   走过两人相处的地方,哪怕只是昨日才将将分别,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恨不得立刻再见她一面。   夏风拂过枯枝与残叶,人来人往的脚步匆匆中,蓦然出现一道穿着小巧白靴的少女的身影。   她今日没穿昨天的琉璃色折袖裙,反而换了一身端雅的桃色宫裙,鬓角梳的很齐。   齐眉的刘海也修成了平整可爱的模样,一支流云翠玉簪挽着墨黑的秀发,满是这个年纪的娇憨与可爱。   自然是梦蓁蓁,小姑娘正歪着头,轻轻用手掩着嘴,眼眸中满是惊讶的神色。   她只是随便走走,‘恰巧’走到了这里来,怎么碰见了他?   明明还没到约定的日子……   两人相视一怔,表情皆有笑意,布足道是欣喜与了然,梦蓁蓁更多的还是少女心思被摆在明面的羞怯与甜蜜。   布足道紧步走了过去,没有特别问梦蓁蓁为何会来,这个问题算是心照不宣。   “今日若无事,要不要一起转转?”   回应他的是梦蓁蓁轻轻的‘嗯’。   可惜的是,鸿雁城因这场灾劫,已经毁的差不多,无论是那些有趣的街摊还是客楼都不在经营。   哪怕是想要找游玩的地方,两人也是无处可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最初相遇的那条街,依旧是半毁殆尽,人流不似当初,也不见那小和尚与小妖精。   “要不去内城河边儿走走?”   沉默了许久的布足道,其实也明白他问了一句废话。   因为梦蓁蓁根本就不在乎去哪儿玩,只要默默跟在他的身边儿就足够开心。   何况内城河那处,算是两人继相识之后结缘的重要之地,总归有不少纪念意义。   “好。”   梦蓁蓁的回答依旧很轻。   不知为何,这是很奇怪的现象。   明明两人陷入地城之际,关系飞速融洽,几乎算是相当不错的朋友,而后经历那些变故,虽有些羞怯与忐忑,但确定了关系,感情更是急速升温。   偏偏在这之后的此时,两人原本无话不可谈的状态,却比最初相识之时还要沉默。   并非是尴尬的沉默,只是话在心中牵肠百转,临至出口却又忘了要说什么。   这可不行。   布足道虽对此没什么经验,但天生的感知告诉他,这有问题。   ——这种时候,应该向和尚学习?   哪怕不能逾矩,不可过于轻薄,但两人而今已经算是默认了关系,只差相互拜见长辈定亲。   那么……   布足道这一瞬间,感觉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哪怕是他初次从师尊凡尘手中承接万生山河鼎时,都没这么紧张。   他悄悄的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牵住了梦蓁蓁的手。   小姑娘的手微微僵硬,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但似是担心挣脱,于是没有挣扎第二下。   若有人远远看去,大抵能够看得见梦蓁蓁的脸颊像是映了层绯色,连少女鬓角特有的绒毛,都显的更清。   “你、你觉的今天天气怎么样?”   布足道故作沉稳的偏开了话题,手中握的更紧了些。   “挺、挺好。”   梦蓁蓁低垂着头,也终于肯多说了一个字,嘴角却有着不同于平常嬉闹高兴的甜蜜,稚嫩的脸颊都更柔媚了些。   ……   ……   鸿雁城偏南,一处还算庄整的院落,魅烟行在照料着重伤的竹空君。   虽说经过那位明二仙子的医治,竹空君已经摆脱了生命危机,只需要修养,但暂时还没苏醒过来。   这是有些奇怪的事情。   春诗语来探病之时,看着病床上面色依旧惨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空君,眼眸中颇有些探究的深意。   然后她看向了忙里忙外,急个不停的魅烟行,不由得扬了扬眉。   “北疆魔修至情入性,向来是五域之中最为通明的修者,虽大都不擅长谋略,但也极难被骗。”   在这一点上,春诗语倒是觉得,魔修的境界愈深,反倒有些她们二姑娘的影子。   哪怕不在乎外物,甚至不去了解因果缘由,却能判别对方的情绪,无比准确的知晓对方是否有恶意。   “我以前以为,你差不多也是这样,虽然性子憨了些,但总归脑子清楚。”   看着忙来忙去,整夜都没时间沐浴更衣的魅烟行,春诗语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刻的魅烟行鬓角早已被汗水打湿,桃粉色的折袖裙贴着身子,就连系着兜围的颈间绳结都有些乱。   “现在嘛,我觉得你是真的没救了。”   春诗语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两声,魅烟行根本就没空搭理她,便没听清她刻意含糊的说了些什么。   但房间内,有另一个人听清了。   是躺在床上的竹空君,整个人的身子都紧绷了起来。   春诗语不禁冷笑一声,也懒得戳穿,左右与她没声关系,不就是小男女那点儿情、趣吗?   谁还没从禁书上见过了!   不过这也让春诗语多想了一层,或许不是魅烟行太蠢,而是恋爱中的女子慧识普遍堪忧?   否则怎么魅烟行在亲眼见着自家二姑娘出手为这人治疗后,还认为他可以昏迷这么久?   一定都是恋情惹的祸,这对于拥有事业心的女子而言,是害人的毒药!   若是这般,她为了东土的安稳,为了百姓的祥和,不去恋爱嫁人,单身至今的牺牲也就有了意义。   一切都是为了道义!   春诗语这样想着,只是看着魅烟行又打来几桶井水,用灵力沸热后,娇憨羞怯的看着竹空君的眼神,心中依旧不是滋味。   哼,这有什么。   她看瑶池的万花酿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   酒的味道甘冽醇美,还能喝,男人能吗?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牵手是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但绝对不够爽。   (牵手~求推荐票、月票、刀片~) 第116章 反弹无效   不过看着真是不爽啊。   春诗语扬着眉,整个人都很是烦躁,眼眸中也满是大龄剩女的焦躁与嫉妒。   “话说你到底为何非喜欢他?”   见着忙来忙去不消停的魅烟行,春诗语好奇问道,虽然她更好奇这两人相隔两域,又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春诗语作为永夜斋的四大剑侍之首,与这两人关系也不差,自然相当清楚,这两位分别是那位帝鸿圣皇与不语魔尊最信任的守将,分别拥有何等地位。   若这不只是私情,是不是也能说明那两位的态度变化?   假如当真如此,倒会是一桩好事。   而今天下再乱,邪佞又起,安稳太平的五域最薄弱的一环,便是中州与北疆之间的问题。   以这两人为纽带,若那位帝鸿圣皇与不语魔尊关系稍有回暖,总就不至于担心会被尸邪趁虚而入。   临时的房间不算大,春诗语不高的声音,也极为清晰。   这使得正在往浴水中添药的魅烟行僵了僵身子,转而轻蔑的哼了一声。   “猪才喜欢他。”   瞬间,春诗语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带哑然的看着魅烟行。   一瞬间她竟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她曾经在夏晨宴斗词夺得魁首,说的群仙无言,也曾与阴阳欢喜宗的妖精们叫骂,骇的她们不敢出声,甚至和南国庵的师太们吵过禅,让她们理解男色误人。   但这一刻,自认为才思还算敏捷的春诗语,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话语,来回应魅烟行。   直到沉默了很久,春诗语方才满是遗憾的看了一眼床上的竹空君,那人似乎也是在憋笑。   “你以后若要孩子,记得孕时多看些书,否则万一生出来后慧识太随你,可是一辈子的难事。”   魅烟行懒得与这个老女人说话,真不知道对方都在误会些什么。   哪只眼睛能看出来,她会喜欢这个白痴书生?   “我才不可能生笋儿,怀孕那么辛苦,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以后还得便宜别的混小子,总得为她担心……”   魅烟行反驳了两句,轻声嘀咕着。   春诗语:“!”   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是个女孩?   叫笋儿?难道还姓竹?   彳亍口巴   看着魅烟行这般模样,春诗语也是眉眼稍舒,无奈的想起了一件小事儿。   是她们永夜斋四大剑侍中,与这位天门的烟行尊者关系最好的秋歌言,跟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的主角是个小姑娘,或者说五百多年前的小姑娘。   故事没什么曲折,小姑娘的情况如同那个动荡时代,北疆的许多孤苦孩子,无依无靠身世可怜。   唯一令春诗语有些动容的是,那个后来活下来的小姑娘,为了找寻曾经救过她的某个少年,一找就找了五百年。   五百年足以发生太多的事情,改变很多人,哪怕是秋歌言都不太理解,这样有什么意义?   说不定那少年不再是她憧憬的少年,说不定茫茫五域两人此生根本就没机会相见,最大的可能是那少年早已死在了岁月之中……   找来找去,是找的什么?   春诗语知道那个小姑娘大概找的是什么,也知道她不仅找到了,还真的遇见了当年那个少年。   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否则近十几年来,这位冷面冷情了几百年的‘雾里折花’,怎能越来越蠢,还经常笑的像个笨蛋。   “啧,那有什么好的,还是没一个人活的潇洒。”   春诗语微微扬眉,自我安慰了一手。   随之,她便见魅烟行已经往浴水中加好了灵药,已经用灵力将药力散开,这是准备给竹空君擦身子了。   嗯……   那位竹空君不仅长的清秀,腹肌还挺有型。   似是察觉到了春诗语的目光,魅烟行将竹空君才解开的上衣合上,然后狠狠回头瞪了一眼。   “春姐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   给男人擦个身子,又不需要医修在一旁指导,何况这医修的眼神还这么歪。   “谁稀罕继续看呢。”春诗语抱紧了她的惊鸿剑,不屑的扭头离开。   她才不可惜呢。   哪怕刚才魅烟行就要动手脱竹空君的裤子了,但她想看吗?   不!想!   等到春诗语离开,房间内只剩下魅烟行与竹空君两个人,魅烟行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微红的脸颊。   她这么聪明,何况对这笨蛋书生这么凶,刚才春姐姐一定什么都没看出来。   稍微调整呼吸后,魅烟行重新解开了竹空君的衣裳,虽对直视他的身子有些羞意,但目光最终却落在了竹空君的左肩。   那是一道牙印,一道不可复制的牙印。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以竹空君而今的境界与地位,哪怕四肢断碎,五脏皆伤想要痊愈都不困难,甚至不可能留下一丁点儿疤痕。   这道很明显是小姑娘咬的牙印,却至今都没有消去痕迹。   理由只能是一个,他自己没有选择治愈,一直刻意将这道疤痕留了下来。   魅烟行不知道这人这么做的理由,但莫名的有些庆幸,幸好在真正出手厮杀前,她认出了他。   ——只是他早已经忘记自己了吧?   魅烟行落寞的笑了笑,也不觉得如何遗憾。   毕竟当年那个又脏又瘦,身上没有二两肉的小泥腿子,怎能入得了那位如谪仙般冷淡的富贵少年的眼,还那样作死的得罪了他。   在这一点上,魅烟行其实与梦蓁蓁说过一个谎。   与梦蓁蓁同龄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九月的南山蜜桃那么大,甚至将全身的肉都割下来,也顶不住几个桃子重,是真正快要饿死的那种皮包骨。   改变了她人生的是彼岸红尘的音夫人,将她教导养大的是梦不语。   但她从未忘记最初那个使她活下来,有机会铺展后续人生的恩人,是个喜欢竹青色的冷漠少年。   ——那时的他,到底在怨恨着什么呢?   魅烟行的思绪恍惚,手中温热的布巾一寸寸的擦净了竹空君的身子,很是认真。   不过想着过往的事儿略有头疼,她也干脆不再去想。   “但你都忘记我了,怎么还这么迁就我?”   魅烟行当然清楚,这些年竹空君一直在让着她,事事哄着,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直到肩膀略酸,魅烟行低头看着自己脖颈下的白皙,近乎将抹围挤破的尺寸与弹润,她才略有骄傲的扬起了嘴角,轻哼着挺了挺月匈,如波浪般颤了两颤。   “果然男人都好色。”   魅烟行没有丝毫自觉,她刚才给竹空君擦拭身子时,蹭了对方腹肌多少次占了几回便宜。   直到又投了一次布巾,魅烟行才发现已经擦完了竹空君的上半身,接下来就该擦下半身了。   她若有所思的看向竹空君的裤腰,脸颊微微透着些夕红,眼眸中的情绪却愈亮。   “咦,昏迷的时候也会撑起小伞吗?”   魅烟行轻声嘀咕着,整个人的视线中满是探究的好奇与羞意。   犹豫了一个呼吸,她终是颤抖着双手,极快的解开了竹空君的裤腰,非常干脆利落的将他的裤子与里裤都扯了下去。   一鼓作气,魔女威风!   正躺在床上,‘昏迷’中的竹空君感觉下身瞬间一凉,和上半身没啥区别了。   屈辱的感觉……好像也并不是很屈辱。   愤怒的情绪……他发现自己也不愤怒。   好吧,此刻涌上竹空君心胸的,应该是一种燥热难耐的心情,就像是误吃了劣质的合欢散。   尤其是魅烟行轻轻哼着‘采蘑菇的大姑娘’,同时对着他伸出‘好奇与罪恶之爪’的时候,他瞬间想骂人,只是暂时嗦不出话。   问题在于,是他假装昏迷戏弄魅烟行在先,若是此刻起身摊牌,说不得会被羞恼的魅烟行打死,还是忍一忍算了。   正在竹空君这样想之时,一瞬间的疼痛让他脸色都白了两分。   随后魅烟行轻轻的,略有些得意的哼哼声让他咬牙切齿。   “我~弹~”   弹你个鬼,以后你可别落在我手上,否则……   竹空君忍住一波又一波的伤害,突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身上似乎根本就没有反弹的目标,得选另一种‘残酷方式’报复。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书生向来很擅长棍棒教育~ 第117章 岁月静好(4k)   陈语生挨打了,又被烟芋芋给揍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是她先动的手。”   他冷哼了一声,眼瞳中满是不屑的寒芒,若是忽略鼻青脸肿的模样,或许还真有两分唬人。   可惜现在的他,却显得有些滑稽。   就连出面阻止两人的明风铃,都面色古怪,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她倒是不好奇烟芋芋为何总要揍这位语公子,毕竟也有她撺掇的原因,问题在于这位语公子。   到底是怎么摆着一副窝囊至极的面孔,说出这么硬气的话的?   明风铃想说些什么,不由得又重咳了两声,稚嫩的脸颊依旧没什么血色。   才受了不浅的伤,哪怕被二姐治疗过,依旧需要调养一段日子,暂时没心力调解这二人的问题。   何况,她觉得看这位语公子热闹也挺有意思的。   念及此,明风铃悠悠偏过头,看向了房间中正在研习古佛理的幽渊,却发现对方对此依旧没什么兴趣。   看来这位语公子真是白忙活了。   “有事情先静下心来,能动手就别吵……咳,我的意思是大家好好先谈谈,莫要因为误会产生嫌隙。”   明风铃温婉的笑了笑,在烟芋芋面前,她一直都是温柔典雅的大家闺秀。   因明风铃出面调停,烟芋芋也才没继续与陈语生动手,虽然这件事儿她其实也隐隐有所理亏。   两人各自叙述之后,明风铃沉默了很久。   什么玩意儿?   那位道公子与小梦姑娘闹着玩呢?   一开始想要双双与对方私下见一面的是他们,现在拒绝与对方见面的还是他们?   这让她这个中间人情何以堪。   不过这两人的脑回路这么相近,身份性子也都端典相衬,怎么不滚去成亲,还能闹这么一出?   同时,陈语生在听到烟芋芋的话后,也方才知晓,他之前被诓了。   这个嫩黄色柔裙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天门小圣女,而是彼岸红尘的小圣女,按照辈分来算,是那位烟姨的师侄。   “你竟然敢骗我!”   鼻青脸肿的陈语生表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烟芋芋也有些发虚,上次是为明三姑娘出气,还算占个歪理,这次她其实也有些理亏,但一争执起来,就顺手把这位语公子给打了。   毕竟年轻一辈的天骄们,能让她随便欺负的还真是稀罕呀。   “不然你也打我一顿?”   烟芋芋犹豫了片刻,也不扭捏,硬着头皮哼了一声。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毕竟梦蓁蓁爽约了那位道公子,虽然对方亦有爽约,但失信于人总得有所赔礼。   梦蓁蓁要避嫌,这次拜托她来托话,她体恤自家小闺蜜,想替梦蓁蓁偿些歉意也不是不行。   刚才打了陈语生一顿,算是这小子替那位道公子的失信赔礼,现在让这小子打她一顿,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别打脸……”   烟芋芋咬牙的模样气鼓鼓的,眼眸中满是凶巴巴的情绪,但还真是一副任打不还手的模样。   陈语生一时间语塞。   姑且不论父亲教导他的君子之礼,不能打漂亮的小姑娘,单论那位渊大姑娘在一旁,他怎好意思对女子出手。   “这次便算了,我不打女人。”   鼻青脸肿的陈语生悠悠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土尘,故作高深的咳了两声。   “我这人什么都好,最大的优点也是这个,自小父亲便教导我要谦让女子。”   “待以后成家,无论任何情况,也不会对妻子动粗,必会柔情以待,用我最大的努力,让妻子生活安稳幸福。”   “假若一个女子成为我的妻子,我愿以性命起誓,为她遮风挡雨,成为她心灵的支柱……”   少年的尬语回荡在房间中,起初两句还有谦逊的意思,但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对味了。   烟芋芋怔了怔,明风铃瞬间听明白了。   这小子这种时候都不忘勾搭那位渊大姑娘?但人家连一眼都不肯看你呀。   最无意义的是,若你真有机会娶了她,还想动粗?说的好像能打过似的。   “行了,那就这样。”   明风铃打断了陈语生的话,若是在任由这少年胡扯,连她都快听的尴尬死了。   但他顶着鼻青脸肿的模样,还故作深沉的表白,这脸皮是得有多厚?   “左右都是那两位的意思,既然意见一致,也算不得什么了,待下次公宴,咱们引荐那两人碰个面,相互道个歉就结了。”   明风铃给出了论断,这事儿暂时就算清了,但她同样有些好奇。   “好好的私宴,为何忽然变卦?”   房间内,随着这一问有些安静,就连研习完佛理,正准备参悟妖法的幽渊都驻足片刻,产生了些兴趣。   幽渊认识布足道,也认识梦蓁蓁,在她看来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性子都挺合适,而且两人若能结合,不仅对他们是桩不错的姻缘,于中州北疆两域,也是一桩好事。   她并不认为这两人中有谁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轻率选择,是有了什么变数?   陈语生与烟芋芋都沉默了下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还是陈语生率先开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家大师兄不愿……见中州北疆两域总像如今僵持,意图寻求破局之法。”   其实是不愿意娶他妹妹,不想继承未来的圣皇之位,想搞邪的跑路,这让陈语生气的牙痒痒,偏偏在外人面前还要替他遮掩。   “故此想到,或许他与那位天门小圣女联姻,会是一个极好的破局之法,可能会成为两域破冰契机,所以此行梧桐宴,他想要见对方一面,认识一二。”   陈语生给出了一个高大上的理由,维护住了自家大师兄作为圣域大弟子的名望。   “但大师兄却没料到,此行无心插柳,在前两天他遇见了真正心动的姑娘,与那姑娘一见倾心,成了天定的缘分,师兄不愿辜负。”   陈语生暂时隐去了那姑娘作为天门弟子的身份,担心身旁这位彼岸红尘小圣女会借机找麻烦。   众人听闻,能够理解,那位道公子已经为了中州子民鞠躬尽瘁百年,护一方祥和,更曾经力挽狂澜,稳圣域大势,现而今没必要在搭上他的姻缘。   “所以大师兄为了避嫌,难免不好赴约此次私宴,让我来致个歉,改日公宴他定会亲自与天门小圣女赔罪。”   言语间合情合理,至少不会造成太多误会。   明风铃点头认可,也是有些称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能让那位圣域大师兄倾心?   烟芋芋则是语气微酸,闻讯颇有不悦。   虽然自家闺蜜失约,确实应该赔礼认错,但听到是那位道公子觅得旁的女子,就连与梦蓁蓁见面都不肯,烟芋芋的情绪还是有些不平。   道理确实是有道理,但女人的心情大多时候不讲道理。   “若是良缘,确实应该恭喜一声,但还望你奉劝道公子一声,女子大都是天生的戏子,莫要 被人蒙了眼。”   烟芋芋的语气微酸,不过酸归酸,建议倒也实际。   作为彼岸红尘的小圣女,她自幼便接触了极多的人与事,知晓不只是很多男子不可信,世间很多女子坏起来,反而更骇人。   若是为了接近那位圣域道公子,不知会有多少心机女子伪装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给那位正人君子下套。   烟芋芋当然信得过那位圣域道公子的品行,但有时候男子的品行太端正,反而会成为被人算计的弱点。   “你的意思是?”   陈语生微微皱眉,略有不悦。   “我的意思,道公子莫要轻许诺言,先多接触看看,若那姑娘万一是个见利薄情,贪图道公子权势地位的,他成亲后都没地哭去。”   听此,陈语生愈加不悦,懒得搭理。   他知晓此间因果,大师兄已经大致告知于他,但于外人不好细说,就没回答。   见到两人又要吵起来,明风铃略有可惜的偏开了话题,问向了烟芋芋。   ——结果得到了类似的回答。   烟芋芋同样隐去了那神经书生圣域弟子的身份,担心这个不靠谱的语公子会去找那人麻烦。   听到烟芋芋的回答,众人都怔了怔,连幽渊都有些诧异。   这梧桐宴还真成了相亲宴不成?   明风铃沉默了片刻,绣眉微扬,透着些古怪的趣意。   “你们说,这两人会不会恰好喜欢的就是对方?”   作为一个多年撰写戏本子的大家,明风铃拥有丰富的联想经验,瞬间觉得若是这样的展开,会很有趣。   陈语生嫌弃的摆了摆手:“你当我家大师兄是瞎子,还是咱们是傻子?怎么可能呢。”   烟芋芋也难得附和了一句:“铃草娘子都不敢这么写。”   ——我敢!   坐在主位的明风铃暗搓搓抗议着,但偏偏暂时不好暴露小马甲,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谁料明风铃忍了,陈语生没忍,用烟芋芋刚才讥讽的话反怼了回去。   “你们那位小圣女也记得擦亮眼睛,毕竟像我家大师兄这么品性端正,地位与能力超然的男子,世间可难有更多,她错过了美玉,若将顽石当做宝贝,后半生真会后悔。”   这话一点就炸。   “你什么意思?”烟芋芋凶巴巴的瞪了陈语生一眼。   “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陈语生懒洋洋回答。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家师兄擦亮眼睛,你敢讥讽我们北疆天门的圣女?”   “我倒是觉得我家师兄眼光挺好,你们家那位小圣女……啧啧,不行。”   陈语生和烟芋芋一来一回,又吵出了真火,唇枪舌战之下,从开始的还算婉转,到最后上升 至了人身攻击,抨击对方的眼光。   “我家姐妹天生丽质,地位尊贵,自幼得父母爱戴教养,涵养与气度罕有人及,你别随随便便从哪里拉来一个贪慕虚荣,附庸权势的小白莲,就与她做比较,那妞配吗?”   闻此,陈语生不甘示弱,呸了一声。   “我家师兄英雄盖世,天赐圣人,得圣域前辈细心传授,能力与修养谁可堪比,你给不清不白从哪里弄来一个人模狗样,徒有其表的伪君子,就要与他并提,那人脸大?”   一来一怼,真火算是压不住了。   陈语生和烟芋芋几乎同时拍了桌子,若非房间里还有明风铃与幽渊在,势必会龙争虎斗一番。   “再敢乱讲,信不信我揍你!”   烟芋芋听到这位语公子质疑她家姐妹的眼光与那神经书生,恶狠狠的叫嚣。   “你揍我啊,有本事揍死我!”   陈语生本着输人不能输阵的原则,回吼了一句丝毫不觑,语气硬气的一批。   见此,明风铃也不好在看热闹,何况她只想看陈语生的热闹,并不想看自家小芋头的热闹。   于是明风铃口是心非的劝了两句。   “道公子与小梦圣女合不合适我不知道,但你们俩看起来倒挺般配?不然我来做个媒,给你们两个牵道线,于中州北疆,或是一件美事?”   明风铃的声音很温吞,却让陈语生和烟芋芋都瞬间僵硬,感到阵阵发寒。   事实上,连明风铃自己都觉得这句话略有狠毒,连着把自己的心窝子都戳了一刀。   但这招以退为进效果极佳。   片刻后,陈语生立刻表明了立场,虽然没有言明,但谁也知道他是与那位渊大姑娘说的。   可惜对方已经开始看妖典,没搭理他。   烟芋芋则是以为,那夜梧桐宴之际,想来是这位明三姑娘看出了什么,借此斩断她的妄念疏远,不由得暗自神伤,赶忙轻声辩解。   在明风铃的刻意引导下,话题渐渐偏移,陈语生与烟芋芋今日倒是没继续打起来。   直到明风铃需要服药午睡,两人方才告辞。   各自离开,没了旁人劝解,陈语生冷冷的看了一眼烟芋芋扭头离开。   那天门小圣女得多瞎,才会连他家大师兄都看不上,去寻一个平平无奇,虚伪无趣的书生,吃亏去吧。   迎着浅风,烟芋芋同样敌意满满的冷哼了一声,挥手就走没有停留。   那圣域大师兄得多蠢,才能看不上她家天门小圣女,竟爱一个心机做作,贪慕虚荣的小妞,后悔去吧。   ……   ……   内城河旁,杨柳早已不在,河流都已经断了大半。   但断壁残垣下,还是有几分宁静的美好。   或许不是风景美,而是心情美。   布足道与梦蓁蓁同坐在一块青石之上比肩而邻,望着那仅存河流中的波光粼粼,感觉心跳颇快,甚至感觉时间都快了许多。   悠悠的牵着对方的手,感觉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觉得我们,一定会被所有人祝福。”布足道沉静的笑容,有着难得的腼腆。   “嗯。”梦蓁蓁轻声回应,眼眸中满是甜蜜的害羞。   ……   ……   (③42967465)   pS:   世界名画?   (求月票、刀片、推荐票~) 第118章 到时候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惊喜(4k)   恋爱是很奇怪的事情,也很容易让人变得奇怪。   梦蓁蓁深以为然。   虽然因缘际会之下,她同意了这木头书生的求婚,两人只待去见长辈,互相就算正式定下婚约,成为未婚夫妻。   但在此之前,多年受到的闺阁教养告诉她,此前不能与一个男子这么亲密,哪怕对方就快是她的未婚夫了。   之前她亦与这木头书生如此告诫过。   未曾想却还是被他牵住了手,一牵就牵了这么久。   感受着大大的手掌传来的炙热的温暖,梦蓁蓁竟是觉得难得安心,大抵是这木头书生那时力挽狂澜的形象太过帅气伟岸。   有他在,仿佛天下皆安。   只要躲在他的后背就像是睡在了最温暖的港湾,任何风雨也不需担忧苦恼。   “你、你别太过分。”   感受着手掌传来的,那木头书生微微用指腹轻摩的力度,梦蓁蓁的知晓这人是故意的,脸颊愈红。   布足道也轻咳两声,笑容颇有趣意。   “本能而已。”   然后他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梦蓁蓁试图抽离的白嫩的小手,若非不合礼教,他甚至想用手碰碰这位初见姑娘的脸颊。   但这大抵已经是极限了,之前权宜之计便罢,他也不愿现在给这姑娘留下一个孟浪的印象。   两人相视一眼,梦蓁蓁眨了眨眸,清纯柔媚的脸颊像是奶猫儿,鼓着可爱的脸颊,眼眸间是甜蜜又埋怨的视线。   “我起初听你是圣域弟子,还觉得你是那种古板的正人君子。”   “你可能对我们圣域的书生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你们圣域……”   梦蓁蓁顿了顿,当然不会蠢到在骂圣域,只是想到这木头书生作为圣地弟子的身份,未免对两人以后的生活有些忧虑。   言及此,她顿了顿。   “对了,傻、傻木头,你以后要不要来我们天门,我罩着你呀。”   只要两人成亲,这木头书生就算在圣域只是一个权势不高的采买执事,她都有办法拜托母亲,给他在天门挑一个极好的位置。   何况与这木头书生谈论过两域局势,听他旁征博引的才思颇为了得,想来锻炼些日子,理事能力不会在诸多宿老之下。   等到那时,两人估计已经成亲很多年,作为圣女的夫君,天门内一些颇为重要的折子,交给他来也是理所应当。   ——应该没有一个男人会讨厌权势吧,想来那时他会非常高兴。   听此,布足道认真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早已猜到了这小姑娘的恩爱父母,八成是天门云海崖的隐世大修,想来地位不低,现在看来,说不定比他猜的还要尊贵些。   但如何尊贵他也娶得,这是他作为圣皇嫡徒的底气。   何况不论身份,以他的境界与实力潜力,同辈年轻男子也是顶级,没有哪一对岳父母会舍得棒打鸳鸯。   “也好,反正我早就想离开圣域了。”   听到这话,梦蓁蓁怔了怔,眼眸中满是喜悦之情。   她原本还担心这木头书生不愿意,没想到这也是对方的意愿,这可真是瞌睡就遇见枕头了。   不过转念一想,梦蓁蓁又有些不解。   按理一宗弟子大都会对自家宗门有极强的归属感,之前听着木头书生的意思,他亦有着作为圣域弟子的自豪,且非常维护圣域。   那他为何想要离开?   若为了迁就自己,让他难过,未免不太好。   梦蓁蓁问出了这个问题,布足道沉默了片刻,认真回答道。   “师尊与宗门待我极好,但却喜欢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虽然我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事情,极有意义且愿意去完成,但我至今也喜欢不起来。”   布足道执掌了圣域百年,协理中州事务,护佑万万子民祥和安康。   这当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他为此愿意付出所有,哪怕搭上性命,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与疏忽。   同样的,布足道深刻的认识此事的重要与价值,心甘情愿的做到最好,让中州岁岁泰安。   ——但问题是,哪怕如此,他依旧不喜欢。   布足道觉得,在这一点上师尊凡尘其实很理解他,因为师尊同样极其不喜欢做这种事情。   只是在他成长起来之前的那些年,师尊秉承着先代圣皇的恩情,感念着背负的道义,才一直扛着这份责任。   百年前,师尊凡尘在他尚未完全成长起来之际,便将所有的重担交给了他,布足道认真承下。   除了与师尊近似的理由,更多的是因为明白师尊命源不多,那是师尊最后的日子,他有责任与义务替师尊继续守护中州。   而今,责任与义务依旧,哪怕师尊回来了,他也没什么道理在麻烦师尊。   但幸运的是,他有了一个师弟。   中州的许多巨擘宗门都觉得他不喜欢师弟陈语生,两人之间会因为继任的权势闹得不可调和,生出无数嫌隙与怨怼。   但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见到师尊归来时,布足道的心情是感动与喜悦,见到师尊还给他带回来一个师弟,他的心中是狂喜与激动。   这是师弟啊!   活生生的一只憨憨师弟!   有足够的能力与心性继承圣域大权,执掌中州的师弟!   自那时起,布足道便生出百年里从未有过的妄念,第一次产生了违逆师尊意志的念头。   想法子坑下师弟,自己便有了空闲游览天下五域,安静的享受平凡而慵懒,且俗不可耐的美好人生。   事实上,师弟陈语生‘圣子’的身份,亦是他最先力排众议得罪了诸多支持他的宿老,为师弟争取的。   好在理由坦荡,是为了以圣子之名保护师弟的安危,师尊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同意。   但仿佛是看出了什么,哪怕师弟拥有了圣子之名,师尊依旧没有任何分权的意思,圣域大事的裁决权依旧给了他。   亦是从那日起,布足道就明白了,这样下去还是不行。   继而才在这些年产生了那些想法,此行便肯随师弟一同来梧桐宴碰碰运气,谁料他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不愿娶师尊的女儿,与那位天门小圣女无缘,但最终却遇上了这位初见姑娘。   ——总归是一生的大好事。   布足道紧紧握住了梦蓁蓁白皙的手,继续轻轻用指腹摩擦她的稚嫩的手背,感觉最凉柔的羊脂玉,大抵也远不如她十之一二。   就是手太凉了,总想给她暖热,不舍得放开。   听着布足道的话语,梦蓁蓁深以为然,有些心疼的回握住了这位未来会成为她夫君的书生的手。   梦蓁蓁悠悠的看着远处涓涓河水,觉得圣域那些人可真是没眼光。   这木头书生都已经这么努力且富有才华,圣域那些掌权者竟然会让他做一个小小的采买执事,当个人型神火玉管理员,根本就不懂此人的优秀与价值。   只有她才懂他。   等这木头书生以后来了天门,必然不会继续明珠蒙尘。   “你且放心,你以后来了我们天门,没人能在逼你做不喜欢的琐事。”   男子汉大丈夫,便应当醒掌天下权,快意纵横一世,岂能如龙入浅渊,生生被人磋磨成一条咸鱼。   听着未来小妻子的安慰,布足道怔了怔,眼瞳中的笑意愈暖。   怪不得男人都想娶妻子,有个知冷知热,理解自己的妻子确实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等到那时,他便可用娶了天门魔女为由,被诸多宿老弹劾,自我放逐出圣域赎罪。   那时他便能携娇妻在怀,游览五域名川,享尽世间小雅,如果条件能允许,谁不想当一个废物呢。   “我自放心。”   清风悠扬,拂过两人的发梢。   青年望向少女一眼,两人眼中是满满的理解与幸运。   他们已经完全懂了。   ……   ……   直到又相互腻了一会儿,两人才准备起身离开。   梦蓁蓁顺手从袖口中取出了一道乾坤袋,这是她还给布足道之前赠予她那些灵器与物什等价的灵石。   虽然不知为何,魅烟行还是一夜未归,但好在烟芋芋还在,这位同样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梦蓁蓁就先从那位小闺蜜手里匀了些,准备回天门在补给她。   布足道皱了皱眉,自然不愿收下,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见外,但见着梦蓁蓁坚持的模样,也只好作罢。   反正不久后就要去拜访这姑娘的长辈,到时候准备一份厚礼便好。   “那我何时去拜见岳父岳母?”   布足道犹豫片刻,问向梦蓁蓁,眼瞳中满是期待与忐忑。   其实他们还没成亲,这么称呼便有些唐突,理应唤做伯父伯母。   梦蓁蓁连脖颈都红了两分,假意没听懂这木头书生的‘轻薄’之言,思索了片刻。   “下月的望月之日,你可有时间?”   若是那时这木头书生有时间,她便直接带他去天门拜会母亲,顺便告知对方自己的真正身份。   想来这个木头书生倒时候一定会分外惊喜。   听到此言,布足道眼瞳中略有沉思,颇有些头疼。   下月的望月之日,刚好临近圣域的‘天衍大祭’,作为圣皇嫡徒,若是他师尊不在,理应由他主持,事务繁琐且多。   不过对于即将被逐出圣域的他而言,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可以抓师弟顶包‘天衍大祭’,但与未来妻子拜见长辈这事儿不能耽误,越早越好。   早日将此事定下来,就安心了。   回答当然是肯定的。   闻此,梦蓁蓁也舒了口气,满是欢喜的眯起了眼,像是好看的月牙儿。   “那到时候我在风起城等你,直接带你去拜见我母亲,她很宠我的,也一定能认可你。”   然后就能告知这木头书生,家里稍有复杂的情况,让他也帮着瞒一下父亲。   不过这木头书生也是圣域弟子,说不得认识那位竹空君,确实是个问题,到时候还得拜托一下烟姨,让那位君叔闭嘴。   父亲既然喜欢平静的生活,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真相好了。   否则他若是知道身边的亲密之人,一个个都有这么可怕的身份,想来一时间会吓到他吧。   得到了梦蓁蓁的回应,布足道的心情愈加欢喜。   “到时候我一定郑重登门,让所有人都不会轻视于你,没有人敢小瞧咱们这桩婚事儿。”   那时他会亮明身份,正式去天门提亲,作为圣域的重要人物,亦是时隔这多年,圣域之人第一次拜访北疆。   想来那位不语魔尊也多半会郑重对待,领携百臣在祖魂殿以盛宴款待。   布足道清楚,女孩子在如何大度温雅,也势必会在意事关终身大事的面子,他不会让她被任何人小瞧。   那时,天门祖魂殿内,他会以‘道公子’之名,正式向这位初见姑娘提出求婚,让她成为最受人羡慕的姑娘。   听着这木头书生的承诺,梦蓁蓁掩嘴轻笑。   她可是天门小圣女,天门谁敢轻视她,但她还是很期待这木头书生倒时候会带给她什么惊喜。   “那、那你加油。”   “嗯,倒时候让你吓一跳。”   ……   ……   北疆,血魂岭。   荒芜的灰岩尽是血迹,枯骨遍地,血虫与铁鹫成了这片土地上罕见的丑陋生灵。   众多天门弟子,在诸多候命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摧毁着血煞炼狱的尸魂血海大阵,更有魍无量与魉云鬼两位将军出手,已经颇见成效。   石崖之上,那名绯红衣裙的绝美女子静静站着,白发随风悠扬。   整个人如同十万山海,只是默在那里,就像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没有谁敢去直视。   “时机差不多了。”梦不语轻轻扬起眉梢,冰冷柔媚的眼神却满是沉静的肃杀。   在她临至前,大军便已经围困了血煞炼狱十数日,而今又过了这些时间,快要到了她与丈夫约定的归家之期。   ——丈夫那位剑术不怎么样的朋友,就要到家里做客,她得回去给丈夫撑脸。   “这阵法确实麻烦,不过就到这里了。”   梦不语至今都查不到,炼血海是从何处弄来的这神秘阵法,导致往年她重伤时,几乎毫无办法,哪怕现在破阵都得耗太多时间。   但总归是解决了。   随着梦不语出手,这座血煞炼狱的护宗大阵承受不住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在无尽的灵力下被摧毁殆尽。   接下来,便是简单的扫尾。   梦不语只需压阵,寻出那炼血海雷霆斩杀,便再无大事需要处理。   奇怪的是,过了很久,没有哪一个候命前来汇报这些情报,直到天门四魔将中的魉云鬼反复确认了某个事实,才沉默着走了过来。   “尊主,炼血海似乎早就逃了,而且不像是单纯的逃命。”   ——他可能想要报复谁。   ……   ……   浮生百晓录:布足道非常讨厌折子,这辈子也不想再碰折子,但成亲之后,每当梦蓁蓁将折子搬进卧房,并且褪下肚兜,许出某种奖励之后,布足道就会忽然明白,折子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根本就……无法拒绝。   (最近几天调整一下卷三卷四的大纲顺序,重新校正一下,旺财幽渊推后,大家最喜欢的凡尘梦不语提前,所以这几天保底更新,过几天调整完毕,开始加加加更~)   (山高路远,月票长留!天南海北,刀片可期!) 第119章 有朋自远方来(4k)   云城小雨,百里山岭的碧翠染上一层氤氲。   地处中州与北疆的交界,却不算是战略要城,反倒因独特的地理位置安稳许多,不算特别繁华,却有种独特的韵味。   炼血海进了城,一袭血色大氅披在身上,深邃的眼瞳阴冷而冰凉,却也不由得感慨,那女人确实会挑地方,山水不错。   依据得来的情报,他静静的走向了城外远郊的那处竹林小筑。   那让他恨不得生噬其骨的女人,最牵挂的丈夫便住在那里,而今离他不过仅仅十数里路,以他的境界不过一念之间。   “我儿,今日我便能为你报仇了。”   念着前不久被梦不语以通天手段斩杀的独子,炼血海的气息也颓靡了两分,苍老的面颊布满了恨意。   只是这时,炼血海反倒不那么着急了,脚步也变得平稳许多。   至于多半已经被攻破的血煞炼狱,炼血海早就不在乎了,算是他之前痛定思痛之下,舍弃的弃子。   “等你们攻破血煞炼狱,见到空无一人,徒留死尸的宗门,便会发现一切都是徒劳,而那时你多半会知晓我的行踪与目的,真是好奇你会展露怎样的神情。”   这是炼血海早已经安排好的计划。   提前将宗内诸多宿老与弟子炼成了血傀,借由尸源玉髓为引,源源不断的供给护宗大阵,这样哪怕不用他主持大阵,利用阵法特性,也能短暂维持运转。   这会给梦不语以及天门诸将造成一种假象,让他们以为他一直都在血煞炼狱。   等到他们攻破血煞炼狱时,却会发现他早已离开,进而通过他刻意留下的一些痕迹,推断出他前往了何处。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仔细查找之下,梦不语必然很快就会知道他来了云城。   目的不言而喻。   唯一让炼血海可惜的是,他看不到梦不语气急败坏的神情,更看不到她归来云城之时,见到满地的狼藉与儿子被大卸八块的无头尸时的绝望与痛苦。   但没关系,他会将那女人深爱的丈夫带走,炼成血傀日夜折磨,然后用留影珠记录下来那凡人书生痛苦扭曲的模样,每年送她观览。   “我真是好奇,以你的心性能撑住多久,待你求我之时,我会让你像是狗一样给我跪在地上。”   至于个人的安危,炼血海并不担忧。   他早已将血煞炼狱内的大半命源,炼化成了尸源玉髓,与将臣换了一块符石,只要无人之时,他捏碎那块符石,就能够打开通往忘川乡的路。   逃到那里,即便是至强境修者也无可奈何于他。   这亦是炼血海舍弃血煞炼狱,甚至不惮同时得罪两域,也要为独子复仇的底气所在。   “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世间生灵万万千,我们各走各的路,何必多管闲事,残害我儿。”   不过是些孱弱的女子罢了,性命与之凡人眼中的牛羊有何区别?   在炼血海看来,修者之与凡人,早已经是两种不同的生命层次,那些多余的共情毫无意义。   凡人会烹煮牛羊,耍猴取乐,他们生噬些女子屠戮些凡人,又有何不可。   终于,漫步临至。   眼前便是竹林小筑,翠意盎然,栽种着成片的常青竹,院落交错之间,还种满了大片的彼岸花,在这个夏季娇艳似火。   “环境还不错,可惜防备不足。”   炼血海悠悠踏了两步,自然感知到了院落内的护阵,大概是搭建院落之人用来做守护的,可惜于他无大意义。   “做阵之人,大抵拥有吞魂境界,是彼岸红尘那位吧。”   他一眼便能够看出,这多半是那位烟行尊者的手笔,用来阻拦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足够,但于他没有意义。   炼血海随手伸出干枯到发青的手掌,用指骨生生撕裂了进去。   他拥有魔修八阶‘入魔境界’的修为,而今更是修炼了尸道,实力更上一层,哪怕是那位烟行尊者做的护阵,也拦不住他。   谁料炼血海破阵的那一刻,除却彼岸红尘的玄心灵力,更是有一道极为浩然的雷霆灵力,生生刺穿了他的掌心。   雷霆像是游龙,在炼血海破阵之际,如同霸道绝伦的槊,将他的手臂割裂的鲜血淋漓。   但也仅此而已,终究只是一道护阵。   炼血海运转尸道玄功,以血煞鬼爪强行破开了这道护阵,深邃阴沉的眼瞳中却满是不解。   ——为何护阵之中,会有灵修的功力?   “难不成那凡人书生另有护卫?”   炼血海的思绪阴晴不定,越想越觉得可能,以那女人的身份,给她的情郎与儿子寻一个贴身护卫,也实属正常。   只是灵修境界至此的修者,天下有数,难不成她是去圣域抢了一个神将吗?   慎重考量片刻,炼血海以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竹林小筑,周围往复,却没有发现一个修者。   竹林小筑修建的很是宽敞,除了风吹过翠竹的瑟瑟声,便只有后院羽鸡的偶尔啼鸣。   房屋鳞次栉比,每一间大都数也烙印了与护阵类似的咒印,用来隔绝声音,或抵抗灵力波动。   ——这处小院难不成经常被毁,否则为何会按照大多数宗门的演武场标准来施加护印?   直到神识扫过偏院,炼血海方才感知到了凡人的命息。   有两道。   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与炼血海预料的不同,并非是那对凡人书生父子,而是一个凡人书生与一个凡人剑客。   他们两人坐在偏院的石桌上,石桌摆了一副颇为华贵的棋盘,棋盘上错落着黑子与白子,两人落子的神情谨慎而专注。   只见那执黑子的书生持起一子,却犹豫了许久。   不知是想不出如何落子,还是陷入了某种困局,书生渐渐皱起了眉。   他凝神棋盘许久,最终又将黑子放回了棋盅。   “棋不是这样下的。”   听着远处那书生的话,炼血海才将神识放在了棋盘之上。   他凝视了片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两人的棋下的不是一般的烂。   是很像五子棋的围棋,或者说很像围棋的五子棋。   炼血海认真看了片刻,实在不明白那是什么棋,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下的有什么意思。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背对着他的剑客,执起的所有白子,并没有下到棋线的交点,反而全落到了空格处。   这大抵才是那书生不满的理由,下棋确实不是这么下的。   “这是我的棋。”   随着愈加接近,炼血海不用神识都能够听清那两人的声音,回应这句的是那个剑客。   剑客的声音透着些沧桑,还有些贱,但很好听。   哪怕是同为男子,炼血海都不得不承认,这人单凭嗓音,大概都很招女子喜欢。   说不定能娶两个老婆。   只是这话是什么意思?炼血海听不太明白。   直到走进了偏院之内,他能够用双眼看清不远处,正坐在石桌两侧下棋的书生与剑客,这才又听见那书生说话。   “你的棋就不是棋了?”   这话很简单,但细细一想却又极有道理,炼血海不由得再度看向那剑客的背影,继续走近。   “我的棋当然是棋,但正因为是我的棋,所以它应该是自由的。”   ——然后就自由到空格子里去了?   炼血海都忍不住想要嗤笑一声,好歹是同一盘棋,怎么这般胡闹……   他未想完此节,走到了石桌的一侧,站在了两人的中间,正好能够低头看向棋盘。   微微凝目,炼血海终于看明白了什么。   这两人下的还真不是一盘棋,怪不得这么诡异。   剑客下的是围棋,书生下的是五子棋,偏偏一黑一白落在了同一个棋盘上。   ——这特么神经病啊。   在同一个棋盘上各玩各的,有意思吗?   炼血海抚了抚胡子,微微眯起眼睛,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他见过狠的,见过蠢的,见过疯的,见过诡的……唯独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偏偏他已经来了,这两人仿佛没看见他,没谁多看他一眼。   这是懒得搭理他?   果然,这书生听到这剑客的话,略有些恼了,静静的看了对方一眼。   剑客不甘示弱,脸颊扬起的嗤笑中满是贱气,真的让人很想揍他一顿。   不知为何,这两人相视了一眼,本像要打起来的模样,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让一旁的炼血海觉得可笑。   连打一架的勇气都没有,这确实是两个懦夫。   只是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离得更近的书生,大致猜出了这大概就是那位不语魔尊的丈夫,才更仔细观望了一眼。   一袭锦绣布裳,看来是为了迎接朋友特地打扮了一二,然后是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哪怕是炼血海不甚在意外貌,此刻也不禁眯起了眼睛,心中泛起罕见的嫉妒感。   等会儿将这书生炼成血傀,他一定会先将对方这张脸毁掉。   ——不知为何,这两人仿佛依旧没看见他,却一直警惕着对方。   阵风微起,吹动翠竹瑟瑟,竹叶飘落在棋盘之上,遮掩了黑与白的棋子。   书生与剑客对视了许久,最终两人觉得无趣,各自偏开了视线。   “那就这样吧。”书生这样回答。   剑客点了点头:“就先这样吧,下棋下渴了。”   这是要喝茶的意思?   炼血海这才注意到,原来石桌上的棋盘旁,一直都摆着两个瓷杯,精致典雅,放在凡间富贵人家,大抵也是极好的物用。   可惜瓷杯里没茶也没水。   不知为何,随着剑客说完,这两人的气氛又开始剑拔弩张起来,相互瞪了许久。   这次是剑客先开的口:“有朋自远方来,应当奉茶。”   意思很简单,你去泡茶。   但让炼血海奇怪的是,那剑客说罢,这书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像是个懒鬼。   “我不给人泡茶……除了我的妻子。”   这是拽上了?   不过听到此言,炼血海愈加确信了一件事情,这个小白脸书生大概是知道那位不语魔尊身份的,难怪如此傲慢。   他又多看了这书生一眼,忍着心中的嫉妒,解开了心中一个疑惑。   怪不得那位不语魔尊会下嫁给这样一个凡人,只论这张脸都回本了。   但脸好看,解决不了喝茶的问题,你们就这样渴着?   那剑客没有渴着,反而抹了抹凌乱的胡须,满是颓然与贱气的俊朗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那你就自己渴着吧,我有酒喝。”   说着,这剑客自顾自的从腰间解下一只黄皮葫芦,看着就像是乡间常见的舀水葫芦,似乎是被他用来装酒了。   然后剑客打开了葫芦,豪迈的饮了一口,沧桑却明亮的眼瞳中满是潇洒的快意。   喝完他还吧唧嘴。   “这是我途径杏雨村的时候,沽来的百米酒,虽不如百果酒清爽,没有百花酒芳香,但胜在浑圆爽快,一口下肚,满是百米的绵醇……”   为何只是一种寻常的农家小酒,他能喝出琼浆玉液的感觉?   这一刻,就连炼血海都怔了怔,感觉喉咙有些发渴,整个人都感觉略有不好了。   那书生同样有些渴了,望着那剑客的视线愈加不善,似乎是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   然后书生看了看不远处的厨房,那里是距离这里放茶叶最近的地方,但他依旧不愿意起身,不知什么毛病。   直到那剑客又喝了一口酒,又吧唧嘴,这书生似乎才终于忍不住了。   炼血海以为他会站起来,结果他看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不需要炼血海猜,这书生便简洁的说了出来,简直像是随意吩咐茶楼的小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倒茶。”   那书生说道,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又添了一句。   “记得先烧水,要热茶。”   也不知道谁曾经用凉水冲过茶给他喝,让他有了些阴影,吩咐陌生人烹茶,便会多这样嘱咐一句。   听到这书生的吩咐,炼血海睁大了眼睛,苍老的面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想过很多次,这书生见到他的第一面会说什么。   是求饶?是询问身份?亦或者是狐假虎威的呵斥?   但炼血海唯独没有想过,这书生会吩咐他去烹茶,还这般风轻云淡,真当他做了那位不语魔尊的小白脸,就是个人物了不成?   气极反笑,炼血海阴狠的看着这书生,笑容透着些令人畏惧的寒意。   “你敢让我倒茶,知道我是谁吗?”   书生没见过这人,但很容易就能从对方打破这处竹林小筑的护阵时,所用的功法与境界猜出来。   但是——   “这不重要。”   书生将空空的茶杯往过推了推,递给了他。   这才重要。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天下三君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分外可靠,当两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幼稚,当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浮生妖主与太玄冥帝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月票岂是池中物,一遇刀片变化龙) 第120章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4.5k)   这书生确实很俊朗,像是悬天涯的夕阳,波澜壮阔中透着些岁月的沉醉。   若是换成天下间任意一名未婚女子,恐怕都无法拒绝他倒茶的要求,甚至还会主动去后厨用最巧的手艺,给他烹两道茶点。   可惜炼血海成过亲,也不是女子。   见着这张出尘俊秀的儒雅面庞,他只有深深的嫉妒与仇恨,还有气极反笑的愤怒。   炼血海原本还以为,这书生猜到了他是谁,在故作镇定以求生机,这还稍让他高看一眼。   作为那位不语魔尊选中的男人,虽然实力不行,但定力还算不俗。   如今看来,他猜错了,这书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恐怕连他撕裂了这处竹林小筑的守护阵法,也根本就不知道吧。   也罢,左右是只老鼠而已。   这一瞬间,炼血海用干枯的手接过了茶杯,觉得直接将他炼成血傀未免太没意思,准备先戏弄折磨一二。   接过了瓷杯之后,炼血海当然不可能去后厨烹茶,只是施展了一道凝水决,顺手从地上捡了两片半青不黄的竹叶,放在了瓷杯中。   他用干枯的手指搅动了半圈,瓷杯中的水瞬间沸腾,竹叶的颜色亦融在了瓷杯里,透着些清香。   与竹叶的颜色融进去的,还有跗蚀毒粉。   这是四品的灵毒,品阶不算太高,于炼血海不算多有价值,却很有趣。   他的确有更多品阶更高,能让这书生更痛苦死去的灵毒,但没有一种比这种毒药更应景。   这种跗蚀毒粉不会短时间要一个人的命,但却会在人服用后,由内而外一点多腐蚀,感受身体渐渐死亡的痛苦与折磨,丑态百出,一点点的化成烂肉。   更妙的是,那时他在这书生化成烂肉之前,还会给这书生些许归元丹,让这书生自我治愈伤势,愈合与腐烂同时进行,受到身体痛苦与心理恐惧的双重折磨。   ——这书生不是爱说话吗?他便在这里与这书生慢慢聊天,让这书生在绝望中扭曲崩溃。   那时,他从容闲谈,让这书生痛苦扭曲,在地上像条疯狗哀嚎,顺便欣赏一旁剑客的怯懦求饶。   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吧?   片刻后,炼血海重新将瓷杯放在了这书生的石桌前,苍老而阴祟的脸颊布满诡异的笑容。   “你要的茶?”   随着炼血海将那杯茶放在了石桌之上,书生沉默了片刻,微微皱眉。   他端了起来,眼瞳中的神色布满了纠结。   一旁的剑客再饮了一口酒,并不觉得朋友会喝那杯茶,因为他们对待某些问题的时候,有着惊人相似的习惯。   果然,下一息书生就直接将茶倒在了地上,滚黄色的竹叶茶浇灌在偏远内的青石路上,飘起了些青烟,泛着些灰色痕迹。   “你是怎么看出我下了毒?”炼血海有些好奇。   这书生应该只是个凡人,如何能察觉他的手法?   亦或者就算察觉了他下毒的手法,也应该明白他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这种情况喝下毒茶拖延时间才是正理。   这书生怎么能直接把竹叶茶倒了呢?这不就直接撕破脸了。   书生没有回答,只是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青石路上被倒掉的竹叶茶,眼瞳中有些可惜。   可惜的当然不是炼血海作死,而是没有茶喝。   书生自然看得出炼血海下了毒,还能闻出下的是跗蚀毒粉,只是四品的灵毒,他喝了也无碍。   事实上,早在他承接圣皇之位前,就有人曾经试图下毒害他。   或下在饮食里,或下在茶水里,甚至还有下在熏香里的,只是意义不大,而且那时,他觉得换食品茶水麻烦,也大都会直接吃下去。   灵毒的本质,还是在于一个‘灵’,只要拥有远超于毒物的强大灵力抵冲,就不会造成任何损害。   以至强境修者的实力,哪怕身负重伤,天下间也几乎没有毒物能够起效。   所以刚才那杯竹叶茶,书生还是想喝的,毕竟与这剑客吵架,他也有些口干舌燥。   但那杯茶的问题在于——   脏。   他刚才泼茶之前,一瞬的犹豫根本不是茶里有没有毒,而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从地上捡起的竹叶没有洗便算了,这血袍邪修竟然还用手指搅了搅,确实让人喝不下去。   所以他可惜的是,下毒就好好下毒不行吗?好歹还能喝。   非弄这么恶心做什么?看着就反胃。   书生其实并不介意林间朝阳的尘露,甚至新雨竹笋上的泥沙,但他真的很恶心并非厨子料理必要之时,无关的肢体与食材的接触。   ——当然,自家妻子不算。   无论自家妻子吃了一半的食物,亦或者喝了一半的茶,大概是他唯一不介意的。   随之书生犹豫了片刻,看了看手中倒了茶的瓷杯,也顺手扔了,面色愈加可惜,但他还是懒得回答炼血海的问题。   见着书生奇怪的举动,炼血海恼意更甚,但却有些无法理解。   ——难不成那位不语魔尊看上了个傻子?   炼血海冷哼了一声,忽然懂了。   这书生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莫非以为他是那女人新安排来的护卫,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一切就说得通了。   炼血海咧了咧嘴角,苍老的眼瞳中透着些骇人的煞意。   不知道他是谁便算了,如何发现刚才那杯茶有毒也罢了,但这人总得知道他因何来。   那时这书生还能如现在一般淡然吗?   “那你可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随着炼血海这句话,那书生才稍稍抬起了头,颇有好奇,就连那剑客都放下酒葫芦,多看了一眼。   这他们两人倒是猜了不少,只是真不确定。   “为何而来?”   这是除了有关于茶的那三句话,书生与炼血海说的第四句话,也是第一个带有些情绪的话,因为确实好奇。   谁料这话落在炼血海耳中,却像是书生终于知道恐惧,平静的声音只是在竭力掩饰。   于是炼血海笑了,笑的极是灿烂,干枯的脸颊像是朽木开花。   “我是来杀你的。”   ……   ……   话音有些嘶哑,有些阴祟,透着骇人的冷意。   伴随着这名血袍老者的煞意,哪怕未用灵力威压,也散发着诸多凡人都会吓破胆的恐惧。   果不其然,随着他说完这句话,书生淡漠无波的表情终于变了。   似乎是因为恐惧,吓的失去了仪态吧?   炼血海静静的欣赏着这张俊秀至极的脸庞上,那从绝对的平静转变成了茫然,进而由茫然变成不可思议,乃至荒唐的情绪。   虽然情绪变化不大,但已经比刚才波动了许多。   这让炼血海开心很多,干巴巴的额头也多了两分阴森森的笑意。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一旁的剑客。   不知为何,那剑客含在喉咙里的酒一瞬间,竟也忘了咽下去,深沉的眼瞳之中满是惊讶。   这人大概也没想到,只是出门看个朋友,竟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吧。   ——这剑客的内心,也一定害怕极了吧。   他得安抚对方两句话。   “别担忧,见者有份,我也可以顺便杀了你。”   随着炼血海的话语,偏院内愈加寂静。   那剑客含在喉咙的酒,是真的咽不下去了,全部喷在了炼血海的脸上,似乎是想要笑,但却不觉得哪里好笑。   ——事实上,这剑客也没有遇见过类似情况的经验,所以瞬间与那书生一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为自己没睡醒。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从星海台苏醒这多年来,他每日做梦都只能梦见两位妻子,不可能梦见别的人,何况这血袍邪修长的这么磕碜。   他得做了多大的孽,才能做这种噩梦?不存在的。   一时间,剑客与书生也对望了一眼,察觉到了对方类似的情绪,才终于确信了自己没有听错。   炼血海却怒到了极点,眼瞳中的幽暗煞意隐隐浮动。   虽然暂时不会让这书生死,但绝对会让他比死更加痛苦,这剑客则不需顾忌,便一寸寸切断他的血肉吧。   他抹去一脸酒末,阴测测的准备出手,杀意弥漫着整个院子。   谁料这时剑客说话了,但不是与他,而是与那个书生。   “我还以为这尸邪是找你来弃暗投明,求一条出路的。”   以剑客的实力境界,自然一眼就看穿了炼血海周身缭绕的尸气,也大致判断出了对方的境界,故此推断出了他猜的‘理由’。   书生点了点头,平静回答。   “我则以为这人是帝胤的一封信。”   书生与剑客一样,瞬间察觉到了炼血海袖袋中的那块‘符石’,蕴着那位老朋友的力量。   所以他们二人刚才猜测了片刻,便也没有理会。   谁料这人竟然是来杀人的?   即便重来猜一次,他们也觉得自己恐怕不可能猜出真相。   ——太难猜了。   书生敛去眼中的讶然与不可思议,认真的看了炼血海一眼,确认了对方身上的境界与灵宝,觉得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剑客则是揉了揉眉心,虽然面上没笑,但肚子却有些笑疼了,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哪怕是比他们更强,且作为大前辈的太玄冥帝,也从未这么与他们说过话。   ——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疯狂吗?   还是他沉睡了太久,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不知为何,随着书生与剑客流露出的淡淡笑意,炼血海的心跳莫名快了些,没理由的开始打鼓。   苍老的他眯起了眼睛,视线在书生与剑客身上来回打颤,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院内翠竹摇曳,每每风起必然是瑟瑟发声,栽满空闲泥土的火红彼岸花,将多余的风景映衬的很是喜庆。   这两人为什么还是不害怕呢?   炼血海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书生,问了一句很白痴的问题。   “你……是谁?”   书生扬了扬眉,古井无波的面容难得泛起些趣意,对这个问题极是无语。   ——你来杀我,不知道我是谁?   片刻后,看到炼血海苍老而幽暗的眼瞳中的几许茫然与忐忑,凡尘还是难得回答了一句。   “我是凡尘。”   ……   ……   他是凡尘。   炼血海的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下意识的想问谁是凡尘?   片刻后,理智告诉他这个问题实在白痴,因为浮生大陆的人们很讲究气运,或许有很多重名,但某些特定的名讳,是必须避讳的。   何况这书生还娶了那位不语魔尊,连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都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哪还能有第二个凡尘呢?   不知为何,炼血海感觉有些冷,从脚底冲到头顶的那种冰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   他僵硬的偏过头,看向那名剑客。   “您……呢?”   剑客没想到这小后辈还有心力问他的名字,于是灿烂的笑了笑。   “无夜。”   似是察觉到炼血海有些不信命的反抗,无夜继续满是趣意的说道。   “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无夜。”   随着无夜与凡尘的话语归落,偏院内一瞬间有些安静。   两人皆没有出手,静静的看着炼血海,各自都有些好奇,这人之后要做什么?   炼血海沉默的站着,感觉人生有些卧、槽。   院内的瑟瑟竹林仿佛在笑话他,就连那些火红的彼岸花都变成了嘲讽的笑容。   ——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炼血海下意识退了两步,凡尘与无夜没有阻拦。   然后炼血海又退了两步,取出了袖袋中的那枚‘符石’,凡尘与无夜依旧没有阻拦。   随之炼血海想捏符石,他有这个机会吗?   ——有的。   不知为何,凡尘与无夜依旧在静静的看着他,进而仔细看向了他手中的‘符石’,这才了然。   他捏?   他再捏?   他继续捏?   “这怎么捏不碎呢?”   不知为何,这种像是小孩子撒娇委屈的语气,从这苍老且邪祟的尸修口中说出,没有丝毫的让人怜惜的心情,还想让人揍他一顿。   “天道玄石,以你的实力自然捏不碎。”无夜难得回答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炼血海的魔心一明,仿佛什么冲破了识海,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那块‘符石’丢掉,这才恍然一瞬。   原来是这块符石乱了他的慧识。   脱离符石的这一刻,他怔怔的望着凡尘与无夜,才真正感知到一股令人绝望的压倒性威势。   忍着颤抖的身子,炼血海利用此生最强的遁术御天而去,没有任何犹豫祭了魔海,燃了命源,只为能逃的更快一些。   看着这此生从未见过的奇观,凡尘与无夜又笑了片刻。   随之,凡尘捡起了那枚‘符石’,感受着老朋友的手段,敛去了笑容,眼瞳中透着些缅怀与忌惮。   他捏碎了这枚天道玄石打磨成的符石。   符石碎裂,并没有出现炼血海所以为的传送阵,反而是一道极为轻巧的法术,只显现了一句小字。   ——好笑吗?我觉得挺有趣的。   “他还是这么无聊。”   听着凡尘的感慨,无夜也敛去了笑容,眼瞳中透着些怀念与无奈。   “只有他才对这种事儿乐此不疲。”   追忆着年轻时的往事,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   那时他们还年轻,就像是现在的少年们,充满着无限的可能与朝气,而今过了这多年,却又物是人非。   凡尘静静起身,准备自己去烹杯茶喝,总不能一直渴着。   看着凡尘踏着落满竹叶的青石板路离去的模样,无夜顿了顿,指了指炼血海离去的天空方向。   那小后辈呢?你就不管了?   凡尘回头,认真的看了无夜一眼:“我得去煮茶,但你有酒,所以你比较闲。”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无夜撇了撇嘴,倒也不觉麻烦,甚至不用去追。   片刻后,他打开了葫芦,又饮了一口百米酒。   “前些日子,我恰好领悟了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借机给你见识一二。”   这话是与凡尘说的。   凡尘止步,忽然有些后悔让无夜出手。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羲和偶尔会有些羡慕凡尘与无夜的平凡,总会有些不开眼的找他们麻烦,得以有扮猪吃虎的机会,但他从来没有遇见这种有趣麻烦的机会,不知为何麻烦总是躲着他走,让他很不开心。 第121章 妻子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4.5k)   竹林小筑,清风流动,翠竹与彼岸花迎风摇摆,甚至没有多落一片叶。   极远处的天空,却已经盛开了一朵灿金色的蘑菇云。   蘑菇云很盛大,也很壮观,展露出一缕缕法则的美,将虚空都打成了一块块碎片,像是一抹朝阳般绚烂。   炼血海自然是死了,连扬起骨灰的机会都没有,干脆至极。   如此盛大的攻势,磅礴如海的灵力瞬间凝聚在了极远处天空的那一点,但这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又没有给周遭的村落与城市带来一丁点的破坏。   ——除了见此壮观景色,可能被吓着的人们。   凡尘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知道这个剑客老毛病又犯了。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对于自身灵力的控制已经达到了一种极其精细的层次,只是诛杀炼血海这种小角色,保证灵力不外泄,还真的挺容易。   换而言之,无夜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杀死炼血海,将灵力只凝成一个点,藏在云间出手。   不仅不会波及临近住城与村落的人们一丝一毫,甚至可以让他们无从发现。   但这剑客偏不。   “你每次都要故意搞这么大的声势吗?”   这是凡尘始终无法理解无夜与羲和的一点,为何这两人出招之时,总会这么……追求极致的绚烂?   无夜却没有回答,悠悠的望着极远处渐渐消散的,那朵铺满整个天空的灿金色蘑菇云,展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着风,他的蓑衣在动,他的长发也在动。   估计他的心骚包的跃动的更厉害。   “你觉得我新领悟的这招剑法强不强?”无夜颇为自得的反问了一句。   凡尘垂了垂眉,不觉得这人的招式与曾经有何区别,纯粹是改了一种样式,更重要的是——   “强是强,但你这根本就不是剑法。”   凡尘看着无夜暗搓搓收回的手掌,又看了看无夜落在石桌旁的那柄断木打磨的钝剑,认真提醒道。   哪有一个剑客出剑之时,将剑本身忘在了一旁的?   听到凡尘的提醒,无夜怔了怔,视线明显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其实也忘了将剑握在手里。   没有立即回应,无夜负手踏走七步,拼命的思索了片刻,神情颇为沧桑。   “我心中有剑。”   谁说施展剑法,手中一定要有剑?   “故我心念可及之处,皆是我剑。”   回应这话时,无夜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只得笑容,从容而简单,好似游过万水千山的侠客,衣摆亦是无风而动。   大概是他自己用灵力扇动的衣摆。   凡尘怔了怔,难得展露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可去你的吧。”   ……   ……   片刻后,凡尘自己去了后厨,用灵力烹煮了一壶红袍茶,但依旧只给他自己拿了一个雕花瓷杯。   反正无夜有酒,而且也不给他喝。   谁料他出来之时,无夜正在摆弄那柄木剑,似乎是在思考下次出招,木剑应该怎么摆好架势才对。   若是再施展剑诀之时,忘了将剑带着,确实颇有不妥。   至少得背在后背?   等到凡尘重新坐回座位,悠悠的喝了一杯茶,不再看无夜,心情这才好转了许多。   虽然心情好转的理由,也可能是因为烹茶的短时间内,不用与无夜说话。   “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无夜摆弄着木剑,顺便问了一句。   他已经没有了下棋的兴趣,想来凡尘也是,所以那盘棋下次在接吧。   至于帝胤的问题,在炼血海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聊得差不多了。   总归不过六句话,若是对付那人,多讨论也没什么意义,终究还是看之后的变数。   只是自两人各自苏醒以来,这是难得相聚的第二面,总不好说了六句话后,直接道别。   所以刚才无事可做之下,他们才下棋打发时间,虽然下棋也是各自打发各自的时间。   直到炼血海的到来,他们才终于有了一丝难得的乐趣。   听到无夜的要求,凡尘颇有郁闷。   他并不是羲和,没有料理食材的兴趣,更不怎么想给妻子之外的人做饭。   “在等等?”凡尘犹豫片刻,回答道。   “等饭从天上掉下来?”   无夜扬眉看着他,不禁觉得郁闷。   实在不行一起去酒楼吃一顿也行啊,你又不是没钱请客。   凡尘同样不想出去吃,算了算日子。   “我妻子就快回来了,她说她回来做饭。”言语间,竟是有种炫耀的得意。   对于妻子‘梦桃桃’的归来,凡尘从来就不担心迟期,除了上一次莫城同归,她向来是说几日归来,便是几日的晌午归来,从不耽误。   是个时间观念很苛刻的人。   听此,无夜也重新坐回了石椅上,饶有兴味的看了凡尘一眼。   “你竟然成亲了?”   无夜当然知道凡尘成亲了,所以这不是在询问,而是一种感慨。   听出了无夜语气中的促狭,凡尘颇有不悦。   “我什么就不能成亲?”   “当然没有不能,只是我有些好奇,那姑娘得心地多善良,才能嫁给你。”无夜语气愈加促狭。   所以说,与无夜聊天总是很想打他。   偏偏他们打起来又没意义,所以不如不打,但还是很气。   斟酌了片刻,凡尘觉得无夜得补偿他些实际的东西。   “记得补份子钱。”   他们之间的份子钱,当然不仅仅是钱,虽然凡尘也不缺钱或者天材地宝,但能让无夜亏一些,总归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对此,无夜倒是不可置否。   “你们怎么认识的?回头怎么称呼?”闲来无事,无夜顺嘴问了句。   提及妻子,凡尘沉静的脸庞才多了些笑容,还掺了些罕见的得意。   这世间能让他感到得意到想炫耀的情况,确实很罕见。   “她姓梦。”   随之,凡尘没有说更多,只是嘱咐了无夜两句,他的妻子还很年轻,胆子也比较小,莫要当着对方的面瞎说话。   无夜当然有分寸,却愈加好奇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凡尘不可能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姑娘,这世间没人能逼他这么做,那么能让他如此喜欢的姑娘,又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可惜羲和不在,否则一定能起哄的很热闹。   ……   ……   梦不语有些心慌,或者说她从未像是如今一般不安。   她忐忑不安,是担心失去‘陈小凡’。   在破除血煞炼狱的护宗大阵的那一刻,她便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直到听闻魉云鬼的汇报之后,她整个人都像是抽去了七成力气。   旁人或许不知,她却大致能够猜到,炼血海用此等残酷之法脱身离开,同时将她牵制在此,空出的间隙,多半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报复。   零星的证据虽然极少,但无一不让她怀疑,炼血海是去了云城。   一瞬间,梦不语甚至没心力来料理血魂岭的收尾,全权交托给了魍无量,便立即破空离开,归返云城。   每一步都将虚空踏碎,用尽了她最快的速度,紧绷的脸颊遍是寒意。   ——若是炼血海擒住了她的丈夫,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梦不语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若是她能早一些告知丈夫,她的真正身份,将他养在天门呢?   或许两人会遭遇诸多磨难,也会有许多危机,但总不至于有可能生死相隔吧。   “若那畜生敢害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必让他碎尸万段。”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梦不语不敢去想。   ——就像是不久前在莫城之时,萦萝枝夫妻面对的问题。   但梦不语潜意识里明白,炼血海若要报复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的丈夫炼化成邪,无可逆转的那种邪祟。   她势必要如同墨天笑一般,做出此生最痛苦的一个抉择。   行程间,虚境的罡风打在她的身上,她甚至忘了用灵气护体,任由道道如刀割的伤势划在身上,无数细小的痛苦方才让她清醒。   这时梦不语才发现,她已经痛苦的将唇咬破,双手的指甲嵌入肉中,渗出的血迹将红裙染得愈艳。   ——终究,她得出了结论,丈夫不可能是萦萝枝,她也不会是墨天笑。   “我会为你报仇,然后与你同墓而眠,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走。”   反正儿女已经长大成人,她也能稍微任性一点吧。   不碍着这个世界,不碍着任何人,这只是她与丈夫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直到下定了决心,梦不语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她的心中其实明白,既然炼血海敢这样冒险,必然是算计好了时间,哪怕只比她早半个时辰到竹林小筑,但所有的事情就足够打成定局。   她快些慢些,已经没了意义。   心口猛然一痛,梦不语咳了口血,眼眸中的神色萎靡了两分。   她这些年只是伤势好转,终究没有痊愈,而今心神不稳,魔魂震脉,竟险些受到了体内灵力的反噬。   谁料,快要接近边疆之时,一股强大至极的灵力从天际爆散开来。   将无边的云与天空撕裂,让无穷的虚境都震成了无数碎片,然后从某个血点,盛开了一朵壮观无比的灿金色蘑菇云,照亮了千里山河。   这道攻势猛然且强烈,蕴着至高境界的法则之力。   似乎来自云城?   一瞬间,梦不语呆滞在了半空,片刻后微微眯起了眸子,开始调理内息。   她已经瞬间辨认出,天间那一点血芒,大概就是炼血海,在至强境的一击之下,已经死的不能在死。   至于那道伊始云城的攻势,梦不语自认能挡住,但问题在于那显然不是攻势主人的全力一击,只是随手一招,对方真正的实力必然远在她之上。   东土道修,至强境界,比她更强,浮夸的攻势……   哪怕未见其人,梦不语一瞬间也大致猜到了对方是谁,她的金兰二姐曾经提过那位前夫。   只是那位道涯仙君,何故会突然出现在云城?   似乎那道攻势,还是源自她家的方向。   这是好事,有那人在云城,炼血海便不可能伤害任何一个人,她的丈夫必然也是安然无恙,不至于被炼血海怎样。   这般大运气,就像是过往那些年,丈夫一直以来的……好运?   清风拂过天空,吹散些许云朵。   吹拂着梦不语雪白的长发,让她在天空中红裙肆舞,像是竹林小筑中迎风摇动的彼岸花。   她忽然不着急了,缓速御空回了云城。   临至城内,她寻了一家奢华的衣料店,在阁楼专供给女子的单间,换了一身华贵的锦裙,换了染血的红裙。   满头白发再度染黑,挽了个端庄的妇人发髻,重新上了妆,更显郑重。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眼神,比之前想要杀死炼血海时更冷了些。   ……   ……   回程自然也不着急,她悠悠租了一辆马车,前往竹林小筑。   等她归家之时,要比平常晚许多,误了两个多时辰,远处的天间已经泛起了些夕阳的余晖。   梦不语给车夫付了钱,缓缓下了车,望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家,第一次感到略有陌生。   果不其然,护着竹林小筑的阵法已经被破,感知残存的灵力,多半是炼血海的手段,但院内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等到她回到院落之内,静静的走到偏院,自然见到了一袭锦服的儒雅丈夫,与那个一身蓑衣的剑客客人。   梦不语沉默的看了两人一眼,他们一个在喝茶,一个在饮酒,石桌上还放着一盘很奇怪的棋。   ——真是……很奇怪呢。   “客人已经到了?”   梦不语的声音很轻,尽量展露着善意,奈何她现在心情不太好,声音微冷。   这话自然不是问句,只是一个开场的寒暄。   随着她走来,凡尘也笑着起来,想要牵住妻子的手。   不知为何,随着他伸出的手,妻子却是一僵,罕见的轻轻错开,没有让他牵手。   ——是在外人面前害羞吗?   “这就是我那个剑法不怎么样的朋友,不必与他客气。”凡尘与妻子说道。   同时,他也与无夜介绍了一句。   无夜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神情罕见的微妙,他根本不需要多加判断,大致就能猜到这位梦姑娘是谁。   至强境修者之间,除非境界更高的一方刻意隐藏,否则双方之间只要接近,就会隐有感应,这是一种本能的警惕与戒备。   就像是荒野中的狮子与老虎,哪怕从未见过对方,只一眼就能明白对方很危险。   虽然这位不语魔尊年龄颇小,境界薄弱,但终究踏入了至强境界的层次,拥有了寻常修者畏如神明的实力。   片刻的打量,然后是致礼。   梦不语作为家中女主人,自然应该先开口。   “您好。”她认真的持了一道同辈礼。   无夜同样认真的回了一礼,这不仅是对朋友凡尘的尊重,更是对这位梦家姑娘秉持一域的尊重。   “您也好。”   随之,便是无事,梦不语见天色已晚,两人还未用膳,便转过头,征询丈夫凡尘的意见。   “你们想吃些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认真,却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柔意,似乎在恼什么。   凡尘的笑容依旧宽和,眼瞳深处透着些无奈的情绪。   “简单些就好。”   梦不语点了点头,转身直接去后厨,凡尘想拉住她的手,依旧被她不留痕迹的错开。   “用不用给你帮帮手?”   “不必,你们等着就好,这本就是我的事儿。”   梦不语的声音极静,透着与凡尘的一丝刻意的疏远与别扭。   随着梦不语远去,无夜在一旁看着凡尘。   “嗯?你不是说你从不下厨?一家之煮?”   这一刻,凡尘懒得搭理无夜的促狭,也没心情反怼,只是看着妻子梦不语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完犊子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书生除了爱用真话诓人,偶尔连自己都骗。 第122章 暴风雨的前夜(3k)   院内忽然静了下来,竹叶不再迎风,彼岸花也卷起了翠叶。   凡尘静静喝了口茶,平静的眼神深处,略有些复杂情绪。   哪怕是旁观的无夜,一瞬间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神情古怪的看向凡尘。   ——你娶这个小姑娘本身就挺离谱的了,又怎么得罪她了?   “要不我就不留饭了,下次见面再吃。”   无夜顿了顿,如此说道,左右这顿饭多半要出事儿。   虽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但以无夜的预感,对他这位书生朋友,多半是件大事儿。   凡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预估了很多种情况,最终还是遇见了最坏的一种。   虽然并非预料之外,但其实还挺麻烦的,最要命的小妻子的态度,真的是很不好哄了。   ——应该不会与自己和离吧?   早知如此,还不如聊完那六句话,就让无夜离开,莫要故意试探自家小妻子的反应。   随之,凡尘走向了后厨,见到难得围了围布,正在做馄饨的梦不语。   厨房内,颇为整洁,哪怕梦不语正活好了面,在搅馅料,也没有什么乱飞的面粉与杂料。   一切都井井有条,利索的像是一个挑剔至极的厨娘。   凡尘当然知道,梦不语几乎不会下厨,但饶是如此手艺也绝不会差,或者说她无论学什么都很快。   只是此刻的梦不语,一身华贵锦裙,端庄典雅的下厨模样,极为赏心悦目,围着的白色围布,更是给她平添了两分居家妇人的魅力。   “他有事儿要走,就不留饭了,只做两个人的就好。”   凡尘故作平常的走到了梦不语身后,为了防止小妻子在躲开他,干脆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将头依在她的脸侧。   只是二十年来很平常的亲昵,凡尘却能够明显感觉到妻子的身体一僵,隐隐有些抗拒。   或许是因为无夜尚未离开的缘故,她一直在顾及他的面子,至今一句话也没问,亦没有驳他的意思。   “嗯。”   梦不语轻轻点头,感受着环在腰间的宽大手掌,只是觉得如此熟悉又陌生,无法拒绝,却又从心底难过。   甚至有隐隐害怕失去的畏惧,与抗拒的排斥。   “见谅。”   她大概也明白,或许是因为她的情绪略有压抑,丈夫的那位朋友才不好意思留饭,这自然是她作为一家主母的失职。   谁料听到妻子略有些冷漠与疏离的话语,凡尘的情绪愈加无奈。   自成亲那日之后,她可从未再有这么客气的时候。   “你……”   凡尘话未说完,梦不语静静的将手抚在了他宽大的手上,打断了他的话。   自然不是安抚,而是轻轻拨开,离开了他的怀抱。   “那我去将之前备好的小礼拿出来,你去送送你那位朋友。”   这是梦不语在前往北疆之前,就备好的东西。   毕竟之前想,那是丈夫头一个朋友来家中做客,多半也是第一次来云城,自然得热情招待。   无论如何,她作为丈夫的妻子,不能抹了丈夫的面子。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些小礼也都提了来,认真的交给了凡尘。   “里面都是一些云城的小特产,还有家中过去存的那些特色小食,还算尝个新奇。”随之,梦不语又平静的补了一句。   “那些一二品的丹药,我原先也备了点儿,方才从礼品中剔除了,总不好给你丢人。”   不知为何,这话有些微妙的讽刺之意,听的凡尘心头微跳,却什么也不好说。   “我……”   凡尘准备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解释,但梦不语依旧没给他这个机会。   “走吧,我们先去送你那位朋友,之后在吃饭。”   ……   ……   等到凡尘与梦不语从后厨出来,手上拎着几个纸包,算是赠礼的特产。   梦不语也致礼告歉,就像是云城每位随当家男人一同送别客人的小妻子,礼数周道而谦逊。   自始至终,哪怕在如何疏离与冷漠,她也伴在凡尘身边,不会让丈夫感到一丝难堪。   等到凡尘与无夜说话之际,她稍微错身半步,站在凡尘微后侧,举止端庄,难得的乖巧柔顺,贤良淑德。   这是顾全丈夫脸面的礼数,很是尽心,却让凡尘如芒在背。   无夜是此中行家,微微摸了摸鼻子,示意老友莫方。   “送送我吧。”   这便是为凡尘解围的意思,无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很清楚这位梦家姑娘,此刻存了打死凡尘的心。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虚海。   千余年前,他与明大仙子成亲之后,对方就是此道中的王者。   每每笑容最浅柔明媚之际,就是最危险之时,有时候甚至连无夜都判别不出,明大仙子是否真的生气了。   相较之下,这位梦家姑娘的性子直白简单了许多。   “好。”   凡尘答应的爽快,主要是他也想请教一下无夜,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只是哪怕走着路送他出云城,还能拖延多久?   梦不语置若不查,除了恭送客人旅途安康,还认真的看了丈夫凡尘一眼。   “我包好馄饨先下锅,等你回来吃。”   ——馄饨煮的很快,也很容易煮散煮烂,晚了就煮化了。   ……   ……   离开竹林小筑后,两人走的很快,没有走云城内城的街路,反而走的是山路。   山路崎岖,偶有野兽与断垣,但自然阻碍不了两人的脚步。   离开前的那句话,不止凡尘听懂了,无夜也听懂了。   毕竟明大仙子当年,与无夜说过的黑话不知几何,若是漏懂一句,怕是也活不到现在。   “兄弟,你死定了。”   无夜拍了拍老友的肩膀,眼瞳中满是可怜的同情。   但请原谅他忍俊不禁的笑意,就连潇洒的眉都扬起了三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兴致。   ——朋友有难,八方点赞。   点赞这个词,无夜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往年和凡尘一同,与西域那和尚厮混,也学到了许多‘新东西’。   每每羲和从乾坤袋里,拿出竖着大拇指的金指标嘲讽别人时,他总是觉得分外带感。   凡尘纠结的看了无夜一眼。   若非妻子还在等他回去,他势必会与这剑人打一场,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好吧,他曾经也在无夜千余年前,被明大仙子赶出家门的时候,也嘲笑过对方,这算是报应?   犹豫了片刻,凡尘还是没有撕破脸,平静问道。   “你经验比较多,这种情况……”   “我这些年没有任何惹妻子生气的经验,你不要把我与你混为一谈。”无夜义正言辞道。   凡尘扬了扬眉,甚至想反怼一句。   ——这只是因为那位明二仙子不会生气,否则谁都会被你气死。   “就到这里吧。”   凡尘止住了步子,原来两人已经走到了云城倚山的那侧边界,再往前走就该出城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依据习俗就到这里了。   无夜站在山边儿,遥遥望了一眼,已然临至夕暮,浓绯色的天空像是披了一层嫁霞,很是绵长好看。   “那就到这里吧。”   他的语气亦是有些感慨,与之前的嬉闹不同,带着三分怅然与不舍。   “刚才确实吓了我一跳,我来云城的路上猜过你会娶谁,只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娶那位梦家姑娘。”   ——原来全天下都以为最不合适的那一个,却是最合适的。   “我一开始也没想到。”   凡尘淡淡的笑了笑,这确实不是他的算计。   见着老友难得会心的笑容,无夜颇为替他高兴,也觉得难得。   曾经故友四人,凡尘的心计最沉,心思也最简单,且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总像是披着一层淡淡的冷漠与疏离。   四人中,若有谁会入邪。   当年的无夜与羲和必然觉得会是凡尘,而不是充满了责任感与无比热爱这个世界的帝胤。   而今的凡尘,确实与当年大不相同。   至少无夜曾经,从未在这位老友的脸上见过这么柔和的笑容。   只是——   “真的没想到?”   无夜扬了扬眉,眼瞳中狐疑的意思很是明确。   ——你们这些书生坏的很。   信书生的都是瓜皮。   凡尘踌躇片刻,也不觉得有什么隐瞒的意义,笑容多了些无奈与得意。   “至少与她巧遇的第一眼,真没有。”   这话很真诚,也很阴险。   无夜更加好奇,但也不好多问老友私事,准备挥手告别。   临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嘱咐了凡尘一句。   “少些套路,多些真诚吧。”无夜的声音莫名有些落寞。   “你与我和那个和尚都不一样,至少还有挽回的机会,这是你的幸运。”   ——人生在世,能遇见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千万记得珍惜。   听到无夜的感慨,凡尘静默片刻,觉得确实如此。   他的运气真的很好,比无夜与羲和都要好许多。   生离与死别,是世间极为痛苦的两件事情,但却不是横隔在他与梦不语之间的问题,那么无论如何,就有挽回的机会。   “一路保重。”   凡尘浅浅的笑着,直到无夜的身影消散在夕阳中,才转身离开。   那么,之后要怎么办呢?   ——有些事情单凭感慨,绝对起不到任何效果,尤其是哄真正生气的妻子的时刻。   “对不起,我错了……”   凡尘返身回程时,尽量调整着语气与神情,开始演练起来。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不语学什么都很快,哪怕是凡尘教她的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写这章的时候,想起来前两年大学毕业离校的那天了,有一个同寝室的朋友害怕告别,最先一个人起大早偷偷走,被逮到了,还是去送他,但坚决要求只送到校门,就别去车站了,朋友提着行李箱离开远去,走了几十米就开始抹泪蹭袖子……然后轮到别人以及自己的时候,发现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每一场相遇,都是一场缘分。)   (还有一章。) 第123章 家,温暖港湾,没了(4.5k)   剑修的剑法如何差劲,总归也会御剑。   梦蓁蓁不是剑修,但却见过很多剑修的御剑风姿。   大多数剑修,皆是站在御剑之上,风度翩翩衣摆扬动,偶尔也有明风铃那种,会侧坐在神剑之上,娇俏可爱,灵动迷人。   但她头一次见到,将剑背在背上御剑的剑修。   像是一只四脚朝地的爬爬虎,用绑在背上的那道无锋木剑御空而行,这是吊死鬼吗?   正站在琉璃画舫的甲板上透气,遥望着不远处天空中迎面撞来的那位剑修的梦蓁蓁,表示她这一刻害怕极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怪人?”   她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赶忙将正在控船的魅烟行叫了来,请前辈掌掌眼。   令梦蓁蓁遗憾的是,她们刚从鸿雁城路过天门,将烟芋芋送回去后才踏上了折返云城的路。   若是烟芋芋还在,一定能与她唠叨好久这桩天下奇闻。   闻此,魅烟行也极快看来,面色颇有慎重。   梦蓁蓁是用肉眼看见的,但这极近的范围之内,按理她的神识会先感知到,之前却无半点察觉。   或许对方身怀异宝,亦或境界远高于她。   此刻仔细观察之下,魅烟行觉得应该是后者,那奇怪剑修的实力深不可测,远非她能够对付。   才经历了梧桐宴的危险,魅烟行当然担心同样的变故再次发生,将梦蓁蓁护在身后。   只是那道奇怪的木剑,怎么有些眼熟?   “烟姨,那怪人撞过来了!”   没有任何规避,那后背木剑挑着走的剑客,向着琉璃画舫撞来,连琉璃画舫的灵罩都没拦住。   在硬生生冲撞一个窟窿后,那蓑衣剑客径直摔在了琉璃画舫甲板上。   隐隐有呼噜声,原来是睡着了在御剑,所以撞到了船?   ——那怎么能撞破琉璃画舫的灵罩,这人难不成是一柄神剑不成?   这一刻,就连梦蓁蓁都隐隐开始害怕,毕竟人生才刚起步,又遇见了喜欢的人不久,两份喜悦加在一起,还能生出小喜悦崽崽。   若要因为碰见怪人遇害,终结了一切,未免太过悲惨。   魅烟行亦是紧张的将梦蓁蓁护在身后,眼眸中满是警惕,轻声呵斥了一句。   “何方宵……”   恰在此时,那蓑衣剑客也像是察觉撞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不禁暗叹运气真寸。   怎么天空这么大,他每次御剑睡觉,都能撞到点什么。   无夜打着瞌睡抬起头,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气,见是两个小辈姑娘,其中一个还见过,那么问题就不大了。   魅烟行也渐渐睁大了眼睛,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情绪,将才说了一半的话咽回了肚子。   何方宵……   “潇洒俊朗,侠义肝胆之人撞了我们的画舫,实在是难得的缘分,撞的难得!”   随着魅烟行爽朗讨好的笑声,梦蓁蓁险些捂住小脸,见证了自家烟姨瞬间变脸的颜艺。   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那这人是谁呢?   无夜也起身伸了个懒腰,因这彼岸红尘的魅小姑娘与永夜斋的剑侍相熟,曾有过数面之缘。   于是他点了点头,算是聊表歉意。   随之,无夜将目光放在了梦蓁蓁身上,这小姑娘与他女儿算是同辈,且有魅烟行护道,想猜不出是谁都难。   凡尘才与他炫耀过的小女儿,叫梦蓁蓁。   “确实不错,你刚从梧桐宴回来?”   无夜在前往云城之时,自然也收到了灵符传信,但那里有明二仙子去处理,他就没必要多顾虑。   梦蓁蓁不知此人身份,但猜到这人必然是个辈分极高的前辈,于是恭敬回答。   随后,她简述了一些梧桐宴的变数与见闻,想来这应该是这位前辈想知道的吧?   “其实我不是想问你这些,就是想问问你见着我家女儿没有?天生白发的那个。”   修者没什么忌讳,因各种原因白头的人很多,喜欢白发的人也很多,但罕有天生白发。   此间梧桐宴恰好有一个,那位明三姑娘与她提过,是那位神秘至极的小姑娘。   ——道涯仙君与明二仙子的女儿,明月。   听此,梦蓁蓁大致猜到了这个蓑衣剑客的身份,不可置信的看了身旁的魅烟行。   魅烟行点了点头。   是他,是他,就是他。   天下三君之一,东土的道涯仙君。   传说中十荡十决,年轻时从东土举世皆敌,打到了东土举世无敌的那位传奇侠客。   但道涯仙君最为出名的,还是年少时分,与那位太清宫明大仙子的爱情故事。   曾为浮生五域中,青年男女最为向往的美好传奇,时常有人以此为引,相证情爱之誓。   谁料两百余年前,他与相守千余年的发妻和离,娶了妻子的二妹,还生了个小女儿。   面对这位传说中的道涯仙君,梦蓁蓁一脸复杂。   虽说魅烟行与烟芋芋等人,都与她说过这些故事,告诉过她事情另有隐情,但梦蓁蓁却不太能接受。   这不就是薄情之人吗?   哪怕他曾经拯救了世界,护佑了五域万万生灵,也还是掩盖不了抛妻弃子的事实。   但打人不打脸,梦蓁蓁不可能当面揭短,何况此人除却与明家两位仙子的情事,是个真正的君子。   天下三君,唯有仙君无夜是真君子。   行事坦荡磊落,光明正大,为众生鞠躬尽瘁,不是在诛杀邪祟,就是在诛杀邪祟的路上,曾许诺还天地清明,人间正道。   “未曾正式见过,只是远远看见过一眼。”   鸿雁城的临别之际,她们这些小辈自然也得各自去拜见那位明二仙子,期间梦蓁蓁曾远远的见了那位明月姑娘一眼。   白纱的斗笠之下,是若隐若现的纯白的眉与发,如雪般晶莹美丽,稚嫩绝艳,但似是因为美到了极致,细致若天地造化,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与那位渊大姑娘很像,她们都不像是活在这个世间的人。   有股极为出尘的气质,并非高冷与傲慢,而是隔着镜子一般的淡薄感,仿佛触手可及,实际又永远触碰不到。   “但明月姑娘天资超然绝世,想来可与渊姐姐一争长短。”梦蓁蓁回应道。   对此,无夜喜不自胜的点了点头,提起女儿来,他可就有劲了,能说个三天三夜,可惜之前与凡尘炫耀过,也没什么好与小辈絮叨的。   “幽家那小姑娘也不错,就是和月儿一样,命都不太好。”   念着自家女儿的神诡体质,无夜也头疼无奈,那是哪怕他这等境界,也没有可能解决的问题。   好在如幽家小姑娘一样,自家女儿也有她自己的机缘。   一旁的魅烟行倒是知道无夜的这个癖好,一旦聊起女儿来,恐怕就没完了,但她们还得赶快回家呢。   也不知那傻狍子到家了没。   “无夜前辈从哪边儿来?”魅烟行只是随口偏开了话题。   “我刚从云城方向来。”无夜回答道。   “在哪儿顺路停留了一小会儿,见了这小丫头的父亲与母亲。”   这回答却让梦蓁蓁讶然的长大了嘴,眼眸中满是替母亲惊慌的情绪。   以这位道涯仙君的境界,瞬间就能看穿母亲的身份,那母亲岂不是要在父亲面前暴露小马甲?   “那您……没与我父亲多说什么吧?”梦蓁蓁着急的连礼数都险些忘了。   “他至今不知我母亲的真正身份,我母亲担心吓着他,也一直就没敢告诉,您可别一时说漏嘴……”   梦蓁蓁不知道这位道涯仙君顺路去做了什么,但显然是个极大的变数。   一旁的魅烟行也展露担忧的神色,想到了此节,觉得梦蓁蓁的担心有些道理。   唯有无夜怔了怔,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   天间的云若隐若现,琉璃画舫依旧穿行在云雾之间,偶尔飘在甲板上,恰好遮住无夜夸张的神情。   ——应该不是他听错了,或者想错了吧?   以无夜的见识与对凡尘的了解,只听这小姑娘一两句话,大致便推断出了某种无限接近实情的可能性。   那家伙这还真是……完犊子了。   可他为什么这么想笑?   只是刹那,无夜就捂着肚子倒在了甲板上,险些笑的喘不过气。   ——这特么是什么神仙操作,没人救得了他,等死吧。   见此,梦蓁蓁打了个哆嗦,就连魅烟行都抱着她打了个哆嗦。   怪不得都说天下三君中,最正常的那个是帝鸿圣皇,原来这位道涯仙君,偶尔也如那位不二佛祖一般,让她们正常人理解不能。   可惜最正常的那个,偏偏是和她们北疆有大仇的那个。   生气!   直到无夜笑了一会儿,这才整顿肃容,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眼瞳中却洋溢着促狭的情绪。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能只他一个人乐,等回永夜斋之后就讲给明二仙子听,顺便给羲和等人灵符传信。   谁能想这位心思缜密的书生老友,算计了一辈子,最后栽在了他自己的算计上。   这还真如那和尚时常说的一句话。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然后看着两个小姑娘惊悚的目光,无夜敛去情绪,深沉的道了一句。   “你们且放心,我什么都没说,你父母感情好得很,昨晚你娘还在给你爹做馄饨呢,若你们尽快赶回去,早晨说不得还能吃上剩下的。”   听此,梦蓁蓁才稍稍安心,虽不知这位道涯仙君为何会路过云城,但对方作为一方域主,见尸妖现世,通知一下作为北疆魔尊的母亲也挺正常。   只要别在自家父亲面前瞎说,让父亲知晓了母亲的真正身份就成。   随之,无夜又与梦蓁蓁提了一句,他女儿明月的朋友很少,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在明月不久后的生辰之际,来永夜斋做客。   梦蓁蓁自无不允,点头应承下来。   见无夜仙君要走,她与魅烟行赶忙恭送。   无夜则是瞥见了梦蓁蓁腰间那只绣着青鸟的荷包,针脚细腻,绣法颇有些剑意韵味……   ——顷刻,无夜想起了凡尘当年,寄养在他永夜斋百日的那个小书生。   那小书生,除了与他学过些战法与为人之道,还被他传授了一些无聊的小技巧。   比如适用于男子针线的技法,这技法由无夜开创,缝补针线之中蕴着一丝剑意,极为细腻工整,而且绣的快且稳。   所以只瞧一眼,无夜就认出来了这小姑娘的荷包,大概是由谁所赠。   一瞬间,无夜看向这位小小梦姑娘的眼神也颇有些复杂。   念着她可能是自家女儿未来的朋友,无夜不忍心见她被坑,顺嘴多提了一句。   “你们记的小心书生,他们很爱骗人,兴致来了不止用真话骗人,连自己都顺便骗了。”   梦蓁蓁眨了眨眼,觉得无夜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还是道了一句‘记得了’,却没放在心上。   何况在无夜离去之际,认真且警惕的嘱咐了她们一句,告知两人忘了刚才他‘御剑’之事,让两人暗中笑的不轻。   “放心,前辈刚才迎风御剑的站姿英雄伟岸,我等钦佩不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看见。”   魅烟行也做了保证,才终于送走了这个怪人。   不过想着刚才这位道涯仙君的嘱托,魅烟行就觉得可笑。   “区区书生而已,被我耍弄的团团转,何须警惕。”   魅烟行得意洋洋的叉着腰,想着那个竹青色藏服的书生,不由得嗅了嗅鼻子,骄傲坏了。   梦蓁蓁暗中点了点头,稚嫩的脸颊也透着些羞红的幸福笑意。   “那木头书生憨厚老实,真挚诚恳,能骗我什么呢?”   ……   ……   同一时间,陈语生三人也赶到了云城。   布足道一同到了云城,但坚持不肯与陈语生回家,准备即刻返回圣域。   “师兄执意如此?”   “你知道理由的。”   这是布足道早在鸿雁城时,就与陈语生摊牌的事儿,所以对方也能理解。   在与那位初见姑娘相互见过长辈之前,他自然要与别的小姑娘避嫌,防止那姑娘吃醋或误会。   布足道不确定这次直接去拜见师娘,是否会遇见那位小公主。   但拜见师娘,却是礼数之恩,断不能缺。   于是布足道取了一个折中,与陈语生等人来到了云城,遥遥对着竹林小筑的方向拜了三拜,暂时当做拜见师娘。   等数月之后,他与那姑娘稳定下来,不会造成误会与麻烦的情况下,自然会重新携厚礼,恭敬的重来拜见师娘,以示郑重与尊重。   那时,云城那位小公主在与不在,也就不会造成什么乱子了。   礼毕,布足道便和竹空君与陈语生道别,甚至都没去与竹林小筑里的师尊凡尘灵符传信。   ——他得赶快回去准备定亲礼,下月望月之日,直接前往风起城,登天门拜访。   见师兄果断离去,陈语生颇有遗憾,但也无可奈何。   “缘分如此,不好强求。”   陈语生故作老成的摇了摇头,同时看向了自归途来,一直一言不发的竹空君。   “君叔,您莫要怪师兄,虽然他喜欢上了一个魔修姑娘……”   “嗯,魔修姑娘?哪儿呢?”   原来竹空君一直在走神,想着某个桃粉色折袖裙的魔修姑娘,被陈语生一提,这才回过神来。   结果发现现在还没到家,也不知那姑娘到家了没?   ——真是欠教训,作为女子怎能那么豪爽,哪怕他当时‘晕’过去了,她也未免太富有实践精神与探索精神了吧?   陈语生撇了撇嘴,总感觉出去了一趟,大师兄与这位君叔都变的奇奇怪怪。   咋回事儿呢?   算了,只要家里没变就好。   ……   ……   黎明之前,归家之际,两人临至竹林小筑。   陈语生在家门前,莫名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不敢踏进去一步。   ——有冷冰冰的杀气。   恰在此时,妹妹与那位烟姨也回来了,四人在家门前相遇。   一时间,就连妹妹都在家门口僵住了身子,感觉后背罕见的发凉。   “爹爹惹娘亲生气了?”   怎么感觉出去了一趟,回来家就快没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魅烟行觉得,当一个采蘑菇的大姑娘其实挺有趣,竹空君觉得,这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   (两个大章,接近普通四更的字数,求推荐票、月票、刀片~) 第124章 大声告诉全世界,我爱你(5k)   昨日薄暮,云城有风。   夏风不算烈,吹过山林草木,拂过街市夜灯,在人息与山野间川流。   各家灯火也渐渐点亮,或有热闹之地,或有宁静之地,云城在这一点上,与大多数边城无异,满是人间气。   竹林小筑里,梦不语静静的站着,任由夏风拂在脸颊,流苏微动,长发轻轻扬起,挽着的朱钗与一身华贵锦裙有些不衬。   那是一支素钗,与她二十年前初见他之时,所戴的那一支很像。   在目送丈夫凡尘送客的背影渐渐消失,梦不语沉默了很久,宁静的眼眸中难得的透着茫然无措。   微怔的情绪,让她一瞬分不清天边薄暮的颜色,究竟是绯色多一些,还是暗色更多。   算着时间,梦不语愣神片刻后,还是回到了后厨。   将剩下那些馄饨包好,默默的往灶台里添柴,等待铁锅内汤水的沸腾。   其实对于修者而言,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灵火一燃便足够煮沸,平日里旁四人做饭时,也会用这个技巧。   ——唯有凡尘做饭,每一次都会这么费时费力的挑选干燥的上好柴火,默默点燃,任由温润的火焰燃烧铁锅,直至饭菜的芳香一点点充满整个院子。   他说,这样的饭菜会有家的味道。   过往的二十年,梦不语深以为然,哪怕早已经很多年不愿吃东西的她,对丈夫的每一道手艺都珍惜非常。   他的手艺,比过往吃过的诸多仙餐佳肴更要美味。   每每品尝,就像是儿时还在梦海阁时的安稳与幸福。   或许菜色因地域差别,因厨艺的差异,会有实际上的不同,但不变的是一样温暖的味道。   这是自梦海阁被毁,飘零世间游荡多年的她,曾经只能在梦里奢望的感觉。   哪怕她过往被彼岸红尘收留,在太清宫与天山瑶池避难,都受到了罕见的友善与关怀。   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与儿时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家,永远不可能一样。   ——很多事情并非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但失去了却真的无法再难拥有。   直到她嫁给了这个书生,与他一同在云城拥有了这间竹林小筑,孕育了继承着两人共同血脉的儿女。   她才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家,找回了那份早已不觉得会再次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奢望。   ——只是现在,她有些分不清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   ……   汤水咕嘟开了,透着沸腾的水雾,梦不语这才回过神来。   她认真的一样样加着调料,就像是年幼时贪嘴,娘亲总是会亲手给她下馄饨的模样。   那时的她还很奇怪,为何别人家的娘亲都会做点心给孩子吃,亦或者做许多精致的小食,而她的娘亲只会下馄饨?   后来年龄稍大,梦不语才得知,身为阁主夫人的娘亲根本不会下厨,莫说梦海阁有专料膳食的厨修,她娘亲本身的厨艺也差到不敢下厨。   每每娘亲不服气,想亲自下厨,都是父亲提前给她包好了馄饨,备在了屉内,无论清蒸还是水煮,都可以很简单做熟,算成是娘亲的手艺。   那时,她缠着娘亲,娘亲便会亲手将父亲提前包好的馄饨煮给她吃。   其实味道远没有梦海阁的厨修好,甚至比不上风陵城内诸多老店的早食,但却是梦不语记了七百年的味道。   她也曾害怕过,畏惧过,崩溃过。   但谁也不知道的是,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除了复仇的执念,还有内心深处,对‘家’的奢望与期盼。   哪怕梦不语心中清楚,这份奢望太过贪婪,几乎再也不可能重新拥有。   直到在云城初遇那个书生,她才重新拥有了不敢清醒的美梦。   “其实他一直都有很多问题,只是我不敢面对吧。”   慢慢的,梦不语将一个个馄饨下锅,飘了一层紫菜与葱花,将虾碎拌入蛋花,继而在沸汤中烫出了漂亮的颜色。   细细想来,她又何尝不明白,世间哪有所谓的‘大运气’。   那些捡到的失去灵气的精巧灵饰,那些出游偶然摘到的养颜灵草,那些她想要随时能得到的有趣且偏奇的小物件……   梦不语成亲之时,的确未曾探查到丈夫体内有任何灵力,以她的见识也并不认为那弱小的灵魄,会属于一个强大的灵修。   但这并不代表她二十年来,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相反,让她困惑的细节有太多。   还有自家儿子与那竹姓小辈,诸多马脚未免太杂。   她却害怕失去丈夫,下意识的略过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真相,拖延面对,直到而今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拥有过之后在失去,大抵比从未拥有过更加残酷。   她不怕死,不怕最可怕的邪祟,甚至能忍受让人发疯的绝望,但唯独舍不得再次失去这份温暖。   她很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   ……   馄饨煮熟了,梦不语将馄饨盛在了青花瓷碗里,轻轻的端出了后厨。   凡尘还没有回来,她就静静的坐在了石桌上。   薄暮的浅风吹来,偶有竹叶瑟瑟,却没一片能落在碗里,原来是她用灵力拂开了尘埃,一直温着瓷碗。   下意识的看向院子内的每一片翠竹,每一片花田,都已经比二十年前繁茂许多。   那躺竹椅还在院内,她曾经怀着生儿与蓁蓁的时候,总是喜欢躺在上面晒太阳,他就会在她身旁,轻轻替她摇晃竹椅,讲那些自以为有趣的小故事。   她不爱笑,但也被他哄着笑了很多年,至今犹记每个瞬间。   流转的四季,变迁的星海,衍化的万物,永远让她安心的俊朗书生。   恍惚了不知多久,那书生踏着绯色的夕阳回来了,身姿沉静儒雅,像是传说中的运筹帷幄,风姿英发。   ——只有她一个人像是傻瓜,被自愿逗的团团转。   院内,风已停,蓦然的寂静无声。   除了两人遥遥相对,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水汽弥漫,就再也没别的声音与动静。   梦不语低着头,依旧用灵力温着瓷碗。   凡尘愧疚的看着梦不语,满怀歉意。   “我可以解释。”   凡尘的声音难得气弱,这是他漫长的生命里,罕见的与人低头。   他知道梦不语这次真的生气了,绝对不单单是隐瞒的问题,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梦不语悠悠抬起了头,看向凡尘的眼眸中,是罕见的陌生与平静,更深处的情绪只有两人自己明白。   “不用解释的。”梦不语的声音很轻,担心凡尘误会,又补充了一句。   “我没有怀疑你。”   这是相信,也是疏冷,凡尘明白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就算能解释,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等到他走到梦不语身边,梦不语将馄饨递给了他,尚且热气腾腾,在薄暮间汤水相融,显得很好看。   凡尘默默的吃着这碗馄饨,开始尽力思考,要如何哄梦不语开心。   但他却发现一个很无奈的事实。   再完美的话术,也无法让一个本就爱着他的人重新爱上他,同样无法让一个本就相信他的女人重新相信他。   直到吃完了这碗馄饨,凡尘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将归来之时那句演练了无数次的道歉说出来。   因为没有意义,此刻的梦不语不会听。   无关相信与否,更无关原谅与否。   他放下了碗,干脆走到了梦不语身旁,企图将她紧紧抱住。   凡尘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今天不能抱住梦不语,或许妻子很快就会离开他,至少会离开一段时间。   不同于过往她每次‘行商’之时的路途距离,而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梦不语感受着熟悉的怀抱,一如过往温暖与宽厚,但却让她觉得没有了过去的安全与熟悉。   ——这时梦不语才明白,原来此刻缺少的,大抵是那叫做‘家’的归属感。   这种归属感除了儿时的梦海阁,哪怕是彼岸红尘与两位义姐也无法给予她,只有这个书生之前才能。   只是此刻的忧虑与难过,极大的淡薄了这种归属感,才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与委屈。   ——自己真的了解过他吗?   梦不语微微回头,眼眸中是复杂且难过的情绪,竟是隐有泪花。   “你觉的这些年……好玩吗?”   一句话,像是两柄刀子,戳着两个人心。   梦不语心中清楚,这句话其实很蠢,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更像是一句气话。   但向来冷静的她,这次没有忍耐。   推开了凡尘的怀抱,她静静的回到了房间,像是这些年已经忘记的小时候,每回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将自己偷偷裹在被子里。   隐有哭声。   哪怕过往她无数次接近死亡,经历了许多绝望,忍住了数不清的崩溃,但都没有哭出眼泪。   只有这次,是梦不语自小时候的梦海阁之仇后,第一次没忍住眼泪。   ——她可以容忍所有人害她骗她,唯独不愿意这书生这样待她,他本应是她最后的依靠与港湾,是她可以卸下所有心防的归处。   ……   ……   暮色褪去,夜色渐渐点缀星光,清晰的映在凡尘的脸上。   门被合上了,他只得倚着门,坐在门外的地上,遥遥望着天上星空。   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   只是听着房内隐隐的哭声,凡尘头一次觉得自己当年,做了个愚蠢至极的算局。   他是喜欢她的,也确定妻子也喜欢自己,但感情绝不应该充满了算计。   这一刻,哪怕凡尘曾经预估过无数被拆穿的瞬间,设想了很多‘完美’的回答与解释,但这才发现,没有一个有意义。   面对梦不语的难过,他即便寻一万个理由,也抵不过她的委屈,没一个理由有心力说出口。   妻子依旧爱着自己,信任着自己,但她同样排斥着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感情,甚至对这段感情本身产生了茫然无措的情绪。   ——大概是缺乏安全感,对自身的归属感产生了动摇。   相不相信与接不接受,从来就是两回事儿。   这是凡尘所预料过的最坏的情况,也是他至今想不到解法的问题,头痛至极。   夏夜愈静,偶有虫鸣,星芒将竹林小筑映的很亮。   梦不语在屋内,凡尘在屋外,皆是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四人归来,梦不语不好在躲在屋里,出了门进了后厨着手煮些馄饨。   竹空君与魅烟行率先发现气氛不对,各自望向自家尊主,觉得他们心情差到了极点,百年罕见。   陈语生与梦蓁蓁对父母间的情绪最为敏感,瞬间感受到了他们在竹林小筑之外,所感应到的那股冰冷与疏离。   这是吵架了?   不应该呀。   父亲能惹母亲生气了?   但什么情况才能让母亲这么生气,哪怕连父亲都哄不过来呢?   “父亲外面有人了?”梦蓁蓁悄悄问向哥哥。   陈语生白了他一眼:“可能……吗?”   他本想反驳,但突然觉得除了这种可能性之外,以父亲与母亲的感情,几乎没有理由冷成这样?   何况看实际情况,父亲明显满是愧疚,母亲在黯然神伤。   ——老爹难道真的和别的女人有染?   不多时,梦不语自后厨归来,经过一夜冷静,也算是整理好了情绪。   “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心里已经如此依赖你了,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凡尘想要拒绝,梦不语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离开了竹林小筑。   这一离开,显然将旁四人吓的不清。   梦蓁蓁赶忙看了哥哥一眼:“父亲这边儿你来搞定,我去安慰母亲。”   陈语生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有我在,没意外。”   魅烟行自然也犹豫了一眼,很快跟了出去,但柔媚的脸颊上满是遗憾的表情,她还没与那傻狍子说几句话呢。   尊主姐姐这是来日子了?   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矫情什么呢?   ……   ……   等到三名女子离开,竹林小筑的气氛愈加沉静。   陈语生哆哆嗦嗦的看了父亲一眼。   ——您怎么不拦着,难不成真想给我找个后妈?总不会是为了两域和平,共抗尸邪,要与北疆那位不语魔尊联姻吧?   陈语生自从认识了烟芋芋后,为了克敌之长,也看了不少戏本子,觉得这种离谱的事情未必没有可能。   戏本子里就爱这么写。   当然,他没说出来,只在心里想了想。   以父亲此刻的情绪,恐怕这话他敢说,今日就能被打的下不了地。   “您、您怎么不拦着母亲?”   听到儿子的话,凡尘静默了片刻。   “她现在真生气了,拦不住的。”   但他会用最快的时间,将妻子重新追回来。   随之,凡尘吩咐儿子去后厨,将梦不语煮好的馄饨端过来,总不能辜负了妻子的手艺。   在陈语生离开后,一直沉默的竹空君若有所思的看了凡尘一眼。   “夫人知道您骗她了?”   这话是表层的意思,但也可以有更多意思。   凡尘饶有兴致的看了竹空君一眼,有些好奇。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问的当然不是竹空君猜到梦不语生气的理由,而是猜到了梦不语的身份。   竹空君犹豫片刻,神情无奈。   以他的境界当然不可能看穿至强境修者,若对方收敛实力,他甚至连危险都感觉不到。   但他不了解梦不语,却了解魅烟行。   那位天门四将中的烟行尊者,性子向来冷情,面对生人之时,远不像平日里与众人相处的呆蠢与傻气。   ‘雾里折花’的称号,从来就不是温柔的好名声。   即便有人真的大运气救了她,魅烟行会感恩报答,倾囊灵宝,说不得也真会同意护道三十年的条件,但别想让她待人如此和气可亲。   天下间能够让这位‘雾里折花’变成了呆蠢小姑娘肆意撒娇的,只有她最亲近信任的人,竹空君从前也只打听到过两位。   彼岸红尘的音夫人,天门的不语魔尊。   “我自然不可能察觉到夫人的问题,但烟儿演的太假。”   听到这话,凡尘轻声笑了两下。   他倒是不怎么意外,竹空君是他最得力且信任的从属,亦更像半个徒弟或弟弟,若是这多年还没觉得有问题,那才是真问题。   “那您打算怎么办?”竹空君不解道。   凡尘静静的敲着石桌,眼瞳中的情绪愈静,看着这个与妻子生活了二十年的竹林小筑,眼瞳中没有丝毫动摇。   “做错了事情就要认错,她为什么委屈,我自然就不能在让她继续委屈。”   凡尘其实清楚,梦不语不是在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亦不是不信任他。   只是‘算计’本身,让她产生了动摇,没有了归属感与安全感。   甚至是‘自己可能只是丈夫认为的有趣游戏中的棋子’的自卑感。   凡尘知道,这一直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与无夜和羲和不同,自幼的成长轨迹注定了他不善于表达自身的感情,更不可能像是帝胤,清晰准确的表达自身的感情,明媚热烈的展示喜爱。   因为他只擅长算计,一切都会试图用最熟悉的方法来应对。   但感情显然是不行的,那么他这次需要为梦不语做出改变,用清晰的行动与更加真挚的感情,给予妻子足够的归属感与安全感。   幸运的是,并非没有准备,他已经筹划了二十年。   凡尘静静起身,回想着梦不语哭泣时的一滴眼泪,确实非常心疼。   这次,他没有骗任何人,也没有骗自己。   “既然她有所担忧,我就去让她明白我有多喜欢她,既然她没有安全感,我便让她明白,她对我有多重要。”   凡尘清楚,以前的他太喜欢算计,实在有些无趣,且没意义。   这次改变自己,做些有趣且有意义的事情。   让妻子知道,他不是为了战略价值,不是因为偶然乐趣,不是因为旁的无聊理由才接近她……而是心系一生,想与她白首人间。   “这一次,简单些。”   ——他要让所有人乃至整个世界都知道,他爱她,珍视她,渴望她,尊重她。   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个妖怪也不能反对。   妻子被委屈走了,那必须重新追回来,亦如当年云桥初见,只是这次要轰轰烈烈。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不语只是看起来又凶又高冷,孤身飘零在外多年,一直都很缺乏安全感与归属感,最恨背叛,也最害怕背叛。   (卷二的凡梦铺垫,算是搞定了,卷三会是一个持续性摊牌的过程,凡梦与周围人乃至整个世间的摊牌,凡尘的追妻火葬场之旅会很有趣,众人与凡梦的信息不对等,进而产生的思想迪化,然后是对世界高调暴击狗粮,还有梦不语的出气‘虐夫’,以及‘征讨’圣域解气借机化解两域僵局,这大概是这对CP的有趣戏份,敬请期待。) 第125章 一块酥饼引发的旧案(4k)   中州,平阳城。   这座城处在淮水下游,气候颇为潮湿,但天色却比极远处的中州的都城‘原初城’清亮许多,天湛水清,城内有许多交错的内河。   小小的河流里有一道道竹筏,竹筏大都是只站二三人,看得出来平阳城的子民都是水上好手。   一大一小两个书生,正雇了一架小竹筏,任由撑篙人摇驶,在这处颇为宁静的小城晃荡。   那名年纪颇小的书生是个白衣少年,与布足道是同辈,面貌俊朗如玉,腰配绒绣,满面阴柔的和气。   正是文一叹。   他仔细的看着平阳城内河的两侧,民众的宅居大都依高势修筑,诸多叫卖的铺子之前,也是水路多于陆路。   “好些年没尝过五仁酥饼,险些都忘了是什么味道。”   文一叹谦谦有礼的指着路,那撑篙的汉子一听,憨厚的笑了笑。   “两位贵人也是慕名而来?”   平阳城是水甜鱼香,无论是产量极少,却口感糯甜的灵稻,亦或者内城河里的白鱼烧豆腐都是一绝。   但最出名的还得是平阳城的五仁酥饼。   “算是……吧?不过老乡你也喜欢吃?”   遇见了同好,文一叹难得多聊了两句,阴柔的笑容中皆是少年和气。   这平阳城的五仁酥饼,其实并不只是他祖父喜欢吃,更是他父亲生前每年必吃的一道小食儿。   久而久之,与父亲每年同吃,文一叹就也养成了吃五仁酥饼的习惯。   只是这些年在圣域避难,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平阳城,毕竟这里离行舟宫所在的钧州城太近,而那里是他二叔的地盘,他二叔文无境正在满世界找他呢。   难得有人撑腰,他这才能回来吃一次,还得给祖父带回去一份儿。   ……   ……   听这白衣贵公子的话,他了解到这人不是第一次吃。   “我初见贵人,还只是以为你们只是寻着故事而来,为了尝个新鲜,倒是我眼瘸了。”   原来这少年也是个真爱五仁酥饼的,着实让撑篙汉子略有意外。   毕竟平阳城的五仁酥饼被称作一绝,好吃归好吃,但也有很多外乡人吃不惯,大都难以咽下第二口。   五仁酥饼,贵在一个酥与甜,偏生平阳城常年阴雨连绵,但凡放了些时候的东西,极难酥脆起来,且本地人为了驱寒散湿,经常往各色小食儿里放些生姜、甘草与茯苓。   各种适量碾磨,添在种种小食中,有种特有的甜辣,刺激的喉咙又柔又绵,回味之下更是暖身,可惜不常吃的人很难入口。   这种吃法按理是习俗已久,但远扬其名声的,还是古时流传下来的一个传说故事。   那传说究竟有多古老,撑篙汉子也说不好,但近两千年来,因那个美丽的故事,改变了整座城的名声,自古就吸引着不尽的旅客慕名来寻。   传说两千余年前,平阳城有家随处可见的酥饼斋,斋里有位小姑娘当学徒。   就像是所有戏本子写的,她某日做完工,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一个血淋淋的俊秀书生被人追杀,一时心善,便将人偷偷救下,藏在了自己家中。   每日悉心照料,将书生用的药藏在五仁酥饼里,掩人耳目给他带回去,助他疗伤恢复,孤男寡女,红袖添香,两人亦是因此暗生情愫,私下结了连理。   待那书生伤势好转,被钧州城的强者寻到时,平阳城的人们方才知晓,他竟是行舟宫的文山公子。   那救了书生性命的小姑娘,自然也攀上枝头成了行舟宫的媳妇,被后人称作流萤夫人,据传那时的流萤夫人,让中州无数贵女羡慕的眼红。   这桩古时奇闻,早已成了近两千余年,平阳城的子民们都津津乐道的爱情传奇。   谁不想尝尝当年这位流萤夫人做过的五仁酥饼的样式,借以沾沾福气。   ……   ……   竹筏依旧,碧波后荡。   没等文一叹指路,撑篙汉子就将这两位贵气十足的书生带到了平阳城最繁华的街市。   整整一条水街,都是卖五仁酥饼的小斋,亦是这座城内最好的几十家斋店,常有慕名而来的游客带走用于小礼。   谁料文一叹摇了摇头,示意停下竹筏的汉子继续划,他要去的那家还没到,得继续往里。   撑篙汉子怔了怔,没有深想,应着客人的要求前进。   直到越往里,他越觉得不对,再往前不就是平阳城的刘家府邸吗?   虽然那家人也做五仁酥饼,但每年就做两茬,都只卖给有缘人,他们家根本就不缺钱,家大势大的不是生意人家。   “贵客,你们慕名而来便罢了,刘家可别招惹,他们的五仁酥饼只卖给有缘人,就算是平阳城的镇守大人,也得让他们刘家几分。”   平阳城内,很多人更是知道,这刘家不仅是寻常世族,更是千年灵修世家,向来以那位传说中的流萤夫人的母族自居。   文一叹笑着摇头,见这汉子再也不肯往前,便用一颗下品灵石买了这道竹筏,将撑篙汉子放在了街边,自己取出了阴阳折扇,啪的一声打开。   绘满白色折扇的人间花鸟像是拥有了生命,从折扇中一跃而出两只白鹤,携绳引着竹筏走。   “其实我就是有缘人。”   临别之际,文一叹与那撑篙汉子摆手笑道。   那位传说中的流萤夫人就是他的祖母,真的唤做流萤,刘家是她祖母且是凡人学徒之时,同一家酥饼斋里的小师弟。   流传在平阳城的那个很吸引人的传说,倒也不算错。   那刘姓的小师弟,后来得了他祖母的拂照,从一个做五仁酥饼的凡人小伙计,真正踏入修路,在这座平阳城迎娶了贵女,开枝散叶,才有了而今的平阳刘家。   至于刘家世代传承,每年做的两次五仁酥饼,卖给有缘人也只是托词,实际上只是送给他们行舟宫的贡礼。   更确切一些,是自二祖母死后的第二年,便开始每年送给祖父一份儿,送给父亲一份儿。   送给祖父的那一份,是祖父与祖母流萤,在平阳城结亲那一天的缅怀日,送给父亲的那一份,是祖母死在二祖母手下那一天的哀悼日。   谁料后来父亲死在了二叔手里,刘家这道礼才停了好些年,没了有缘人可送。   ——现在,他来了。   得给祖父再捎一份儿去,免得他老人家忘了吃。   ……   ……   钧州城是山城,不至于像是平阳城那般,总得站在竹筏上赶路。   又经过三日行程,文一叹提着两道油纸包,终于来到了自家行舟宫。   行舟宫倚靠钧山而建,大气恢宏,辉煌秀美,一眼望去颇有千里园林的架势,但碧屋墨阁间,皆是生动气派。   “行舟宫,你们的公子回来了!”   文一叹对着宫门之外,喊了一声山,让整个山岭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蕴着全身灵力的一吼,莫说此刻执掌行舟宫的文无境,恐怕就连被他二叔,羁押在天琊楼的祖父文山老先生,也能听个仔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宫门外的练场,就直接被围。   皆是行舟宫的护法弟子,还有几位曾经追随过文一叹父亲的长老,而今看来是投靠了他的二叔文无境,那些人视线有些闪躲,然后便是理直气壮。   众多行舟宫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不太明白,这位流亡在外的小公子怎么来白白送死?   当年大公子与大夫人拼了命将他送出去,他自己就这么送回来了?   文一叹也很无奈,他就料到了这些人连门都不让他进,于是回头看了一眼梅大先生。   这位素裳黄伞,鬓角有些斑白的书生,眼瞳中满是岁月的积淀与沉稳,沧桑的眉角永远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是天下五域辈分最高的人之一,亦是中州年龄最老的书生。   很多人会尊称他做梅大先生,也有极少数人会叫他明镜先生。   ‘一诺千金’梅无诺。   他曾执丹书铁券,请万民命,是先代圣皇的挚友,哪怕是行舟宫辈分最高,实力最强的文山老宫主,也得对梅无诺如兄长般尊敬。   “梅大先生,麻烦您了。”   随着少年谦谦有礼的请求,众多行舟宫弟子们紧张了起来。   事实上,没谁是瞎子,文一叹并非独自归来,与他同来的还有梅大先生。   这位圣域四守之首,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高到了一个可怕的层次,即便是一方大家的执掌者,也绝不愿意与他起冲突。   所以文一叹喊山,前来试探态度的只有他们。   行舟宫现任宫主文无境,根本就没有露面的意思,这样之后别管发生什么,总有回旋的余地。   但此刻,这位梅大先生所代表的就是圣域的态度吗?   可中州八方大家,虽以圣域为首,圣域却不是旁七方大家的主宗,从古至今诸方大家都是听调不听宣。   “圣域难不成还要插手我们行舟宫的家事?”   出声的是众多长老中最胖的那一个,一身华贵的金色布裳显得颇为贵气,微眯的眼神有些阴厉。   他的实力远比看上去的更加可怕,不久前已经踏入了灵修七阶碎海境界,在行舟宫内,这位胖长老的实力也算是上层。   但他同样不敢质问梅大先生,只是旁敲侧击了一句,希望对方不要太过分。   哪怕圣域有资格裁决诸多对错,但涉及这种家族利益之争,不涉正邪之道,按理一般不会出手相管。   梅无诺只是浅笑了一句,谦谦有礼,却仿佛没听见这胖长老一个字。   “我只是带这孩子,去天琊楼看看他祖父。”   说罢,梅无诺便踏步而前,仿若对行舟宫外诸多长老与护宗弟子置若罔闻,眼瞳深处只有极淡的笑意。   ——道理归道理,只在讲道理的人想讲道理的时候。   文一叹则是跟在梅大先生身后,明白了实力强的人,果然到哪儿都不用忧心。   谁料他还没走几步,那旁长老继续喊道。   “你父亲背叛了我们行舟宫,辜负了我等的期待,哪怕他曾经在如何巧言令色……”   那胖长老没说完,文一叹呸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   片刻后,似是觉得这有些不妥,文一叹腼腆的笑了笑,险些忘了书生得注意风度,下次他的儒雅些吐口水。   ……   ……   行舟宫的路不难走,至少对跟在梅大先生身后的文一叹而言,前所未有的好走。   如无人之境。   前往天琊楼的路更是如此。   等到两人临至了行舟宫后山的天琊楼,只见那奢靡的白玉楼宇之间,一名皓首苍髯的老者正袒胸露怀的坐在门前的垫脚上,肆意的啃着西瓜。   由几个绝色侍女服侍,捶腿捏肩,显得他极是快意潇洒。   见到两人临至,他瞥了一眼,随意的将西瓜扣在了身侧侍女的胸抹子里,又踹了一脚,示意她们滚开。   “梅兄风采如故。”   这看似颓靡,眼瞳中神彩却极为神晦的老者,便是行舟宫的老宫主,文山先生。   ——哪有如同传闻中被软禁起来的模样,一身势气更是锐利不减当年。   “你也不错。”   梅大先生轻轻点头,在这位故友身上打量一二,觉得对方的境界愈加稳固,才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外界的传言,果然是假的,这些书生还真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才是最老的那个书生,于是不在多想。   再看文山,梅无诺淡淡笑了笑,以这位老友的境界与实力,哪怕他的二儿子突破了灵修八阶的竟天境界,又怎可能与在这境界浸淫了千余年的他抗衡。   到了这等境界,输赢就无关暗算与谋略,甚至偷袭的意义都不大。   在朽枯拉摧的绝对实力面前,诸多手段比薄纸更脆。   ——那么外界所流传的那个谣言,就很有意思了。   世人皆知,行舟宫的新宫主文无境弑兄囚父,将整个行舟宫掌控在手中,手段狠毒且强大。   但若只是这位文山老宫主让外人如此认为的呢?   那么整件事情就很值得商榷了。   只是理由呢?   正待梅大先生沉思之际,那白衣少年将两包油纸包好的五仁酥饼,放在了石桌上后,竟直接热烈的张开双臂,扑向了老者。   如果忽略掉文一叹眼中深切的恨意,这一幕极是祖孙情深。   “祖父,我可想死你了。”   “我看你是想我死。”   文山看着这个,连他都有些看不透的孙子,不禁皱起了眉,却没有拒绝。   反正以这小孩子的境界,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也不可能让行舟宫变天。   只是文山不明白的是,哪怕有圣域庇护,他现在回来又有何意义?   单凭圣域撑腰,这小娃娃就以为,他真的有资格与他二叔争吗?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并不是所有书生都是好人,并不是所有爱情传说都那么圆满,往往世人只听过故事的前一半。   (抱歉抱歉,今天白天比较忙,所以把更新拖的比较晚,虽然预留出来四五个小时的码字时间,没想到还是磨不出来,行舟宫的小剧情卡的我欲仙欲死,为了想要的效果,删改了好几遍,但依旧觉得不怎么满意,所以又拖了两小时思考,大改了一下。)   (原本打算行舟宫小剧情,伏笔冲突反转一章干脆过,现在看来得两章,叹气。) 第126章 负心总是读书人(6k)   ——我看你是想我死。   文山老宫主的话很有意思,像是在打趣,又像是掀了桌子,怎么理解全凭文一叹的意思。   偏生说这话时,他的眉目慈和,满是长辈的笑意,若是忽略言语中的意思,真像寻常山村里,躯膝逗孙的老农翁。   奇怪的是,听到祖父这不是算不算暗讽的话,文一叹依旧阴柔的笑着,眼瞳中满是少年的局促。   “那哪儿能啊,您可是行舟宫的底蕴,死了行舟宫可就亏大了。”   文一叹悠悠扬起头,言语如每一个世家的少年,在祖辈身前撒娇似的。   “我只是让您弄死二叔而已。”   少年的声音清脆明亮,像是在与长辈要糖,说的如中午吃米饭要添菜一样随意。   但他的声音传遍天琊楼,就连梅大先生都多看了他一眼。   周围那些侍女虽离开,但诸多留守的护卫,却皆是一惊,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这位小文公子是疯了不成?   在行舟宫的地界,竟敢要求文老宫主诛杀文二爷?   这没道理呀。   文山老宫主双瞳微垂,苍老却精神的面颊满是凝重之色,看着自家的长孙若有所思。   文一叹是他最得意的后辈,若非因他父亲死在了他二叔手里,文山最属意的传承人其实还是文一叹。   所以文山当然不会觉得这个孙子疯了,或者说疯子本身的所作所为,对疯子而言算不上发疯。   “这话若一域之主可言,我自当考虑,但你又凭什么?”   既没有给出道理,也没有让道理付诸实际的实力,仅凭一句话未免太过异想天开,诸多世家的小孩子都不会这么幼稚。   但文山的语气没有轻蔑,很是慎重,他是真的有些好奇。   自家这个长孙能在他二叔的追杀下活到现在,而今连梅大先生都请来撑腰,反而让文山老宫主好奇他的底牌。   可惜,若只有圣域的撑腰,就想夺权夺势,诛杀行舟宫的现任宫主,那就着实荒唐了。   文一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打开了之前在平阳城买的五仁酥饼,恭敬的递给了祖父。   “凭您舍不得咱们行舟宫的悠久基业啊。”   “还凭您除了您自己外谁也不爱,唯利是图的性子。”   “更凭您肆意妄为,任由二叔接触尸邪之人的墙头草之举。”   文一叹细细的数着,独属于少年人的灿烂笑容,愈加的天真阳光,但映着山水颜色,落在旁人的眼中,却像是一个恶魔。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天琊楼之间,令诸多守卫都颤了颤。   前两句话还算是靠谱,第三句就有些诛心。   天下五域最忌尸邪,不仅仅是因为尸道能毁掉整个世界,曾给众生带来无尽的灾难,更是因为五大域主的态度。   这是与整个天下为敌,亦是惹天下间最强的那几个人不痛快。   听到长孙所言,文山苍老的面容微皱,显然有些意外。   按理这件事情应该密不透风,怎么由这长孙的口中说出,随意的像是人尽皆知一般?   不过这样一来,文山也才了然,怪不得圣域来人,竟是会遣这位梅大先生。   行舟宫与公子帝胤私下有接触,着实犯了大忌。   那么梅大先生跟着文一叹来行舟宫,大抵也有那位帝鸿圣皇想要借机敲打一二的意思。   “但你弄错了一件事儿。”   文山悠然的笑了笑,轻抚胡须,深邃的眼瞳中满是得意。   “那位公子的确有意,招揽我行舟宫为他做事,但我没有应承。”   就像是过往的漫长岁月,这一直是文山做的最熟练的事儿。   没有态度,就是最好的态度。   一如很多年前,那位太玄冥帝斩杀了中州的先代圣皇,而后许多年又被浮生妖主重创消失,继而被继任的帝鸿圣皇等人杀死。   自始至终,从先代圣皇伊始,文山就没有过任何态度与立场。   无论是诛杀尸邪,还是落井同道,他都没有做过,仿佛天地皆动,只他全不在意。   在那位太玄冥帝最鼎盛的时候,行舟宫表示了归顺与臣服,却没有修炼尸道。   而今五域皆定帝鸿圣皇执中州,行舟宫依旧不与正道同剿邪祟,只埋头修炼。   无论是哪一方胜利,行舟宫都不会选择反对,也不会支持附庸,只是归蛰到对方恰好能够容忍的底线。   多年前,那位公子帝胤亲自来了钧州城,文山才知晓了对方还活着,且踏入了尸道,着实惊讶了许久。   ——权衡之后,文山没有选择理会。   公子帝胤与天下三君的争端,是他们四人的问题,而不是他的,行舟宫最终只会向胜利者臣服,却永远不会附庸。   而这恰好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底线。   “就像是很多年前,太玄陛下斩杀了苏皇,执掌中州后,希望我助他祭炼中州生灵,我也没有同意。”   文山悠悠的坐着,微眯着的眼瞳中,透着些晦涩的情绪。   他想要借机看穿,自家长孙还有什么底牌?   虽然行舟宫此举,令诸多风骨之人感到不耻,甚至令当执者膈应,但远比那些所谓的风骨之人活的更长更久。   何况以而今凡尘当执的态度,只要不踏入尸邪,不与众生为祸,就在对方的容忍限度之内。   ……   ……   听着这话,文一叹继续腼腆的笑着。   “怪不得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您可真是狡诈又卑鄙,沉稳又自私,还能这么不要脸。”   随之少年的眼瞳睁开,透着一丝玩味。   “可惜二叔不是您,只学了您的卑鄙与自私,还挺不要脸,偏偏就不懂您的狡诈与沉稳,才是让行舟宫延存至今的道理。”   这话就直白的过分,让苍老的文山渐渐睁大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家长孙这么有底气了。   一瞬间,文山的气息竟是有些急促,开始吹胡子瞪眼:“那畜生做了什么?”   见此,文一叹不禁觉得有意思。   自家祖父什么都算计到了,甚至考虑到了即将到来的天下劫难,方才将二叔推到了场面上,自己退在了天琊楼。   等到未来灾劫之时,无论何种变数,总归有回旋的余地。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二叔自己的主意也大着呢。   “您若不是一直窝在天琊楼,多打听打听消息,就应该知道最近鸿雁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是秦客公的事儿?”   文山自然收到了情报,对诸宗而言,情报便是生命。   这是各大巨擘宗门翌日,便悉数知晓的情报,传遍了天下五域,若是耽搁了不知道,才是怪事儿。   谁料文一叹扬了扬眉:“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语公子被刺杀的事儿。”   这是罕有人知的情报,但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   文一叹知道的更多,知晓自己那位二叔,暗中与血煞炼狱有联系,虽然情报很保密,且没有直接下场,但有暗中怂恿,意图浑水摸鱼的意图。   “您没想到吧,血煞炼狱找死,二叔也暗搓搓凑了一手。”   听到这话,文山老宫主顷刻间散发出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势,整个人都像是一头隐隐震怒的狮子。   同时,就连梅大先生都若有所思的看了文一叹一眼。   他们临来之时,陈语生等人方才出发,谁也不知他会遇到刺杀。   依据凡尘之前的嘱托,他也只是来敲打行舟宫一二,莫要让文无境直接杀了这少年,并不觉得这少年有翻盘的可能。   而今看来,所有人都小看了他。   只是这情报,是文一叹才将将知晓利用的,还是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梅无诺不自觉的沉思,文山老宫主则是震怒了片刻,没想到二儿子为了挑起两域争端,谋求更多的利益,竟会牵连这种蠢事儿。   不过文山更意外的是,长孙对情报的掌控。   “若非血脉真实,我有时真怀疑你不是我行舟宫的后辈,而是天机老人的孙子。”   听到祖父打趣,文一叹腼腆一笑:“我也挺羡慕天璇子的,虽然他这个人有点问题,偏偏摊上了个有情有义的爷爷。”   又是一句短刺儿,祖孙两人互视一眼,沉静下来。   最终还是文山老宫主先开口,苍老的视线像是鹰隼一眼锐利。   “但我依旧没必要选择你。”   哪怕事后那位帝鸿圣皇会兴师问罪,终究还是文无境一个人的罪,与行舟宫无忧。   这自然不是文山牵强,而是因为他与梅无诺相似,同样是中州现存最老的书生之一。   他们见证了凡尘的传奇成长,知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秉性。   只要凡尘的儿子没死,且旁人没有真的牵连,凡尘并不会像是古时的那些域主一般贪得无厌,借机吞并行舟宫,掠取更多的利益,因为他不在意这些。   那时,文山需要舍弃的,也只有二儿子。   亦或者说,他退居幕后,将二儿子推到明面上,本身就是为了防止未来灾劫的变数,好保全下他一生的心血。   只是现在,这个变数提前了,问题并不算大。   “当然如此。”文一叹笑了笑,渐渐睁开的眼瞳中,却满是冰冷的嘲弄情绪。   “但您可曾想过,凡尘陛下不在乎,旁的人们会在乎?”   面对祖父狐疑的目光,文一叹笑的愈加灿烂。   “我说的是,此番梧桐宴里,旁的成千上万的那些险些遇害的年轻天骄们,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势力。”   这就意味着天下五域,近乎大半的宗门势力。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不弱于行舟宫,乃至比行舟宫更强的宗门势力。   听到此,旁的那些护卫们,不太理解小文公子是什么意思,那些是雁客楼的秦客公惹得麻烦,和他们行舟宫何关?   唯有文山老宫主与梅大先生听懂了,觉得这少年真是又狠又果断。   “你要扇动他们?”   “不是要,是准备好了。”文一叹笑着回答。   “只要您拒绝我,我所布下的两千七百个信使,就会纷纷执信,陆续踏上各宗,不出一个月,整个天下都会知道咱们行舟宫与尸邪有染。”   哪怕实际上并没有关系,哪怕很多宗门心中知晓,行舟宫并没有害过他们的后辈,但并不妨碍他们以此为理由,来咬上一口。   凡尘不会在意这些利益,但那些人会不在意吗?   凡尘会讲道理,他们呢?   “况且那时,有二叔劣迹在前,哪怕是凡尘陛下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给您主持公道。”   那时候事实的真相就不在重要。   天下五域诸多势力也不会在乎行舟宫是否真的与尸邪有染,都会尽力来啃上一口肥肉。   传承悠久的行舟宫,会面临真正的溃亡,文山一生的心血,便会付诸东流。   言及此,少年的笑容极是灿烂,眼瞳中才稍稍展露一丝得意。   他在父母死去的那日,就已经清楚,自己的祖父谁也不爱,执着的只有自己的心血,旁的所有都可以被他当做牺牲品。   那么想要让他屈服,只有以将行舟宫崩溃作为筹码。   恰巧的是,这并不一定需要武力才能解决,而文一叹自信,他可以做到。   ……   ……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天琊楼蒙上了一层薄暮的雾霭。   文山老宫主的脸色罕见的阴沉,看着长孙的目光带有些杀意。   梅大先生颇为意外,他原以为足够高看了这少年,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   若以心性狠辣与手段果敢来论,恐怕中州年轻一辈最了不起的,并非布足道与天璇子,而是文一叹。   这少年固然不讨喜,很容易遭人记恨,但同等的条件下,执掌一方宗门,他必然会过的比另外两个人更好,带领宗门活的更久。   很多时候,好人往往死的比坏人更快。   虽然梅无诺清楚,自家圣域的布足道并不是那种不知所谓的老好人,这行舟宫少年也并不是所谓的坏人,但大体可以套用这个结论。   唯一的不公平,便是布足道是真正的‘圣人之命’,未来注定会踏入至高境界。   等到那时拥有了一人盖压一域的实力,就无所谓好与坏,无关算计与简单。   在朽枯拉摧的实力之前,诸多常理也就不再适用。   但此时此刻,哪怕梅无诺知晓了这少年的打算后,也不禁多看了一眼。   确实挺可怕的。   “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   文山老宫主面色不善的看着长孙。   文一叹点了点头,笑容明媚,是少年人特有的羞涩。   ——要么您亲手宰了二叔,要么咱们行舟宫一起死。   您不让我痛快,我确实不能痛快,但顺手毁了您一生的心血,也算是够本。   ……   ……   夕阳西下,文山静静的盘腿坐在地上,鹰隼一般的犀利眼神,渐渐淡了下去。   哪怕他早就知道长孙是个小疯子,此举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行舟宫也是你父亲的心血。”   “所以我应该让行舟宫去地下陪他?”文一叹故作惊叹的回答。   他没想到,自家祖父竟然开始打感情牌了。   文山沉默了片刻,继而深邃的看了长孙一眼。   “我可以将你二叔羁押起来,交给圣域处理。”言语间,这名苍髯老者,竟是展现出颓靡之感。   “让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未免太过残忍。”   谁料说完这句话,夕阳下的少年敛去了笑容,眼瞳中是不再遮掩的冰冷。   文一叹静静的看着祖父,满是讥哨。   “您当年杀死我祖母的时候,后来杀死我父亲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愁善感。”   听到长孙此言,文山尝试辩解了一句:“你祖母是你二祖母杀的,你父亲是你二叔……”   “但他们都是你看着杀的。”文一叹打断了祖父的话,甚至没让他说完。   祖母之事,他不曾见过,但父亲曾经与他说过很多次。   祖母流萤夫人,本是平阳城的一个凡女,就如同那个流传平阳城近两千年的爱情传说,她后来嫁给了当年还是行舟宫公子的祖父文山。   遗憾的是,世人根本不明白,世间的很多爱情故事只讲了一半。   前面有多美好,后面就有多残酷。   流萤夫人只是一介凡女,无法给予文山太多支持,更不能辅佐他巩固在行舟宫的权势。   当年的救命之恩与情意,在日日的利益消磨下,终于被遗忘殆尽。   哪怕流萤夫人给他诞下了长子,文山依旧选择另娶了一名贵女,贵女的娘家虽不如行舟宫,但同样是一方巨擘势力,且那贵女是独女。   那便是文山的二夫人。   娶进门之后,为了获得二夫人娘家的支持,为了笼络更多的势力,他开始放任发妻被二夫人羞辱,直至后来愈演愈烈。   “父亲说过,他当年生生看着祖母被二祖母打死,而他被绑在镇柱之上无能为力……他知道您一直就在不远处,只是选择了默许。”   然后行舟宫便只有一位夫人,文山也同时获得了新妻娘家的鼎力支持。   故事自然不会在这里结束。   随后的那多年,文一叹的父亲,选择了忍辱负重,隐忍了多年。   直到那年,突破了灵修七阶碎海境界,展现出了无以伦比的强大实力与天赋,为祖母复了仇,手刃了血仇。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依旧在祖父的算计之中。   他又借长子的手,名正言顺的除掉了第二个妻子,吞并了那位二祖母的母族势力,让行舟宫的实力愈加强势。   而文一叹的父亲,同样在文山的纵容下,被二祖母的所生的二叔文无境所杀,用以巩固人心。   想来那位二叔至今都蒙在鼓里。   “我当年得知父亲的死讯之时,就已经明白了,您谁也不爱,爱的只有您的自以为是。”   “既然如此,我要么便将行舟宫夺过来,要么在您眼前生生毁了。”   “现在选择的权利在您手上,不着急,我多给您半盏茶的时间。”   文一叹悠悠的吃着五仁酥饼,顺带给祖父又递了一块。   不知被这样戳破了虚伪的面具,他是否还能故作长情的怀念祖母?   既然杀二叔心疼,当年父亲死在他面前时,他可有心疼过?   文一叹很好奇,但并不想知道答案。   ……   ……   夕阳西下,夜幕东升,整个天琊楼渐渐笼罩了一层暗色。   苍老垂暮的文山老宫主,静静的看了长孙一眼,从未想到过自己一生,竟然会被这样一个小娃娃,用这样一个小小的手段,逼到无可奈何。   片刻后,没有什么犹豫,他起身走向了祈行殿。   那是行舟宫现任宫主的寝殿,这便是做出了选择。   不久后,听着极远处地崩山摧的毁灭声,文一叹的眼瞳中笑意愈盛,甚至笑出了声来。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才想起还有外人在此,于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梅大先生。   “您不会觉得我太狠了吧?”   梅无诺淡然一笑,不禁心想,你也知道?   不过片刻后,他开口回答。   书生嘛。   “见多了,习惯了。”   只要不涉及正邪之道,梅无诺从来不会对旁人的家事多做议论,实在没有意义。   闻此,文一叹放心的笑了笑,这才回过神来,对天琊楼的那些护卫开始下指令。   “今后二叔死了,行舟宫就是我的了,你们得懂事儿。”   此刻,何止是天琊楼的那些护卫,就连诸多行舟宫的宿老们,乃至不久前在行舟宫外,厉声呵斥文一叹的胖长老,都聚拢了过来。   众人皆是献媚的笑着,知晓行舟宫已经变天。   连老宫主都被这位小文公子算计了,对方身后还有圣域撑腰,究竟该如何选择,不言自明。   除了听各种让人耳朵起茧子的恭维,与真切至肺腑的‘悔恨之语’,文一叹此刻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尤其是那位胖长老,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为文大公子翻案,如何令立檄文,声讨文二公子祸乱行舟宫之罪。   ——原来书生不止会算计,变脸也最快。   文一叹好不容易,方才挥了挥手,驱散了众人,只留下了那个一脸献媚的胖长老。   他记得白日之时,这人最忠诚于二叔来着?   “我听说,二婶当年在我父亲死后,害死我母亲时,用的是丹毒‘灭魄散’?”   能够让灵修之人的灵魄寸寸断裂,神魂被缓缓的撕碎,在一个极慢的过程内,痛苦的死去。   “您是也想赏那贱-人一瓶灭魄散?”   行舟宫此刻的当家主母,在这胖长老嘴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贱-人。   文一叹深深的看了这个胖长老一眼,觉得挺上道的。   只是对方离去时,他犹豫的喊了一声。   胖长老回过头,不知这位小文公子何意,难不成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暂时不想杀死那位钧州城的第一美人?   “我记得二婶怕苦,你给她灌灭魄散的时候,多加些蜂蜜。”   少年的声音清澈又腼腆。   不知为何,随着文一叹此言,就连极度无耻的众人,也感觉后背发寒,骨子里透着些恐惧。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梅大先生很喜欢看书,偶尔会喜欢看戏,最喜欢看人,偏偏也只是看。   (我一般主线不会卡文的,开书前都有大纲,时间线和各种人设,每卷开写前也会有细纲,比如凡尘、布足道、陈语生等人的故事,写起来都很流畅,但是这种行舟宫的零星辅线小剧情……几句提纲,大半现想,既要套环主线不太突兀,又要注意流畅,所以欲仙欲死。)   (感觉这种小辅线我写起来又慢又痛苦,估计你们也不爱看,卷三开始,尽量减少这种拓展小剧情,多写又甜又爽又有趣的故事。)   (我得在多鞭策提醒一下自己,我写的是仙侠小甜饼,不要忘了吃药,以上。)   (三合一章节,求刀片、月票、推荐票~) 第127章 小公主与小圣女,他还能全都要?(5k)   钧州城的一夜,是注定难以平静的一夜。   以行舟宫的祈行殿为中心,足足断了七十二道山脉,祸及无数林野,即便是苍茫的夜空,也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两位灵修八阶,竟天境界强者的战斗,波及甚广牵连极大。   哪怕是行舟宫内外八十一门,万余弟子紧急疏散,也造成了不少伤亡。   但更多的伤亡,来源却并非文山与文无境的战斗,而是因为文一叹的一句话。   行舟宫终究是变天了。   即便这天变的过程比较慢,还得延续诸多年月,但行舟宫的长老弟子们,已经明白谁才是行舟宫未来的主人。   两夜一日之后,迎来了第二个黎明。   在那位断了一臂,浑身浴血着瘸拐走路的老人颓靡归来之际,文一叹已经提前一盏茶的时间,与梅大先生离开。   是返程圣域的路。   离开钧州城的路上,两人租了一辆牛车,车板无棚,赶牛的汉子坐在车上,倒是稀罕这样的贵人会坐牛车。   梅大先生看了一眼,正摆弄行舟宫的宫令把玩的少年,不由得好奇。   “你怎么不留下?”   文山已经在他与文无境之间做出了选择,又有圣域的压制,明面上文山已经无法在做些什么。   至于暗地里,梅大先生丝毫不怀疑,这少年会有更多的手段,对付他祖父。   既然如此,留在行舟宫渐渐接掌权势,巩固自己的势力才是捷径,他还想回圣域做什么?   听到梅大先生的问话,文一叹腼腆的笑了笑,颇有些独属于少年的不好意思。   “您不是知道吗,就是道公子临别之际,与我议论的那事儿。”   是希望能够迎娶帝鸿圣皇之女的愿望。   文一叹自然不会放弃,这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听到这话,梅大先生故作恍然的看了文一叹一眼,这才知道对方竟不是在说笑。   “莫说那位是否愿意将女儿嫁给你,你娶那小姑娘做什么?”   若只是为了复仇,亦或者巩固行舟宫之势,梅大先生相信,凭借这少年本人的手段足矣。   除非他想更进一步。   就像是那日圣域朝殿内议事之时,天机阁那位嫡长孙,意图向自家圣域的小菊姑娘提亲,打的或许就是一样的主意。   可惜天璇子的运气很不好,小菊姑娘已经有了倾心之人。   是个佛修。   而且天下五域皆知一句真理,永远不要与佛修抢女人,西域的佛修报复心最强。   北疆的魔修性子爽利,报仇从不隔夜,喜欢立即分个生死。   中州的灵修性子深沉,报仇千般算计,擅长一击杀人诛心。   西域的佛修就更厉害了,他们与人有仇,从来是细水长流,而且还收利息,故此甚至引申出一句俚语。   ——和尚报仇,日日夜夜。   何况菊小小看上的,还不是一般的和尚,是拥有‘九转金莲体’的禅子梵伽,是不二佛祖羲和的嫡传大弟子。   ……   ……   牛车晃荡着前进,文一叹听着梅大先生的询问,不知该如何回答。   娶她做什么?   这还用得着回答吗?   “我想要的不是行舟宫,是圣域啊。”文一叹认真的回答,眼瞳中满是诚挚。   亦或者说,他想要的是执掌中州的权柄,是圣皇的继任之位。   闻此,梅大先生倒是没什么意外,因为中州年轻一辈里,打着这个主意的人很多,只是以前这些青年俊杰们的目标是菊小小。   而今罕有人知晓,帝鸿圣皇凡尘还有一个女儿,未来等到中州年轻一辈的俊杰们知晓后,他们才刚刚失去的追逐目标,估计又会更替出新。   文一叹只是比诸多的中州年轻俊杰们,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您知道的,能够醒掌天下权,成为人上之人,于男子而言是无可抵挡的魅力。”   文一叹清楚,他的灵修天赋莫说与布足道相比,哪怕连陈语生与天璇子都有所不如,绝然没有机会问道至高境界。   那么以修为证道,执掌一域风雨的路子,就不可能走通。   既然如此,迎娶帝鸿圣皇的女儿,无疑是最快的一道捷径。   牛车走的很慢,迎着夏风,梅大先生又从袖中,随意取出了本书卷慢看。   对这少年的回答,他没什么态度,亦或者说只要于世间子民利大于弊的事情,他都不会持反对意见。   这行舟宫的少年有些异想天开,但并不是麻烦。   “你忽略了两件事情。”   梅大先生好为人师,哪怕不是讲课,偶尔也总喜欢与少年人叨叨两句。   “那位不喜欢你,所以不会将女儿嫁给你,而且就算你真能娶,你也争不过另外两位。”   前半句很好理解,凡尘并不喜欢这个行舟宫的少年。   哪怕这少年的身世很可怜,哪怕这少年没犯过大错,哪怕这少年也曾做过许多有益于中州子民的好事,但这些与凡尘不喜欢他并不冲突。   之所以肯让他来行舟宫拂照一二,是因为凡尘欣赏这少年的手段与能力,承认这少年的功绩,但并不代表喜欢这少年的性子。   至于后半句,更为简单。   哪怕真的能娶了那位小公主,凡尘又凭什么将圣皇之位传给女婿呢?   无论是布足道还是陈语生,都要远比文一叹合适中州之尊的位置。   前者自不必说,本就是凡尘自小培养的嫡传大弟子,一直被凡尘默认作为接班人培养,哪怕凡尘后来成亲有了孩子,也从未动摇过更换继承人的念头。   这一点梅大先生相当清楚,何况不仅是凡尘个人,哪怕是他与圣域诸多宿老,也对布足道满意至极,不觉得有谁比布足道更合适。   即便没有了布足道,还有陈语生,作为帝鸿圣皇之子,若论亲疏,定然会比女婿更近。   陈语生的灵修天赋与性子,同样颇为圣域宿老们认可,亦是一小部分人支持的对象。   有这两位少年珠玉在前,圣域何需从旁来引蒲石。   悠悠翻着书,梅大先生静静看了起来,两侧山林的景色他看腻了,现在有些无趣。   面对梅大先生指出的两个问题,文一叹沉默了片刻。   他认真的回答:“但这只是你们长辈想当然了。”   长辈的意志,有时候并不代表小辈们的意志,有时候两者甚至是截然相反的。   “凡尘陛下不喜欢我,并不代表那位小公主不喜欢我,万一她会爱上我呢?”   言语间,文一叹甚至理了理发冠。   迎风流苏,锦衣如玉,恰是一派少年温柔。   “说实话,我觉得我的相貌相当俊朗,性子也讨女子喜欢,哪怕在诸多中州俊杰中,也能够脱颖而出。”   中州年轻一辈,除去布足道与陈语生不论,在外貌方面,文一叹不觉得有谁比他更为倜傥。   天底下有哪个小姑娘不喜欢好看的少年郎呢?   何况他远比布足道这种性子,更容易讨女子欢喜,知道怎么哄姑娘开心,对付一个小姑娘实在手到擒来。   只要那位小公主喜欢他,凡尘陛下那里便会好说许多。   “至于道公子和语公子,您自己心里就没数吗?”文一叹的言语毫不遮掩,这亦是他对圣域有想法的底气。   虽然罕有人知晓,哪怕圣域诸多宿老也被蒙在鼓里,但作为同辈人,或者说最了解布足道与陈语生的竞争者,文一叹反倒发现了某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最有竞争力的那两位,反而是他们自己铁了心没有兴趣。   那位帝鸿圣皇之子,并不愿意被权势束缚,大抵是因为不缺,所以根本不稀罕。   至于布足道,倒是藏得很深,但文一叹隐约能够明白,这人‘好’的并不像是个真人,反倒如戏本子里的人。   拥有能够顺理中州的能力与心性,亦有心怀众生的气度与铁腕缜密的手段,但他似乎永远也喜欢不起来这种生活。   执掌一域,固然能够护佑众生,却总不可避免让双手染血。   那人能忍,也能承受,但就是不喜欢,所以似乎一直在意图远离。   文一叹起初只是怀疑,后来几次试探,方才得知了布足道这个最大的秘密,进而才对圣域有了想法。   “若是他们有那想法,我自然不会有那想法,但问题在于他们没有,所以您说的这两个问题,就都不是大问题。”文一叹认真的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偌大的中州,总归是需要一个人执掌的,若我能娶的到那位小公主,自然就有了极大的机会。”   文一叹当然明白,凡尘为什么不喜欢他,理由很简单。   若有一天,需要在执掌者与中州万民之中,牺牲一方来保全另一方,布足道势必会选择主动牺牲自己,而他势必会主动牺牲中州万民。   但问题在于,这种考量根本就是不合理的。   当年的爻天之战,本就是极端情况,正常而言中州需要的不是一位心系万民的英雄,而是一个认真且有政绩的君主。   文一叹有绝对的自信,他若继承圣皇之位,虽不可能如布足道真心的心系万民,但会事必躬亲,将所有政行做到最好,同样让中州子民富饶安稳。   哪怕他心中在如何轻视子民,在如何不在乎他们,为了自己的声望与权柄,依旧可以比旁人做的更好。   就像是那一日,他与布足道说过的那些话,哪怕他不喜欢那位小公主,依旧可以将对方捧在手里,让她享受到最风光且奢靡的一生,整日的乐不可支,如痴如醉,过着神仙般快乐的日子。   “我有绝对的自信,只要道公子不与我争,没谁能比我更强。”   作为中州的圣皇,凡尘势必要选择一个合适的继承者,布足道不愿意的话,与其选圣域旁的弟子,徒有其心,却没有足够的能力统御中州,导致民生多艰,以结果论远不如他。   作为女儿的父亲,凡尘依旧要选个合适的男子照顾女儿,布足道不愿意的话,与其选所谓真心爱她,却总是会惹得她哭,没能力让她生活顺遂开心的人,依旧不如选他做女婿。   “以结果论,我有自信让凡尘陛下回心转意。”   听到文一叹的话,梅大先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倒也颇为认同。   传业与嫁女很像,有心有力者最佳,但世间哪有这多尽如意,更多的是在余下的二者中择优。   在梅大先生看来,虚心有力者,远比有心无力者更强些,前者好歹有能力装个长久,以结果论未必差于‘最佳’,但后者哪怕在有心,也往往会将事情搞得一团糟。   从这一点来看,梅大先生觉得文一叹挺有道理,也挺不错。   但他拒绝。   “你与我说这些话,是想让我帮你?”梅大先生倒也看出了文一叹的意思。   文一叹顿了顿,知晓这位梅大先生深不可测,连帝鸿圣皇凡尘,都会给此人极大的尊重。   若能拉拢此人,势必极有价值,但问题是……   拿头拉拢?   文一叹相当清楚,莫说现在他给不出值得的报酬,即便真的传承了圣皇之位,将权柄分予,对方都未必稀罕。   权与利,功与名,于这位中州辈分最高,且深不可测的老书生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哪怕是生死,都不是这位曾拒绝过太玄冥帝的老书生所在意的事情   这位梅大先生在乎的,仿佛永远只有一件事情。   ——浮生子民的安稳与延存,然后是万民的祥和与太平。   所以拉拢此人是不可能的,文一叹在如何自信,也不觉得自己有可能做到当年太玄冥帝都遗憾未成的事情。   “您向来公正,我不求您偏心于我,只替道公子求您一句话。”   文一叹笑了笑,说了一个让梅大先生沉默很久的请求。   “若有一日,道公子真心想走,还请您尊重他的意愿。”   这是文一叹一直都很清楚的事情,圣域的帝鸿圣皇与这位梅大先生,都非常的了不起,但他们的了不起是有区别的。   那位凡尘陛下不会以自身的意志束缚任何人,哪怕布足道是他如亲子的嫡传弟子,但对方若执意不肯,他也不会携恩以报,更不会以身份压人,会尊重对方的想法。   但这位梅大先生不同,一旦他确认布足道是最合适的圣皇继任者,哪怕布足道想走,梅大先生也有一万种办法让他走不了,且不会给人选择的机会。   这才是文一叹最不确定,却担忧的一点。   迎着风,梅大先生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这小家伙连他都考虑到了。   这般年纪确实好算计,他并不觉得能算计有什么不好,这对于掌权者来说,本就是必要的能力。   ——问题在于,世间的很多事情很奇妙,千算万算之后才会发现,有些事情是算计不来的。   “假如那位就是不肯将女儿嫁给你,你也真的没机会争过那两个孩子,你当如何?”   梅大先生好奇的问道。   显然他对文一叹的态度既无支持,也无反对,就如过往的无数年,只要天下太平,便只会瞧热闹。   文一叹顿了顿,这同样是他考虑过的事情。   “那我之后,会选择尝试与北疆天门接洽,看看有没有机会追求那位天门小圣女,做我两域和解的桥梁。”   软饭又不是非得盯着一家吃。   做事缜密如文一叹,自然考虑过那位小公主的路行不通的可能,于是诸多思量下,选出了另一个合适的目标。   事实上,天下间比这位小公主与天门小圣女更尊贵的贵女,也不是没有,比如东土太清宫的明三姑娘,比如南岭天山瑶池的那头九色鹿。   问题在于文一叹有自知之明,后两者真不好糊弄,莫说根本骗不到手,即便真结亲,他基本才是被利用的那一方。   更重要的是,无论那位明三姑娘作为‘执剑人’,还是那头九色鹿作为下任妖主,都是基于浮生五域稳定的优先项。   那两位姑娘,永远也不可能像寻常女子嫁人。   若他敢对那两位出手,会被很多大人物直接打死。   相较之下,除了圣域那位没露过面的小公主,大概就是天门的小圣女最好哄,主要因为她们年龄太小。   而且若真能成,于中州北疆两域的局势会有缓解,也是个极大的名声。   听到文一叹回答,梅大先生点了点头,无甚态度,左右不关他的事儿。   但作为灵修一途的书生前辈,他还是想提醒这个小少年一句,有时候哪怕机关算计,结果还是会出乎意料。   “若你也追不到那位天门小圣女呢?”   对此,文一叹沉默了片刻,虽并不否认这种可能,但也不觉得自己会像是天璇子那样倒霉。   经过手中的消息,文一叹不久前,再次了解了一件事情。   据说布足道此番从鸿雁城回了圣域,正在秘密筹备定亲礼,虽然很低调,但圣域已经有不少宿老在偷偷关注。   目标不是那位圣域的小公主,也不是不知由谁谣传出的,他意图在此番梧桐宴意图接触的天门小圣女,偏是一个修为不高的魔修姑娘。   “道公子已经为了真爱放弃,但我还有两个选择,无论那位小公主,还是天门小圣女,我总能获得其中一个的青睐。”这是文一叹作为中州年轻一辈的风云天骄,所具有的自信与底气。   况且布足道已经收获了真爱,总不能还会跳出来与他争另外两位吧?   “何况人总要努力踏出第一步,才能有收获成功的希望。”   梅大先生觉得少年有自信是好事,也不想多打击,谁料他继续翻着手中的书,看到了一句俚语。   原来这本不是杂书,而是一本西域佛典。   是那个叫做羲和的小辈,撰写的新佛典?   翻页的第一眼,梅大先生就看见了书里面的‘俚语’。   ——人总要努力踏出第一步,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嗯……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幼稚的书生才做选择题,成熟的书生全都要!   浮生百晓录:文一叹后来觉得,他其实可以与天璇子成为朋友,两人没事看看天气,也挺好的。 第128章 一切都在老爹的计划之中(4.5k)   归返原初城的路上,竹空君得到灵符传书,知晓了行舟宫的变故。   在沉思片刻后,他与凡尘告假,准备前往钧州城一趟。   凡尘见竹空君伤势虽没完全痊愈,但战力也恢复了大半,便没有阻拦,大致猜到了他想去印证什么。   于是临至原初城时,只有凡尘与陈语生父子二人。   奇怪的是,这次凡尘没有像是过往那些年,径直御行回圣域,反而在城外的驿站停下,还租赁了一辆马车。   陈语生狐疑的看了父亲一眼,想不通这是几个意思?   学人间的帝王,来个微服私访?   但问题是您需要吗?   在中州圣域,没有谁的实力能强过凡尘,这里指的自然不单单止是境界,还有权势、财富亦或者对中州情报的掌控。   镇守圣域‘云天梯’的中州圣皇,根本就不需要如凡间帝王一般微服私访,去探究哪个臣子欺瞒,哪个臣子庸碌。   那这是要做什么呢?   坐在马车之内,陈语生满面疑惑,还得偶尔回应御车的车夫热情的招呼。   车夫总是问,他们是哪里来的外乡人。   原初城百万子民,不可能所有人都认识帝鸿圣皇,亦或者说能认出来凡尘的凡人,真的是少的稀罕。   这不仅是因为凡尘已经很久未曾执掌圣域,而今的权势基本移交给了布足道,而当年他失踪的时间,足够凡人更替三代人。   何况修者与凡人之间,本就没有太多交集。   所以如莫城那种小城,才会附庸小宗。   如原初城这种五域罕见的大城,反倒会由圣域执掌私库与民生的长老,引导数个‘郡守’管理,类似较为偏僻的国与城,不至于影响圣域核心弟子的修行。   圣皇之职,则在一域决策,未必会事事躬亲,只有布足道稍显例外。   ……   ……   马车入了城,远比莫城与云城这种边城繁华奢靡,哪怕是东土同为大城的鸿雁城,都远远不如。   街上车水马龙,普通人家都是金玉出门,五步一阁十步一楼,繁荣的有些不像话。   凡尘就坐在马车里,任由车夫前行。   前行的方向依旧不是圣域,反而颇有漫无目的的意味,他的眼瞳中透着些罕见的欣然与宽慰。   “这,就是朕的天下!”   陈语生小声吐槽,替他这位非常牛哔他爹配了个音。   不知为何,陈语生觉得这句话特别应景,虽然有些作死,但还是嘀咕了出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凡尘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然后凡尘依旧静静的看着原初城,眼瞳中是罕见的平静与柔和,像是在与老友聊天。   ——又像是在告别。   陈语生无法理解这一点,也懒得多想。   毕竟他从医传之类的典籍中看到过,人上了年纪都会感慨,他爹大概也是到了这个年纪。   何况与其关心,父亲为何忽然要回原初城这样瞎转,倒不如担忧他为何不去追回母亲。   这是陈语生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父亲与母亲竟然会吵架,甚至父亲将母亲气的直接离家出走。   连他这个儿子都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儿。   “您到底是被外面那位狐……夫人乱了心智?”   陈语生险些骂了出来,但想想却有不妥。   若父亲真的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母亲在如何怨怼都有道理,但总不是他这个小辈能骂的。   何况能够入一域之主眼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女子,恐怕也不是他能轻易指责的人物。   但该气不过还是气不过,于是陈语生的语气有些冲。   这回倒是凡尘怔了怔,若有所思的看向陈语生,只是却没有回答。   这一眼,看的陈语生心里有些发毛,就没敢再问。   凡尘又继续看着马车外的风景,直至夕阳西下,马车带着他们绕过了三十一条街,却还是没有逛尽原初城的一个小角。   所见所览,只是这原初城的无限繁华中的一抹,更是这中州无数安宁中的一瞬。   但已经足够了。   “你觉的北疆那位不语魔尊如何?”   凡尘的话很平静,没有什么起伏,让人辨不清情绪。   他仿佛越过了陈语生的问题,又仿佛没有越过。   听到父亲这话,陈语生没头没脑的愣了愣,有些想不通为何突然这么问?   片刻后,他冷静了下来。   他懂了。   这语气不就和那多戏本子里,诸多老书生询问自家嫡长子,为父再给你找一个后娘如何?   怪不得父亲会惹母亲生气,原来还真是惦记着别的女人呢。   陈语生一直相信,父亲是真的喜欢着母亲,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能有任何嫌隙。   何况以父亲的身份与定力,又哪儿能有女人可以轻易动摇他老人家的意志。   ——那么,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   想来是近些年来,中州与北疆愈演愈烈的局势,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两域子民的稳定与生活。   为了两域的子民,父亲不得不考虑以身饲魔,试图与那位狠毒可怕、心性凶厉的不语魔尊联姻,达成和解,借以缓解问题。   ——所以他老爹是与母亲摊牌了?然后提出了和离,要迎娶那位不语魔尊,故此母亲大人才负气出走!   想通此节,陈语生的心中豁然开朗。   他险些误会了父亲。   不过以父亲心怀天下的磊落性子,母亲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或许也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解释在云城的竹林小筑,母亲为何会心寒离开。   也许父亲的身份很了不起,甚至让母亲惊讶震撼,但如母亲那般心性的女子,绝对不会因为父亲的身份就会妥协。   哪怕父亲是帝鸿圣皇,若是想要与别的女子有染,母亲也只会离开。   而正是因为父亲的苦衷与无奈,母亲离开之时才那般果断,不愿让他太过自责痛苦。   ——原来是这样啊。   陈语生心中借由父亲的一句话,将整个事件的轮廓推演完毕,心中不禁唏嘘。   一切都是那位不语魔尊的错!   “我觉得她不如何。”陈语生的语气一瞬不悦,满是敌意。   “作为一域之主,不仅猜忌多疑,更是垂涎老爹您的身子,简直没有人性。”   夕阳西下,夜幕笼罩了整个原初城,马车也到了雇佣的约定时间,停了下来。   透过马车厢的小窗,凡尘的脸色罕见的平静。   “你……”   片刻后的思索,他大抵猜到了长子误会了什么,眼瞳深处闪烁晦涩的笑意。   “说的有道理。”   面对凡尘的夸赞,陈语生略有惊讶。   他相当清楚平日里父亲有多严苛,无论是对大师兄还是对他,平时能有一句称赞,就属难得。   ——果然,父亲也不喜欢那位不语魔尊,心中定然反感至极。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凡尘难得询问了陈语生的意见。   这让陈语生受宠若惊,没想到父亲有一天,竟然会与他商量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觉得不能妥协”   虽然这有私心的成分,陈语生并不愿意父母就此和离,但考虑到北疆那位不语魔尊的性子,他也觉得妥协不是个好办法。   这次父亲妥协了整个人过去,那下次呢?   ——难不成自己也得过去认贼作母?   “就算实在不行,也可以先假意妥协,再另谋他法。”   毕竟涉及两域子民,陈语生也不可能劝父亲硬怼,无论中州的子民还是北疆的子民,都难得和平,若再起两域大战导致生灵涂炭,着实罪孽。   凡尘点了点头,笑意更甚。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听到父亲的鼓励,陈语生颇为激动。   没想到他只是随便一提,竟然得到了父亲的认可!   沉思片刻,陈语生的眼瞳深处闪烁着睿智的光辉,不禁邪魅一笑。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随后的半盏茶时间,陈语生给凡尘讲述了他伟大的构想,既能够解决父母的危机,又能够搞定那位不语魔尊。   “不瞒您说,这次我在梧桐宴时,认识了一位魔修姑娘,是玄心鬼宗的渊大姑娘。”   凡尘点了点头,示意了解,那位小姑娘确实很了不起,陈语生若想追到手,恐怕难度仅次于他的那两位老友。   ——如无夜重新追回明大仙子,或羲和被无天妖主追到手,不可能的。   所以在凡尘眼中,陈语生也就比‘不可能’强那么一点点。   “我觉得以渊大姑娘的心性与能力,比那位不语魔尊要强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她缺少的只是时间。”陈语生认真的提出了他的计划。   “您可以假意答应那位不语魔尊,趁她大意之时,安排咱们自己的人手去天门,将北疆的‘乾坤魔魂玺’弄走。”   同为至高境界,那位不语魔尊是公认的弱小,至少比他父亲差了一大截,若非对方在北疆执掌着北疆的镇域圣物‘乾坤魔魂玺’,他父亲可以把那坏女人吊起来打。   “与此同时,我在北疆与渊大姑娘接头,斩白蛇而起义,到时率领玄心鬼宗的三十六门弟子突袭天门,将那位不语魔尊赶下台,咱们圣域辅佐渊大姑娘登基,两域的和平岂不妥了!”   那位渊大姑娘显然不敌视中州,对圣域的弟子也很客气,与暂居在天门的烟芋芋截然不同。   两者可见两方势力的态度。   听到陈语生的推演,凡尘觉得挺好的,只是有两个小小的问题。   “乾坤魔魂玺怎么弄来?你又确定渊大姑娘愿意当魔尊吗?”   一域的镇宗圣物,若是这么容易被人盗,未免太过儿戏,何况天门在天鬼魔尊那时,已经吃了一次亏,不会再犯一次错。   其次,便是玄心鬼宗的那位幽渊小姑娘,以她未来的潜力,足以与那位明月小姑娘竞争五域帝尊。   这两位小姑娘皆有成长至太玄冥帝与浮生妖主那等层次的潜力。   而她们这种人,对于权势与地位势必不会在意,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位太玄冥帝一统五域,只是为了行事方便,但本身毫不在意权势与地位。   这于他们这种人无意义,且很无聊。   何况即便忽略掉这两个‘小问题’,无视那位不语魔尊的身份,这个计划其实也行不通。   ——北疆的情况比较复杂,根本就不是不语魔尊一方的问题。   哪怕血煞炼狱才被剿灭不久,但还有魂傀古寺与诸多隐世宗族,远比旁四域复杂太多。   听到这些询问,陈语生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运转他天才的大脑。   “前者并非毫无可行性。”陈语生认真的看着父亲。   “但您得先哄哄母亲,让母亲理解您的苦衷,愿意配合。”   经过这些年,陈语生倒是发现,那位烟姨貌似很尊重与倾慕自家母亲,而对方的身份,大有文章可做。   作为天门四魔将中的烟行尊者,虽是那位不语魔尊的心腹,但也是个明理晓义之人,应该了解若是那位不语魔尊继续一意孤行,会对两域子民造成何种伤害。   在恩义与大义之间,若有自家母亲劝说,想来会给予己方一些帮助。   实在不行,拜托君叔去牺牲一下色相,与那位烟姨勾搭勾搭,总能睡服对方。   “到时母亲晓之以理,想来烟姨会同意协助咱们盗出不语魔尊的‘乾坤魔魂玺’。”   陈语生言到激动之处,甚至开始摩拳擦掌。   “何况大师兄如今喜欢上了一个魔修姑娘,那姑娘的父母多半被软禁在云海崖,想来天门之内诸多大魔修,对那位不语魔尊不满已久。”   “到时候咱们让大师兄在提亲之时,明面麻痹那位不语魔尊,暗中劝说那姑娘的父母相助,里应外合给天门另立新主……”   不知为何,明明没什么可能性的事情,陈语生越说越是激动,仿佛这样能够感染凡尘。   这样,父亲大概就会给出旨意让他出行,他就又有理由接近那位渊大姑娘了。   是的,陈语生其实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计划的可行性,但梧桐宴之后,那位渊大姑娘离别之际已经明说。   让陈语生以后莫随便去找她,她没有嫁人的心思,所以他想去玄心鬼宗,总得师出有名。   还有比为了两域安稳,要想办法起义赶那位不语魔尊退位,另立渊大姑娘为新魔尊更好的借口吗?   ——只要能说动老爹,别管计划行不行得通,他就稳赚不亏   不过陈语生也不抱什么希望。   “计划很有意思,可以试试。”   凡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难得鼓励般的拍了拍陈语生的肩膀。   “但要记得别真伤着人,否则于之后化解两域影响有碍。”   听到父亲的话,陈语生木讷的点了点头。   刚才的说辞他都不抱希望,老爹怎么同意了?   难不成,他真是个天才,有连自己都没发现的闪光点!   念及此,陈语生略有激动,虽然不知计划能进行几成,但总归是有个能光明正大去玄心鬼宗的由头了。   至于到时候混到了圣域的资助灵石,是招兵买马,还是哄渊大姑娘开心,不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等到下了马车,两人这才准备直接回圣域。   漫步在原初城稍微偏僻的街道内,但月色与星芒依旧很亮,短街内偶有人来人往。   “对了,你刚才说你大师兄要去天门提亲?”   “是啊。”   陈语生点了点头,连他都收到了消息,大师兄这两日在备定亲礼,已经毫不遮掩了。   这就是铁了心,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按理父亲不可能不知道。   凡尘当然知道,只是对于儿子陈语生的那句‘魔修姑娘……’略有奇怪,他近期没有关注这些事儿,竟是与自己预估有了偏差?   “你大师兄原本不是应该去认识那位天门小圣女吗?”   凡尘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陈语生一脸震惊的看着父亲。   ——老爹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书生很擅长睡服魔女,有着丰富的经验。当然专情的书生,只会逮住一只魔女刷经验。   (求推荐票、刀片片、月票票~) 第129章 她叫初见(4.5k)   凡尘其实不知道,但能够猜出来。   布足道自小就由他教导,被他当做真正的传人,哪怕后来凡尘拥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布足道依旧是他最看重的后辈。   故此,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天生圣人命的少年。   凡尘当然明白,以布足道的性子,暂代执掌圣域的百年尽职尽责,不仅是出于责任与报恩,更是对众生的怜悯与共情。   所以布足道处理的很多事情,都要比他乃至历代圣皇都有所不同。   这样做的结果不仅仅是很累,需要极其了不起的能力,更是对个人的心境的一种磨砺与消耗。   有些事情接触的越多,便会越明白自己的无力,进而产生一种难过与痛苦,这种情绪会促使人抵触甚至极想逃离。   哪怕布足道有圣人气运静心,百年的积淀与压力,依旧会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厌烦与惘然。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他们,亦或者浮生大陆无尽岁月里,那些富有贤德之名的域主,几乎都会遇到的类似的心结。   所以布足道会想逃走。   但他的担当与对责任的执着,不允许他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不会刻意做错,因为那是对中州乃至浮生子民的一种伤害,他不会刻意自污,那是对子民信仰的一种亵、渎……   世间诸多办法,能够让布足道借以远离圣域,且不会给旁人造成太多影响的,其实只有一个。   立场相悖。   若是他与北疆天门的关系过于亲密,那么哪怕他无错,圣域的诸多宿老,曾经在两域争端中结下死仇的灵修们,也不会愿意他继任圣皇之位。   这样他不会犯错,不会给旁人带来伤害,又可以名正言顺的远离他心中早已厌烦的位置。   ——所以他去迎娶那位天门小圣女,以爱情为由,大抵会是概率较大的选择。   对于布足道是否愿意留在中州的问题,凡尘亦没有好的办法调和,这只能交给布足道自己解开这个心结。   但这样的巧合,于他家女儿而言,恰巧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而今的天下四公子,除了他家儿子确实还不怎么样,剩下的三名少年都是极好的。   只是梵伽与无穹都已经有了缘分,凡尘自然不可能乱了小辈的情分。   加之布足道本就是他的传人,感情与旁的俊杰少年相比更为深厚,能够给予最大的信任,且无缘分在身。   凡尘并不需要多做考量,就能得出女儿梦蓁蓁嫁给弟子布足道,是最佳的选择的结论。   于是凡尘归来圣域之时,有意无意的提出了这个念头,似乎是在试探布足道的想法。   ——其实这只是一层幌子。   只有如此,布足道才会稍显的急切,在没有更多调查的情况下,尝试与那位天门小圣女接触。   两人本来就是极好的少年与少女,因缘际会相识之下,互有情愫也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本应该是这样的。   ……   ……   月芒之下,凡尘静静的走着。   他听着陈语生缓缓的叙述,不由得皱了皱眉,神情略有些无奈与遗憾。   有时候人算确实不如天算。   着实可惜了,但总归弟子能遇到心怡的姑娘,也是一件好事。   一旁的陈语生则是满面不解,眼瞳中透着些疑惑。   “怎么感觉大师兄不去认识那位天门小圣女,在您心里比大师兄不娶妹妹都要遗憾。”   凡尘静静的看了陈语生一眼,略有笑意。   确实如此。   但他暂时还不想告诉自家儿子,否则未免太无趣了。   况且妻子那里,总得想办法哄她开心。   “回头记得开我的私库,给他添一份聘礼,莫要太寒酸了。”   凡尘当然清楚,自家弟子其实没什么钱,并非是圣域苛待,而是他自己的问题。   其实以圣域大弟子的份例,还有他名下的许多私产,哪怕买了诸多消耗性灵器,又哪里真的会一穷二白。   只是布足道经常会将自己的钱花在天下许多可怜的事情上,可惜总是杯水车薪。   偏偏又执拗的不肯用凡尘留在圣域的私库,所以布足道其实真的有些穷。   闻此,陈语生认真应承了下来。   ……   ……   等到两人归返圣域,已经漫步到了后半夜。   圣城启门,两人各自归去。   凡尘无所事事之下,开始在内园转悠,就像是白日观览原初城之时,对一草一木看的都很仔细。   他记得很多年前,才记事不久,也是由师尊带着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山林与溪湖,楼阁与石路。   已经快要过去两个千年,除了星空未变,早已物是人非。   不远处,有个早已等候许久的少年,正是布足道。   “师尊,您在看什么?”   布足道自然是听闻师尊凡尘归来,于是赶忙停下了手中处理的事务,前来请礼。   其实往常没必要,因为凡尘并不在乎这些俗礼。   但这次布足道觉得有必要,毕竟他可能让栽培他多年的师尊失望了。   “在看一株草。”   凡尘淡淡的笑了笑,声音宁静慈和,就像是所有的长辈一般。   布足道不太理解,凡尘便继续说道。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这里就有很多草木,而今过去了这多年,圣域都被毁了又重建了三次,草木却碧翠依旧。”   布足道不知道师尊为何会忽然感慨这些,难道是上了年纪?   不过他思衬片刻,恭敬的接了话。   “但这些草木终究不是当年的草木,就像是圣典中所撰写过的,世间的一切都在变化,唯星空永恒。”   ——世间的一切都在变化,唯星空永恒。   这是很奇怪的话,甚至奇怪到有些诡异,哪怕是书斋里六岁的孩童也能反驳。   一切都在变化,星空怎能不变?   但这是圣域的圣典所记载的箴言,圣典是流传在中州之内的最古老的典籍,并非是功法,也不是什么传记,而是一些零星的碎语。   相传,这是‘太始之神’所留的一本手札。   究竟是与不是,没人能够考据,但圣典的珍贵程度,却可见一斑,曾经与万生山河鼎一同,被供奉在圣域禁地‘云天梯’的中境。   “其实没什么是真正永恒的,哪怕是星空。”   凡尘敛去了情绪,认真的看着园林内的一株草。   他至今还记得,那位太玄冥帝曾经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   ——生命的本质在于进化,直至永恒。   万物生灵皆是有始有终,沧海桑田亦无法超脱岁月。   所以唯有进化成最完美的生命,如同那永恒的星空,方才能与星空本身抗衡。   但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个观点,于是最先提出了凡尘刚才说过的话,用来辩证。   “这是雪大姑娘用来反驳太玄冥帝的话。”   ——世间没有永恒,哪怕是星空与岁月。   那位浮生妖主姓雪,是一条真龙,亦是凡尘他们那一辈年岁最大的人,就像是而今的幽渊之于天下四公子。   “而且她认为,生命的本质在于传承。”   既然没有人能够抵达星空的彼岸,成为永恒的生命,那么延续万万年的生命的传承便自有其道理。   ——并非是单指血脉意义上的传承,而是一种更为广泛的意义。   听着凡尘缓缓的话语,布足道宁静聆听。   他自然也听闻过,这是爻天年间,属于那两位万古至强者生死一战之前的辩论碎语。   没有什么对错,也没有什么结果。   “那您觉得呢?”布足道有些好奇。   凡尘笑了笑,然后回答。   在这一点上,他的观点倒是简单。   “相较之遥远的星空,脚边的小草倒是与我们更加接近,但我没什么兴趣思考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至少对他而言,是无意义的。   所以他刚才真的只是在看一株草,觉得与很多年前很像,有些感慨而已。   布足道恭敬的施了一礼,没有在问更多。   等到凡尘对此处无兴致了,继续往前路闲逛,布足道会继续认真的跟在身后,偶尔与师尊聊两句。   有政务上的困惑,有学业上的疑问,有修行中的问题,亦或者一些有趣或无趣的话题。   类似刚才的对话,在过往的很多年里,已经有过无数次。   只是今天,布足道说的话明显有些散,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忐忑。   不知又跟在凡尘的身后漫步了多久,布足道终于没忍住,认真的低着头,紧张的问道。   “我让您失望了吗?”   这其实才是他真正想问的话,已经忐忑了很久,没法在忍耐,特意前来请礼询问。   凡尘大致猜到了,只是淡淡笑了笑。   “何出此言?”   布足道跟着凡尘稍显放慢的脚步,斟酌着话语,静静的看着石路旁的小草。   “您救了我的性命,将我养大传道授业,给予了无限的信任与好意,更曾将我托付给无夜与羲和前辈教导,便是希望我执掌中州,传承您的衣钵吧。”   护生灵祥和,稳五域安泰。   “确实如此。”凡尘没有否认。   他的确很意外,当年顺手救下的婴儿会是一位‘圣人之命’。   但得知了这件事情后,他便理所当然的将这等可造之材收为弟子,悉心教导,希望对方能够传承自己的衣钵,也是很寻常的做法。   “可我如今就要辜负您的期待,当一个可耻的逃叛者。”   布足道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难过。   他当然清楚师尊是好意,希望他承接的圣皇之位,亦是天地间最尊贵的权势之一。   更何况布足道自幼就明理知意,知晓圣皇之位所应承担的责任,对于中州乃至五域有着何等意义。   这是世间最有价值的事情,能够护佑万万子民,更是高尚且值得尽全力的事情,亦是死而无悔的事情。   何况他的心中亦是以此为荣,引以骄傲。   但,就是难以喜欢。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心中愈加抗拒。   在那个位置上愈久,布足道就越能明白,哪怕他拥有圣人之命,拥有远超于常人的断事能力,依旧做不到很多事情。   但他做不到的,亦或者疏忽的,哪怕只有很小的一点,对那些人而言却是全部。   布足道无法忍受,他的疏忽与错误,进而造成了他人的悲惨命运。   亦或者哪怕是无比正确的决定,依旧会让很多人受伤,很多人惨死。   这种感觉很难受,且他清楚,只要身居那个位置一天,他就永远也不可能避免这种事情。   不如离开,逃走了,就不在是自己的问题。   ……   ……   月光之下,林木繁茂的石路上,跟在凡尘身后的布足道在隐隐发抖。   这是平日里端正儒雅,作为当今圣域支柱的他,从来就不会向外人展露的一面。   就像是曾经做过许多决定,造成了那些或正确或错误的影响后,每每在房间中懊恼,恨不得将墙锤碎的悔恨时刻。   听着弟子的话,凡尘却无声的笑了笑。   一如看着很多年前的自己。   “逃跑确实可耻,但你没有逃跑,因为这不算逃跑。”   哪怕凡尘的确是将布足道当做继任者培养,希望这个弟子能够守护中州,稳定天下。   但这只是他的意愿,不是布足道的。   “没有人有道理逼迫别人成为自己,哪怕看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也很有意义,但这终究不是正确的事情。”   ——凡尘除了百年前险些快要死去的不告而别,从来就不会逼迫布足道做任何事情,哪怕自己是他的师尊。   “一切都要由你自己来选择。”   即便是圣人,首先也只是个人,凡尘很能体会这种心情,这亦是他当年不愿意继任圣皇之位的理由之一。   可惜这些经验所蕴含的情感与意义,是语言无法教导的,只能由布足道自己经历,体会,进而克服。   无论选择留下还是离开,都要由布足道自己判断。   但无论哪个选择,布足道永远是他最骄傲的弟子,与此并无关系。   夏夜的风不冷,也很柔和。   吹拂过布足道的脸颊,让他稍微冷静下来,听懂了师尊的意思,他的心也静了下来,不自觉轻松了许多。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师尊不会责怪他,就像是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会责怪自己的孩子。   但是清楚知晓后,还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情。   然后他要告诉师尊凡尘另一件事情。   “下月的望月之日,我要去天门与一位魔修姑娘提亲,但与我想逃走无关,我是真的喜欢她。”   言语间,布足道流露着淡淡的喜悦与自豪。   哪怕目的不是那么单纯,但结果总归是极好的。   最让他幸运的是,他喜欢那个单纯可爱的姑娘,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要与她在一起,而不是别的什么。   这种淡淡的喜悦,自然让凡尘也替他高兴。   虽然略有遗憾,但还是仔细的嘱托了两句。   “这确实是好事。”凡尘的声音亦有着笑意。   “等你提过亲后,将事情定了下来,记得带回来看看。”   他也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小姑娘,能让自家弟子这么喜欢?   不过天门已经在妻子的治理下,渡过了三百年,早已与原先的天门大相径庭,拥有些优秀可爱的小弟子,也不是什么怪事。   “对了,她叫什么?”   “初见,那位姑娘唤作初见。”   听到师尊所问,布足道颇为欣然的回答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那个‘初见’。”   继而,他又补充道,颇有些炫耀的意思。   “她与我说过,她家父母很是恩爱,所以在她出生之时,她的母亲便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寄托着她母亲对她父亲的爱意。”   更多的,或许也是对命运馈赠的感激与喜悦。   凡尘当然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那同样是他无法遗忘的,生命中最为喜悦的日子之一。   只是‘初见’根本就不是名,而是字。   这还真是——   ……   ……   蓦的,跟在凡尘身后的布足道怔了怔。   他不明白师尊为何突然驻足,像是在思索什么,还轻声笑了起来。   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吗?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浮生妖主也觉得世界是圆的,但她觉得太玄冥帝觉得世界是圆的就是错的。   (曾经有一张真挚的月票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选择刀片。) 第130章 浮生永劫,以天地之名(5k)   自云城而归,那个侠客一路向东,便是无数邪祟的噩梦。   天下三君之中,唯道涯仙君无夜最让邪祟畏惧,并非是因为他的剑最可怕,也并非他拥有过两位至强境界的妻子。   只是因为他最闲,自两百余年前的那日苏醒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太清宫,连永夜斋都很少回。   所以,他最有时间。   踏遍天下五域,扫荡诸天邪逆,还浮生子民一片安泰,与世间一抹清明。   一人一剑,已经很多年。   蓑衣如幕,笼着他坚朗的身形,一身如寻常山名的粗麻布裳,却意外的掩不住倜傥的气质。   临至某片湖泊,他摘下了破旧的斗笠,映着月芒映满,好似结了一层薄霜的湖面,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面容。   就与前两日在老友家做客时一般无二,面色布满风尘,胡须凌乱,像是喝醉的街汉,好在眉宇间的气度天下无双。   微微蹲下身子,无夜抹了一捧湖水,洗去了风尘与疲惫之色。   似是依旧稍显不快,干脆将整个头伸进了湖泊里,浇了个透心凉,方才舒了口气。   随之他用指尖燃了一抹剑火,将脸颊上的胡须尽数燃尽,方才显露出往昔真容。   与凡尘的儒雅稳重截然不同,多了几分肆意与张扬,一如凡间戏本子里常见的侠客,洒脱不羁,面冠如玉。   好似执掌漫天星河的武谪仙,自有难言的气度与俊朗,眼瞳深处更是许多岁月沉淀后的宁静。   简单来说,帅。   洗去疲惫,不在以凌乱示人,是因为要回家了。   出门在外那般面貌无人在意,但回了家,总不好让家里人担忧。   东土,清平谷。   洗过风尘的无夜踏着那柄木剑,方才有了些剑仙的模样。   冯虚御风,穿云踏水。   自清平谷外的溪湖,他以剑诀印证,方才开了一道山屏。   这是很奇妙的景象,明明是四面环山的一道山谷,却只能从正处进去,哪怕御剑升空,也绝难从上俯瞰到谷内的任何景象。   即便是一方巨擘大宗的护宗大阵,也远没有此处更加强大。   这道阵法叫做‘奈何天’,与清平谷内的最大的溪湖同名,那处他们日常使用观览的水色,也叫奈何天。   这里是永夜斋。   传说是东土最难寻到的宗门,实际上是因为,根本是不会有人来寻此地。   与东土的七曜大宗不同,永夜斋虽是道涯仙君的道场,严格来说却并不算是宗门,只是一间剑斋。   斋内人很少,且不收弟子,满打满算也就几个人住。   因为明二仙子不是很擅长与人接触,所以永夜斋的剑远比人更多。   奈何天旁,有一间槐院,院内不似云城那间竹林小筑,没有种竹子,也没有种彼岸花,除了院外的一株老槐,什么也没有种。   但槐院并未因此不显生机,反而因为随意的结构,舒坦的风廊,显得干净明亮,每每朝阳夕暮,总是会有种宁静的淡雅之感。   无夜走到了槐院,静静的收起了剑。   那叫做奈何天的溪湖旁,正有一个棠色柔裙的年轻姑娘,用树枝暗搓搓的杵狗。   那是一条小土狗,正在可怜兮兮的摇尾巴,丝毫不敢躲开。   “我让你管不住那玩意儿,还能耐了啊,怎么前些日子才把清平谷的小野狗肚子搞大,今天又去麟山瞎弄,你倒是能啊。”   “下次在这样胡搞,看人家把你炖了狗肉锅,老娘也懒得去捞你回来。”   “狗啊狗,你是真的狗。”   见着这年轻姑娘,像是往常一样在教训‘小道’,无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劝了她好多年,给狗改个名字,她不听,他确实没什么办法。   等到无夜走近,那棠色柔裙的年轻姑娘才起身,淡淡的斜了他一眼,态度颇有些轻慢。   这若让外人看到,会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东土最了不起的道涯仙君,竟然会被这样一个年轻姑娘轻慢,但在永夜斋,无夜却已经习以为常。   永夜斋内,他的地位仅在‘小道’之上。   “呦,姑爷回来啦~稀客呀。”   年轻姑娘的声音有些刻薄,气呼呼的瞪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条狗。   这位棠色柔裙的年轻姑娘,自然亦是永夜斋内的几位住客之一,四大剑侍中第三位的秋歌言。   在永夜斋内的职责,主要是为小小姐明月护道,且负责照顾她家二姑娘的饮食起居。   与春诗语一样,亦是太清宫的医修,也修剑。   只是她没有春诗语那般,有运气拥有‘惊鸿剑’,平日里又看不上旁的剑,于是另辟蹊径,以狗做剑。   所以她养了很多狗,每每召百剑与人敌,总能让对方被咬的惨不忍睹。   ……   ……   “海棠在做什么?”无夜苦笑问道。   太清宫那位明二仙子,闺名唤作海棠,只是很少有人能用这个名字唤她。   无夜仿佛没听懂秋歌言的挖苦,也没有反驳过一句,就像是过往的那些年,躺平任嘲。   秋歌言又不忿的看了他一眼,却也知道骂的没道理。   世间没有比她家姑爷更好的男人了,但她就是替二姑娘委屈呀。   “二姑娘知道您可能回来,在……煲汤。”秋歌言转而又莫名低头,落声落气的回答。   这应该是二姑娘自您上次回来,煲的第三百七十六锅汤。   不知姑爷是否还记得,他上次回来已经是近四百天之前。   只是二姑娘不知道他何时会回来,每在永夜斋的一日,都会认真的煲一锅汤等他回来。   除了练剑与照顾小小姐,二姑娘的心里大抵只记得这件事儿。   无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默默走进了槐院。   秋歌言气呼呼的鼓着脸,直到身边的小土狗‘小道’可怜巴巴的呜咽两声,她才蹲下身子,给狗子顺了顺毛,心疼的拍了拍。   其实她哪有生气的道理呢。   这本来就不是姑爷的错,更不是二姑娘的错,但她也没道理去怨大姑娘呀。   “狗呀,你是不是觉得当狗真幸福?”   秋歌言干脆的拽起了狗尾巴,准备回院做饭,小土狗幸福的摆着尾巴,却是整个身子都在摇摆。   ……   ……   槐院内,厨阁冒着炊烟。   无夜却没立刻进去,犹豫了一瞬去了偏院。   那是女儿明月的院子,叩了门之后,他进了去,只见那个纯白的小姑娘正在看书。   ——看的是《无疆妖谱》   在自家院内,这位叫做明月的小姑娘,自然没必要用轻纱斗笠遮掩容貌,迎着微光,能看清楚她精致绝然的容貌。   天赐玲珑,好似梦境中的轮廓,美到极致的细致,却更加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更奇怪的是,她的眉是白的,她的长发是白的,加之一袭雪色柔裙,整个人像是染了一层白色,出尘的有些世间的一草一木格格不入。   “你今日还在修行?不歇歇吗?”   哪怕是无夜的没脸没皮,在面对女儿之时,也带着天然的愧疚与心虚,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月这才抬起头,恭敬的与父亲施了一礼。   “您要我死吗?”   在这一点上,她与幽渊一般无二。   不修行,就会死。   或者说修行的进度,若是不能超过天地厌弃的速度,就会被天地诛灭,不在存于世间一魂一魄。   无夜语塞,沉默了片刻,想要指导女儿一二。   只是看着她手上拿着的《无疆妖谱》,想着她前些年看过的《道海魂经》、《涅槃九劫》、《天魔大同》、《圣灵心诀》,又不知该怎么指导。   《道海魂经》他还能理解,是东土的至高心法,哪怕七曜大宗想求观一二,也几乎不太可能。   但就是他家的功法,女儿何时看都很简单。   问题是剩下的那些她是从哪里来的,皆是一域主宗的不传之秘,虽然若他厚着脸皮去与凡尘和羲和要,对方不会不给。   但问题是他没要过,凡尘与羲和也没给过,那么《圣灵心诀》与《涅槃九劫》是谁给她的?   最要命的是她此刻手中的《无疆妖谱》。   历代妖主的不传之秘,不仅仅是功法,还记录着南岭的诸多辛密。   除了南岭的历代妖主,旁人谁也看不得。   无夜没有去偷看,不仅是因为到了至高境界,功法就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更是对旁域传承的一种尊重。   当然,更重要的是除了《无疆妖谱》,他早千年就都看过了。   但他是真的很好奇,女儿从哪里捡来的?   “这些于你修行,是否有些帮助?”   话到口边,又不太敢问,无夜便提了一句别的。   谁料明月的回答依旧简单。   “没有。”   她只是好奇,所以想看看,但对这五域的至高心法并不抱有什么期望。   谁料看了之后,还真是没什么大用。   “您知道的,功法对我没有意义,就像是玄心鬼宗那位,灵气对她没有意义。”   她们作为天弃之人,体质太过特殊,根本不可能像是寻常修者一般修行。   无夜点了点头。   “你见着那位幽家小姑娘了?”   “嗯,本想和她打一场。”明月亦是没有隐瞒。   她此行随母亲前往鸿雁城,除了去找药,听到春诗语传讯需要解决秦客公的问题,其实也有与那位渊姑娘较量一二的心思。   “可惜时机不对,不好给旁人添麻烦。”   “你有几成胜算?”无夜更有些好奇。   他当然知道那位幽家小姑娘的潜力,但对自家女儿这种体质,同样想不到任何会输的可能性。   “五成。”明月回答道,有些遗憾,却也不太遗憾。   “没关系,你比她小百十来岁。”   明海棠是在二百余年前的那夜,与他渡合了身体与神魂,救了他的性命,才怀上了这个小女儿。   但明族不似人族,孕育子嗣百年方会瓜熟蒂落,所以明月的实际年龄,其实只有百余岁。   论起修行时间,其实比那位幽家小姑娘少很多。   “这没意义。”   明月不在乎安慰,也不需要吹捧,只是客观陈述事实。   “您知道的,那位渊姑娘修行缺少的才是岁月,我不是。”   ——浮生永劫体的问题,在于如何活下去的契机,只要历经九重浮生死劫而不死,便是天地至强。   修行的岁月,于浮生永劫体而言确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位浮生妖主与被誉为天下四君的他们交手,他们四个刻苦修行,也远不如整日玩乐的浮生妖主。   那人的强大,仿佛生生夺了天地造化。   直到那年,太玄冥帝逆了天下五域,成就无上帝身,意图灭却浮生半数生灵,成就盖世大道。   雪大姑娘方才从十万雪山走出,一步一个脚印,九步临至无量虚海。   然后她踏出了第十步,渡过了第九重浮生死劫,拥有了浮生大陆万古未曾有过的大境界与实力。   ——那一刻,她意即天意。   其实世间很多人都误会了一件事情。   那场浮生大陆万古罕有的一战,太玄冥帝重伤,浮生妖主死去,世人皆以为浮生妖主败了半招,输在了修炼的岁月。   但其实不是。   那一刻,已经是雪大姑娘的最强状态,无关修炼了多久时间,而且她其实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不是输给了太玄冥帝,只是用命护住了天下众生。   ——否则她能赢,天下五域的无数生灵大都会死去。   这是哪怕诸多巨擘宗门都不曾知晓的事情。   那场战役,雪大姑娘最大的威胁从来就不是太玄冥帝,而是浮生天地与无量虚海之外。   ……   ……   听着女儿明月的回答,无夜也着实无奈。   确实如此。   她除了等待浮生死劫,然后在天地的死劫下活下去,并没有任何提升实力的办法。   况且除了当年那位雪大姑娘,为了对抗太玄冥帝,方才迫不得已主动引出了第九重浮生死劫。   若无必要,在心境不稳之前渡浮生死劫,几乎就是寻死。   “你已经渡过了第五重浮生死劫,同辈之间除了那位幽家小姑娘,已经再无敌手,是否愿意去各宗论道?”   “有必要吗?”   明月不太理解父亲的想法,就像是她难以理解世间很多人的想法。   装哔很有意思吗?   她想与那位渊姑娘打一场,只是因为棋逢对手,双方皆有兴致。   但她对旁人没兴趣,与那所谓的天下四公子也不熟,何必去揍他们一顿?手还疼。   “我并不需要旁人的认可,只需要活下去。”   闻此,无夜继续语塞,尴尬了片刻,继续问道。   “那你可否想去旁域游学,我有两个朋友,对修行方面颇有见解,虽比我差些,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无夜所指的,自然是凡尘与羲和,偶尔他们也会指教对方的后辈弟子,这对于年轻一辈的修行往往极有裨益。   “您确定有意义?”   哪怕是无夜本人与明二仙子,也不过教导她一些剑法,不可能为她解决问题。   就像是当年那位幽渊姑娘的问题,没有任何人能给她解决,否则谁会沉默不管。   明月的体质虽然一直被瞒着,未曾入世,但天下数位至高境界的强者,都是知晓的,包括凡尘与羲和。   只是没有谁知道怎样助她渡过浮生死劫,只能由她自己硬抗。   “何况我已经拜了师尊,她与我说过,除了叶姨与大姨的建议可以稍微听听,千万不要听别人的,尤其是你们那三个棒槌的话。”   能听的那两位,指的便是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而今世人所知晓的境界最高的两人。   妖修九阶‘妖天境’大圆满和道修九阶‘大乘境’大圆满。   听到这话,无夜又被噎的够呛。   他家女儿明明这么可爱,怎么总是让他无话可说呢。   至于女儿拜的那位师尊,无夜从来就没有见过,哪怕倾尽永夜斋与太清宫之力,也查不到丝毫的痕迹与消息。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帝胤与他们三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加之那堆功法,无夜大致猜出了那人可能是谁……或者说只能是谁。   但猜到后,连他都感到有些惊讶。   那位前辈可真能活。   “我知道您觉得愧对我,但您更愧对的是娘亲,何必在我这里没话找话。”   明月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虽然她也知道,每次父亲归来,总要来她这里说会儿话,才会鼓起勇气去见母亲。   他今生最亏欠的那个人。   ……   ……   踌躇着心情,无夜缓步走到了厨室,望了一眼房上的炊烟,忐忑的走了进去。   简单而整洁的灶台上,正在炖煮着一个紫砂锅,里面有着寡淡的食材的味道,炖了很久,却不浓郁。   一名出尘绝艳的雪裙女子,正笨拙的用手分辨着各种香料的区别,还在思索紫砂锅里煲汤还要多少种食材。   每一天,她都需要重复很繁琐的时间,才能做到寻常女子极简单就可以做好的事情。   哪怕她煲了两百余年的汤,依旧没有完全学会。   ——她只懂得用剑,只懂得怎样成为一把剑。   哪怕出嫁以后,长姐嘱咐了她许多,但她依旧极难理解。   她听不懂很多女子的经验,就像是过往的许多年,根本学不会任何人情世故,甚至听不懂那些外人在说什么话。   但那些对她而言,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   随着无夜进门,明海棠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归来,极快的收回了笨拙的手,不敢让对方看见。   她的面容宁静如水,眼眸像是浅浅的月光,只是深处有着一抹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小喜悦。   像是宁静的夜昙花,永远不会责怪漫长的夜何时归来,又何时会走,只为了长夜短短的绽放,便是心满意足。   “无夜哥哥,你、你回来了。”   她轻轻问候,静静的看着,眼眸深处是干净而单纯的情绪。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明海棠很小的时候,就叫无夜‘哥哥’,一直叫了很多年,直到两百余年前,长姐送她出嫁,让她改口,她却没改。 第131章 他有一剑,斩不断两缕情丝(5k)   厨室之内,炊烟袅袅。   那名雪裙女子的声音清净而柔和,听在无夜耳中,自是无比熟悉与宽慰。   无夜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许久未归,抱歉。”   他轻轻抬起了头,习惯性的像是成亲前的很多年,恶作剧般的揉乱这姑娘的头发。   但正如这两百余年间的每次,他轻轻抬起的手,隔在半寸之处,就蓦的僵住。   这姑娘已经不是曾经跟在他与明大仙子身后的那个小姑娘,而今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亦或者说就是他的妻子。   明海棠无法理解这种怅然的情绪,看着无夜僵住的手有些不解。   自从两百余年前成亲之后,她最钦佩的这位英雄,不知为何就不在像是很多年前那样,会与她亲近。   片刻后,明海棠抬起了脚尖,轻轻用头碰到了无夜僵在半空的手,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个腼腆的小姑娘。   “长姐说、说过,我嫁给了你,你便是夫君,可以对、对作为妻子的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我不要因为觉得奇怪,而用剑砍你。”   明海棠静静的说道,所以不明白无夜为何每次想要触碰她,都会这样僵硬。   她更不明白,长姐说过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是像很多年前那样,她随着长姐与无夜哥哥游历五域,后者总是会当着长姐的面捉弄她,惹得长姐发笑那样吗?   “你为何总是这样,非要听她的话呢。”   无夜的手不在僵硬,却满是怜惜。   明海棠依旧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在她看来听从长姐的一切吩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长姐明大仙子执掌太清宫已经很多年,在母亲生下她去世之后,她是由长姐教养长大,没道理不听长姐的话。   何况长姐是她最仰慕的人,永远都是最正确温柔的。   看着明海棠偏着头的模样,无夜哽在嗓子里的话却说不出来。   他想告诉明海棠的是,若她当年能够不听从明大仙子的安排,在星海台与他合欢疗伤,狠心让他去死,结果反倒更爽利些。   无夜不怕死,但他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家的这两位姑娘。   只是这话说出来未免太贱。   作为男子将便宜都占了个尽,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在这般揉揉造作,连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今日是什么汤?”   无夜笑了笑,偏开了话题,径直走到了用枯枝燃着明火的紫砂锅前,闻着颇有些浅淡的味道。   “菜汤。”   似乎每每聊到悉心煲好的汤,明海棠就会很开心,无甚情绪的眼眸深处,难得带着些期待与忐忑。   “是菜汤啊。”   无夜重复了一句,没有问什么菜,因为意义不大。   对明海棠而言,能够将汤煮熟,记得多放些材料,不至于有太怪的味道,就已经算是成功。   他还记得成亲的第一年,明海棠给他烹煮的第一份‘汤’,是一紫砂锅的冷水,甚至不知道‘汤’应该煮熟。   于是那年,无夜告诉了明海棠,应该用柴火煮汤,至少要用剑火将汤水燃沸。   下一次,无夜得到了一锅热水,循环往复。   而今过了这多年,每次无夜想起一点,多说一点,明海棠就艰难的记住一点,虽也偶尔忘记一点,但做汤也总算有了个模样。   紫砂锅的盖子轻轻揭开,不算浓郁的汤水里有南瓜与生菜,还有茄子与木莲……大概十几种蔬菜,被削的很是整齐,每一片的大小与形状都精确无比。   她虽然不会做汤,更不懂料理,但涉及‘切断’的手法,却极为了不起。   同为昊天剑体,有时候无夜都会觉得奇怪,为何这位明二仙子的剑法能比他好这么多。   “味道很棒。”   无夜盛了一盅汤,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吹凉,以他而今的境界冷与热无甚关系。   “就是下次若能别将所有调料全都放一次,或许味道会更好。”   得到了无夜的夸赞,明海棠柔静的神情愈加明亮,像是多了两分生机,仔细的将无夜的每一个字记忆下来。   “不过你为什么要给我煲汤?”   无夜又饮了一口暖汤,就像是最初那次,认真的喝着那锅冷水。   这是他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明海棠应该不知道这种事情,旁人也不会教她。   明海棠怔了怔,很奇怪无夜为何会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长姐说过,身为妻、妻子为丈夫洗手作羹汤,是应该之事。”   这并非是明大仙子出嫁之时,与她嘱咐过的话,而是无夜沉睡的那七百余年里,她每日都会见长姐所做之事,对方曾感慨的话。   自爻天一战之后,重伤的天下三君被人寻回,各有归处。   无夜自然回了太清宫,只是那时的他道树尽毁,神魂崩碎,几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不得已之下,明大仙子将无夜浸在了星海台之内,让他接受漫天星芒的淬炼,借以稳固神魂。   但这种办法只能延缓伤势,将他的死亡速度尽力拖延下去,依旧难以达到治疗的效果。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极难受伤,哪怕受了些伤也很容易以自身的境界与实力自愈。   但若是自身无法自愈的濒临死亡的伤势,天地间也罕有什么奇物能够相助。   哪怕明大仙子能够一剑斩四域,亦是天地间最好的医修,依旧救不了她的夫君。   “自你、你那日归来,长姐每天都、都会为你煲一盅汤,希望你醒来能够尝尝。她说,可惜以前有很多机会,但她从、从不下厨,等到想下厨的时候,你却再也不肯睁眼吃了。”   七百余年,日日不断,可惜无夜没有一日睁眼,生息渐弱。   谁也不曾知晓那时的明大仙子在想些什么,只有明海棠知道,那时的长姐恐怕是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   哪怕在无夜哥哥出征之时,长姐已经做好了他再也回不来的心理准备,但心理准备与实际,终究是不同的。   知晓至亲之人忽然的死讯,与见着对方缓缓迈向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后者远远残酷太多。   然后,直至无夜哥哥的道树濒临崩溃的前夕,长姐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也喜欢他吗?   然后便是那一纸和离书,一纸送嫁书,与那夕颜山上再也不会盛开的夕颜花。   ……   ……   汤不知何时喝完,静静的听着明海棠的话,无夜沉默了很久,他是第一次问,也是第一次听说,但并不代表着猜不到。   无夜与明大仙子是少年夫妻,成亲已逾千余年的岁月,甚至要比彼此更了解对方。   “所以你想替她给我煲汤?”   无夜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明海棠的头,示意她不必如此辛苦。   “你并不是她的替代品。”   这是安慰,亦是好言,但同样也有另一种意思。   “没有谁能、能在无夜哥哥的心里代替长姐,我一直都知道的。”   明海棠静静的笑着,她只是因为先天功法,学不会很多普通人一学就会的事情,更难以理解寻常人的思维,但并不意味着傻。   对于近处人的心中善恶,乃至诸般情绪,没有谁比她更能清晰的感知清楚。   随着明海棠这话,无夜沉默了更久,无言以对,愈加愧疚。   天色再晚,到了安寝的时候。   两人回到了寝室,是槐院最里面的主院,风廊绵长平整,凉亭与屋阁搭接极为有序,颇有大道化简的蕴意。   寝室内只有一张床,就像是两人在永夜斋新婚那日。   无夜本想住在耳房,亦或者打个地铺,但似是明大仙子提醒过,明海棠是知道的,夫妻得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他不会让明海棠难过,只是每次回到永夜斋,在寝室内安眠时,他与明海棠之间,总会隔着一柄木剑。   明海棠在雕床的内侧,他在外侧,两人间的距离很近,却又像是很远。   ——这是再没第三个人知晓的事情,除了他当年昏迷疗伤那次,两人成亲以来便再无亲密。   “若有一天你要杀我,我绝对不会还手。”   无夜深知自己欠了明海棠一条命,至今却不知道怎么还。   明海棠侧着身子,静静的看着无夜的脸颊,总是觉得看不腻,也想不通为何每次归来,无夜哥哥都会这样说。   “我、我为何要杀无夜哥哥?”她的声音极轻。   “长姐希、希望你活着,我也希望你、你活着,还有穹儿,月儿他、他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明海棠至今都难以理解,为何只有无夜哥哥自己不想活着?   长姐曾经说过,活着就很好。   似乎感受到无夜低落的难过情绪,明海棠缓缓的伸出了手,像是山村小童常见的勾手指的动作。   她轻轻的勾住了无夜的手指。   就像是年幼的时候,偶尔会害怕雷雨夜,长姐会陪在她的身边,用手指勾着她的手指。   无夜怔了怔,似是没想到,转瞬轻笑了起来。   看着他俊朗舒心的笑容,明海棠古井不波的眸子深处,愈加柔和了两分,像是沁入了初春的朝阳。   ……   ……   翌日,无夜认真道别,再度离开。   明海棠没有与人送别的习惯,便由明月与秋歌言来送。   秋歌言抱着小道,目光阴测测的,怎么看自家姑爷怎么觉得不顺眼,送了半路,就干脆头也不回的走开。   “我的狗还没吃饱。”   “汪。”小道用小蹄子捂住圆滚滚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于是顺着奈何天之后的路,只有明月送别父亲无夜。   河水漫漫,映着少女纯白的长发,她的眸子更如十万雪山的无风时节,永远宁静而优雅。   “您的心里只爱着大姨吗?”   不知为何,明月问了这样一句话。   哪怕是她也能够看的出,父亲对待母亲的态度,其实是有问题的。   ——家中的那张送嫁书,父亲至今没有签上他的名字,但因为当年那件事,他决然不会否认母亲是他的妻子。   明月从来就不会怀疑,若有一日母亲遇到危险,父亲绝对愿意拼上性命,也从不怀疑,母亲对父亲的重要性,但这终究还是不同的。   无夜僵了僵,没想到女儿会问这种问题。   他踌躇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只是看似不经意的‘嗯’了一声。   明月没有继续跟着,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奈何天的波光粼粼的水面,觉得无趣。   师尊与她说过,大人总是爱撒谎,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若是如此,您为何一直不肯回永夜斋,非要躲着母亲呢?”   ——这连您自己都骗不过去吧?   ……   ……   就送到了那里,明月重新回了永夜斋,母亲明海棠在问剑。   就像是她每天都会做的事情,比与人交流,她更喜欢与剑交流。   只是随着她的接近,明海棠放下了视若生命的剑,笨拙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哪怕只是‘一柄剑’,在孕育子嗣之后,作为母亲的本能也会让她亲近爱护自己的孩子,无关懂与不懂。   “无夜哥哥,他、他很关心你的,你、你不要生他的气。”   明海棠学着当年的长姐,轻轻拍着女儿的头,眼眸中满是慈和与暖柔。   每每这种瞬间,她甚至想要放弃‘无情道’。   若是她能够在有用些,像是个寻常的女子一般,学会缝衣做饭,学会更多事情,能够亲手照顾女儿该有多好。   又为何偏偏是她女儿,成为了这一时代的‘浮生永劫体’。   明海棠无法思考更多,只是紧紧的抱着女儿,心疼着她每次渡过生死劫时的痛苦与所受的折磨。   明月任由母亲抱着,直到对方的心情稍微好转,这才抬起了头。   “您不觉得您与父亲的关系十分奇怪吗?”   是夫妻,却既亲近又疏远,两人之间仿佛永远横隔着什么。   明月并不在意,但她却替母亲有些难受。   “那我、那我是不是应该与无夜哥哥和离?”   就像是长姐当年做过的事情,将无夜还给长姐。   其实这个想法,早在很多年前明海棠就想过,甚至是在长姐的指导下,替无夜哥哥疗伤的那一夜,她就很想阻止长姐与无夜哥哥和离。   只是当年长姐不同意,现在她同样想将无夜哥哥还给长姐,只是长姐与无夜哥哥都不同意。   ——明海棠一直都知道,她最仰慕的长姐与无夜哥哥,最心疼的亦是她。   但其实,她真的没关系。   明海棠一直都觉得,只有长姐才最与无夜哥哥般配,   就像他们两人,曾经留给整个天下的那个爱情故事,最让少年人们津津乐道,成就了五域的一段传奇佳话。   很多年前,无夜还不是仙君,甚至不是什么名宗弟子,只是一个从大荒中走出来的野小子。   那位明大仙子则是太清宫的天之骄女,两人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但随着一桩桩阴差阳错,两人在万剑大会得以结缘,在碧波潭,千垂山闯过了诸多生死关,造就了一个个奇缘,因缘际会的以天地为媒,成了亲。   那些故事构成了一幅幅画卷,让闻之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能这么巧呢?简直像是天赐的姻缘。   但终究不是人赐,太清宫不允许那个穷小子娶了他们的公主,整个东土的天骄们更难以接受,他们的神女被这样的泥腿子玷.污。   然后便是这段传奇爱情故事中,最著名的十年生死。   在明老宫主的带领下,整个东土追杀了两人十年,其间无夜诸次近乎身殒,明大仙子更有许多次,险些被擒回去。   直到江城的瀚海崖,两人被逼的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明大仙子凭借一己之力拦住了半盏茶时间,不至于让无夜被众人围杀,得以一线生机。   ——百年之后,我去太清宫接你。   无夜借着那条路,将嘴角咬破,满瞳血丝的杀了出去。   自那天之后,那个野小子变成了个剑疯子。   他从东土举世皆敌,打到了东土举世无敌。   踏剑冢,破九重楼,镇压七曜大宗,于太清宫前夺仙君位,立永夜斋。   那年,那天,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无夜,提着那柄天下谁人不识的木剑与酒葫芦,登上了太清宫的星海台。   已经被软禁了百年,藏在星海深处所有人都找不到的明大仙子,亦是心有所感,重归人间,换上了百年前没有机会穿过的大红色嫁裙。   百年之期,一刻不多,一刻不少。   她相信他会来,他就真的来了。   迎着东土万千修者的目光,在无数强者畏惧的视线下,无夜接回了他挚爱的妻子,再也没谁敢阻拦片刻。   绯色夕阳,万里红妆,携手同归。   ……   ……   明海棠一直都知道的,天底下没有谁比长姐与无夜哥哥更般配。   就像是她曾经无数次,注视着两人的背影,总觉得那般美好而温暖……   “若我、我能与无夜哥哥和离,他就能继续与长姐在一起了。”   言语间,明海棠的眼眸微亮,只是暂时还没想到,如何说服无夜哥哥与长姐。   她怀中的明月沉默了片刻,不由得轻问母亲。   “那您呢?”   “我、我不重要的。”   明海棠的声音依旧单纯而简单,像是初春的露水,又像是最清澈的剑刃,从来不会藏任何情绪与旁的意思。   明月知道母亲说的是真的,甚至真的会这样去做。   ——她一直都只觉得自己是一把剑,无论怎样也没有关系。   只是过往的这些年,大姨与父亲不许她这样,他们不希望受伤最多的她来做牺牲品。   “大姨与父亲不会允许。”   明月沉默了片刻,还有一句话没说。   ——母亲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过,她只有在提起父亲的名字时,才不会结巴。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明二仙子喜欢无夜,但内心深处最依恋的,是自小教养她长大的长姐明大仙子。   (我写三角恋和后宫起火贼六,可惜这本的题材,没什么施展的机会=M=)   (月票票~刀片片~) 第132章 谁曾经还不是个少年呢(5k)   她说,要有光,于是忘川乡就有了光。   云雾弥漫的无数山崖渐渐展露真容,寂寥宁静的黑湖幽静如夜,哪怕偶有石子落进去,依旧掀不起一丁点响声。   零星褐色的巨大暗影,在望不到边际的黑湖里游动,又蓦然被深处上浮的更大的暗影吞噬,水面却波澜不惊。   湖岸旁那株缠绕着枯藤的老树上,一名黑色大氅的断手男子,正憋屈的仰躺望天,眼瞳深处隐有怒色。   他在愤怒,黑湖内的那些暗影便罕有敢接近的。   但总归还有能接近的人,是一名火红色的姑娘,裙袍如艳,身子丰腴的呼之欲出,尤其是脖颈向下的那抹白腻,仿佛随时会将只系了一个福扣的裙袍撑破。   这名红发与双眸似燃烧玛瑙的妩媚女子,自然是女魃。   “你在恼怒那个任务的失败?”   女魃笑意盈盈的模样颇具魅惑感,绯红的眸子更添了两分神秘。   她当然知道将臣与嬴勾的任务失败了,若非月姑娘及时出手,恐怕他们都回不来。   哪怕他们拥有极强的实力,类比五域修者的八境强者,也能稳稳压制大半,但面对至高九境,就很无力。   对至高境界的修者而言,除却同境界的对手,世间的诸多法门与手段,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我只是在愤怒,被那个老匹夫骗了。”   将臣所指的,自然是秦客公最后的疯狂。   不仅背叛了东土,同时也背叛了与他们的约定,完全成了一个疯子。   这其实并不是大问题,问题在于,将臣愤怒的是,他自己没有及时看穿这一点。   听到此言,女魃笑的花枝乱颤。   媚眼如丝的眸子中,透着些促狭的趣意,同时顺手将左手握着的断臂,抛给了将臣。   这是他被惊鸿剑砍断的那条左臂。   “有什么关系吗,反正公子本来就不对这次任务抱有期待,只有你一直在死较真。”   哪怕这确实是帝胤吩咐的任务,但帝胤本人却不在乎。   ——就像是很多时候那位公子吩咐他们做事,并不会讲什么缘由,只是一时兴起。   对于这点,旁三人早已经习惯,唯独将臣稍有年轻,是四人中最后进入忘川乡的一位,所以还不太了解。   “若你学一学嬴勾,何苦会断一只手。”   反倒是那滑头的墨蓝色布裳的书生,全程都是出工不出力,唯一的损失,还是他本就打算放弃的从属诸比。   听到此,将臣略有不解,为何这个计划不被重视。   “这应该是个不错的计划,能够引起世间一场动荡。”   “也许如此,但没必要。”   女魃慵懒妩媚的身影虚幻一瞬,下一息又出现在了老树之上,似要轻轻倚在将臣的身上,将那柔腻的丰满倾在男子健硕的胸膛。   “公子的确想重走当年那位太玄冥帝的老路,所以也深知一个道理。”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计谋与手段都不是能够左右最后一局胜败的重要因素,只能算作开胃前菜。   若是能成,或许小赚一些,但终究还是会被天下的五大域主,暗中施展手段压下来。   除了道涯仙君,天下三君中的另外两人从来都不那么讲究。   何况五域还有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压阵,若仅凭计谋就可大乱,未免太小瞧那些人。   鸿雁城的谋划,注定不可能走到最后,只能浑水小得。   但因秦客公的反叛与那位明二仙子的提前临至,他们却连小得也无,着实略有些亏,但总归无关紧要。   听着女魃的‘劝慰’,将臣愈感郁闷,眼瞳深处满是沉静的情绪。   同时,他接过了自己的断臂,侧开了女魃的倾靠。   “诸比又是怎么回事儿?”   将臣虽然理解嬴勾的性子,但想不通对方为何会放弃那名箭法极好的从属。   并非是他觉得嬴勾念情,体恤从属,只是单纯的知道,培养出那等层次的从属尸邪,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能够修炼到诸比那等程度,依旧保持理智的尸修,已经算是万里挑一。   即便对方的灵识隐有不稳,嬴勾也应该有办法暂时助其缓稳,在境界上更进一步,暂时另任大用。   放在鸿雁城,当做消耗品,未免浪费的过分。   “啧。”   女魃见着跃下枯树的将臣,眼眸中透着些嗔怪的无趣,托着腮的模样风情万种,有种魅烟凝波的妩意。   “你怎么总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在意,却对我视而不见。”   恰在此时,嬴勾也走了过来,应着月姑娘的吩咐,来唤这两人去吃炙肉,炭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   听到将臣的疑惑,嬴勾随意答了一句。   “自然是他本就想死,我干脆成全他。”   一个心已经死的从属,哪怕作为尸修拥有强大的生命与力量,也无法给他带来多少价值。   既然如此,与其费力助其稳住心智,延迟堕化,不如让他发挥最后的余热。   “为何?”   “你可听说过东土之西,附庸于雁荡宗,一处名为‘燕国’的凡人聚集之地,那里曾有个很出名的故事。”   将军有泪。   燕国曾经有一名守国大将,唤作诸比,天生拥有神力,堪比锻体境修者,自幼修习箭法,更是万步穿杨,万军中夺敌首性命,如同游戏。   只是凡间国运,往往随着依附的主宗态度与局势而变。   那时恰逢东土七曜大宗中的雁荡宗与九重楼争夺一道天灵矿脉,两方势力明争暗斗,虽只是中低层在接壤疆域较劲,但于凡人已是一场灾劫。   燕国首当其冲,在风雨飘摇之中急速破败,短短时间就将诸多朝堂龌龊,民间阴私尽数暴露出来,几乎在动荡中亡国。   那时,攻打燕国的另外两国,是附庸于九重楼的两处小国。   连年与燕国的仇恨,让他们对诸比痛恨无比,欲杀之而后快。   “那两国的使节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了五年的停战文书,便让燕国的国君点头,抄斩了诸比满门,派遣刺客以箭将他暗杀。”   说来讽刺的是,暗杀诸比的刺客,是他曾拼了无数战功,在朝堂风云里保下的李尚书之女,李飞儿。   燕国政党林立,李尚书便是某次派系争斗的牺牲品,一家人在入都述职前被屠戮殆尽,恰逢诸比路过,施以援手,因钦佩李尚书生前为人,方才有了之后因果。   谁料国君只是一个翻案的承诺,一个许诺侧妃的密诏,便让李飞儿枉顾恩情,选择了背叛,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黑湖旁,将臣听着嬴勾缓缓讲述这个故事,大致了解。   就像是在人族的历史中,无数次重复的那些荒唐事儿,让人难以理解,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他的性子才那般古怪?”   嬴勾点了点头,说来也巧,他那时也恰逢路过燕国,看了这样一出好戏。   等到李飞儿用箭刺穿诸比的后背,那不可一世的威武将军轰然倒下,临死前眼瞳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懊悔,嬴勾才难得有了些兴趣。   若是救下这个人,或许会很有意思。   ——你要与我签订文书,成为尸道修者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濒死的诸比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何况从他那时的眼瞳深处无边的恨意来看,他也不会做第二个选择。   于是诸比活了下来,旁的人都死了,李飞儿也成了他操控的一具傀儡。   “自那年之后,诸比的兴趣就很奇怪,喜欢利用那具名叫李飞儿的傀儡演戏,去看那些人族修者们遭到背叛后,临死前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似乎是觉得这样有种报复的爽快,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对他而言还是一种折磨。”   “近些年来他的神识濒临崩溃,已经没什么求生欲了,我也看够了戏,便由着他走吧。”   听着嬴勾的话语,将臣无甚表情,并不会与人族有任何共情。   他与嬴勾、女魃、后卿都有些不同,他们三个原本是人族,而他不是。   将臣甚至不是南岭妖族,亦与明族、夜族这类上古灵族相差甚远,仿佛与浮生五域的所有生灵并非同源。   他是罕见的天生尸族,不知世间是否还有同类。   “若是这样死了,确实谈不上是坏事。”将臣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多少与人的共情,但他的理智足以让他理解这些事情,判断出那个叫做诸比的尸修,当年是多么绝望。   “对了,那些燕国人呢?”   既然嬴勾救了诸比,诸比的家人也被尽数屠戮,是诸比报仇了?还是……   嬴勾笑了笑,从墨蓝色的袖口中,取出了一颗幽暗色的玉髓,尸源玉髓。   “这就是。”   燕国十六万八千五百四十五人,尽数命源都被他凝成了这颗尸源玉髓。   那时燕国的灭亡,被他佯装寻常邪修作案,顺手遮掩了尸邪的痕迹。   “可惜凡人的命源太过孱弱,倾举国之力,也不过如此。”   这些生灵命源化作的煞力,对于嬴勾的修行助益不大。   将臣见此,倒不觉得奇怪。   以嬴勾的性子雁过拔毛,恐怕不少雁荡宗与九重楼的弟子都暗中殒在了他的手中,何况一个小国的凡人。   望着那颗煞力不算强大的尸源玉髓,一旁的女魃也不禁笑了笑。   “你们读书人的兴趣,还是那么让人难以理解。”   嬴勾与他们炼化尸源玉髓,略有些不同,并不急着用于修炼,反倒是为了纯粹的收集。   “只是太久没有乐趣,总想多看些人间故事。”   嬴勾轻轻打开了手中的墨蓝折扇,将尸道神髓重新收起,类似的他还有许多。   ……   ……   黑湖另一侧的茅草屋附近,已经是熏烟氤氲。   炙肉的炭火是质量极好的银丝碳与荔枝木,恰好燃了两刻钟,正是明火烧尽,暗火正合适的时候。   那位明黄色龙袍的男子,俊朗如玉,眉宇间满是宽和的气度,却极不相称的坐在了小板凳上,正在用竹签串腌制好的牛肉块儿。   原来在他们聊天的这功夫,帝胤已经串好了山菇与竹笋,还饶了几块豆腐干,正在处理肉食。   “干活。”   帝胤笑了笑,觉得收留的这些小家伙们真不够意思。   每次干活的时候一个个跑的没影,一轮到吃的时候,就又都回来了。   三人各自坐下,也没什么好说,唯有将臣把胳膊放在了一旁,仅存的右手拿着竹签,戳着秘制的鸡翅膀有些烦躁。   “你不喜欢甜辣口?”帝胤有些不解,他不记得有这回事儿啊。   将臣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甜辣口郁闷,也不是因为缺了一条胳膊而烦躁,只是单纯的想不通,公子要做些什么。   “血煞炼狱就算了,现在咱们连鸿雁城都没了,中州的行舟宫与北疆紫千红的那条线,估计也够呛……但咱们至今没有太多斩获。”   “但我们收获了快乐?”   帝胤不确定的回答,沉静的笑容就像是在糊弄小孩子,偏生他是真的觉得有趣,手中的活计也没停下。   ——那和尚说的确实有道理,炙肉就得自己动手,方才会更有韵味,假手他人或者利用术法,则无趣多了。   将臣当然不会认同帝胤的话,眼瞳中满是不忿。   帝胤这才止住了手中的活计,认真的到黑湖旁净了净手,眼瞳深处则是几许幽静。   “其实现阶段怎样都好,没必要着急。”   “若我伤势痊愈后,能重走义父的旧路乃至超越他,而今的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否则多想也没多少意义。”   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们四个人一起打麻将的时候,牌打的在好,赢的在多,修为最高的那个,都能掀桌子给他们抢了。   最后的结果决定一切,过程里赢在多次,总归不是真赢。   “何况我们做的是好事,得有耐心。”帝胤又补充了一句。   谁料此话说完,将臣三人沉默了很久,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公子讲的这个笑话是不是别有深意?   还是他们没听懂?   “我们不是坏人吗?”嬴勾也瞪大了眼睛,满头疑问。   虽然他的性格不怎么样,但理智与认知的常识还是有的,也从来不觉得‘好坏’有多重要。   但作为一个曾经的中州书生,嬴勾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自家公子的语意错误。   见到三人齐齐的疑惑,反倒是帝胤哑然片刻。   “你们怎么能这么想呢?”   就连女魃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这么想,我们还能怎么想?   他们并不介意当坏人,左右他们本就不是人。   “您该不会觉着,咱们虽然修炼尸道,屠戮生灵,还祸乱天下,但依旧个好的吧?”   “我是这么觉着的。”   谁料公子帝胤认真的回答了一句,似笑非笑的眉宇间,却又不像是玩笑。   将臣与女魃没敢接话,一旁的嬴勾皱了皱眉,勉强接话。   “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在心理上藐视他们,认为我们所行之事为绝对的正确,籍此便可拥有更为坚定的信念,于以后行事更有助益?”   帝胤挑了挑眉,觉得嬴勾的回答真是很棒。   可惜他没点头,幽幽低笑了一声:“没那么复杂,不要多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随之,帝胤静静的走开,眼瞳之中的笑意才渐渐散去,透着些对万事万物的冷漠与凝重。   “谁告诉过你们,他们三个就代表着正确?”   正在持火炙肉的后卿,也才将将抬头,大概是四人中,唯一了解帝胤此言真意的人。   帝胤亦是回首,眼瞳像是天渊般深邃冷漠。   “你们知道当年义父妄入尸邪,意图祸乱众生之前,最先想要阻止他的人是谁吗?”   在太玄冥帝意图炼化天下半数生灵前,在他斩老仙君,诛古佛祖,灭先圣皇之前,曾有一个年轻人试图阻止过一切。   ——最先出手的那个人,既不是浮生妖主,亦不是而今的天下三君。   “是我呀,是我呀。”   不知为何,帝胤的笑容透着些讽刺与可笑。   这是罕有人知的往事。   很多年前,帝胤尚且年轻,得知了自幼敬佩仰慕的义父太玄,竟要堕化成邪道,自然于心难忍,拼死劝谏。   哪怕付出性命的代价,他也希望能够拦下义父,唤醒义父当年的热忱。   但奈何境界差距太大,不过三招,他就被打成了重伤,坠入了天渊,若非有大气运护身,必死无疑。   只是沉沦天渊的无数岁月里,他的魂与魄却未曾消散,依稀让他保有着模糊的意识。   在无尽的罡风与煞气的绞杀痛苦中,帝胤的心思未曾动摇分毫,直到他的魂魄与意识,随着天渊深处,数次开启的魂引道外,窥见了世界一角的真实。   那时,帝胤方才明白,义父的真正目的为何。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当年义父才是正确的,试图阻止他的我是何其的愚蠢。”   随着帝胤的话语,将臣三人沉默不语,感觉后背有些发冷,后卿又给铁架上的炙肉多加了一把孜然。   帝胤难得伸了个懒腰,眼瞳深处的笑意早已经消失不见,徒留冷漠与可笑。   “浮生妖主姑且不论,现在的他们三人,只是在重复我当年的错误罢了。”   啪   小椅子倒在了地上,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月姑娘。   那名月白襦裙的空灵女子,眼眸中满是才睡醒的茫然与倦怠,随之看向了将将烤熟的炙肉,眼眸中才聚焦起了神彩。   她要吃饭,于是忘川乡就该开饭了。   (卷二,人生若只如初见)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月姑娘没有名字,是一只月妖。   (卷三高能预警~)   (很多人误会了,月姑娘不是浮生妖主,浮生妖主本体是真龙,浮生妖主是太玄的后辈,也不是太玄的CP。)   (明天卷三,不来推荐票、月票、刀片三连一下咩~) 第133章 该死的书生们,忒不讲究(4.5k)   北疆,风陵城。   云雾弥漫整座城,渡口的草船却来来往往,为这座山水颇为秀美的城,带来了三分生机。   梦不语静静的站在船头,任由云雾扑面,已经三个时辰,梦蓁蓁与魅烟行窝在船舱里,也不敢叫她回来。   自她们三人那日离开云城,已经过了七个日夜,早就从边疆返回了北疆。   梦不语近期时常如此,像是在自我开解,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此刻心情极差,不敢招惹。   不知为何,梦不语没有选择直接回天门,反而来了这座略有些偏僻的雾城,城不算小城,虽不如鸿雁城,却远比云城大太多倍。   山水的宁静与云雾的悠扬,让所有人的生活节奏慢了下来,各处都透着一种闲适与慵懒。   “梦海阁曾经是风陵城的主宗。”   魅烟行随意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道锦布,盖住了桃粉色折袖裙都难掩的丰腴身子,倒不是冷,只是犯困打盹时,总想盖着点儿什么。   听到提醒,梦蓁蓁这才恍然。   她只知道母亲的娘家,或者说外公与外婆执掌的宗门唤作‘梦海阁’,还真不知道梦海阁在风陵城。   “看来娘亲这次心情真的挺糟糕。”   梦蓁蓁也嘟囔着,心中的情绪忐忑至极,别说与兄长约定的劝母亲,现在她连搭话都不太敢。   “都怪爹爹。”   念及此,梦蓁蓁不禁又郁了口气。   总不可能真像是那时候玩笑一般的猜测,父亲在外面有人了吧?   对此,梦蓁蓁是不太信的。   毕竟她对父亲的德行与品性极为钦佩,自家父亲绝对是个真正的好人。   莫说风光霁月的性子,浩然坦荡的磊落,谦谦宽厚的儒和,哪怕连些小谎都不会说。   何况母亲可是北疆第一美人,哪怕父亲不知道,但又不瞎。   放着家里的盛宴不享受,非得去外边的小地摊啃零嘴,这不是闲得慌吗?   所以父亲会出轨,她是不怎么相信。   再不济,就算她年轻能走眼,母亲还能吗?   哪怕二十年前,母亲就已经阅尽了世间沧桑,观览人生百世。   无论是作为至强者的灵感,亦或者执掌北疆三百载,见惯了牛鬼蛇神,豺狼虎豹,绝没有什么恶人,能够轻易瞒过她的视线。   父亲那么年轻,又不是什么千年老怪物,母亲更不瞎,若看出了父亲不是个好人,必然不会嫁给他。   “那是……逆推?”   梦蓁蓁突然想到,稚嫩的脸颊微微绯红,透着些羞怯的色彩。   整日里与烟芋芋厮混,她倒也不可避免的看了些戏本子,其中有些不堪入目的桥段,她还批判性的看了好几次,一不小心倒也记了下来。   若是父亲平日里外出游学时,偶然遇见些颇有实力的女先生,那些人垂涎父亲帅气的颜值,暗中施了些小手段,倒也不是不可能。   那种情况,实属私事,想来也不归竹空君护道能拦。   但要如此,事情就真麻烦了。   父亲那般光明磊落的性子,哪怕并非自愿,若坏了旁的女子的清白,势必会将对方迎进门。   难不成是他在与母亲商量纳妾的时候,惹得母亲不痛快了?   一瞬间,梦蓁蓁看向母亲的眼光都透着些怜悯。   若真被她猜对了,父亲可不是往母亲心口上戳刀子吗。   找男人果然不能找太弱的,哪怕性情在好,遇见这种事儿也得抓瞎,简直后患无穷。   “那木头书生就不错,不仅长得好,教养好,品性好,实力好……身材也很好。”   虽然那时未曾发觉,但而今细细回想起来。   被那个木头书生抱在怀里,他看似儒雅的扮相,胸膛与手臂却极有力量,想来平日里不仅注重引纳灵力的修行,也颇有锻体之功。   她其实并不讨厌这种,外表随和儒雅,实际极具爆发感的男子。   戏本子里写过,成了亲之后不仅会很有反差萌感,还非常实用,有助于夫妻和睦。   若是这些猜想,放在那木头书生身上,就没这多弯弯绕绕了。   想着想着,莫名的想偏了。   梦蓁蓁拍了拍红扑扑的脸颊,散去了羞意,这才缓缓的小步,穿过云雾走到了船头。   “娘亲,您莫要生爹爹的气,哪怕他对您不忠,您也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梦不语则是静静的望着绵延陵江,这才回神,略有无语。   她沉吟片刻,也知晓这几日过分了,敛静了情绪,回应道。   “你爹不是那种人。”   离开云城的竹林小筑之际,梦不语正在闹情绪,只想离开,没有顾及太多。   但她还是瞥见了儿子与女儿的互动。   现在想来,大概是他们想差了什么,这对梦不语而言倒也不难猜。   毕竟哪怕由以前的自己来猜,除非丈夫凡尘与旁的女子有染,否则她自己都想不出与丈夫闹红脸的可能,何谈离家出走。   这两个孩子想差,倒也正常。   毕竟若是这种借口,还算勉强正常,但她与凡尘这桩真实的婚事儿,只怕说书楼里最离谱的戏本子,也不敢这么写。   莫说让无甚阅历的儿女猜,只怕将这事儿告知她那两位金兰义姐,以她们的阅历都会无语很久。   ——这叫什么事儿,他又是个什么鬼书生?   骗了她的钱就算了,还骗她的身子。   又骗她生孩子。   还生了两个。   最可恨的是还骗心,骗的让她真恨不起来。   莫名叹了口气,梦不语抚了抚女儿的头,继续解释了一句。   “他是很了不起的人,你们别瞎猜,我只是气不过一些事情。”   实际上,梦不语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更清楚自己气不过的是什么,只是难以说服自己。   她确实想与凡尘分开一段时间,哪怕离开之后也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欠妥,但着实不知道当时留下,该以何身份态度与对方相处。   “我在静些日子就好,你与生儿也莫要担心。”   念及大儿子,梦不语心中也是哭笑不得。   这小子怎么连母亲都瞒,回头若再大些,岂不是反了他了。   恰在此时,船家拉起了帆,与风陵渡口的摆头接了迎风杆,算是正式靠岸,吆喝了一声,提醒船舱里的渡客们下船。   梦蓁蓁很少坐江船,感觉颇为稀罕,她平日里在北疆出行,大都乘那艘琉璃画舫,只是这几日母亲心情不佳,大都走走停停,想要随意散心。   偶尔御空,偶尔如凡人般随意旅途,临至风陵城正好乘船,她与魅烟行只得跟着。   “我去叫醒烟姨。”   梦蓁蓁回到船舱,却发现魅烟行还在睡大头觉,不禁无奈的摇了摇。   只见那位柔媚的泪痣美人,正微张着嘴,口水都隐隐沁出,妩媚的脸颊却像是小孩子一样香甜。   “拔丝蘑菇,水煮蘑菇,红烧蘑菇……”   似是睡癔症了,还在说梦话。   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吗?   怎么从梧桐宴回来一趟,烟姨这么喜欢吃蘑菇了?   “没洗干净的蘑菇,好腥……”   魅烟行紧紧的裹着锦布,像是一只睡翻的大鹅,甚至没感觉到梦蓁蓁在摇晃她,还以为是船在摇。   梦蓁蓁愈加的难以理解,露出困惑的神情,回头看向了同样走来,面色微怔的母亲。   “娘亲,毒蘑菇不一般都是苦的吗?您见过腥的吗?”   这是梦蓁蓁从医经上了解过的,毒蘑菇大都有苦涩之感,但从未听说过发腥味的。   难不成是毒麻了嘴,不小心咬破了舌头?   那也不对呀,以这位烟姨的修为,莫说是凡间的毒蘑菇,哪怕是汲了灵力带有毒性的灵草,寻常也不会对她有半点效果。   一旁的梦不语神情微寒,略有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不好与女儿解释。   这丫头出去了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说中州那些书生……真是不讲究。   “叫醒她,我得问问。”   好歹是自己养大的白菜,被那些文绉绉的猪拱了,她也得确认确认这丫头是不是情愿,有没有太吃亏。   左右她也一直不怎么反对魅烟行与那竹姓小辈,只是过去觉得,那人效忠凡尘实在有些膈应,才没有撮合。   ……   ……   下了船,三人寻了一家小摊。   风陵城云雾缭绕,湿气很重,诸多街边小食也以温热为主,尤以暖和的酒煮团子为特色。   颇为甜腻的果酒,裹着各味馅料的糯米团子,在这满是湿气云雾的城里,热腾腾的咬上几口,由胃到整个人都是暖的。   尤其是团子的糯米层,比汤圆要厚实许多,但并不腻人无味,反而因为很好的沁入酒味,同时防止酒味沁入内里馅料,使团子的口感更有层次感。   魅烟行很想吃,可惜不敢,看着桌上的酒煮团子,委屈的像是一只挨骂的小奶狗。   不知为何,从下船之后,她家尊主姐姐的心情虽然较前些天明朗些许,但看她的眼神尤为不对。   莫非是怀疑她通敌?   “我听蓁蓁说了些鸿雁城之事。”   虽然鸿雁城变故颇多,梦不语有不少都挺在意,但此刻最想问的,还是魅烟行与那竹姓小辈的事儿。   “你与那竹空君,在鸿雁城也有接触?就没问问他为何在鸿雁城?”   梦不语隐晦的提点了魅烟行一二,希望她擦亮眼睛,可别被书生稀里糊涂骗了去。   果然!   听到梦不语的询问,魅烟行面色凝重。   虽然她与尊主姐姐关系极好,但涉及这种两域大事,不理清楚总归是难以服众。   “尊主姐姐放心,我生是天门的人,死是天门的死人,绝无二心。”   “与那傻狍子在鸿雁城相遇,也是意外,联手只是为了抗衡秦客公,这一点春诗语姐姐可以作证。”   “至于那傻狍子为何会出现在鸿雁城,我也问清楚了。”   这是竹空君苏醒之后,给魅烟行的解释。   他临时受到圣域调命,需要为前来梧桐宴的道公子和语公子护道,所以才暂时辞别了云城。   与魅烟行之前猜的一般无二。   竹空君只提云城,魅烟行却以为他指的是无法继续护佑先生和陈语生。   “但您别生气,虽有许诺,他好歹也是圣域四守,偶尔外出执行一下圣域的调令也难避免。”   何况家中有她与竹空君联手做的护阵,陈语生又有那道‘千里一线’护身,几乎不可能出现意外。   听到魅烟行的解释中,颇有为那位竹空君辩解的成分,梦不语也是好笑。   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夫君与儿子无人护道,而怪罪她吗?   “你可曾见过竹空君护道的那两位小公子?”   假如魅烟行见过,她多半就应该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语公子’是谁了,不过梦不语觉得这句是白问。   果不其然,魅烟行摇头否认。   “除了他那个傻狍子,我绝对没有私下与圣域旁的人联系见面,您放心。”   魅烟行拍了拍震颤的丰腴月匈脯保证道,语气极为坚定。   对此梦不语无甚情绪,一旁的梦蓁蓁满是羡慕与心痛。   她还小,嗯还小。   以后总会长大的。   梦不语静静的吃了口酒煮团子,是一个红豆馅的,甜而不腻,颇去湿气也暖胃。   她莫名的觉得胃疼,想不通好歹是自己养大的魅烟行,怎么能这么被人诓的团团转。   恐怕那竹姓小辈,将这丫头骗去生孩子,她还能高高兴兴给对方再多生一个。   “在你看来,那竹姓小辈如何?”   姑且不论她与凡尘的恩怨,梦不语倒也听闻过那位‘岁寒无畏’的名声,是个极重信义的君子,且行事果断,实力也不错。   何况当年的魅烟行尚是个小姑娘,初入彼岸红尘时,便被音夫人带给她教养,她当然知道这小姑娘心里有一个人。   在她对自己敞开心扉时,大哭了几次,隐约提过。   以梦不语的了解,这丫头死犟的性子只要认定了,就不太可能更改。   ——那么便意味着,竹空君就是这小丫头一直在等的人了。   既然如此,若魅烟行点个头,坦率些,让她心里有个底,她也能知道怎么给魅烟行筹备一二。   谁料听到梦不语此问,听在魅烟行耳中又是另一番亦是,让后者神情愈加僵硬。   尊主姐姐难道是觉得,那傻狍子既然不肯护着先生与小语生,就没有了价值,开始思考如何干掉他,减除那位帝鸿圣皇的羽翼?   “尊主姐姐,您、您千万别瞎想,那傻狍子虽然是圣域的人,但绝对与那位帝鸿圣皇,不是一丘之貉!”   “莫说他对魔修无甚偏见,单论这些年,从来就没有向圣域报告过我与小蓁蓁的存在,就说明为人仗义。”   “而且他好歹护佑了先生多年,您可不能卸磨杀驴……”   魅烟行急切的解释声,让梦不语沉默了几息,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竹姓小辈若与那个死书生不像,怎会把你糊弄的团团转?   至于未曾向圣域禀告过,梦不语倒是相信,毕竟圣域最大的那位一直都在竹林小筑,成天睡在她的枕边,那竹姓小辈还能向谁打小报告。   最后,凭那个死书生的境界与实力,哪里还用得着旁人护道,他本就是天地间真正的至强者之一。   哪怕同为至强境界,若无乾坤魔魂玺在手,梦不语也没有自信抵挡凡尘十招。   若他还需要人护着,旁的人得有多孱弱。   不过见着魅烟行这般模样,梦不语心中亦是觉得有趣,干脆没有明示。   “我无意对小辈动手,只是提醒你一二,莫要瞎想。”   只是这话,魅烟行哪里能信,觉得可能是敷衍。   为了不让尊主姐姐计较那个傻狍子,只能来个祸水东引了。   “您可知道此行梧桐宴,小蓁蓁给您寻了个书生女婿?”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书生总会教给自己的魔女,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并且会哄魔女付诸实践。   (放飞推荐票,刀片在召唤,初升的月票!) 第134章 这是准备与圣域缓和了?(4k)   风陵城不算水城,但靠近陵江,地理特殊,总是云雾弥漫。   此间离渡口不远的小摊,同样如此,颇有些闲适与宁静,三人吃着酒煮团子,本来颇为得心有趣。   至少对梦不语而言,回到故里,心情难得宽松两分。   谁料魅烟行的一句话,倒是让梦不语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魅烟行与女儿梦蓁蓁。   “说说看吧。”   以梦不语的情报掌控能力,不至于查不清楚女儿的状况,但她轻易不会去查,这是给予女儿的尊重。   何况梦蓁蓁有魅烟行护道,若真有大问题,魅烟行也不会隐瞒。   可这回她怎么瞒了下来,蓁蓁也没告诉自己?   不自觉的,梦不语心中郁结。   她不是那么不开明的父母,只要那后生真的不错,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不可能棒打鸳鸯。   只是女儿明年才及笄,那是中州哪家书生,他家师尊就没教过礼义廉耻吗,怎敢这么早下手?   一旁的梦蓁蓁暗搓搓的捧着碗,心中紧张至极。   虽说她本就要与母亲告知这个消息,但心有准备自己跳,和被迫跳确实不一样。   梦蓁蓁哀怨的看了魅烟行一眼,觉得烟姨这招祸水动引真是可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您以后可别遇见被人拆台的时候。   “嗯。”梦蓁蓁乖巧的点了点头,回应梦不语。   简述了她与那个木头书生在鸿雁城的初遇与结缘,着重强调了对方的各种优点,对魔修的尊重,对北疆的善意,还有对‘不语魔尊’的敬佩。   当然,她天降到那木头书生怀中的事儿,与之后和那木头书生在驿站孤男寡女独处的事儿,极简的略了过去。   梦蓁蓁毫不怀疑,若是母亲知晓此事,哪怕当时情有可原,她多半也会狠狠教训那木头书生。   她可还没告诉那木头书生,她是不语魔尊的女儿,还想着给对方个惊喜。   若是那木头书生提前先被母亲吓走,她可没地儿哭去。   听着梦蓁蓁缓缓讲述,梦不语瓷碗里的酒煮团子也吃了个见底。   这是她自离开云城的竹林小筑以来,近日来第一次吃这多东西,并非是怀念故土的味道,只是一时间想的太深,没太在意胃口。   等小摊主来问她要不要再续些时,她点头算是道谢,又添了三个黑芝麻馅儿的。   在梦不语沉思时,梦蓁蓁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依偎在了母亲身旁,乖巧的像是奶猫。   这时机也是赶巧了。   若是母亲与父亲和睦,她私下坦白压力会小许多,至于现在……   “担心什么,我又不会苛责你们。”   见着女儿担忧的模样,梦不语微微扬了扬眉,觉得好笑。   在如何与凡尘不睦,和那位便宜夫君闹别扭,两个孩子都是她亲生的,怎可能因此苛待了他们。   只要儿子别替他爹来打天门,只要女儿别被圣域的书生再骗,她都能容忍。   “你觉的那小书生如何?”   梦不语转头又看向了魅烟行。   虽说她信任女儿,但梦蓁蓁的年龄终究太小,难免走眼,所以梦不语更在意魅烟行的判断。   面对又踢回来的皮球,魅烟行的神情如丧考妣,垂着头的模样极是卑微。   她不可能对梦不语说谎,但问题是那时候她正在与竹空君、春诗语联手,处理雁客楼的问题,根本机会替梦蓁蓁掌眼。   等到事情结束后,恰逢竹空君重伤,她得贴身照料,也就错过了这个机会。   如实相告后,梦不语扬了扬眉。   ——恐怕不是没时间去看一眼,而是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摘蘑菇了吧?   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梦不语自然也不会苛责魅烟行。   况且听魅烟行的语气,那竹姓小辈的伤势确实不浅,毕竟是与秦客公和尸邪对上,安然无恙已经实属不易。   “小芋儿见过他吗?”   无法听到魅烟行的建议,梦不语开始考量另一个情报来源。   虽然那个彼岸红尘的小圣女比较闹腾,性格也稍有脱线,但总归是音夫人亲自教导过的小后辈。   无论是修为还是眼力,烟芋芋确实比诸多年轻天骄都要强不止一个档次。   听到梦不语这话,梦蓁蓁依旧尴尬的笑了笑。   她知道母亲想要灵符传信,询问一下烟芋芋,但问题是烟芋芋也恰好没见到那个木头书生,母亲问也白问。   梦蓁蓁犹豫一二,继续如实回答。   听及此,梦不语沉默了更久。   虽说听女儿讲的故事,那小书生是个极有担当、品性与能力上佳之人,但她怎么就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何时带回来看看?”   反正总归得亲自瞧上一眼,梦不语也没多提旁的。   闻此,梦蓁蓁的眼睛一亮,这本就是她要告诉母亲的第二件事儿。   “我之前与他约好了,望月之日在风起城碰面,到时带他去拜见您。”   提起这件事儿,梦蓁蓁也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担心,母亲若是因为与父亲怄气,不仅负气离开云城,连风起城都不回了该如何是好。   现在母亲恰好想见见那木头书生,她们也趁着这个时机,过两天回风起城。   梦不语点了点头,示意知晓了,还算宽慰。   起码那小书生肯跟回来见长辈,倒是个知礼数,有胆量与担当的,能让人稍微宽心。   “不过娘亲,他暂时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倒时候您别吓着他。”   言语间,梦蓁蓁悠悠扬着嘴角,竟是有两分小得意。   作为不语魔尊的女儿,确实是足够骄傲与得意的事儿,不知道那书生知晓这个真相时,会多么惊喜。   梦不语瞬间就理解了,女儿这句话的意思。   结合刚才女儿的简述,让梦不语不禁觉得有点儿意思,颇为期待。   一直都是她们被圣域书生糊弄,女儿这回倒是出息了。   “那书生是哪儿的书生?”   “……”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梦蓁蓁刚才与母亲简述鸿雁城的奇遇时,也略过了那书生的身份,毕竟母亲讨厌圣域天下皆知。   “与君叔一个宗门。”   就是圣域。   这话答的让魅烟行委屈巴巴的看了她一眼。   好不容易让刚刚与先生闹掰,心情不好的尊主姐姐不搭理我这边儿了,你怎么又把祸水引过来了。   生怕尊主姐姐记不起来,她和她最讨厌的圣域之人有牵扯吗。   梦不语没看魅烟行委屈巴巴的模样,也没戳破女儿的小心思,只是有些意外。   ——怎么又是圣域的书生?   “你觉的那书生可骗了你什么没有?”   梦不语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这句话,不希望女儿重蹈覆辙。   听到母亲这话,梦蓁蓁略有奇怪。   她刚才不是说了吗。   “娘亲,是我骗了他,现在还有些不好意思哩。”   ——那书生可厚道了,怎可能骗我呢。   不知为何,梦不语的心情莫名奇怪。   不过这样提起女儿的亲事,她又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竹林小筑的那顿餐食之时,儿子与女儿的对话。   原来生儿那时所指的‘大师兄’,竟是圣域的道公子。   可惜蓁蓁错过了。   夫君那位大弟子,连她都颇为欣赏,无论执掌一域的能力,还是注定会踏入至高境的天赋,亦或者品性与行事风格都堪称人杰。   ——若夫君没有瞒她,她又怎会让女儿错过这桩姻缘。   实际上,梦不语曾为梦蓁蓁考虑过婚事儿,年轻一辈也只有那位圣域的道公子,让她觉得颇为适合女儿。   可惜她当时与圣域极不对付,而今看来着实可惜。   不过缘分这种事情,只看合适不合适,有时候哪怕对方处处好,也未必真的适合。   这样想着,梦不语才心情稍霁。   她虽希望女儿嫁的好,但有时候嫁的舒心反倒更重要,何况她自小教养女儿,也不觉得女儿是个倚靠夫君过活的小女人。   最不济有她与那个鬼书生做娘家,梦蓁蓁无论如何总没人能欺负的了。   ……   ……   似是梦不语沉默了太久,梦蓁蓁忐忑的七上八下。   担心母亲依旧膈应那木头书生作为圣域弟子的身份,不由得继续旁敲侧击。   “还请您放心,他虽是圣域弟子,但大概只是一个采买执事,与您最讨厌的那位帝鸿圣皇毫无关系。”   “他绝对不像那位帝鸿圣皇一样卑鄙冷酷,自私无耻,也不可能如那位圣域语公子一样小肚鸡肠,针针计较……”   “若您不介意,我想这次就留他在天门,让他与圣域脱离干系,咱们在大加宣传一二,膈应膈应那位圣域之主。”   听到女儿的话,梦不语愈加沉默。   “你以后别骂那位帝鸿圣皇,总归是诛邪救世的英雄,值得你尊重敬佩。”   梦不语回想起曾经教给女儿的那些话,就有些头痛。   也不知那鬼书生平日里看了她多少笑话,但好歹是蓁丫头的亲爹,哪能被女儿这般骂。   问题是,她同样不想告诉女儿,‘陈小凡’的真正身份。   凭什么那鬼书生惹得麻烦,就得由她来解释,以后他自己与儿女们解释吧。   听到母亲这话,梦蓁蓁愣了愣,一旁的魅烟行也愣了愣。   若非至高境界不可能被人夺舍,她们真有些怀疑,这还是她们认识的不语魔尊吗?   竟然有一天,她会劝人不要骂那位帝鸿圣皇?   梦蓁蓁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   难道是母亲终于想通了,决定率先踏出化解两域之间矛盾的第一步了吗?   若是如此,她这个天门小圣女平日里,确实得注意与圣域相关的态度,否则让人听了去,这些对圣皇不敬的话,确实影响不好。   然而梦蓁蓁根本没猜到,梦不语不让她骂,纯粹是不希望女儿骂父亲。   ……   ……   至于那位‘语公子’,梦不语同样有些哭笑不得。   在知晓丈夫的真正身份后,她大抵也能够猜到儿子去的那场宴会,与女儿去的就是同一场。   可惜梧桐宴有了变故,因那尸邪之祸,造成了诸多巧离,否则这两人多半会遇见。   想想那画面,梦不语都觉得有趣。   可惜两人没碰着面。   “那位语公子,你又觉得如何?”   不知为何,梦不语莫名其妙的问了女儿这句,心中有些难得的趣意。   ——她大概有些理解那个鬼书生,为何会觉得这种事情有趣了。   可惜他竟然敢看她的乐子,这自然让她心中气结。   一旁的魅烟行,也察觉到了梦不语态度的隐约变化,眼眸中透着微亮的情绪。   尊主姐姐这态度,是转了性子?   一瞬间,魅烟行都想到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尸邪现世,尊主姐姐也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吧。   哪怕中州与北疆的矛盾再大,总归还是人族之间的问题。   若是被尸邪从中利用,祸乱了天下,却是大罪过。   但以尊主姐姐的性子,哪怕有这些原因,又怎会轻易试图和解,想来更是因为顾及她与小蓁蓁吧。   不过也是,无论是她还是小蓁蓁,都是尊主姐姐重要之人,又都与圣域的书生有着不少牵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为了她们两人的事儿,尊主姐姐也会做些适当让步。   魅烟行不由得有些得意。   梦蓁蓁则在思量母亲的问题。   那位圣域的语公子如何?   她倒是不觉得母亲问这件事儿有何别的深意,只觉得母亲是单纯以为她在梧桐宴见过那位语公子,想要知晓对方的性子,进而了解那位帝鸿圣皇吧。   “娘亲,我没见过他,但芋芋见过几次。”   说来也巧,梦蓁蓁恰好也没见到那位语公子,与对方完美错过了,但烟芋芋代替她见过,还揍过两次。   随之,梦蓁蓁与母亲简述了这件事儿,让梦不语难得轻笑一声。   “揍的好,小小年纪的不学好,净学他爹不做人,也该被教训。”   梦蓁蓁拼命点头,示意娘亲说的对。   不过自家闺蜜揍了那位圣域的语公子,她倒是也有些羡慕。   毕竟年轻一辈天骄中,凭她本身的实力与境界,能够相斗一二的,大概也只有那位骨龄同样极小,修行不久的语公子。   除了这位有可能较量一二,旁的年轻天骄与现阶段的她而言,近乎云泥之别。   不过哪怕拥有较量的实力,以她的立场也轻易不好对那位语公子出手。   天门弟子与彼岸红尘的弟子,在这一点的立场上,差别倒是极大。   浮生五域,并不禁止年轻一代的弟子们相互争斗论道,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位渊大姑娘先后揍了圣域道公子、太清宫无穹公子,菩提城的禅子梵伽……   很多长辈都不会多说什么,更不可能借此找她的麻烦。   小辈们的事儿,只要不出大事儿,长辈们罕有插手,打架挨揍也好,争执辩论也罢。   那位语公子被人打了,只能说技不如人,何况烟芋芋是彼岸红尘的小圣女,由那位音夫人教导过,胡闹是胡闹了些,做事却极有分寸。   彼岸红尘在北疆地位特殊,由那位音夫人执掌,哪怕中州与北疆不对付,但天下五大域主,都极为尊重音夫人,待彼岸红尘很好。   烟芋芋如何与那位语公子胡闹,也不会打出来真火。   但她作为天门小圣女,天门圣域积怨已久,却得斟酌许多,不好轻易对敌对立场的圣皇之子出手,让梦蓁蓁有那么一点儿可惜,不能真正与同层次的同龄人较量。   不过梧桐宴之行,本就是她爽约了那位道公子,理亏在先,不挨打已经算是占了便宜。   “对了,娘亲到底为何会生爹爹的气?”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魔女有时候,也能体会到书生的愉悦感,发现其中的乐趣。   浮生百晓录:彼岸红尘的口碑与德行,在浮生五域诸多宗门中,是最好的一类。 第135章 生气与难过是两回事儿   随着梦蓁蓁一问,梦不语止住了手中的汤匙,那颗黑芝麻馅儿的酒煮团子又放回了瓷碗中。   她为何要生气?   思衬着女儿问的这个问题,梦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她没有生气。   她只是有些难过,有些迷惘。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就像是不久前,她在竹林小筑间自己关在屋里的那一夜。   与凡尘二十年的夫妻,她从来便不认为这份感情是假的,何况两人已经有了儿女,有了共同的家。   但她真的不确定。   有些难以接受凡尘的真意,亦或者她自己那时的心情。   相伴了二十年的夫君,一直都在欺骗自己,而且是她根本无法反抗的那种欺骗。   无论是两人的实力层次也好,谋略算计也好,梦不语都自知远不是凡尘的对手,何况而今连心都被俘获。   若是凡尘有旁的目的,她便是万劫不复。   梦不语当然不怕死,但她害怕已经历经了七百年时光,方才失而复得的家只是虚妄,然后她会再次一无所有。   重新拥有后再失去,远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对凡尘而言很容易,或许只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弥漫的忐忑与不安,让她不得不离开凡尘,与那位成亲了二十年,却至今才真正了解的夫君暂时分开。   ——其实她不是负气出走,只是因为难过与迷惘而逃避。   这自然就不好与女儿说。   何况若是解释了这件事儿,或许也得顺带告诉女儿为什么,就会让女儿与一旁的魅烟行知道,原来那位她们一直咒骂的帝鸿圣皇,就在竹林小筑。   梦不语想要将这件事情暂时瞒下来,不仅是想给凡尘找些小麻烦,却也是她此刻罕有的能够缓解压力的小办法。   “我没有生他的气,你莫要担心。”   梦不语浅浅的笑了笑,揉了揉梦蓁蓁的头,她当然知道女儿这些日子,也为她担忧了许久。   魅烟行则是趁着梦不语没搭理她,赶忙吞了好几个酒煮团子,果馅与浸满了甜酒的糯米味,弥漫在唇齿间,甜丝丝软绵绵的,回味盎然。   “其实尊主姐姐何必气自己,若是先生真的气着您了,大不了您去打他一顿啊。”   魅烟行显然不觉得梦不语安慰梦蓁蓁的是真话。   跟在梦不语身边数百年,魅烟行还没见过梦不语如最近这些日子难过,简直整个人像是被刀子戳过。   这还哪里是那个叱咤北疆的至强者,又怎么会是云淡风轻的不语魔尊应该展露的憔悴。   大抵是心口真的被割了一刀。   既然如此,总得有个出气的办法。   听到魅烟行的‘建议’,梦蓁蓁暗搓搓替父亲担忧,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   母亲可别真动手啊,以她的境界实力,若是真恼了,父亲那凡人之躯……   反倒是梦不语无甚表情,眼瞳中深处是另外两人看不出的无奈。   “假如我打不过怎么办?”   言语很轻,落在魅烟行与梦蓁蓁耳中,却觉得听错了。   尤其是魅烟行,见着梦不语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禁偏着头,妩媚的眸子睁的老圆,像是孩童一样吃惊。   “您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这同样是件稀罕事儿。   就连梦蓁蓁都担忧的看向了母亲,看来这次父亲是真的伤到母亲了,让她性子都有些改变。   但两人自然不会以为,梦不语说的是真话。   开玩笑也没这样的。   真当她们是傻吗?   梦不语哪怕年纪尚轻,又曾修炼过《九死不悔》,伤了魔魂的根基,加之三百年前诛杀天鬼魔尊的伤势并未真的痊愈,只是好转。   但她毕竟是魔修九阶,无劫境界。   九阶至高境的修者,对于天下五域而言也就那么些,意味着纵横天下的真正强大,是大自由境。   她母亲若是打不过,那人得有多强啊。   总不可能是帝鸿圣皇那一级数的吧。   一瞬间,梦蓁蓁想起了魅烟行议论她哥哥的灵修天赋之时,曾经开过的玩笑。   父亲会不会是某位隐世大修,隐姓埋名于世间,想要邂逅一段美好情缘,游历天下百载,最终在云城与母亲相遇……   戏本子都不会这么写啊。   真当她母亲瞎啊。   果不其然,片刻后梦不语就自己否认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毕竟是我夫君,我怎好打他。”   这话便合理许多。   哪怕她是北疆天门的魔尊,但夫妻之间贵在和睦平等,任何一方动手打人,总归不是什么对事儿。   对此,梦不语也曾告诫过两人很多次,听的魅烟行有些心虚,梦蓁蓁也替父亲松了口气。   “那您就算在生气,总得给父亲一个机会吧?”梦蓁蓁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提醒道。   她们就这么满北疆的跑,恐怕父亲倾尽全力,一辈子也找不到。   虽不知父亲犯了什么错,但找不到人的话,连弥补道歉都做不到,怎能哄好母亲,让她回心转意?   “是啊,要不然咱们先回云城?”   魅烟行也附和道,颇想回去,也不知道那傻狍子伤势好了没,她还想吃他做的粉蒸羊肉呢。   梦不语自然不会同意。   何况她心里清楚,若那鬼书生想找她,哪怕她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不可能找不到。   天下五域都帮衬着他,她能有什么办法。   “没必要,我也有些事情要做。”   梦不语敛了敛情绪,不再对此事多言。   这段感情,她不舍得放手,但最终态度要看凡尘,所以她暂时可以先去将旁的麻烦扫尾。   毕竟知晓了丈夫的真正身份,她对于中州的警惕,自然而言的降低了很多,不会在担心那位帝鸿圣皇的态度。   没有了外在的压力,她恰巧可以借着不久前铲除了六大魔宗之一血煞炼狱的气势,顺其自然的重整北疆诸邪,稳定天门威势。   何况炼血海突袭云城,意图以丈夫儿子要挟她,这情报来源,在数天沉思之下,也并非没有头绪,让她隐有心寒。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妨先肃清这些。   但在此之前,她最先选择回风陵城一趟,因为此地是梦海阁旧址的所在。   很多年前,梦不语的家就在这里。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大魔女会告诫小魔女,打书生不能打脸,大书生则会教导小书生,打魔女只能打屁股。   (还有一章会稍晚,建议别熬夜明早看,抱歉抱歉QAQ) 第136章 我佛慈悲   风陵有海,名曰梦海。   曾经未被天鬼魔尊灭门之际,梦海阁同样是北疆传承久远的宗门之一。   虽不如六大魔宗,但也被称为六大魔宗之下,实力足论北疆第七巨擘,只是偏居一隅,人势颇少,但名声向来极好。   与彼岸红尘类似,都是在乱世之际,庇护一方子民,在久远的岁月中,建立起极好的信誉与名声。   可惜被天鬼魔尊针对,遭逢劫难。   至今世人大都以为,是因为梦海阁一直不肯臣服的原因,但偶尔也会有另一种说法。   梦蓁蓁不知道,也不敢问。   魅烟行曾经听音夫人提起过,颇有感慨。   两人此刻正跟在梦不语身边,三人早已离开了那小摊子,正往极西走去。   穿过内城,到了风陵城另一侧的倚山处,只见云雾弥漫之下,漫山碧翠像是染了一层水意盎然。   “已经七百年了。”   每每归来祭拜,梦不语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只是过往那些年,她大都只会一个人来,而今带了梦蓁蓁与魅烟行。   “前面就是砚山,小心些。”   砚山是梦海阁原先的旧址,早已被毁成了一座荒山,自然没什么可怕的,但三百年前,在夺得魔尊位之后,梦不语便归来,给砚山最深处施了一层禁制。   那年,她亦在砚山为亡父亡母与梦海阁的诸多同门,立了坟冢,让他们得以安息。   听闻提醒,两人点头跟进。   只是前进之际,蓦然听闻不远处,隐有嘈杂之音。   是一伙人与两个少年少女起了争斗。   偏偏那少年与少女,梦蓁蓁还都见过,甚至谈得上一声认识,正是不久前在鸿雁城,所遇见的法鸠摩与许小爱。   说起来这小和尚和小蛇精,还算是她与那木头书生的牵线人,若没有这两人,她与那木头书生也难相遇。   “这是怎么了?”   虽然有些意外,梦蓁蓁还是赶忙过去,隐约听清了远处那些人在争执些什么。   ……   ……   与法鸠摩和许小爱对上的一伙人,唤作老八门,是流窜在北疆各处的一伙散修自立的小团体。   未曾拜入宗门,修炼资源基本靠摸金与许多下作手段,为名门正宗所不齿。   只是这类小团体在乱世颇多,北疆也远比旁四域更多,寻常镇守一地的府丞也管不过来。   而今老八门恰好到了风陵城,稍加打探后就知晓了砚山乃是梦海阁旧址,动了些心思。   他们当然清楚,梦海阁是那位传说中的不语魔尊的娘家,但早已经毁灭多年,砚山也算是无主之地。   何况只要偷偷的来,偷偷的走,谁又能知道他们是谁。   事实上,早在天鬼魔尊毁掉梦海阁之后,四百年的时间里就足够无数有心人挖个底空,贵重的灵器与功法秘籍,近乎全无。   何况此地没有真坟,陪葬品估计也没的可挖。   这几人而今来只是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漏网的灵石或次品,谁料砚山怪异的很。   无论他们怎么登山,也总是会上到一半就莫名的走下来,仿佛云雾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他们离开。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八门的首领,法外之徒张三就不信邪,觉得多半是这山里有宝贝出世。   “咱们这回倒是来对了,干了这一票之后远走高飞,都回老家成亲去,以后天高皇帝远,谁能找着咱们!”   他对山里的宝贝势在必得,已经红了眼。   权衡之下,张三拿出了四枚神火玉,这已经是他摸金多年,积攒下来的压箱底的东西。   但为了山里面的宝贝,多半是值了。   “这山被养的有些邪门,大抵是里面的宝贝有了灵性,在欺瞒咱们的灵感,借以自保。”   阵法与迷阵一类,最让人头疼。   但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也极好破。   在张三看来,迷了山就烧山,无疑是最快捷的法子。   只要他将砚山点燃,破了这邪门的阵法,就能趁机混上去,寻到那神秘宝贝,全程不过几个时辰足矣。   回头将挖到的宝贝,转手给地下拍卖会,就是一辈子不愁。   谁料张三还未出手,就被一个小姑娘撞见,对方的眼眸深处满是疑惑与警惕。   片刻后,这小姑娘像是猜到了张三要做什么,也看见了张三手中的神火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小姑娘自然是许小爱。   一袭南岭特色的抹裳与中裙,银色铃铛叮叮作响,白皙的脖颈与小腿明晃晃的,满是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浪漫与可爱。   尤其是中裙之下,她那条布满青麟的蛇尾巴,更是如同小狗一样倒竖了起来,警惕意味十足。   “喂,你们不知道这里是梦海阁故址吗?就不能对前辈尊重些?”   虽然南岭妖族向来百无禁忌,作为幽怜谷的叛逆小蛇精,许小爱更是刁蛮中的佼佼者,但他们却极重视精神传承。   对于拜访诸多德高望重的前辈,亦或者祭扫旧地之时,都会显得格外恭敬。   恰巧许小爱与法鸠摩,正在一同归返菩提城的路上摸鱼晃荡,从东土到了北疆,准备之后在途径中州与南岭,最终在去西域的菩提城。   到了北疆,作为女子的许小爱首先就想去彼岸红尘拜访。   只是途径风陵城,干脆顺带来看看砚山,毕竟传说中的梦海阁,亦曾是护佑一方平安的大宗,她儿时听过长辈讲的故事,颇为敬佩。   谁料来这儿一看。看出事儿来了。   碰见了一伙准备烧山掠宝的摸金贼,许小爱赶忙呵斥了一句,插着腰的模样凶巴巴的,布满青麟的尾巴,充满了敌意。   法鸠摩小和尚,依旧双手合十,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   见这少年少女,张三也愣了愣。   这叫什么事儿?   他们已经踩了不少次点儿,确认此地罕有人至,方才决定今天动手,争取半日内解决此事,远遁他乡。   怎么这么巧,就能被人撞见。   “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儿,一处墓址罢了,总不好连你们也埋进去吧?”   阴森的笑容之下,张三满是警告的意味。   同时他挥了挥手,示意周围老八门的弟兄们,暗中将这小和尚与小蛇精围起来。   嘴上说劝对方走,实际上却准备直接趁着两人大意,下死手。   无论如何,能被人认出来终究是他们麻烦,所以张三立刻判断,这两人不能留。   许小爱恍然未察,依旧气鼓着脸颊,眼眸深处满是不悦。   她没想到这些人不听劝,还不讲理,简直是一群流.氓。   “看本小姐教训你们。”   说着,许小爱就开始动手,只是年龄尚浅,修为远不如那些老八门的散修们,反而被众人围困,在兵刃相接之下,有了几道浅伤。   “我们还没弄过蛇。”   “这小妮子倒是挺嫩。”   “弄死前倒可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众人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没什么敬畏,见这初出茅庐的妖族少女,也不禁嘲弄起来,满口秽语。   张三见那小蛇精只是骂的厉害,修为根本不行,也就放下心来。   “别胡闹了,赶快解决这两个人,先进山挖宝贝,迟则生变。”   在张三看来,既然那小蛇精极弱,这小和尚也不值一提,这种货色交给下属解决就行,他甚至没有出手的必要。   嘭!   几道声震耳欲聋的清响。   正和和气气的站在那里的小和尚法鸠摩,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左轮枪’,只见几道金光闪现,干脆的打在了那些围困许小爱的老八门修者的下身。   刹那间,每个人鲜血染满衣裤,痛的脸色苍白,哀嚎四起。   小和尚悲悯的看着他们,吹了吹枪口的灵烟。   “我佛慈悲。”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菩提城的罗汉们,每凑够七个人,就能抬着一架黑棺出行,世人俗称‘亡下七武海’小分队。 第137章 临时工和尚(4k)   见此变故,那些老八门的散修哪怕剧痛缠身,脸上亦充满了畏惧。   作为首领的张三,见识稍多,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小和尚手中的法器,隐有骇然。   他曾经偶然听说过,这是西域菩提城特有的系列法器之一。   据说是那位不二佛祖的发明,唤作‘左轮枪’。   以晶金打造而成,结构远比寻常法器精巧美观,就是没有太大实用价值,据说杀伤力很低。   需要修者以强大的灵力灌入,作为‘子弹’发射,会产生极其‘炫酷’的效果。   但这种法器的攻击方式,耗灵巨大且不实用,并没有寻常法诀甚至稍低阶的灵器更好用,却是菩提寺罗汉堂的‘外门弟子’标配。   曾有人问过那位羲和佛祖,为何创造这种无甚价值的系列法器。   那人端坐在菩提树下,背对众生,只道了一句让众人一头雾水的话。   ——枪是男人的浪漫。   大多数人无法理解这份浪漫,但总听过这桩有趣的轶事。   张三也听过,所以明白。   此刻那小和尚持着左轮枪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则如地府罗刹。   若他刚才用的不是左轮枪,而是寻常法诀亦或者寻常灵器,恐怕他那几个属下,此刻已经伤的起不来了。   思衬之下,张三瞬间就想到,这小和尚的境界与实力比他高许多。   哪怕是他也做不到如此轻松,就撂倒那些属下,恐怕此刻真打起来,他们势必会被这小和尚诛杀。   “今日撞的什么邪,怎么遇见这么个硬茬?”   张三心中暗恨,却极快的敛去了眼瞳中的煞意,满是讨好与谦卑,赶忙跪在了地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总有翻身的机会。   “大师,我错了大师!”   首先假装认错的态度要诚恳,这种西域和尚最是伪善,很容易诓骗。   只消‘真诚认错’,他们大都会给恶人一个悔过的机会,美其名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果不其然,小和尚点了点头,满面慈悲。   “施主知错就好,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就如同所有渡化邪祟的和尚一般,小和尚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偶尔磕磕绊绊像是忘词,随意含糊话语,糊弄了过去。   这部分业务他不太熟练,但总归寺考的前夜,他靠硬背堂戒长老划的重点,低分飘过了及格线。   正在鸠摩小和尚长篇大论之际,低头悔过的张三,眼瞳深处闪过一缕冰冷的寒芒。   “是啊,大师说的都对,我悟了,我悟了……”   言语未毕,他瞬间爆发全身的灵力,从袖中取出毒匕,直接刺向了小和尚的咽喉,显然要将其一击毙命。   谁料毒匕掀起的灵风未起,小和尚也正好卡壳的背完了劝词。   然后没有犹豫的给张三补了一枪,打的同样是下半身,一枪极乐。   嘭   一声枪响,本才出手偷袭的张三眼瞳中满是不可置信。   因为他看得出,这小和尚并非是反应过来了他的偷袭,才即刻动手,而是背完了词儿的一瞬间,直接出手。   就像是走一遍木得感情的业务流程。   “死秃驴,老子都‘悔过’了,你竟然还下狠手。”   忍着下半身的剧痛,张三的眼瞳中是再也不遮掩的怨恨,手中的毒匕也掉落在了地上。   对于张三意图偷袭,小和尚似乎并不意外,但这确实不是他提前给张三一枪的理由,理由是另一个。   “谁说你悟了,我就不能打你。”   何况从后续事实来看,这厮根本就没悟。   气氛瞬间又冷又奇怪。   听着这小和尚的话,无论是张三还是老八门旁的散修,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觉得遇见了个神经病。   这话没毛病,就是怎么那么欠打?   可他们偏偏打不过。   只是此刻,面对这样一个修罗和尚,张三与旁的散修,眼瞳中皆是畏惧与退缩。   他们本就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为了方便摄取利益,方才凑成了一伙儿,做这种损阴德的勾当,平日里伤天害理之事也没少做。   但真碰见硬茬子,着实就吓破了胆。   还是张三的胆量大些,颤抖着身子,却恨意满溢的盯着法鸠摩。   “但你终究是出家人,怎能随意杀人,若让寺庙知晓了,势必会逐你出师门……”   无奈之下,张三只得用此法威呵这个小和尚。   这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和尚最不喜杀生,这一方面的名声,甚至比书生更加谨慎注意,爱惜羽毛。   小和尚收起了枪,并非是听到了张三的话才如此,只是打完了那一枪,本就吹了吹枪口的烟,恰好收起左轮枪。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听张三说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刚才背诵课词一样,在确认了这伙人的秉性与业障之后,开始机械的重复他最熟悉的业务套路。   片刻后,他一个个走到了张三与旁的散修身后,将他们打晕。   哪怕此刻小和尚刻意伪装,用的身法不快,与刚才小蛇精许小爱展示的低弱水准相当,但依旧不是这些重伤的人,可以躲得过的。   “我会通知风陵城的府衙,将你们领去,悉数处置。”   哪怕依据律令,这些人此番的罪责也是极重,不仅动手谋杀他与许小爱二人,更意图惊扰先辈旧址,还偏偏是不语魔尊的先辈。   恐怕第二天,就能定罪处以极刑,何论他们显然是惯犯,沾染了不少业障。   听到小和尚的嘟囔,小蛇精许小爱也走了过来,娇俏的脸上颇有些不满的情绪。   “何必多此一举?难道你们寺庙还不准诛邪?”   许小爱反倒不觉得需要这么麻烦,依据俗例,就地砍了就成。   天下五域修者,遇邪祟人人得而诛之,主要是邪祟大都诡计多端,若走律令流程,未免容易生变,有可能伤害更多人。   修者与凡人的生存方式,终究有所不同。   哪怕是西域佛修,按理也不至于这么迂腐,毕竟佛亦有怒目金刚时。   小和尚苦笑了一瞬,其实他丝毫不同情这些人,也觉得多此一举,更不是做样子给许小爱看,实在事出有因。   “我每天的诛邪指标上限是三十个,今天满额了。”   “?”   许小爱满是青麟的蛇尾巴都弯了起来,整个人未解之谜。   这东西还有指标上限?   “但你今天也没杀人呀?”   或者说自鸿雁城遇见这个小和尚后,他除了当时出手诛灭了一些尸妖,至今都没杀过一个人。   那这每天三十个的指标上限,又是从何处来?   “以前超前指标,欠的份额。”   小和尚法鸠摩不好意思的灿烂一笑,整个光头都闪亮了些。   许小爱直接裂开,这特么逗她玩呢?   不过不同于许小爱的一脸爆炸,小和尚看似玩笑的话语,才是真实。   这是罕有人知的事情,作为菩提城的外门弟子,能够被特许入罗汉堂修炼,本就是极少数特例情况。   法鸠摩并未说过谎,至少从鸿雁城那日,与许小爱‘吵架’开始,他所说的那些情报,就都是真的。   只是如布足道那日所言,旁人与许小爱都没有听懂。   浮生五域疆土辽阔,远比世人想象中的大许多,哪怕很多炼体镜的低阶修者,若不借助灵宝,终其一生也远难走尽。   疆土辽阔,自有诸域万族,不可能皆是秉性纯良之徒。   甚至于说,恶徒何其多,哪怕是大奸大恶之徒,在极高的基数下,数量也绝不在少数。   他们祸乱苍生,动荡一方,乃至诸多小宗都被隐隐压制,甚至同流合污,让诸多子民苦不堪言。   就像那仙灵宗与魔莲宗之流,总是此抑彼起,无法根治。   往往在得知一方作恶祸乱之时,便是大祸早起,不少生灵惨遭涂炭,哪怕镇守该地的主宗,也常常对此束手束脚。   菩提城的羲和佛祖同样没有太好的办法,但总归想到了一个点子,能够让情况稍缓。   至少更快的听到那些受难之人的声音,更快的派遣修者解决邪祟,尽量减少凡人的伤害。   ——于是有了遍布天下的‘有间客栈’,有了他们这些天下行走的罗汉堂‘外门弟子’。   不同于寻常的外门俗家弟子,他们这等武力极强,却不通佛法与旁技的编外和尚,便是为此修炼。   ——知晓内情的人们,往往称呼他们为‘刹那修罗’亦或者‘临时工’。   而他们这些‘杀僧’的任务,往往斑驳杂乱,涉及各种变化与问题,但最终目的皆是诛杀邪祟。   最大的问题是,邪祟也是人。   或许那些作恶多端的邪祟并没有作为人的资格,但对于‘杀僧’而言,诛杀他们同样是在杀人。   杀伐征战对于修者而言,算是常事,但未临高境,杀多了心境总会出些变化。   偏偏作为菩提城的阴影面,每每接到来自天下各处‘有间客栈’的情报,就意味着他们要杀很多人。   他们这些‘杀僧’诛灭的邪祟,有时候数量往往会多到一种极致,甚至比玄刺楼等刺客组织,杀的人还要多。   故此,罗汉堂便有了条令约束。   杀僧每百年间,都会循序替换,往往不会让其天下行走太久。   哪怕是百年间,每诛杀邪祟之时,都会因自身的心境波动,设有大致的上限,防止自己一时间诛邪太多,变成对于生死麻木的邪佛,入了歧路。   鸠摩小和尚在前往梧桐宴前,便连续执行了六百七十六个任务,诛邪奇多,乃至预支了之后的‘指标上限’。   然后被伏虎罗汉强行停了杀僧的身份,敕令他回归红尘,先记起自己还是一个‘人’。   陷入杀戮太久,小和尚已然有些情绪麻木,就像是一柄染血的钝刀,极富煞气与冷意。   惘然了很久,他才想起了很多年都未曾忘记的那条小青蛇。   ——那是他偶尔险些入邪之时,难得的温暖锚点。   那就来找她吧。   整顿肃容,敛去风尘,用与中州书生学过的演技。   ……   ……   对于砚山脚下所遇见的张三等人,鸠摩小和尚自然想杀。   也就是顺手的事儿,大不了他再预支半天的指标上限。   只是他有些担心,若是在杀太多人,勾起那时冷漠的感觉,在许小爱面前展露他才压制不久的面貌,会真的吓到她。   何况伏虎罗汉的敕令,倒也不是说着玩的。   好在以他的实力,绝对能够压制这些老八门的人,已然将他们重伤,等会儿在趁着许小爱不注意,暗中以真正实力废掉他们的修为与灵脉,就万无一失了。   然后移交给风陵城的府丞,让他们公示诛杀这些邪徒,以儆效尤,威慑旁的歹人,虽麻烦些,但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旁的许小爱正气呼呼的叉着腰,狠狠用脚踹着,刚才用武器划伤她的那些老八门散修出气。   一脚比一脚狠,但都错开了头。   主要是她还没杀过人,不习惯杀,也不想杀。   但对于这种邪祟,她还是很乐意看他们死的,可惜这个小和尚似乎也怕杀人。   “看起来挺有气势的,怎么连个邪修都不敢杀。”   许小爱轻轻哼了一声,像是不满,但其实也没有不满。   她倒是不怎么讨厌有实力但温柔的人。   “那就移交府丞吧。”许小爱也不反对。   当然,她又狠狠的踹了那些人几脚,方才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转瞬,她扭头看向了鸠摩小和尚,眼眸中满是灿烂的颜色,布满美丽青麟的尾巴也像是小狗一般摇晃起来。   “对了,你刚才用的灵器是什么?怎么那么强啊。”   她倒是没听说过菩提城的‘枪’,只以为是这小和尚厉害的护身法器。   毕竟看他这些时日展现出来的身手,似乎比她也强不了多少。   看着许小爱期待的模样,鸠摩小和尚又取出了左轮枪,递给了许小爱。   许小爱举起左轮枪,缓缓注入灵力,对着空旷的地方开了一枪,像是刚才鸠摩小和尚一般使用,奇怪的是并没什么威力。   “咦?”   只听一声清响,一道极弱的灵力打出,只有她施展法诀之时的七分实力,怎么攻势不增反减?   见此,许小爱稚嫩的脸颊上,满是不悦的情绪,一如旅途之中,将这种不满发泄到了鸠摩小和尚身上。   啪哒啪哒   她非常干脆的用肉肉的蛇尾巴,扫打鸠摩小和尚的屁股,眼神凶巴巴的,却总是自己的耳朵先红。   “可能是坏了吧。”   鸠摩小和尚灿烂的笑着,收回了左轮枪,同时‘抱怨’了两句宗门的灵器质量越来越差。   这才让许小爱觉得心情稍霁,哼唧哼唧的收回了尾巴。   恰在此时,远处来了三名女子,其中一人还是不久前认识的,只是那时她戴着白色小猪的面具。   许小爱招了招手,颇有些高兴。   旅途中遇见了故识,哪怕只曾萍水相逢,也很让人高兴。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   羲和佛祖端坐菩提树下,背对众生。   ——枪是男人的浪漫。   闻道百佛看着羲和佛祖的创造,久久不语,直到降龙尊者猛然顿悟,踏出一步。   “我懂了!”   “您是想用此抑制类法器,磨砺后辈对灵气的掌控力,同时让他们的实力略有限制,不至于成为疯狂的屠戮机器,有缓冲的余地!”   “努力修炼与宽容豁达,这才是男人的浪漫!”   百佛闻言,集体顿悟,感慨羲和佛祖之高瞻远瞩,愈加仰慕。   羲和佛祖拈花而笑,沉默了很久。   “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啊。”   (其实他只想要推荐票、月票还有刀片~) 第138章 您的夫君可能需要一场法事(4k)   正向着这边走来的三人,自然也远远就注意到了此处的冲突。   梦蓁蓁姑且不论,梦不语与魅烟行的修为境界,在不自我压制五识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就能听闻此间动静。   事情因果,大致明了。   何况那些老八门的散修,竟然意图放火大烧砚山,难不成真的以为她是个死人?   梦不语只是不愿误伤无辜,所以给砚山设下的禁制比较柔和。   无论是误入此山之人,亦或者别有用心之人,都会被阵法迷乱,永远找不到上山的路,只能苦绕无果之后,稀里糊涂又下了山。   哪怕是境界稍高,能够御空之人,天上的云雾也有着同样的阵法护持,效果相当。   所以张三等人,绕了几次山,却都安然无恙的下了来,没达成目的,却也没受伤。   至于之后,若他们真的敢用神火玉炸山,阵法受到攻击,反噬就绝不会像是之前一般柔和。   不过有人阻拦,不至于惊山,倒也是一桩好事。   等到梦蓁蓁三人走来,许小爱也招手走了过来,稚嫩的脸颊满是甜甜笑意。   “上次麻烦你和那个书生了。”   许小爱道谢之后,又颇有疑惑的看向了梦蓁蓁身边的两人。   梦蓁蓁回以笑容与解释,随之介绍了双方,同时介绍了自己。   事实上,上次她与那木头书生劝架之时,并没有告诉许小爱与法鸠摩,他们两个的名字与出身,只是萍水相逢。   但天涯路远,再见面就总归是一场缘分。   只是梦蓁蓁告知了她自己的真名,却没有透露母亲与魅烟行的身份与名字。   这亦是俗例,一方域主之尊游历在外,为避免引起麻烦与变数,往往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毕竟天下至强者就那些,能够身居高层的修者,该认识的都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也没必要添因果。   “哎,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梦蓁蓁突然有些好奇,虽然那时鸿雁城给的面具比较低级,对稍有实力的修者,便全无意义,但她与许小爱,若以自身实力来看,显然不在此列。   听到这话,许小爱顿了顿,一本正经的看着梦蓁蓁。   这位小梦姑娘人虽然挺好,但怕不是个看戏本子看多了的傻子吧?   哪怕是萍水相逢的熟人,仅仅相隔了极短的时间,又怎可能因为一个面具认不出来?   “何况你连裙子与发饰都没换呀。”   还是那日的素色柔裙,头上戴着的簪子虽不再是鸾凤白萤簪,但依旧是相差不远的北疆风情,清雅俏丽。   这要是还认不出来,她得多瞎呀。   似是言及此,略有些得意。   许小爱还转了转身子,稚嫩的脸颊透着些少女的娇俏与可爱。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比起那日的淡青色柔裙,她今日换了极具南岭特色的抹胸与中裙,银色小铃铛挂满在衣饰之上,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虽遮掩不住白皙的脖颈与小腿,但恰有着这个年纪少女的烂漫天真,丝毫不显轻浮怠慢。   唯一与那日相同的,便是她裙摆之后遮不住的青蛇尾巴,虽然布满了青鳞,但意外的可爱,让人很想动手抱起来戳戳。   听到这话,梦蓁蓁瞬间面红耳赤,不由得鼓起了脸。   “我换了很多次衣裳,只是恰好又换洗到了这一件。”她解释道。   虽然对于很多高境修者而言,早已达到了身不染尘的境界,但也没人会一直穿一身衣裳,尤其是女修。   被这样促狭,梦蓁蓁也极不好意思,虽说解释的是实情,但莫名有种说谎的感觉。   许小爱轻哼两声,寒暄过后,又与另外两人打招呼。   虽然作为叛逆的妖精少女,她并不在乎辈分,但礼数总归是有的,知晓那两位是梦蓁蓁的长辈后,也稍微认真了些。   谁料才一走进,作为妖族的本能,便让她对那位桃粉色折袖裙的妩媚女子,感到了极大的畏惧。   这种感觉,就像是幽怜谷的老祖给人的感觉,哪怕很安静慈和,却让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恐怕整个幽怜谷,能够打过这名妩媚女子的人,也只有老祖一个。   “您、您好。”   许小爱‘傲气’的挺了挺比梦蓁蓁稍有起伏的小胸脯,青色的尾巴却是不住发抖。   转而,她看向了一旁同样素色柔裙的绝美女子,与梦蓁蓁打扮很像,面容也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母女。   这人的气息反倒与凡人无异,平易近人的很,感觉怪温柔的。   “您也好。”   下意识的,许小爱倒是靠近了梦不语许多。   同时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位温柔的夫人如此端庄慈和,会不会见不得血腥。   那些已然晕厥,下半身尽是血污的老八门散修们的惨状,会不会吓到她?   “你是幽怜谷的小蛇妖?”   梦不语对待后辈向来宽和,何况还是南岭的妖族。   哪怕并非天山瑶池嫡脉,但作为追随瑶池的附庸势力,倒也算是自己人。   “咦?您是怎么知道的?”   反倒是许小爱有些称奇,清澈的眼眸中透着些不可思议。   虽说南岭的诸族蛇妖,的确是他们幽怜谷最为鼎盛,但妖族有诸多种族,旁域很少有人会关注这点,况且单单蛇妖也不仅幽怜谷一脉。   梦不语笑了笑,没有回答,轻轻摸了摸许小爱的头。   不知为何,后者竟是升不起一丝反抗的心思,没有什么抗拒的想法。   这一点都不叛逆!   一旁的法鸠摩小和尚则一直沉默着。   除了最开始认真看了梦不语与魅烟行一眼,便一直恭敬的盯着两人的脚面,生怕唐突。   虽然他也感知不到梦不语的境界,但不妨碍从那名桃粉色折袖裙的妩媚前辈的面貌,猜到些什么。   何况这里是砚山,而那位小梦姑娘姓梦。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虽然作为菩提城的‘杀僧’,他并不太畏惧高位之人,但对于真正的强者,总会持有极高的尊重。   “贵人因何而来?”   在梦不语逗弄许小爱的时候,小和尚恭敬的问了一句。   梦不语正顺手拔下一支琉璃萤石簪,给许小爱插在发髻之上,享受着打扮小姑娘的乐趣。   听那小和尚一问,倒也颇有感慨,菩提寺的这些弟子洞察力确实出众。   “上山祭拜。”   梦不语轻轻回答,并没有太多情绪。   因着那位金兰长姐的关系,她并不敌视菩提寺的和尚,也相信他们的人品,但欣赏不起来。   不过她不会与小孩子计较,念在刚才这小和尚护山有功,倒也多了些善意。   听到梦不语的回答,许小爱茫然不知,只觉得那支琉璃萤石发簪插在头上暖烘烘的,哪怕现在进入冬天,她都不会犯困。   “原来你们也是来祭拜的呀。”   许小爱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毕竟梦海阁素有名声,哪怕已经覆灭了七百年,但依旧是许多北疆人的心中敬仰,亦受五域不少香火。   像是她与小和尚这种,偶然路过此地,就顺便来砚山附近观览一二,瞻仰高洁先辈故土,稍微祭拜的后辈也不在少数。   好在许小爱听不懂,法鸠摩小和尚不会听不懂。   祭拜也许很多人都会。   无论真心仰慕梦海阁先辈的,做给那位不语魔尊看样子的,或者只是路过,纯粹临时有感而发,过来倒祭一杯薄酒的……   但上山就是问题了。   以鸠摩小和尚的眼力,在刚才与张三等人缠斗之际,也已经看出这砚山被高人施下了护山阵法,恐怕他也不可能上去。   那位高人是谁,不言而喻,一个‘上山’,也足以说明此人的身份。   小和尚没有问更多的话,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这位不语魔尊虽然在五大域主中,显得太过年轻,但过往的功绩算得上了不起,为人秉持一域,更是坦荡无私。   唯一的问题就是,似是因为旧怨,与中州颇有嫌隙。   偏偏产生这嫌隙的旧怨天下皆知,极难化解,总是看的旁三域胆战心惊,却又没有立场劝说。   ……   ……   等待梦不语给许小爱打扮好,看着小姑娘眉清目秀的模样,心情也算稍霁。   这几日一直都在思量凡尘,让她沉默压抑了许久,难得捡起了一桩兴趣,稍微转移了注意力。   “戴好簪子,对你有些好处。”   “什么?”   许小爱不太理解,但随即她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儿。   刚才被那些老八门散修刺破的伤口,竟是不知不觉间痊愈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隐约间,竟是能够感觉到这支簪子散发着极淡的灵力,却绵长悠远,似乎不是凡物。   她这才明白了什么,赶忙想将簪子摘下来。   非亲非故的,只是萍水相逢,若这漂亮姑姑请他们晚辈吃顿饭,倒也能接受好意,但这簪子显然是灵器,未免贵重太多。   谁料许小爱想要摘下簪子的手,被梦不语轻轻按住,便是动弹不得。   原来这人远比她想象的厉害得多。   “拿着吧,改日有机会去幽怜谷,请我们吃些小食儿就好。”   梦不语有浅笑着,拍了拍许小爱的头,继而看向了法鸠摩。   她当然没有拍光头的兴趣,但总归是念着这小和尚护山有劳。   “你呢?有什么小愿望吗?”   虽然算不得人情,但这两个少年少女心思清明,品性道义,是梦不语欣赏的那一类后辈。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对于后辈的欣赏与提拔,早已不会局限于一域,而是着眼于浮生五域的有益未来。   法鸠摩小和尚猜到了梦不语的身份,当然能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若是寻常弟子得了一句许诺,必然是一步登天,哪怕他作为菩提寺的弟子,都颇有些心动。   唯一的问题是,他什么都不缺。   修为需要自己稳扎稳打,功法更不必提,罗汉堂给他们这些杀僧的功法,本就是最合适的。   至于权势与地位,那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要不然请求这位不语魔尊,放下与帝鸿圣皇的嫌隙,让北疆与中州两域重归于好?   这更不可能,他的脸没这么大,这么说也太虚伪。   冥思苦想之下,小和尚确实想不到什么要求,但也不好辞长辈颜面,何况这算是域主恩赐。   “要不您满足我一个好奇心?”   其实这不仅仅是法鸠摩小和尚的好奇,更是罗汉堂诸多弟子,乃至整个菩提寺弟子的好奇。   当然,他也毫不怀疑,整个西域乃至天下五域,都会好奇这件事儿。   “问。”   梦不语性子直快,倒也无甚顾忌,更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既然这小和尚不要恩赐,解答他一个无伤大雅的好奇,倒也并非大事儿,虽然她未必会说清楚就是。   “您的夫君是……怎样的人物?”   小和尚斟酌着用词,自然不敢指名道姓的问是谁,总要避讳身份。   但即便如此,若能知晓是何类人物,也能满足极大的好奇。   谁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梦蓁蓁这才明白,这小和尚眼力确实厉害,但问她父亲有何意义?   何况母亲真的会回答吗?   果不其然,梦不语才将将好转的心情,顷刻变的有些阴沉,周围的气氛也透着些凝重的冷意。   “一个死鬼,他以前做人时,品性还算尚可。”   这自然是气话。   但梦蓁蓁与魅烟行明白,许小爱与小和尚不明白。   许小爱露出了些许伤感的表情,小和尚的眉宇间更是郑重与恭敬。   果不其然,多半是为品性高洁的雅士,可惜死了。   “那需要我们菩提寺帮您做一场法事吗?”   虽说以这位不语魔尊的地位,不可能做不起好法事,但天地间论做法事,他们菩提寺敢称第二,天下就没有第一。   小和尚不记得菩提寺接过这位的单子,出于尊重与同情,多问了一句。   想来这多半又是一桩,‘仙凡恋’的悲剧。   闻此,梦蓁蓁与魅烟行瞬间一愣,知道这个小和尚误会了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反倒是梦不语略顿,莫名扬起秀眉,觉得有些意思。   “可以。”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继而浅笑起来,像是看着远方的某个死鬼书生。   “记得给他做的那场法事,要盛大些,轰轰烈烈些,但别让太多人知道是给谁做的。”   听到这些嘱咐,小和尚更是懂了许多。   这位不语魔尊想来对她的夫君用情至深,可惜却与那人天人永隔,偏又因为一域之主的身份,连自身的悲伤都要隐藏,不能公告世间。   “您放心,我懂了。”   此事是大事,莫说他不能自作主张,恐怕就连伏虎尊者,都不可能做得了主,得上禀羲和佛祖。   既然是不语魔尊的夫君,法事自然也得按照域主级别操办,哪怕竭力保密,依旧是浮生罕见的大事。   就是不知道羲和佛祖,会不会借机请那位帝鸿圣皇出席,趁机调和两域的嫌隙。   毕竟死者为大,在那种场合,想来作为书生的帝鸿圣皇,多半也会稍微让步,顾虑一下作为未亡人的不语魔尊的情绪。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魔女偶尔会有小脾气,想办法给书生找小麻烦,书生则会暗搓搓的,将这些小麻烦变成小情趣。 第139章 和尚,我要你助我修行!(4k)   显然,梦不语没说实话。   甚至刚才的言语,与她平日里静冷的性子有些相悖,但在一旁的梦蓁蓁与魅烟行看来,倒也能理解。   她这几日难过了很久,才将算心情稍霁,小和尚又提起这事儿,摆明了撞上了茬子。   好在梦不语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情,而苛责除了凡尘之外的人。   没有过多的闲谈,双方便各自道别。   至于那些老八门的散修们,则尽数被留了下来,也没有必要在申报风陵城的府丞,省了法鸠摩与许小爱一些时间。   两人再度踏上旅程。   远离砚山的路上,许小爱虽然对偶然获赠的琉璃萤石簪极为喜爱,但更加令她惊艳的,还是那位小梦姑娘母亲的容貌。   若远山青黛,有着一种水雾朦胧的美感,偏偏群山哪怕在如何妩媚青翠,依旧会给人一种大气端庄的感觉。   山河风雨,要来便来,她自有天地。   这种美绝不仅是单纯的皮相,更是由内自外散发的气质。   许小爱的心里暗暗实思量比较,除了曾经陪同老祖参与瑶池宴之时,远远的见过一眼的无天妖主,她所见过的女子中,恐怕再也没有比那位夫人更美的了。   “你知道那位夫人是谁呀?她怎么这么好看。”   许小爱眼眸中冒着些灿烂的颜色,显然对于美有着天然的崇拜,哪怕她以叛逆的妖精少女自诩,也不会和美貌过不去。   法鸠摩叹了口气,略有无奈的看向了许小爱。   一开始猜不出来便罢了,在他与那位对话之后,怎么也该听出来了吧?这丫头的慧识确实堪忧   “是北疆天门的不语魔尊。”   那位毕竟被誉为北疆第一美人,若是不好看才是怪事,哪怕放诸天下五域,单论容貌能够比她比肩的,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另外几位至强境的女修。   比如那位南岭第一美人的无天妖主,比如那位东土第一美人的明大仙子,亦或者明二仙子。   但这其实也并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修者随着境界的提升,往往躯体与气质都会渐渐臻至玲珑,无论容姿还是体质远超旁人,本就是正常。   何况能够修炼到至高境界的女子,已然不是修为的问题,天然拥有着天赐天赋,无论体质还是容貌,绝非凡俗可比。   听到小和尚一言点明,许小爱怔了怔,眼瞳中满是激动与后悔。   糟糕,忘了要签名留念!   哪怕她在幽怜谷的身份很高,甚至能够追随长辈,参加如同瑶池宴这种层次的活动,并非没有见过至强境修者。   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着实是第一次。   “那、那位不语魔尊,刚才是不是摸了我的头!”   许小爱此刻,显然就是一个信仰前辈的小迷妹模样,只是已然道别,不好在抹脸折返回去。   否则她一定会让那位不语魔尊再多摸摸她的头。   “那也得洗头。”法鸠摩适时提醒道。   他可是见过的,很多凡人崇拜知名人物的模样,是有多么狂热,此刻的许小爱就有这个苗头。   许小爱嘟了嘟嘴,眼眸中满是心虚。   “我当然会洗头,不然睡觉都难受死了,但我、我只是想明天洗头。”   随机,许小爱又意识到另一件事情。   “你为何会认出来那位大人?”   “……”   法鸠摩小和尚突然沉默,有些稀奇这姑娘的慧识突然就占领高地了。   “这里是砚山,那位小梦姑娘姓梦,猜猜看就成了,概率很大。”   这是实话,但只有一半。   主要还是法鸠摩作为杀僧,远比菩提城旁的弟子们更有机会面见那位羲和佛祖,见多了至强境修者之后,总会察觉出些许不一样的差异。   哪怕至强境修者的灵力与威势已经内敛到了浑然天成,自身亦是能够返璞归真。   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度,与天下尽在掌中的悠然,却是任何人也模仿不来。   “哼,你蒙的运气倒是挺好。”   许小爱轻轻哼了一声,稚嫩的脸颊满是倔强的傲慢,不肯承认自己的慧识与洞察力不如这个小和尚。   但她的青色蛇尾,却左摇右摆,不仅是展现着心中欢喜,似乎也像是在表达着对这小和尚的认可。   ——虽然实力一般般,打架只能靠那奇怪的还会坏的灵器,但秉性与慧识都很不错呢,也足够善良。   据幽怜谷的那些长老们说,若是能够觅得慧识颇高的配偶,对繁衍后代极有意义,而且她也觉得这小和尚眉清目秀的,不讨厌呢。   法鸠摩小和尚无视了许小爱口是心非的话,头疼的看着她拖在地上,扫来扫去的蛇尾巴。   踏前两步,顺手抱了起来。   “你在这样走路,尾巴上回头又满是尘土,得擦好半天。”   他倒不是怕耽误行程,主要是看着许小爱辛苦费劲的模样有些不忍。   这丫头修为弱归弱,怎么连个除尘的法诀都没学会呢?   似是旅途中相处久了,许小爱一瞬间被法鸠摩小和尚抱住尾巴,都没反应过来。   转瞬后感受到尾巴传来的温热与紧束,她才象征性的动了动,但怕尾巴太用力,将小和尚抽疼,挣扎也没有使劲。   随之她的晶莹可爱的耳垂染成了绯红,整条蛇的血温都高了许多。   “你、你怎么又抱我尾巴……”   不知为何,说着这句话,许小爱的气息又莫名弱了许多。   好似是担心若她高声呵斥,这小和尚就不敢再抱她的尾巴了。   ——其实他刚才打那些坏人的模样,也挺帅气的哩。   不知想到了什么,许小爱不仅仅耳垂染成了绯红,就连稚嫩的脸颊都渲染了同样的色彩。   “有土灰就又土灰呗,大不了找个人帮我一起擦尾巴。”   她的青色尾巴,又莫名用力了些,看似脱离小和尚的怀抱,实际尾尖缠住了他的手腕。   “那我行吗?”   仿佛没有注意到许小爱傲娇的模样,法鸠摩小和尚淡淡的笑着,神情满是忐忑与小心,准确的没有掺杂任何旁的情绪。   唯独他的眼睛出卖了他,就像是中州许多书生‘循循善诱’时一样沉稳,深处藏着趣意。   见着小和尚‘忐忑不安’的模样,许小爱略有些小小得意,若非尾巴被对方抱着,恐怕此刻已经神气的叉起了腰。   “也、也不是不行。”   说话间,她幽幽的用手指转着头发,微微鼓着脸的模样,就像是每一个这年纪的少女,接受少年告白时的模样。   好想快些点头答应他,但是又怕太快点头,他不珍惜。   但是不点头的话,他跑了怎么办?   犹豫间,便是这种满是少女情怀的倔强回答。   听见此话,小和尚的心中松了口气,但眼瞳更深处却产生了一抹趣意,于是故作含糊道。   “可你之前不是说过,女孩子的尾巴不能随便给男子摸?”   对于法鸠摩小和尚的这话,许小爱的眼眸中满是幽怨。   死和尚,根本就不懂少女心,怎么能问这种话呢。   只是已经话赶话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退缩的理由,毕竟难得遇见一个顺眼的,放跑了得后悔多少年呢。   “你、你的话,给你摸我的尾巴也不是不行。”   许小爱说这话时,眼眸隐有含泪,显然已经妥协到了委屈的地步,若是这小和尚再敢逼近一步,她就再也不给他摸了。   “但、但是你绝对绝对,以后只能摸我一个人的尾巴,若敢再摸别的妖精的尾巴,我和你拼命!”   许小爱·超凶·泪眸委屈.jpg   面对这个极为合理的诉求,法鸠摩连连点头,诚恳真挚。   这次是真的。   他保证连男妖精的尾巴都不摸。   一辈子太短,哪怕对于修者而言亦是如此,有这么可爱的尾巴抱着,他又哪里会去惦记别的。   这一瞬间,法鸠摩突然有些庆幸,幸好这次出来特意找了这个小丫头。   哪怕她不记得自己了,但他总归还记得。   正在法鸠摩抱着许小爱的尾巴晃神之际,许小爱才将将收敛情绪。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与承诺,她的心情稍霁,莫名开心了许多。   就像是雨天忽然放晴,但于女孩子的心情而言,却极为常见。   “当然我也、也不会让别的男人摸我的尾巴,以后只给你一个人摸。”   许小爱的声音忽然细若蚊喃,却开朗了许多,缠绕着小和尚的尾巴尖稍稍松开,整条青色尾巴又开始摇晃起来。   任由小和尚抱着自己的尾巴擦拭,许小爱也开始思量更为严肃的问题。   以前那些长老教过的,旁的正经妖族寻到伴侣,还要做什么来着?   对了,结亲!   但是和尚能成亲吗?   “呐,你能还俗嘛?”   许小爱发出了灵魂的质问。   法鸠摩小和尚沉默了片刻,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实际意义。   “可以,但没必要。”   “?”   听到这个回答,许小爱隐有不悦,这是糊弄她玩吗?明明说要抱她的尾巴一辈子,怎么突然就没必要了?   “那你以后怎么与你摸了尾巴的那个可爱姑娘成亲?”   许小爱干脆的想收回尾巴,只是挣脱片刻,没有挣动,才气鼓着脸颊,眼眸中隐有恼意。   “谁说我不还俗,就不能成亲。”法鸠摩反问道。   “?”   这就触及到许小爱的知识盲区了,只见她一脸未解之谜的盯着法鸠摩小和尚,等着对方的后话。   随之,小和尚难得抬起头,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   “时代在发展,和尚在进步。”   他们菩提城的和尚,远比西域旁些佛宗里,各处的和尚们更加不做作。   “除了梵伽大师兄是零零七,羲和佛祖允诺过,我们旁的弟子都是福报九九六。”   除了九九六的时限内,他们需要兢兢业业当好一个和尚,多余的时间,可以去做普通人。   不需要还俗,弹性出家,狼性寺庙文化。   “所以别担心。”   法鸠摩灿烂的笑了笑,抱紧了许小爱的尾巴,根本不给她收回去的机会。   “我当和尚养你。”   一瞬间,许小爱的慧识有些不太够用,听的晕乎乎的。   感动是很感动,但总觉得有很多的不对劲。   好在她也没细想,反正西域的和尚本来就越来越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法鸠摩的话语中意思的许小爱,不由得红了脸,眼眸中满是羞意。   “谁要你养了!”   对于许小爱的叫喊,法鸠摩也不反驳,依旧灿烂的笑着,继而询问许小爱还想去哪里转转。   听到这话,许小爱有些奇怪。   “我不得先跟你回寺庙,走一遍收妖流程,给你刷功德吗?”   她至今记得,这个小和尚接触她之时,所给的最初理由,她也收了对方一支玻璃簪子做酬金。   虽然归返的路线颇为绕远,但总归是在往菩提寺赶路。   若是由着她的性子转,可就没谱了,猴年马月才能回到菩提寺?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着急回去,不如先陪你四处转转,历练修行也好,何况你的修为高了,回去与我刷功德就更有利些。”   听到这话,许小爱瞬间更开心了,眼眸中满是欢喜的笑意。   才刚刚摊牌,她正是想与这小和尚游山玩水,那么快回菩提寺,未免才无趣了。   但她不能表现的太高兴,故意的绷着脸。   ——这都是为了历练,嗯,也是为了修行。   “既然如此,咱们就缓些时间,在与你回菩提寺,和尚,你先助我修行!”   ……   ……   极远处,那小和尚与小妖精越走越远。   梦蓁蓁根本听不见那两人说了些什么,但她的母亲与魅烟行能够听见,并且一清二楚。   似是因为有趣,此刻这两人都凝着神识,偷偷观览着那小和尚与小妖精的言行。   尤其是听到许小爱的话语,魅烟行险些笑的花枝乱颤。   “尊主姐姐,您说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丫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那小和尚套路了。”   “别说被他抱尾巴了,恐怕最后连身子都得被哄去。”   “我敢肯定,以那小姑娘的慧识,只怕以后给那小和尚生了孩子,也绝对看不透对方在哄她,还得想再给他生一个……”   不知为何,听见魅烟行笑意盎然的话语,梦不语浅静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眸深处是极为安静的情绪。   这份情绪甚至有些冰冷的意味。   魅烟行忽然就感到了极大的不安与畏惧。   尊主姐姐这是生哪门子气嘛?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凡尘总是会说自己平平无奇,无夜不知道自己妻子有多美,羲和经常会感慨自己一无所有。 第140章 她想有个家(4.5k)   砚山有雾,水烟缭绕,好似春宴山河图中的远山,哪怕离的极远,依旧仿佛极近,让人辨不清距离感。   这份神秘感与朦胧美,大抵是风陵城的特有环境,在砚山所在的群山山脉处,被呈现到了极致。   梦不语静静的看了魅烟行一眼,让后者有些发毛,像是冻坏的大鹅,缩了缩身子,慌乱的东张西望。   然后她独自上了山,留下魅烟行与梦蓁蓁。   拜祭先辈的时候,她偶尔会说一些话,说话时的那般模样,并不想让小辈们看见。   入了山路,云雾成阵,恍然如梦,会让人不自觉的迷眼,等到察觉过来之时,便下了山。   这阵法是梦不语设下的,却并非天门或彼岸红尘的阵法,而是很小的时候,母亲教过她的一个小幻术,叫做小梦回廊。   那时,她因为学不会丹法在哭,母亲便用这个小幻术哄她开心。   将很多小松鼠困在了小梦回廊里,它们便只能团团转,气的吱牙乱叫,然后继续四窜,露出茫然可爱的表情。   在之后,她会给那些小松鼠投食松子,用松子当做指引,‘救’它们出来。   看着它们兴高采烈的四处离开的可爱模样,往往会让她忘记很多因为失败的难过。   可惜如今在如何难过,母亲永远不会像当年一样哄她开心了。   后来,她便干脆改造了小梦回廊,将其撰成了一道阵法,用来护住这莫大的砚山。   山林间,云雾愈浓,视线有些模糊。   梦不语却不受影响,不仅是因为境界,更是因为熟悉。   就像是阔别家乡很久的老翁,也永远不会忘记儿时乡村的路,这是刻在心里的记忆。   约莫又走了很久,她才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到了砚山深处。   这里正是梦海阁所在的废墟。   很多年前,随着那道霸道的魔火,整个梦海阁都成了火海,诸多梦海阁弟子死去,众人的心血与先辈的传承就此断绝。   哪怕是她的父亲与母亲,拥有远超同境人的战力与手段,终究也远无法与至强境修者抗争。   整个梦海阁的弟子,除了她意外活了下来,几乎全部葬身于天鬼魔尊之手。   不得已,意外存活的她辗转逃难,费尽艰辛才隐瞒身份,逃到了三生峡,选择依附母亲年轻时的师门,彼岸红尘。   然后便是世人,无比熟悉的那个故事。   ……   ……   云雾降在霜叶之上,在碧翠的叶上凝了一层细水。   废墟没有任何重整,只有不远处那些坟冢是梦不语亲手而立,守护在最前的,便是她父母的坟冢。   亦如天鬼魔尊狠辣袭杀梦海阁那年,他们永远会护在所有人身前。   山风微起,吹拂她的发丝迎面,带来些许寒冷。   好在梦不语对于冷与热并不在乎,只是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   这是她从未被人知晓的习惯。   每每遇到欣喜的,难过的,悦然的,悲伤的大事,她都会来这里,诉说给曾经的家人们听。   只是以她的性子而言,大事着实不多。   除了三百年前为众人报了仇,她来这里难过了很久,便是二十年前,她来告知父亲与母亲,她又重新拥有了家。   她拥有了如疼爱母亲的父亲一般的夫君,像是母亲很多年前腻在父亲身边一样幸福。   也许她的夫君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但却是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归宿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英雄。   然后过了四年,她与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她在一年后偷偷抽了一点时间,跑来了这里,与砚山下埋葬的父母分享自己的喜悦与甜蜜。   哪怕是冷心冷情了三百年的她,在面对那个柔软可爱的小生命降生之际,也会手足无措,也会发自骨子里的感动,想要用生命守护着孩子的平安与健康。   那时,她大抵才明白,当年的父亲与母亲是怀抱着何种心情,照料养护着她。   没有什么是比与心爱的伴侣携手,照顾两人共同的血脉渐渐长大,感受着家庭愈加温暖圆满更幸福的事情。   哪怕拥有着北疆最高的权势,执掌着天门,即便踏入了无数修者做梦都不敢奢望的至高境界。   梦不语依旧发自内心的觉得,那些远没有云城的那个小小家更重要。   然后又是两年。   她与夫君又生了一个女儿。   小小的,软软的,虽然远不像是儿子那样活泼开朗,但同样的秀气可爱,让她抱着才出生的女儿,甚至舍不得放手片刻。   同样过了一年,她临至风陵城的砚山,与父亲母亲告知了这件喜事儿。   那时,左右无人,清冷无言的她,难得稍微扬起了头,眼眸中多了些稚气的得意。   ——我比当年的您还了不起,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她骄傲的告诉着母亲,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父母是否能听道,但这着实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从那一刻,梦不语其实就已经清晰的认知到,云城的那个小小家,远比她的生命更加贵重。   无论是夫君还是两个孩子,都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与归宿。   “与那呆书生闲看云卷云舒,观四季花开花谢,等到儿女渐渐长大成家,便能与他游览五域山水,人间白首。”   这是梦不语私心之下,最大的愿望。   所以不久前,围攻血煞炼狱的那时,得知炼血海去了云城,她近乎茫然无措的要发疯。   儿女皆不在云城尚安全,但夫君却一直都在那里。   她披星戴月的赶了回去,甚至枉顾了未曾完全痊愈的伤势,引动身体难以承受的实力赶路。   结果却让她那样意外。   夫君无事,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也将将明白,原来她才是一直被诓骗的那一个。   生气吗?   或许有些。   难过吗?   或许也有些。   但会恨真的怨恨他吗?   其实是没有的。   就像是那日与夫君凡尘所言,她并不恨他,也没有怀疑过他会有恶意,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二十年的感情绝非作伪,儿女所延续的血脉,更是家中的羁绊。   ——其实她只是害怕罢了。   她不怕背叛,哪怕是整个北疆,她更不怕死,哪怕是粉身碎骨,但唯独云城那个小小的家,是她最大的软肋。   而今出了些短时间难以接受的变数,她确实不知如何是好。   即便心底知晓,绝然不可能像是七百年前梦海阁被毁般一无所有,但总归还是彷徨与不安。   原来自己的夫君是那样了不起的人物,远比她要强大太多,只要他愿意,便可以轻易摧毁她的人格与尊严。   山峦之上,遥望着漫漫翠树,轻看着层层雾云,她又沉默了很久。   难得像是一个小姑娘,蜷着身子坐在了地上,显得有些弱小无依,像是在对某人说,快来哄哄她。   “您与父亲知道,他究竟会怎样来与我解释吗?”   ……   ……   时间缓慢流逝,等到梦不语再度下山时,已然日薄西山。   绯色穿透浓浓的云雾,像是染了一层朦胧的红霞,浸了许多美好与绚烂。   梦不语重静了心情,显然比之前欣然许多,眼瞳深处的情绪再度归于平静。   接下来与凡尘之间的问题,只能静静等待。   但不能等的麻烦,还有许多,总得提前解决。   即便是夫君的妻子,是一双儿女的母亲,总归还是北疆的魔尊,是天门的尊主。   这一次,梦不语让魅烟行取出了琉璃画舫,三人不在步行,认真赶路。   “尊主姐姐,咱们是赶回天门,处理血煞炼狱的收尾,还是去东土或南岭,与那两位交换一下,有关尸道邪祟重现于世的情报?”   前一个问题,终究是灭了六大魔宗之一的血煞炼狱,对于北疆的动荡不小,她作为天门魔尊,总得去主持大局,以防有人借机生变。   后者则更为简单重要,尸道邪祟重现于世,于天下五域都是大患,是头等大事。   但涉及尸邪真正的辛密,天下间了解的人实在不多,恰巧梦不语所熟识的人中,那两位金兰义姐,有足够的资格与年岁,详知这些状况。   去与她们商讨,总归能获得些新的建议,让北疆防患于未然。   听着魅烟行的建议,梦不语轻轻摇头。   这着实是不错的建议,两件事儿都是急事,但她现在还有一件更急的事儿。   “我们得先去三生峡,处理另一件事情,那应该能成为之前所有问题的破局点。”   梦不语的声音很轻,却蓦然有些冷。   魅烟行则是愣了愣,眼眸中略有愕然,转瞬变的诧异,继而浮现同样的寒冷。   “您去彼岸红尘,是要找那位?”   ——刹那芳华,紫千红。   虽不知梦不语发现了什么问题,但魅烟行瞬间就能猜到。   对彼岸红尘极有感情的梦不语,往往提及彼岸红尘总是温柔与怀念,唯一能让她感到憎恶的人,也只有那一位。   事实上,魅烟行也不喜欢那位。   行事风格太过冷酷无情,事事利益为先,与彼岸红尘的作风极为不衬,惹得宗门上下都颇有微词。   唯一的问题是,她是音夫人的嫡传弟子,无论是年岁还是在彼岸红尘的资历,比梦不语都要高许多。   况且那人的修为实力,亦是彼岸红尘第二位,仅次于音夫人之下。   只是过往哪怕在不喜紫千红,看在音夫人的情分上,尊主姐姐都不会苛责半分,这次那人是惹了什么麻烦?   行路间,魅烟行也没问,反正梦不语觉得有必要,就会告诉她。   无聊之下,她托着腮,静静的伏在船侧,望向了中州的方向。   真不知先生与尊主姐姐闹什么别扭,连孩子都有了,还能和离咋地?   就算真要吵架,过几天不好吗,她还想给那傻狍子看看伤,虽然春诗语说了没有问题,但她总得真见好了才能安心。   不过上次给竹空君擦伤药时,她倒也发现一件事儿。   那家伙明明是个书生,却拥有极为诱.人的肌肉,比之画本中常见的侠士,大概也是不遑多让,手感摸起来紧绷绷的。   哼,区区傻狍子。   “烟姨,口水。”   梦蓁蓁沏好了茶,正为母亲与魅烟行斟茶,不由得出声提醒。   这是想到了什么,至于这么馋吗?   魅烟行怔了怔,赶忙挥袖擦去,慌张的模样让她妩媚绝艳的脸颊,平添了一抹可爱与单纯。   “我、我刚才只是想吃肉了,你别多想。”   魅烟行解释了一句,梦蓁蓁神情略有复杂。   她本来没多想,现在嘛……   等到梦蓁蓁继续去备茶点时,魅烟行饮了一口清茶,继续望着中州的方向发呆。   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   ……   挖坟。   这是竹空君已经努力了三个时辰的成果。   不同于上次在北疆莫城,为那位魔莲宗的宗主与他的妻子挖坟,给两人合葬,此刻的竹空君,是真的在挖现成的坟墓。   但与老八门的张三等人不同,竹空君不是在摸金,而是单纯的印证一件事情。   他现在在钧州城,挖的是行舟宫新宫主,文无境的坟墓。   在数日之前,他与凡尘、陈语生自云城归返,回圣域的半途中,从灵符传信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是他在前往梧桐宴之前,顺手派遣潜伏在行舟宫的暗探,所细心留意的事情。   关于那位行舟宫宫主文无境的情报,事无巨细,都要尽量与他禀报。   虽然魅烟行那日所言,被行舟宫宫主文无境打伤,才被夫人机缘巧合救下的事情,假的过分,但她对文无境的厌恶语气,却并不是伪装。   况且文无境并非善茬,手中罪孽不少,早就是他的眼中钉,只是实力颇强,暂时不好下手。   不过暂时不是那人的对手,但他相信对方总有展露破绽的时候。   谁曾料到,竹空君还没有等来暗探所刺探出来,文无境的弱点与疏漏,就先得知了对方的死讯。   文无境与文山老宫主,在行舟宫大战了两夜一日,将行舟宫的祈行殿临近七十二道山脉生生断碎,祸及无数山野林野之后,被对方杀死。   就连那位老辣异常的文山老宫主,都以断了一臂作为代价,浑身浴血气息颓靡,显然不似作伪。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由养在圣域多年的文一叹促成,梅大先生也在一旁看着,文山就算想留情都不可能。   问题在于,若是文山老宫主没留手,梅大先生也看走眼了呢?   这种可能性极低,以这两位的境界,尤其是后者的实力,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疏忽。   但竹空君就是觉得不太放心,忧虑万一,方才刻意跑了一趟。   因为暗叹所提供的某个情报,让他疑心难平。   竹空君怀疑,文无境勾结尸邪后,可能掌握了某种移魂之法,能诈死骗过了很多人的耳目。   被文山老宫主诛杀为真,但神魂借由邪法离合转移,在某处重归假躯,或许也并非没有可能。   断碎的荒山间,竹空君终于将坟墓打开,一层层破除了禁制。   虽然以他的实力,解开这些禁制动静不太大,但行舟宫里强者不少,他极易暴露,那位文山老宫主,恐怕也很快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若是不能尽快探知清楚,这事儿还挺不好收场。   等到挖出那口紫金打造的,熔炼诸多灵石的棺材,竹空君也莫名的感到一股心悸。   他召除了霆海龙槊,隐隐以雷霆之力威压,大约能够看见缭绕其间的幽暗黑气。   与鸿雁城所遇见的那些尸邪所凝聚的煞力,相差无几,同样令人感到彻骨的发寒。   随之,竹空君打开了棺材,见着里面断碎的尸骨,不由得沉默。   ——果不其然,蕴着其间的神魂,如同被抽去,这里死去的只是一具驱壳。   “在文无境‘死后’,有人瞒过了梅大先生与文山老宫主的注意,助他的神魂逃生。”   只是神魂先被毁成了碎片,那人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   梦不语虽然在家不会做饭,但针织刺绣的手艺很好,很喜欢给凡尘与儿女亲手缝制舒适的衣裳。   偶尔也会应凡尘的无理要求,给她自己缝制有些奇怪的肚兜,在两人的卧房里小穿。 第141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道相同也不相为谋(4k)   她说,要有烤肉,于是帝胤给她递来了烤肉。   鲜嫩的牛柳在银丝碳的炙烤下柔软多汁,只是稍微添了些许香料,炙肉的味道便浓郁至极。   偏生混在银丝碳中的荔枝木的熏香,给牛柳带来了丝丝甜意,让入口即化的炙肉拥有了更丰富的口感。   一口炙肉,一杯甜酒,一串山菇……   按着这个顺序,那名明黄色龙袍的儒雅男子,正用筷子,小心翼翼的把竹签的炙物撸下来,一块块的喂给月姑娘。   看的一旁的四人颇有郁闷。   “吃个炙肉,不用竹签直接吃,还算是炙肉吗?”   声音略有幽怨的是那名火红色裙袍的姑娘,妩媚的神情中透着丝丝羡慕,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旁边的将臣一眼。   将臣断了左臂,只能默默的用右手一串串的吃。   他也觉得这两位有些酸了,至于吗?   月姑娘是不太会用筷子,但她不至于连签子也不会拿啊。   “这样不容易沾到嘴上油渍。”   帝胤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缓缓解释道,虽然毫无说服力。   正在默默一口一口吃着的那名月白色襦裙的空灵女子,则是渐渐散去了眼眸深处的困倦与茫然。   大抵饭已经吃了一半,她才睡醒,眼眸中的神彩渐渐清明起来。   炙牛肉与山菇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唇齿留香,偏偏烤的火候恰到好处,将油脂全部炙烤出来,肥而不腻。   蜜蜡色的炙肉,洒满孜然与胡椒的山菇,用来配色的野椒与秋葵,几乎让人欲罢不能。   哪怕这个名为‘月’的姑娘忘记了如何展露各种情绪,永远像是湖中清冷的月影,但依旧随着入口的美味,缓缓变得柔软。   无甚情绪的眼眸中,是愈加暖洋洋的情绪,整个人也松软了下来,不自觉像是晒太阳的奶猫,眯起了眼睛。   见此,众人倒是见怪不怪。   哪怕他们一开始被选来忘川乡之时,根本无法理解,为何已经拥有了这等境界与心境的月姑娘,还会对吃如此执着。   “咦,你的手怎么还没长好?”   这时,月姑娘才愣愣的看向将臣,有些无法理解。   将臣放下了手中的炙肉,恭敬的行礼回答。   “春诗语虽不是至高境强者,境界甚至相觑远矣,但她那柄惊鸿剑比较特殊。”   对于邪祟而言,有着天然的克制。   哪怕将臣的实力颇高于对方,但被斩断了的手臂,也极难重新接续,至少需要数十年时光,先将惊鸿剑的剑意化去。   不过对于他们而言,数十年也不算多么漫长。   月姑娘略微点头,示意知晓了。   她先前把将臣与嬴勾拉回忘川乡,避免他们被那抹至强剑意抹杀之时,还在睡梦中,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继而,她的眸子微动,望着将臣的断臂,都替他疼。   犹豫了片刻,月姑娘轻轻抬起了手,伸出了自己的食指,望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   再三踌躇之下,她还是选择咬了下去。   轻轻一咬,柔嫩的食指便被咬破,沁出一滴鲜血。   这滴鲜血不仅与浮生五域的绝大多数生灵不同,甚至与尸妖和诸多上古异族皆有不同。   如初春时节融化的第一粒雪花,如清晨山林凝集的第一滴露水,又像天间盛开的月色映入湖心。   极致的透明与干净,无色无尘,好像天地间至为纯净的命源。   随着这滴鲜血飘去,将臣的眼瞳中似有错愕,旁的三人则满是羡慕。   古之即有传说,天地有月妖,塑月华为身,凝天地源做魂。   她的存在,与诸域万族截然不同。   哪怕比南岭那些圣灵种的妖族血脉,甚至比明族、夜族这类上古异族更为奇特,天地之间只有唯一,是不可延续的奇迹。   传说中的这只月妖,便是天地孕育的精灵,夺天灵造化,育乾坤之功。   其血可肉白骨,其魂可生死灵,她同样是天地间最为神异的一株药,哪怕天道命木的果实都有所不如。   不知从何时起,有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传言。   若有人能得其血,便可得功力大增,吞其妖丹,哪怕是废残至极的体质,亦会得到重塑,必然拥有踏入至高境的实力。   ——谁也此事不知真假,更诡异的是,千余年前随着帝胤‘死去’,世间有关于那只月妖的所有情报,大都被抹除殆尽。   千余年后的修者,恐怕罕有人听说过,天地间曾经出现过这样一只神异奇特的精灵。   随着那滴血飘来,一股绵柔却强大至极的命源之力,顷刻把将臣左臂断处的剑意散去,融成月光,连接起了那条断臂。   阵阵命息的波动,荡过四周,波及至这黑湖旁的山光水色。   那道缠绕老树的枯藤,竟然还是发芽,极远处云雾中的群山,竟也在黯淡中隐有碧翠之色。   近处,湖畔生出无数嫩绿细芽,就连黑湖深处那些硕大的阴影,也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出水面,呼吸着空气中的命息。   原来皆是早已绝迹在世间的上古荒兽,每一只入世足以搅动风云。   只是顷刻,将臣的断臂重续,完好如初,就连他自身的境界都隐隐有提升之势,实力显然更进一步。   这一刻,旁三人也终于确定,跟在帝胤公子身边的这位月姑娘,原来真是那只,曾被浮生五域无数强者垂涎猎杀的禁忌月妖。   她而今境界,九阶妖天境大圆满,世间再难有人可敌。   ……   ……   手臂重续,将臣感受着被赐予的磅礴命源,自是心怀感激,但也无奈的皱了皱眉。   “您没必要如此,左右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我等得起。”   将臣半跪在地上,认真的感谢道,就像是很多年前,这位月姑娘与帝胤公子将他捡回来,希望收做养子一样。   月姑娘静静起身,呼呼的吹着微痛的手指,眼眸中是难得的不舒服。   转瞬她干脆将咬破的手指含在口中,这才稍微缓解了疼痛,微微眯起了眼睛,空灵的容姿多了些稚气可爱。   ——她爱吃,喜欢睡觉,还很怕疼。   直到见到将臣拜在地上,这才皱了皱眉,轻轻拍着他的脑袋,像是在哄倔强的小孩子。   没有一个母亲,喜欢自己的孩子与自己这么生份。   何况这并不是多大的麻烦,只是用了她一滴血而已,除了稍微有些疼,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们可有见到那个小姑娘?”   月姑娘这才想起来什么,继而问道。   她而今记不得很多事情,也总是会很快忘记许多事情,能够记得的人与事寥寥无几。   那位玄心鬼宗的小姑娘,却算是其一,哪怕她们只见过寥寥两次。   听到此言,将臣起身摇了摇头,开始活动手臂。   “嬴勾与她见了一面,我没有。”   言罢,那名墨蓝色布裳的书生放下了手中的酒盏,恭敬起身行了一礼。   那日,他在梧桐宴时本想大开杀戒,却担心误伤那位渊姑娘,没有出手,正是因为这位月姑娘的约束。   “渊姑娘似乎不认识您。”   嬴勾如实回答,转述了当日幽渊的话。   “她也不怎么愿意跟我们回来见您。”   这着实是一件令人可惜的事情。   那位的潜力天赋,除却浮生永劫体,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只要能平安的活下去,未来或许又会是一个太玄冥帝。   听见此言,月姑娘隐有失落,可惜曾经两次短暂的见面,忘记了坦明身份。   “那、那我去玄心鬼宗再看她一眼,问问她愿不愿意与我回来。”   听到此言,将臣与嬴勾等人沉默了。   看来月姑娘对那个幽家小姑娘是真的很喜欢。   根据公子所言,这位月姑娘已经蛰伏在忘川乡不显世间很久。   五百年内,唯有北疆那位不语魔尊,曾让她亲自走了一趟,询问对方是否愿意跟来。   但这位幽渊姑娘,竟然让她不惜三次涉险重现世间。   一旁的帝胤再度烤好了炙肉,是尾河鲈与些许湖蟹,还有一只羽鸡,一只翎鸭。   他用筷箸将其分开后,又一点点的将河鲈剔刺,调了些清料与山葵,将烤鱼糜点缀的色香味俱全。   “要小心。”   帝胤嘱咐了一句,略有担忧,她在这般频繁现身世间,早已被天地遗忘的痕迹,恐怕会被再度忆起。   “不过我恰好也要去北疆一趟,如有意外,倒是能护住你。”   说着瓷碗中的山葵鱼糜也调的足够细,他又用筷子一点点的沾给月姑娘吃,后者再度坐回他的腿上,轻轻咬住了筷子,眼眸深处满是淡淡的幸福。   一旁的女魃愈加羡慕,不知何时才能有人给她这么细心的磨山葵,碾鱼糜,于是她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将臣一眼。   将臣依旧没有理她,略有惊讶的看着帝胤。   “公子也要入世?”   这会不会太早了?   虽然将臣绝对信任公子帝胤的实力,但并不会因此忽视其他问题。   无论是天下三君的实力,还是帝胤当年被太玄冥帝重创的伤势未复,都足以让他暂且莫要涉险入世。   到了他们这等层次,生死输赢仅在伯仲之间。   谁略强一些,略弱一些,意义已经不太大。   但若是两个打一个,绝对就会成为大问题,后者几乎不可能赢。   何况如果帝胤出去,极有可能面临一对三的情况。   除非是太玄冥帝与浮生妖主再世,否则谁也没有可能赢过那三人联手。   哪怕传闻中他们三人的神魂道伤皆未愈,但公子帝胤的伤势,明显也不浅,亟待修养调息。   将臣能考虑到,众人自然也能考虑到。   月姑娘没听懂,只是担忧的看了帝胤一眼,帝胤笑着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同时示意众人安心。   “没关系,我是去找别人的麻烦。”帝胤笑了笑,眉宇间透着些趣意。   “况且西域与东土最近的问题不少,羲和与无夜这阵子应该是自顾不暇了。”   闻此,将臣略微点头,沉思片刻。   “您要找魂傀古寺的麻烦?”   这是他们所知晓的情报,想来天下三君都暂且不知,但亦是一件有些离谱的事儿。   魂傀古寺之中,藏了一个魔僧。   那魔僧亦是尸道修者,但却与他们不同,并非公子帝胤的从属,而是当年太玄冥帝的追随者。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尸道追随者远没有太玄冥帝或公子帝胤的性情与天资,更不曾知晓尸道真正的价值与意义。   他们只是将众生命源吞噬,炼化成己身的境界与寿命。   若仅此而已,帝胤倒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与他们诱劝追随者的条件差距不大。   ——但问题在于,魂傀古寺里的那个魔僧,炼错了尸道功法。   “他若继续活着,会给我的谋局造成很大的麻烦。”帝胤轻言,继而道。   “而且他还寻到了义父当年的一部分残躯,意图将其炼化,供养己身境界。”   这更是天下间罕有人知的事情,爻天一战,天下三君击杀了重伤的太玄冥帝,但太玄冥帝崩碎的身躯,沉落在无量虚海,却并未全毁。   魂傀古寺里深藏的那个魔僧,就趁机盗走了未被燃毁的一条右臂。   “他也配?配个……”   一瞬间,想着不久前查清的这些事儿,就连涵养极好的帝胤,都不仅微恼了一句。   即便至今怨恨着义父太玄冥帝,但却从不会否认其的强大与了不起。   而今真龙殒落,竟让蝼蚁蚕噬身躯,岂能不让人愤怒,何况那蝼蚁吃相还不对。   哪怕同为尸道修者,帝胤也熄了招揽那魔僧的心思,决定直接将这个小问题解决,避免影响之后。   这时,负责联系中州之事的后卿,也默然开口,告知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文无境死了。”   哪怕文无境极有分寸,并未修炼尸道,只是与他们做了些隐秘的情报交易,但依旧暴露了身份,然后被文山老宫主杀死。   “但我在抹除联系痕迹时,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他除了与我们有所接触,似乎与别的尸道修者,亦有所接触,而今看来是魂傀古寺。”   “若那魔僧给予过文无境一滴帝尊的魔血,他或许不一定会死透。”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至高境界的女修显露真身,月姑娘用的抹胸最小,和梦蓁蓁一样省布料。   (联手是不可能联手的,帝胤是凡尘等人的天敌,但不代表双方没有共同想杀的人。) 第142章 北疆有事   后卿搜罗着许多中州的情报,发现这一点后,饶是他也略有称奇。   恰巧公子帝胤提及魂傀古寺,让他将两者联想在了一起,大致理清了思路。   但这算不上什么问题。   无论是那魔僧,还是极有可能没有死透的文无境,对他们而言都是小麻烦,何况此行是帝胤亲自出手。   在北疆,他们唯一需要稍加注意的,大概也只有那位执掌‘乾坤魔魂玺’的不语魔尊。   哪怕年纪尚浅,在至高境界的寥寥修者中,修为且算薄弱,但终究是魔修无劫境界的强者。   加之乾坤魔魂玺在北疆的意义与神力,哪怕是另一个至高境界强者,想与执掌着镇域圣物的一域之主缠斗,总归也多了一重困难。   “那位帝鸿圣皇呢?”   将臣忽然问道,听着刚才公子帝胤的话,他不禁担忧道。   如果东土与西域有事,可以暂时绊住天下三君中另外两位的脚步,那位帝鸿圣皇却依旧是无法忽视的威胁。   “您说过,您曾是魔修,在同等境界之下,先天于战力方面占据优势,但若全盛时期交战,却没什么把握赢过那位帝鸿圣皇。”   很多年前,四人被并列为天下四公子,最大的理由便是真的对抗起来,哪怕各有优势,但无论谁与谁打,输赢仅在伯仲之间。   没有谁有绝对能赢的把握,若是死战的话,同归于尽的概率会是九成以上。   “与那两位不同,他反倒好说。”   帝胤笑了笑,饮了一口清酒,眼瞳深处像是追忆什么。   作为曾经的故友,正如那三人了解他,他同样极为了解那三人。   若与他碰面的无夜,两人之间必有一场死战,大抵是会同归于尽。   如果是与那个和尚碰面,多半也是要做上一场,两败俱伤,然后各自后退一步。   但唯有凡尘,帝胤暂且并不担心与他打起来。   并非是没有忌惮,只是曾经与他关系最好,最明白那个书生有多阴险。   “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出手,同理我也不会对他出手。”   帝胤心中确定,此时的凡尘估计已经联系了无夜与羲和,乃至谋策着更多人暗中布局,开始算计他。   但问题是,这一局对凡尘而言,还没有布到圆满,那么以凡尘的性子,为了追求稳妥的胜利,就绝对不会打乱布局。   至少这次,凡尘的顾虑极多,没有对他出手的可能。   “毕竟我们现在都猜不出,对方的状态如何,想不到怎样保证自己活着,彻底杀死对方。”帝胤莫名的笑着,觉得有趣。   仿佛想起了很多年前四人一起打麻将的时候,各有各的习惯,但他每每他与凡尘较劲时,那一局牌总能打的最久。   因为两人都想赢一把大的,让自己满盘皆赢。   闻此,将臣点了点头,略有沉默。   换而言之,现在公子与那位帝鸿圣皇,都是在赶时间,亦或者在等某个变数,比对方更快达成筹谋。   只是这次不是麻将,赢的不是灵石,分的也不再是输赢。   正待将臣准备询问,他们之后的任务时,忘川乡的云雾忽然浓了起来,山光水色愈亮了些。   漫漫群山多了些青翠的色彩,就连那无尽的黑湖,也浅淡了两分。   月姑娘停止了吃,怔怔的看着南方。   众人也发觉了不对劲,神情各有凝重,不禁觉得奇怪。   忘川乡的一切,便意味着月姑娘的心情,她便是此方小天地的主宰,但这是怎么了?   哪怕是将臣与女魃等人,也从未见过月姑娘心绪如此起伏的时刻。   几乎从不展露情绪的月姑娘,眼眸深处罕见的满是期待与孺慕,就像是念家的小孩子。   唯有帝胤知晓,能让她产生这种情绪的人是谁。   只是那人竟然真的回来了?   “月儿,你可是感知到那位的气息了?”   月姑娘静静点着头,拉住了帝胤的衣袖,眉眼间是罕见的喜悦。   “娘亲,回来了。”   她的声音罕见的多了些欣然与期待,让平静无波的话语,透着深厚的眷恋与想念。   一旁的众人愈加无法理解。   就连女魃都疑惑的看了将臣一眼,像是在询问。   “月姑娘是天地孕育的精灵,是浮生万古最为奇特的一只妖,哪位有资格成为她的娘亲?”   将臣不知,后卿亦不知。   唯有嬴勾看的古籍比较多,隐约了解许多浮生大陆被掩埋的历史,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面色凝重。   “传闻元天末年,天地有灵,以月华凝身,夺乾坤造化,成旷古奇妖,引得众人贪念盛起,五域有识者,皆欲猎杀之。”   那时,大概便是这位月姑娘诞生于天地伊始,亦是她最脆弱的时刻。   但弱小并不意味着毫无价值,任谁也明白,这位浮生万万年来罕见的奇迹,便是天地孕育的精粹。   只要能吃了她,哪怕是一个废人,亦会重塑血骨神魂,拥有必然踏入至高境界的绝世天赋。   何况那些寿元将至,却各自执掌巨擘宗门的五域老怪们。   得之者,便意味着拥有了新生,没谁会不动心。   哪怕是奇异如她,毫无还手之力下,也不可能在那些人的猎杀下活下来,除非拥有一位天下至强者的庇护。   “恰逢一位盖世大妖,端坐无量虚海,悟天地至理,巧遇被人追杀的月妖,感念同为妖族,且后者诞生不易,心有怜惜,止住了众人的追杀。”   嬴勾缓缓的讲着,他从古籍中看到过的资料,将臣等人听着,愈加觉得奇异。   后面的故事,他们大概也能猜到。   那只月妖就是月姑娘,想来那位怜惜她的盖世大妖,将她收做了义女,借以庇护,方才让她平安成长,拥有了自保之力。   问题是,哪怕南岭妖修惊才潋滟,远比旁四域的修者更为神异强大。   但仅凭一己之力,足以震慑诸多老祖,甚至盖压五域垂涎之人的强大妖修,也绝对屈指可数。   一位辈分极高,怜悯后辈,在元天末年间,就足以震慑五域的至强境女妖修……   有且只有一位。   听到嬴勾的提醒,将臣等人的脸色变了又变,纷纷看向了月姑娘与公子帝胤。   “是那位等闲妖主?”   若她还活着,便意味着活的历史,绝对是天地间辈分最高,活的最久的那一位。   帝胤点了点头,自然曾经见过那位。   他与凡尘等人,亦在年少之时,受过那位的指点,是很了不起的人,连他们都极是尊敬。   唯一的问题是……   “但你们不要抱什么期望,她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儿。”   帝胤沉默了很久,觉得有些头痛,却又松了口气。   “幸运的是,她也绝对不可能站在他们那边儿。”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不语是北疆第一美人,明大仙子是东土第一美人,无天妖主是南岭第一美人,但她们都不是天下第一美人,三人实力与胸围成正相关,递增式。   (还有一章,会有些晚,各位读者老爷别熬夜,早点休息,明天再看吧,抱歉抱歉。) 第143章 人间莫道只等闲   南岭,云梦灵海   十万雪山绵延无尽,将整个南岭,乃至浮生五域与无量虚海间隔开来,终年风雪不断,罕有生灵久待。   某处风雪稍弱,往北三千里,巧有一处避风地,亦终年厚雪不化,但总能活人。   借由一眼氤氲暖泉,琉璃梦貘一族在此地安身立命。   以雪峭崖方圆万里,划为族地,唤作云梦灵海。   万余年来,雪城愈加繁华盛大,较之中州最为奢靡的几座大城,也是不遑多让。   明月御剑而行,从东土的永夜斋,来到了南岭的云梦灵海。   并非是来雪城有事,更非寻琉璃梦貘一族,只是需要去拜见她的师尊。   上次两人临别约定,此次见面之处,便是云梦灵海的雪峭崖之下。   她依旧是一袭雪色柔裙,戴着雪纺的斗笠,掩着满头白发,静静的御剑在浅雪飞舞的天空,颇有天鹅游湖的静雅。   秋歌言同样御剑,护在她身后不远处,防止自家小小姐出行之际,遭到歹人图谋。   临至雪峭崖不远,明月才止住了御速,认真的与秋歌言行了一礼。   是表达对方护持的感谢,亦是告知秋歌言,前方她一个人去就好,不便带着旁人。   秋歌言静静的看了不远处的雪峭崖一眼,眼眸深处满是仰慕,又有些不能拜见的遗憾。   她当然清楚,明月的那位师尊是谁,被那位护持,天下间便没谁能当着那人的面,害了自家小小姐的性命。   “那位前辈不愿见我们,但我们总得为您准备一份拜师礼。”   就连秋歌言都是前不久才知道,明月姑娘竟是认了那位传说中的前辈做师尊,这自然是大好事。   毕竟整个世间,最了解浮生永劫体的,除了已故的浮生妖主,便是将浮生妖主养大的那位大前辈。   想来姑爷也早就看了出来,但他们皆装作不知,因为连默许的资格也没有。   活在世间的人,没有谁比那位大前辈的年龄更大,辈分更高,对浮生五域的影响更为深远。   “您也很崇敬师尊?”   明月并不意外,旁人能够猜到。   毕竟那位本就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只是不愿意见包括她父亲在内的天下三君,所以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小辈。   “那是自然。”秋歌言认真的点了点头,眼眸中的视线愈加柔亮。   “那位等闲妖主,可是世间最了不起的人。”   这个‘了不起’所指的,并非是实力,而是这个人对于天下五域所产生的深远意义。   ——人间莫道只等闲,白首回望已万年   元天年间的浮生五域,远比现在混乱太多,哪怕比之千余年前的爻天末年也是不遑多让。   邪佞丛生,祸乱横行,天下五域各自为政,残害旁域子民。   那时,正值年轻的等闲妖主挺身而出,合纵连横五域俊杰,横扫天下邪祟,先后还了五域短暂的清明祥和。   她便是那一辈人中的小太阳,曾经揍过年轻时的老仙君,打过年轻时的古佛祖,甚至踢过年轻时的先代圣皇。   更有传闻,哪怕是年轻之时的太玄冥帝,亦曾被她倒吊在城楼外三个日夜。   “而且她还是浮生大陆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老师。”   对秋歌言的这些感慨,明月不可置否。   她那位师尊确实当得起这一句,也许性子有些奇怪,但被她指点过的小辈,向来都是天地间最了不起的。   传闻中,她收养过一只月妖,是亘古罕见的天地精灵。   而她的两位弟子,分别是浮生妖主与无天妖主。   前者自不必说,后者则是九阶妖天境大圆满,步入至高境的年岁,比明大仙子都要早许多年,是而今五大域主中,境界最高的那一位。   更有传言,很多年前的天下四君,也曾受过她的指点。   即便是同辈中,年龄颇小于她的太玄冥帝,在年轻之时,亦被她护道百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闲妖主的一生,便意味着浮生大陆近三个纪年的历史。   也许她的权势并非最大,实力并非最强,但在这三个纪年里,至今没有谁比她的存在更加重要。   哪怕是太玄冥帝巅峰之时,背弃了过往一同奋战过的友人,先后祸乱五域,斩了老仙君,诛了古佛祖,灭了先代圣皇,但唯独没有伤她。   “能够拜她为师,确实是我的幸运。”   明月略顿,感慨了一句。   ……   ……   最幸运的是,而今天下三君都毫无办法的浮生永劫体,那位等闲妖主未必没有办法,至少能够安稳助她活过前八道‘浮生劫’。   这已经是天赐的大运。   风雪愈急,明月拜别了秋歌言,独自一人向着雪峭崖走去。   茫茫的白雪满山遍地,偶有暮风拂过,卷起阵阵极好看的雪卷,好似无数天地精灵在起舞。   不多时,明月临至,却未曾看见周围有任何人影,除了风起,空荡无声。   她不由得皱眉,轻声唤道。   “师尊?”   “等闲前辈?”   “天下第一美人?”   明明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能藏。   忽的,一道毛绒绒的白色狐尾,从厚厚的雪层之中冒出,圆圆软软,迎风像是蓬松的蒲公英。   “——狐萝卜!”   一声娇滴滴的奶音从雪层下面传来,透过松松的雪,有着才睡醒的困倦与空灵。   望着那道突然从雪层中冒出的狐尾,就连明月都小小惊讶了片刻。   不禁叹了口气后,她认真的拜了一拜,颇为失礼的走了过去,干脆的将那道狐尾巴握住,从厚雪中拽了出来。   这算是……拔萝卜?   片刻后,一名幽紫色齐胸襦裙的小小姑娘,被她从雪地里拔了出来。   大概是睡在雪峭崖,一时间睡了个糊涂,都不知道她自己被埋在了雪之下吧。   恭敬的将这个小小姑娘放在雪地上,明月半跪下来,取出手帕为她擦脸暖手,拂去衣裙与发梢间的雪痕。   这时,尚未褪去的暮色,完完整整的照在她的身上,让这个幽紫色齐胸襦裙的小姑娘,透着一种岁月静好。   她的眉是软的,纤细柔媚的睫毛是软的,清纯可爱的脸颊亦是软的。   “软乎乎的我在发光~”   似是有些饿了,她伸出柔嫩的小手,扯下了一片夕阳,轻轻的咬在口中,整个小小只都散发着暖洋洋的意味。   “师尊,您又调皮了。”明月无奈道。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太玄冥帝年轻时曾说过,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月末啦,读者老爷们的月票和刀片要过期啦,疯狂暗示~) 第144章 他可真是个大孝子(4k)   钧州城,行舟宫   竹空君思衬了许久,也想不通文无境的问题,准备即刻返回圣域,将这件事情禀告凡尘。   更令他在意的是,此方墓间,所缠绕的尸气颇为霸道,与不久前曾在鸿雁城交手的将臣一脉很像。   但也只是很像,依旧让竹空君感觉略有不同。   不过这种差异或许可以归咎与个人差异,说不得是那一脉别的尸修动的手,结论还有待商榷。   “既然人没死,我就不埋了。”   竹空君转身就走,也不准备给行舟宫留面子。   在他来看,这行舟宫虽然因敬畏凡尘,持着底线不敢越过雷池,尚不算邪修,但论起做事秉性,也极让人不齿。   除了那位已经过世的文大公子不错,寄养在圣域的那个小文公子勉强尚可,整个文氏一脉都不怎么当人。   若是文无境死了倒也罢了,他不会毁死人墓,但而今没死,他当然不会留脸。   无论是作为圣域竹守,还是凡尘的心腹,竹空君的性子本就极为果断凌厉,从来都只是给人气受的主。   除了极少数人,竹空君从不允许别人膈应他。   无论是上次文无境在覆舟殿,提出欲攻打北疆之事,还是魅烟行对其的憎恶,亦或者文无境往昔的劣行,都足以成为竹空君针对他的理由。   恰离开钧州城,准备归返圣域,有灵符传信。   是陈语生的消息。   “君叔,我要去一趟北疆,想私下与玄心鬼宗联盟,一同推翻那位天门的不语魔尊,好让北疆改天换地!”   然后告知了位置,希望竹空君与他汇合,去给他撑场子。   灵符中的声音慷慨激昂,颇有些少年建功立业的豪迈。   但听着这些话,让竹空君愣了许久,转瞬反应过来后,眼瞳中满是震撼与非常震撼,还有特别震撼。   这……恐怖如斯!   ……   ……   中州,洛城   洛城在中州,亦算是颇为繁华的大城之一,远离原初城,但算不得边疆之地。   此城繁华在于,是中州与旁四域贸易交流的大城之一。   极多的飞舟与旅队商会,都汇集在洛城,促进着天下五域的交流联系与贸易生意。   哪怕是向来与中州不对付的北疆,在洛城也有来往的飞舟与旅队,这大致要得益于彼岸红尘在其中周旋。   而中州北疆两域的域主,虽素有深仇大恨,但为了子民更好的生存,也不会断绝此事,选择了默许。   陈语生来到了洛城,自然不是缺少前往北疆的办法,也不是想混在商队里,掩人耳目。   他纯粹是想过来买些稀罕的礼物,总不好空着手去玄心鬼宗。   “事情成不成不重要,灵石总算是诓下来了。”   其实陈语生何尝不清楚,他那套说辞有些扯了。   无论如何,那位北疆的不语魔尊终究是一域之主,是至强境界的修者,若那么简单就能被人整垮,恐怕早就连尸骨都剩不下。   所以陈语生真实的目的,只是想借父亲一道旨意,让他有个理由重新接近那位渊大姑娘。   毕竟梧桐宴之事了结,临别之际对方已经说的很清楚,以他的厚脸皮都不好总蹭上去,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合理的由头。   当然,若是这个理由,能在给他带来大笔灵石,让他有钱买些稀奇的见面礼就更好了。   实际上,原本说这个‘计划’的时候,陈语生并不抱什么期望,毕竟他父亲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小心思。   “等等,那老爹为什么要同意我这么做?”   难不成是为了支持他尽快娶到媳妇?   有这种可能性,但可能性不太大。   亦或者……   “我这个计划,或许有什么我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天才之处?”   难不成误打误撞,这个略有些扯的谋划,真有一种程度的可能性,进而对那位不语魔尊造成威胁,让中州与北疆的关系得以改善?   “或许我应该努力看看。”   若真能让那位不语魔尊退位,中州与北疆的嫌隙就有机会缓解,虽算计一个女人不太地道,但总归是必行之事。   “何况那位不语魔尊刚愎自用,丝毫不讲道理,还馋我老爹身子,岂能让她得逞。”   首先,作为圣域圣子,他不能丝毫不作为,任由那位不语魔尊因仇怨,阻碍两域之间的发展。   虽说这多半也怨不到那位不语魔尊,毕竟中州与北疆两域积怨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若能换一个亲善中州的北疆魔尊,总归有机会好转一点。   此外,便是作为人子,他不能坐视父亲娶了那位不语魔尊,否则要将他母亲置于何地?   只要能够让那位不语魔尊退位,让北疆换一位域主,父亲就没必要忍辱负重,迎娶那位不语魔尊,借以缓和两域关系。   “老娘,您放心,我势必不会让老爹迎娶那位不语魔尊。”   心中意志愈加坚定,陈语生也不自觉慨然一笑。   他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以后母亲若是知道他为了她与父亲所做的一切,一定会夸赞他的。   ……   ……   至于给竹空君灵符传信,则是极有必要之事。   在中州的大城姑且无事,仅凭圣域圣子的身份,无论哪一宗的执掌者都得给几分面子,但临至北疆,风险就未免太多。   哪怕玄心鬼宗一直避世,对圣域也无甚敌视,但难免有旁的宵小会借机惹事。   他还没有大师兄布足道的境界,自然不敢独闯北疆,否则这不叫勇气,而是愚蠢。   明明可以倚靠身份与势力,获得平安与依仗,但非要隐藏身份,置身于危险之中,纯粹是脑子有坑。   生死之间大多时候,有的不是感悟,而是刺激,他正好不是一个追求刺激的人。   至于手中的‘千里一线’,是天下罕有的灵物,相传是那位传说中的等闲妖主,机缘巧合之下炼制而成。   普天之下仅有九枚,用一枚就少一枚。   整个中州除了他手里这枚,就只有小酒庐的雨姑娘有一枚。   这种东西非必要之时,自然不能轻易用,可以在绝境中保下两个人的性命,是压箱底的保命符。   “不过要买些什么呢?”   陈语生不禁有些头疼,在汇集五域各宗奇珍异玩的店家前,也找不到什么亮眼的东西。   直到又逛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逛到某处规模颇大的拍卖阁前。   “万宝阁?传闻中遍布天下五域的商会型拍卖阁,据说销量极好,为众多修者们叫好。”   见到这间万宝阁的洛城分阁,一瞬间,陈语生来了些兴致。   既然不知道买什么,干脆去拍卖阁看看。   何况戏本子里的修仙主角,经常去拍卖阁能买到一些好东西。   等到入阁之时,陈语生方才发现,这奢靡的万宝阁,只是外观看起来像是一个阁楼,实则是地宫。   地面上的阁楼是阵眼,地下的地宫才是主场,大概为了防止有人闹事儿,或者拍下了东西不给钱不拿货,扰乱秩序直接逃跑。   至于能够轻易破除阵法,毁掉整座地宫的大能,万宝阁干脆就没考虑这种情况,毕竟考虑了也没用。   正常情况下,他们似乎不担心会有那等境界的修者来打劫他们。   偶有稍微神经病的,那种高阶修者,真想抢什么东西,他们也抵抗不了,必然会先双手奉上,苟住命是第一位。   然后转头去圣域告状,自有律令制裁。   一域主宗,镇守一域太平,在而今并非是空话。   而今天下五域早已不似当年,邪修肆虐混乱无序,是浮生大陆数万年来,最好的时代。   主要得力于他父亲与另外两位,重建了天下五域的秩序,且有绝对强大的实力与影响力,让诸方宗域守序。   所以这些明面上的主城,确实罕有会出现戏本子中,亦或者古时候常有的荒唐事儿。   他还能说什么呢。   “老爹牛哔。”   交了两枚低阶灵石作为质押后,陈语生进了万宝阁,在侍女的带领下,穿过地宫阵法,走到了拍卖客座。   值得一提的是,他并非是由专门的侍女领进去的,而是与同批客人,大约二十几位,一起被侍女带入了坐席。   然后便交给了厅堂侍女,职务类似酒楼的小二。   看得出那些引客侍女很忙,上午的场次,总共有两三千客人,大概会分一两百批引进来,确实难以招待周全。   至于那些厅堂侍女,也都训练颇佳,待人接物没什么挑剔,只是似乎因为连轴转了太久,偶尔会忙的晕头转向,忘了许多客人点的茶点与酒水。   至于贵宾席与天字号阁楼,确实是有,但没有那么多冤大头。   只有贵宾席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位大宗阔少,身边陪着些莺莺燕燕,看得出来并非是来参加拍卖的,纯粹是来装哔的。   更多的中年买家与寻常散修,绝对不会多花灵石,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儿,毕竟伤的是自己的钱。   “话说,这儿就没人担心被杀人越货吗?”   同一批次入场的买家,所坐的圆桌很近,陈语生也与旁人聊了两句,稍有熟稔。   比如邻座的一位中年修者,唤作卢大蒙,看得出并非是散修,而是一处小宗的采买执事,底蕴都比旁的买家更硬气。   听到陈语生如此幼稚的问题,卢大蒙白了他一眼,本懒得回答。   但见着这少年打扮的仪表堂堂,显然是世家子弟,多半才入世历练,没什么常识,也就回答了一句。   “不至于。”   不久后,听到拍卖台上的侍女开始竞拍,陈语生才知道卢大蒙的话是什么意思。   “猪灵草,未定品阶灵草,可做宗门灵兽饲料,共两千斤,底价十五枚低阶灵石。”   “灵稻米,借由灵石蕴养,哪怕是凡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味道口感极佳,共一千五百斤,底价十九枚低阶灵石。”   “气血蒲,可做跌打碰伤外服药散,蕴含灵气,于修者而言颇为有效,共九百斤,底价二十七枚低阶灵石……”   听着拍卖台上,一件件拍卖物的喊价,陈语生沉默了很久。   这确定是拍卖阁,而不是凡间的农贸市场吗?   哪怕不了解情况,他也能明白那些未定品阶的场面话是何意思。   恐怕连一阶灵草都算不上,只是比凡间的草药,稍多了一丝灵力罢了。   他记得圣域也有种植类似的经济作物,大都是小型聚灵阵,辅以灵石,就能够提供给灵草足够的生存环境。   不仅给众多宗门弟子自用,还能对外销售,换取更多的宗门物资。   这是圣域除了接受中州各地的供奉之外,另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   “为什么他们就不拍卖那种……品阶很高很稀有的灵药,亦或者上古遗迹中寻出来的灵器?”   “……”   面对陈语生这个问题,不仅是卢大蒙,就连临近的散修们,也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里那里来的棒槌?   “哪儿来那么多好东西拍卖?自己用都不够。”   “何况今日的拍卖会,只是每日例行拍卖各大商行的压仓货,又不是广邀天下富人的盛会,想去那种拍卖会,逢年时节去原初城啊。”   洛城也只是一处商贸发达,五域物资交互颇为繁荣的大城,并非如原初城那种有主宗坐镇的修炼大城,谁会来这里买那些东西?   言语间,卢大蒙亦是有些唏嘘。   “更重要的是,我们大都是一些小宗采买,亦或者游历散修,来捡个便宜,你看我们像是能买得起那些珍贵之物的样子吗?”   万宝阁拍卖会,偶尔会拍卖些品阶不低的奇珍异宝,但这种机会并不多,因为许多珍品大都不会上拍卖会。   至少在万宝阁的洛城分阁很少见。   此间大都是与各家商行合作,拍卖一些挤压的存货,让商行清仓,诸多买主顺带能捡个便宜。   这是浮生大陆而今时代,诸多拍卖行维持利益运转的常态。   薄利多销,走下沉用户市场,提升自身竞争力。   恰在此时,卢大蒙看上的一批无阶灵草,也被竞拍了出来,他直接报了低于市场价一枚低阶灵石的价格,为宗门采买到了七百多斤活血舒筋的制药灵草。   听着那句,给我卢大蒙一个面子,与卢大蒙报价的二十三颗半的低阶灵石数量,陈语生也愣了愣。   灵石还可以半个半个的花吗?   转瞬,听到一旁两位买家凑钱扫货,对半平分的打着商量,陈语生感觉他来了个假的拍卖会。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万宝阁是明三姑娘旗下的产业,她曾经到菩提寺进修过金融管理。 第145章 摊牌了,我是帝鸿圣皇(6k)   直到糊里糊涂的离开拍卖会,拿着返还的一颗半低阶灵石,陈语生才终于发现,原来那还真是一场拍卖会。   挺接地气的。   至于入场前质押的两枚灵石,是为了防止有人闹事儿,亦或者白女票茶水点心,设立的准入门槛。   扣除的那半颗,则是陈语生‘大手大脚’的消费。   一瞬间,他想起上次在鸿雁城的那个茶楼,与那位明三姑娘争一杯茶之时,倍感贫穷的自己。   “原来我还不是最穷的。”   陈语生感慨了一句,不过倒也不对物价作何想法。   毕竟他父亲平日里在云城每月卖那一幅字画,也才十两银子,虽然顶的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劳作辛苦,但也远远不如母亲经商来的钱快。   但这绝对远远不够用来买一阶灵药。   幸亏父亲还有游学收取束脩的借口,否则当年还真不好解释,家里那么多钱是哪里来的。   正在陈语生胡思乱想,并且郁闷买不到珍奇之物做伴手礼时,一个围着黑斗篷的人鬼鬼祟祟的走到了他身边。   “这位少爷,您可是要买些高档物什?这种低档次的拍卖会肯定是搜不着什么好物,在咱们洛城,都是世家私宴交易,今晚恰好就有一场。”   这人显然是蹲在拍卖会中捞客的,似是见他是个眼力颇高且有钱的主,便过来捞一手。   陈语生询问了一些基础讯息,得知是洛城的柳家,还算是一方世家,倒是比寻常拍卖会上些档次。   还算靠谱?   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但跟这个黑袍人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   “你为什么要披着黑袍?不是更引人注目?”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当,而且现在是夏季的晌午,披着黑袍不热吗?   面对陈语生这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这人偷偷抹了把汗,小声诉苦了几句。   “我家老爷觉得这样比较有逼格,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   ……   经过与这家仆聊天,陈语生才知道,这家仆叫柳二,是柳家家主专门派出来拉客的,毕竟世家私宴交易,不仅得有钱,还得有舍得出珍品的卖家。   这种的交流层次,获得物什的档次,要远比诸多拍卖会高级。   至于派遣家仆出来拉客的那位柳家家主,很爱看戏本子,尤其爱看修炼者的恩怨情仇。   所以这些家仆们皆是戏本里常见的黑袍打扮,柳家今夜的宴席,也会按照戏本子中的模式来。   “等等,他自己不就是修炼者?”   修炼者什么样,那位柳家家主心里就没数吗?   还按照戏本子来?   “可能老爷觉得这样比较有代入感?”柳二思衬片刻,不确定的回答。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陈语生在来到柳府之后,交了一百枚低阶灵石做质押,至少这里的物价还算正常。   等到晃晃悠悠走去,才是傍晚,晚宴还未开始,但柳二已经成了他这场晚宴的随从侍者。   “要不先带小爷四处转转?其实也并不一定非要等晚宴开始,若提前有什么心怡的东西,可与旁人直接交易。”   柳府负责晚宴的安全与宴会的盛大热闹,但会抽取质物与交易额的一成作为报酬。   这些在入门前,柳二已经说了个明白,陈语生自然知晓,不仅能够接受,甚至还觉得便宜。   “可以。”   “那小爷是想卖什么宝贝,还是买些……”   “买,要新奇的,有意义的,但不要奢靡且花里胡哨的。”   陈语生虽然不知道该送什么,但不该送什么倒是门清。   莫说那位渊大姑娘的性子与潜力超凡脱俗,世间还真没什么能让她轻易心动的礼物,就算不是,寻常礼物也不行。   作为玄心鬼宗的嫡小姐,整个宗门几乎都算是她的嫁妆。   而且那并非寻常小宗,乃至北疆六大魔宗之一,甚至在六大魔宗之中,实力底蕴也算是前列。   给这种姑娘送礼,昂贵的价格毫无意义,主要是合心意与稀奇有趣。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陈语生不觉得自己比对方更有钱。   “那您这边儿请。”   在柳二的引路下,陈语生来到了柳府的内庭,说是花庭,但已经算是一处富贵堂皇围场。   诸多夏季常开的绚烂花朵,还有不少假山与林木,不远处有一方小湖,湖上的画舫与画舫之间,连有铁环。   那里是湖上的交易场所,只有经过柳家家主亲自评估,准备卖些极品珍物的贵客或买家方能进入。   所以柳二没带陈语生去那儿,来的是山林中摆有诸多宴席的第二卖场。   如同一般晚宴无二,诸多世家子弟三三两两的汇在一起,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甚至有十几个年迈修者。   这时,恰有一名荷绿色的年轻姑娘向他走来,这名姑娘头戴翡翠凤钗,一身绫罗也像是从南岭进来的荷丝。   “公子,买牒吗?”   她甚至没有废话,见这俊秀的小郎君是个买家,便开始推销她手中的货。   “什么牒?”   “前往圣域求学的文牒。”   “……”   陈语生突然不想说话。   反倒让这名荷绿色衣裙的姑娘有些得意,以为他被惊到了。   毕竟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对于许多世家而言,都是一份难得机缘。   圣域作为中州主宗,不仅培育本宗弟子,也有着兼纳百家的传统,就像是而今圣域四守中的梅兰竹,本质上都不算是圣域弟子,而在圣域任职。   那位梅大先生曾经是日曜斋的弟子,后来才随先代圣皇入主圣域,而今日曜斋的老斋主,还能叫梅大先生一声师兄。   同理,那位兰二夫人则是千里画舫的弟子,算是容夫人的师侄。   如此,圣域素来便有招纳百家的传统。   每十年都会发放一定数量的文牒,供给中州诸宗的年轻修者,前往圣域外门游学的机会。   若有天赋者,且愿意留在圣域的年轻人,在经历一些考验之后,可以选择成为圣域的内门弟子,学习更高深的功法,亦或者保有外宗弟子身份,直接任职。   “公子莫要担心,我以柳家信誉做担保,这文牒绝对是真的。”   这名荷绿色衣裙的姑娘,以为陈语生担忧她作假,信誓旦旦的保证。   陈语生略顿,听这意思,这位荷绿色衣裙的姑娘是柳家的人?   “但这文牒于我无用。”陈语生摊了摊手,不怎么想解释。   他去圣域外门求学做什么?炸鱼吗?   好歹他也是个圣域圣子,整个圣域,除了他父亲与竹空君,偶尔还有大师兄布足道,就再没人会指点他修行。   谁料这话听在对方耳中,又是另一种意思。   “公子你莫非也没什么修炼天赋?”她悠悠偏着头,眼眸中透着些偶遇知音的感动。   “……”   一瞬间,陈语生又是无言以对,不知为何,这位姑娘总能让他无话可说。   此时,一旁认出来这位姑娘的柳二,也急忙唤了一句二小姐。   看见这位小姑奶奶手中的文牒,柳二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去找自家老爷。   “二小姐她又要卖那文牒了!”   见着柳二跑的颇慌的模样,陈语生倒是轻笑一声,原来平日他连看不看一眼的,供给外门弟子游学的文牒还挺稀罕。   这一刻,这名荷绿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显然也有些着急,多劝了一句。   “就算没有修炼天赋也没有关系呀,你凭此牒去圣域求学,也总会认识不少年轻俊杰,拉拢不少人脉。”   “哪怕你最终没可能通过学检,但在圣域外门同一学堂,必然会有天资出众者通过,得以结识他们,在讨好一二,你以后的人生势必会顺坦许多。”   “怎么样,真的不考虑一下?”   眼见着自家父亲快来,这名荷绿色衣裙的年轻姑娘,说话的语速都快了许多。   “你怎么这么想把这文牒卖出去?”   陈语生好奇一问,但未等对方回答,一名金钱长袍的富家翁便从湖中的画舫跑了出来。   似是因为急切,都没有行步走,而是直接踏着湖面点水而来。   明明可以御空,他为什么非要点水?这样比较帅吗?   陈语生是不觉得这样一个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哪里有帅气的地方,不过境界倒是不差。   起码有灵修四阶,结树境界。   若他不用护身灵器,估计是打不过的。   “依依,胡闹!”这位略有富态的柳家家主训斥道,眉宇间颇有凌厉。   “这可是你的前程,这命根子是能卖的吗?”   原来这位柳家二小姐叫柳依依,虽然远不如很多大宗嫡女拥有沉鱼落雁之姿,但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味道。   训斥完女儿,柳家家主与陈语生随意问候了一声,得知这文牒没卖,赶忙松了口气。   转瞬,他将二女儿手中的文牒夺了过来,拂袖而去。   “在你前往圣域游学前,这文牒我先替你保管着。”   是真的害怕二女儿把这张文牒给卖了。   见父亲态度如此,柳依依气的直哭,陈语生则是一头雾水,静静的喝了口茶。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女孩子在你身边儿哭,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吗?”   陈语生觉得莫名其妙。   “我又不知道什么情况,何况凭什么女孩子在我附近哭,我就要安慰,要不然我也给你哭一个?”   被气的一堵,柳依依也就不哭了,揉着略有些发红的眼眶,狠狠瞪了陈语生一眼。   “你要是先买了那张文牒多好。”   陈语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估摸着就算买下来,依着刚才那位柳家家主的模样,也得让交易作废。   何况他应该怎么告诉这姑娘,这文牒他真的没用。   别说外门弟子的游学文牒,不少内门弟子的嘉奖文牒都是他亲笔写的。   虽然年岁阅历尚浅,无法像是大师兄一般处理政务,但这种小事儿总能分担一二,好歹他也是个圣子,多少得干点儿正事。   “我看你爹的意思,那文牒是给你准备的?”   似是说到了话头,柳依依不由得起鼓着脸颊,像是被扥了尾巴的松鼠,眼眸中满是不悦的情绪。   心情抑郁之下,便将陈语生当成了树洞,一股脑倾诉。   原来那张文牒,是她父亲花了极大的代价,给她换来的一次机会,让她能够去圣域外门游学十年。   但她不想去,所以上次已经尝试卖过文牒一次,只是没人敢买,就此作罢。   恰巧这次柳依依见陈语生像是个有钱的主儿,又是个外乡人,买了文牒就走,她爹也没什么办法。   没想到依旧无法成功,又被拦了下拉。   “那你为什么非要卖那张文牒?”   听着柳依依的讲述,陈语生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不由得好奇。   “我也没什么修炼天赋啊。”柳依依回应道。   这大抵是她刚才觉得陈语生也没什么修炼天赋时,展露出些许遇见知音的表情的理由。   听此,陈语生略顿,点了点头。   他自然能看出来,这位柳家二小姐是真的菜,境界哪怕比他都远远差了许多。   “所以你爹花了大代价,给你买了那张文牒,但真实目的不是想让你去游学,而是为了拉拢人脉?”   甚至更简单说——   “是钓金龟婿。”   柳依依也没什么大家闺秀的娇羞,恨恨的说了一句,所以她才颇为排斥那张文牒。   转念想了想,她也没什么说这话的立场。   “不过你别误会,我爹是为了我好,毕竟我没什么修炼天赋,以后总得有个强势的夫君疼着。”   此事倒并非凡间戏本子常见的恶爹嫁女的故事,那位柳家家主反而是真心疼爱女儿,才特意花了大代价,弄来一张圣域外门弟子的游学文牒。   这是多给了女儿一重选择,让她能够接触更优秀的男子,嫁的更好,让几乎无法修炼的她,后半生有个好依仗。   “但我就是不喜欢,凭什么我这么年轻,就要去学、学那些不检点的女子一样,去讨好男人。”   哪怕没有什么修炼天赋,深知后半生没了父亲庇护,或许生活会遇见不少坎坷,但她更不想现在就那么卑微。   像是寻常女子一般,遇见心怡的郎君,谈一场甜甜的恋爱,认认真真的步入婚堂多好。   哪怕对方的修炼天赋也不那么优秀,只能将将护住她,就算不能给她特别优越的生活,总归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有道理。”   陈语生点了点头,倒是明白了柳依依的想法。   她想自由恋爱,这与去圣域外门游学不冲突,但问题是她的修炼天赋太差,势必无法被那些有心上进的游学之人看上。   家世在那些人眼中,也不能给她带来什么优势。   若想达到她父亲的要求,嫁个修炼天赋极好的男子,势必要学会献媚,乃至趋炎附势的讨好男子。   但这与这位姑娘的爱情观背道而驰,会让她感觉自己太卑微。   所以干脆不去圣域游学。   “那你直接撕了那张文牒多好?”陈语生不禁觉得奇怪。   柳依依怔了怔,觉得他更奇怪。   “我有病啊?一张文牒可花了我柳家将近一成的家财。”   她疯了才会撕掉文牒,哪怕娇蛮任性,砸个花瓶,掀个桌子她都做过,但那么败家的事儿,想想就肉疼无比。   同理,用了这张文牒,去圣域外门混十年日子,然后阳奉阴违,谁也不搭理,白白将其浪费,是一样亏的感觉。   所以她才想卖掉文牒,哪怕亏一小部分灵石,也不算不能接受,但一次全亏,是真受不了。   “彳亍口巴。”   陈语生摊了摊手,也没什么可说的。   “对了,你呢?怎么刚才对那文牒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柳依依哭过之后,情绪稍缓,理智了许多。   她倒也看的出,这俊秀郎君是真的不在意,按理圣域作为中州人心中的圣地,哪怕没有什么修炼天赋,去游学十年,也是大造化。   “难不成你爹也能给你搞一张?”   这位柳家二小姐,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或许是因为拥有,所以才能满不在乎。   听到柳依依的询问,陈语生沉默了片刻,认真回答。   “他大概能给我搞很多张这样的文牒?”   这么说也不太恰当,毕竟陈语生心中清楚,父亲凡尘不可能给他批这样的文牒,因为他自己就能批。   为了这种连芝麻绿豆都算不上的小事儿,若平白无故去麻烦父亲,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谁料听到陈语生的话,柳依依轻轻嘘了一声。   她见这俊秀郎君仪表不凡,多半家世与她相差不大,甚至可能更好一些,所以才想将那文牒卖给他。   但她也不觉得,这少年的家世能超过她太多。   能轻易置换一张文牒她信,但若是太多了绝对不可能。   ——真当他爹是圣域的外门长老吗?   “这么说来,你爹有点儿厉害?”   柳依依的话没什么恶意,但哼哼的模样倒是有些不服气。   陈语生略顿,纠正了她的语病。   “是相当厉害。”   陈语生说的认真,以至于让柳依依一时间分不清他的态度。   见过不少拼爹的,但像是这俊秀郎君一般,如此直率的还真是罕见至极。   “你知不知道很多二世祖,哪怕稍有文化,他们秀爹的时候,都会含蓄许多,既能表达自己的谦逊,又能让人家惊叹他的家世?”柳依依指点道。   “像你这么说,很容易让人看轻,以为不够成熟内敛。”   陈语生摊了摊手:“主要谦虚内敛不起来,条件真不允许。”   他父亲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一个传说。   哪怕不加任何介绍,不多说更多的赘述,不需要任何人吹捧,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震撼敬畏。   ——我是凡尘。   对此,陈语生深有体会。   那年他还小,单纯的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父亲是个颇有名望的寻常书生,母亲是个很能挣钱的行商女子,家中还有一个年幼可爱的小妹。   自己以后应该也会是个书生,还会继承母亲的商行。   等到长大之后迎娶一名温婉贤淑的女子,为双亲照料养老,同时疼爱妻子,保护幼妹,时而教书育人,时而行商四海,   那年,他最爱看的还是关于武林侠客们的小说,甚至没有奢望过自己能拥有修炼天赋。   只希望以后学些凡间武功,能够强身健体就好。   谁料,同样是那年,父亲带他外出游学时,简单一句话,就改变了他的一生。   并非遇见了什么奇遇,也并非有什么造化,只是单纯的揭露了真相。   ——儿子,瞒了你这么多年实在事出有因,但你长大了,到了该知道真相的时候了,摊牌了,我就是帝鸿圣皇。   当然,父亲的说话,不可能这么粗糙,实际上很文雅简短。   但那时候陈语生太小,也记太清楚,反正就是这个意思,至少他听出了这个意思。   那年,年幼的陈语生目瞪口呆,看着平日里沉稳儒雅的父亲,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找个好大夫。   老爹疯了?   然而事实证明,老爹没疯,他老爹不仅是他老爹,还是整个中州的爹。   在真正被凡尘带回圣域,见到无数传说中高不可攀的人物,参拜自家老爹的时候,年幼的陈语生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臣!卜!木!曹!   若非那时覆舟殿外,很多人关注着他,他下意识里也知道,绝对不能给父亲丢人,否则他绝对要围着覆舟殿扭个三天。   在圣域睡的第一夜,他整个人都是极度亢奋的。   完全睡不着。   那种发自心底的自豪感与喜悦感,还有正常人都会有的兴奋感与炫耀感,充斥着他小小的身体,以至于他怀疑自己疯了。   而后哪怕回到竹林小筑,他依旧恍如梦境。   幸亏父亲屡次提醒,他才忍着没有将真相告诉母亲与妹妹,直到后来渐渐去圣域的次数多了,自身也开始修炼,眼界与见识更开拓了,他才稳住了性子。   所以陈语生相当清楚,连他得知父亲的身份时都如此,旁人就更不必提。   若真要与人介绍自家父亲,陈语生实在想不到,有任何能够谦虚与内敛的说法。   凡尘而已?   至强境域主罢了?   平平无奇的帝鸿圣皇?   这比直接装哔更欠打一些吧?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中州至少有百万少年,在等着父亲与自己摊牌,他其实是帝鸿圣皇,但只有陈语生成真了。   (三合一章节~)   (求推荐票,月票,刀片!) 第146章 为人不识语公子,便是英雄也惘然(6k)   谦虚内敛不起来?   还真以为你爹是个传说吗?   柳依依双手环抱着胸,看似小家碧玉的性子,竟也有些倔强的孩子气。   毕竟陈语生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还是个萍水相逢,估计以后再无交集的陌生人,自然不用忍着性子装什么大家闺秀。   “不过你秀爹,倒不像其他二世祖那么令人生厌。”沉默片刻,柳依依又补充了这一句。   “可能是我长的远比他们都帅?我家大师兄说过,长得帅的人很容易被姑娘原谅。”   陈语生一本正经的回答。   “如果丑是一种原罪,那我这辈子与罪孽无缘。”   噗   柳依依板着脸,竟也是笑出了声,加之才哭红的眼眶中隐有忍俊不禁的意味,让这名荷绿色衣裙的靓丽姑娘,,看起来多了些活泼。   “你这人……原来还这么自恋。”   “我只是阐述事实。”陈语生回答的更简单。   柳依依偏着头,这才又认真的看了这俊秀小郎君一眼,确实远比她在洛城见过的年轻俊杰都要帅气。   虽然看起来不那么沉稳,但颇有些少年侠客的潇洒与顽皮书生的可爱。   恐怕这俊俏郎君的父母,也绝对有谪仙般的容姿。   “哼,一般般而已。”柳依依嘴硬道。   不过认真看了这俊秀郎君几眼后,柳依依大概才察觉出来他与那些洛城的二世祖有什么不同。   或许这才是他不让她感到厌烦的理由。   “我忽然感觉,旁的人秀爹是在秀自己,而你是真的在秀爹。”   对此,陈语生不可置否。   “我父亲是我最尊敬且崇拜的人,也是我追逐的目标。”   这是陈语生自小的想法,无论父亲是否摊牌了身份。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父亲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人,作为一个书生修身齐家,游学四方教书育人,受到无数大儒尊重崇敬。   与家中更是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的了羽鸡修的好门房。   后来他知晓了父亲的真正身份,原来竟是中州的帝鸿圣皇,抛去最初的震惊与欣喜,陈语生愈是了解,便越觉得敬畏。   老爹曾经舍身殉道,将天下危难拦于身前,仿佛有他在前方,便是阻拦万世劫难的山海。   护佑一域风雨,加持万民安康,保全天下太平。   原来父亲的肩上所抗负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小家,更有中州乃至浮生五域的万万家。   这对于陈语生而言,虽是一种压力,但他却以此为荣,一直都在不停的追赶着这个目标。   当然,继承圣皇之位不算目标之列。   毕竟护佑天下的方式有很多,相对于坐镇一域疆土,他更希望与未来的妻子双双纵横五域,扫清邪佞,护佑万民,成就逍遥传说。   所以若能娶了那位渊大姑娘,以后无论杀什么样的邪祟,他都不会担心马失前蹄了,毕竟那位未来就是无敌的本身。   何况平心而论,陈语生在真正见过对方,仔细衡量后,也相当确定一件事儿。   她是真的好看。   身材也非常好,才学与教养也极好,几乎哪哪都好,正中他的心意。   唯独性子太过冷清。   但依照老爹说过的经验,只要能够成亲,经历岁月的相濡以沫,在冷清的女子,也会渐渐温柔可爱。   ……   ……   柳依依点了点头,所以这俊秀小郎君对他父亲,是崇拜式的炫耀,这才是不让人感到讨厌的理由吧。   柳依依的眼神稍霁,给出了自己不怎么讨厌这个小郎君的道理,绝对不是因为他的脸确实潇洒帅气。   “你又走神想什么呢?”柳依依偏着头,视线稍有疑惑。   “想女人。”   “……”   柳依依收回刚才不讨厌这少年的想法,眼眸中不禁展露鄙夷的视线,就像是看着明晃晃的登徒子。   陈语生顺口一答,反应过来也觉得不妥,难得解释了一句。   “我在想心上人。”   当然她是个女人。   闻此,柳依依面色虽然尴尬,但又不好冷脸,因为这话也没毛病。   陈语生耸了耸肩,表示语言的魅力博大精深。   明明是同一个意思,但换一种说法,就能够取得截然不同的效果。   前一句是孟浪无耻,后者就变成了深情专情。   好似情侣之间说情话。   我想每个晚上和你睡觉,与我想每个早晨搂着你说早安,明明都是一件事儿,却给人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你这人真是……”   柳依依不禁气鼓着脸,又渐渐气瘪,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她作为洛阳城柳家的世族嫡女,平日里见过的贵公子倒也不少,哪怕诸多行事不羁的年轻天骄,亦并非没见过。   但这种类型,她还真就今天第一次开眼。   说没脸没皮吧,看起来气度与教养确实很好,说开朗活泼吧,不着调的模样有些欠打。   偏偏这个比二世祖更不靠谱的俊秀少年,又不怎么让她讨厌。   “算了,反正萍水相逢,只要不是个坏人,总归是我柳家今日的客人。”柳依依轻轻哼了一声。   “要不本小姐带你转转?说说你想买卖什么,看在相遇的缘分上,今日本小姐做主,柳家只抽你半成薄利。”   对于大多宾客而言,柳家抽取的是一成,这是入府前讲好的价格。   闻此,陈语生倒也欣然点了点头。   恰好他也不知道买什么合适,有个女子帮着参谋,总归能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我想给心上人买些伴手礼,但不知道哪种好些,但尽量新奇讨巧点儿。”   柳依依听见后,浮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目光。   这个年纪的俊秀少年,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像抱着这种目的,来宴席的买家公子倒也不少。   “不妨去那边儿的灵饰区,那里有不少来客出售珍贵的女子首饰,都是修者可用的灵器,不仅珍贵而且美观实用,想来你的心上人一定喜欢。”   说着,柳依依就开始引路,带着陈语生过去。   陈语生则是一脸的无奈,随便去看了看,珍奇归珍奇,美观也美观,但以他的眼光都不能入眼,何谈送出去。   恐怕尚在竹林小筑之时,烟姨与君叔经常塞给自家妹子的那些灵饰,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能扫这里一堆。   “其实我那位心上人,不喜欢灵饰。”   事实上,若真想送灵饰,陈语生在圣域之时,便会直接从老爹的私库中找了,整个中州在也没有比他老爹的私库,更能淘白稀罕物的地方了。   何况当时短暂相处,陈语生大致也能明白,幽渊平日里并不会戴首饰,一袭墨色长裙大气而婉约,除此外在甚至都不会束发。   整个人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怡然自得,婉约沉静。   “而且我觉得世间没有灵饰配得上她。”   陈语生真诚的发表感慨。   这让一旁的柳依依沉默了片刻,眼皮微跳,觉得这俊秀郎君有些装哔。   好在她看得出打扮行头,这俊秀郎君应该颇为有钱,不至于连些小灵饰都不舍得给心上人买。   “可这世间哪有女子是不喜欢灵饰的?”   话虽如此,柳依依还是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并非是刻薄,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作为女子,她很难想象另一个姑娘,会不喜欢精美好看的灵饰。   哪怕不为了悦己者容,将自己打扮的美美哒,自己看着心情也是极好的呀。   “难不成……”   忽然,柳依依想到了某种不太靠谱的可能,眼眸微微眯成了一条线,颇为秀气的容貌也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刚才说谎了,其实你的心上人根本就不是女子!”   最怕空气突然凝固。   听到柳依依的论断,就连陈语生都是一脸震撼,看着这位柳家嫡女久久不语。   “你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   听到陈语生的否认,柳依依嘟了嘟嘴,视线略有飘忽。   好吧,这确实是她异想天开了。   不过前些日子,她一直在追更铃草娘子的著作,已经渐渐了解到,原来世间真爱并非只有男子与女子,女子与女子也是可以的。   那么同理推论,男子与男子之间……   不过这俊秀郎君还是算了,毕竟长的这么好看,若是喜欢男子未免太浪费。   “好吧,那咱们看看风景字画?”   为表歉意,柳依依再度给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这个建议就比较通用,不仅能送心上人,哪怕送友人,长辈等作为见礼,也挑不出毛病。   何况修者之间赠送的风景字画,又岂会是一般的风景字画。   等到柳依依带着陈语生来到另一处宴席,这里已有不少买家与卖家相谈甚欢,原来柳府的大宴已经开始了。   “来看看这幅《浮云青山》,出自咱们中州八方大家之一文载楼,浮云之间尽显道韵,青山凌厉锋芒,可助人顿悟笔毫之意。”   陈语生听到介绍,只是随便瞥了一眼。   “文载楼?是关寒秋前辈的画?”   虽然这些年,被大师兄硬逼着背了不少资料,但总归有些疏漏,文载楼恰好是其中之一。   至今陈语生对文载楼的认识,还停留在不久前覆舟殿的那场辩论。   他记得有一位号做‘铁树开花’的文载楼前辈,叫做关寒秋,但也仅此而已。   谁料听到陈语生的话,一旁的柳依依诧异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不装哔能死吗?   “是、是文载楼外门郝长老的墨宝,你真当那位‘铁树开花’的墨宝遍地都是不成?”   关寒秋是文载楼的执笔律,地位仅在文载楼楼主之下,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灵修七阶,碎海境界的巅峰,传闻这多年过去,境界或许再有突破。   “郝长老是谁?”   陈语生诚恳的问了一句,让柳依依目光愈加复杂。   这是哪处山疙瘩里来的大宝贝,难不成是避世的隐世家族子弟不成?   “行,山水画不行,再去看看字词。”   像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甘,柳依依立刻气呼呼的,将他带到了另一处买家那里。   “这是《竹亭赋》,出自天机阁。”   虽然这是卖家的货,但能够在他们柳家卖,倒也让柳依依具有荣焉。   转瞬,为了防止陈语生在噎人,柳依依提前解释了一句。   “当然不是出自天机老人,而是天机阁年轻一辈之中,天赋仅次于天璇子的道问书生的手笔。”   柳依依觉得,这回应该是吓到这俊秀郎君了吧?   哪怕他是山疙瘩里出来的大宝贝,也不应该没听说过。   毕竟道问书生虽然辈分不显,但无论实力与地位,在中州年轻一辈中都算是风云核心。   何况那位道问书生的师兄天璇子,是中州年轻一辈中实力第二的天之骄子,仅次于那位传说中的道公子。   这回,陈语生倒是有些印象,因为大师兄曾经提过一句。   “天机阁整体实力不错,在八方大家之中算是前列,尤其是天机阁的传承人天璇子,实力不可小觑。”   “若此子有逆天机缘,未来说不得有小两成机会,踏入至高境界,要慎重以待。”   “不过你的天赋远高于他,只要修行勤勉些,莫要像天璇子那个疲懒师弟道问,未来的进境肯定远超天璇子。”   于是,陈语生得知了天机阁还有个叫道问的书生。   而今又知道了,当年被大师兄当做反面教材的道问书生,竟然也能受人追捧。   “可别说这道问书生,哪怕你拿天璇子的书卷,我也不会买啊。”   这东西买来有什么用?   若是为了挂在家里提升逼格,陈语生觉得还不如自己写一幅。   若是为了参悟道韵,提升境界。   那位渊大姑娘曾经拜会过天下五大域主与明大仙子,而今天下五域的至强境修者,都对她的未来抱有最高的期待。   于她而言,哪怕是天机老人也绝对没资格教她,送她天机阁的字画让她参悟,不是找事儿吗。   听到这俊秀少年的再一次夸夸其谈,饶是柳依依的脾气也上来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真当自己是大宗传人了吗?”   若真是大宗嫡系传人,买下他们整个柳家都轻轻松松,何必来这场宴会。   不过火气上来了,柳依依的倔将性格也起来了,她今天非要让这俊俏少年知道知道,她柳家这场宴会的底蕴,是他难以想象的。   “本来你这种外人,是不能轻易带去画舫的,难免冲撞了长辈,但我今天非要去带你开开眼,让你知道知道,世间有一种宝贝,是让你垂涎苦思,却求而不得的。”   听到此言,陈语生立刻来了兴致,他此行就是为了淘白合适的珍品。   有那种压底子的早点给他看啊,又不是买不起。   不知为何,这次老爹给他批下的行动经费极为丰厚,多到他能买下十家颇有底蕴的药宗或丹宗的程度。   老爹对他可真是太好了。   等到随着柳依依来到湖心的连环画舫,陈语生见此处金碧辉煌,奢靡大气,确实远非刚才院落中的宴席能比。   “这次你要带我看什么?”陈语生好奇问道。   上了画舫,这名荷绿色衣裙的柳家嫡女,也不禁多了三分自信,整个人都得意了起来。   “还是一幅字,且没有什么道韵附着,不能助人悟道,但写字那人的身份,你根本难以想象。”   “……”   陈语生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他又白期待了。   就不该信这个邪,若是他不信这个邪,不浪费这个时间上船,还能趁机在宴会上吃些喝些,享乐一会儿。   见陈语生这般模样,柳依依娇哼一声,准备先带陈语生去做进入画舫之前的登记。   毕竟能进画舫的,都是洛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的前辈大修,甚至连他父亲都不敢得罪。   “不妨先告诉你,今日算你运气好,画舫之内珍品颇多,我要带你去看的那幅小字,正是今日画舫的镇宝之一,撰写之人是圣域的大人物。”   听此,陈语生方才耷拉了一下眼皮。   虽然觉得有些意思,但兴致也实在不高。   估摸着八成是哪位圣域宿老的笔墨,这对他没有任何价值,甚至于说哪怕这间画舫里有他父亲的墨宝,他心中都升不起任何波动。   毕竟不附着道韵与灵力的墨宝,他父亲在云城每个月都能卖一幅,据说二十年来,已经卖出去了两百多幅。   “哪位大人物?”陈语生的声音略有无趣。   柳依依这才不卖关子,眼眸中透着些得意与显摆。   “是圣域‘语公子’的小字,你可曾感兴趣了?”   “?!”   一提到那位语公子,陈语生可就来劲了。   见到陈语生的反应,柳依依愈加得意,笑容也灿烂了些。   她还以为这俊秀郎君,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子呢,而今听闻那位传奇公子的名声,不也心潮澎湃了吗。   “我就知道,没谁能对那位语公子的墨宝不感兴趣。”   哪怕那位传奇语公子,仅在中州积攒了数年的名声,但却已经无人能够忽视,超越了年轻一辈的诸多天骄。   无论他传奇的身世,亦或者作为灵修的盖世天赋,都让这个未曾入世少年公子,多了层神秘面纱。   哪怕未曾真正入世,没有向世人宣告真名,但他已经被列为了天下四公子之一。   “或许那位语公子尚且年轻,境界不足以支撑小字蕴有道韵,不能够助人参悟突破,但若是能高价买下来,挂在家中供着,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听着这些话,陈语生的心隐隐作痛。   他往昔练字之时,随手扔在纸篓里的那些东西,莫不是大笔的灵石?   “确实如此,你很有眼光。”   陈语生忍住隐隐心痛,一本认真的点着头。   难得得到了这俊秀小郎君的赞同,柳依依的心情也终于开霁两分,继续说道。   “况且那位语公子不仅身份高贵,灵修天赋盖世,品性更是极为沉稳和善,谦逊有礼,以大局为重。”   这是整个中州都知道的事情,数年前圣皇凡尘归来,更是带回了他的嫡亲子,从那日开始,圣域就有些不太平。   自然是因为圣域的传承问题。   虽然人尽皆知,一方域主乃是能者居之,但作为天下三君之一的帝鸿圣皇,无论是威望还是实力境界,都远超中州历代域主。   若他想让嫡子继承圣皇之位,自然不会不行。   何况事实证明,那位语公子无论是灵修天赋,亦或者敏捷才思都很出众,唯一缺少的只有时间历练。   有帝鸿圣皇镇护,时间自然不是问题。   所以以圣域为风云中心,整个中州自那年伊始,都隐隐不算太平。   若是道公子和语公子争起来,绝不仅仅是圣域的传承问题,于中州所有人而言,都不算小事。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位语公子加封‘圣子’称号之后,就没有更甚一步的行动。   既没有踏入权力中心的意思,也没有插手圣域事务的意思,显然是放弃了争夺。   这自然而然的熄灭了许多心怀不轨之人,意图借机搅动风云的心思,稳定了整个天下的大势。   代价却是,那位语公子远离了争夺圣皇之位的可能性。   这种事情向来是一步慢,步步慢,况且那位道公子的优秀程度,绝然不在帝鸿圣皇之下,放弃了最初的契机,便意味着真的走远了。   见到同样欣赏语公子的人,柳依依难得絮叨了两句,明媚的眼眸中也多了些神彩。   “那位语公子牺牲何其之大,是为了我们中州子民的安稳与祥和,实在是人中之龙,品性高洁无双。”   “你说的太对了!”   陈语生即刻附和道,神情无比的诚挚与认真,让柳依依得到了极大的认同感与满足感。   当然,陈语生此言是发自真心,若非场合不对,他甚至还能鼓个掌。   “我们什么时候去欣赏那位语公子的墨宝?”   见着这俊秀小郎君略有些急切的模样,柳依依愈加得意,刚才是谁看不起字画来着?   “算你还有些眼光。”   “那是自然。”陈语生点头回应。   “语公子向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乃我中州年轻俊杰中的楷模,不仅文武双全,品性高洁,且素来沉稳大气,有纵横五域的无敌之姿。”   “我已经迫不及待去瞻仰他的墨宝,想来仅凭一观,便足以洗练心性,得以养练大道。”   “此等人中之龙,我辈不及万一,恐怕天下间唯有渊大姑娘是其良配,实乃天下无双。”   说到兴致之高,陈语生不仅眉飞色舞,甚至竖起了大拇指。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陈语生觉得,娘子大一点才会心疼人,而且娇羞起来或许更可爱?   (三合一章节~)   (再不投刀片和月票,就要过期啦~) 第147章 他和语公子是至交好友?(4k)   原来这俊秀的小郎君,竟然也是语公子的仰慕者?   “若非你还知道尊敬旁人,我还真以为在你眼里,天老大你老二呢。”   柳依依吐槽了一句,便带着陈语生前往最边上的一艘画舫先登记,毕竟画舫的大宴之上,有不少洛城望族中的前辈,甚至来自旁域的前辈,总得多做一层安全守备。   虽然身份可以造假,驻城文牒也可以造假,但这种情况比较少,也有不少办法戳破,多一层检查,总归稳妥些。   “陈语生,云城人士?”   检查过陈语生的驻城文牒之后,柳依依吩咐专人的侍者登记,即刻遮住了登记帖。   这同样是柳家这种宴会,得以长盛不衰的秘诀之一,既会用此法确定来客的身份,保证旁的宾客的安全,同样会一客一贴登记,尽最大限度保护来客隐私。   毕竟不是所有来客,都愿意告知旁人出身。   “那我是不是能叫你小陈公子?”   柳依依眨了眨眼,偏着头问道。   “随意。”   陈语生对此倒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何况这位柳家姑娘在怎么叫,也比他在云城的竹林小筑的那个称呼更好接受。   “我发现你的名字还挺好听的,令堂可是姓语?”   这么问有些失礼,但两人的关系还算融洽,而且她是女子,不太需要避讳。   所以柳依依稍有好奇,干脆问了出来。   浮生五域辽阔至极,万族生灵各有习俗,但语这个姓氏她还没听说过。   不过倒也不算离谱,毕竟浮生五域疆土辽阔,万族习俗差异极大,即便单单人族,就因为地域的差异,演化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姓名。   “不是。”   陈语生收回了‘假的’驻城文牒,摇头否认,反正那也不算什么秘密。   至于他刚刚登记的这张驻城文牒,实际上并非是他真正的驻城文牒,而是利用特权办的第二张。   否则若是用老爹给他办的那一张游历天下,恐怕出师未捷,就得被人笑死。   但驻城文牒假归假,却是真材实料,在云城有底,谁也查不出来不妥,毕竟有圣域背书。   至于柳依依会产生这种误解,陈语生倒也颇为理解。   毕竟他当年也会觉得奇怪,为何他不叫陈梦生?   不过奇怪归奇怪,后来愈加离谱的事情太多,他就懒得考究这个小问题。   只要不叫他‘旺财’,叫什么都好听。   ……   ……   等到随着柳依依进了最大的那艘画舫,陈语生也确实的感觉到,这里的气氛静雅许多。   不仅远比庭院中的那些场宴奢靡,红烛金窗之下,竟是透着几分‘万生宴’的味道。   对此,陈语生倒也不觉奇怪,毕竟万生宴是中州规模最大的宴会,亦是天下五域足以排进第二的盛大宴会。   如此,在中州诸多宴席中,被当做尊贵的样式来仿个形似,也就不显稀奇。   最重要的是,圣域向来对这种小事儿没什么规矩,并不在乎旁的宗门乃至凡间进行模仿,从不会问罪僭越。   “咦,柳二姑娘带来的是哪家公子?”   进了画舫,还没待柳依依为陈语生引荐那位持有‘语公子’小字的卖家,便有眼尖的瞧了过来。   虽然柳依依灵修天赋极差,后半生几乎算是绝了修炼之路,只能依靠延寿丹多活一二百年,但总归是柳家的嫡女。   柳家在洛城有钱,那是人尽皆知,而且柳家家主的影响力并不算小。   若是能娶得这位柳家嫡二小姐,哪怕是摆在家里当个花瓶,也能得到一笔极为丰厚的嫁妆与柳家助力,垂涎者自然不少。   但这些垂涎者,大都是能力品性颇次,否则柳家家主也不会花费近乎一成的家财,为女儿求得了那个机缘。   希望她去圣域一搏,嫁个能够安心托付未来的,且有强大实力护得住她的郎君。   “这位公子似乎不是咱们洛城人。”   前来搭话的是一名素金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语气中透着些颇为警惕的情绪,眼神也略有疏冷。   但整体而言,没有表露敌意。   能够来此的世家子,即便是二世祖,也没几个蠢的。   姑且不论见着陈语生被柳依依亲自领着,单看他的衣着扮相,便大致明白,身份或许稍有依仗。   无故树敌,除了对自身实力极度自信的战疯子,亦或者不知盘算什么老阴谋家外,从来都不是正常人的理智选择。   “这位陈公子只是路过洛城,准备买些珍奇异物,听闻今日有‘语公子’墨宝现世,欲来一观。”   没待陈语生说话,柳依依便解释了一二,但声音中隐有疏离。   这人恰好就是柳依依最讨厌的那种,没什么自知之明,行事也不靠谱的二世祖。   “这位是霍家的霍四公子,唤作霍远。”   不同于陈语生的介绍,柳依依点出了霍远的姓名,看似更加尊重,实则是为了提醒陈语生小心提防。   虽然柳家大宴,没谁会惹大事儿,几乎不可能大打出手,但膈应人的小手段难保这些二世祖不会来一手。   霍远却洋洋自得的看了陈语生一眼,不知柳依依的深意。   陈语生沉默了片刻,心情略有复杂,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幼稚家伙?   书生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   不过他不仅不会觉得不舒服,莫名还觉得有点儿意思。   这种场面,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   ……   随着霍远的到来,画舫之内越来越多的年轻一辈,开始汇聚在这里。   倒不是特意给霍远或柳依依面子,只是单纯的与长辈们聊不到一块儿,两个年龄层之间的话题,总难凑到一起。   年轻人与年轻人之间,在这种宴会交流上,很自然的就渐渐凑成了一堆。   “据说今日有位大人物到了这里,身份颇为不凡,曾经得到过凡尘陛下的垂青,称凡尘陛下为一画之师。”   “是啊,洛城各大世家的家主们,今夜几乎都到场了,特给面子。”   “柳家家主刚才也嘱咐过,尽量莫要让旁人吵到他们,难得有机缘得见凡尘陛下的笔墨,他们要借机参悟片刻。”   随着年轻一辈越来越多,陈语生也能听到更多消息,却觉得愈加无趣。   唯一有些不解的是,何人能拿着他父亲的画卷,来这里装哔?   正在他思衬之际,柳依依吩咐侍从,为众人换了她私下珍藏的茗茶,场间气氛才稍微缓和。   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很多年轻一辈的洛城青年,看向陈语生的视线都不太友好,就像是那位霍远一样。   难不成洛城还有排外的习俗?   随之,陈语生看向了另一旁,瞧见了那些正与柳依依看似聊天,实则目光隐隐火热的打量过来的世家嫡女们。   “……”   有时候长的太帅,确实是一种罪过。   这当然让霍远与旁的世家青年很不高兴,虽然摸不清陈语生的路数,不好明着得罪,但已经有了下他面子的打算。   得知了陈语生是来买奇珍异宝的,众多世家青年,也都摆出了自己最珍贵的物件。   并非是讨好陈语生,只是一个个的开出了极高的价格,虽然看似合理,但于他们而言,也是不好采买的昂贵。   只要陈语生表露了羡慕与喜欢,但掏不出足够的灵石购买,便等于下了他的面子。   一两件或许不如何,但若这俊秀少年样样都买不起,那些洛城贵女们,也就应该明白,有时候脸长得俊俏,并不代表所有。   “陈兄,不妨看看我的小天阳镜……”   “小陈公子不如看看我杨家的养心玉镯……”   就如同之前柳依依,给陈语生一件件的介绍,这次那些青年俊杰将他围在中间,介绍的更多更久。   但陈语生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就这?   淡淡的无趣,还有两分木然的无奈。   久而久之,连柳依依都看不下去了,她带这位小陈公子来画舫,是瞻仰那位语公子的墨宝的,又不是让别人踩脸的。   “你们够了,小陈公子是我柳家的来客,愿意买什么,不愿意买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你们还想强卖不成?”柳依依瞪了霍远等人一眼。   霍远稍微缩了缩身子,神情极不服气。   “恐怕就算我们想强卖,他都买不起吧?”   虽然这话已经颇有不善,但明显酸溜溜的意味居多,听上去他倒还要委屈了?   “长的不够帅,确实不是你们的错,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得认清现实,世界上就是有那种,比你们又帅又有钱的主儿。”   陈语生的声音极是平静,没有看向霍远等人颇为恼怒郁闷的目光,也没有看向那些嫡女们略有些倾慕欣赏的目光,只是静静的排出了四个‘大钱’。   大钱自然不是凡间的钱,也不是高阶灵石,毕竟刚才霍远等人展示的灵器与珍物,哪怕四个高阶灵石远不够买。   所以陈语生排出的是紫晶玉髓,远比高阶灵石蕴含着更加浓郁灵气的灵石,只是过于珍惜,罕有人会将其当做等价物交换。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枚紫晶玉髓,至少顶的上数百枚高阶灵石,而他还有很多。   桌子上,排列着四枚紫晶玉髓,刹那让众人无声。   不仅霍远等人的目光直了,就连那些嫡女们的眼神都愈加亮了些,唯有柳依依神情复杂。   原来这位小陈公子之前说的是真的。   如他这般富裕的人,确实能买到更好的东西,看不上那些也是正常。   ……   ……   随之,陈语生又将排在桌上的四枚紫晶玉髓收回了乾坤袋,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变化,让众人噤声。   “所以你们得认清现实,我若是愿意,可以将你们的东西都买下来,但那些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或者说,就算白给他,他也不一定看得上。   “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语公子’的小字,毕竟我还没听说过,语公子竟会有墨宝流落在外。”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有胆子,竟敢冒充他的身份?   最奇怪的是,这场宴会中,绝对不乏实力强劲,心思缜密的人物,毕竟那些洛城各大世族多年屹立不倒,家主们不可能都是棒槌。   怎么可能一起被骗?   恰在陈语生此言说完,不远处的隔间缓缓打开,一名白龙鱼服的高挑男子,打着翠玉折扇走出,眼瞳中满是高傲与审视。   “这位小公子可不好太自大,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他顿了顿,眼瞳中满是打量的意味。   但陈语生却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此人这股视线之中,轻蔑与高傲是装的,更多的则是贪婪与急切,偶尔瞥向他装着紫晶玉髓的乾坤袋。   是骗钱的?   随着此人出来,众多洛城的贵子与贵女都不出声,小心翼翼的看着两人对持。   柳依依是真有些着急了,不知道这个小陈公子怎么什么都要杠一杠,他是杠精转世吗?   要是被那人欺负了怎么办?连她柳家都不太敢得罪那人。   “哦,这么说此间出现的,那卷语公子的墨宝小篆,就是你带来的?”   那打着翠玉折扇的白龙鱼服男子,没有说话,静静的笑了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远很狗腿的凑了上去,颇有些炫耀式的看着陈语生。   “这位元关公子,乃是圣域的内门弟子,与那位语公子是至交好友,深受对方信任,得赠语公子墨宝,又岂是你能知晓。”   言语间,霍远才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瞬,不过也没将话说死。   毕竟陈语生一次性拿出四枚紫晶玉髓,显然身世不凡,他也不敢太得罪,只得借元关的身份小出口气。   何况霍远心中也明白,这位元关公子是圣域内门弟子为真,有语公子墨宝为真,认识语公子也为真,但与对方是至交好友就未免扯过了些。   在场皆是贵胄子弟,也明白这种贴金的场面话有几分虚实。   问题是哪怕不是至交好友,只是一个能求得语公子墨宝的宠幸奴才,也不是他们敢惹的。   画舫内,莫名有些安静。   听着霍远的话语,见着那位元关公子的默认,陈语生的神情愈加精彩,且有些心情复杂。   “墨宝呢?”   这才是陈语生最想看的东西,他真的很好奇,究竟那墨宝得‘真’成什么样,才能诓住这么多世家子弟,乃至骗过那些老家主。   按理若是一幅无名小篆,哪怕这人说的天花乱坠,哪怕他真是圣域弟子,也不该有人相信,毕竟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写的。   ——难不成小字上还真盖了圣子印信不成?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给旺财起名字时,凡尘提前想了很久,才想到了‘旺财’这个名字,果不其然,能哄得妻子嫣然一笑。 第148章 拿纸笔来!(6.5k)   听到陈语生的询问,元关悠悠的扇着翠玉扇,眼神颇有些审视的意味,接过霍远递来茶盏的模样,更是颇有傲慢。   “我的确有语公子的墨宝,但凭什么给你看?”   元关的模样不算难看,只是这种故作高深的模样,让陈语生特别膈应。   他倒是并非厌恶别人装哔,只是不能当着他的面做蠢事儿,何况还蹭了他的名号。   往小了说,四舍五入就等同于谋反。   而且这话听得陈语生是一阵无语。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卖那幅小字?刚才见了我的紫晶玉髓,不是觉得我是个冤大头,远比旁人能出更高的价,所以才会现身?”   陈语生一言戳破元关的欲盖弥彰,懒得与这种人打哑谜。   毕竟这鱼龙白服的高挑男子,此刻视线还时有时无的瞟向他的乾坤袋,似乎在估量他可出价几何。   被一言戳中心事之后,元关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但这一瞬的不太正常,很快就被故作恼怒遮掩,让人轻易察觉不出异常。   演技很好,还知道愤怒是掩盖底气不足最好的伪装。   “黄口小儿,休得放肆。”元关的脸色颇有深邃,静静的瞪着陈语生。   “我乃圣域内门弟子,素来与语公子交好,偶然得他恩赐墨宝小字一卷,怎是你能诋毁!”   “只是语公子曾言,我修为根基太弱,恐负不起他老人家的墨宝气运,改日若逢有缘人,可转赠之。”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漏洞百出。   哪怕诸多世家子弟们也是不太信的,但他们只要知道那幅墨宝小字是真的就足够了。   何况莫说是语公子的墨宝,哪怕是一方域主的书画,各大宗主得赐之间,偶尔也会当做礼品转赠,这点于修者而言,与凡人王朝相比不算犯讳。   只是那等人物的字画,一般没谁舍得赠予他人亦或者卖出去就是。   这时,似也是担心陈语生与元关真的吵起来,一旁的柳依依赶忙拉了拉陈语生的衣袖,附耳悄声道。   “元关公子那幅墨宝应该是真的,你也莫要置气,若是不喜他咱们去看看别的稀罕物件,你又不是非得买语公子的墨宝。”   闻之,陈语生无奈的笑了笑,虽然知道这位柳家二姑娘是好心,但他确实越来越好奇了。   为何这么多人认为元关手中那幅墨宝小字是真的呢?   “你们难道不知道,语公子在圣域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写过整整一卷的小字?哪儿来的一卷真迹?”   陈语生的声音铿锵有力,落在整艘画舫之中,令众人无言。   这话怎么说的他认识语公子一样?   无人嘲讽,甚至连霍远都不留痕迹的远离了元关半步,虽依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但话明显少了许多。   柳依依狐疑的看了陈语生一眼,也没多想,只当他是见过语公子的真迹,亦是语公子的崇拜者,而今怀疑元关手中那幅小字是假,所以在打抱不平。   “这位元关公子,是李家家主引荐的,那位李家家主是洛城的总采买执事,与圣域的许多生意素有往来。”   这便是熟人引荐,所以众人没太怀疑,但依旧不可能是所有人都不怀疑的理由。   这时,正冷着脸色的元关,亦是察觉到气氛不对,眼瞳中满是恼意,但多了两分算计。   “胡言乱语,语公子才高八斗,整日在圣域笔耕不辍,习教化礼义,掌政理文思,每日耗墨半方,撰批与人齐,怎容你如此污蔑。”元关顿了顿,语气又缓了下来。   “况且我若是能寻来证人,你当作何?”   这话就有些激将的意味,想来没有哪个少年能忍得住,恐怕会立即立下赌约。   陈语生扬了扬眉,觉得好生无趣。   哪怕他的年岁阅历不高,但不知是不是整日与父亲那种高段位的人在一起的原因,对于元关这种人的算计,反而看的一清二楚。   “想让我夸下海口,高价买你的‘语公子墨宝’?”陈语生笑了笑,随手将一个乾坤袋扔在了地上。   “一百枚紫晶玉髓,若是你能拿出真货就都是你的,否则我会毁你所有的字画,在将你转交洛阳府丞发落。”   陈语生的声音很安静,极有底气的模样,与元关的愤怒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一刻,哪怕是柳依依等世家子弟,也不禁心惊了一瞬,看着那只被陈语生随手丢在地上的乾坤袋,心惊肉跳。   若说之前四枚紫晶玉髓的财富,他们耗耗身家,或许还能挤出来,这一百枚就绝无可能。   莫说是他们这些世家弟子,哪怕是洛城的世族家主,在不变卖定产的情况下,短时间也极难凑到这笔钱。   而且看情况,这一百枚紫晶玉髓,还不是这俊秀小郎君的全部身家,对此刻的他而言并不多?   都说财帛动人心,但此刻见了陈语生的底气与财势,没有任何一个世家子会产生杀人越货的念头。   当财富多到一种令人心悸的程度,众人就不得不考虑更多问题。   这一刻,哪怕是元关身边的霍远,都又远离了半步,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向元关。   “我去替您请阳老前辈?”   元关脸色愈加难看,但还是强忍着点了点头,故作强硬的撑着脸色。   那位阳真人才是他真正的底气所在,并非那位洛城的李家家主,那人有足够的‘道理’证明他说的才是真话。   只是这位小陈公子究竟是谁?   元关的心中也莫名泛起些嘀咕,毕竟能一次性拿出一百枚紫晶玉髓的人物,是过往他绝对不会招惹的层次。   若非巧遇那位阳老前辈,两人有了万无一失的证据,绝对不会设计这样一局来圈钱。   柳依依重新吩咐侍者沏了茶,是清甜的小茉莉,给众人各自斟了一杯,陈语生和元关都没落下。   “你莫非竟是大宗嫡传?亦或者巨擘宗门大人物的嫡系弟子?”   除了这种情况,柳依依极难联想到其他。   只有这种层次的未曾真正入世的弟子,才能够受到宗门或家族如此厚待,且暂时名声不显。   “这么说也没毛病。”陈语生点了点头。   不过那个巨擘宗门,可能比柳依依所想象的还要大许多,是中州的主宗圣域。   闻此,柳依依哀怨的看了陈语生一眼,像是在埋怨他隐藏身份。   但也不敢在像是之前一般肆无忌惮,毕竟身为世家嫡女,她很清楚层次差距过大的双方,有时候真的极难相处,哪怕只是作为朋友。   “但你……您刚才连看都没看,就说元关公子的小字是假的,会不会太武断?”   柳依依给陈语生提了个醒,建议他先看看在说。   若这位小陈公子,真是巨擘大宗的嫡系传人,他之前的挑剔眼光,就能说得通了。   无论那位郝掌门的画,亦或者道问书生的字,都不过是他同一阶层的造物,确实没什么稀罕。   而他这等层次,亲眼见过语公子的墨宝,甚至与对方有过接触,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若不信,替那位语公子维护名誉,倒也是合情合理。   但柳依依担心的是,若那位元关手中的墨宝是真的呢?毕竟语公子赠人墨宝,也不可能和这位小陈公子交代一声吧?   何况连她父亲与诸位世家家主都信了那位阳真人的判断,这局几乎做不得伪。   “何况立下赌约,十枚紫晶玉髓顶天了,一百枚未免太……败家子。”   哪怕那幅语公子小篆是真的,溢价买来也不到十枚紫晶玉髓,这人豪掷千金是显摆有钱吗?   万一输了,不是血亏?   听着柳依依善意相劝,陈语生道了一声感谢,同时解释了一句。   “一百枚紫晶玉髓砸出来,不觉得很爽吗?”   一句话,噎了柳依依好久。   让柳依依心中才升起的些许敬畏感荡然无存。   这俊俏郎君是哪家巨擘宗门的嫡传?那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想来他父母若是知晓这件事儿,恐怕不得打死他。   ……   ……   等到霍远进入内舫禀告之后,不多时洛城的各家家主也走了出来,其中自然也有此间宴会的主人,柳家家主。   在见到是女儿想卖文牒的,那位俊俏郎君惹出的事儿,柳家家主有些诧异,但什么都没说,看向了牵线的李家家主。   李家家主则随侍在那位阳真人身侧,颇有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看来那位一身奢靡道服,不似侠客不似书生的老者,就是给元关撑腰的人了。   “我很好奇。”   陈语生静静的看着那位阳真人。   “你是怎么让众人相信,他手中的那幅小篆是语公子真迹的?”   听到陈语生的质问,阳真人目光如黯,颇有些不悦的恼意。   “小儿休要胡言,我不知你是哪家子弟,或许身份比老夫都有过之,但老夫不怕你,语公子的真迹岂是你能质疑。”   随之,一个眼神之下,元关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方画轴,画轴中表着一幅小字。   无名无姓,很是整齐大气,颇有正道之风。   陈语生微微凝目,看了片刻,不禁嗤笑。   最开始他以为,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通天手段,从圣域盗出了他的墨宝?   但转念一想,他懒了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在圣域写过完整一卷的练字,简直盗无可盗。   所以这幅字必然是假的。   没想到的是,假的这么厉害,莫说模仿他未曾写完行文的字体,就连他不常用簪花小楷都不知道。   不过倒像是仿大师兄的字,有三分形似,但远没有其风骨与笔力行锋。   陈语生听闻过,大师兄的字是父亲手把手教的,两人的行文字风,倒是比他更为相似。   这倒并非是父亲不愿教陈语生,只是他喜欢借修行的名头偷懒,不喜欢严正无方的字体,不愿去练。   随着那幅字被摆在供桌之上,陈语生坐在了供桌旁的椅子上。   除了最初的一眼,甚至没有看这幅字第二眼。   “无名无姓,就一幅凡间秀才都能写的字,你们就信了?”   陈语生愈加的不可思议。   柳家家主等人依旧沉默,一言不发,并不急着辩驳任何一方。   既然有人怀疑,而且这怀疑的人身份不低,那么就是他与阳真人之间的问题。   作为世家大族,他们向来懂得形势瞬息万变,没谁会蠢到立即站队,何况此事确实存疑,只是他们更倾向于相信,唯有李家家主面色不虞。   阳真人是他介绍来的,这等于直接抽他的脸。   “这位小友或许有什么误会,阳真人岂会以此作谎,他可曾得凡尘陛下青睐,自然也见过语公子墨宝,有足够的资格作证。”   此言,便又涉及一个问题,这位阳真人凭什么证明,他曾经得到帝鸿圣皇的青睐?   没等陈语生询问,阳真人也取出一卷画轴,在供桌之上铺开,与那幅小字映成两卷。   这是一幅《云城日落图》   整幅画映入眼瞳之际,陈语生就知道是真迹,确实是老爹的手笔。   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帝鸿圣皇不仅是天下间最强的人之一,是执掌中州的一域之主,还是一位画圣。   他的画哪怕不入灵力道韵,笔锋墨蕴都暗藏玄机,远非寻常书画大家能够模仿,于诸多修者而言,亦有着一种机缘。   只要见过他的真迹的喜画书生,定然能够分辨得出其间笔锋墨蕴。   “既然你是大宗嫡传,作为我中州书生,想来也对书画一道颇有研究,多半也见过凡尘陛下的真迹,你看看这幅画可为真?”   阳真人微眯着眼,见这俊俏小郎君面色一变,就知道他多半认出了这是谁的画。   不怕他认出来,就怕他认不出来,只要认出来就好办了。   “确实是真的。”陈语生没有反驳。   “眼力不错,既然如此你可曾听闻过,凡尘陛下罕会赠人墨宝,哪怕赐下的诸多墨宝中,也没谁得过这张《云城日落图》?”   此意之下,更是明晰。   他是帝鸿圣皇欣赏之人,所以方得对方赐予墨宝,且是不曾传世的新作。   这般亲信人物,为‘语公子的小篆’作证,柳家家主等人不得不信。   就连陈语生都笑了笑,若非是他,哪怕换一个圣域内门弟子,都可能会诓过去。   这骗局很简单,但有这幅圣皇真迹在此,除了极少数人,确实不好破局。   刹那,画舫内愈加安静。   见陈语生认识帝鸿圣皇的墨宝,身份显然也不一般,柳家家主等人已经准备打圆场。   毕竟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世间也并不罕见。   谁料元关却不肯给众人面子,径直捡起了地上那个乾坤袋,想着里面的紫晶玉髓,不由得视线贪婪。   这样的局多转悠几处大城,寻认得帝鸿圣皇墨宝的世家子弟们多来几次,他们何愁不能聚敛大量财富。   至于那‘语公子墨宝’,废纸一张罢了。   只是他借着帝鸿圣皇的画卷之上的字体仿制的,反正那位语公子没有墨宝流转于世,无人可辨。   “既然小陈公子认得就好,可别忘了咱们刚才的赌约,这一百枚紫晶玉髓,我就笑纳……”   啪   一声轻微的纸碎声,两张墨宝皆化为粉尘,竟是被陈语生一掌拍碎了。   刹那,满堂皆静。   一时间谁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知如何是好,哪怕他们见过大风大浪,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小友可知,刚才那幅是凡尘陛下的真迹。”   开口的是柳家家主,他曾经有幸去日曜斋,见过一次帝鸿圣皇赐予日曜斋的真迹,所以亦是认得,旁几位家主同理。   虽然修者不讲究避讳,一方域主的赐予,同样可以转赠友人,当做一种荣耀与友好的象征,但不代表可以大庭广众之下,将其毁掉。   这几乎就算是不给面子了。   哪怕是一方巨擘的宗门宗主,寻常也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之事,这俊俏小郎君身份高贵,看起来颇为明理,怎会如此莽撞?   一旁的阳真人远不如这些利益无关的世家家主冷静,已然面色怒红,双瞳布满血丝。   “竖子尔敢……”   陈语生没等阳真人骂他,将手边的茶杯摔了过去。   那阳真人的修为本来绝不可能被打着,但似乎怒到了极致,连本能躲开都已经忘记,恨不得立刻打杀陈语生。   “赌约而已。”陈语生静静道,继而看向元关。   “我刚才与你说过,你手中的那幅‘语公子墨宝’为假,我就毁你们所有字画。”   即便那幅帝鸿圣皇墨宝为真,也无所谓。   虽然实际上确实有些出乎陈语生的预料,但也算是意外之喜。   哪怕毁掉那幅《云城日落图》,总比落在这种人手里借其招摇撞骗要强,何况老爹当时画的随意,只是一幅小图,算不得珍稀。   听到这话,柳家家主等人也觉得有些荒唐,看向陈语生的目光满是复杂。   “但小陈公子您也没证据,证明元关公子的墨宝是假的,即便真是假的,赌约算您赢了,您也不应该一同毁掉另一幅真迹,那可是凡尘陛下的……”   言语间,各家家主都远退了些。   皆知道今夜麻烦大了,哪怕这位小陈公子拿出了证据,单凭毁掉凡尘陛下的墨宝这一条,就得去洛阳府丞那里待一阵子,说不得还得被押去圣域,解释一二。   这还得是他颇有身份的前提下。   场间气氛愈加严促,柳家家主等人神情复杂,以柳依依为首的小辈们则是惊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小陈公子会行此举。   阳真人眼瞳中已经满是杀意,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直接打杀,眼神示意元关。   这鱼龙白服的高挑青年,见‘语公子墨宝’被毁,反而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遇着一个真见过语公子墨宝的人。   但领悟到阳真人的意思,元关也没有任何犹豫,面露狠厉之色。   “竖子,我先废你一只手,惩你对凡尘陛下和语公子的大不敬!”   言罢,没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元关径直出手,掌影若风,蕴有雷霆之势。   陈语生悠悠挑眉,不禁冷笑一声。   终于有一个他能自己打过的。   随即反手一掌,便是如雷霆之势,同样是掌影若风,但远比元关的掌力强大许多,两掌相碰,便是暗劲交错。   陈语生略有吃痛,但元天的右臂却已有阵阵骨碎声,竟是被生生震断,倒飞出去,哪怕被人接住,也生生咳了好几口血。   元关震惊的看着陈语生:“你也是圣域弟子?”   陈语生甩了甩手,眼瞳中同样略有意外,思衬片刻大致猜到了某种可能。   “你是我圣域弃徒?”   怪不得这人会圣域的战技,虽然只是一些内外门弟子都可以学的基础掌法,但确实能唬人了。   更怪不得这一老一少,竟是忽悠了整个洛城的世家家主们,还真挺像真的。   片刻后,陈语生甩了甩手,也懒得理会元关,继续看向阳真人,眼瞳中颇有些玩味与打量。   但显然旁的人,比如柳家家主等人,还在等他一个解释。   亦或者,他们已经私下派人联系府丞,在等候洛城府丞出面解决今夜之事。   陈语生自然也不好一句不说,这未免蠢过头了,明明能几句话解释清楚的问题,没必要闹太大阵仗。   “你们别误会,我最尊敬的人就是凡尘陛下,但毁他的画却并不代表我不尊敬他。”   听到这话,一旁的柳依依神情也是复杂。   你之前不是说,最尊敬的人是你爹吗?何况你敢毁凡尘陛下的画,还敢说尊敬他?   “主要是小时候也撕习惯了,刚才顺手就拍碎了。”陈语生此言,让众人愈加沉默。   就连柳家家主等人,都觉得这俊俏郎君多半是底虚了,在出言诓骗他们。   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小宝贝吗?   还能让凡尘陛下一天画一幅,给你撕着玩儿吗?   随即,没有在意旁人的视线,陈语生从另一个乾坤袋中,取出了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这就当那幅画的赔偿了。”   听到此言,哪怕洛城诸位家主也恨不得骂出声来,帝鸿圣皇的真迹,就只赔二十两?还是凡人的银钱?   “当然这不是赔给他的,而是赔给住在云城的这幅画的原买家,我不知道你们这个所谓的阳真人,是偷来的还是骗来的,但这绝不是他从凡尘陛下手中买的。”   闻此,众人愈加无言,凡尘陛下一幅画只卖二十两银子?何时过的这么惨了?   唯有柳家家主,与旁几位资历较老的家主,听的愈加认真,生怕漏掉一个字,看向这少年的眼神,也愈加慎重。   显然,他们已经明显在掂量,假若这少年话语为真,恐怕他的身份远不简单,绝对不是阳真人可比。   “您是从何得知?”   柳家家主适时问了一句,拦在了陈语生与阳真人之间,主要是担心两人在府丞到之前打起来。   “自然是他老人家当年在云桥卖画之时,我负责背着画卷吆喝。”   陈语生说的轻松,眼瞳中的情绪简单自然。   但听到这少年的话语,阳真人的神情却更不自然,因为这幅画确实是他路过云城,在某户茶楼里看见,顺手盗走的。   莫名的,阳真人的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情绪。   就连在场人中,认识陈语生时间最久的柳依依,也不禁挑着眉,仔细品着陈语生的话中真意。   渐渐的,她有了一个极为荒唐的猜测。   “另外,你们不是要那幅‘语公子墨宝’为假的证据吗?”   陈语生静静的倚着椅子,看向阳真人与元关的目光难得的冷漠,乃至周围的柳家家主等人都下意识产生些许畏惧。   很多人这才意识到,只有这位小陈公子一个人坐着,所有人都站在他身边。   “拿纸笔来。”   他带着圣子印。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陈语生虽然不喜欢字画未得父亲真传,但厨艺深得真传远胜于大师兄,且宰鸡手法青出于蓝超越凡尘。   (三合一章节~)   (刀片诚可贵,月票价也高,还有推荐票,三者皆都要!) 第149章 说圣子谁是圣子(5k)   这名俊秀少年的声音清脆而平静,很像书斋里静待下课的少年们,清朗且慵懒读书声,总有着一种与世无争且让人羡慕的无忧无虑。   偏生这句清静的话语,蕴含的意思太多,让人听了之后,不禁心中打鼓。   莫说是柳家家主这些老谋深算之人,哪怕是柳依依等洛城骄子,也能清楚的明白这位小陈公子的话语,究竟意味着什么。   刹那,满堂皆静。   就连阳真人都色厉内荏的盯着陈语生,额头已经沁出汗水。   此刻他唯一怀抱的希望,便是这少年在用诈法,其实他是在等他先招供,这只是一招攻心之计。   他绝对不可能是那位,只是在诈自己!   莫名其妙的,越是这样去想,他的身体就越控制不住的发抖。   这位小陈公子的模样实在太镇定了,并非是那种胜券在握的镇定,而是目空一起的镇定。   仿佛即便有人能够逆转乾坤,颠倒是非,他也依旧有着忽视所有人意见的底气与实力。   这种多年养成的气度,骗不了人。   柳依依强压着心头的忐忑,端来了画舫中最好的笔墨,没有让陈语生感到丝毫久等。   直到她静静的将黑玉龙毫笔呈上,用最好的茉莉茶给陈语生研磨墨石之时,她才恍惚的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这些大人物都这么爱捉弄人吗?   如果他真的是那位,确实不可能看上之前她推荐的那些物件,毕竟连凡尘陛下的墨宝,那位都能撕着玩。   诸如郝长老与道问书生的笔墨,与那位的身份而言,确实有些浅薄。   陈语生见着,莫说笔墨,就连果盘小食儿都给他端上来了,也没客气,顺手抄起一颗夏桃,大啃了一口,汁水饱满。   今夜没怎么吃东西,还挺脆。   稍滞了片刻,等柳依依研好墨,他用右手抄起龙毫笔便沾墨而动,临安的流沙纸早已被铺展在了供桌上。   甚至有两位贵子随侍在侧,各捧着另外的流沙纸,防止陈语生将夏桃的汁水溅在纸上,亦或者写差了字,好及时更换。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位小陈公子的心情与态度,让很多人将心提到了嗓子里。   他吩咐了的,与没吩咐的,众人都势必不会怠慢分毫。   好在陈语生看似孟浪,吃相则很雅致,既不会犯弄脏纸张的错误,也没给人添更多麻烦的意思。   下一息,映入众人眼中的,便是这个俊秀小郎君叼着夏桃撸袖子,挥毫泼墨的洒脱模样。   笔墨入纸,果然并非之前那位元关公子呈上来的簪花小楷,而是更加肆意的行楷与行草之间的字体。   没什么刻苦练字的笔锋,但有种极为肆意的韵味,倒也极为好看,又骨子少年人的蓬勃与不羁。   他写着每一个字,所有人便静静的看着。   就连柳家家主等人都没有出声,一边暗自算着洛阳府丞临至的时间,一边遣人将整个画舫围了起来。   无论是阳真人还是这位小陈公子,哪边说下谎话,恐怕今夜都决然不会是小事,他们自然的小心翼翼,防止变故丛生。   只是假如后者真为真,能给他们带来的震撼着实颇大。   洛城的诸位家主,倒也并非没有见过真正的权贵,甚至拜见过比语公子身份更高的人物,但大都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唯有这次,真是措手不及,让他们有些手忙脚乱。   当然,这些人想什么,并不会影响到陈语生。   三字一顿,一列一停,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陈语生便用小字勾勒出一个短短的小故事,有些有趣,也有些讽刺。   恰是他对阳真人与元关两人联手诓骗的推论,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完这小半张字,他取过柳依依递来的锦帕净手,再度开始啃嘴上叼着的大半个夏桃。   “这就是你们要的,语公子的小字真迹,是不是与刚才截然不同?”   这话就更加直白,令众人心道果然如此,皆是满面复杂与小心。   唯有阳真人死咬着牙,觉得陈语生与他们一样也在说谎,双方此刻已经是最后的心理较量。   “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假若你真是……”   没等阳真人说完,这幅小字稍微风干数十息,恰是墨蕴最雅最柔,墨水中的茉莉花香散尽之际,陈语生取出了圣子印信。   这是一方小印,纹有九龙,仿造‘万生山河鼎’而炼制的灵器。   虽远远不如万生山河鼎,但乃十数种晶金炼制,绘刻印法有九,历代圣皇亲手祭炼,蕴含着寻常灵器绝难比拟的威能,哪怕是至强境修者,也很难仿制。   陈语生甚至没在乎阳真人瞎扯什么,静静的吹了吹这幅小字,吹散了茶味。   “下次别用茉莉花茶磨墨,好闻归好闻,味道却太甜。”   这才是陈语生不立即给小字盖印的原因,圣子印信灵力极强,可将绘卷铭封,能将那些茉莉茶的清甜味一同保存下来。   陈语生不喜欢惨了甜味的墨,更不喜欢他的字散发着甜味,这不豪侠。   随着柳依依恍惚着答应,那方小巧龙印也盖了下去。   一道蕴着强横道韵的灵力,在画舫之内弥漫开来,哪怕诸多洛城家主,乃是灵修四阶,结树境界的强者,也顿时心中生悸。   以他们的实力,恐怕联起手来,也不会是这方小印的对手。   没有人敢质疑这方小印的真伪,哪怕很多人并没有见过,但瞬间就能感到,这多半就是真的。   至于那些真见过圣子印记图案的家主,则是第一时间拜了下去。   “拜见语公子!”   “拜见语公子!”   “拜见语公子!”   此起彼伏的声音,陆续在供桌周围响起,没有任何不敬与怠慢,或者稍慢些的人,也只是因为震惊与心悸。   一道道声音,让之前被重伤的元关也顾不得断臂之痛,满是骇然的想逃,却被霍远眼疾手快的按在了地上。   阳真人不知想不想逃,却被那道圣子印震伤了灵脉,顷刻吐了大口血,气息颓靡,却也赶忙跪在了地上。   “小、小老儿不知语公子当下,但求、求……”阳真人颤抖着声音,却没有了半分之前的傲气,不知该求些什么。   随即,在陈语生淡漠的询问下,阳真人才终于战战兢兢的交代了一切。   原来他不久前,恰逢路过云城,在某处茶楼喝茶,观人家客墙上的,某幅画卷有些奇异,便多看了一会儿。   这不看不要紧,细看之下,阳真人便猛然觉得很像是帝鸿圣皇的手笔,随即将其盗走。   在三找人确认之后,阳真人明白这幅《云山日落图》就是凡尘陛下遗落在民间的墨宝,虽不知理由,但总归这大机缘被他得了。   可惜墨宝无灵,只是寻常修身养息之作,对他参悟的意义不大,于是他准备暗中转手卖掉,获取一笔修炼资源。   否则二十余年后,再无境界突破,临至命源大限,他终将也是一捧黄土。   暗中寻人卖画之际,他巧遇了元关,此人乃是圣域弃徒,当年因心性太差,被逐出了圣域。   元关得知阳真人打算,觉得未免有些浪费,毕竟这幅墨宝卖了就没了,不如换一种方法,多次利用其价值。   两人一拍即合,便结合两者之长,谋划了这个不算精巧的骗局,游走各城诓取资源。   也是阳真人寿元临近,肆无忌惮,元关被逐出圣域,对圣域心怀怨恨,方有胆子做常人不敢为之事。   最麻烦的是,他们手中的凡尘墨宝是真品,且世间几乎无人见过语公子墨宝,若非今夜之事,还真没谁敢多质疑。   骗局很简单粗糙,但寻常世家无法可破,更不可能直接得罪。   假设今夜没有被陈语生巧遇,任这两人游走各城,暗中售卖语公子墨宝,多半还真能诓骗百余紫晶玉髓,在远遁他域。   “真是愚蠢,而今天下五域这等关系,你们还能逃到哪儿去?”   “我、我们原想干十几票,然后逃至北疆风起城……”   北疆的都城,天门所在之地,哪怕是圣域弟子也不会轻易踏足,确实是个好去处,或许也是而今天下五域,唯一会与帝鸿圣皇作对的地方。   不过就连陈语生,也知道这两人想错了一点。   那位不语魔尊确实与他父亲关系极差,事事作对,但并不意味着会袒护罪犯,若有听闻也势必会以律令处理,借以警醒北疆子民。   对于一域之主而言,律令与私怨之间的权衡,绝然不会轻易犯蠢。   ……   ……   悠然坐在椅子上,听着阳真人的讲述,果不其然与他预料的相差无几。   那方小字之上,大致便是他猜测撰写的小典。   “移送洛城府丞,依律令秉持即可。”   此人假冒了他的名号,幸是初次作案就被遇见,没有造成实际损失,也没人因此伤亡。   但饶是如此,也绝不是一件小事儿,若不严惩让后人效仿,带来的影响与损害绝对不小。   这种情况交由府丞公示处理,远比他自己处理更有价值。   对此,无人反对。   或者说这位语公子此刻有什么要求,也绝对不可能有人敢反对。   只是在应承下来之后,哪怕是柳家家主等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摸不准这位语公子现在是何种心情。   最终在众人视线下,离陈语生最近的柳依依开口。   “您、您之后……”   “不必这么拘谨,我不是微服私访,就是路过看看,想买些东西,可惜没什么合心意的。”   说着,他招了招手,之前被元关捡走的那个乾坤袋,重新回到了他手里。   好歹是一百枚紫晶玉髓,装哔扔地上归扔地上,该捡回来还是得捡回来,他还没那么败家。   “对了,我此行有大任务,你们莫要声张我的行踪,除了与洛城府丞报备一二,别与旁人泄露。”   “至于云城之事,你们都给我烂在心里,只当不知,若谁敢有外泄亦或者想再去云城碰碰运气,别怪我家翻脸。”   说罢,便是无事,在众人连连应承之下,他将才写好的印有圣子印的小字折了起来,捏在手上,毕竟这不好乱扔。   然后陈语生就准备转身离开。   “夏桃还挺甜。”   “那我给您多包几颗?”柳依依顺嘴回答。   谁料这一问一答,画舫之内愈加的寂静,众人的视线也都有些微妙的情绪。   诸多贵女是有些发酸,甚至连除柳家家主外的家主们,也都神情各是复杂。   语公子是何等身份,连此间宴会的诸多宝贝都看不上,他们都不知道该献什么,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送夏桃?   还只送几颗?   “也好。”   陈语生点了点头,率先离开了画舫,留下一个背影,分外潇洒传奇。   他记得,他父亲最爱这么做事儿。   ——没什么比一个背影更能装哔的了。   虽然陈语生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觉得继续待在那里,有些尴尬,他喜欢自由自在,虽然也喜欢受人吹捧,但过了就没意思了。   这亦是他希望成为天下众生憧憬的大侠,而不是一方域主的缘由。   没过多久,柳依依便拿着柳府之内最珍贵的乾坤袋出来,里面有洗干净的夏桃,还有一些洛城特色点心与甜酒,便再无其它。   “对了,您刚才在进画舫之前,登记的纸牒如何处理?”   递完乾坤袋之后,柳依依再度从袖口中取出那张纸牒,记有陈语生的姓名与出身,初来不觉如何,现在看来可是圣域机密。   这张烫手的纸牒,柳依依自然不敢私下处理,好在她也没与外人透露过陈语生的真名。   陈语生接过,道了声谢,顺手将纸牒烧毁。   “这倒是提醒我了,你记得别告诉他们我的真名,我现在还不算入世。”   不过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陈语生就只嘱咐了一句。   随即,他顿了顿,觉得辛劳这姑娘好几趟,也怪不好意思,想了想,便将手中的小字递给了对方。   “回头拿着这个,夹在那张文牒里,直接去圣域内门求学,可以在与炼药堂要五颗四品的造化洗髓丹,应该能助你的灵脉更上一层。”   哪怕这位柳家姑娘修炼天赋极差,五颗四品造化洗髓丹也足够她达到那些世家子弟的程度,甚至努力一些,运气再好一些,未必没有机会达到她父亲的程度。   这已经足够为她添三百年寿数,也够她在洛城独当一面。   哪怕柳家家主寿终正寝,也不需依靠委蛇嫁人,来寻求夫君的庇护,甚至可以凭借自身实力,继续扶持柳家。   柳依依怔了怔,没想到她只是举手之劳,这位语公子竟会许下这种话。   “您可知道对您而言,可有可无的这句话,便足以改变我的一生,乃至改变我洛城柳家的命数。”   她轻轻笑着,本就算得上清秀的脸颊,莫名的多了些妩媚娇俏。   对此,陈语生不好回答,随意笑了笑。   直到沉默了片刻,他才提醒道:“这样不像刚才的你。”   柳依依神色微顿,情绪不明:“若我还像刚才的我,您身边会缺一个伴读的婢女吗?”   话语轻出,柳依依将目光偏向一旁,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知羞。   但莫名的,她就是有些心动,大抵是这俊俏郎君今日的出现,真的很像她经常幻想的白马郎君,耀眼又帅气。   陈语生怔了怔,然后沉默了片刻,才认真回答道。   “我有心上人了。”   虽然他暂时还没追成,但他心中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能成。   假若不成,那也是之后的问题。   但在此之前,没道理让另一个姑娘记挂着。   随着此言,柳依依方才笑了笑,不好在多说什么,可惜确实是可惜,但也稍有释然。   本就不是自己的,得不到也不应有太多妄念。   “那位姑娘一定很幸福,竟然能被您喜欢。”柳依依感慨道。   陈语生摇了摇头:“事实上,她有些烦我,我在追求她,只是自知配不上她,还在努力。”   听闻这话,柳依依反倒愣了愣,尤其瞧着陈语生不似谦虚的模样,才不禁轻笑一声。   理当如此。   ……   ……   随即就是两相道别,柳依依站在柳府门口发了会儿呆,方才回到了画舫。   所有人都没有舍得离开,像是在等待。   见着女儿归来,柳家家主略有些遗憾,但随之看见她手里的那张小字,眼瞳却又亮了些。   “语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柳依依顿了顿,又重新强调了一遍陈语生的嘱托,顺手要回了文牒,将那幅小字夹在其中,只是以后大抵是不会卖了。   随之,她又如实告知了父亲,陈语生赐予她的机缘,听的诸多洛城贵女眼眸通红,嫉妒之意难以掩饰。   “那语公子对你是否……”   柳依依没回答,伸手止住了父亲的话。   “我回房歇息了。”   她甚至只是欠身一礼,就算是与诸位长辈道别,看得出心情不太好,也就没人在多问什么。   等到出了画舫,快要回到闺房之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吩咐贴身丫头。   “多取些墨石,在多泡几壶甜茉莉茶,我今晚要磨墨!”   一整晚!   磨很多!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有相当一部分书生们认为,爱情贵在专致,始终如一。   (说月票,这里应有月票!) 第150章 少年郎,买书吗?我见你天赋异禀……(4k)   夏夜很暖,流风吹拂在少年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杨柳的味道。   洛城的夜街远比云城繁华,远离了柳府,陈语生静静的向北走去,洛城北的运喜驿站,是他与竹空君约定的聚首地。   “果然是空手而归。”   陈语生无奈的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刚才萦绕的些许少年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原本的打算上。   无论是那场拍卖会,亦或者柳家宴会,原本都是他想给幽渊寻个称心之礼的去处。   但事实上,中州最繁华的原初城没有,最富有的圣域也没有,旁的地方确实更难寻觅到合心意的物件。   诸如戏本子里,那些主角随随便便就能在拍卖会,亦或者宴会得到称心之物的概率太小。   世间并非没有,但很罕见,几乎忽略不计。   最要命的是,戏本子里对许多寻常修者而言的逆天机缘,于陈语生没有任何意义。   闯那些五六阶强者的陵寝,费尽心机避开陷阱,拼尽全力战胜旁的竞争者,也不过能获得些许五六阶的丹药或功法,还不如他自己的私藏。   至于古市之中的那些珍奇之物,明珠蒙尘被人低价买入,哪怕真有捡漏,至多也不过六七阶的灵器,老爹给他的护身之物,都远比这些要强。   “我试图按照故事中的方法碰运气,真是蠢爆了。”陈语生不禁感慨了一句。   或许世间唯一于他有价值,且需要分外珍惜的,也只有至强者的传承。   问题是世间至强者,自古以来都极其稀少,没有哪位会轻易将传承旁落他家。   何况他老爹,就是中州有史以来最强的圣皇,亦是灵修天赋最好的灵修,没有之一。   作为灵修,没有谁能比自家老爹是最好的老师,哪怕想要触类旁通,了解别的至强者的法,借以顿悟。   陈语生也可以学大师兄,在境界稍微稳固,自身有了一定实力之后,进而去拜访老爹的那两位故友,相继在永夜斋与菩提寺做客,直接接受那两位的教导。   这远比漫无边际的寻觅,亦或者期待虚无缥缈的机缘更有价值。   但哪怕他的起点,已经是诸多戏本子中主角的终点,却依旧解决不了他现在的问题。   真愁啊。   “戏本子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陈语生借由今日之事,不由得感慨一二。   恰在此时,他穿过繁华的夜市,正好路过洛城的内城河边。   各种游趣摊位与小吃摊位密集比列,行人越来越多,都穿的繁盛如锦,偶尔还有未睡的孩童,跟着大人在河边放河灯。   “这里可远比云城热闹多了,虽然洛城不是修炼大城,但确实配得上中州联系旁四域的行商大城之一。”   哪怕入夜的洛城,依旧极美极盛,行人川流不息,摊位灯火通明,根本没有禁夜的意思。   左右陈语生今日不急,便漫步行进,眉宇间也渐渐透着些闲适的情绪。   临至内城河旁,他沿着河畔的青石路一路走去,旁边也有很多小童三两游玩,偶尔被河中的渡夫驱赶,以防小童们落水遇险。   “大哥哥,要来一个火折子吗?”   一名身着桃色蓬裙的可爱小姑娘,捧着很多火折子,是在沿河叫卖,蹭着红火的河灯生意的余利。   陈语生并不需要,但他有不少凡间的银钱,便顺手买了个火折子,塞在了乾坤袋里。   看着那个可爱小姑娘蹦蹦跳跳离去的模样,倒也是会心一笑。   谁料开了这个头,又有不少小孩子们,乃至年龄稍大的小贩们渐渐凑了上来,意图卖给他些什么。   有冰糖葫芦,有洛城小饼,有花灯,有梨园的戏票,有解闷的掷签,甚至还有书院蹴鞠的席票……   “若当年老爹和老娘在这里安家,我说不得也是洛城一霸,云城比起来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安静舒缓的过分。”   不久后,陈语生已然买了一捧杂物,他将其收到了乾坤袋里,姑且今夜也算是花了钱,但定然不能拿去当玄心鬼宗的伴手礼,恐怕会挨骂。   正在陈语生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消灭手中没有收起的冰糖葫芦与洛城小饼之时,不远处又有一个小姑娘缓缓走来。   她戴着一个很可爱的半白狐面具,半片面具下的脸颊红润柔嫩,细唇如绛樱,颇有些婴儿肥的可爱,像是个静静的团子。   一袭幽紫色齐胸襦裙,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风情,却穿出了无尽的天真烂漫,在夏夜灯火阑珊的河畔,她踏着小小的步子走的蹒跚。   看她娇憨的捧着一小摞旧书的模样,像是个卖书的?   不知为何,陈语生下意识的看过去,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奇特。   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奇特,让人一眼看去,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感与亲切感。   哪怕隔着半片白狐面具,依旧能知晓是个美人胚子,就是不知道会好看到什么程度。   “大晚上的,哪家长辈忍心让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出来卖货,就不怕被歹人惦记?”   陈语生心中感慨着,见她走了过来。   果然,这个小姑娘蹒跚着稚嫩的身子,捧着一小摞泛黄的旧书,悠悠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随之,她轻巧的将所有的泛黄旧书摆在地上之后,才抬起头笑了笑,像是新月初晴,洛日东升。   “少年郎,你要买书吗?”   “我看你命势惊奇,是万中无一的恋爱奇才,以后维护五域稳定就靠你了。”   “我这里有些秘籍,见与你有缘,十文钱一本就卖给你啦。”   年纪不大,语气不小,是从哪里学来的戏词?   不过软软糯糯的,确实好听,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子,她的父母恐怕上辈子拯救了浮生五域吧?   陈语生笑了笑,自然没有拒绝,但也只是像刚才一般,付了足够的钱,顺手抽了最顺眼的一件。   “怎么大半夜在这儿卖书,大家都辛苦了一天,只是趁着夜市玩玩乐乐的寻常人,你若卖些小食与小玩具,或许能更挣钱些。”   陈语生给了合理的建议,同时看着这个小姑娘随手摊放在草地上的书籍,不觉有些好笑。   “何况哪里有这样的书,连个封皮都没有,谁知道写的是什么,几乎很难卖出去吧。”   两个建议都很有价值,就是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听。   不知为何,收了钱之后,这名幽紫色齐胸襦裙的小姑娘,并没有立即捧着其它书离开,反而坐在河岸边,托着腮发呆。   转瞬,她又看见了陈语生手中,那串没有动过的冰糖葫芦,干脆的伸出了柔嫩的小手。   “拿来。”   很霸道的话,偏生由小姑娘说出来,却脆生生的,很可爱。   陈语生笑了笑,也没计较,干脆递了过去。   “我每次只卖一本,本来就挣不到钱。”她接过糖葫芦,啊呜的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唇齿留香,让这个小姑娘隔着半面白狐面具,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何况我的书,从来就没有封皮,你原本可以先看看,再决定要买哪一本。”   她的声音很静很柔,丝毫没把陈语生的建议放在心上,眼眸因为冰糖葫芦的幸福,眯成了晒太阳的小狐狸模样。   “不过看在冰糖葫芦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再挑一本。”   听到这话,反倒是陈语生一乐。   “你倒是会做生意,顺走了我的冰糖葫芦,还想挣我两本书的钱。”   陈语生瞧着这连书名都没有的,已经隐隐泛黄的旧书,也是觉得无奈。   不过两本就两本吧,就当哄小孩子开心了。   再顺手递给了这个小姑娘十文钱,他又随意抽了一本旧书,翻开之后却渐渐被震撼充斥,无言的情绪弥漫心间。   “你这书……”   竟还是无字天书?   陈语生眼瞳微张,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姑娘倒是会做生意。   将一堆白纸钉在一张枯黄的扉页上,连书名都不写,就算是一本书了吗?   那名幽紫色齐胸襦裙的小姑娘,却连看都没看陈语生手中的第二本书,便出声回答,模样很是敷衍。   “你抽的第二本,只有女子才能看见上面的字。”   “若你有心怡的姑娘,以后可将此书赠予她为礼。”   “此书虽然用处不如旁的书多,总归是与你有缘,说不得什么时候能救你一命呢?”   听到这话,陈语生觉得愈加有意思,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若我父亲听到这话,大概会觉得你是个‘卖书’的小鬼才。”   假如他此刻再翻开另一本书,会不会还是白纸?   那时这小姑娘又会如何狡辩呢?   不过陈语生笑了笑,没有如此让对方尴尬,左右他也不需要看这书,况且这小姑娘大夜晚‘卖书’也不容易。   就算不是书,只是一册白纸,十文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恰好,这戴着半片白色狐面的小姑娘,也三下五除二的吃干净了糖葫芦,拍了拍手,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像是才睡醒的小狐狸。   “若你父亲听到这话,他大概会立即翻开第一本看看,然后问我能不能将剩下的书包圆带走。”   听到这话,陈语生愈加想笑,这小姑娘未免太有趣。   “那你会怎么回答他?”   “当然是人不大,想的挺美,小孩子家家的,看我这么多书,也不怕直接看坏了眼睛。”   陈语生忍俊不禁的看着这个小姑娘,不知她的长辈何在。   若是有机会见一面,总得告诉他们,别什么戏都给小孩子看,这都学的什么话?   “你可知我父亲多大了?”   若是按照寻常人家的父辈年龄,恐怕他父亲都能往上捯饬百辈了,于这尘世间,便是长生的老仙人。   除了梅大先生与容夫人那辈,谁敢说他父亲是小孩子?   “还小哩,谁记得他多大。”小姑娘轻哼一声,悠悠起身。   她甚至没有看向陈语生,便张开双臂,沿着内城河的青石子路,晃晃悠悠的离开。   像是一只神奇的鸟,又像是一只宁静的鹿,但最终娇俏的模样,还是如同一只吃饱餍足的小狐狸,懒洋洋软绵绵的。   “喂,你剩下的书没带走?”陈语生喊道。   “没关系,那些书与人无缘。”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小姑娘渐行渐远的空灵声音,陈语生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进而忘记的一干二净。   就在她将将离去的那一瞬间,陈语生脑海中就模糊了,她刚才戴着半片白狐面具的模样。   尤其是远望着,那名幽紫色齐胸襦裙小姑娘离去的背影,陈语生不知为何,感觉脑子忽然又变的清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没睡醒的梦。   下意识明白了什么,陈语生即刻蹲下身子,向那名小姑娘没带走的那些无名书籍,依次拿去。   偏偏就这一个瞬间,所有的书籍都燃成了明火,像是一盏盏浮空天灯,哪怕是陈语生用灵力都散不掉,好似盛开在虚空中的一朵朵火银花。   有种绚烂至极的美。   燃烧中,夜风扬起,翻开了燃烧中的扉页,方才让陈语生看清原来这些书都是有字的,竟然真的只有那小姑娘换糖葫芦的那本书没字。   看着这些燃烧在夜空中的书,偶尔展露的扉页,陈语生的眼瞳渐渐凝重,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情绪。   ——《道海魂经》,《涅槃九劫》,《天魔大同》,《圣灵心诀》,《无疆妖谱》……   陈语生本能的想要抢救这些书,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那些明火不会伤到他。   他同样也绝对无法熄灭这些燃书的火焰,甚至不能移动这些在虚空中燃烧的书籍半寸。   更奇怪的是,那名小姑娘捧着的少少的一小堆书籍,掉落在地上看起来似乎没有几本,但实际燃烧起来,却是极多。   那些火焰,比火树银花更加绚烂,明媚了内城河畔的一切。   陈语生至少那些书,燃烧中翻起的扉页里,看见了六十三个震撼浮生五域的功法名字。   这一刻,哪怕是他的思绪,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怔了许久的神。   沉默了数百息,陈语生恍若隔世,小心翼翼的将那本用冰糖葫芦换的‘无字天书’收了起来。   进而他微颤着手,翻向了用十文钱买的第一本旧书。   书籍的封皮淡黄如旧,还是没有一个字,但翻开内里,扉页之上却烙印着四个极为古老的隶字。   ——《九死不悔》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等闲妖主是至强境女修中,唯一可以同时穿两种极端款式肚兜的人,无论最爆款还是最平款,都能够最舒适贴身。 第151章 第一本《九死不悔》   长夜漫街,灯火像是点点荧虫,轻盈绚烂。   人来人往的街桥之上,那名幽紫色齐胸襦裙的小姑娘行走其间,时而娇俏的走在桥沿,时而跑过人们的身边。   偶尔会悄悄顺走一块茯苓饼,偶尔会轻抚路过的小孩子的头。   奇异的是,仿佛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仿佛人们活在夜色里,她活在夜色外,两个空间重叠在一起,旁人却永远察觉不到有她的世界。   直到她逛的开心,夜色也已经走了大半,人们渐渐疲累,各自归家疏散干净,空旷的街桥之上,徒留昨夜的人烟。   她悠悠的坐在桥墩之上,清澈的眸子中,有着岁月都无法留下痕迹的欣然趣意。   “万物生生不息,我们终将老去,你们又会新生,生命的本身永生,亦或者意志永生,到底哪一种才算是真正的活着呢?”   她托着腮的模样,又像是瞌睡的小狐狸,半片白狐面具之下,稚嫩的笑容满是期待之意。   听着这清浅的声音,那名头戴雪纺斗笠的纯白姑娘,也缓缓踏步而来,拜见了师尊。   这两人自然便是等闲妖主与明月。   明月没有接话,知晓师尊只是在感慨,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   她才是这个世间活的最久,经历世事最多的那个人,没谁比她知晓何为活着。   但即便如此,明月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对方的回答依旧很模糊。   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活着本身就是为了活着。   “那位圣域小公子挑了什么书?”   明月反倒比较好奇这个问题。   因为她知道,自家师尊拥有世间所有的最了不起的功法,延续着五域真正的传承。   也许她不是最强的那一位,却绝对是对这个世间万物了解的最深刻,知晓最渊博的人。   而且她很喜欢小孩子,总是会给予偶遇的,可能会陷入危机的小孩子们一些破局契机。   就像是很多年前,圣域的老圣皇被太玄冥帝斩杀,年轻的凡尘被迫远遁他乡,未曾来得及带走《圣灵心诀》,她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传说中,那时的凡尘亦是从她手中买到了两本书。   “有一本他父亲选过,另一本与他母亲选过。”   闻此,明月怔了怔,不太理解。   “您说过,那位小圣子的父亲,选过的两本书,除了《圣灵心诀》,就是那本很奇怪的书,但他的母亲……”   “我曾经让小叶子送给过那梦家小姑娘一本书。”   微愣之后,明月方才理解了师尊话语中的意思,不禁扬起眉梢。   “原来是这样,凡尘前辈与梦姨瞒了好多人啊。”   对此,等闲妖主未做评论,只是清脆的笑了两声,觉得那个小书生可真有意思。   ——他的命确实很好,远比另外三个小孩子都要好许多。   很像是更久之前,她分别赠书给太玄与另外三位,太玄的命远比旁三人强太多。   至于她赠予那位梦家小姑娘的书,自然是《九死不悔》。   明月不觉如何,她的体质本身便是浮生永劫体,历经九重浮生劫,近乎十死无生,远比《九死不悔》更加极端且可怕。   天地间还活着的,能够与她对等被天地厌弃的,唯有幽渊。   但对她们两人之外的旁人而言,死一次与死九次,其实差距不大。   “传闻中,《九死不悔》是上古时代,某位天弃之人所创,倾尽所有的生命与心力,历经蚀骨之痛与碎魂折磨,只为了片刻的无敌。”   “那位圣域小公子,竟然会与这样的功法有缘?”   明月颇有些意外,不过想着有关于那位渊姑娘的某个传说,倒也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这功法不用便罢,若是用的话,他或许会害死自己。”   明月补充了一句。   因为明月很清楚一件事情,这位圣域小公子这次所拿的《九死不悔》并非残卷,而是真正的完整版本。   传说中,那位不语魔尊当年所被赠予的,其实才是残卷。   说是残卷也不太准确,应该是经过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联手删改的新功法,力求最大限度的保留原功法的力量,但不至于让梦不语顷刻死去。   这是那两位传奇人物,出于对于义妹的不舍与怜惜,耗费了巨大的心血与经历砥砺而成。   能让她勉强拥有复仇的力量,但依旧能够活下来,而不是杀死天鬼魔尊之后,像是彼岸花谢一般归于尘土。   但这样的残卷,根本没有完整的《九死不悔》一半的威势效果。   偏偏这次她的师尊,赠予那位圣域小公子的,却是一本完整的《九死不悔》。   “这要看他自己的命。”   等闲妖主依旧静静的坐着,稚嫩的模样透着些无奈的情绪。   她只能够算尽天势,然后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但并非真正能够预知未来。   没有谁能够会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觉得那本《九死不悔》确实与那少年郎有缘,便将其赠予,至于之后使用与否,便不是她会替他做决定的事情。   至于残卷,他的命数恐怕没他母亲那么好,若用残卷,不如不练。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每一个人的命运,只有自己才能够决定。”   说着,这名幽紫色抹胸如襦裙的小姑娘,痴痴笑着,伸出了稚嫩的小手,轻揉着明月的头。   “当年小雪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选择相信你们,而不是太玄那个混蛋。”   似是提起那人,她的心情也不太好,伸了个懒腰,揭过了话题。   明月对于长辈们当年的往事,也不是很感兴趣,反倒觉得有时候命运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么说来,师尊唯二送出去的两本《九死不悔》,都落在了梦姨母子手里?”   “唯二?”   等闲妖主轻笑一声,缓缓的摘下了半片白狐面具,稚嫩的眉眼间好似天地雕琢,柔媚烂漫,好似梦中特有的空灵之美。   “我送出去的《九死不悔》总共有三本呀。”   “三本?您还送给过谁?”   这是世间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事情,梦不语并非是她赠予《九死不悔》的第一个人,而是第二个。   在梦不语出生前的近两百年,她曾经游历北疆,去彼岸红尘探望故友,恰见到故友收养了一个很可爱,眉宇间却总是透着森然与冷漠的小姑娘。   心有所感,便赠予了那名小姑娘第一本《九死不悔》,希望她不要因为心劫走错路。   “是小乱月的养女,我记得她叫紫千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北疆的彼岸红尘与中州的千里画舫,关系看似很差,其实也很差,双方弟子总是一见面就打,但无论是音乱月还是容易易都曾嘱咐,若外出游历遇难,无法及时联系或归返宗门,可去对方那里避险。 第152章 那你很勇哦   什么叫惊喜?   这大概就叫惊……喜?   也许也能叫惊吓?   陈语生望着那名幽紫色齐胸襦裙的神秘小姑娘,渐渐消失的背影,不自觉感觉后背沁出了冷汗。   旋即,他才发现周围并非是空无一人,但刚才那名哪怕戴着半片白狐面具,依旧美丽至极的小姑娘,竟没谁记得她的存在。   再问起,哪怕是之前卖给他东西的那些小贩们,也古怪的看着他。   “你身边儿刚才哪有什么小姑娘?”   得到了数个相似的回答后,陈语生沉默了很久,默默的将另一本书收了起来。   再也没有闲逛的心情,他临至驿站,等候竹空君的到来。   时而翻翻那两本书,第一本无字天书依旧看不出来一个字,让他一头雾水,连名字都猜不出来。   不过若真的与《圣灵心诀》那等功法是同一层次,且只有女子能看懂,他苦苦寻觅的伴手礼,倒算是有了。   ——就是不知道,这本到底是什么功法。   至于另一本《九死不悔》,陈语生倒是看得懂,只是不知真假,自然不会轻易修炼。   先等竹空君过来帮他掌掌眼,亦或者等回头归返圣域,让父亲帮忙看两眼真假再说。   即便是真的,想着那个有关于不语魔尊的传说,陈语生也不觉得自己会修炼《九死不悔》。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是疯子,能修炼这种功法,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的,得是怎样的狠人?   至少他觉得他暂时还不是。   从这一点上来说,陈语生也不得不承认,那位不语魔尊的心性确实坚毅到了极致。   况且老爹曾经与他说过,那位不语魔尊修炼《九死不悔》是为了尽早杀死天鬼魔尊。   但尽早杀死天鬼魔尊,却并不仅仅是为了尽早复仇,还是为了尽快将北疆子民解救出火海,避免北疆子民多受涂炭。   否则以她的年岁,哪怕天赋在如何超然,想要踏临至高境最快也需要七八百年,不可能在仅仅四百余岁之时,证道魔修无劫境界。   三百余年的时间,她或许可以等待,但北疆诸多子民无法等待。   ……   ……   临至驿站,又等了一日半,竹空君到了。   陈语生见礼后,询问了竹空君的行程,两人短暂的交流了一二,但于文无境的问题,暂时得不出新结论,只能搁置。   随即,陈语生将乾坤袋中的那两本离奇功法取出,交给了竹空君,并且告知了对方始末。   听闻此事,竹空君沉默了很久,眼瞳中亦有羡慕。   “没想到那位大前辈还活着,她怎么那么能活呢。”   “您说的那位是?”   “若是没错,你大概是遇见等闲妖主了。”   竹空君解答道,顺手翻看着两本功法,沉思着对方的意思,却同样想不通。   “她是现任无天妖主的师尊,也是世间最年长的长辈,传说中比太玄冥帝那等人物,都要大许多岁。”   陈语生沉默了下来,听到竹空君的解答,心中不禁突突。   “原来我还真能像是戏本子里的主角,遇见这种逆天好事儿?”陈语生探究般的看向竹空君,问道。   “但您觉得,这真是好事儿吗?”   他能够信任父亲与竹空君,但却无法立即信任一个陌生人,哪怕那人的辈分与实力极高。   听到这个询问,竹空君也不太好回答,沉默了片刻,认真道。   “至少不是坏事,因为等闲妖主没必要害你,而且她比你想象的要了不起的多。”   “功法问题倒也无需担忧,那位不止给过你功法,也给过别人很多功法。”   “比如上一世代的天下三君,比如这一世代的你们,比如……”   听闻竹空君的解答,陈语生这才知道,原来那位等闲妖主总是会赠予年轻人功法,助其砥劫。   诸如羲和佛祖,无夜仙君等人,年轻之时都曾受过其恩惠,这一世代最出名的则是禅子梵伽与自家大师兄布足道。   天下四公子中,他是第三位被赠予功法的人,暂时唯有无穹公子未见等闲妖主。   “老爹也曾经获赠过两本功法?”   听着竹空君的讲述,陈语生眼瞳微亮,倒是不觉担忧了。   毕竟有老爹珠玉在前,他倒也不担心被诓。   竹空君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说法,因为凡尘无聊时曾与他提过。   “尊主得的是《圣灵心诀》与另一本无名之书,那本无名之书,据说也只能由女子来看,可能与你这本很类似。”   “所以初获赠时,据说尊主也不知道那本功法有何意义,直到重新夺回圣域,稳定了中州,他才请兰二姐看了一眼,之后便不肯与我说。”   “我听闻后有些好奇,便去问了兰二姐,她当年替尊主看的那本功法究竟是什么,她只说那算不得一本功法,只有女子能用,也不算修炼之物,别的还是什么也不肯多提。”   “若你以后有机会,可以自己去问问尊主,但依着兰二姐那话的意思,尊主本人绝对没有修炼过那本功法。”   不知为何,听着竹空君的告知,陈语生心中愈加好奇且忐忑。   ——老爹获赠的那本功法,与他的这一本,应该不是同一种吧?   总感觉若是将此书拿去,给那位渊大姑娘做伴手礼,说不得会出大事儿。   但若是实在寻觅不到新物,又没什么比这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那您觉得我应该修炼《九死不悔》吗?”   接过竹空君递回的两本功法,陈语生小心翼翼的将其收纳在乾坤袋中,询问了另一个问题。   遗憾的是,竹空君依旧无法给出合适的建议。   “据说那位等闲妖主生而有天地慧识,心血来潮之下会预感到许多劫数,便会以此方法,来助许多人渡过劫数。”   “但这也仅仅是预感,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至于这《九死不悔》确实太过凶险,但修炼未必不可,唯有最后的使用千万慎重,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若你心有疑虑,可以多去问问你家长辈。”   毕竟而今天下,使用过《九死不悔》且活下来的人,竹空君也就只听说过那不语魔尊一位,可惜不好直讳对方的身份。   这反倒是让陈语生误以为,需要再去询问他父亲。   “但所有人的建议只是建议,最终的选择只能由你自己做主,这是你的人生也是你的问题。”   陈语生静静的听着,认真的行礼致谢。   他当然明白这件事情,但多参考些长辈们的意见,确实能少走很多弯路。   在自身尚未完全成长起来之前,不去借鉴更加丰富的经验,甚至漠视前人的智慧,并非是成熟,而是真正的幼稚。   “我了解。”   随之,此行事便暂且不急,陈语生开始与竹空君讲述,两人原本聚集在此的目的。   既不是文无境之事,也不是功法之事,而是此番北疆之行的大事。   用了半盏茶的时间,陈语生简述了他与凡尘讲过的伟大构想,更加声情并茂的描绘给了竹空君,希望竹空君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在他前往北疆之时,继续护道。   “主要能赶那位不语魔尊下台,咱们中州与北疆之间的僵局,就会有机会缓解不少。”   谁料听见陈语生的言语,竹空君久久沉默,眼瞳中看向对方的情绪满是复杂。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同于刚才的保密,这次是真的不想告诉陈语生真相,否则会失去很多乐趣。   “尊主的态度呢?”   “老爹支持我!”陈语生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竹空君给了他一个鼓励般的眼神。   “那你很勇。”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当年凡尘好奇那本无名功法是什么,便交给兰二夫人借观,险些让后者误会被求婚,直接逃离了圣域好几年。 第153章 去天门提亲(4k)   什么是勇气?   这或许就叫勇气。   陈语生难得展露肃容,属于少年的俊秀脸庞之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毅神色。   当然,假的,都是假的。   其实陈语生只是做做样子给老爹与竹空君看,毕竟他并不觉得此事真的可行,甚至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都算不上。   他的心中很清楚,那位不语魔尊与自家老爹关系极差,也是造成天门与圣域之间至今无法相互信任的重要因素。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认可对方了不起的功绩,也并非不明白,这绝不是两域嫌隙的全部原因。   无论是北疆与中州至今被默许通商与护住,还是诸多大宗私下的接触,乃至领民的交互,那位不语魔尊都没有阻拦,甚至诸多方针中,都给予了便利。   在个人私怨与万民安康中,她选择的是后者。   只是中州与北疆积怨已久,哪怕这些年渐渐交互,但过往留存的伤害痕迹,依旧不可能很快解决。   假若换一个亲善中州的北疆魔尊,确实会在两域交互上,取得比现在更加有益的进展,但旁的方面,建树或许远不及这位不语魔尊。   两者权衡,弊大于利。   哪怕是为了北疆子民的祥和安乐,陈语生也绝对不会颠覆那位不语魔尊在天门的权势。   何况这太不地道,他的能力与手段,也做不到这一点。   最重要的是,陈语生很清楚,北疆罕有的,能够代替不语魔尊的人并非没有,比如他看上的渊大姑娘。   问题是对方志不在此,陈语生怀疑,劝说那位渊大姑娘肯惦记魔尊之位,绝对比他拉不语魔尊下台还要困难数倍。   所以此行,他纯粹就是借个由头,前往玄心鬼宗小住一段时间,有个接近渊大姑娘的机会。   没想到老爹竟然同意了。   既然如此,他也算是赶鸭子上架。   虽然当时说的慷慨激昂,但不可能真的按照预定,不过摆摆架势总归还有必要。   尤其是在老爹与竹空君前辈面前。   “自古勇者出少年,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这大概就是我的命。”   陈语生负手感慨了一句,恰有风起,吹动发梢微扬。   竹空君强忍着说出真相的欲望,大概是想明白了,为何尊主没有告诉这小子真相。   有这么一个天然出气筒送出去,不要白不要。   反正那位不语魔尊,又不可能真的将她亲生儿子打死。   一瞬间,竹空君看向陈语生的目光又是饱含同情。   不过对于给陈语生护道,自然是必须之事,毕竟陈语生不似布足道,已然拥有了行走天下的实力境界,还太年轻,需要人保护。   哪怕北疆属于那位不语魔尊,但也不全是她的,如血煞炼狱之类的宗门还有不少,或许未必跻身六大魔宗,但敌意绝不算小。   没人护着,作为圣域的圣子孤身踏足北疆,确实不是什么好选择。   “对了,道公子呢?”   竹空君自然记得,他也要去北疆,还要去天门与某位神秘小姑娘提亲。   虽然与玄心鬼宗不太顺路,但总能共行一段行程。   闻此,陈语生回答摊了摊手,神情略有无奈。   “大师兄还在筹备天衍大祭,他说这两天做好准备工作,将余下的事情交给旁人后,再起行程。”   天衍大祭与布足道前去提亲的时间略有冲突,自然是不能继续主持了,但前期的准备工作,还得由他完成。   这是一种责任,亦或者说……   “是在告别吗?”   听到陈语生的话,竹空君领悟出更多的意思。   他同样是看着布足道长大的人,自然知晓那位道公子是什么性子,亦能猜出布足道而今想做什么。   大抵这次天衍大祭的筹备之后,就是要与圣域告别了吧?   所以才舍不得手中最后的事务,想要将其做到尽善尽美,然后默默的离开执掌一域的压力。   ——只有曾经真正戴过王冠的人,方才知晓其重,然后总是想要将王冠摆脱。   “不过可惜了,我原本还觉得蓁丫头挺适合他的,结果两人连见面都不肯。”   竹空君所言的,自然并不仅仅是布足道不肯前往云城相亲,还有鸿雁城那次,布足道意图私下接触天门小圣女。   ‘两人’只要他能亲近其一,就是好事。   谁曾想他既不去云城见梦蓁蓁,也没有在鸿雁城私宴见天门小圣女,反而选择娶了另一个魔修姑娘。   人算不如天算。   竹空君都觉得有些遗憾,自然更能明白,想来凡尘陛下更加遗憾。   但对此事,他们不会横加干涉,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能够在临别之际,收获属于他的幸福,倒也是好事。   陈语生赞同般的点了点头,同样神情遗憾。   “对了,您觉得大师兄孤身去天门提亲,会有危险吗?”   陈语生反倒是比较担心这一点。   虽然以那位不语魔尊的气度,不太可能在没道理的情况下对小辈出手,但天门并非所有人都有这份气度。   加之那位不语魔尊与圣域的私怨,未必会多加拂照圣域弟子,难免会引起不少麻烦事儿。   “你想多了。”竹空君反倒回答的利落。   姑且不论布足道是圣域中少数对北疆亲善之人,执掌中州百年,化解了两域不少嫌隙,于北疆也颇有声望。   单论他是羲和佛祖与无夜仙君欣赏的后辈,那位不语魔尊看在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的面子上,也绝对不可能让其死在北疆。   但现而今,最重要的理由是,那位不语魔尊已经知道了她丈夫的真正身份。   那么凡尘视若养子的布足道,对于梦不语而言,同样是自家孩子。   这夫妻二人吵的在凶,依着两人护犊子的性子,也决然不可能任由外人欺负自家的孩子。   “恐怕他能比在圣域过的更自在,连刺杀的人都会少很多。”   ……   ……   原初城,圣域   千里山廊之外,布足道一袭墨青色布裳,打扮如往常般稳重简单,指挥着往来行事的圣域弟子们。   哪怕心中已有离开之意,甚至与师尊‘告别’,但他却依旧会将手边的事情做好。   这是他的为人信条之一,哪怕在如何期待未来,也要稳实于眼前当下。   “祭阵要准些,这次天衍大祭很重要,东土、西域、南岭都会有来使,莫要出错给人看了笑话。”   “师尊这次也在圣域,你们不要让他老人家觉得你们不靠谱。”   “宴场的布置也可特殊一次,但不要过分操劳民生……”   一点一滴的,布足道巡察时又嘱咐了一遍,也将是他嘱咐的最后一遍。   离望月之日的约定将近,他出发前往北疆风起城的时候到了。   就像是数天前,凡尘带着陈语生在原初城内,乘着一辆马车任由兴致所至,布足道亦相似般,极其随意的,行走在圣域各处闲逛。   将诸多回忆之处逛尽,仔细的看着每一个熟悉的角落。   这次没再去与师尊凡尘拜别,也没有去看望旁的宿老们,只是在听闻梅大先生与文一叹回到原初城后,遣人去恭敬迎接。   他自己则去了蝶雨楼。   这里是兰二夫人在圣域的住所,平日里罕有人至,但他与菊小小自幼被兰二夫人养大,将对方视若养母,自然经常会来拜见。   蝶雨楼内种着许多玉兰,透着些淡雅怡人的宁静感,很难想象那位性子极烈的女子,会住在这么空寂的楼阁之内。   布足道叩门之后,入了蝶雨楼。   他已经长大,自然不可能像是菊小小一般,不管不顾的冲到兰二夫人身边,只是在近处行了一礼。   这名圣域弟子都很尊敬的冷清女子,穿着一袭玉兰色宫裙,眉宇间颇有一种英气的美感,沉稳雍容,果敢大气。   偏生看似布满清冷的眼眸,让许多人不自觉心生畏惧。   布足道当然明白,这位兰二夫人只是看着冷漠,其实心有温柔。   只是因为她的妹妹曾死在北疆,至今对魔修心有怨恨与偏见,但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否则布足道执掌圣域那百年,若不得到兰二夫人支持,不可能与北疆有而今的缓和之局。   她静坐在白玉桌前,正悠悠的烹煮着一杯香茗,似是兰花茶。   “要走了?”   “嗯。”布足道恭敬的回答。   “娶的是北疆魔女?”   “嗯。”布足道点了点头,依旧没有隐瞒。   “人如何?”   “是我想娶回家的姑娘。”布足道认真回答。   这个回答便足以回答更多问题,于是这位兰二夫人没有再多问。   沉默片刻后,随手丢给了布足道一个乾坤袋,里面有大红色的枕与被,还有些压箱底的小玩意儿。   并不如何稀奇,只是凡间常见的,男子定亲之际,长辈赠予的能用作压箱底的聘礼之一。   都是她手纺了很多年的东西。   “你一套,小小一套,等你们各自成家,以后就不用再来烦我。”   兰二夫人轻轻饮了口茶,眼眸中依旧没有展露过任何情绪。   极难想象,这样静雅成熟的稳重女子,揍起人为何会那般火爆且不留情。   对此,布足道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了。   “不过偶尔也能回来看看,哪怕你想归隐山林,也不是要做避世的野人。”   无论是来原初城采买物什,亦或者归来拜访长辈或故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妨他归隐。   何况兰二夫人也清楚,布足道只是想避世,又不是厌世。   “嗯。”   布足道继续点头,却又觉得不够,稍微退后了两步,弯腰持礼,表达言语所无法表示的感激与孺慕之情。   随即,就在兰二夫人挥手,想将他赶走之际,布足道问出了一个他至今疑惑很久的问题。   “虽然这么问对那位师娘有些失礼,但您当年怎么没嫁给师尊?”   很多人当年都以为,若是帝鸿圣皇娶妻,挑尽中州姑娘,最终应该是会选这位兰二夫人。   无论是大局观,亦或者能力与心性,容貌与手段,都罕有比这位更优秀的女子。   凡尘不在的这百年,大都是这位兰二夫人与竹空君在帮忙稳定圣域,若非有他们的支持,哪怕执掌着‘万生山河鼎’,布足道也会步履维艰。   谁料听到这个问题,正在默默饮茶的兰二夫人眉头微皱,眼眸中罕见的泛着不悦的情绪。   “我又不喜欢那个登徒子,凭什么要嫁给他?”   言及此,她的声音才终于有些一丝波动,但依旧让人分辨不出情绪,在布足道面前,更加不会显露。   “何况我也不是他心中喜欢的那种女人。”   对于兰二夫人的回答,布足道不敢榷说,也没有指手画脚的意思。   只得假装听不懂,然后从袖口中取出了‘万生山河鼎’。   “这个给您留下。”   万生山河鼎是中州的镇域圣物,自然不能带到北疆天门。   不仅仅是因为带去北疆,万生山河鼎就失去了神力,还在于这件镇域圣物对圣域弟子而言,拥有极其重大的象征意义。   布足道相当清楚,师尊凡尘同样不想在圣域久留,也必然如过往的这些年,会经常离开,所以他将万生山河鼎还回去没有任何价值。   竹前辈同理,将万生山河鼎托付给他,恐怕也会甩手给别人。   至于小师妹菊小小的境界还不高,很难独当一面,而且没有他处理政务的能力与手段,暂时更不合适。   师弟陈语生则是兼具两者劣势,不仅年龄小,境界与实力无法独挡一面,还总学师尊玩‘失踪’,更难考虑。   思衬之下,所有熟识的人,布足道也唯有劳烦这位兰二夫人。   对于布足道的这个要求,兰二夫人点了点头,将万生山河鼎收起,也未做扭捏。   这道镇域圣物,是历代圣皇的象征,亦是中州最强的圣器,自然不能让它出意外,否则会有大麻烦。   ……   ……   拜别兰二夫人之后,布足道又回到了墨斋。   这是他的住所,也是他自小在圣域的住处,在拆除掉的诸多护斋阵法与陷阱后,也顺便收拾好了行囊。   他的行李很少,简单而质朴。   最后,临行前他收好行礼,静静的坐在斋内小石潭的青石之上,望着清澈溪水之中,倒映着的他的面庞。   许久后,他又认真的练习了一会儿,与那位‘初见姑娘’自分别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练习的表情。   “要震惊,要难以置信,要欣喜中略带不可思议……”   去提亲喽~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不语在得知丈夫的真正身份后,偶尔也会怀疑,他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有个白月光,亦或者朱砂痣?(其实没有。)   (据说下雨天,月票和刀片更配呦~) 第154章 诚实的木头(4k)   三生三世,据说指的是前生前世,今生今世与来生来世。   梦蓁蓁悠悠的坐在琉璃画舫的边沿,任由薄风浮动发梢,闲适的平躺着身子,左侧的身下是薄云,眼前湛蓝的天空也满是薄云。   只身在万里层云之间,才会发现视野并不如大地之上狭隘,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   她不知道这‘三生三世’是否真有其事,毕竟对浮生修者而言,不讲前生不究来世,只认这独独一辈子。   无论巨擘大宗,亦或者边疆小宗,哪怕是无师散修,在修习功法的最初,往往都会知晓一件事情。   人,只有一辈子。   死了就是死了,所以活着的时候得好好活着。   “凡人以为修者真的是神仙,但世间哪里有轮回?”   前往三生峡的路上,想着凡间对于世间诸多神异的美好向往,梦蓁蓁也觉得有趣,否则彼岸红尘所在之地,又怎会唤作三生峡。   越过三生峡,便是北疆六大魔宗中的彼岸红尘,大约还有半天的时间。   梦蓁蓁不知母亲要去办什么事儿,只希望快些,毕竟望月之日就快到了。   等那木头书生到了风起城,在约定之地等她,她便会稍加安排,让母亲接见于他,那时便是尘埃落定。   “订了亲……未婚夫妻也是夫妻吧?”   梦蓁蓁望着浮白的云,左侧从船沿悬空的小脚,像是云海中的白鹤,晃荡晃荡的怡然自得。   “等候那时,你若是知道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天门小圣女,你该有多震惊呀?”   她难得泛起坏心眼的笑意,想着那木头书生俊俏的面容之上,所展现出的平日里罕会展露的表情。   震惊,难以置信,欣喜中略带不可思议……   想着那一幕,梦蓁蓁就极是开心,轻轻晃起了身子,甚至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些脸烫,于是她张开双臂,将薄云揽至面前。   白云扑面,方才让她的眼眸中散去了迷离,略带些羞意。   不过——   那时候他更喜欢的是天门小圣女呢,还是更喜欢自己呢?   不知为何,梦蓁蓁一瞬间想到,那位木头书生最先想要娶的是天门小圣女,心中竟还有些吃醋。   哪怕天门小圣女就是她自己。   好在这个问题不大,左右肉烂在锅里,都是她自己的。   唯独让梦蓁蓁有些担忧的是,那木头书生若是得知真相后,以为她骗了他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当时不知道该如何摊牌,未免有戏耍对方的嫌疑。   问题拖延至现在,依旧不好解决,甚至更有嫌疑,但人总是这样,梦蓁蓁也没有例外。   假装鸵鸟一时爽,一直鸵鸟一直爽。   “算了,大不了让他凶我两句,亲手给他做些好菜赔罪。”   那时,听闻过木头书生的生平后,她便觉得他有些可怜,竟是连个做饭的家人都没有。   外出吃饭与在家吃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后者的意义,远比进食本身更厚重。   以后成了夫妻,她会学习如何做一个好妻子,让那木头书生感受到真正的家的温暖。   家的意义从来就不是一栋屋子,而是屋子里的人。   那时,她会为他素手缝衣,洗手调羹,生儿育女……   “不行,最后那个还太早了!”   梦蓁蓁扑扇着脸,眼眸中透着些甜蜜向往的羞意,甚至鼓起了微红的脸颊。   转瞬,像是担心人看见她刚才的模样,左右望了望。   幸好,母亲与烟姨都在琉璃画舫的船舱内,没人看见。   “我倒也不是不会履行妻子的义务,毕竟以后成了家,就是大人了,总不能扭捏的像是个小孩子。”   “但是刚成亲就要孩子未免太早了。”   “起码……过个一百年在说?”   不过念及此,她稍微算了算哥哥陈语生的寿数,母亲与父亲也是在成亲后三年有余后要了孩子。   哪怕她与那木头书生都是修者,一百年也会不会太晚了?   若是那木头书生很喜欢小孩子呢?她作为妻子,自然也不好不顾虑丈夫的意见。   一男一女结成姻缘,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没道理对某件事情,偏执的一意孤行。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望月之日才能定亲,成亲总得等我明年及笄之后。”   对了,这次回去就碰见父亲在气母亲,她根本就没时间在家里停留,无法将那只龙毫笔顺出来。   等订了亲之后,若有机会与那木头书生去见他的师尊,该送些什么才好呢?   同时,因那事儿母亲也在生气。   所以她至今也没敢开口,不好讨教厨艺,所以究竟何时能够学会料理膳食,为那木头书生做一顿饭,也是个小问题。   至于母亲多年没做过饭,到底会不会做饭,梦蓁蓁毫不担心。   在她眼中世间没有比母亲更完美的女子,母亲哪怕真的不会做饭,现学一小会儿,也足够教导她了。   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天之女’吧?   ……   ……   悠悠无事之下,梦蓁蓁畅想了许多。   就像是更小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她会幻想心中的郎君是何种英俊且了不起,在万众瞩目之下,踏着七彩祥云来迎娶她。   就像是每个少女都曾会畅想的浮夸的梦,满足了自己所有的幸福感与期待感。   然后渐渐的,她会将小时候所做过的虚幻的梦中郎君的脸,与那木头书生的脸重合。   从来没有定状的云雾一般的脸,忽然就清晰了许多,让她的心跳的更快更急。   仿佛从一开始,所有的梦中就都是他。   直到那个木头书生与她的梦完全融合在一起,梦蓁蓁方才用手捂住脸颊,觉得自己真是中了毒。   “该死的笨蛋。”   都是他的错。   看似咬牙切齿的声音,却又满是少女的得意。   “既然你知道错了,回头可不许凶我。”她望着天,轻轻哼了一声。   又吹了会儿云风,梦蓁蓁将袖袋中藏着的那个绣着青鸟的荷包掏了出来,静静的揉着。   至于她之前将荷包藏起来的理由,则很简单。   她又不蠢,怎可能戴着一个明显不是自己绣的,男子款的荷包大摇大摆回家,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家长,她与男子私相授受了吗?   虽然母亲与父亲颇为开明,允许她自己寻找郎君,没有凡俗的约束,但也绝对不可能任她此刻过线太多。   何况她并非想要隐瞒,只是想要寻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让情况看起来比较圆滑。   所以在归返云城的那一刻,她就将这青鸟荷包藏了起来。   不过而今母亲已经知晓她与那木头书生的事儿,在隐瞒就没了意义。   思衬之下,梦蓁蓁干脆又将荷包系在了腰间,用稚嫩的手轻轻的捏着,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可惜担心荷包易损,或磨坏了荷包上细致纹整的青鸟,梦蓁蓁也没有多揉,只是略有遗憾。   沉浸在恋恋不舍的揉荷包的小游戏中的梦蓁蓁,根本就没发现魅烟行也从船舱上了甲板,正饶有兴味的盯着她。   魅烟行颇为慵懒的倚在船门上,一身桃粉色折袖裙极为绚烂,抬起的双手托着月匈,将脖颈间的粉色绳带应的更加妩媚。   尤其是本就颇为玩味的眼神,搭配左眸下那颗美人泪痣,整个人有种妖冶美艳的诱、人气质。   “这是想谁了?”   魅烟行带着轻轻的嬉笑声,缓步无声的走了过去,同时声音隐有些趣意与戏意。   “而且揉一个荷包有什么意思,干嘛不在忍忍,回头等那小子来提亲之后,揉他真人?”   哪怕是魅烟行,也一眼就看出了梦蓁蓁的表情。   这妮子还太小太嫩,什么心情都写在了脸上,简单易懂,天真可爱。   不过魅烟行倒是隐约理解。   毕竟就如同男子眼馋姑娘,女子对于心爱男子俊朗的容貌与健硕的身材,也往往没什么抵抗力。   魅烟行的调侃声很轻,但在无声穿行在万里层云中的琉璃画舫上,还是极为清晰可闻。   听的梦蓁蓁瞬间羞愤,险些想直接翻身,跳下琉璃画舫。   “我、我没有!”   没有就是有。   梦蓁蓁的反驳极为无力,甚至不敢看向魅烟行的视线,只得气鼓着脸颊,颇有些埋怨。   “年轻真好。”   魅烟行也略有羡慕,毕竟人上了年纪,哪怕遇见真心之人,也再难有少年少女的青涩与懵懂。   就像是她惦念着那只傻狍子,虽然至今是她心动的最初也是唯一,但她已经不可能像是梦蓁蓁这样,心怀酸酸甜甜的情愫。   满脑子都是……蘑菇加油?   成年人的爱情,往往更加热烈直接。   “您也不是还没成亲,哪里老了?”   梦蓁蓁虽然对于魅烟行调侃自己,颇有不满,但还是乖乖的走了过来,轻轻晃着魅烟行的手臂。   讨好目的的毫不掩饰。   “行了,知道你赶时间,此行尊主姐姐前往彼岸红尘,估计也用不了多久。”魅烟行沉吟片刻,回答道。   她大致猜测,此行刺杀梦蓁蓁的人,或许是有紫千红在身后助力。   若非累及至亲,以梦不语的性子,很难会摆着兴师问罪的架势前往彼岸红尘,毕竟彼岸红尘算是她半个娘家。   无论是彼岸红尘对她的意义,亦或者看在那位音夫人的情分上,她都能容忍许多,但这次想让被触碰了逆鳞。   “不过哪怕尊主姐姐,想尽快解决此事,此行也未必能找找人。”   作为彼岸红尘的二号人物,紫千红的实力与地位,仅在音夫人之下,绝对不好对付。   何况那么精明的人,在察觉到自己可能暴露之后,留在彼岸红尘当活靶子的可能性实在渺茫。   “尊主姐姐多半只是去看一眼情况,咱们就能回风起城了,不用担心错过日子,失约了你那小情郎。”   听到魅烟行的劝慰,梦蓁蓁心情稍霁。   唯独听着那‘小情郎’的称呼心有不悦,这是什么话嘛。   等那木头书生提亲后,就是她的正牌未婚夫,等两人成亲后,就是她真正的夫君,哪里是什么小情郎。   恰在此时,梦不语也换好了衣裙,重新梳妆完毕。   在北疆诸多魔修面前现世,她穿的自然不是平常在云城的竹林小筑常穿素色柔裙,而是极具侵.略性的大红裳裙。   如雪般的长发迎风微动,眼眸深处则是更深的思量与筹谋。   显然,在暂时将凡尘的问题抛之脑后以后,她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沉思往昔未曾注意过的细节,偶尔也会筹谋北疆乱局。   “你们倒是聊的开心。”   上来之前,梦不语便听到了两人的欢声笑语,隐约听到荷包一词。   缓步踏上来之后,梦不语见到女儿腰间的那个荷包,微微怔了怔,瞬间判断出,这可绝不是女儿现阶段的绣工能够缝成的。   与女子的针脚相比,反倒更接近男子的慨然风格,这就是她们刚才聊的,自家女儿的定情信物?   若但以针线缝纫的技法论,技术倒还不错,就是不知人品与能力如何……   “左右此刻无事,你可与我细细讲讲那孩子。”   正这般说话的梦不语,走的更近了些,看向女儿的那枚绣有青鸟的荷包,却蓦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纹绣技法颇有些凌厉的剑意韵味,好似得天独厚万古逍遥。   她曾经在第二位义姐,明大仙子常年戴着一枚荷包上,感受过类似的意境。   那枚荷包之上,绣着比翼鸟与连理枝。   但那荷包的剑意与韵味极为强大,应该是明大仙子的前夫于千余年前,两人尚是夫妻之时,亲手为她缝绣。   此刻,这两个荷包纹络的喜爱风格不同,境界与蕴意的强度也相差极大,但到了梦不语这等境界,倒也能够感知到,两者中那股一脉相承的慨然之意。   蓁蓁的那个心上人,曾经被无涯仙君教导过剑诀不成?   可他不是个圣域的普通小书生吗?   缓缓地,梦不语静静的将女儿搂在怀中,听着她叙述与那个小书生的相知相遇,还有倾慕的缘由与秉性能力等。   与上次随意听听不同,这次多问了些细节。   ——这丫头难道不明白吗?若她所言为真,这种人物怎可能是个小小的采买执事。   作为后生,哪怕放在他们天门,都会是罕见的佼佼者。   “你还没有与我说过,那孩子叫什么?”   “木头,他叫木头。”   见着女儿悠扬腼腆的笑容,梦不语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眼眸中是不尽的亲昵。   但听到这个名字的风格,结合另外的一些猜想,她总觉得这个套路略有些熟悉。   梦不语的眉梢微动,隐有趣意。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蓁蓁很好奇,木头真的有木瓜的效果吗?   (嗷呜~刀票~) 第155章 历史总是相似的(4k)   圣域在中州,离东土很远。   哪怕稍有天赋的弟子,也罕能像是戏本中的主角,可以偶遇那位道涯仙君,得其指点一二。   加之五域这三百年来,从未有过道涯仙君前往圣域,拜访过那个鬼书生的消息,若圣域弟子想得其指点,更是难上加难,只可能是那鬼书生送去永夜斋的年轻后辈。   整个圣域有这个天赋与资格的年轻后生,绝对不会超过六人,肯让那鬼书生抹开面子的,大概也只有他的两个徒弟。   既然不是小姑娘,就不是那位已故菊守的遗女,只能是另一位。   “娘亲,您放心,我眼光可好啦。”   正缓缓与梦不语旁敲侧击的梦蓁蓁,时刻担心梦不语变卦,又开始絮叨那木头书生的优点。   “他不仅人长的好看,境界似乎也不差,最重要的是涵养学识与为人品性都很棒。”   梦蓁蓁车轱辘话来回夸,又将那日,木头书生近乎舍命拯救所有人的魄力与性情,讲给了梦不语。   生死之间,往往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格与真我。   这种力挽狂澜的正派英雄,是她自小就倾慕的类型,所以她以前才会对传说中的那位道公子产生不少好奇与期寄。   不过已经快要成为木头书生的未婚妻,她自然就不在肖想‘道公子’了,亦如当时与那木头书生做过的承诺。   未来人妻就要有未来人妻的自觉。   何况而今比来,那位道公子帅归帅,有她未来夫君帅吗?   而且她家木头书生还会刺绣与料理,道公子做得到吗?   ……   ……   话题及此,梦蓁蓁轻轻哼了两声,略有些得意与骄傲,明显具有荣焉。   “就是我觉得圣域那些人眼瞎,让他明珠蒙尘,这般璞玉若是放在咱们北疆,早已是名动一方的俊杰,怎可能如圣域那些傻瓜一眼,将他蛰藏起来。”   同样,这是梦蓁蓁得出的推论。   她的眼光绝对不差,哪怕抛去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光环,也绝对能够理性的判断出,那木头书生不该屈居一个小小的采买执事的职位。   梦不语静静的搂着女儿,略有些沉默。   在这一点上,女儿的判断确实没错。   圣域道公子作为天下四公子之一,是那个鬼书生的大弟子,自幼得其细心教导,品性与能力皆无可挑剔。   哪怕真的蒙尘,也会让人很快发现他的了不起与优点,何况他还没蒙尘,一直耀眼。   静静的看了女儿一眼,梦不语不知该怎么说。   若是秉万生山河鼎,代圣皇之位执掌一域还叫明珠蒙尘,那天底下大概就没什么人在发光了。   “那你觉得他应当如何?”   梦不语一问,梦蓁蓁的眼睛就一亮,她说了这么多,等的就是这句话。   “娘亲,等他与我定亲之后,咱们将他留在天门吧?别让他再回圣域受气了。”   “那孩子会同意吗?”   梦不语突然觉得,这样或许也挺有意思的。   “应该没问题,到时候我来劝。”梦蓁蓁轻轻拍了拍胸口,一脸自信与得意。   大抵是那些时日的相处,也明白了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被偏爱的一方总是有恃无恐。   当然,梦蓁蓁也不可能不顾虑对方的感受,亦会时刻思衬着,该如何让那木头书生也开心幸福。   他似乎很尊敬仰慕,他的那位师尊。   “对了娘亲,他还说与我定亲之后,在带我去拜见他的师尊,但我手里没什么合适的东西。”   梦蓁蓁倒不是没钱,只是有时候合适的礼品确实万金难求,讲究一个缘分。   “我能不能到时候顺路回云城一趟,将家里的龙毫笔……”   她的声音极细,甚至没有提起‘爹爹’,看似是担心惹得娘亲不快。   但实际上,以父母对她的宠爱,她想要拿家里一只龙毫笔,哪怕那是五域凡间罕见的珍品,也绝对不需要多说一声。   归根结底,她还是故意在母亲面前提起父亲,想知道母亲消气没有。   毕竟父母闹别捏,她作为闺女也是揪心的厉害。   面对这个事儿,梦不语眼眸一黯。   自然知道那位小书生的师尊就是那个鬼书生,本想回答一句,送他什么礼,还不如锤一顿,但终归有些不妥。   沉吟片刻,梦不语点了点头。   “可以拿走,还有你爹放在仓库里的那些珍品,不妨一起都给那小书生的师尊带过去,最好家里一样都不留。”   听着这话,梦蓁蓁心中愈加郁闷。   不加最后一句还好,毕竟父亲私藏颇丰,哪怕是凡间之物,也都是五域罕见的稀罕东西。   可以多送那木头书生的师尊两件,她也会很有面子。   问题是母亲这明显是气话,若是将父亲的东西都带离家中,不是摆明了将他老人家赶出家门吗。   看来母亲还是没有原谅父亲呀,他老人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了?   “你还说,那小书生叫‘木头’?”   梦不语略微沉吟,对这种颇有奇怪的名字,倒也并不觉得太奇怪了。   但她借此,想起来另一件‘小事儿’。   传说中,那位帝鸿圣皇单身了很多年,在遇见她之前的两百余年,就收养了那位圣域道公子。   可是一个大男人不太好养孩子,也不懂照顾婴孩。   于是他便将嫡徒的教养,丢给了圣域中的那位兰守,就连许多年之后,收养的那位菊家小姑娘也不例外,一同丢给了对方。   梦不语一直将圣域视为大敌,自然调查过这些资料。   那位‘凛冬幽兰’在中州亦是极为出名的美人,品貌与身材绝佳,无论实力还是手段都堪称上等,据说曾被帝鸿圣皇追求,两人险些结成姻缘。   不知为何,想起来这些,梦不语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是啊,怎么了吗?”   梦蓁蓁略有不解,为何母亲会对这个名字略有疑惑?   “没什么,只是正好因这个词,联想到你父亲。”梦不语略顿,眼眸微沉。   “他与那孩子的师尊,起名的水准真是一样的烂。”   不知为何,话语中竟是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让梦不语清冷的面庞,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看见这样的母亲,梦蓁蓁反倒是不怕了。   不怕母亲生气,就怕母亲不生气。   “娘亲,您到底为何生爹爹的气呀?”这时,梦蓁蓁才敢问出这个许多天不敢问的问题。   就连一旁的魅烟行,也竖起了耳朵,清澈妩媚的眼眸中,满是孩子气的八卦意味。   ……   ……   梦不语沉默了片刻,也知道让孩子担心了许多天,难得解释了一句。   “他骗了我一件事,我有些生气。”   谁料听到这话,反倒是魅烟行意兴阑珊的吹了吹发帘。   “哎,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先生与别的女子有染了呢,否则怎能将您气成这样……”   “他未必没有与别的女子有过牵扯。”梦不语打断了魅烟行的话。   她当然相信凡尘不会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以那鬼书生的性子,绝不是一个薄情滥情的。   但有染虽无不可能的,曾经未必没有过浅薄的情愫。   比如与旁人共同收养孩子,那人恰好是个女人。   这不是坏事,但很让梦不语不舒服。   虽然这是她刚刚才意识到的问题,倒并不妨碍她与凡尘算旧账,反正偶尔女子生起气来,也不需要讲道理。   听到这回答,魅烟行瞬间卡壳,就连梦蓁蓁都吓了一跳,心疼的用双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爹爹他……”   真不是个东西。   梦蓁蓁终究还是没敢骂,但心中已然略有些愤怒。   虽然她之前与魅烟行还猜测过,可能是外遇,但那也只是为了排遣心中对母亲的紧张,而半胡扯的闲聊。   谁曾想还真是一语中的?   “您、您确定吗?”梦蓁蓁小心翼翼再次问道。   话虽如此,以母亲这等境界手段,若无证据,怎会无缘无故发脾气,但自幼那般崇拜的父亲,又怎可能会这样呢?   “其实主要是骗了我,但他没有外遇。”   片刻后,梦不语又替凡尘解释了一句,毕竟那鬼书生骗婚,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总不好损了他在女儿心中的威严。   何况他拜托那位兰二夫人教养孩子之时,还未曾与她相识,做的又是正事,其实没什么吃醋的道理。   于是损了一两句之后,话便少了许多。   但今日的梦不语,落在熟悉的魅烟行的眼中,已经是很罕见的模样。   “您不觉得您最近又变了吗?”   仿佛尊主姐姐在与先生结识后,就一直在变化,从冷心冷情不沾烟火的魔尊,变成了淡漠静雅的妻子,然后成了温婉慈和的两个孩子的母亲。   今日,她更像是与情郎闹别扭的姑娘。   “总感觉您遇见先生之后,越活越回去了。”   听着魅烟行所言,梦不语静静的看了她一眼,让魅烟行慌忙的捂住了嘴。   但她自己何尝不明白,魅烟行说的是实情。   所以她才会感到害怕,进而意图逃避,短期内不知该如何应对。   ……   ……   琉璃画舫依旧在前行,越接近三生峡,湛蓝的天空中层云就越浅,流风拂过脸庞,很是轻舒。   梦蓁蓁也舒了口气,略有庆幸。   她就知道父亲那般高洁的品性,不会做出背叛母亲的事情,只要不是外遇,夫妻吵架大都还有缓和的机会。   松了口气后,梦蓁蓁又悄悄将父亲与那个木头书生比较了一二。   哼,不似父亲将母亲惹得这么难过,那木头书生就绝对不会骗他。   为人诚恳,坦荡真诚。   或许是情绪展露的太明显,这股子因比较产生的小小得意,竟是让梦不语与魅烟行悠悠扬眉。   梦蓁蓁缩了缩肩,轻轻掖回了腰间系着的那只青鸟荷包,但微微气鼓的脸颊,还是不甘示弱。   见女儿‘中毒’至此,梦不语莫名的有种兔死狐悲的心情。   “你确定那小书生,没有骗过你吗?”   这话倒不像是质问,而是闲聊。   梦蓁蓁也有些惊讶,母亲像是接受了,对她与那木头书生的这事儿没有任何反对。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母亲宠她,但也总以为母亲会在亲自见那木头书生之后,了解其品性能力之后,再做决定。   但此时,单凭她说,那木头书生就过关了?   哼哼~   也不枉费她与母亲说了那久好话,才让名声不显的木头书生得到了信任。   “您放心,他没这个胆子,与敢气您的爹爹完全不一样。”   说话间,梦蓁蓁竟然起身,插着腰小小的神气了一下。   “何况他根本也没什么能骗我的,顶多是小小的吹牛,对爱面子的男子而言,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木头书生与她说过,他在圣域并非不受待见,很受师尊器重,只是言语间没什么喜色与自豪。   梦蓁蓁当然能够理解,这多半是‘谦和的抱怨’。   就一个采买执事,哪怕掌握着大半个圣域的神火玉的存储与购买,又会被器重到哪儿?   若真的被那些圣域宿老待见,怎可能不与她炫耀,提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号。   “假如呢?他可能并非是个圣域采买,而另有身份。”   梦不语忽然想听听的女儿的看法,因为她莫名的发现,她们母女两人竟是近似的可怜,被同一类话术诓骗。   应该说不愧是那鬼书生,和那鬼书生教出来的小书生吗?   怪不得五域常言,中州的书生心都脏。   念及此,梦不语也稍稍松了口气,好在自家儿子虽然也是个书生,但总归在云城离她很近,耳濡目染之下不至于太离谱。   这倒是让她梦不语稍有宽慰。   好歹书生里面,自家儿子还是乖巧懂事,孝顺真诚。   ……   ……   梦蓁蓁则是偏着头,一瞬间不太理解母亲为何做这种假设。   不过她沉吟片刻,顺着母亲的思路,倒也才想起。   那木头书生说过他是圣域弟子,但从未承认过他是个采买执事,难不成连采买执事都不是,只是个寻常看管弟子?   “那我应该也升不起什么气,毕竟我、我喜欢的是他那个人,和什么身份有何关系?”梦蓁蓁笑了笑。   “毕竟我眼见的那些,又做不得假。”   无论是他的品性,学识,涵养,亦或者能力与风度,还有那张帅气十足的脸,这些都是梦蓁蓁亲眼确认。   这就是她喜欢的那个人,旁的问题不大。   听着女儿的话,梦不语心道果然如此。   无论是女儿的回答,亦或者听见女儿回答之后,她自己的心绪,都没有出乎任何意料。   她与那鬼书生二十年的夫妻,相濡以沫琴瑟和鸣,还孕育了一儿一女,成为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   ——无论如何,这都是事实,做不得假。   只是他何时会来哄她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夫妻没有隔夜仇,如果有,一定是夜晚的姿势不对。   (白白的刀片躺好了,黄黄的月票压在上面,嘿咻!) 第156章 彼岸红尘   那些终究是家事,可以暂缓。   她当时无措之下离开云城,本就是为了给彼此一些距离,好冷静一点儿,让两人寻得合适的相处之道。   但除了这件事情,有些事情并不能缓。   比如围攻血煞炼狱之时,所延伸出来的那个问题,炼血海竟然跑去了云城。   虽然没有造成任何后果,但这却是意外之幸,假若那鬼书生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呢?   每每想起,梦不语就有些后怕。   这无异于触动了她的逆鳞,是比针对她,乃至意图刺杀她更令她难以忍受的事,亦是最后的底线。   ——自从梦海阁覆灭之后,梦不语就再也舍不得失去家人,这是她看的比性命更加重要的宝物。   而今有人对此图谋,那也别怪她不讲情分。   至于会泄密的人是谁,梦不语虽没有证据,但大致也能够做出推论。   当初为了保护云城那个小小的家的安全,梦不语甚至连自己掌控下的天门都没有选择相信,尽力瞒着所有人。   但她终究是北疆的魔尊,不好断了所有情报,如遇紧急之事,亦或者需要发号施令,总得有个传递信息的渠道。   这件事多由魅烟行负责,但偶尔魅烟行另有任务之时,她便会通过彼岸红尘的‘鸾鸣翠凤’四人来做信使,间接处理天门的问题,亦或者旁的紧急事务。   除此之外,按理就再没外人能够知晓她的家在何处,更不可能害到她的丈夫与孩子。   魅烟行这里虽然性子有些大咧,但做起事来颇为精细,梦不语自然放心,不可能是她出了疏忽。   那么就只有彼岸红尘的‘鸾鸣翠凤’了。   这四人是彼岸红尘中,与魅烟行同辈的女弟子,实力手段不弱,亦深受梦不语的信任。   梦不语并不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会有太大问题,应该不是这四人主观上出卖了她。   若假设‘鸾鸣翠凤’并没有出卖她,消息又有什么泄露的办法呢?   稍加思索,梦不语便怀疑到了紫千红身上。   那人是彼岸红尘的二号人物,在而今音夫人常年修养,闭关调息的境况下,紫千红与另外三名镇宗长老,就是彼岸红尘的实际掌控者。   且紫千红的实力与势力极强,恐怕还要隐隐盖过另外三人整体一头,压的三位长辈喘不过气来。   那么以紫千红的手段,哪怕不对‘鸾鸣翠凤’威逼利诱,仅仅在四人难以察觉的情况下,利用暗中调查与分析,大概也能够通过‘鸾鸣翠凤’在彼岸红尘与她交互的痕迹,推断出很多情报。   最重要的是,彼岸红尘绝大多数人一直与她的关系都极好,没有出卖她的道理,唯有一个紫千红,与她极不对付。   从她最初投奔彼岸红尘之时,就与紫千红相互敌视,明争暗斗了许多年。   直到三百年前,她自南岭归来,证道魔修九阶无劫境界,斩杀了天鬼魔尊,夺得了天门魔尊之位,那人方才安静了下来,不再敢找她麻烦。   但顾忌音夫人的情分,梦不语也没有清算当年之事。   直至这次,威胁到了她的底线。   ……   ……   琉璃画舫踏穿层云,越过了三生峡,将漫山碧翠花红甩在了尾后。   终于临至彼岸红尘。   这是北疆六大魔宗之中,最为特殊的一处宗门,并不神秘,但被众多北疆子民,乃至五域民众所熟知。   与旁五大传承久远的魔宗不同,彼岸红尘很久以前,只是一方寻常宗门,甚至连大宗都算不上。   直到元天年间,随着以等闲妖主为引领的年轻俊杰们的竭力与奋斗,五域初定,压制住了万古以来止不住的动荡与战争。   那时的音夫人还很年轻,亦是追随着等闲妖主平定天下动荡的年轻俊杰之一,作为彼岸红尘的最优秀强大的弟子,很自然的接管了彼岸红尘。   但天下初定,经历过无尽战乱之苦的五域万民,即便受到的威胁减少了许多,生存依旧无比艰难。   尤以环境最为恶劣的北疆为最,路有浮萍骨,易子而食乃是民间常态。   年轻的音夫人费尽了手段,乃至付出了诸多本应属于她的机缘,方才换取到了足够的物资与地盘,救活了无数的北疆流民。   却也因此,诸如血煞炼狱等老牌巨擘大宗,看不下去彼岸红尘声势大涨,经常暗中出手打压,甚至使了不少阴私卑鄙之法。   这使得诸多流民的日子愈加艰辛,让彼岸红尘庇护不及,迫于无奈与压迫之下,音夫人再度请求故友援手,拓建了彼岸红尘,‘招纳’了足够的护宗弟子。   这使得彼岸红尘的整体实力,方才有资格与旁五大魔宗并论,让血煞炼狱之流稍缓阴招。   而后又过了几年,等到音夫人拼死突破魔修八阶,真正拥有了镇守一方巨擘大宗的实力,彼岸红尘的层次才跃进了一个台阶。   不仅真正拥有了自保之力,也能够庇护北疆乃至天下更多的无助之人。   自那以后,彼岸红尘与其说更像是镇守一地的巨擘大宗,反倒更像是孤苦无依之人的庇护所。   ——正是因为经历过绝望,才不希望更多人经历同样的绝望。   这是彼岸红尘的信念与守则。   只是乱世与灾劫之中,女子往往更加无力,凡间贫困之家最先被抛弃的也大都是女婴。   久而久之,彼岸红尘的女弟子反倒是越来越多。   多年以来,因为这些缘故与音夫人的名声,彼岸红尘在北疆乃至浮生五域的地位都极其特殊。   也许不如一域主宗尊贵,也许不如许多巨擘大宗强大,但极其受人尊敬。   彼岸红尘的弟子行走天下,也总是秉持着得善且善,率先奉道的执念。   哪怕偶有出现性子颇为古怪的女弟子,别家宗门的弟子也罕会去得罪她们,大都会选择谦让。   两千余年,本应如此。   直到八百余年前,音夫人行走天下,为了在天鬼魔尊的苛政之下,拯救流离失所的北疆子民时,偶然救下了某个濒死的小姑娘。   那个渐渐长大的小姑娘,对彼岸红尘的做法,产生了些不一样的念头,她的行事风格与音夫人相比,更是大相径庭。   她便是音夫人嫡传的大弟子,亦是音夫人的养女,紫千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音夫人是等闲妖主的同辈人,但于等闲妖主而言,只是个年龄很小的小妹妹,比容夫人年龄略大。   (另外一章,估计一两点,各位读者老爷们别熬夜呀,建议明天看。) 第157章 清算   琉璃画舫到了彼岸红尘,梦不语不愿引起太大骚动,选在悬天涯降落。   悬天涯虽已不算是禁地,但在宗内较为偏僻,不算太引人注目。   饶是如此,天门魔尊临至,前来迎接的彼岸红尘弟子们也是络绎不绝,将悬天涯围了个几层。   或有仰慕的老弟子,或有好奇的新弟子,皆来围观参拜。   这位不语魔尊曾经投奔过彼岸红尘,甚至隐姓埋名在这里蛰伏修炼多年,躲避那位天鬼魔尊的追杀,并非什么秘密。   她亦算是半个彼岸红尘的弟子,让诸多彼岸红尘的女修们感到具有荣焉。   随着梦不语下船,红裙如绯色夕阳,将整处绚烂缤纷的山崖,都艳压了下去。   魅烟行与梦蓁蓁跟在她身边儿,一一与行礼之人回礼致意。   “这里就是悬天涯呀?”   梦蓁蓁并非是第一次来彼岸红尘,她在最初得知母亲的身份之后,就被带来彼岸红尘,拜见过音夫人,足以见梦不语对音夫人的尊重。   数年间,梦蓁蓁出行过多次任务,亦是随魅烟行或烟芋芋,路过彼岸红尘小憩休息。   但她还是第一次来悬天涯,觉得有些新奇。   倒不是因为这里的景色,而是因为某个与自家母亲有关的传说。   那年梦不语身份暴露,彼岸红尘被天鬼魔尊率领众多天门魔兵围杀,一场涉及两大魔宗的战事即将爆发。   梦不语自然不忍因她自己的原因,牵连彼岸红尘的姐妹,更不愿太多人因她而死。   她便从彼岸红尘后山的悬天涯,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出了天鬼魔尊的包围网,将战势引走。   那之后,天鬼魔尊没有足够的价值与道理在继续逼迫彼岸红尘,便放弃了继续攻打。   亦是从悬天涯伊始,梦不语开始各处奔命,过上了朝不保夕的亡命之旅,方才有了那个很出名的少女亡命天涯的故事。   梦蓁蓁虽然也是从书籍中,了解到的母亲的这段往事,细细想来,还是觉得有些后怕。   那时的母亲还很弱小,远非而今拥有盖压一域的至高境实力,当年若非天鬼魔尊的主力没有围困住悬天涯,她恐怕是插翅难飞。   “当年您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彼岸红尘?”   听到女儿的询问,梦不语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让梦蓁蓁愈加奇怪。   “那当年出卖您的人是谁?与这次挑事儿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显然,这是被很多人忽略的问题。   被人忽略,并非是不容易被人在意,恰恰是因为刻意的淡化。   这个问题梦蓁蓁能想到,自然早就有更多人想到过,只是被梦不语压了下去,没有选择追究。   “当年整个彼岸红尘,与尊主姐姐有仇的,只有紫千红一个。”   魅烟行也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妩媚的眼眸中透着些冰冷的寒意。   只是从没有人,拿到过切实的证据。   梦不语没有回答,越过众人的视线,看见不远处一名白发鹤颜的老妪,这才走了上去,点头致意。   这名身着简朴长袍的老妪,便是彼岸红尘三位镇宗长老之一,唤作灵姑,是音夫人的小师妹。   平日里音夫人闭关的时间,都是她与另外两位长老联手,维护彼岸红尘的传统,压制紫千红,以防她执掌彼岸红尘时铸成大错。   “尊主。”   灵姑恭敬的行了一礼,慈和的容貌布满了皱纹,显然历经了漫长岁月的沉淀,已然步入垂暮之年。   梦不语将其扶起,同时示意更远处跪拜的众多弟子们起身。   “不必如此多礼。”   ……   ……   在灵姑的带领下,三人前往听雨廊歇息,那里是彼岸红尘最尊贵的待客之地,以山泉与野木花而闻名。   行路间,梦不语也对灵姑说清楚了她的来意。   引路的灵姑皱了皱眉,不禁苦笑了一声,眼眸中满是无奈的情绪。   “若您来早些还好,我还能叫她出来见您,但紫千红才叛逃不久,去了魂傀古寺。”   听到这话,梦不语似是早有预料,魅烟行也看向梦蓁蓁,眼眸中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毕竟她们之前已经推论过,若紫千红真的做了此事,坐实了罪行,不可能还像是个活靶子一样,继续留在彼岸红尘。   否则以她的实力,面对梦不语的讨伐,只能束手待毙。   而今北疆六大魔宗,一直与天门作对的血煞炼狱被剿灭,便只剩下了个最为神秘可怕的魂傀古寺。   哪怕是梦不语也不会轻易与魂傀古寺开战,这远比剿灭血煞炼狱要麻烦太多,也危险太多。   不仅是筹备起来困难,更要防止魂傀古寺那些魔僧的诡异手段。   即便是梦不语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在与魂傀古寺的真正交手中获得必然的胜利,所以很多年来只能先放置。   否则,她即便能赢魂傀古寺,若自己出了事,北疆再度群龙无首,恐怕又会陷入一段动荡岁月,让无数子民流离失所。   得知这个答案后,梦不语也只是悠悠扬了扬眉,便没说更多。   “确实挺巧的。”她轻叹了一句,然后问向灵姑。   “音夫人可还在闭关?”   到了听雨廊,灵姑也已经亲自安排好了三人的住处,这本不是她这种辈分地位应当处理的事情,却也顺手应了。   “师姐而今命源不稳,境况一年不如一年,恐怕大限将至,不过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她恰好明日出关。”   闻此,梦不语点了点头,那便多留下些时间。   既然要处理紫千红的问题,她总得先跟音夫人打声招呼,这次她是不准备在留情了。   至于魂傀古寺,虽然依旧忌惮,但却不需像是以前一样顾虑繁多。   过往为了北疆万民的稳定与祥和,她需要考虑的问题极多,对她本身的行动,有着诸多限制与束缚。   比如哪怕有了自信,能够攻克魂傀古寺,但她依旧得担心若是因此旧伤复发,实力大跌,该怎样应对中州与旁些宗门的问题?   好在而今,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虽然依旧在与凡尘闹别捏,但梦不语很清楚,她确实是那位帝鸿圣皇的妻子,是他最在乎的人。   那么丈夫便是她的依仗,就像是很多年前梦海阁尚在之时,总有底气做许多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因为知道会有人给自己撑腰。   “灵姑的气色,近年倒是年轻了许多。”梦不语寒暄道。   这句话并非是客套,而是阐述一个客观事实。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不语忽然发现,原来有个厉害的夫君,各种意义上都很舒服。 第158章 首领何故背叛?   闻之,这名白发鹤颜的老妪也颇为自得的笑着,慈和且苍老的面颊上,颇有些庆幸之情。   虽然这位唤作灵姑的老妪无意打扮,只着这简朴长袍,但今日也难得挽了一道枯木簪,显然是刻意引人注意。   “前些时候瀚海之林有一株阴阳玄灵草成熟出世,师姐得知之后,便遣了宗门小半精锐,一同前往争夺,侥幸得了半株。”   “宗门之中,也恰好唯有我不太争气需要此物调养,师姐便将这半株阴阳玄灵草赐予了我来续命。”   听到这个回答,梦不语点了点头,方才了然。   阴阳玄灵草是八阶高境的先天灵药,也恰恰是延续命源,让人复延生机的罕见灵药,放诸浮生五域都很珍惜。   哪怕作为一域主宗的北疆天门,同等阶位的灵药也极为珍贵,此种延续命源之物,更是贵中之贵,绝然不超过一手指数。   得到了这半株阴阳玄灵草,这位彼岸红尘三大镇宗长老之一的灵姑,起码能够再延三百年寿元。   “您的运势确实很好。”梦不语认真回答,算是祝贺。   以她而今的情况,哪怕面对这些古宗前辈,也没有任何道理讨好恭维,只能冷静以待,不仅是性子使然,更是身份与境界自持。   除却音夫人这等真正的长辈,她会发自内心孺慕倾慕,面对旁人总得有一域之主的气度。   “确实如此,可惜师姐的运气没我好。”   灵姑亦是感慨了一声,眼眸中满是遗憾与酸楚的情绪,似是人越老,便越容易情绪起伏。   闻此,梦蓁蓁不太理解,一旁的魅烟行则小声解释了两句。   音夫人同样面对的是命源枯竭的问题,恐怕再也撑不了几年就会殒落,但却不似旁人,无法利用灵药延命。   并非是体质特殊,亦或者旁的缘由,只是单纯的到了极限,灵药再也无用。   就像是寻常凡人,哪怕能够用灵丹延续寿命,由寻常至二百三百年,便已经是极限,越接近极限,在高阶的灵丹愈是收效甚微,乃至无用。   这位唤作灵姑的老妪,虽是音夫人的师妹,但年岁远比音夫人要小许多,自身命源潜力尚有,所以延命灵药且稍有用。   “不得不说,灵姑前辈运气极好,五百余年前命源将至,偶得了八阶初境的生生造化果,延寿六百载,而今又得了药效更为神奇的阴阳玄灵草,又可延寿三百载。”   魅烟行与梦蓁蓁解释,但后面的话有些忌讳,就没说出来。   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渡完这三百载寿数,灵姑的命源潜力也会压榨到极限,面对与音夫人同样的困境。   “可惜了,若这次彼岸红尘夺得那一整株阴阳玄灵草,估计能为您延寿四百载。”   魅烟行与梦蓁蓁解释完之后,亦有些感慨失落。   作为彼岸红尘出身的弟子,她自然希望彼岸红尘的每一个人都活的长久,何况这位灵姑前辈协同执掌彼岸红尘多年,算是三位镇宗长老中,最慈和的一位前辈,无论功劳与苦劳都极大。   想来这亦是听闻瀚海之林有阴阳玄灵草现世,音夫人便派遣彼岸红尘的精锐弟子们前去,为灵姑争夺的原因,她对这个小师妹也极是看重。   “没什么好可惜的,得之我幸,老身以垂暮之躯,接连两次得大造化,已是大气运,在多苛求也无意义。”灵姑笑了笑,苍老的笑颜满是慈和。   梦不语点了点头:“灵姑前辈念头通达。”   随之她顿了顿,有些好奇另外半株阴阳玄灵草被谁夺走了。   谁料提到这件事儿,灵姑的脸色便有些阴沉与痛惜,好似并非是痛惜那半株阴阳玄灵草,而是痛惜另一件事情。   “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正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因那株阴阳玄灵草现世,为了给师妹灵姑延寿,音夫人派去了彼岸红尘极多的精锐弟子。   为求稳妥,带队的正是紫千红与灵姑。   前者虽从未被加冕为彼岸红尘的圣女,并非音夫人所承认的彼岸红尘的接班人,但却是除了音夫人之外,彼岸红尘权势最大,实力最强的二号人物。   同时也是音夫人的嫡系大弟子,更是养女。   按理有紫千红带队,此行夺回阴阳玄灵草近乎万无一失,谁料任务途中,听闻梦不语围杀血煞炼狱的消息,她忽然选择了叛逃。   那时正是彼岸红尘众多弟子,夺取阴阳玄灵草的关键时刻,紫千红勾结魂傀古寺叛逃离宗,生生夺走了半株阴阳玄灵草。   “若非老身也一同跟了去,与众弟子拼死夺回半株,恐怕整株阴阳玄灵草,都要被她拿去做魂傀古寺的投名状。”   言语间,竟是连一向慈和的灵姑,也罕见的展露些许愤然与敌意。   梦不语表示理解。   毕竟紫千红虽然与她极不对付,但备受音夫人与彼岸红尘诸多前辈的信任与器重,否则也不可能在彼岸红尘成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足以与三大镇宗长老平起平坐的人物。   加之音夫人常年闭关延稳命源,紫千红与三大镇宗长老,几乎就意味着彼岸红尘的最高层。   闻此,梦蓁蓁亦是了然。   原来此番惹得母亲震怒的,与叛逃出彼岸红尘的女修皆是那人,只是为什么呢?   若说已经得罪了天门的魔尊,不敢在彼岸红尘久待,想要叛逃到魂傀古寺寻求庇护可以理解。   但作为彼岸红尘的第二人物,哪怕不是彼岸红尘的未来执掌者,依旧会是下任执掌者需要尊敬供养的太上长老,权势与地位皆超然。   她何苦做这些蠢事儿,偏偏要挑衅天门魔尊?   梦蓁蓁并非彼岸红尘的弟子,极少听闻关于紫千红的传闻,产生了许多不解,反倒是魅烟行等人不觉奇怪。   那位‘刹那芳华’的性子,本就善妒且狠辣,空有一副绝美的容姿,心肠却黑如蛇蝎,甚至传闻有折磨即将要杀死的人的乐趣。   故此听闻灵姑所言,魅烟行也紧皱着眉头,眼眸中极是不满。   “那女人未免太不识好歹,音前辈视她若亲生女儿,不仅救了她的性命,更是将她悉心照料,教养成人,她竟是这样回报的吗?”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紫千红会嫉妒梦不语很多方面,但唯独不会嫉妒对方的月匈。   (下一章稍晚,抱歉抱歉,顺便说一点题外话)   (吓死我了,晚上九点多雷阵雨断网断电,我还以为会持续一个晚上,会不会断更?十点多都绝望的想用手机在书评区发一下请假条,结果更绝望的是,手机木得信号,连请假都发不出去,然后十一点多来电了,刚好能发一章,真是跌宕起伏的经历,好歹不会断更了,为了应对这种意外,果然得加油搞些存稿定时,我努力一下=M=)   (下一章还有些字没写完,估计会很晚,各位读者老爷们别熬夜,明天再看吧,抱歉抱歉。) 第159章 谁说不过节,就不能收礼?   一路上,除了灵姑引路,也有不少弟子前来参拜梦不语。   不仅因为北疆魔尊的身份,实际上于诸多弟子而言,梦不语也是彼岸红尘的师姐或师姑。   当年蛰伏在彼岸红尘的那段岁月,就如同教养魅烟行,梦不语亦教导了许多同辈亦或小辈,是音夫人最属意的传承者。   若非她不愿意,当年彼岸红尘的圣女便不是魅烟行,而是她。   虽然后来魅烟行也被她要去了天门,不得已之下,音夫人只得将下一代弟子中最优秀的烟芋芋定为圣女。   只是音夫人常年需要闭关,再难有心力教导于她,且不觉得彼岸红尘里,有谁合适教导烟芋芋,干脆让烟芋芋去天门学习。   意思简单明了,扔给了梦不语和魅烟行偶尔提点。   恰在此时,又有两名弟子前来拜见梦不语,是她颇为信任的‘鸾鸣翠凤’中的鸾叶与玉凤。   正巧听见灵姑的话,两人亦是附和了起来。   “那女人简直狼心狗肺,对同门也能下死手。”   语气隐有恨意的是鸾叶,此行她与鸣筝也随同队伍,前往去夺取那株阴阳玄灵草,鸣筝却被紫千红重创,幸得医治及时,保住了性命,但至今昏迷。   “可惜鸣筝妹妹平日里还会替她说话,以为她哪怕做事狠厉激进,总归是为了宗门,谁料只是自私狠毒。”   哪怕是她们这些后辈都很清楚,那位‘刹那芳华’的行事风格,与整个彼岸红尘的弟子们都有所不同。   并非是得善为善,而是凶戮成性,若非有音夫人压制,三大镇宗长老制衡,恐怕早已经惹出了大祸,将彼岸红尘的声誉败坏。   听到鸾叶的碎念,梦不语微怔,这才知道鸣筝出了事儿。   “鸣筝的神魂可有损伤?”   “当时灵姑前辈救援及时,好在鸣筝未伤神魂。”鸾叶恭敬回答,同时看向梦不语的目光有些幽怨。   “若是您当年没被泄露身份多好,一直留在咱们彼岸红尘,现在早已经是咱们彼岸红尘新的执掌者,还能让那人翻起什么浪来。”   鸾叶的声音悠扬,隐有抱怨。   这同样是彼岸红尘很多人可惜的事情,若是梦不语的身份当年没有暴露,没引来天鬼魔尊的围杀,且愿意成为彼岸红尘的圣女。   以梦不语的天赋,超越三大镇宗长老的实力,然后成为彼岸红尘真正的执掌者,早就是极简单的事情。   一旁的玉凤也频频点头,眼眸中满是赞同,不过旋即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有沉重。   “那……当年出卖梦前辈的,会不会就是紫千红?”   谁都清楚,紫千红不仅嫉妒着梦不语,行事风格几近于邪,且对于圣女之位近乎偏执。   这或许也是烟芋芋被送到天门教养的因由之一,想来音夫人是担心她闭关之时,烟芋芋会受到紫千红的苛待。   “你们两个,没有证据的事情莫要瞎说。”   灵姑打断了这两个小姑娘在梦不语身前碎叨的话,仔细的教导了两句。   她虽然也极不喜紫千红,更是对对方此次叛逃出宗,重伤同门的举动深恶痛绝,但不会瞎扣帽子。   “当年梦尊主行踪之事,我等奉音夫人之命彻查过彼岸红尘,竟是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紫千红那里同样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与天鬼魔尊私下联系过。”   这至今是彼岸红尘的一桩悬案。   好在的是,梦不语终究是活了下来,且逆了绝境,突破了至高境界,斩杀天鬼魔尊复了仇,夺得了天门。   当年结果哪怕没有查到,对她的影响也不算大。   听到灵姑呵斥,鸾叶与玉凤止住了话,可怜巴巴的跟在了梦不语身边儿,开始与她汇报一些情况。   对此,灵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晓‘鸾鸣翠凤’这四个丫头,其实也早已经被梦不语挖了一半的心去天门。   “梦尊主可是要将彼岸红尘搬空吗?”灵姑打趣了一句,缓了缓刚才略有些沉重的气氛。   梦蓁蓁与魅烟行觉得这话挺有意思,掩嘴笑了一会儿。   梦不语只是礼节性的笑了一笑。   不知为何,这位灵姑哪里都好,但她就是不怎么喜欢。   ……   ……   三人在听雨廊小住了一日,等候音夫人出关。   一日间,梦蓁蓁在思考过两日回到天门,应该如何筹备一下,迎接那个木头书生来提亲。   魅烟行则是郁闷,尊主姐姐何时能和先生和好,否则不能回云城的竹林小筑,根本没机会与那傻狍子住在一起。   至于去圣域找人?   可算了吧,据说那位帝鸿圣皇而今坐镇圣域,以那人与尊主姐姐之间的嫌隙,恐怕见了天门魔修,说不得会直接镇压。   不同于这两人发呆瞎想,梦不语则是很认真的缝制了一件锦毯,恰好适合老人盖住膝盖与腿,保暖且好看。   锦毯之上绣着万紫千红的牡丹花,争先绽放,活灵活现。   等到鸾叶前来引路,三人方才前往拜见音夫人。   临至流云楼的内阁,正有一位雍容明媚的妇人坐在软塌之上,她披着数层锦纱,纱衣下却又是颇为保守的锦裙,典雅且柔美。   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便有一种巍然缥缈的气度,眉宇间的慈和笑意,更是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亲切,总觉得与记忆中母亲的笑容一模一样。   尤其是这般年纪的她,还带着精巧的萤石兔子耳环,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孩子气,涂了层薄薄的口脂,若少女芳华。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见着梦不语三人走来,这名雍容明媚的妇人招了招手,眼眸中是很好看的笑意,纤长的睫毛透着与年纪不仿的娇俏可爱。   “我空手来的,没给您备礼。”   梦不语回应的干脆,难得展露着柔软的笑意,恭顺的坐在了音夫人身边儿,好似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就连梦蓁蓁都很少见自家母亲这般孩子气的一面,但在那位北疆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音夫人当面,也不敢瞎说什么。   她与魅烟行和鸾叶一样,乖乖的当个木头桩子,恭敬的站在一旁。   听着梦不语的回答,那名雍容明媚的妇人哀怨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咂舌,以示不满。   “礼都不到,人来干什么呢。”   话虽如此,她却极是珍惜的捧住了梦不语的手,一如终于等到远嫁女儿回娘家的母亲,眼眸中是不尽的宽慰与欣然。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音乱月很喜欢打扮小姑娘,也很喜欢吃奶糖。 第160章 小孩子才喜欢吃果子(4.5k)   流云楼内,燃着淡淡的青柠香,酸甜的芬芳之外,透着一种助眠的苦意。   梦不语与音夫人聊了许久,大都是有关于丈夫的一些事情,但并没有揭露凡尘的身份,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数落他的毛病。   很像跑回娘家的女儿,在与母亲诉苦。   音夫人静静的听着,唇角的笑意淡雅有趣,眼眸中满是欣然的意味。   “若是让旁人听见,说不得以为你是在与我撒娇,亦或者跟长辈炫耀你那小夫君。”   梦不语微微扬眉,碍于魅烟行与梦蓁蓁在场,也没多说,只是扬起颇有‘抱怨’的情绪,顺手取出昨日才织好的锦毯,为音夫人盖在膝上。   好看而保暖。   到了音夫人这等境界,早已不畏寒冷,但有时也总会觉得冷。   一层薄薄的锦毯,倒是让她感到了丝丝暖意,整个人舒服了许多,静静的倚在椅子上。   又过了许久,两盏小菊茶饮过,音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此行是为了她来的?”   “是。”   梦不语认真点头,没有隐瞒。   哪怕她的夫君有诸多缺点,总是让她觉得生气,但依旧是她此生唯一且挚爱的夫君。   她不介意紫千红算计她,但将算盘打到了她的丈夫与孩子身上,此事就绝然不会善了。   “那你准备如何?”   音夫人的情绪难得有些失落,好在神情依旧稳静。   现而今的问题是,紫千红已经叛逃,就算梦不语来彼岸红尘找人,也没可能寻到。   梦不语沉默了片刻,眼眸中没什么犹豫的情绪。   “我准备攻打魂傀古寺。”   既然紫千红在魂傀古寺,她要找她,只能去魂傀古寺。   何况魂傀古寺本就是北疆的最大隐患,哪怕梦不语也忌惮了许多年,没有十足的把握动手。   不如趁此机会,一举铲除。   闻之,音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竟是没有奇怪梦不语是从谁那里得到的勇气,去攻打魂傀古寺。   假若放在过往,哪怕有彼岸红尘的支持,道伤未愈的梦不语也绝对不会轻易做出这种决定。   未必不能攻打下来,未必不能赢,只是会惨胜,让第三势力捡了便宜。   莫说北疆不若旁四域,千余年来没有一位真正强大的域主统率一方,导致诸多魔宗分封割据,好似凡间诸侯王。   旁四域因爻天年间,那位太玄冥帝之过,对北疆魔修怀有极大恨意,亦或者狼子野心的势力也不在少数。   “若有人能护持住你,此举于北疆长远来看,倒也不是坏事,记得莫要引起大乱子就好。”   音夫人又饮了口茶,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继续说道。   “而且我总觉得魂傀古寺,比我们所了解的更加古怪,那魔僧冬山往昔行事未免太过肆无忌惮。”   这是音夫人也不太理解的事情。   当年那位天鬼魔尊在位之时,残酷暴虐,狠辣毒厉,亦是因为如此,对待不肯屈从与他之人,往往会以修罗手段镇压。   梦海阁与北疆诸多大魔宗,皆是因此被泯灭。   彼岸红尘能够保留下来,则是因为天鬼魔尊没有把握,在不杀死她的情况下,将彼岸红尘覆灭。   因为与那位等闲妖主的故缘与往昔征战天下的情分,天下五域都会给她两分薄面,天鬼魔尊自然不敢杀她。   但问题是,魂傀古寺呢?   千余年来,无论是太玄冥帝重伤蛰伏,北疆分封割据之时,亦或者后来天鬼魔尊执掌北疆,魂傀古寺一直都是超然于外。   仅是偏居在祭魂峡,既不对外征程,也没有任何大动静,宛若一处隐世之宗。   依着天鬼魔尊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容忍魂傀古寺的存在。   所以在他证道魔尊之位,掌握北疆绝大部分的权柄之后,准备最先对魂傀古寺祭刀立威,将其强势镇压。   但在八百余年前,天鬼魔尊率领五万天门弟子围剿魂傀古寺之时,被魔僧冬山请入山门,仅仅聊了半盏茶的时间,便鸣金收兵。   任谁也看得出,那时的天鬼魔尊并非是与冬山达成了什么交易,而是真的颇有狼狈的撤离了祭魂峡。   从此之后,天鬼魔尊执掌的势力,便再也没有踏入魂傀古寺的势力范围一步。   ……   ……   “您的意思是,冬山身后或许还有别人?”   听着音夫人的告诫,梦不语略有沉思。   这件事儿并不出乎她的意料,毕竟那魂傀古寺的魔僧冬山,虽然在天下巨擘大宗的执掌者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强大,但对至强境界的修者而言,意义不大。   何况魂傀古寺没有血煞炼狱那种神诡的护宗大阵,反倒像是很多小宗,连护宗大阵都不布置,反而有种请君入瓮的意味。   她最初执掌天门之时,有过铲除魂傀古寺的念头,毕竟哪怕她重伤之下,斩杀魔僧冬山依旧不算困难。   但每每想要出手,心血来潮之下,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于寻常人而言,这种感觉意义不大,但对已经踏破天地劫的至强境界修者而言,每一缕情绪都不可轻易忽视。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天鬼魔尊派遣刺客追杀的那些年,每逢生死之危,她的心绪都会忐忑不宁。   亦是因此,过往的三百年,梦不语才会放任魂傀古寺置之不理,采取与天鬼魔尊相同的应对之法。   左右魂傀古寺虽然神秘诡异,但一直没有过任何动作,只是偏居一隅。   不过这次,她已经不用忍了。   魂傀古寺不仅收留了紫千红,公然与她作对,她也不再像是过往,没有任何依仗。   虽然那书生确实气人,但终究是她一双儿女的父亲,总不可能看着她活生生被欺负死。   至于凡尘可能对付不了魂傀古寺这种情况,并不在梦不语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没意义。   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凡尘确实是中州万古以来灵修天赋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若千年前的爻天之战,不曾受到那般重伤,想来现在的他多半会是中州灵修万古以来的最强者。   但即便是如今,普天之下能够稳胜于他的强者,恐怕也是几乎没有。   彼时最忌惮的人,而今却成了她最可靠的依仗。   虽然感觉很奇怪,也有些生气,但在遇见这种麻烦时,让她莫名的有底气。   ……   ……   不多时,摆好了接风酒,依旧是在流云楼内。   并非是大宴,但颇为排场,包含灵姑在内,彼岸红尘的三大镇宗长老来了两位,诸多候命与真传弟子,也被允许参宴。   主桌的主坐之上,音夫人静静的坐着,梦不语和魅烟行伴在她的两侧,梦蓁蓁则是坐在梦不语身边儿。   宴席觥筹交错,没人提起不开心的事儿。   鸾叶和玉凤等人,与梦不语极为亲近,总是凑来说话,梦不语待这些曾经教导过的后辈,也极是亲善。   音夫人挑了一味玲珑春桑,给梦蓁蓁盛了一勺,满满的桃仁味侵染在翡翠般的果菜之间,好看又清甜。   “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些。”   她自然是见过梦蓁蓁的,在数年前梦不语将梦蓁蓁带回天门之前,率先来的就是彼岸红尘。   “阿姆看起来也更年轻了。”   梦蓁蓁恭敬的递过去白玉小碗,笑容甜美可爱。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若是芋芋有你一半,也不至于老让我不省心。”   提起那个被寄养在天门的彼岸红尘小圣女,音夫人的神情略有惆怅。   “那丫头性子很好,能力也不差,就是喜好有些怪,希望长大了会好些。”随之,她问向梦蓁蓁。   “对了,她现在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梦蓁蓁不太好回答。   欺瞒长辈不太好,但出卖自家闺蜜,更是不行。   何况之后等那木头书生登祖魂殿提亲,她要回避,得靠烟芋芋庇护,防止天门的年轻一辈刁难于他。   “芋芋挺好的,看闲书的时间比以前也少了许多。”   可不是嘛,现在那丫头都不看了,准备直接实践了。   “而且她的性子也平和了许多,几乎不动手打人了。”   鸿雁城之时,烟芋芋除了揍过那位圣域小圣子,确实没有在像是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与人动手。   至于那位圣域小圣子也算是人?   四舍五入之下,自家闺蜜就是没打过人呀~   听到梦蓁蓁的‘好消息’,音夫人持保留态度。   她看人一向很准,除了养女紫千红,几乎没有出过错,对世间人的秉性稍加相处,便能轻易看穿。   总归是她自己钦点的圣女,何况除了些小毛病,确实是个极好的小姑娘。   于是她倒也没有多问,担心梦蓁蓁的话穿帮,随之饮了一口桃花酿。   浅甜的酒液入喉,带有着丝丝甘冽的味道,本应回味无穷,音夫人却觉得有些烧撩,掩嘴咳了一声。   隐有血迹。   自然不是中毒,而是命源枯竭,体虚之态再难压抑。   她平日里闭关,也并非是在寻求突破的契机,亦或者希望增进实力,只是在‘沉眠’。   这是一种能够勉强‘延寿’的方式,但意义终究不太大。   见此变数,流云楼内沉默了下来。   梦不语轻轻拍着音夫人的背,让她稍好受些,魅烟行赶忙去倒了一杯清水,给音夫人漱口。   梦蓁蓁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也很喜欢这位阿姆,只是待在对方身边,就觉得和蔼可亲,如春风般温柔宽和。   等到母亲与魅烟行忙完,梦蓁蓁悄悄侧过身子,小声的询问母亲。   “咱们天门的那些延命灵药,还有能让阿姆好受些的吗?”   遗憾的是,梦不语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天门并非没有延命的灵药,甚至有两株不弱于阴阳玄灵草与生生造化果的延命灵药。   遗憾的是,这对音夫人已经几乎没有意义。   哪怕是那两株稀世灵药全用上,至多也不过能帮音夫人延续数月寿命,在难有所效果。   但即便如此,梦不语也曾经希望,能够将那两株稀世灵药赠予音夫人,让她做调理身体之用,只是被拒绝了。   “与其将灵药浪费在我这垂暮之人身上,不如留给年轻人。”   音夫人如此婉拒,同时将那两株稀世灵药送回了天门。   在她看来,若是将这两株灵药炼成丹药,恐怕能够救活许多垂死之人,亦或者让诸多难以寸进的年轻魔修,重塑造化,为北疆盛世增一份助力。   但用在她自己的身上,无非苟延数月,没有任何意义。   ……   ……   察觉到梦蓁蓁失落的情绪,音夫人浅笑着看了她一眼,宽慰了几句,似是看淡了生死。   听着音夫人平和的话语,梦蓁蓁愈加难过。   “难道世间就真的没有一株灵药,能够让您延寿吗?若不仅在咱们北疆找,放诸天下五域呢?”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在梦蓁蓁看来,天下五域未必没有能够救下音夫人的奇迹,也许这很困难,但值得她们这些后辈一试。   “并非没有。”   反倒是魅烟行回了一句,只是声音中隐有不甘。   事实上,梦蓁蓁的想法,她们也不是没想过,甚至委托过天下五域诸多巨擘宗门,那些宗门见是为音夫人寻药,也很愿意送这个人情。   问题是,比阴阳玄灵草这种延命灵药稍高一线的,还是没什么意义。   至于更高阶的九阶灵药,普天之下都很罕见,效用是延补命源之用的灵药,更是闻所未闻,浮生五域历史岁月间,从未有人见过。   唯有一种,珍贵程度比稀世罕见的九阶灵药更神异的果子,是世间仅有的,能够解决音夫人所面临的问题的‘解药’。   古传说中,自浮生五域初开鸿蒙之时,最初的生命,天道命木。   哪怕是古传说中的太古五神,降临此方世界之时的岁月,也远比天道命木的出现晚了不知多久。   若是天道命木三万年一开花结果的果实,倒是能够让音夫人活下去。   只是效用便不是延寿,而是助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突破到九阶至高境界,自然而然的拥有了更长久的命源,不会枯竭而死。   问题是,每一个三万年,这样的果实只有一颗。   而且天道命木在何处,世间从未有过定数。   浮生万古间,有不少大气运者分别在五域各地,偶见过天道命木,得其叶、其枝、其种,其果,但每每复寻,便是再也不见。   “那我们能找到吗?”   梦蓁蓁忽然也觉得有些绝望,这样的奇迹,几乎不太可能出现。   何况这样的珍贵之物,对于至高境界的强者而言,也是难以言喻的诱、惑,音夫人几乎没有可能得到。   “不可能了。”   回答的,是桌席另一侧的灵姑,她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脸色极是难看,有些阴测。   转而,她颇有些愤慨的看着音夫人。   “您八百年前,明知道自己寿元将至,为何还要将那世间最珍贵的果子,转赠给那贱……天生反骨的恶毒妮子吃。”   提起天道命木的果实,即便是灵姑都难以保持平静,言语间大有惋惜之意。   对此,鸾叶与玉凤等人也纷纷点头,哪怕八百年前她们这些小辈还未出生,但不妨碍她们在彼岸红尘,听过那个隐晦的传说。   而今来看,这是音夫人一生所做过的,唯一又蠢又可惜的事情,让众人心中意难平。   梦蓁蓁隐有不解,魅烟行解释,这才震惊难言。   原来那三万年一开花结果的,这一时代独一无二的,天道命木的果实,音夫人曾经拥有过。   但她最终没有自己吃,反而给了一个很可怜的,快要死去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后来成了她的养女,被她起名‘紫千红’。   面对灵姑与众人的气愤,音夫人当然明白她们是在气什么,紫千红不背叛还好,而今确实让众人意难平。   音夫人没有解释,也没有后悔,用清水净口后,默默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食天楼的甜奶糖。   “小孩子才喜欢吃果子,大人只爱吃糖。”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天道命木是叶生种,种子卷在叶子中,所以会有很多枝桠、种子与叶子,但果实每三万年只有一颗,且天道命木无法种植、克隆或嫁接,与浮生一剑皆为不可复制之物。   浮生百晓录:音夫人漫长的生命中,未曾有过道侣与情人,至今没体验过X生活。   (月票与刀片的价值,不在于储存,而在于投出,只有在不停的投出中,它们的价值才会有所攀升——沃兹基硕德) 第161章 当所有人都想成为黄雀(4k)   音夫人的声音又柔又浅,根本懒得回应众人的愤慨。   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因为没有意义。   很多年前,那位等闲妖主偶然得到了天道命木的果实,却没有自己独用,‘随意’的给了她。   这份‘随意’当然并不随意,这颗果实哪怕对等闲妖主这等人物而言,也是稀世的机缘。   但对方依旧将这颗果实赠予了她。   理由却蠢的很。   ——若是你再死了,天底下能和我说话的人,就真没两个了。   她希望自己能够吃了那颗果实,突破至高境界,在活好些年。   哪怕两人不时常会见面,甚至数十年才会相聚喝一盏茶,但只要知道对方还活着,就总是好的。   短短的言语中,是无尽的寂寞与孤独。   音夫人能够明白。   有时候寿命太长,见着熟识的同辈之人一个个死去,渐渐的变得与整个世界陌生疏离,对一个无比热爱世界的人而言,无异于是最痛苦的折磨。   何况她也并不想死。   若是能够活着,总归是一件有意义且幸福的事情。   吃了那颗天道命木的果实,便能够洗练神魂,重塑体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踏入本应此生无望的至高境界。   除却尸道一般霸道掠夺他人的命源,这是世间唯一法。   吃了天道命木的果实,有所突破,她的寿元自然而然便可绵长,就又能活很多年。   本应是如此的。   谁料事情总有意外。   那时节正是天鬼魔尊筹集兵马,准备攻打魂傀古寺的前夕,暂且并未御驾亲征,还没有被冬山请入魂傀古寺,但已然派遣除了数波小规模的攻袭。   数波攻袭,无异于小打小闹,无论是对天门亦或者魂傀古寺,都不过是有来有往的象征性虚晃。   但即便如此,对于祭魂峡临近诸城的许多北疆子民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大祸。   音夫人那时恰好被等闲妖主赐予天道命木的果实,归来的路上听闻此事,行至祭魂峡,希望能来得及搭救一些无辜的生命。   遗憾的是,她来晚了。   临近诸城与村镇,算是十死无生,几乎没有任何生机留下,很多废城燃毁殆尽,让那些妄死之人连残躯都没有留下。   她沉默了很久,准备带着彼岸红尘的弟子们离开。   “咦,有个泥孩子?”   谁料音夫人前脚刚刚踏出,断壁残垣的泥泞废墟中,就爬出一个脏兮兮的,浑身破烂不堪,遍体鳞伤的小姑娘。   说是泥孩子,更像是个血孩子。   就连双瞳空洞无神,像是被缠绕着的无数煞力,将神魂都搅碎,她已经感知不到身体无一处肌肤完好的痛楚。   “求您……救救我。”   那个如同破烂人偶的,浑身血污的小姑娘,像是一条死鱼般伏在地上,连双腿都被碎岩砸断,只是依靠顽强的求生欲。   她用勉强还能动的手臂,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爬向来最近的那道人影。   静静的抬头仰望,苍白无神的眼瞳中,甚至没有了活人的颜色,感知到这里道人影,她想要活下去,用尽最后的力气哀求着。   对此,音夫人自不会见死不救。   无论是她还是随行的彼岸红尘弟子们,都急忙上前,准备医治这个泥泞肮脏小姑娘,希望她能够活下去。   作为临近诸城与村镇唯一的生还者,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活着总归比死去强些。   奇怪的是,诊疗之后,诸多彼岸红尘的弟子神色古怪,隐有放弃的意思。   就连音夫人亲自出手,都诧异难言,感觉上天开了个诡异的玩笑。   这个小姑娘是个凡人,极为不适合修炼的凡人,且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之所以在煞力缠身之下活下来,也仅仅是因为她这一刻,处在正在死去的边缘,如同快要燃尽的炭火。   她的神魂已碎,经脉尽断,血气枯槁。   只是运气比寻常人更差些,无法像是他们那样很快的终结痛苦,会在数百息的时间内,步上那些惨死之人的后尘。   这种情况,药石无灵。   因为她已经‘死’了。   哪怕以音夫人的境界与手段,倾尽全身所有的灵药,都不可能救下她,没有任何可能让她活下去。   除非——   天道命木的果实。   “我想活下去……”   正在音夫人愁思之际,这个小姑娘愈加虚弱可怜的嘶哑哀求着。   她的视线都已经涣散到,看不清眼前之人是谁,只是遵从着本能,痛苦的嘶嚎与悲鸣。   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考虑,甚至没有什么变通的机会。   极短的时间内,上天与音夫人开了个很无奈的玩笑。   突破至高境界,拥有更强的实力与寿命,拯救未来数之不尽的人,亦或者放弃垂暮的自己,未来的所有的可能,救下眼前这个,恰好只有她能救的小孩子。   “我果子还没焐热呢,得亏我也不喜欢吃。”   只是顷刻,音夫人便做出了决定。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正确与否,也懒得去考虑其中的价值与影响,遵从内心选择了她希望的结果。   ——并非是看这个小姑娘可怜,并非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有多特殊,只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恰好出现在了她面前,恰好只有她能救。   那么便救了吧。   无论是谁,只要不是恶人,她都会救。   至于未来的寿数与可能,管它呢。   连眼前能救的人都要放弃,以后又还能救谁?   于是在众多随行弟子诧异且没来得及反应的目光下,音夫人将天道命木的果实喂给了这个小姑娘。   事后众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皆是满面可惜与遗憾。   回到彼岸红尘后,尤以灵姑等人最为震撼,难以理解音夫人为何会做这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她凭什么呢?”   凭什么值得用音夫人未来千余载的寿元与至高境的实力来换?   凭什么这样的小泥腿子,有资格吃下浮生三万载难得的天道命木果实?   她又有什么资格活着,凭什么成为音夫人的养女?   ——若是这个小姑娘没有吃下天道命木的果实,那时死了该有多好。   很多人这样想着,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连速来以和善待人的灵姑,都对那小姑娘有极大的敌意。   她不配。   直到很多年后的今日,直到这场接风宴席。   梦蓁蓁提到了此节,彼岸红尘内以灵姑为首的老人们,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   “宗主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什么垃圾都想救,没想到救了一条暖不热的毒蛇,还是一条废蛇。”   这话便有些嘲讽紫千红的意味,不仅仅是针对她的叛逃,更是指紫千红而今的修炼天赋与实力。   她的确是音夫人之下,彼岸红尘的二号人物,同样拥有魔修八阶的实力,但这不是优点,而是缺点。   “哪怕是寻常的长老真传弟子,吃了天道命木的果实,也能能够洗练神髓,有望证道至高阶位,她却是那般遵弱,在八阶修者中,都算是遵弱的一类。”   本身底子太差,浪费了这道机缘。   ……   ……   祭魂峡,魂傀古寺   北雁园林之外,遍地都是盛开的白牡丹,即便在漫长无际的祭魂峡中,这也是很罕见的风景。   因为接待的那位外客,最喜欢牡丹。   一名披着玄黑色大氅的光头男子,静静的站在北雁园林之外,深邃的眼瞳如剔骨的刀锋般犀利,光洁的头上烙印着如黑火般的莲云图案。   此人便是魔僧冬山。   未得园林暂住之人的允许,他作为魂傀古寺之主,也不好贸然闯入,只是遥遥与园林之内那人交流。   说到情至之处,魔僧冬山也满是慨然快意。   “紫仙子肯来投靠我们,真是荣幸之至,很快你就会明白你背叛了彼岸红尘,背叛了天下五域,乃至背叛了公子帝胤,是多么明智的举动。”   “他们算个屁。”   “待我等复活太玄陛下,天地乾坤尽在掌中,永生不死也不过弹指可得。”   冬山说的慷慨激昂,神色间满是目空一切的倨傲。   只是园林之内,紫千红无所回应。   直到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一名颇为稚嫩的瑰紫宫裙的小姑娘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右腿似乎不良于行。   她的神色满是不屑与讥哨,哪怕面对这个实力与辈分高了她许多的魂傀古寺之主,也无甚畏惧。   “紫姐姐说,你踏马滚犊子吧,吹牛哔谁不会啊。”   她扬了扬头,视线中颇有些冷讽。   “她会帮你们杀人,炼化你们所需的命源,也会协助你们做好那些事儿,你们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这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这名瑰紫色宫裙的小姑娘,声音中满是火药味。   她是跟随紫千红一同叛逃的彼岸红尘弟子,唤作小紫雨,算是紫千红的半个弟子。   听到这小姑娘的辱骂,冬山狠厉的看了她一眼,顺手将她的脖子掐住,冷冷的提了起来。   “你这丫头片子倒是不要命了。”   虽然接触不多,但冬山倒也清楚,那位‘刹那芳华’只是狠毒凶厉,但还不至于说此等粗比之语。   反倒是紫千红身边儿的这个小姑娘,小嘴像是抹了蜜。   “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四肢,给你扔在最低贱的勾栏院里?”   “呸!”   小紫雨啐了冬山一口,稚嫩的眉宇间却是老成与不屑。   “记得多找几个器大活儿好的,一个弄着不舒服,轮着来啊,艹死老娘算你们本事。”   冬山微怔,竟是气的一笑,眼瞳深处渐渐展露危险的情绪。   一瞬间,他甚至准备拗断这个小姑娘的脖子。   只是周围遍地白牡丹所引动的杀机,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狠狠的将小紫雨掷在了地上,就转身离开。   “那我期待着与紫仙子的合作。”   ……   ……   不多时,冬山回到了魂傀古寺的地城之内。   地城依山而筑,覆盖了十九道强大且神秘的阵法,哪怕是至强境界的修者,数招之内也很难攻破。   原来魂傀古寺并非没有护宗大阵,只是外城不需要。   但隔绝五域探查,不足为外人道的辛密,都被诸多护阵隐藏在了地城之内。   绕过流着银白色水银的地城河,冬山缓缓走进了地城最核心的供奉神殿。   那里正有一名垂暮的道服老人,坐在寻常的红槐木案之上,画着简单的山水花鸟,亦或者浮云青山,兴致来时,还会斩两缕夏风入酒。   “师兄,那女人已经同意了,协助咱们攻克彼岸红尘,加之您多年的准备,若能以北疆万万生灵为祭,太玄陛下复活可期。”   面对这位垂暮老者,魔僧冬山敛去的狂傲,眉宇间只有尊敬与畏惧。   这是他的师兄,晚岁真人。   很多年前,太玄冥帝坐下四大追随者之一,曾以盖世的神通名动天下,哪怕一方域主都会隐有畏惧。   “我唯一不太能理解的是,您为何让我放出假消息,让公子帝胤以为我要炼化太玄冥帝的左臂,而不是将其复活?”   同为尸道修者,共抗天下三君不好吗?   书案之上,那名垂暮的道服老者,正提起简朴的粗糙毛笔,在画祭魂峡的万里河山中的点点青松,原来是在推演大势。   “小公子最崇敬尊上,却也最憎恶尊上,他不会希望你玷污尊上遗躯,更不会愿意你将尊上复活。”   晚岁真人曾看着帝胤长大,对其的了解极深。   “他会踏上尸道,或许与尊上目的相同,但两人本身的选择却截然不同”   收了笔,晚岁真人浅笑一声,如此回答。   “何况想要复活尊上,仅仅依靠北疆这些命源还远远不够,根本达不到需要的质量。”   冬山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咧嘴笑了笑。   “所以您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彼岸红尘那些修炼《烟雨红尘》灵力至纯的女修也好,旁的巨擘魔宗强者也好,亦或者天门的那位不语魔尊……   甚至是即将到来北疆,最重头戏的那两位。   念及此,饶是冬山的心中也升起万丈豪情,这种生死对弈,最让人兴奋不过。   “有天下四君其之二,加之北疆诸魔的命源,最后以曾吃过天道命木果实的紫千红的血肉为引,想来师兄宏愿可期,能让太玄陛下重临世间。”   晚岁真人没有回应冬山的感慨,收了笔之后,反倒问起另一件事儿。   “生死两极阵的完成度如何了?”   冬山咧嘴一笑:“算是成功,至少那个叫做文无境的,勉强活了过来。”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冬山光头上烙印的如黑火般的莲云图案可以洗掉,而且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是个和尚,他的师兄却是道士。 第162章 噫,好色呀(5k)   魂傀古寺,修罗地宫之内,幽蓝色的鬼火缥缈,将森然的青石地城映的极亮。   整座地宫之内,阴冷诡异,尤其是无数水银与黑血交织的河流,铭成了一方极为玄奥的阵法。   阵法一黑一白,很似先天太极图,但却又有所不同,颇有些日薄西山的鬼寺之内,胭红斜阳落入暗黄纸窗的味道。   只是此间并非鲜血般的绯红,而是更为阴森冷漠的幽蓝。   硕大的宽阔天地内,生死两极阵的两处核心,各有一道人影,源源不绝的汲取着命源与煞力,重塑着神魂与躯体。   处在水银色阵眼的那人率先苏醒,一双阴霾的眼瞳颇有些森冷的味道,微薄的唇更显得刻薄狠厉,只着了一层简易的布裳,看起来落魄狼狈。   此人正是文无境。   只是不同于另一处黑血色阵眼的那人,他的神魂未曾全毁,算是半金蝉脱壳,而且境界不如隔壁那人高强,更容易‘复活’。   “父亲与那小子真是好狠的心,圣域对他们也挺够意思。”   缓缓睁开眼睛,文无境冷森森的笑了笑。   他当然不是在埋怨,毕竟成王败寇,哪怕是他也不会输不起。   输了,一切就都是错的。   可惜的是,那些人没有杀死他,那么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只要赢回来便好。   略作感慨,见到不远处的走来的两道人影,文无境和煦的笑了笑,亦如之前在覆舟殿指点江山般的自得自信。   “晚岁真人,冬山道友。”   文无境这声致礼,倒是颇有些情真意切,也有些庆幸。   哪怕是圣域的那位梅大先生与他父亲,恐怕也只以为他投靠了公子帝胤,但他们都算错了,才让他布置了他们不得而知的后手。   他的确与帝胤有过接触,也依着父亲的谋划,利用帝胤的情报与血煞炼狱的炼血海谋划了一些事情。   但帝胤只是幌子,他实际投靠的是魂傀古寺。   亦或者说,投靠的是魂傀古寺的依仗,那位连魔僧冬山都不得不尊敬畏惧的晚岁真人。   太玄冥帝的四大追随者之一,当年实力便已经达到了至高境界,而且修习尸道,手段神鬼莫测。   面对文无境的致礼,晚岁真人点了点头,冬山则是阴测测的笑了笑,眼瞳中颇有欣慰。   “你恢复的倒是比那位快多了。”   说着,冬山看向了生死两极阵中,黑血色阵眼中正在蕴养的那道魁伟人影。   一具无头尸体。   文无境附和着笑了笑,同样看向那边儿,微眯起的眼瞳中闪过若有所思的情绪。   那人实力很强,甚至比巅峰时期的他和冬山还要强。   这等人物不可能籍籍无名,而且从血脉气息来看,似乎像是魔修,死状无头……   文无境忽然在心中浮现起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那位已经殒落了三百年,应该不会吧?   “那位莫非是?”   “是幽鬼。”   回应的是晚岁真人,苍老而沉稳的眉宇间,满是岁月的怡然,看向这方生死两极阵,也就像是看向农田的闲适农翁。   果然。   原来真是那位玄心鬼宗的幽鬼真君。   换一种更为令北疆之人熟悉的说法,便是三百年前死在梦不语手中的那位天鬼魔尊。   文无境一时间眼瞳深处倍感复杂,因为他与对方的人生轨迹很是相似,只是最终的结果截然不同。   自己失败了,幽鬼却成功了。   而且更进一步踏入至高境界,入主了北疆天门,可惜半路杀出个不要命的小姑娘,断了他的命数。   “前辈好手段,竟然连这位的尸身都能捞回来,而且能让他活下来。”   整个北疆都知道,三百年前天门那一战,梦不语是不计代价的拼命,一拳拳将天鬼魔尊的身躯尽数打碎,让其泯入天渊。   至于天鬼魔尊的头颅与神魂,更是让她以大手段,消弭成了灰烬,防止这位北疆的一代枭雄,有任何延命的神诡手段。   事实证明,她做的很地道。   哪怕是以晚岁真人的手段,也再无可能寻回天鬼魔尊的头颅,只付出了许多代价,将天鬼魔尊的身躯,从天渊中捞出一部分,勉强重塑成一个人型。   不过更令文无境惊异的是,哪怕没有头颅与神魂,这天鬼魔尊依旧渐渐有了生息,恐怕假以时日,真的能够‘活过来’。   可惜与他不同,多半是一具活尸。   看来魂傀古寺所图甚大。   “不过是尊主当年提出的一种假设罢了,做几个小实验。”   原来此法,竟是太玄冥帝当年所创?   文无境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尤其是对方的后半句,值得思量。   他与天鬼魔尊,都不过是晚岁真人为了印证太玄冥帝当年所创想的试验品,但既然有试验品,就得有最终目的。   他们莫不是想要复活太玄冥帝?   这个答案很是疯狂,但也是文无境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毕竟并不难猜。   太玄冥帝当年的四大追随者,对他拥有着绝对的忠诚,或许也只有这种选择,才是仅有的可能。   “那您想要这个实验结果,或许需要极其大量的命源与煞力。”文无境又补了一句。   他并不觉得在晚岁真人面前,假装自己未曾猜测出来,是多么明智的事情,反而显得愚蠢。   晚岁真人静默着,没有回答。   魔僧冬山依然在在笑着,光头上黑火般的莲云图在幽蓝色的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可憎。   反倒是他与文无境讲述了,他们想要去做的事情与打算,仿若根本不怕文无境背叛。   文无境点了点头,他此刻体内的灵力早已被煞力替换,已经在暗中内省。   察觉到神魂与灵海中的无数幽暗莲云烙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当没注意。   不过听着冬山的话,就连文无境也感到有些疯狂。   “那个梦家丫头就罢了,你们还想同时吃了凡尘与帝胤?”   哪怕这两人皆有伤在身,也绝对不好对付,这里的不好对付,是相较之于古时的历代域主级别而言。   即便晚岁真人也不同寻常,放眼亘古以来的历代至强境修者,也能够算是上等,但较之这两位中的任意一位,还是差了些。   若是单打独斗之下,对付负伤的一人或许有些赢面,但对付两人,恐怕毫无胜算。   哪怕是逐一击破,所斩杀的第一位,也足够拖走晚岁真人大半条命。   文无境难以想象,晚岁真人究竟有何办法,能够做到此事?   一旁的冬山笑了笑,拍了拍文无境的肩膀,眼瞳中颇有些深邃的期待。   “所以这要靠咱们,还有彼岸红尘那个蠢女人,不能先劳烦师兄。”   听到魔僧冬山此言,文无境若有所思。   原来那位‘刹那芳华’竟然没有投靠帝胤,而是他们的人。   那么,问题就只剩最后一个了。   “冬山道友何故发笑?”   哪怕文无境极善做表面功夫,也颇有些无法理解,这位传说中嗜血凶厉的魔僧,怎么总爱笑的这般灿烂。   冬山怔了怔,笑容依旧。   “虽然我挺恨西域那个和尚,但却觉得他有一句话说的挺对。”   “哪句?”   “爱笑的郎君运气不会太差。”   “……”   ……   ……   魂傀古寺的北雁园林有很多白牡丹,但也并非遍地都是白牡丹,更多的地方还是杂草与泥土。   那名稚嫩的,瑰紫色宫裙的小姑娘,被摔在泥土中一痛,却只是撑起青肿的手臂龇牙,狠狠在冬山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艹你妈哔。”   随之的两盏茶时间,这名唤作紫雨的小姑娘,问候了冬山父族十八辈,母族十八辈,很亲切体贴的没有遗漏任何一位。   问候的方式还不带重样,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直到心中出了口气,她才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将脸上沾着的杂草抹了下去,稚嫩可爱的脸颊,神情却像是淬了毒的罂、粟。   转身她回到了住楼。   楼中空荡无物,甚至没有桌椅与床铺,只是一栋很大很空旷的木楼。   一名瑰紫色宫裙的绝媚女子静坐在那里,与小紫雨的衣裳是同一款。   或者说小紫雨本就是按照她的习惯来打扮的自己。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眉眼微垂,高处的棱窗散下的阳光,让她白皙无垢的脸颊多了一层辉光,纤长的睫毛覆在眼上,像是睡着的小姑娘。   偏生无论是这幅极具进攻性的绝媚容貌,亦或者颇宽松的瑰紫色宫裙都难掩的珠圆玉润的玲珑身材,都与‘小’和‘天真’无缘。   “回来了?”   她轻轻的问着,却没有看向小紫雨,只是看着身前的一杯茶。   这杯茶是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她与小紫雨之外,唯一的异物。   茶杯是个很寻常的农家陶土杯,杯子中泡着九片牡丹花瓣,颜色各异,却已经枯萎了七瓣。   里面的茶水很是清澈,哪怕泡了这久茶,依旧像是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干净而透亮,看起来很是甘甜解渴。   阳光散入其中,像是融化的蜜糖。   七片枯萎的牡丹花瓣,沉入了杯底,唯有两片漂浮在水面之上。   其中一片白色牡丹花瓣,隐隐也有枯萎下沉的趋势。   “嗯,回来了。”   面对紫千红,小紫雨倒是乖巧了许多。   她有些不太明白,紫姐姐为何整日里盯着这杯茶,不喝也不给她喝,还能看出朵花儿来吗?   不过想着刚才被冬山欺负,她又小跑过去,腻在了紫千红身边儿,轻轻抓着对方的裙角。   “魂傀古寺那魔僧一看就是个没种的。”   这话并不是感慨与咒骂,而是一种带有侮辱性质的阐述。   简单来说,指的不是性子,而是身体的某一部分。   紫千红诧异的看了小紫雨一眼,难得不在继续盯着那个陶土茶杯。   “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紫雨阴测测的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了,若是他有种,怎能舍得把我扔去勾栏院,而不是留着他自己用?”   别的不说,她对自己的容姿与体质还是挺自信的。   未达至高境界,她的体质对于世间男修而言,是最补的炉鼎,没有哪个男人舍得放手。   虽然偶尔也会有些不讲究的恶心男修,想要轮着用她。   “所以他一定是那玩意儿不行,看起来凶巴巴,其实是个银枪蜡头……”   话未说完,小紫雨额头一痛,原来是紫千红伸出了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用了些灵力,很痛。   “教了你多少次,女子得文雅些,至少装的文雅些,别总是将下三路挂在嘴边儿,不会讨人喜欢的。”   被略微小惩戒,小紫雨急声呼痛,掩住了额头,幽怨的看着紫千红。   “我又不用讨那群傻哔喜欢,只要您还心疼我就成。”   她乖巧的站了起来,只是略有些跛的右腿,让她站起来略有不稳,像是断了腿的小鹿一样可怜。   紫千红哑然一笑,摇了摇头,也没在责备。   小紫雨这才发现,原来紫千红刚才惩戒她的时候,将陶土杯中的一滴清澈茶水,点在了她的眉心。   瞬间,一股强大而柔和的灵力沁入她的五脏六腑与灵脉,将郁血舒解,隐伤抹平,让她被冬山所震伤的躯体得以治愈。   “我就知道紫姐姐最疼我了,不像是彼岸红尘里那些假惺惺的女表子,将我当成狗玩……”   只是话没说完,她又掩住了嘴。   感觉这句话连紫姐姐和她自己也一起骂了进去。   她其实倒不介意骂自己是个女表子,但紫姐姐不能被她这样骂。   不过转念一想,她们两个都叛逃出宗的,哪里还算是彼岸红尘的弟子,与那些人终究不一样了。   “但您为何非要来魂傀古寺寻求庇护?咱们还不如去中州圣域,听说那位帝鸿圣皇与天门那女人素有嫌隙,而且那位帝鸿圣皇比魔僧冬山强太多。”   好歹是个有种的,鼓捣出来了个儿子。   ……   ……   这是小紫雨无法理解的一点。   那个魔僧冬山强归强,但连至高境界的边儿都没摸着,也就与彼岸红尘的音夫人一个级数。   这种程度,根本不可能是梦不语的对手,哪怕梦不语伤势未愈,至高境界对九阶之下的压制力,依旧是绝对的。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去圣域来魂傀古寺,这是闲得慌吗?   “谁说我是来寻求庇护的?”   紫千红宁静的神情间,罕见的浮现起一抹讥哨。   “我又不怕她,何必刻意躲她。”   这个‘她’没有说是谁,但小紫雨却知道指的是谁,能够让自家紫姐姐罕见的泛起嫉妒与不悦的,自然只有天门的梦不语。   “何况书生风雅持礼,不会喜欢你这样乌七八糟的小姑娘,那位帝鸿圣皇浩正伟正,也不会喜欢我这样毒蝎心肠的女子。”   紫千红的声音很静,泛着些微妙的情绪,声音难得有些自嘲。   小紫雨听不出来,给出了另一种选择的建议。   “那咱们远走天涯,蛰伏旁域避世,也比在魂傀古寺当活靶子强吧,那银枪蜡头一眼的魔僧,恐怕真不够那女人打……”   “你怎知冬山身后没有人?”   关于魂傀古寺的事情,紫千红并没有与小紫雨说过太多,并非是不信任,只是不想这个小姑娘接触太多。   早晚有一天,会让她离开自己,总不好牵连太深。   “难不成比那女人还强许多?”   “是晚岁真人。”   紫千红的声音很静,告知了小紫雨真相,虽然觉得这没什么意义。   听到此言,小紫雨也沉默了下来,这才明白魂傀古寺这多年屹立不倒的真相,原来不是运气与诈唬,而是背后真的有人。   这人就连辈分与年岁极小的她,都曾在彼岸红尘当藏书阁清扫奴仆之时,在记载古时辛密的书卷中偷看见过许多次。   曾经给天下五域带来极大的伤害,是罕见的强大且诡异的邪修。   太玄冥帝的四大追随者之一,另外三位则是太清宫的明老宫主,西域的迦叶大尊者,还有一位神秘的黑袍人。   据说连同晚岁真人在内的前三位,甚至拥有着先代圣皇,乃至先代佛祖这等层次的实力,足以孤身镇压万宗,实力强横无匹。   唯有第四位黑袍人的实力不定,因为除了太玄冥帝与这三人,谁也不知道那个黑袍人是谁。   但毋庸置疑的是,晚岁真人这等至强境界的老怪,远非天鬼魔尊之流可比,梦不语亦远不是对手。   “那……这个老混蛋想利用您干嘛?”   小紫雨除了紫千红,从不相信人,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件事儿,恰好这就是真相。   紫千红悠然的垂着眸子,讽刺般的笑了起来,看着陶土杯中的水面,自己的倒影浅而薄,蕴着难以言喻的趣意。   “大概是想利用干净我,然后趁我犯蠢,一寸寸的吃了我。”   谁料这冰冷的话,听在小紫雨耳中,又能理解成另一种意思。   她故作惊讶,双颊泛起些娇柔的绯红,假假的说道。   “噫,好色呀。”   “就那糟老头子,估摸着都缩吧成条小肉虫子了。”   “一寸寸的在您这细皮嫩肉的珠圆玉润上犁,还踏马要吃干抹净,想想就让人恶心……”   嘭   又是一个弹指,这次是真的教训,让小紫雨疼出了眼泪。   “你别瞎说话,我也恶心。”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小紫雨发起狠来,连自己都骂,而且总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以忍受各种侮辱与责打,唯独不能容忍旁人轻辱紫千红。   (月票会有的,刀片也会有的,曾经有人对我说过都会有的,然而……) 第163章 魔尊飘了(4.5k)   风起城,天门   虽然梦蓁蓁心中,依旧记挂着那位慈祥和蔼的音夫人,但日子总不能不过。   她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希望未来有机会能够得到,更有效用的延补命源的灵草,让那位音夫人好受一些。   目前,总得先处理好她自己的问题。   离望月之日还有三日,梦蓁蓁三人回到了天门,总归是没有耽搁了日子。   等到那艘琉璃画舫回到天门,四曜之力加持的护宗大阵全部开启,以示对来者的尊重。   整个天门的镇守与弟子们一如既往,停下了手中的事务,半跪在地,眼瞳中满是崇拜与敬畏。   魂钟鸣响了八十一声,风起城内的宵小与细作,再也不敢冒头,整座城仿佛重肃了些威仪。   橘色的夕阳之下,宽大的殿路开道皆静,梦不语一袭如血红裙归来,魅烟行与梦蓁蓁恭敬的跟在她身后。   “娘亲,您别忘了呀。”   梦蓁蓁小声的提醒着,在橘色的夕阳下,稚嫩的脸颊都红扑扑的,可爱的模样惹得不少天门年轻俊杰们心怡侧目。   听到女儿这两日时不时的提醒,梦不语也是好笑,眉眼中的温柔却藏匿不住。   “若非为了此事,我何必回天门一趟。”   此行她去彼岸红尘,本就对寻到紫千红不抱什么希望,对于对方的手段,她往昔也颇为忌惮,不觉得对方会犯蠢留下。   只是她要对付紫千红,总得去和音夫人打声招呼,何况她也想去看看音夫人。   打过招呼,便可以真的动手了。   听到母亲所言,梦蓁蓁心里甜滋滋的,想了想也是如此。   梦不语完全可以如同对付血煞炼狱之时一样,传信天门大军逼近祭魂峡的魂傀古寺,先围而不攻,等她前后脚到了就直接动手,这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事实上,自她继任天门魔尊之位后,查了整整三百年都查不出来什么,也不指望多查些几天会有什么价值。   魂傀古寺有多神秘,总得打了以后才知道。   这样方才知道浑浊的水中,藏的是软弱的湖虾,还是淬了毒的水蛇,亦或者是能够吞人的鬼蛟。   不过因为女儿的定亲之事,她决定将攻打魂傀古寺之事暂缓几天,反正魂傀古寺也跑不掉。   ……   ……   到了祖魂殿,众多魔将与星辰候命们,早已齐聚。   这是近十几年来,他们所养成的习惯。   不语魔尊行踪飘忽不定,每逢她归来之时,便不会有人耽误时间,会紧急召开朝会,解决一些传信之时,无法处理的政务。   对此,众人倒也并没什么不满。   毕竟作为一域主宗,相较之旁四位而言,这位不语魔尊已经算是罕见的勤勉。   何况作为至强境域主,镇守一域的象征意义本就远大于工作意义,哪怕是古时,也没有哪位至强境域主,会真的如凡间帝王一般兢业政务。   等到梦不语坐在玉座之上,顺手翻着一张张文牒,诸将也开始秉承事务。   最先秉承的是魍无量,汇报的是关于血煞炼狱的后续之事。   “血煞炼狱已经镇压,炼血海依旧不知所踪,我们之后应当如何处理血煞炼狱之事的后续影响?”   魍无量自然知晓,那日他们毁掉血煞炼狱的护宗大阵,梦不语没有监督扫尾,临时慌张离去,显然是发生了大事。   对此他有猜测,但不会问。   而今观梦不语神色,似乎也已无大碍。   但无论是在逃的炼血海,还是血煞炼狱被镇压所引发的连锁问题,都需要梦不语进一步指示。   而且后者的重要性,远比前者更甚。   北疆六大魔宗古已有之,牵一发而动全身,天门固然是能够泯灭血煞炼狱,但总得考虑后续的影响与北疆局势的变化。   “炼血海已经死了,无需在意旁人的看法。”   梦不语的回答简单,却令祖魂殿内诸多天门议政之人短暂的震撼了片刻。   他们并不惊奇炼血海会死,毕竟以炼血海的品性,很难得到旁四大域主的庇护,既然如此,被梦不语寻到杀死,就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那位盖世的魔修强者,竟然会死的无声无息。   难不成是尊主的伤势痊愈了?   “他死在了边疆云城。”   正待众人各自猜测之时,梦不语补充的一句话,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炼血海死了就死了,死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吗?   “我夫君平日便住在云城。”   随着又一句话,殿内众人沉默了下来。   就连梦蓁蓁与魅烟行都很是诧异的看着她。   祖魂殿内诸多魔修,更是沉默了很久,尤其是请旨的魍无量,感觉如芒在背。   尊主这又是什么意思?   近乎整个北疆的子民都知道,这位不语魔尊早就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凡人书生,两人还生下了圣女。   但情报仅此。   无论是天门弟子,亦或者北疆的寻常子民,没谁在知道更多。   这位不语魔尊从来就不会提及此事,更有甚者曾有人旁敲侧击,意图调查,被她惩治的很惨,便在没谁敢向这处伸手。   很多人怀疑,是这位不语魔尊看不起她的夫君,所以竭力隐藏那人的存在,更有阴谋论,那个凡人书生只是她用来获取子嗣的道具,有了圣女之后,便被她暗中处死了。   魍无量等人追随梦不语时间较长,自然知道尊主实则并非薄情寡义之人,更不可能为了获得子嗣,轻贱己身。   所以……这是真爱?   魍无量沉思了片刻,结合梦不语之前两句话,心中这才恍然。   “您的意思是,炼血海当日出逃,是得知了您夫婿的所在,意图挟持他,威胁于您?”   若是这般,那炼血海的罪责就更多了些。   这可是对一方域主的大不敬,甚至算得上生死大仇,将这个消息放出去,恐怕言论优势,会更加偏向天门。   “我懂了。”   魍无量行礼回应,开始思衬如何将这个情报最大限度的利用起来。   有了这个优势,稍加撰饰之下,通告北疆诸方魔宗,想来也能够降低许多,天门作为主宗,直接覆灭一方巨擘大宗的所带来的消极影响。   “但这样会不会让那位大人陷于危险之中?”   想着这位不语魔尊当时慌张且丝毫不掩杀意的气势,魍无量都觉得有些畏惧且后怕。   哪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终究是尊主的逆鳞。   他可以利用这个情报,让诸宗的舆论偏向天门,安各方的心,告知他们天门并不会无由侵占一方疆土,不至于引起北疆民心不稳。   但这个消息公布,恐怕那位尊主夫婿以后的日子,就危险了。   无论是梦不语的倾慕者,亦或者仇怨者,恐怕都能从祖魂殿内,排到风起城外,绝对数之不尽,源源不绝。   “他不在云城,以后也未必在了。”   行吧,魍无量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就是搬个家的事儿吗。   不过听着意思,尊主以后是想将那位夫婿养在身边儿?   一旁知晓‘实情’的梦蓁蓁和魅烟行,反倒思量了更多,替‘陈小凡’略有些着急。   “听娘亲这意思,以后是不准父亲回家了?那我怎么带木头去拜见父亲?”   “先生自求多福,别连累那傻狍子就行,好歹偶尔带那只傻狍子回去看看。”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人与人终究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唯有坐在离主位最近的金虎椅之上的老魔将魑摩柯,抚着手中残破的刀若有所思。   常年镇守天门的他,无事之下便养成了观察人的习惯。   说有用也有用,可以排除许多细作与歹徒,说没用也没用,只是看着人猜个性格解闷。   经年累月,倒也有了自己的一套经验。   所以听到梦不语的这些话,魑摩柯反倒沉默了很久,产生了些与魍无量不一样的思考。   刚才那些话,似乎并不是提点与报告,反倒像是一种……炫耀?   可她嫁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书生,有什么可炫耀的呢?   何况谁不知道你成亲了。   有个夫君,当年瞒着不说,现在再提是想收份贺礼?   魑摩柯不觉得梦不语有这么无聊,虽说天下五大域主,她的确是境界最低,也最穷的一个,但好歹整个天门都是她的,整个北疆都由她执掌,也不会差份贺礼钱。   若真想收,还不如给小圣女定个亲,也总比她自己补收靠谱。   “如今攻下血煞炼狱,除去这个毒瘤,只要咱们天门在安定一段时间,待北疆整体实力有所恢复,于万民祥和而言,总归是一件好事……”   魑摩柯常年镇守天门,历经三任魔尊,唯一的做事标准只是,行对北疆万民有益之事,护佑各地子民的安康顺遂。   “之后还有战事。”   梦不语轻轻皱眉,虽然知晓魑摩柯的建议很合理,但她却有更好的选择。   哪怕与紫千红确实是私怨,但若对北疆万民有损,她也不可能轻率做出攻打魂傀古寺的决定。   只是机会到了。   “?”   除了梦蓁蓁与魅烟行之外,众多魔修皆是不解。   才打了一场大仗,近期不休养生息,您这是还想打哪方魔宗?   “趁热打铁,魂傀古寺便一同处理吧。”   她的声音浅且静,且有着让人不敢违逆的威严。   魑摩柯与魍无量等人对视了一眼,皆能看出彼此的情绪复杂。   这不是胡闹吗?   “哪怕是您未曾受伤的巅峰时期,也未必能打下魂傀古寺,此时天门与魂傀古寺交战,恐怕旷日持久,会衍生无数场连绵战火。”   魑摩柯提出了反对意见,祖魂殿内,也唯有他有资格反驳梦不语。   梦不语没有立即说理由,难得想起了上次,魑摩柯贬低她不如凡尘的事儿,颇有玩味的扬起嘴角。   “那攻打圣域如何?”   “……”   “……”   “……”   一瞬间,祖魂殿内寂静无声,就连梦蓁蓁与魅烟行都无法理解,她为何会说这种俏皮话?   这很不魔尊。   众多魔修亦是眼神古怪,若非梦不语气息实力尚在,还真会怀疑她被谁夺舍了。   怎么学会开玩笑了呢?   “还是攻打魂傀古寺吧。”   许久无声后,魑摩柯眉头紧皱,心情复杂的叹了一口。   只有他隐约听懂了,梦不语刚才这句玩笑话,其实并不玩笑。   有六成概率,是真话。   ——这届魔尊胆子肥了,她以为她是太玄冥帝,能够盖压那位帝鸿圣皇吗?   不知为何,为了北疆与天门劳心劳力的魑摩柯,头一次萌生出了想要隐世的念头。   旁人不解,听到魑摩柯将军服软,才以为刚刚是梦不语以进为退。   只要给出一个魑摩柯绝对无法接受的攻打目标,就能够让他妥协攻打,还算是能够接受的魂傀古寺。   在北疆之内的战役,终究还是可控的。   “那便如此。”   这便是敲定了方向,但一场大战的准备总得有提前统筹。   梦不语略有些可惜,其实她倒是不介意两边儿一起打,左右打魂傀古寺的时候,圣域那位定然得来。   “您可有稳妥之策,若依老夫之见……”   “不妨先打打再说。”   梦不语扬起手,止住了魑摩柯的话,让祖魂殿内愈加寂静。   总感觉今天的不语魔尊不太对劲?   这是太玄冥帝附体了,还是浮生妖主保佑了?   怎么这位三百年来稳妥至极,但凡涉及万民之事,从不在险中投机的不语魔尊,今日看起来这么莽?   她什么时候这么飘了?   真当魂傀古寺是拿不动刀的小宗小门不成?   “但无需忧虑,会有人相助。”梦不语接着解释了一句,以安众人之心。   闻此,祖魂殿内的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听这口气,或许是有另一位至强境修者相助,才让她如此肆无忌惮,但若这般,魂傀古寺趁早铲除也好。   至于天门因此所产生的恶劣名声与影响,之后再找借口找补。   实际上,就连魑摩柯也颇为厌恶魂傀古寺的存在,只是一直无力解决这个问题,方才一直质留。   问题是,那位可能的援手是谁?   依据规矩,旁域的修者几乎不会插手北疆之事,除非是与梦不语关系及其亲密之人。   但她的那两位义姐,无天妖主不可能离开南岭,明大仙子千年前斩出那一剑,受到反噬养伤至今未愈。   难不成是那两位拜托了羲和佛祖,亦或者道涯仙君出手?   倒是有些可能。   反正总不能是帝鸿圣皇来帮。   “那我们几时征战?”   有了底牌,魑摩柯自然不会阻拦,甚至此行还想亲自去一趟。   魂傀古寺虽然千余年不声不响,但给他的感觉太诡异,是北疆万民安康祥和的最大一颗暗雷。   真的有机会铲除,魑摩柯也有些手痒。   “十五日之后,这几天收束些杂事儿,另办一件喜事。”   听到这话,莫说魑摩柯、魍无量等人,就连诸多星辰候命都精神了不少。   是攻下血煞炼狱的庆功宴,还是即将攻打魂傀古寺的誓师酒?   天门近些年还真没办过什么大喜事儿。   “是何?”   “定亲。”   梦不语促狭的看了身旁的女儿一眼,只见梦蓁蓁神情微怔,像是没反应过来,转瞬脸颊绯红,晶莹的耳垂都点了一抹樱色。   她的确与母亲说了,要让母亲重视些。   但却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将这事儿当做朝务提出来,难不成她与那木头书生定个亲,要闹得满城皆知吗?   闻此,魑摩柯等人也很惊讶。   好在今天惊讶的次数太多了,总不至于老是瞪着眼。   任谁也看的清楚,这位不语魔尊多么怜爱这个小圣女,她竟是舍得将女儿嫁出去?   对方是何等人杰?   “那位公子师承何处?”   “圣域。”   祖魂殿内再度无声,落针可闻。   这怕不是假的不语魔尊吧?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每一个看起来高冷的魔女,内心都有被征服的渴望? 第164章 嫁给一个书生(4k)   三百年来,自从梦不语执掌天门开始,北疆虽说没有与中州完全切断联系,但天门与圣域之间,一直都势同水火。   莫说是诸多盛典活动,宗派交流,哪怕是官面的文书都几乎没有往来。   但凡两域之间有了可能升级的问题与摩擦,也大都是彼岸红尘与千里画舫代劳协商,算是两域麻烦的缓冲关系。   如此针锋相对,直至如今。   哪怕是天门的诸多宿老与将领,也都觉得无可奈何,很想知道梦不语何时会更改现状,从默许两域交互,到踏出授权官面文书的第一步。   即便从实际上的效果,短期看不出来大变化,但意义深厚且长远。   很多人曾经猜测过,这种初始的改变,可能会从凡间的农商交流展开,亦或者是两域的不同风俗或文化的碰撞交融。   继而以此为势,展开两域修者间的交流,陆续开放更多的活动与相互和解。   没想到的的是,这些过程全都跳过了?   直接联姻?!   嫁的还是这位不语魔尊视若掌上明珠的嫡亲女儿,他们天门的小圣女,绝非象征性的糊弄。   一瞬间,祖魂殿内的气氛略有微妙。   除了梦蓁蓁微羞红了脸,假意矜持的扭着衣角,众多魔将与宿老们则是懵逼的。   远比刚才梦不语希望打魂傀古寺更难让人猜测。   毕竟前者,攻打魂傀古寺,还于北疆是拔除一道大隐患的好事,他们也未必没有如此想过。   但嫁小圣女,这是图啥?   好事确实是好事,可是忽然太好了,反倒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何况以他们这位不语魔尊的性子,莫说卖女求荣,恐怕那位帝鸿圣皇骑在她身上逼她,她也不会强迫女儿去联姻。   “敢问那位公子是谁?”   最终众人左右相望,交头接耳之下,还是魑摩柯作为代表问了出来。   他也难得从金虎椅上起来,眼瞳中颇有些郑重的意味。   若是此事得当,绝对不仅仅是一对青年男女的婚事,更会是两域相互达成和解的第一步。   虽然经年累月的仇恨与嫌隙,不可能因为一场联姻消弭,但只有踏出这第一步,以后才会有第二步、第三步。   说不得数百年之后,北疆与中州之间的关系,也能够缓和成旁四域之间的关系。   这对北疆子民,乃至浮生五域的无数子民而言,都是大好事。   面对这个问题,梦不语宁静的神情略有笑意。   她转头看向女儿,是在询问梦蓁蓁。   这时梦蓁蓁才暗自舒了口气,驱散了心中的羞意与脸颊的些许绯红,神态稍显平和。   “只是圣域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书生而已。”   梦蓁蓁谦虚的回答。   面对这些天门长辈,她自然也不好太过夸赞那位未来夫君,作为女孩子总得腼腆些。   “他除了脸长的帅一点,实力强一点,学识渊博一点,品性好一点,涵养优秀一点,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   彳亍口吧   你说没有优点就当没有优点吧。   众人作为人精,也没有刻意戳破小姑娘炫耀的心思,毕竟是人生大事,这种时候确实该让着点儿。   不过听这语气,那人的身份恐怕有些悬了。   “可惜圣域将他那般的明珠混淆成了鱼目,没有多少人发现他的优秀,恰逢我此番梧桐宴隐有奇缘,与他相知相识,方才有所了解。”   梦蓁蓁的声音清脆稚嫩,哪怕故作镇定,依旧藏不住小姑娘炫耀心上人的那种欢喜与自得。   对此,殿内倒是无人反驳。   虽然小姑娘在爱情上总会盲目,但他们这位圣女自幼得梦不语教导,眼光必然不会差。   何况平日里不是烟行尊者在给她护道,就是梦不语亲自带着,天下间哪有男子有机会打她的主意,更别提诓骗她的感情,恐怕不是嫌命太长。   所以对梦蓁蓁的话,他们只当略有浮夸,但也不怀疑这就是实情。   “圣女之幸。”   魑摩柯略有感慨,认真回应了一句。   其实诸宗不乏藏拙的弟子,或想一鸣惊人,或想享受宁静,偶尔在危难之际冒出几个天骄,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人与人的性子毕竟不能一概而论。   但话虽如此,他们其实还是有些可惜。   最开始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他们险些以为小圣女要嫁给的圣域书生,是那位圣域道公子。   无论从身份的尊贵,亦或者对待两域的和平态度,那位道公子都远比所有人合适。   既是那位帝鸿圣皇的嫡系大弟子,也是圣域罕见对北疆魔修没有偏见,肯尊重不语魔尊的年轻天骄,身份贵不可言,潜力更是强大至极。   想来即便是真有什么‘一鸣惊人’的年轻天骄,也只是相对寻常天骄而言,绝不可能越过这位道公子。   只是事已至此,魑摩柯不可能多说什么,扫梦不语与梦蓁蓁的面子。   何况嫁娶本就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外人没什么道理多舌。   可惜有人不这样想。   祖魂殿内,一直沉默寡言的魉云鬼请了礼,上前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小圣女为何不嫁道公子?”魉云鬼说完,觉得这话似容易引起误会,又补了一句。   “以您的身份嫁给一个无甚身份的书生,未免显得委屈。”   哪怕那个书生的天赋很好,品性与能力皆远胜与寻常天骄,足以在各种大比中一鸣惊人,但依旧极难与梦蓁蓁比肩。   虽然魔尊之位并非血脉传承,但此刻谁也看得出来,只要梦蓁蓁不太早殒落,将来会是天门魔尊最有力的竞争者。   玄心鬼宗那位渊大姑娘无意于此,不可能争,彼岸红尘的小烟圣女更会帮衬着她,唯有焚圣神谷那位钟姑娘,或许对她有些威胁,但也极为有限。   至于六大魔宗之下的同辈年轻天骄,更是不足为惧。   换而言之,梦蓁蓁几乎就是未来的天门魔尊,一言一行于北疆都是大事。   她这样尊贵的身份,若是嫁给一个寻常的书生,起初或许还好,但随着年月的增加,对方未必能够继续跟上她的步伐与思维,会产生各种矛盾与摩擦。   这往往便会成为嫌隙的开始。   就如同凡间的门当户对,虽然于修者而言颇有些愚昧,但绵延那多年,也未必没有其中道理。   同理,那位圣域道公子算是中州年轻一辈最为优秀的男子,没有之一,也绝对不会委屈梦蓁蓁。   假若那位帝鸿圣皇不钦点语公子继任,道公子必然会是中州下一任圣皇,成为执掌一域的主人。   无论是从身份、潜力、对两人的好处亦或者对两域的价值而言,当真是没有比她嫁给道公子更好的选择。   况且这两人成亲之后,放眼未来。   ——圣域圣皇娶了天门魔尊。   两大域主联姻,于浮生五域都极其罕见,会是一桩能传承无尽岁月的美谈。   “我们并非质疑您的眼光,只是担心您没有择取更好的选择,到时候委屈了您,也委屈了咱们北疆。”   作为天门四将,魉云鬼给出了他的看法,不算太看好。   对此,梦蓁蓁有些无奈,眉眼稍蹙。   你们连人还没见呢,怎么就这么给否了,虽说一个个都成天盯着圣域的情报,自以为了解所有,实则未免太自大。   梦蓁蓁当然明白魉云鬼的担忧,所以她一开始考量自己的嫁娶之时,便估摸过了那木头书生的潜力。   绝对有能力与她共伴一生,两人谁也不会落下谁,不会出现魉云鬼的这种无聊担忧。   问题是,她现在不好与这些人解释。   她知道那木头书生的好,但这些人并不知道,说也说不清。   毕竟那木头书生不是道公子,养望养了两百余年,本身就是行走招牌,只要报个名字,就能让所有人闭嘴。   “哎,你又欠我一个人情,让这些人闭嘴本来该是你的活儿,回头记得对我好点儿。”   梦蓁蓁暗叹了口气,身子站的更正,稚嫩的眉宇间学着母亲梦不语的模样,宁静中透着从容。   这种事情,不能依靠母亲,需要她自己来给未来夫君撑住脸面。   “云鬼尊者多虑了,在我心中,那木头书生未必不如道公子。”   她静静的走到玉案之前,做着数年圣女,此刻倒也颇有气势,能够压得住场面。   “何况姻缘这种事儿,哪里能有面面俱到的好处,便是苦心算计,倒头来也未必能怎样。”   “也许那位道公子在你们眼中,是与我最好的嫁娶对象,但于我而言又未必如此,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若真的只论合适与否,价值几何,我娘当年也不会选择我爹,还不如嫁给那位帝鸿圣皇,您说是不是?”   “但在我娘心中,恐怕一百个帝鸿圣皇,也不如我爹一个,她会嫁给我爹,却永远也不会多看那位帝鸿圣皇一眼。”   颇为宽和的言语,便是表了态度。   说服力未必够,但足以让有魉云鬼这样想法的人们,不能在对她的婚事儿多做权酌。   再有质疑就是打她的脸面,必然不能轻易善了。   果不其然,听到梦蓁蓁此言,魉云鬼持礼而归,不好多说。   不仅是给梦蓁蓁面子,更是担心多言,会内涵到那位不语魔尊。   毕竟这位小圣女连她娘的例子都举了出来,他们若是再敢权酌,说不得会被发配到天渊镇压煞气。   ——至今他们都无法理解,为何自家不语魔尊会下嫁给一个普通的书生?   莫说是作为一域之主,哪怕是寻常高阶修者,都很罕见这种情况。   即便她绝对不可能嫁给那位帝鸿圣皇,但天下间仰慕她的俊杰男子何其多,也不至于挑不出一个,比那个凡人书生更优秀的吧?   难道……这梦氏母女都有偏好,就喜欢人畜无害的小奶狗?   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   梦蓁蓁稍微退后,重新站回了母亲身后。   只是她莫名的发现,母亲看她的眼神略有些古怪,蕴在眼眸深处的情绪,让她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更像是无话可说。   一旁一直未曾发言的魅烟行,反倒是注意到了更多,略微觉得有些奇怪。   尊主姐姐的表情,短短时间内怎么变了又变?   一开始是宁静的浅笑。   然后听到蓁丫头说道,在她心中那位木头公子未必不如道公子之后,笑意愈盛,难得有些明媚的味道。   仿佛就像是忍着什么笑话一样。   然后等到梦蓁蓁不需依靠她,选择自己面对解释之时,眼眸中流露了些女儿长大了的欣慰,但随之被一抹深沉的情绪覆盖。   那抹深沉复杂的情绪,连魅烟行都无法理解。   好像是在梦蓁蓁提到的,在她母亲心中,恐怕一百个帝鸿圣皇,都不如她爹一个,她娘亲永远也不可能多看帝鸿圣皇一眼之后。   尊主姐姐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沉静,手指轻轻叩着玉案的模样略显烦躁,颇有些纠结与郁闷难言的神色。   果然,她最讨厌那位帝鸿圣皇了吧。   讨厌到只要听到对方的称号,就皱眉不悦的程度。   ……   ……   不多时,关于这桩事儿的细节也被敲定,   众人也愈加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平平无奇小书生,都快要将他们天门圣女的魂儿勾走了。   好在这个日子不需要等多久,三天之后,那人便会来天门拜访。   到时候祖魂殿之上,那书生是何等风姿,便自有公论。   说是三天,但对梦蓁蓁而言,却已经到了约定重逢的日子。   她总不可能等到望月之日当天,在与那木头书生聚首,告诉对方如何来闯天门,怎样突破天门弟子们的‘守礼’。   总得提前两天先见面安排,私下嘱咐两句,顺便开个后门。   下了大朝会,梦蓁蓁去做这件事儿的准备工作。   风起城之外,一辆很寻常的马车驶来,里面的定礼不算奢靡珍贵,但足够真挚且有诚意。   那名天青色布裳的俊秀青年,则是一手拉着缰绳御着马车,另一手持着书卷,显然是在了解北疆的风土人情。   虽然过往的许多年,他通过情报,对风起城乃至北疆都颇有了解,但这次并非过往,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何况于他自己而言,这亦是此生仅有一次的大事儿,想要做到尽善尽美,乃是人之常情。   “我到了。”   入了城之后,布足道儒和的笑容中,颇有些期待与向往。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世间幸福的魔女大都是相似的,不幸的魔女则各有各的不幸。 第165章 您这是搞事情呀(5k)   有人来天门提亲,提亲对象还是那位小圣女,自然便成了这几日的头等大事。   奇怪的是,不语魔尊却下了一道很奇怪的命令,暂时不许宣告世人,被提亲的是梦蓁蓁,只当是天门身份颇高的一位贵女。   祖魂殿内的诸将略有不解,哪怕是圣域弟子来提亲,筹备阶段又何须掩盖小圣女的身份?   不少人稍作思考,大概懂了。   多半是不语魔尊担心劳民伤财,不愿意大兴奢靡,若是宣告了整个风起城真相,恐怕不日北疆的诸多魔宗,都会前来朝贺。   只是定亲,不是成婚,还不至于如此劳民伤财。   一时间,祖魂殿内的众多弟子与宿老们纷纷感慨,不语魔尊虽然性子清冷,但内心着实极好。   “就是委屈了小圣女。”   “是啊,咱们北疆也不缺这点钱。”   “上行下效,魔尊陛下的考量远瞩,又岂是我等能够猜透。”   不过次日,整个天门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为天门内‘某个贵女’被提亲开始准备,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红火盛大。   别处亦如此,无论是风起城的子民,亦或者旁的闻讯知晓的北疆魔宗,也都知晓天门有位贵女要定亲了,而且是与圣域弟子。   众人兴致都很高,颇为关注,有些好奇这是不是那位不语魔尊,所释放的一种信号,预示着中州与北疆两域的关系破冰了?   不少人想借观礼之名,前往探听一二,只是不知定亲双方的身份,筹礼之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云水阁中,盛夏的红荷依旧,偶有风起,花瓣点入池水,荡起波波涟漪。   梦蓁蓁也有些庆幸,幸好母亲没有直接宣告,给‘天门小圣女’筹备定亲礼,否则那木头书生来了之后,提前猜到真相,岂不是会埋怨她。   “最后的机会了,赶紧跟他坦白。”   ——摊牌了,我就是天门小圣女?   不行不行,这种方式不太行,还要在婉转些,温柔些,用那种让木头书生哪怕知道真相,都不会厌恶她的话术。   “木头哥哥~”   “噫。”   正在梦蓁蓁坐在凉亭中,思索并且练习即将要面对的问题的解决方案之时,同样住在云水阁的烟芋芋漫步走来。   端着一碗翡翠甜水团子,还提了一壶荷酒,一袭嫩黄色柔裙像是逢风的迎春花,娇艳可爱,翩然灵动。   她恰好听到梦蓁蓁的轻声嘟囔,促狭的‘噫’了一声。   “怎么连面都还没再见,就想着叫情哥哥了?”   烟芋芋坐在梦蓁蓁对面,开始饮着酒,吃着翡翠甜水团子,显然是刚忙完回来,正在享受人生。   梦蓁蓁猝然被惊了一下,见是烟芋芋,才白了她一眼。   “没什么。”她这么说,却又犹豫片刻,继续道。   “就是忘了告诉他那件事儿。”   “哪件?”   “我是天门圣女。”   烟芋芋怔了怔,愕然无语。   她在鸿雁城之时,自然听过梦蓁蓁讲述,那木头书生倾慕天门小圣女,却最终选择了梦蓁蓁的新鲜事。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但她没想到的是,梦蓁蓁至今都没有解释吗?   “我知道你想拖延一二,但你怎敢拖到定亲之前?”   烟芋芋还以为,在两人分别之后的这段时间,梦蓁蓁应该与那传说中的木头书生摊牌了才对。   “姐妹,狠还是你狠。”   梦蓁蓁忍着烟芋芋的吐槽,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荷酒,狠狠饮了一口。   “有空不帮忙想个办法,还内涵我。”   这确实是个问题。   烟芋芋微微偏着头,虽然她不喜欢男人,但也不想梦蓁蓁的亲事儿告吹。   若是准备的声势这般浩大,结果最后却将准未婚夫吓跑,梦蓁蓁就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你不妨哄哄他?”   “所以你以为我刚才在练什么?”梦蓁蓁郁闷的托着腮,稚嫩的脸颊满是无奈。   “ 现在的问题不是哄不哄,而是怎么哄。”   书上都说,女子哄男子很是简单,酥酥的叫声情哥哥就能让对方麻到骨子里。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那你亲他一下?”   烟芋芋很认真的给出了她的学识范围内的建议。   毕竟她除了育孤堂里那些小男孩,还真没哄过成年男子,何况前者是怜爱与责任,那些经验套用在这个问题上,完全就不能作数。   沉思之下,烟芋芋给出的建议,依旧是从铃草娘子的话本子中,习得的宝贵经验。   “据说情人之间,没有一个吻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真有,那就换下面吻。”   “……”   梦蓁蓁越来越好奇,那位铃草娘子是谁,后台可真硬,至今都没被人打死,算是个小奇迹。   “我们两人无名无分,焉能如此唐突,说不得会让他觉得我太……太放浪……”   这条建议自然不能采纳。   至少当着烟芋芋的面,言语上要表达一下拒绝的意思。   烟芋芋看着梦蓁蓁微红的耳垂,嘘了她一声,也没在搪塞,如何猜不出她只是表面正经。   真是正经死板的姑娘,谁会和她做闺蜜啊。   当然,那位明家三姑娘肯定不算,那位纯洁的就像是十万雪山的雪莲,未沾过世间污秽,干净而透亮,是她心中最圣洁的一束光华。   正在烟芋芋准备在与梦蓁蓁多聊两句时,梦蓁蓁似乎也下定了什么决心,准备离开。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离开之际,梦蓁蓁向着烟芋芋摆手,笑语嫣然的模样显然是有件麻烦事儿拜托她。   “我现在还能去见那木头书生一面,嘱咐他些事情,在与他说些话,但定亲当日可见不着他,倒时你帮着顾看一二,别让旁的天门弟子磋磨他。”   “行了行了,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对此,烟芋芋倒也知晓。   虽然除了当日祖魂殿与另外少数人,哪怕天门诸多内门弟子都不知道,此次被提亲的正是他们的小圣女。   但‘天门贵女’与‘圣域弟子’的名号,就足以引动极大的波澜,让不少天门弟子暗中排斥。   恰巧若有人来天门提亲,势必会有‘斩九礼’的杀威阵,算是对未来姑爷的一种试炼与认可。   若天门弟子想要趁机为难提亲之人,还真就是名正言顺,很可能弄得准姑爷颇为狼狈。   除非是她这一级数的大宗嫡系传承者,否则一般人若被趁机为难,还真会下不来台。   往昔不太可能会有这种事儿,但这次圣域弟子来天门提亲,确实不好说。   “大不了到时候,我帮你顾看一二,放放水让他安全过关。”   作为梦蓁蓁的闺蜜与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天骄,到时候的‘斩九礼’,多半是由她操持。   听到烟芋芋应承,梦蓁蓁才远远挥了挥手,眼眸中的笑意更甚。   “那我出去与那木头书生碰头啦。”   算算时间,今日便是她与他约定在风起城碰面的日子。   ……   ……   见着梦蓁蓁离去的背影,烟芋芋也是颇为欣然。   谈恋爱果然是让人羡慕的事情。   她与明三姑娘还任重道远呢,什么时候才能像是这丫头与那木头书生一样修成正果呢?   “等等,真有人叫‘木头’吗?”   烟芋芋忽然反应过来,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   世间的名字千奇百怪,没什么定数,但中州那帮子书生想来擅长舞文弄墨,怎会取这样一个……朴素的名字?   正在她轻轻嘟囔疑惑时,又有人走来云水阁,是梦不语。   她见着极远处的层云中,女儿急不可耐离去的模样,也是哑然一笑。   不过这个女婿的人选她挺满意,没什么不放心的。   ——除了书生一脉相承的臭毛病,挺让人糟心。   “到时候‘斩九礼’确实归你管,我们长辈不会插手,但你得认真一些,莫要放水。”   远远听到了两位小姑娘的话,梦不语否了刚才梦蓁蓁对烟芋芋的请求。   作为天门之主,她的要求是最优先级。   见到梦不语走来,烟芋芋怔了怔,默默感慨自家小闺蜜命不好。   想给夫婿放水,结果她娘不愿意。   行了见礼之后,烟芋芋略有些犹豫。   “好歹是您未来女婿,总得给人家留些面子。”   虽然烟芋芋倒是不在意那木头书生的面子如何,但这毕竟关系到梦蓁蓁以后与那人相处的幸福。   若是定亲宴的‘斩九礼’折了脸面,他说不得会埋怨梦蓁蓁,于两人感情难免有碍。   “没什么必要,按照这个标准来就行。”   梦不语浅浅笑了笑,似是担心烟芋芋压低标准,顺手递给了她一张折子。   上面是‘斩九礼’的流程,由她亲自敲定的。   烟芋芋神情略有微妙,接过折子一看,眉头渐皱,最后眼眸中透着些难以置信。   “您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蓁蓁嫁给圣域弟子?”   按照这张折子上的标准与流程,恐怕她都闯不过去,换而言之根本就不是‘斩九礼’,比诚心刁难都算过分。   “这是准备把那木头书生往死里整呀?”   恐怕整个中州,现阶段的年轻一辈,有机会闯过去这标准,且能以自身魅力折服旁人的,也唯有那位天生圣人命的道公子。   水平稍次些的,恐怕都过不了关,简直自闭难度。   如她一般的巨擘大宗嫡系传承者,多半也会折在中途,根本闯不完这九礼的标准,何谈入门提亲?   梦不语笑了笑,没有解释。   烟芋芋心中泛着嘀咕,默默收起了折子。   又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位道公子,您这挑女婿的标准未免高的离谱了。   大不了到时候看情况,拼着挨梦姨一顿骂,也总不好让梦蓁蓁难做人。   ……   ……   梦不语吩咐了这件事儿,静静的坐在了亭子里,又嘱咐了烟芋芋几件小事儿。   烟芋芋也顺便请了个假,过两日主持完梦蓁蓁的迎亲宴,她想先回彼岸红尘待一段日子。   梦不语点头应允,同时问起烟芋芋,梧桐宴之行可遇见了趣事儿。   烟芋芋臻默片刻,才勉强点了点头。   这次梧桐宴都成鸿雁城的最后一次了,当然有意思的很,无论是跌宕起伏的变故,亦或者是她与那位明三姑娘的进展。   前者没必要说,后者不能提。   思来想去,烟芋芋倒是想到了一件趣事,这次认识的那个一个妙人。   “我觉得那位圣域的语公子挺有意思,我还顺手揍了他两顿。”   烟芋芋明晃晃的摇着拳头,稚嫩的脸颊浮现出可爱的笑意。   梦不语想到这一幕,也觉得有趣,接过她递来的荷酒,悠悠饮着。   “听你这语气,他应该是没还手?”   “所以我觉得他有意思呀。”   烟芋芋虽然讨厌男子,但对那位语公子的观感难得不错。   事实上,第一次揍语公子的时候,她就相当清楚,若是那位语公子真的与她计较,她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无关实力境界,对方毕竟是圣域圣子,保命之物与护身法器,比她只多不少。   何况第二次,她揍人就有些不讲理,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反揍一顿不还手的打算,没想到那小子还不打女人。   “一看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子,他爹娘一定很疼他。”   哪怕相处不长,以烟芋芋的眼力与经验,也很容易能判断出来。   那位语公子的眼睛干净而明亮,虽然性子跳脱搞怪,但能养出这种好性情,势必被父母保护的很好,未曾见过世间真正的污秽。   这不是促狭,而是真正的赞叹。   因为就连烟芋芋都有些羡慕,如那位语公子的顺风顺水,潇洒随意,备受长辈宠爱教养的人生,恐怕是天下罕有。   烟芋芋至今也就见过两个,那位语公子与梦蓁蓁。   这大抵也是她最开始与梦蓁蓁交朋友的理由,因为羡慕与好奇,所以想接近,沾沾福气。   这两人恐怕至今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拥有着多么令人羡慕的圆满人生。   “其实也有很多人疼你。”   梦不语听出了烟芋芋的委屈,轻轻将她揽在了怀里,悠悠拍着后背,任由烟芋芋伏在她腿上,像是只依偎在母猫怀里的奶猫。   “我知道梦姨和烟姨也心疼我,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对此,梦不语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没有任何旁人能够代替父母的疼爱,哪怕在如何亲近与爱护,总归是不一样的。   悠悠拍了拍烟芋芋的后背。   梦不语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儿。   “既然你觉得那位语公子不错,有没有兴趣嫁给他为妻?”梦不语稍觉有趣。   总归烟芋芋也是她看大的孩子,比旁家放心多了。   自家儿子那受气包的性子,也不可能在伤了这丫头的心。   谁料这话说完,烟芋芋睁大了眼睛,眼眸中满是排斥的委屈。   “您可饶了我吧,别瞎保媒,我讨厌男人的。”   烟芋芋急忙回绝着,虽然她与明三之间的关系是秘密,但她讨厌男人,就像是彼岸红尘的小紫雨怨恨男人一样,都不是秘密。   整个彼岸红尘,她们两个算是怼男急先锋。   唯一的区别是,烟芋芋很少要人命,而那位紫雨姑娘的花园之下,埋了许多奇怪的花肥。   “而且我瞧着,那位语公子对渊大姑娘挺有兴趣,似乎是在追她,我可不想掺和一脚。”   听到烟芋芋前一句回答,梦不语略有可惜,听到后一句,则是沉默了一会儿。   “这混小子眼光还真高。”   北疆唯一一个她没法保媒的姑娘,也绝对是北疆万年来最难追的一个姑娘,梦不语都觉得自家儿子挺玄。   般配不般配姑且不论,以那位幽家小姑娘的性子,都不像是个能谈恋爱的主儿。   至少在她看来,话术与伪装最完美的书生,也绝对哄不住那位幽家小姑娘。   “谁说不是呢。”烟芋芋附和了一句,转而看着梦不语的神情。   “话说您听见语公子倒霉,怎么这么幸灾乐祸呀?”   烟芋芋平常也不觉得她崇敬的梦姨,会是对小辈这么促狭的人呀?   难不成是被那位帝鸿圣皇欺负狠了,自觉永无翻身之日,终于拉下脸面坑小辈了?   不至于吧?   梦不语浅笑:“只是觉得有点儿意思。”   “嗨,您要是觉得看那位语公子倒霉有意思,我给您提一个保媒的对象,保证若是他娶了她,回头气的连他妈都不认他。”   “就是小紫雨。”   “可惜宗门来信,她与紫执宗一同叛逃了,否则绝对是个好人选。”   烟芋芋提起彼岸红尘同辈中,修为仅次于她的紫雨,神情都敞开了两分。   “常言道女子是水做的,男子是泥做的,那鬼娘们就是水泥做的,整个人都婊里婊气,乱七八糟的,绝对是语公子这种人的天生克星。”   “您回头杀了紫执宗后,记得留那鬼丫头一条命,到时候咱们把她嫁到圣域去,说不得能祸祸圣域三辈人。”   听到这促狭的话,梦不语轻轻敲了敲烟芋芋的头,示意她不要瞎说。   “你们两个只是命不太好,何苦糊弄自己这多年。”   她虽然不喜紫千红,但对小紫雨这样的后辈倒是无甚偏见。   只是那丫头的性子,确实比烟芋芋还一言难尽,若是真嫁给自家儿子,他确实压不住。   ……   ……   风起城,缘起客栈   这是当日分别之时,梦蓁蓁告知那木头书生的约定之地。   她戴着类似那日的小白猪面具,静静等着他。   不久后,那名天青色布裳的书生,戴上了与梦蓁蓁最初相遇的,颇为欠打的滑稽笑脸面具,驾着马车,缓缓地走来。   一眼对视,便是怀念与喜悦的笑意。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每一个魔女都有不同的小爱好,有时候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但书生能够帮助魔女认清那个小爱好。 第166章 拆散那对野鸳鸯(4.5k)   北疆较之旁域,荒地与沙漠仅次于西域,但风起城却并不荒芜,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都栽种了许多各异的花草植木。   盛夏的风轻拂杨柳,卷起一抹抹碧翠的颜色。   生动的颜色落入梦蓁蓁眼中,哪怕透过那张可爱的小白猪面具,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喜悦与思念。   即便街道人来人往,那书生还驾着马车,她的眸子中,却只映着他的身影。   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占据了她全部视线。   “许久不见。”   梦蓁蓁静静的站在缘起客栈的门口,甜甜的笑着。   虽然那张小白猪面具遮掩了她的笑颜,但莫名的就是让人觉得她此刻在笑,而且笑的很甜。   “许久不见。”   布足道点头回应,眼瞳中是同样的欣然与喜悦。   他下了马车,将马车交给了客栈的小二引去马厩,便快且稳的走到了梦蓁蓁身边儿。   她今日穿着一袭素色折袖裙,偏生上面绣着的白云如意纹,让整身素裙多了许多层次感。   素色之上的白色,不仅没有赘余与冲突,反而将她这个年纪本有的烂漫可爱衬的更加柔和天真。   “你近来可好?”   布足道轻轻侧在梦蓁蓁身边,犹豫片刻后,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像是嫩豆腐一样的滑柔,又有种暖玉的温暖玉润。   这唐突之举,甚至让梦蓁蓁都没反应过来,瞬间浑身一僵,心跳加速。   这家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现在就如此,以后成亲了,岂不是……   随之梦蓁蓁象征性的挣脱了两下紧握着的手,却依旧被握的很紧,加之客栈前人来人往,不愿拂他面子,也就由着他了。   好在有面具遮掩住绯红的脸颊,唯有晶莹的耳垂透着些夕色。   “最近还好,与娘亲学了些刺绣与厨艺,总归是比以前强些。”   至于这些为谁而学,不言而喻。   “你呢,旅途之中可曾无聊?”梦蓁蓁偏着头,随意回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应该是肯定的,毕竟单人旅途除了枯燥,便是无趣,很难有别的乐子。   “不曾无聊,我有事可做。”布足道笑了笑,引起了梦蓁蓁的兴趣。   “你一个人驾马车,还能做甚趣事儿?”   “想你,一直想着你,就永远不会觉得枯燥无聊。”   这话本应很土气,偏生布足道的声音很好听,富有平和的磁性,让梦蓁蓁听在耳中,甜在心里。   “没个正经。”   她偷偷白了他一眼,随即牵着布足道走进了缘起客栈。   心中如小鹿乱撞,整个人都暖了许多。   ……   ……   进了客栈,梦蓁蓁唤了掌柜的,先要了一间上房,又点了几个缘起客栈的拿手好菜,最后还想借用一下厨房。   前两者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借用厨房,却让掌柜略有犹豫。   毕竟天南海北的来客,不知根不知底,厨房又是一间客栈的命根子。   这时,布足道打开了随身的乾坤袋,本想摸出四枚中品灵石预结账,结果发现摸错了乾坤袋,掏出了四枚神火玉。   “!”   掌柜瞬间一惊,哆哆嗦嗦不知道这天青色布裳打扮的书生要做甚,只是不愿意给他们用厨房,还要炸了他的客栈不成?   好歹是天门治下,很多年没有过这么嚣张的外来者了吧?   布足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转瞬将四枚神火玉一枚枚排在了柜台之前,示意客栈掌柜收下,这是账款。   明白了他的意思,客栈掌柜依旧胆战心惊。   虽然客栈并非一定要收灵石,哪怕凡间的银钱,佩剑与华贵的衣裳,也不是不能抵酒钱饭钱。   但直接用神火玉结账的,掌柜入行以来,还真就之见过这奇怪书生一位。   麻烦的是,四枚神火玉的价值,远远大于住宿与伙食的价值,掌柜的也不好拒收,何况这人还没找事儿,态度温和。   最终,也是看在神火玉的面子上,非常爽快的同意了梦蓁蓁想用厨房的请求。   “谢谢。”   布足道的声音谦逊有礼,就像是赞叹掌柜的好说话与好脾气。   一旁的梦蓁蓁白了他一眼,面具之下的稚嫩脸颊,却洋溢满了促狭的浅笑。   说他品性高洁,谦逊有礼吧,也没错。   但这不经意之间展露的小气手段,也是有够胡闹的,偏生一句威胁的话没有,一丝逼迫的态度不存,着实有趣。   ——仅凭那掌柜的自己脑补,就让他达成了目的。   “你这人……”   梦蓁蓁笑嗔了他一句,便去了后厨,布足道先回房洗去仆仆风尘,小憩了片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梦蓁蓁也进了房间,正端着一盅白玉瓷杯,里面煲了些甜汤,是川贝雪梨冰莲汤。   简单解渴,甜而不腻间透着一股夏秋之间的清爽感觉。   “虽然只是道简单甜汤,但我练了很多次,手艺应该还不错。”   进了房间,布足道也摘下了面具,看着她的模样笑意盈盈。   两人约定带了最初相遇的面具,倒也并非是避讳谁,只是单纯的有些感谢这结缘的面具,便约定以此相聚。   加之定亲与成婚类似,前夕男女不可相见,但两人却需要见面,算是取了一道折中之法。   面具用来代替距离。   “你做的餐食,味道定然不错。”   布足道夸赞道,随后品尝之下,更是事实。   也许厨艺水准有些青涩,但无论是食材的挑选还是处理都很用心,川贝与雪梨浸润冰糖的滋味,在舌侧翻滚,拼命的刺激着味蕾。   汤水中漂浮的莲子,隐隐有一丝清香的苦味,在这种多层的味道之下,将舌尖的味觉提到了至极,让整盅汤的味道有些相助的提升与蜕变。   听着这木头书生的‘油腔滑调’,梦蓁蓁心情大好。   两人又絮叨了许多。   大都是近期不见的琐事与思念,还有些身边发生的趣事儿。   随之,等到布足道快要吃到见底,梦蓁蓁也与他说起了些正事。   关于‘斩九礼’的习俗与应对之法。   “你且放心,‘斩九礼’皆由同辈主持,长辈罕见插手,且一般也都是走个形式,绝对不会为难前来天门提亲的人。”   同时,见布足道吃完,梦蓁蓁取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而且这次为你主持斩九礼的同辈,是我的闺中密友,我已经有所嘱托,绝对不会为难于你,放宽心就好。”   对此,布足道认真点头,表示知晓,并不觉得奇怪。   他在临来风起城之前,也做过学习与情报整理。   早已经知晓这是北疆定亲的一种习俗,为了与心爱的女子定亲,需要‘斩九礼’。   每一礼皆是一道难关,一般由女方宗门,划出一部分人,再广纳天下,征集英才,用来布置各种‘比赛环节’,给提亲者造成影响。   其目的大都是用来衬托提亲者的才与德,斩过九礼,便是乘龙快婿。   所以正常情况下,斩九礼更类似于一种形式上的仪式,走个过场,图个彩头就行,也没有多少人,会在这种事儿上夺提亲者的风头,故意争强好胜压提亲者一头。   “好,到时我斩过九礼,风风光光在祖魂殿与你家长辈提亲,定要让众人羡慕咱们的亲事,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与你订婚。”   闲聊间,客栈小二叩响了门。   后厨要的餐食已经备好,不知两人是下去吃,还是在楼上吃。   菜色不少,梦蓁蓁干脆就没让人端上来,选择与布足道下楼,图个省事儿。   大堂内偏东侧的一处空桌椅,两人安置下来,客栈小二也也将菜色一道道呈了上来。   有芙蓉鸡片、松鼠鳜鱼、文思豆腐之类的雅菜,同样有另外几道偏北疆风情的菜色,满满一大桌子。   “这家客栈虽然算不得风起城最气派的,但酒菜味道向来出挑,你快尝尝。”   梦蓁蓁给布足道在品碟中夹了些菜,这也是她将碰头地点定在缘起客栈的理由。   虽然在梦蓁蓁看来,最好的选择是将她的木头书生直接带回天门,但总归于理不合。   斩过九礼之前,两人本应连面都不该见。   “这道芙蓉鸡片的汤头除了鸡骨与猪骨,还有牛骨与鱼骨,更外添了三十二道调味料,会熬整整十二个时辰。”   “汤头熬好不算,这鸡片更是刀功尽显,偏偏薄如蝉翼,顺纹理而来,选的是羽鸡上佳的新鲜鸡胸。”   “融汤入口即化,绵柔香醇,鸡片中浸入牛与鱼的鲜味,层次丰富多变。”   哪怕是梦蓁蓁在最初尝试过后,也觉得这家店的手艺惊艳。   尤其是这道芙蓉鸡片堪称一绝,她生平除了自家兄长的手艺之外,从未吃过这么好的鸡肉料理。   佳人布菜,布足道自然也吃的欢喜。   甚至于说是他近些时日来,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何况这家客栈的手艺确实了不得。   虽是凡间客栈,餐食味道竟比许多厨宗更有意境。   “我有个师弟,他也很擅长做鸡料理,以后有机会让你尝尝他的手艺。”   布足道觉得,恐怕单论这道芙蓉鸡片,恐怕食天楼的内门弟子,也未必能做的如此出色。   若论稳稳超过这手艺,他的师弟陈语生可谓当仁不让。   ……   ……   又是许多闲聊,说不尽的话,言不清的情。   梦蓁蓁也估摸着差不多了,扭捏着裙角,思衬着如何摊牌。   “呐,我有一件事儿……”   谁料就在此时,邻桌的三人吼了起来,看起来慷慨激昂,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布足道与梦蓁蓁也不例外,甚至让梦蓁蓁忘了要说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天门又有人要来提亲,只是定亲的不知会是哪位贵女?”   “听说不语陛下都惊动了,亲自开口赐‘斩九礼’,看来那位贵女身份非同凡响。”   “会不会是小梦圣女,或者小烟圣女?”   这三人一人一句,最终还是为首的那人摆了摆手,神情颇为肯定。   “绝对不可能是这两人,否则定亲礼早就昭告整个北疆了,但那位贵女的身份也绝对不简单,恐怕在天门年轻一辈的地位,仅次于那两位圣女了。”   闻此,众人了然,觉得有理。   唯有邻桌的梦蓁蓁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没等梦蓁蓁说出实情,他们又开始高谈阔论了。   “那樊兄回头是想去凑个热闹?”另一人再问。   天门的‘斩九礼’颇为特殊,并不限定只有天门弟子才能参加,对恰好周游在外的旁宗弟子,同样可以接纳。   只要报名,总能一起热闹热闹,趁机结识些朋友,甚至扬名立威,但一般人都不会选择盖过提亲人的风头。   否则就不是热闹,而是结仇。   “不,是应约前往,盖了那提亲书生的风头,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听到此人所言,三人中另一人颇有奇怪。   “那人与樊兄有仇?”   否则干嘛如此坏人姻缘,不是缺德吗?   这名樊姓青年狠狠拍了一声桌子,怒目起身,隐有恼意。   “我不认识他,但他据说是圣域弟子,焉敢来我北疆天门,求娶高门贵女下嫁?”   显然,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北疆魔修,这位樊姓青年不太赞同这桩婚事。   一旁的布足道想起身驳斥两句。   圣域的书生怎么了?   吃你家大米了?   “什么!竟然是圣域的书生?”   “那厮焉敢如此,若非是提亲礼不好沾血,必然让他有来无回!但饶是如此,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贵女流落火坑!”   三人的声音慷慨激昂,竟然引起了周围很多人的情绪共鸣。   圣域的书生?   立场天然就是错的,又什么资格迎娶天门贵女!   似是看见了布足道想要起身,那樊姓青年以为,布足道也很认同他们的感情,热情而真挚的看了过来。   “这位道友,你是不是也觉得,圣域那书生根本不配咱们天门贵女,想要为挽救此事,出一份力?”   “……”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感觉碗中的芙蓉鸡片都不香了。   “他不配……”   吗?   结果那个‘吗?’都没出来,樊姓青年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宛若惊堂之木震耳欲聋,看向布足道的眼神宛若知己。   “对,那个圣域来的小魂球不配!”   随着他的声音,缘起客栈之内,诸多正在吃饭的年轻魔修,亦是受到了鼓舞。   没有一个有血性的魔修,能够容忍自家疆域的贵女,下嫁给仇敌家的弟子。   那么还等什么呢?   “不日之后的‘斩九礼’,咱们就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知道,他根本没资格来迎娶咱们北疆天门的贵女!”   这边是要盖压风头了。   一群人联手参加‘斩九礼’,将那提亲书生的风头尽数淹没,他们就不信那提亲书生处处碰壁,九道比拼名落尾毫,还有脸面与贵女提亲。   “我,天回楼樊吾,愿打头阵!”   “紫云峰薛书,与樊兄同往!”   “灵风谷苗若,与樊兄同往!”   随着那樊姓青年与另外两人表态,大堂内旁的年轻魔修,竟也有不少站了起来,颇有一副慨然赴战的意味。   一瞬间,布足道都以为自己把他们祖坟刨了。   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正在他略有些懵的时候,樊吾走了过来,目光亲切而诚挚。   “这位兄台,你要不要一同前往,咱们魔修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听到这话,布足道反而怔了怔,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我的份儿?”   “兄台不必自谦,左右‘斩九礼’也没有人数限制,到时九场比试,让那圣域书生一场不赢,直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布·小魂球·足道:“……”   恕他拒绝。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很多北疆的男性魔修觉得,不能让书生继续放肆下去,否则魔女都被骗去中州,北疆男子就没法找媳妇了。 第167章 斩九礼(4k)   “谢诸位兄台,不过我那日另有要事。”   布足道自然不能接受,出言婉拒。   虽然他那日也要去‘斩九礼’,但性质却与这些人全然不同,不是去碍事的,而是去提亲人本人。   只是看这些人的情绪不太对,暂时不好告诉他们。   闻此,众人略有可惜。   虽然不知道布足道的实力与身份,但大堂内倒有些人,看见了他刚才用神火玉结账的气派。   境界强不强不知道,身份高不高不清楚,但必然很有钱。   斩九礼的‘九礼’回回不同,规则略有出入,但大体都是九场比赛,其中未必没有涉及财富的一场。   故此众人觉得,若此人肯参与己方,一同阻止那圣域书生提亲,多半也会是一份助力。   只是随着布足道身旁的梦蓁蓁掩声直笑,不少人才大抵明白,这位天青色布裳的公子不去斩九礼,或许是担心这姑娘误会。   斩九礼的‘碍事者’,虽然并没有规定是否必须有伴侣,但还是以没有伴侣的青年男子居多。   规模盛大的‘斩九礼’,并不亚于一场盛大的天骄聚宴,各显神通借以斩获名望,但鉴于其本身的属性,比寻常比拼宴赛更受年轻姑娘关注。   也有不少单身的年轻天骄,会借着参加斩九礼的机会,适当的展示自身优势,吸引旁的关注此宴的单身姑娘,算是另一种方式的炫耀求偶。   听到布足道的婉拒,樊吾三人也没法多劝,何况此行人数不少,怎么都够阻碍那个圣域书生的了。   “若是中州旁宗倒也罢了,偏偏是圣域弟子,他有几个胆子竟赶来天门求亲?”   他以为他是谁啊?   “事出反常,会不会有些问题?”   樊吾与苗若又继续吃酒,对此事情绪慷慨。   三人中,紫云峰的薛书还算稳妥,给出了另一种看法,说道。   “若此事是那位不语魔尊计划呢?我们这般阻碍,会不会坏了她老人家的大计。”   从中州与北疆多年的关系来看,两域仇恨已久,确实需要一个改善的契机。   若此次联姻成为契机,倒是分外合适。   如果这是那位不语魔尊允许的亲事,他们直接打了那圣域书生的脸面,就有些犯蠢。   关于这种可能,樊吾已经预想过,倒是不甚在意。   “绝无可能,此次斩九礼没有暗操,说明那位不语魔尊并不刻意护着这个圣域书生,否则不会没有提前筹备暗桩。”   旁的情况,诸多北疆宗门为贵女举办的‘斩九礼’,碍事之人往往都是提前挑选好的,用来陪衬提亲者,做乖顺的绿叶,为提亲的准女婿造势扬名。   很多北疆大宗的‘斩九礼’,只是一场盛宴过场,并非真实比斗。   奇怪的是,这次天门为那位不知名的贵女准备的‘斩九礼’,却没有任何暗设,还有种任君来踢馆的意思。   一般会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两个原因。   那位贵女被该宗宗主憎恶,丝毫不给她的脸,亦或者提亲人被宗主厌弃,意图抹他的脸面。   以那位不语魔尊的气度,显然不会用这种小拌子欺负自家小辈,何况看这次‘斩九礼’的规模,虽没有昭告天下,但已然算是北疆盛况,对那位贵女颇为用心。   那么只能是后者,不语魔尊虽然疼惜那位贵女,但却又憎恶圣域。   所以这次‘斩九礼’没有任何暗操,绿叶也未必真的要成为绿叶,甚至可以借杆子上爬,压过提亲之人,扬名立万。   反正提亲失败,那位贵女的名望也不会受到影响,只是提亲人没这个资格罢了。   听到樊吾的推论,另外两人颇有赞同。   看来那位不语魔尊其实并非真想嫁小贵女,只是想借他们这些小辈的手,打脸圣域啊!   ……   ……   听闻着隔壁桌的话语,布足道与梦蓁蓁神情复杂,好在两人都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出表情。   梦蓁蓁略有迟疑,对于母亲没有安排‘绿叶’,为她未来女婿在‘斩九礼’中扬名立万倒是并不奇怪。   毕竟母亲性子淡漠,对很多事情看的都很淡,想来吩咐‘斩九礼’后,根本不会多插手。   何况作为至强境修者,她得多无聊,才会摆弄这种小事儿,不存在的。   看情况应该是,无论这木头书生在‘斩九礼’中有何表现,只凭他的本事。   就像是她平日里的历练与任务,母亲疼她归疼她,也并不会刻意放水,都是真实随意的态度,只保生死,输赢自负。   故此,梦蓁蓁方才越过母亲,拜托了闺蜜烟芋芋。   她当然不担心木头书生本身的实力,非常相信他能够在‘斩九礼’中至少有半数以上名列前茅,成为‘斩九礼’综合成绩中最亮眼的一位。   但梦蓁蓁同样期待,他最好再有几项,能够拔得头筹,冠绝诸礼,那才是英雄意气,慨然如歌。   只是比试总有意外,梦蓁蓁不希望有意外,方才让烟芋芋放水,想开个后门。   左右这本就是她的‘斩九礼’,是为了她被提亲举行的盛宴,她想让未来夫婿在此次盛宴大放异彩,冠绝诸位天骄,也没什么不可以。   “芋芋怎么没安排暗桩或者卡住这些想惹事儿的家伙呢?”梦蓁蓁心想。   按理烟芋芋也应该清楚,圣域弟子对北疆魔修的仇恨值有多高,若是不提前安排,恐怕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忽然,她有些心疼自家木头书生。   “难道芋芋放水的不是这两方面,而是九礼的关卡环节?”   梦蓁蓁心中正在思衬此事,旁桌的樊吾等人,也恰好酒足饭饱,准备离开联系风起城附近,能够赶来的年轻一辈的诸多强者。   “此番盛宴,是我北疆年轻一代魔修的脸面,莫说让那圣域书生拔得头筹,但凡是让他出一线光彩,就是咱们的耻辱。”   樊吾对缘起客栈内,正在用餐的诸多魔修抱了抱拳,眉宇之间满是意气,同时看向唯一没有响应号召的布足道。   “兄台或有要事另去,我等理解,但也请放心,我等北疆男儿,势必让那圣域弟子铩羽而归。”   言语间,他举起酒杯,也替这天青色布裳的公子可惜,不能当场肆意。   这多年风起城都没来过一个圣域弟子,难得来了一个,不能去竞争一二,夺对方的脸面,着实是遗憾之事。   奇怪的是,随着众人饮尽杯中酒,这天青色布裳的公子却没动酒杯。   “这位兄台?”   “……”   布足道没有担忧,但自然不可能喝这杯酒,心情还略有尴尬。   他该怎么告诉这位樊兄,敬酒敬错人了?   偌大的风起城,年轻一辈魔修何其多,樊吾敬谁都没问题,唯独敬他有问题。   如果他喝了这杯酒,还怎好意思把他们一起钉在耻辱柱上。   ……   ……   那顿饭吃的心情很是奇怪。   因为樊吾等人的打岔,两人原本想说的话,也短暂忘了。   随之梦蓁蓁被传音符立即召回,不好久留,依依不舍的回了天门,在云水阁迎接她的是天门宿老中的青睿夫人,实力与名望都极高。   还带着九十九星宿候命中的心狐与尾虎,直接领着将梦蓁蓁领回了楼阁。   “我这是被软禁了?”   见着青睿夫人等人的意思,梦蓁蓁略有些发懵。   青睿夫人将梦蓁蓁请进了阁楼后,恭敬回答。   “是尊主的意思,她觉得您既然要定亲了,这两日就别瞎跑了,守些规矩。”   对此,梦蓁蓁也无从反驳。   风起城临近的习俗,便是定亲三日前,成亲三十日前不与男方见面,借此静心学礼,她今日其实已经坏了习俗。   不多时,烟芋芋也问讯赶来,见梦蓁蓁还戴着小白猪面具,知道她多半才见过那个木头书生。   “对了芋芋,你给我家那位开的后门,是哪一方面的?到时候别忘了提醒他一二。”   梦蓁蓁语气略有无奈,倒也不觉如何。   烟芋芋则是神情复杂,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就不回答。   这一刻,若非是知晓梦蓁蓁是梦不语的亲生女儿,她还真会怀疑那位梦姨,是哪个戏本子里的恶毒后娘。   梦蓁蓁就是恶毒后娘想死命磋磨的可怜小姑娘。   “梦姨是不是不想你这么早与人定亲?”烟芋芋好奇一问。   否则她干嘛弄这么一出,说炼狱难度的‘斩九礼’都算是抬举。   根本是想把所有参与人,一起磋磨成垃圾。   “这次斩九礼的九关,若想混过去随意,但想要达到寻常提亲人的出彩程度,稍有扬名,基本是不可能的。”   烟芋芋估摸几次,连她自己都得不到九道上筹里的半数以上。   这个成绩或许不错,但她可是彼岸红尘的小圣女啊!   至于满筹,不存在的。   除非她家明三姑娘那一级数,但这种绝世天骄,整个天下就那几位,谁不认识。   ……   ……   两日半的时光,弹指一瞬。   那日离开之后,梦蓁蓁便再没联系他,有些奇怪,但不需要担忧。   这里是风起城,没有多少人敢在风起城找天门弟子的麻烦,何况是找她的麻烦。   “人生若只如初见,也总不如天天见。”   今日的布足道,换了一身夜蓝色的锦绣华服,腰间配龙玉环,一双靴履秀冷色银丝,颇有傲然气派,束着的鬓发,是书生不常见的侠客风。   偏生如玉公子,眉宇间的浩然与俊秀,足以他压住这身贵不可言的打扮,只是沉稳一步,便如山海走来。   他换了一张面具,依旧是那颇具嘲讽意味的笑脸,但做工更加精致,混入的紫晶金玉,足以承受几道他的浩然气。   等到布足道走出房间,下了缘起客栈。   掌柜与店小二们,还有大堂旁的食客们,都怔了许久,头一次对一个男人面具下的容貌好奇。   这人改主意了,也要去天门‘斩九礼’,出一次风头?   恐怕单论他这绝世的风姿,就会引的不少姑娘倾心侧目吧。   莫名的,见着布足道的男子无论老幼与否,都有些酸了。   此行,布足道并未乘坐马车,寻常走了过去,好在修者运用行遁,走的也并不比马车慢。   直到天门的南门,名曰沉日。   说是‘门’,亦是广阔的演武场,近千道巍峨石柱纹凤雕龙,撰刻着诸多荒古异兽,只看一眼,便有种洪荒扑来的气势。   放眼望去,平洁的大地深层,灵力远比旁处肆意浑圆,更有氤氲流转的运势,显然绘刻了不止一道阵法。   这处‘沉日门’,足以容纳近万人,还不算许多沉日门外旁观的风起城子民。   “确实比永夜斋气派多了。”   布足道心中暗自评价,但也仅仅只比永夜斋那处从不待外客的奈何天气派。   无论是中州圣域,西域菩提城,南岭的天山瑶池,东土的太清宫都远比天门气派,至少外观看起来如此。   “大概是经历太玄冥帝损毁,天鬼魔尊祸祸,现在的天门比较穷?”   作为曾经代为凡尘执掌圣域百年的代宗主,不知为何,布足道率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转念一想,他不需为此操心,反正天门与北疆如何发展,与他也没关系。   不远处,又传来三道熟悉的声音。   “不愧是我北疆圣地,天门之气派恐怕天下罕有宗门可及。”   “想来唯有世间最奢靡的天山瑶池,能够与我北疆的天门一比。”   “中州的圣域做得到吗?”   还真做得到。   布足道随意瞥了一眼,发现还真是巧了。   正是那日遇见的樊吾、薛书与苗若,他们也正巧前来此地。   显然初次来到‘沉日门’的人,都会产生类似的感慨,只是区别在于天下行走的经验。   布足道一听便知道,这三人恐怕都没离开过北疆,更别提拜访旁域主宗,所以一叶障目了,但总归与他无关。   假装没看见吧。   谁料怕什么就来什么。   “咦,这不是那日的面具公子?”   虽然布足道换了套衣裳,但落在三人眼中,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主要是那幅同类的面具。   “你果然还是忍不住来了。”   最先过来打招呼的是樊吾,在他看来这种盛况的宴比难得一见,这位公子之前多半是故作矜持。   不过也好,多个朋友就多条路。   “相逢即是有缘,我带你多认识几个朋友,都是咱们魔修兄弟,回头聚一起撕那圣域书生的脸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天底下最有钱的小姑娘是明三仙子,天底下最富有的富婆是无天妖主。   (要不要猜猜布足道斩九礼,几道满筹?) 第168章 文以载道(6k)   相逢即是有缘,这句话布足道是赞同的,但这个缘究竟是情缘,友缘,还是孽缘,确实值得另行商榷。   他自然不可能帮着这些人撕那个圣域弟子的脸面,那么就没有道理认识这些人。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是他们的魔修兄弟。   虽然那样做或许很有趣,但他这次需要的不是有趣。   面对布足道一而再的婉拒,樊吾略有不悦,但终究没说什么,薛书则是奇怪的看了这人一眼。   都说出门靠朋友,哪怕大家不算是朋友,好歹都是同来于此的旅人,何故如此生冷?   “此行斩九礼的与宴者,只怕近万,我们之间没什么竞争关系。”   这等盛宴,对于诸多年轻天骄而言,都是大放异彩的好时候,彼此应该都是竞争者,但当竞争者多到一定程度,反而会降低彼此间的忌惮。   就像六千余名与七千余名,在近万名与宴者中的名次,差距的意义其实不大,或者说在世人看来,无甚区别。   “薛道友误会了,只是我此行与你们目标不同。”   他的目标是提亲,而他们的目标是狙击他与扬名立万,让他没脸提亲然后灰溜溜回去。   这是天然的对立立场。   谁料这话听在薛书等人耳中,却又是另一个意思。   “那我们就静待这位兄台取得好名次,看看究竟比我们强多少。”   薛书冷冷看了布足道一眼,觉得他刚才说的那个‘目标’,或许是更高的名词与声望,乃至踏入前百。   看起来不如何强大,口气倒是不小。   唯有一直没说话的苗若,作为灵风谷嫡徒,自幼修行亲近自然的功法,虽是魔修,却有种妖修的神奇,能够隐约感知略微不同。   “我怎么感觉他刚才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更像是字面上的意思。   但他没有说更多,便被樊吾两人拉走,结识旁人。   哪怕是樊吾也没有想到,这次斩九礼来了这多年轻一辈的魔修,看来不仅仅是出于对圣域弟子的敌意,还有不少人察觉出了那位不语魔尊的深意。   那位大人对这次斩九礼很看重。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无论是以至强境修者的身份,亦或者以一域之主的身份来论,她都不该如此关注此事。   因为无聊又小家子气。   但事实却又如此,故此很多人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位不语魔尊究竟想要以此观察什么?   ——或许是她想给那位小梦圣女挑选夫婿了,所以这次用了某个贵女做筏子,先行观察一下北疆的年轻天骄?   那么此番能够入她眼的年轻男修,是否就有机会求娶那位天门小圣女?   很多人觉得,那位小梦圣女的婚事是天门的大事,亦是北疆的大事,她的夫婿势必会是震撼天下的年轻俊杰。   真不知那时的招亲宴,会是何等规模,又会是如何盛大。   遗憾的是,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们所期待的招亲宴一开始就不会存在。   ……   ……   人来人往,沉日门外早已成了人海。   但没有谁敢过度拥挤或吵杂,皆是井然有序,由着天门弟子们的登记入场。   并非是修者的素质要高于凡人,只是因为五千天门弟子,已经在沉日门外分散开来,手持兵刃维持着秩序。   尤其是沉日门搭起的高台上,站着一名蕊黄色大氅的年轻女子,说是年轻,也只是眉眼稍显年轻,脸侧的妆容与鬓角的花黄,是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妆容。   那是蕊梨夫人。   拥有着一个很甜的名字,却是天门内最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宿老之一,掌管刑司,无论境界还是实力,都极为强横。   跟随在她身边的,还有一名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眉宇如阴冷的剑,锋利锐气,偏生内敛至极。   这同样是天门的实权宿老之一,很多年前他曾是中州日曜斋的书生。   不喜欢吃狼的东郭先生。   他们两人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近万的与宴者,甚至看着沉日门外,黑压压一片早已围观在此地的风起城子民。   对上这两人的视线片刻,任谁也安静了下来。   东郭先生抬手道:“今日是我宗贵女的好日子,规矩依照北疆旧例,但那位提亲人就先不用来领牌了。”   似乎,他们并不在意那位提亲人是谁,甚至能从这句话中品味出更多的意思。   提亲人与碍事者一同参加斩九礼,但不必先暴露身份,并非是一种保护,反而是一种刻意的暗示。   不需要给那人面子,诸位竞争只管随意,若是最后那人实力不济,这亲事他也干脆不要提了。   远处的布足道略有意外,悠悠扬眉。   他沉默了片刻,觉得这应该不是那位初见姑娘的安排,那么是不语魔尊的意思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没什么意思。   因为哪怕这场斩九礼,来了近万北疆的年轻天骄魔修,对布足道来说,也仅此而已。   就像是那些无聊的排序,无聊的数字一样没有意义。   一粒米与一万粒米,终究截断不了浩浩江河。   随着清晨的钟鼓,沉日门的辽阔的广场内,也像是抹了一层新红。   那位蕊梨夫人示意诸多引导的天门弟子,让近万与宴者鳞次站好,各自相隔了三尺的距离,随后取出了随身的灵宝。   是一方罗盘。   罗盘上古朴的铭文流转,顷刻散射出近万道璀璨的荧光,好似漫无边际的夏日萤火,即便在这个盛夏的清晨,也分外的明亮。   “第一礼,文以载道。”   她的声音很静,没有太多情绪,作为天门的实力派宿老,并不需要考虑是否会得罪人。   甚至没有更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一张张试卷落在每一个与宴者手中,看起来就像是寻常书斋用来测验弟子的那种试卷,没什么不同。   这是……考试?   那位天回楼的弟子樊吾,与很多人一样,在拿到试卷的一瞬也愣了许久。   虽说‘斩九礼’没有固定的路数,但这第一礼就是试卷,也着实稀罕。   “是为了照顾那位准姑爷,不让他跌脸面的设礼吧?”   这一刻,不仅樊吾这样想,很多人都这样想着。   那个来天门提亲的圣域书生,在如何名声不显,好歹也是个书生,以文墨卷试为第一礼,对他而言着实是极其友好。   不过那又如何?   真当他们北疆的魔修就不看书吗?   这次斩九礼来的近万余北疆天骄,其中不乏诗书世家,甚至还有一位传奇的人物,文武双全势力显赫,足以压的绝大多数人喘不过气来。   樊吾敬畏的看向了最前方,被众多年轻魔修们簇拥在中心的某个年轻天骄。   近万与宴者,他将位置选在了第一排,没有丝毫客气与藏锋的意思,但他有这个实力。   焚圣神谷,钟羡阳。   虽然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但知晓此人的身份后,作为北疆的魔修,又如何敢不知道他是谁。   北疆六大魔宗出身,焚圣神谷钟谷主的嫡系大弟子,亦是那位钟谷主的养子,一手焚天煮海的功法早已出神入化,是年轻一辈让人惊艳畏惧的天骄人物。   北疆年轻一辈的男子中,修为境界仅在炼骨河之下。   而今血煞炼狱那位炼骨河公子早已亡故,连血煞炼狱都被覆灭,便再没有哪个北疆年轻男子,可以与他争锋。   而今的钟羡阳,便是北疆年轻一代中男子的翘楚,无人可挡。   樊吾等人极是意外,从未想到过这位钟羡阳公子竟会来天门,参加区区一个贵女的‘斩九礼’。   但这意料之外,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在这次斩九礼中,表现出足够的优秀与强大,吸引住那位天门小圣女的视线,获得不语魔尊的赞同。   野心不小,却没有任何遮掩。   偏生对方拥有实力,拥有着这等傲慢的资格。   朝阳散在地面,众多与宴者最前排的那位来自焚圣神谷的贵公子,披着一层华贵的火鼠袍子,凌厉的凤眼之中,透着些玩味的神色。   “这第一礼,只是做卷子吗?”   钟羡阳没有在意旁的,比如第一礼是否是为了照顾那提亲人,比如这是谁的意思,他只好奇规则。   然后在允许的程度内,将所有人碾压,获得满筹,引得天门内那位小圣女的注意。   至于今日斩九礼的是哪位贵女,来提亲的那个圣域书生又是谁?关他什么事儿呢。   只能怨他们自己倒霉了。   面对钟羡阳的提问,高台上的蕊梨夫人懒得回答,眉目如冷剑的东郭先生才叹了口气,踏前一步。   “只是做卷子,交卷子之前,不许说话,不许乱跑,不许杀人。”   东郭先生对于回答这些孩子气的问题,也没什么兴趣,更不知一个贵女的斩九礼,为何要劳烦到他与蕊梨夫人主持,甚至由那位小烟圣女统领筹办。   一问一答,简单而纯粹。   但东郭先生的回答,却足以令人后背发冷,联想出许多奇奇怪怪的状况。   “若是交完了卷子,就能杀人了吗?”   不知是谁问了这个诡异的问题,迎着许多人的视线,显得有些瑟瑟发抖。   东郭先生瞥了那人一眼,冷笑一声。   “若你有这个实力,大可以第一个交卷,将剩下的人全部杀光,让他们无法交卷,第一礼的头筹自然就是你的。”   甚至说,若真的这样做了,第一礼的评分也省了,剩下的八礼也就没人与他争了。   莫名的,众人后背有些冷。   那名叫做苗若的修者抖了抖身子,畏惧道:“应该不至于吧,好歹斩九礼是喜事,也能见血?”   没人回答,因为在他说完,东郭先生扬起了手,示意众人开始答卷。   时间宝贵,请争朝夕。   随后的半盏茶时间里,沉日门这处广场的众人,越加沉默,神情也皆是紧蹙难言,想要骂娘。   似乎……还真至于。   因为不会答,甚至于说整张面子的题目都很奇怪。   就是那种每一个字都清楚认识,但它们连在一起之后,组成一道道题目之后,就瞬间变得陌生至极的奇怪。   ——或许解决答题的人,比解决这张卷子上的题目要简单许多?   “《本草内经》中的火奎木芯与《幻海志物》第七十六页中记载的丹朱色灵药几几混合,会类比何种灵丹?”   天知道那早已绝种的火奎木芯有什么药效,幻海志物的第七十六页又记载了什么灵植?何况他们又不都是医修或丹修,记这些做什么?   “《博物记》木刻板中,第六卷中第九十三页的五列七行与次卷同页同行列的两个单字,能组成什么词?请用这个词记一句小诗。”   博物记很多人知晓,但谁没事儿会背这些,就算真有人过目不忘,木刻板又是什么鬼?   很多人握着笔毫,脸色渐渐发白,挖空了心思也不得其解,抓耳挠腮无法落笔。   偶尔抬头,看着蕊梨夫人喝茶的恬静模样,与东郭先生冰冷的脸上难得的嘲弄笑意,他们明白了。   这就是在为难他们这些与宴者啊!   片刻后,有人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举起了手,选择了第一个交卷。   是东极楼的弟子,只是一方小魔宗,算不得出名,也不算没有依仗。   得到了蕊梨夫人点头,这个东极楼的弟子交了试卷,作为第一个交试卷的与宴者,他得到了东郭先生的好奇一问。   “你想对他们动手吗?”   东极楼的弟子犹豫了片刻,很想点头,但实力不太允许。   “并非如此。”   听到这个回答,东郭先生微微蹙眉,有些疑惑:“那你为何不好好答题,这么早交卷?”   这个问题问的这名东极楼弟子有些忐忑。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坚信着心中的判断,应该是没有错的。   “贵宗所出的这张卷子,根本就不是人做的,我不觉得有人能够将题目答出来,所以我认为这场考试的目的,并非在于答题,而是另有玄机。”   闻此,东郭先生微怔,略有点头。   不少离高台很近的前排弟子,见到东郭先生和善的模样,也不禁对那东极楼的弟子心生嫉妒。   他们又何尝没有类似的想法?只是没有勇气像是那个东极楼弟子一样,踏出这第一步。   或者说犹豫片刻,就比他晚了几息,失了先机。   东郭先生并不在乎众人如何做想,只是好奇的看着这名东极楼弟子:“所以你认为,这场考试算筹的目的,玄机何在?”   听到东郭先生语气回缓,这名东极楼的弟子松了口气,面带笑容。   他终究是赌对了。   “是果断与勇气。”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既然这是一张谁也答不出的卷子,那么卷子的得分就不重要,谁能第一时间看穿这一点,果敢的比旁人更快交卷,就能得到更高的分筹。”   无论是生存还是战斗,勇气与果断永远是一个修者必备的素质。   前者能够让人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后者能够让人抓住机会,得常人之所不能得。   听着这年轻人慷慨激昂的话,东郭先生淡淡的笑容渐冷,如剑的眼瞳中透着些寒意。   “这就是你交白卷的理由?”   一瞬间,气氛有些古怪,这名东极楼的弟子,在东郭先生凌厉的视线下,双腿都有些发软,身子开始打颤。   然后他听到了来自东郭先生关切的话语。   “滚出天门。”   ……   ……   看来这第一礼,考验的并非是勇气与果断。   布足道远远的看了一眼,哑然失笑,觉得北疆的魔修倒是挺有意思,然后不紧不慢的研磨答题。   他用的是簪花小楷,行文整洁利落,每一笔都成竹在胸。   “这卷子上的题目,确实有些怪,究竟是哪些老学究研究出来耍人玩儿的?”   布足道稍有好奇,但也不特别好奇。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场间似是有人发现了什么,与宴者们的目光变的灼灼如阳。   不许说话,不许乱跑,不许杀人。   三不许之外呢?   没有不许,就是许可。   就像是第一个交卷的人,可以将剩下的与宴者杀光,只要他有这个实力,也能通过这种另类方法,拔得头筹。   没有人说话,但有人开始利用灵器‘摘抄’,甚至有人明目张胆的掏出灵石,与旁坐之人交易试卷。   只要不离开自己的位置,只要不乱走动,只要不杀人,这些就都是符合规矩的做法。   渐渐的,人们的小动作多了起来,已经有些大胆的,开始利用术法攻击,焚烧临近之人的试卷,降低旁人的竞争力。   哪怕都不会试卷题目,有试卷的人估摸着,总比没试卷的那些强一点儿。   高台之上的蕊梨夫人与东郭先生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阻止。   果然这是符合规矩的。   考场无声的乱了起来,有些激烈,有些神奇,有些难看。   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布足道答题,因为他的运气很好,类似第一排的钟羡阳,他恰好是倒数第二排的最边列。   都是远离喧闹中心的边缘位置,除了偶尔会被人瞟一眼试卷,因为临近人少,并没有太多叨扰。   一个时辰之后,到了时间,众人停笔交卷,由天门宿老现场审阅。   白卷很多,所以审批的很快,何况修者的阅读能力与批改速度,本就远远超出凡人太多,近万张试卷,也就两盏茶的时间而已。   ……   ……   这段空窗时间,众多答完卷子的与宴者们开始闲聊,皆与熟识的人开始对答案。   “苗兄答了多少?”那名叫做樊吾的青年问道,脸色满是惭愧。   “我几乎没能答写几道,真真是体验了何为书到用时方恨少。”   面对此问,苗若负手而立,神情颇有严肃道:“我全写了。”   听到此言,众人皆惊,即便是许多不认识的修者也侧目而来,眼瞳中满是诧异与嫉妒,还有一抹淡淡的恨意。   “虽然正确与否不一定,但我至少写满了。”苗若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众人略有杀意的视线,这才缓了下来。   听闻此言,樊吾略有不解,苗若便解惑道。   “我是在听到那第一个交卷的书生与东郭先生所言之后,受到的启发。”   虽然这次试卷答题,考验的未必是勇气与果断,但也许是态度呢?   “态度很重要,无论会与不会,总是要写满的,这是对出题先生的尊重,也是对第一礼的尊重。”   只要心存尊重,总能得些分数,通过考验,而不像是白卷一无所有。   苗若的见解简单明了,听的樊吾与薛书等人若有所思,连连钦佩,也让周围不少交了白卷的年轻修者后悔的捶胸顿足。   “薛兄呢?”苗若与樊吾看向薛书。   此人是紫云峰弟子,于文墨书画一道,是北疆魔修中罕见接近中州那些书生的宗门,应该很是擅长。   谁料听到此言,薛书不住摇头,面露苦涩。   “这次发挥不怎么好,考砸了考砸了。”   言语间淡淡的苦涩,眼神中却有微妙的轻松,很像是传说中的学婊。   见此,樊吾与苗若两人不在追问,反而开始好奇,这次觉得谁的分筹会最高?   大概是焚圣神谷的钟羡阳。   单单看着最前排的焚圣神谷的大师兄不喜不悲的态度,便知道他自有底气。   何况在这间隙,沉日门外,已有四大赌坊开盘,供给风起城的子民与与宴者参与。   钟羡阳没有什么犹豫,赌他自己是第一礼的头筹,压了整整五百块中品灵石,不可谓不震撼。   似是受到了鼓动,不少风起城子民和与宴者也纷纷下注,下的大都是钟羡阳,偶尔也会下在另外几个颇有名望的魔修青年身上。   罕有人注意,布足道也下了注,但就像是他刚才自顾自答题交卷般不起眼,他下注的那个乾坤袋同样不甚起眼。   或是因人多,大都押注人只是备注了乾坤袋,甚至没有立即打开,不过布足道并不在意。   反正他只是随手种了一千枚神火玉,收获应该会很快。   他压的当然是自己,不是头筹,而是满筹。   恰在此时,试卷已经批改好,众多风起城子民,天门弟子和与宴者们,都不自觉看了过去。   那位蕊梨夫人袖手一挥,便是一道彩霞光幕。   近万余与宴者自下而上排序,开始一个个显露出来登记的名号,让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好多好多的零筹。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控制神火玉的威力与距离,用来烘熟裹满陶泥的羽鸡,这道奇妙的料理会有奇妙的味道。   (突然想起来以前的大学考试,有位哥们考完试后,说了一句很牛哔的话——什么?刚才考的竟然是高数?)   (三合一章节~求推荐票,刀片~) 第169章 走火入魔是会传染的?(4k)   零筹就是零分,就是白卷或者全错,更意味着丢脸。   但当大部分人都丢脸的时候,这件事情或许就不那么丢脸,而成为了平常。   这时很多人都会觉得,应该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试卷本身的问题,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零筹呢?   可天门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打他们这多人的脸面?   他们可都是魔修年轻一辈的天骄,是北疆未来的希望,拥有着无以伦比的价值与潜力。   看着彩霞光幕之上,飞快浮现的一道道零筹,寻到自己名字的人们满面羞愧,然后展露出惘然的情绪,最后归于众人一般的平常。   直到半盏茶之后,已经有不少人习惯,甚至笑嘻嘻的看向身旁的同道。   “咦,你也是零筹啊?”   “我也是,好巧啊。”   一时间,欢快的笑声洋溢在不少地方,让沉日门内的广场都欢愉了许多。   高台之上,蕊梨夫人静静的看着他们,不禁扬起一抹讥哨,东郭先生如冷剑的眼瞳中,则是闪过些许遗憾。   哪怕东郭先生曾经是中州的灵修,因为某些事情背叛了日曜斋,叛逃到了天门,但他曾经终究是个书生。   见着这些年轻人的态度,难免觉得可惜。   “实际上,这份试卷我单独做,至多也只能解对三成,未必比他们好多少,但我会觉得耻辱。”   即便东郭先生很清楚,这份试卷确实有问题。   是他通过过往人脉联系了许多老学究,乃至北疆诸多精通算计与谋略的宿老们,结合天南海北的生僻教集,东拼八凑出来的一份几乎无解的试卷。   就算让他们这些出卷人单独来做,也不可能有某一个人解答正确半数的题目。   换而言之,这真的是一份找茬的试卷,哪怕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学富五车的书生,都会想要撕卷。   做不出来真的太正常了。   哪怕近乎八成的人得了零筹,也在东郭先生等人的预料之中。   但总归这是一份卷子,是让他们做的卷子,而他们来斩九礼的第一礼,任务就是做这份卷子,无关难易。   那么失败了之后,哪怕明知道是必然的失败,也应该有些许羞耻之心。   就像是天底下最弱小的侠客,与天地间境界最高的域主决斗,失败是必然之事,也是理所应当,甚至能让所有人理解。   他可以坦然,可以遗憾,甚至可以安慰自己,但他依旧应该对失败,保有些许羞耻。   因为对侠客而言,在决斗中失败,本身就应该是一件让人知耻的事情。   “这是陛下要求我们修出这份试卷的理由吗?”东郭先生紧蹙着眉,自言自语。   蕊梨夫人不是书生,对此没什么兴趣,只关系结果。   这些年轻人的确很不知羞,但总归也有些颇具实力的人物,她更在乎那些。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零筹漫过,终于出现了得到一筹的年轻人。   是琅环谷的弟子,只是北疆靠西边境,一处名不见经不转的小魔宗,而今看来,到还是有些出息的。   那弟子见此,也是展露笑颜,挺起了胸膛。   莫名的,沉日门内的广场刚才还活跃的欢快气氛,瞬间消失不见,众人呓语难言,笑脸再无,莫名觉得喉咙有些苦涩。   这种苦涩,随着越来越多的一筹,乃至两抽的出现,弥漫在了所有地方。   有对比总会有伤害,但这并不一定会是坏事。   “咦,樊兄竟然得了三筹。”   开口的是苗若,眼瞳中满是欢喜与真诚的祝贺,没想到咋咋呼呼的樊吾,学识竟然强到了这种程度,远比旁的许多名望魔宗弟子更了不起。   只是望着苗若眼中的真诚与欢喜,樊吾心中的情绪略有复杂。   他当然知道,苗若是真的真诚与欢喜,祝贺没有掺杂半分嫉妒与怨恨,敞亮且认真。   这并非是因为两人是萍水相逢的友人,更不是出于信任与性情,而是因为苗若的名字还没浮上光幕。   换而言之,苗若至少也会拥有三筹的成绩,甚至比他更高。   那么这份祝愿,自然是真诚与欢喜。   果不其然,几息后浮空的光幕之上,便出现了苗若的名字。   灵风谷苗若,四筹!   四筹比三筹高一筹。   所以苗若比樊吾高一筹,那么他便能笑的更欢喜更真诚,事实也是如此,他还鼓励般的拍了拍樊吾的肩膀。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哪怕是原先打压的那个圣域弟子,在樊吾眼中也不如苗若这么讨厌。   他好讨厌啊。   等等,薛书的名字呢?   这时,眼神略有阴沉的樊吾,神情略有欢快的苗若,都注意到了一件事情,脸颊各有各的僵硬。   他们三人之中,薛书的名字还没有出现,甚至说这久都没有出现,着实是一件很令人揪心的事情。   五筹,没有。   六筹,没有。   七筹,还是没有。   直到零零星星的八筹的序列浮来,方才出现了薛书的名字。   紫云峰薛书,八筹!   这个成绩甚至于说可以堪比诸多巨擘魔宗内门弟子的水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就连高台上的东郭先生都隐隐点头,看着获得八筹的北疆年轻天骄们,眼瞳中略有欣赏之色。   哪怕较之同龄的中州年轻天骄们,也是相差不远了。   毕竟北疆魔修主战法、战阵,与中州灵修善计谋筹备的教习方式,总归是有些差别,这种偏向文卷的试题,北疆魔修确实颇有吃亏。   片刻后,光幕间浮动的名字慢了下来。   因为光幕之中已经展现了足够的名字序列,近万个参与考试的与宴者,薛书获得的八筹,足以进前九百位。   也许这近万个年轻魔修天骄,在广袤无垠的北疆年轻一代的天骄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但终究是这多人啊。   无论是薛书,还是旁的八筹年轻天骄,都昂首挺胸,眼瞳中满是自信与得意。   他们甚至还很想与旁人分享,自己是如何学习的经验。   “其实我只是将旁人用来喝茶的时间,挤出来多看些书罢了。”   薛书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偏偏樊吾与苗若除了郁闷之极的瞪着他,反驳不了任何话。   分筹高就能得意吗?   好像在这第一礼中,还真是如此。   恰在此时,高台之上那足以让整个广场近万与宴者看到的彩色光幕中,也已经公布了获得九筹的年轻天骄。   然后是十筹的年轻天骄。   再然后是十一筹……   “?”   “??”   “???”   不知道为何,等到十一筹出现之后,原本那些获得八筹或者九筹洋洋自得的年轻天骄,亦或者获得十筹,眼瞳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喜悦的年轻天骄们,面色都如蜡炬磨成的灰。   寂静弥漫在场间。   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诸多年轻骄子之间弥漫开来,众人各自相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似是想到了什么,刚才越是得意的年轻天骄,此刻便越是尴尬。   高台之上的东郭先生能够理解,因为他曾经是书生,年轻的时候做过学生,考过很多次试。   “你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从来就没人说过,这张试卷是十筹品评制。   这是百筹扣分制啊。   “百筹……扣分制?”   薛书的言语吞吐,嗓子略有发干,眼瞳中泛着儿时在家中偷糖吃,却被父母恰好一起撞见的尴尬。   苗若静静看着他,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四筹与八筹,也没差多少嘛。   樊吾则是开心了起来,安慰般拍了拍薛书的肩膀,笑的很是义气。   我们不一样?   不,我们都一样。   “好兄弟。”   类似的场景,在广场内上演了许多次。   大抵是因为人总是相似的。   直到彩色光幕上的分筹,达到了二十筹,广场间的众人才再度肃穆下来,眼瞳中敛静情绪,只有钦佩。   百筹制,二十筹着实不算多,甚至低得很。   但正是因为做过同一份试卷,众人方才能明白这有多么不容易,甚至称得上困难至极。   似是同样理解,为了给予这些人足够的荣耀,那位蕊梨夫人也放缓了公布名字的速度。   北疆岐山柳掌门真传二弟子,牧神铠。   北疆散修,吴启。   东土海道斋沈斋主之子,沈震心。   南岭回梦谷秀谷主嫡徒,秀不然。   ……   一道道名字缓慢的浮过光幕,皆是此次与宴者中的佼佼者,大概足以排入前八十的序列。   原来此行斩九礼,闻讯而来的不仅只有诸多北疆魔修年轻天骄,就连恰好游历在北疆的一些东土道修,南岭妖修,也参与了其中。   这些人是而今天下,年轻一辈真正的天骄。   不仅仅在于实力境界,无论学识人脉还是身份地位,都罕见的高,哪怕诸多修炼前辈,也不会轻易得罪他们。   就连眉若冷剑的东郭先生,也难得舒展眉头,向这些年轻天骄们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在过些年,我不如他们。”   东郭先生心中感到羞愧,但承认的却很坦然。   他的天赋不算高,无论是修行还是学识方面,但胜在一个刻苦。   问题是这些年轻的天骄们,修炼天赋大都比他要高,也绝对不会输于他的刻苦,欠缺的只有时间。   那么他们追赶上来,是早晚的事情。   蕊梨夫人点了点头,向来冷酷淡漠的她,眼眸深处也稍有欣慰。   虽然有外域之人,但大都还是她北疆的年轻天骄,看着归属自家疆域的年轻后辈们茁壮成长,超越前人,总归是件开心事儿。   “焚圣神谷钟谷主嫡系大弟子,钟羡阳,六十二筹!”   广场之中,不知是哪名年轻天骄喊出声来,甚至因为激动难言,嗓音都略有颤抖。   一时间,场间哗然。   无论是樊吾等人,还是旁的年轻天骄,眼瞳中都是掩饰不住的羡慕,但已经没有了嫉妒。   当差距到了一定巨大的程度,便很难在让人心生嫉妒。   任谁也明白,那位钟羡阳公子与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想来他这次刻意前来,如此一鸣惊人,就是为了引起那位不语魔尊注意,想与那位小梦圣女提亲吧?   就连牧神铠等人,遥望着这位北疆年轻一代的男修第一人,神色也颇有复杂。   哪怕他们自幼得宗门最好的资源培养,拥有名师指点,自身天赋亦是上佳,修行与学习也绝对称得上勤勉。   但双方的差距就能这么大吗?   恐怕没个百年苦学,根本追不上这位钟羡阳公子的水准,但问题是他们百年苦学,对方就会一直在原地踏步吗?   就连东郭先生都站正了身子,遥遥对着钟羡阳点了点头,算是敬佩。   “我等出题人,皆不如你。”   旁人或许不知,东郭先生又怎会不知。   为了这张卷子,三日来有多少老学究与宿老们冥思苦想,一人一道题或数人一道题,哪怕是他们也未必能做对另一个人的题。   东郭先生自幼饱读诗书,有足够的自信得到三十筹,但也知晓自身仅此而已。   “没想到钟公子不仅境界高深,学识也如此渊博。”东郭先生由衷感慨道。   就连蕊梨夫人与诸多在高台之后,批改卷子的天门宿老们,都是如此认为,不停赞叹。   唯有一个角落中的宿老,姓张,平日里被人唤作张老学士。   张老学士批改着手中的最后一份卷子,瑟瑟发着抖,一直没说话,也没将这张卷子的分筹汇总报给东郭先生。   所以这份卷子的分筹,暂时并没有出现在光幕之上,东郭先生和蕊梨夫人也不得而知。   张老学士自然不是收受了贿赂,也不是想刻意打压这个唤作‘木头’的年轻天骄,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了?”   他一遍遍的校对着试卷的答案与标准答案,总觉得是自己老眼昏花,看什么都像是标准答案。   “这怎么可能呢。”   张老学士赌气一笑,干脆将自己已经给出的,这份卷子的分筹勾去,递给一旁的宿老重判。   毕竟身旁的那位学士,比他年轻许多,总不可能判个试卷都看花眼。   一旁的学士奇怪的看了张老学士一眼,一张试卷而已,何故让他在多判一次?   哪怕张老想偷懒,一张试卷又能歇几息的功夫?   奇怪的是,拿到试卷之后,这人凝视了许久,也开始发抖。   觉得或是判卷太辛苦,不小心震的自己魔魂走火入魔,怎么连个分筹都不敢给了呢?   “李老,您替我看看张老这张试卷?”   他的手也开始发抖,颤巍着递给了另一位宿老。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浮生五域习俗各有不同,侧重不一,中州善计谋,北疆善战技,东土善器物,西域善财富,南岭……善颜值? 第170章 木头不想说话,旁人就无话可说(7k)   那其实只是一幅很普通的试卷,普通到和标准答案除了用词习惯与阐述方法之外,几乎快要没有一点儿不同。   更微妙的是,这封普通的试卷中的用词习惯更加准确,阐述方法更加简练清楚,就连字用的都是书法大家级别的簪花小楷。   很像是精于雕工的老木刻师傅,花费了许多年修改出的印章,多一分太肥,窄一缕太瘦。   精准的无比真实,却又因为太过真实,落入眼中有种真实的虚假感。   谁也不知,那份试卷最后流转了几手,经过了几眼,因为所有阅卷的宿老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手手传递。   单是张老就看了四次,李老看了六次,也许阅卷的宿老人数一定,但经手的总次数却说不好。   直到很久后,这封试卷在所有人的权酌下,直接递给了高台之上的东郭先生,给了他们认为最准确的一个分筹。   沉日门内的广场间,钟羡阳站在最前排。   一袭华丽且珍贵的火鼠袍子衬着这位华贵的公子雍容的气度,凌厉的凤眼之中也罕见的泛着些闲适与得意。   作为近万与宴者中所得分筹最高的一人,他觉得理所当然,但那六十二筹的成绩,也让他有些得意。   正因为做过这份试卷,他才能够明白这份试卷的分量。   没什么价值,只是单纯的非常难,就是在恶心人。   恐怕莫说北疆,哪怕放眼书生最多的中州,那些巨擘宗门自幼备受严苛教育的嫡子,也未必能轻易达到二十筹。   至于能上三十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是天骄中的天骄。   如他一般六十筹,甚至超过他的同辈天骄男修,整个中州他所熟知的,也只有经纶榜上的前四位。   这四个人中,他见过经纶榜第一位与第三位,分别是行舟宫的小文公子与日曜斋的韩公子,确实可怕的离谱。   尤其是那位小文公子,无论是实力境界,还是博览群书的能力,都让他望尘莫及。   那等天骄人物只要不年少殒落,未来势必会成为一方巨擘宗主。   幸运的是,如小文公子与韩公子那等人物,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层次的斩九礼中,更不太可能来北疆。   那么这第一礼的头筹,就应该是他的了,理所应当作为头筹,他也能获得一些权利。   钟羡阳已经开始沉思,他等会儿临上高台,应该说些什么话,怎么说?   是谦逊多一些,还是嚣张多一些,亦或者语气年少孟浪些,还是少年老成些?   这些话当然不是说给诸多与宴者听的,更无关东郭先生和蕊梨夫人,而是说给那位不语魔尊听的。   也许这些话要流传到那位耳中,会用很久的时间,但势必能引起对方的注意,那么他过些年,在去向那位小梦圣女提亲的机会,就能能有把握一些。   “焚圣神谷而已,师妹你觉的我真的会稀罕吗?”   钟羡阳不禁扬起嘴角,本算的上是俊秀的脸庞,闪过一抹嘲弄。   想着师尊的那位独女,那个他年少时视若女神,总想要将其束为禁脔的姑娘,他的心中就泛起寒意。   ——你能够勾搭旁域的年轻天骄,像是青楼妓子一样,对天下四公子中的三位自荐枕席,却连施舍的眼神都不肯给我。   “现在,我有更好的选择了。”   那么无论是如焚圣神谷那位墙头草一般的师尊,还是他那个只会攀附权势的唤作钟声儿的师妹,都将成为他的踏脚石。   等到他能够迎娶那位小梦圣女,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便再也高攀不起。   待不语魔尊百年之后,他与小梦圣女成为天门新的执掌者,无论是他那位唯唯诺诺的愚蠢师尊,还是像个女表子一样的可恶师妹,都要像是狗一样,伏在他的身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总是会有翻身的时候。   那么,现在。   钟羡阳等着那位东郭先生叫他的名字,微缓的眉宇间透着难言的激动。   不是因为这种层次的斩九礼而激动,只是因为这是他踏脚石的第一步,是他改变人生的最重要节点的第一步。   奇怪的是,许久无声。   高台之上,接过一张试卷的东郭先生皱眉无言,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在做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卷子。   他没有叫钟羡阳的名字,也没有叫任何人的名字,竟是在发呆?   蕊梨夫人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觉得这些中州的书生就是无用,无论在台上还是床上。   “别忘了你在做什么。”她轻声斥了一句。   东郭先生这才想起,第一礼的头筹应该上台讲话,但他没有按照原先的想法,唤钟羡阳的名字,而是仔细看了手中试卷上的名字。   等等,这什么鬼名字?   ……   ……   与沉日门内不同,祖魂殿的气氛很是微妙。   今日除了那位小梦圣女被关在云水阁,所有有资格来祖魂殿的人都在。   烟芋芋持着一道映天珠,将沉日门内所发生的一切,实时的放映了出来。   无论是端坐金虎椅的魑摩柯,亦或者打着哈欠的魅烟行,还有天门旁的贵高权重的魔将亦或者宿老们,都沉默的看着映天珠呈现出的画面。   这就是小梦圣女的斩九礼?   确实寒酸了些,不配她的身份,但鉴于是不语魔尊放了话,自然没谁能多说什么。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何必呈给他们看?   也许那份试卷确实很诡异,但在诡异也是一份试卷。   祖魂殿内的大部分人,未必能够得到多高的分筹,但绝对人人有实力,轻易将所有出卷人砍死。   他们解决不了试卷,但可以解决出卷子的人。   但不语魔尊给他们看这无趣且无聊的过程,又是何意?   “您难得归来,我们还有许多朝政要向您禀报。”   出声的是魍无量将军,他的话同样代表着所有人的心声。   咱们得快些处理政务,这些小孩子的游戏,怎值得天门这多权势人物一起盯着看?   最后像是旧例,将那位提亲人与九礼中拔得九个头筹的年轻后生,一齐召上殿来问几句话,该夸夸该赏赏就好,何必这么浪费时间。   玉座之上,梦不语难得悠闲,静静的饮着红袍小茶,微垂着眸子,没有看向任何人。   映天珠呈现的光幕之上,画面流转,落在众人的眼中,愈加不耐。   同时有人开始惋惜且好奇。   小梦圣女的那位提亲人是谁?好像是……唤作木头公子?   他的名字怎么没有出现在光幕之上,亦或者在最初零筹与一筹的时候,就被众人忽略了过去?   若是如此,今日可就丢人了。   烟芋芋持着映天珠,心中有些着急,根本就没办法完成梦蓁蓁的嘱托,给那位木头公子开个后门。   但因为着急,她观察的最是仔细。   那人的名字并非是被众人忽略了过去,而是真的没有出现。   难不成是最初做试卷时动乱,被人毁了或盗了?   若是如此,倒是好事。   到时候她可以与众人解释,那位木头公子文采其实是很好的,可惜运气不好,做的很好的试卷没了。   反正无卷对证,她说什么也没人拿证据反驳。   正在烟芋芋如此想时,映天珠内传来东郭先生惊讶且沙哑的声音,声音中满是复杂且奇怪的情绪。   估计渊大姑娘在云荒谷里养的那些翎鸭,叫声也比东郭先生此刻好听。   “木头……公子,九十九筹。”   刹那,祖魂殿内也噤了声,哪怕是全不在意此事的诸多魔将与宿老们,神色将也浮现出各异的情绪。   但看向映天珠的眼神,却都诉说着一个意思。   扯淡呢吧?   这一刻,他们更倾向于是沉日门那个唤作东郭的书生读错了分筹,亦或者判卷的宿老们改错了分筹。   怎可能有人接近满分?   总不可能是天机老人或梅大先生那种活了无数岁月的老学究亲自下场了吧?   唯有玉座之上的梦不语轻轻放下茶杯,这才抬起了眼,若有所思的看向映天珠的画面之中,那个位列边际的,带着奇怪面具的小书生。   她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   ……   沉日门内,那个广场,所有与宴者和天门弟子,亦或者远处旁观的风起城子民们,皆是沉默诧异,眼瞳中满是质疑。   这……有人作弊?   还是开了后门?   但听闻说,这是那位不语魔尊吩咐给某位贵女的斩九礼,真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打脸找事儿吗?   可就算想打脸找事儿,这份试卷也不允许啊?   “木头公子,九十九筹。”   东郭先生第二次重复,嗓音稍有平缓,也像是为了平息众人的质疑,让众人意识到这是事实,也是真实。   随之,东郭先生又不知认真的看了几眼试卷,侧过了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在示意木头公子上台,很真诚且尊重,甚至没有摆出前辈的架子。   场下众人却依旧是懵的。   木头?   这是什么鬼名字,那又是谁?   众人左观又望,却是谁也不认识那人,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就连钟羡阳都满脸震惊,眼瞳中诧异的忘记了怨恨,手掌紧紧握着,攥出了血。   北疆何时能有这样的年轻天骄了?   哪怕是放眼中州,经纶榜上的第一名,那位行舟宫的小文公子也做不到如此吧?   除非是……每次经纶榜排榜之时,都弃考的那位天机阁天璇子。   这是中州年轻天骄之间,一个罕见的令人不解的疑惑。   那位天机老人的嫡孙,明明拥有无比渊博的学识,实力与灵修天赋更是公认的中州年轻一辈第二人。   但他自能够入考经纶榜的年纪,就从第一场弃考到了如今,所以在经纶榜一直没有排名。   很多人却从不怀疑,若是天璇子肯入考,以他的学识与能力,必然会是经纶榜前三,甚至夺了那位小文公子的第一应该都很容易。   可天璇子就是从不入考经纶榜。   这人凭何与那位比肩?   又是哪宗弟子?   日光清浅,夏风带着淡淡的杨柳与云彩的味道。   在沉日门众人诧异且复杂的目光,在祖魂殿众人好奇且期待的目光下,那名夜蓝色锦绣华服的公子,缓步走上了高台。   腰间一块龙玉佩丝毫不映光,却晃得人眼睛发疼,随着他如山海般稳重的靴履每踏一步,众人的心情就复杂一分。   “这谁啊?”   “你们认识吗?”   “怎还戴着那么丑的面具。”   自然有不少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布足道,或因为气势,或因为华贵的扮相,但他们终究没有在意。   就像是此刻张大了嘴的樊吾三人,眼瞳中满是欲言又止的情绪。   尤其是樊吾,想要与一旁的薛书说一句,又想要与另一旁的苗若说一句,但他左右摆头之后,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人……他们认识。   但其实也不认识。   原来他叫木头?   假名字吧?   布足道并不知道众人所想,或者说不在意,无论是樊吾等人,亦或者钟羡阳之流都与他无关。   他大抵也能够猜到,那位不语魔尊或许关注着这里,但还是无甚关系。   因为他能做到最好,无关自信,而是习惯。   读书一直都是他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在这一点哪怕是师尊凡尘也承认,在同龄的时候,学识的渊博未必如他。   只是此刻,布足道面具下的神情却不如何喜悦,也不似往常平静,反而颇有些疑惑。   他稳步走向高台,与东郭先生认真行了一礼,并非是后辈礼,而是寻常酒馆或驿站中,陌生人之间表示友好的抱拳礼。   东郭先生见此,如冷剑的神情也满是欣赏,毫不遮掩自己的赞叹与喜爱,甚至无视了此人的略有失礼。   “你,很不错,有什么想说的吗?”   东郭先生的语气罕见的平和,这是他只有向蕊梨夫人赔罪之时,才会用的温柔语气。   布足道沉默片刻,确认了记忆没有问题,有些不解。   “我为何只是九十九筹?”   他是真的无法理解。   随着布足道的话语,沉日门内外愈加安静了下来,就连极远处的小贩们知晓这一问后,都停止了叫卖。   只有?   祖魂殿内正看着映天珠的众人,同样沉默了下来,烟芋芋持着映天珠,则像是见了鬼一样。   高台之上,东郭先生正欣然点头,感觉脖颈一僵,莫名的情绪卡在胸口。   他略怔片刻,看着这个年轻人面具之下的眼神,察觉他是真的不解,刹那满是敬意。   这是个真正的学问人。   若是平常情况下,有学生会如此问,东郭先生肯定会以为那人在哗众取宠,亦或者得意洋洋,进而将那人赶走。   但这个木头书生不同,他做的是这张试卷,且已经得了九十九筹,完美的证明了他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有任何衬托或噱头。   那么他这般问,想来是真的好奇他哪道题目出错了。   学无止境,无时无刻不在查漏补缺,怪不得这书生年纪轻轻,就能够拥有如此渊博的学识,非常人所能及也。   东郭先生甚至生出了无限的爱才之心,目光中满是赞许与敬佩。   ——估计他下一句就会问‘我做错了哪道题目?’。   面对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一个好书的老书生会不喜欢,哪怕有些违规,东郭先生也愿意此刻摊开试卷,给他讲解一二。   然后,布足道继续认真问道。   “你们判错了哪道题目?”   ……   ……   云是白的,天是蓝的,人是懵的。   那个夜蓝色华服的面具书生,声音很静也很好听,每一个字众人都能听懂,但为何连在一起,他们就有些不太理解?   沉日门内的众多与宴者左右相视,发现旁人与自己一样,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樊吾等人诧诧的呆看着那木头书生,忽然很想骂人,但不知道该怎么骂。   钟羡阳也愣神许久,心中的怨恨与嫉妒忽然变成了惘然与某种无法理解的情绪。   他预想过很多种情况,这个木头书生会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会如何与他们炫耀,甚至这成绩会被呈给不语魔尊,直接得到对方召见。   但钟羡阳唯独没有猜到这种状况。   祖魂殿内,就连最觉得此事无聊的魍无量将军也沉默了很久,眼瞳中满是欲言又止的情绪。   更多魔将与宿老们无话可说,却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说的太多,不知道要先说哪一句。   持着映天珠的烟芋芋轻声一笑,觉得自家小闺蜜的眼光确实了不起,算是祖魂殿唯一的声音。   直到映天珠内,传来另一道声音,是高台之上的东郭先生的话。   没有什么不悦与被质疑的不满,反而充满了耐心与尊重,因为这木头书生的成绩值得这样对待。   “我们的宿老们判了许多次,应该没有错。”   对于这种善意,布足道同样以礼相待,认真的又回了一次常礼,但事实不应该被曲解。   “但我下笔行文,从来就不会错。”   ——其实不是不会错,而是不能错。   自百年前伊始,布足道便暂代失踪的师尊凡尘,执掌圣域,管持整个中州。   他的每一道折子,并不单单意味着一个决定与许可,背后会埋下许多人命,甚至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他若出错,会让很多家庭破散,很多幼童失去父母,很多老人白发送丧,是一道道再也无法挽回的祸难。   无比沉重的压力与责任,从来不容许他出错一次。   否则那不是错,是在杀人,杀很多人。   百余年来,久而久之,布足道除了折子,哪怕是平日里所写过的每一张令书,解答的每一道题,写出的每一封信,都会校对很多次,确保不存在任何疏漏。   他可以拖延,可以将事情让别人来做,亦或者干脆空下来不写,但写出来的东西,从来不会有任何错误。   这已经与自信和能力无关,而是一种习惯。   ……   ……   布足道静静的站着,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只是‘从来就不会错’的辩驳,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哪怕是很欣赏他的东郭先生,此刻都有些生气。   你以为你是道涯仙君吗?   但就算是那位永远正确的无夜陛下,也在感情上犯了错,世间从来就不会有‘从来不错’的人。   哪怕这个年轻人限定了范围,只是下笔行文的范畴之内。   于是东郭先生拿来了那张卷子,颇有些不服气的指给了这个唤作‘木头’的年轻人来看。   “第九道题目,有关《山城县志》的一问。”   山城是中州极为靠南的一处小城,很不起眼,没什么特色,而且穷,几乎没人会在意,更罕有旅人前往,何况是看山城的县志。   所以有位北疆宿老,从天门灰尘最多的藏书阁的书架中,抽出了有关于中州山城的县志,取了这样一道苛刻的题目。   但凡没有看《山城县志》的人,不可能回答出来。   但这个年轻人显然看过,所以答对了几乎所有,唯有一处小缺漏,似是他记差了,所以出现了疏漏,被扣了一筹。   若非是那个出题的宿老反复核查,或许也会放过这个小疏漏,给这个年轻人满筹。   布足道接过试卷,同时接过了东郭先生递来的标准答案,认真看了一眼,这才了然。   原来如此。   “我错怪你们了,抱歉。”   其实这算不得东郭先生等人的错,是不可抗力的问题,他们不曾知晓变故,也是情有可原。   布足道曾经去过山城。   那是百余年前,他尚且年少之时的事儿,恰好路过。   山城很穷,虽然主要是因为地理与气候的原因,没有多少养活人的能力,但也有些人祸。   就像是戏本子中常见的主角,年少时的布足道解决了山城的小问题,同时为山城指点了两个办法,让那里的人们能更好的生活。   可惜他的时间不够,还有太多地方要去,太多问题要管,所以不可能帮一个山城太多,但总归是帮了一些。   “这或许是山城的问题,他们刊印的新版《山城县志》太少,你们天门应该没有替换。”   布足道想通了此节,因为这个试卷上的小问题,恰好就是他当年在山城解决的问题之一。   那一年,山城的县守应该重新刊印了三千本《山城县志》,可惜山城地处偏远,又不甚重要,许多城与国,乃至巨擘大宗都忽视了,大抵没有更新。   中州尚且如此,何论北疆的宗门,更不会在意一个中州边境,地处穷山恶水,甚至只有区区几千人的小城。   “如果我未曾记错,你们所用的老版《山城县志》,是第十九版,从爻天七百六十一年开始引用,自一百三十五年前被废除,更替的内容中,恰好就有这一题的相关。”   既然一百三十五年前,老版《山城县志》被废除,自然早就应该以新版行论,他就没错。   听到这年轻人的话语,东郭先生已然有些发懵。   他见过许多大场面,这种小场面应该唬不住他,但他就是觉得有些发懵,而且下意识的相信,这个年轻人说的是真的。   于是看向台后,正捧着满是灰尘且发黄的,显然不知在藏书阁吃灰多少年《山城县志》的李老,他正是出题人。   李老也不知道新版《山城县志》改成了什么样子,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情。   这个年轻人刚才说被废除的,老版山城县志的内容一字不差,就连这版山城县志的引用时间,也准确无比,确实是爻天七百六十一年。   恍然间,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高台之上,回过神来的东郭先生沉默了了更久,看向布足道的眼神早已没有了高位心态的欣赏与赞许,更多的是敬佩与看向怪物的不可思议。   哪怕没有新的《山城县志》,他竟然也觉得这个年轻人说的,就是真实。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布足道也很开心,这省了他许多证明的功夫,虽然这真的是事实。   “如果你们以后还有疑议,可以去中州的天机阁或日曜斋,亦或者道心小筑一类的文楼,那里应该会有新版的《山城县志》,可以证明我说过的话。”   听着布足道的话语,东郭先生怔怔的点着头,一旁的蕊梨夫人不知何时,离开了高台,不想与这个年轻人说话。   事实上,天门高台下的那些宿老,还有近万与宴者,大都能够理解蕊梨夫人的心情。   这个年轻人,不是人呐?   “那我能改分筹了吗?”   布足道守礼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的九十九筹改成了一百筹。   是头筹,也是满筹。   “多谢。”   ……   ……   祖魂殿内,就像是沉日门内外一样安静。   不知过了几息,连魍无量将军都改变了他的看法,满是不解的看着映天珠的光幕。   “还能这样?”   这是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这种操作他们真的没有见过。   烟芋芋也眼皮直跳,感觉自家小闺蜜或许找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哪怕这人不能修行,也绝非池中之物。   何况那丫头说过,这人实力不弱。   “还能这样。”   烟芋芋肯定的回答,算是盖棺定论,颇为梦蓁蓁高兴,眉宇间透着些喜色。   怪不得那丫头心心念念。   她确实是赚到了。   唯有玉座之上的梦不语,静静的喝着茶,仿佛发生什么都不会觉得意外。   哪怕这个小变数都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却对这个年轻人而言,其实算不得意外,而是寻常。   过往的百年间,他向这个世界展现了无数次令人惊奇的‘意外’。   “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大弟子。”   她想到了云城小筑里,那个总是哄她笑的讨厌书生,不由得扬起嘴角。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在云城最初成亲时,凡尘会承担大部分的家务,诸如做饭,采买,扫地,但卧房每日清晨替换的床单与被褥,总是梦不语亲手清洗,绝然不肯让凡尘动。   (七千字大章,感觉刀片和推荐票都在招手呢~) 第171章 当一块木头放飞自我之后(6k)   不知不觉间,骄阳似火,但对于修者而言,并不算多么难耐,沉日门内外的部分人们只是沉默着,另一部分人像是见了鬼。   你到底是什么人?   很多人想要这样问一句,但高台之上学识与心智远胜常人的东郭先生,比很多人想的更加深远细致。   他心中想要问的问题也更加准确,且富有智慧。   ——你到底是不是人?   东郭先生在给布足道改成满筹之后,一时间甚至没有问话,也没有让布足道如原定的第一名那般,与众人说些勉励的话。   因为刚才那些问答,已经让人无话可接。   踌躇许久之后,东郭先生看着手中的试卷,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公子师门何处?”   这般年轻天骄,不可能默默无闻这多年,哪怕他并非北疆之人,这多与宴者游历天下,见闻皆不凡,对他这等人物,也不应该毫无印象。   偏偏没谁认识这位木头公子,奇哉怪哉。   对此,布足道也无意不答,方才想起刚才很多人都在试卷的姓名上写了师门。   不过这并非必须要求,所以布足道就依着习惯,少写少错,现在东郭先生既然问来,自然可以告知。   显然,东郭先生这一问,也问在了众人心里。   此间与宴者们,并不似祖魂殿那些魔将与宿老们,不曾知晓木头乃是此次斩九礼的提亲人。   很多人甚至以为他是哪方隐世宗门的不出世天骄,百年苦读,只为一朝入世,名震天下。   所以这一刻,众人眼中皆是探究与疑惑,紧紧的盯着高台。   哪怕是钟羡阳之流,眼瞳中也泛着复杂的情绪,听着高台上那位木头公子的回答。   “中州圣域。”   布足道的声音依旧清且静,意蕴绵长,但与他的声音相映衬的,则是愈多的无言与震惊。   尤其是樊吾等人,甚至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高台之上,眼瞳中满是被欺骗的酸意与委屈。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但是仔细一想,那位夜蓝色锦绣华服的木头公子,好像从一开始就在拒绝他们,也说的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目的不一样。   细细想来,这都是早就告知过的事情,又何曾骗过他们?   “圣域的书生心都脏!”   樊吾哆哆嗦嗦的道了一句,苗若与薛书连连点头。   与这三人情绪相似的人有很多,都很想骂脏话,有股郁气憋在胸口,可惜不明情况,不敢轻易开罪。   哪怕谁也没听说过,圣域有‘木头’这号人物,但此刻任谁也能看的出,这位木头公子的不凡与可怕。   还有些人,比如岐山的牧神铠,散修吴启等北疆天骄,眼瞳中则是浓烈的战意,泛起些与他竞争的心思。   另外极少数并非北疆的年轻天骄则想的更多,比如东土海道斋的沈震心,南岭回梦谷的秀不然,已经开始沉思。   他们有些难以理解,圣域若是有这样一号人物,怎可能默默无闻至今?   钟羡阳恰好也是如此想的,他在竭力掩饰心中的畏惧与猜忌。   作为焚圣神谷的大师兄,他的情报网也不算弱,对圣域诸多年轻天骄颇有了解,对此人却是毫无印象。   圣域优秀的年轻天骄并非没有,比如常听梅大先生讲课的,静茶园中的那些年轻同道,便有少数能考到二三十筹的天骄,甚至还有些更优秀。   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那位小文公子,连他都远远不如对方。   但正如之前所想,那位小文公子也不可能获得满筹。   那么,旁的圣域隐修的嫡系传人呢?   之前一直在藏拙,时至今日才展露锋芒?这也不太可能,哪怕藏拙也不可能全藏起来。   何况那是圣域,圣域的弟子根本不需要藏拙来保护自己。   冥思苦想之下,钟羡阳的脑海中只能浮现出一个可能。   圣域道公子。   哪怕他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道公子,但作为同辈人,天下五域罕有谁不曾活下他的阴影之下。   那是他们根本就无法比较的存在,甚至都生不起较量的心思。   当差距达到了一定境界,双方的距离就已经不再是距离,而是绝望。   ——问题是,钟羡阳不相信此人是道公子。   或者说他不想相信,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若真是那位道公子,如此堂而皇之的化名来天门,与一个天门女修定亲,莫不是疯了?”   他的圣域就不要了吗?   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道公子是凡尘陛下的嫡系大弟子,是那位大人衣钵的传人,是圣域未来的继任者。   哪怕圣域而今有了语公子,有了些不一样的声音,但纵观整个中州乃至天下五域,依旧没谁觉得有人可以代替道公子。   甚至于说,很多人都察觉出来,那位凡尘陛下从未改变态度,很希望将圣域交到他的手中。   那么,只要无甚原则性的错误,圣域道公子便是圣域未来的执掌者,是中州的下一任圣皇。   整个圣域都将是他的,整个中州都会是他的,他将成为天下五域权势最大的人之一。   “不可能是他,没道理的……”   钟羡阳死命的咬着牙,眼瞳中满是畏惧与不愿相信。   因为与天门勾结,恰恰是圣域的原则性错误之一,会让他失去凡尘陛下与圣域宿老们的支持。   他并不认为世间有谁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个中州。   哪怕是那位小梦圣女的斩九礼,也绝对不值得这样的代价。   近一千七百年来,天下五域哪处最强最富饶尚有争议,但最弱小贫瘠的一定是北疆。   整个中州与半个北疆,只有傻子才会选择后者。   何况此番斩九礼,并非是那位小梦圣女的斩九礼,只是一位寻常的天门贵女,连他都未必看得上。   大概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替换的女人罢了。   道公子若敢来天门提亲,惹怒凡尘陛下与诸多圣域宿老,他失去的权势与地位根本难以想象。   就为了区区一个玩物?   ……   ……   高台之上,东郭先生握紧试卷沉默了很久。   与钟羡阳以及极少数与宴者一样,听到这位木头公子的回答,他也联想到一个人。   或者说只能想到那个人。   若真是如此,此次斩九礼或许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中州与北疆两域究竟……   但东郭先生清楚,这些并非他所能操心,也没必要多操心。   在认真回了一礼之后,东郭先生也没追问一句,比如这位木头公子在圣域之时,他的老师是谁?   ——总感觉问了会出大问题,不如糊涂。   何况祖魂殿内正在观视的那些大人物们,也未必需要他多问这一句。   “公子就是来提亲的那人?”   东郭先生收起了爱才之心,语气认真且严肃。   “是。”布足道回答的简单,却很郑重。   东郭先生略微点头,神情欣然:“那位姑娘可真幸运。”   布足道轻笑一声:“是我的幸运。”   面对这位木头公子情真意切的态度,东郭先生反倒是愣了愣,转瞬眉宇间多了份理解与敬意。   “人生漫漫,难得不易,得珍惜。”   随之他也不想听布足道的回答,反而若有所思的看向高台下众多与宴者,颇替这个年轻人头疼,但也觉得有趣。   哪怕真的是那人,要闯过剩下的八礼,也不会太容易吧?   “公子错过了个好机会,若你暂且不表圣域弟子的身份,他们便不会知晓你是提亲人,而现在他们知道了,多半会集体针对你。”   这样显然对剩余的八礼,会有极大的阻碍与困难。   不仅因为圣域弟子招北疆魔修恨,更是因为此人刚才展现出那般可怕的学识层次,引起了诸多人的竞争之心。   ——学识不如他,旁的还会不如他吗?斩九礼便意味着九次不同领域的比较,他们总能赢他一场。   布足道浅浅笑了笑,并不在意。   “机会无所谓好与坏,只要有就可以了。”   就像是他一开始与樊吾三人说过的话,他来此与他们来此的目的不同。   并非是扬名立万,而是一生唯有一次的提亲,是来与未来相伴一生的伴侣,定下姻缘。   那么,他自然要做到圆满,是比最好更好的圆满。   “诸位道友是一人针对我,还是万人针对我,结果区别无甚,一人赢过我,亦或者万人赢过我,都意味着我的失败。”   而他这次不能也不会失败。   就像清晨第一礼之前,他在沉日门外压的那些赌注。   斩九礼的九道礼,他压的都是自己,是头筹,也是满筹。   这是他对那位姑娘与自己的交代,要圆满,要无缺。   随之,布足道看向了高台之下的众多与宴者,很认真的行了一道同辈礼,映着灿烂的日光,哪怕他戴着面具,依旧让人觉得像是在笑。   “请诸位赐教。”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平静且儒雅的声音,近万与宴者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仿佛不是他们近万与宴者,包围着这位木头公子一个人,反而有种近万人,被他一人包围的错觉。   莫名其妙的,很多人心生退意。   ……   ……   东郭先生与钟羡阳隐有所感,祖魂殿内众人更是如此。   望着那颗闪烁的映天珠,祖魂殿内的魔将与宿老们沉默不语,思绪更是万千。   就连速来沉稳至极的天门四魔将之首,那位稳坐在金虎椅上的魑摩柯老将军,都若有所思的看了玉座上的不语魔尊一眼。   梦不语依旧在静静的饮着茶,仿若全然没有在意。   “这就是您攻打魂傀古寺的底气吗?”   魑摩柯当然知道,此番斩九礼是属于那位小梦圣女的,若来提亲的真是圣域那位,恐怕圣域与天门之间的关系,会被重新定义。   等到那时候,天门确实会有更多的底气与信心。   魍无量与魅烟行等人也静静看着光幕,透过光幕隐约能够察觉到独属于那年轻人的某种气势。   确实了不起,撑得起这浩然天地。   至于持着映天珠的烟芋芋,判断起来更是简单,她是见过那位道公子的,而且不久前梧桐宴才见过。   稍稍用手挡住面具,仔细一比。   “啧啧,木头?你们两个玩的够花的呀。”   可惜现在不能去云水阁,否则烟芋芋一定好好揍梦蓁蓁的屁股,埋怨自己小闺蜜为什么连自己都瞒着。   不过便是如此,依旧有些不服。   “就算可能是那位道公子又如何?我北疆年轻天骄近万,又怎可能……一场都赢不下来?”   开口的是魍无量将军,作为天门四将中的第二位,他自然不愿在中州灵修那里,落了北疆年轻天骄的份儿,就道了一句气势。   只是这句撑气势的话,后半句莫名萎了下来。   “到第二礼‘勇往直前’了,魍前辈若是觉得对那些人有信心,要不要咱也赌一局?我赌他还是头筹。”   烟芋芋笑嘻嘻道,清澈可爱的眉宇间满是狡黠。   魍无量拂袖皱眉:“第二礼已开,还不闭嘴,叨扰众人观览。”   祖魂殿内,很多人注意到了烟芋芋和魍无量的表情,不禁哂笑,但目光却没有移开光幕。   魅烟行环抱着月匈,眉眼微扬。   “这‘勇往直前’的一礼,由我天门九只六品魂虎镇守,魂虎之奇不在于它们的攻击力,而在于摄人心魄的骇力,这些小辈们要如何过去?”   第二礼唤作‘勇往直前’,是在天门洗心林中进行,考验的并非是武艺与实力,而是心境与勇气。   简单来说,那九只拥有极强骇力的高阶魂虎,会在洗心林内散发出无比强大的威压与杀意,诸多年轻天骄们,则要面对这种压力从洗心林的东侧走入,西侧走出,穿过整座洗心林。   乍一听很是简单,但实际上能够走过整座洗心林的人寥寥无几。   最要命的是,洗心林之内,诸多年轻天骄们的境界与实力,都会被极大压制,让他们无法凭借灵力抵御这股恐惧,如小儿面猛虎,寸步不敢移。   ……   ……   洗心林内,蕊梨夫人与众人讲清了其中厉害,并且给了每人一道引灵符。   “若有危险,记得扯碎引灵符,你们便能直接出来,但要尽快,魂虎可不知道你们是在斩九礼,说不得会将你们当成平时投喂它们的羽鸡。”   听着蕊梨夫人的话,众多北疆天骄,莫名的开始心里打鼓。   按理斩九礼是喜事,怎能见血?但天门的行事风格着实不好说,万一呢?   于是除却第一礼被打击劝退的与宴者,又退出了一些信心不足的与宴者,剩余大抵还有八千余人。   八千余人共计分成了八十余组,每组百人左右,先后进入洗心林,入林之后,各自找寻自己要走的路,不可与旁人同路。   因着每条路的长短大体相同,洗心林内道路更是四通八达,繁复多杂,受到魂虎的威压与骇意亦是均等,大体还算公平。   “‘勇往直前’这一礼,便以你们通过洗心林的时间长短计筹,三炷香的时间内为满筹,时间越短名次越高。”   虽然在蕊梨夫人看来,莫说三炷香之内通过,恐怕能够通过洗心林的年轻天骄都是寥寥无几。   毕竟魂虎所带来的,可是直面神魂的恐惧,想来有不少人会在绝望与混乱之中,畏惧的撕碎引灵符,退出这第二礼。   至于布足道,作为提亲人,有着和众多与宴者不同的待遇。   他一个人一组,也是最后出发的一组。   等到蕊梨夫人说完这些情报后,布足道又好奇的提问了几种可能,蕊梨夫人不太明白,这个年轻人问这些作甚?但她还是给予了解答。   布足道舒了口气,眼瞳中透着些有趣的轻松。   虽然洗心林的压制,对天生圣人命的他无用,但若条件限制的这般松,他可以用更简单有趣的方法通过。   ……   ……   祖魂殿内,众人观览的有些无趣。   无趣自然是因为对旁的与宴者无甚兴趣,不仅慢而且怂,丝毫没有北疆魔修应有的呵天斥地的气度与霸道。   “区区几只魂虎,莫说是压制修为,还有引灵符在手,哪怕真是直面生死,又有何惧。”   魍无量的眉皱的愈紧,显然他是觉得北疆这一代的年轻人不行,替北疆开始忧心忡忡。   好在的是,总归还有几个行的。   “岐山牧神铠,十一柱香通过洗心林,为第二十三组第一,亦是这次‘勇往直前’中,至今用时最短之人。”   虽然与满筹相差甚远,但总算是过了关,成绩也远比旁人更好。   见此,魍无量的眉头才稍缓,直到又有几个北疆年轻天骄通过,他才松了口气。   他们北疆的年轻天骄,总归不至于在圣域弟子面前丢脸。   不过这第二礼,耗时着实有些长久,从晌午临至夕暮,又从夕暮到了午夜,就连沉日门外等候结果的风起城子民,也大都散去,各自归家安歇。   祖魂殿内的魔将与宿老们,自然不用如凡人一般睡觉,但也或打坐或处理起政务来,没谁一直盯着那些。   直到不知是谁轻唤了一声,才将祖魂殿内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恰好三炷香,满筹了。”   这时众人看去方才恍然,原来是第五十二组的钟羡阳。   就连魍无量都皱着眉点了点头:“这焚圣神谷的大弟子,心性虽差,但无论修炼天赋还是神魂强度都不错,胆识也颇为非凡。”   对此评价,众人倒是认可。   虽然年轻一代的魔修男子有些孱弱,但这个钟羡阳好歹是现阶段第一人,水准确实不差,未来修炼可期,有不小的机会,踏入魔修八阶。   不过烟芋芋倒是看这人不算顺眼,尤其是厌恶钟羡阳此刻眉宇间那股子冷漠的高傲与自命不凡。   都被魂虎吓得满身冷汗,身子强忍着才没打颤了,高傲与自命不凡给谁看呢?   她不由得呛了魍无量将军一句。   “不过勉强满筹而已,我也曾走过这洗心林玩儿,两炷香时间足矣。”她能够做的远比钟羡阳更好。   “何况那位‘木头’公子还没出场,这三炷香的时间,您未免高兴的太早。”   听到烟芋芋反驳,魍无量皱了皱眉,没有否认,祖魂殿内更多的人,也觉得理应如此。   以那位的胆识与神魂强度,恐怕只需要一炷香,就足以通过洗心林吧?   众人是这样想的。   但两个时辰后,他们发现还是低估了那位木头公子。   不仅仅是时间,还有手段。   那时,正是夜色退散,黎明前夕,万物最为沉寂的时刻。   就连祖魂殿内打坐的许多魔将,都隐隐泛起些倦意,准备伸个懒腰,亦或者问殿外侍从要壶醒茶。   蓦的,宛若朝霞的火红颜色在映天珠的光幕中闪起,随之而来的是如同万雷齐鸣,地崩山摧的爆裂声。   透过光幕,让祖魂殿内的众人一个机灵,都精神了起来。   这时,哪怕不从映天珠的光幕看去,祖魂殿的大门南方,也能隐隐看见极远处,有着一抹细小的火光冲天而起,刺入云海。   ——布足道在洗心林内,引爆了神火玉,引爆了很多神火玉,少说有千余颗神火玉。   作为最后一组,也是唯一独自走洗心林的人,布足道没有任何顾忌与担忧,加之不久前问过蕊梨夫人,得知了几道未曾令行禁止的条令。   他思衬出了不借助圣人体质,最简单有效的通过洗心林的办法。   炸了洗心林!   于是,映天珠的光幕之中,出现了无比怪异的一幕。   无尽的冲天火光,与尽燃林木之间,不久前一直对人凶厉至极的九头魂虎,此刻像是九只乖巧的小白猫,匍匐在布足道的必经之路上,自主敛去了所有威压与杀意。   等到布足道拎着另一乾坤袋的神火玉路过,犹豫片刻将乾坤袋收起后,这九只魂虎,方才瑟瑟发抖的呜咽起来,略有些烧焦的皮毛,显得有些可怜。   布足道怜惜的看了头虎一眼,伸手轻抚着头虎的脑袋。   “你们要有勇气。”   伴随着蕊梨夫人与东郭先生绝望的眼神,以及那九只魂虎喵呜的送别声,布足道通过了洗心林。   只用了半炷香的时间。   依旧是满筹,也是头筹。   ……   ……   祖魂殿内众人依旧无语,沉默了比很久更久的时间。   魍无量这次的沉默,却并非是敬佩与诧异,而是想骂人。   “这样也行?”他重复了第一礼之时,问过的问题。   烟芋芋思衬着规则,确认这位‘木头’公子没有违规,强忍着肚子痛的笑意,点了点头。   他没有借助外人之力,也不曾用高阶灵宝。   “这样真的行。”   祖魂殿内众人相视,已经开始怀疑,这人真的是那位传说中儒雅宁静,和煦若春的道公子?   玉座之上,梦不语终于有了些反应,放下了茶盏,嘱咐烟芋芋传达一道指令。   “下一礼开始,命人收了他的神火玉。”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不语不仅觉得凡尘的脸很好看,还觉得他的身材很好,很适合她。   (六千字大章~) 第172章 登祖魂殿,见长辈!(6k)   常言黎明前的夜最暗,却也正是因为有最暗的夜衬托,黎明出现的那一刻,才能成为一天中最明亮的瞬间。   漫天神火玉的灵焰刺入云海的光芒,在最亮的黎明之间,也占据了一抹鲜红的瞩目。   又美好,又绚烂,又刺激的让人无语。   对于梦不语的命令,众人没有反驳,甚至还想在多加些限制,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的斩九礼,已经是天门有史以来最困难的级数。   烟芋芋也忘了梦蓁蓁之前的嘱托,开什么后门呀,现在她只想不停加门栓。   反正无论加多少道门栓,无论是否有后门,那位神奇的木头公子,也能炸开一道门来。   洗心林的尽头,那些与宴者们的心情更是复杂,有着与东郭先生和蕊梨夫人相似的绝望。   直到他们看到匍匐在地上,恭送那位木头公子走出洗心林的九只被烧焦毛的颤颤巍巍的魂虎,人生观更是受到了难以抚平的震撼。   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比人和羽鸡还远。   尤其是见着那人带着滑稽的笑脸面具的模样,他们甚至觉得这人面具下也应该在笑,真是欠打。   只是他们不确定是否打得过。   在万籁俱寂的沉默中,第三礼在天门的炼魂路开始了,炼魂路离天渊极远,但却同在一道千里山脉的两端。   故此炼魂路虽不如天渊神秘可怕,却同样对修者有着极大的压制力与威胁。   第三礼唤作‘人生有憾’。   这一次,主持三礼之人,除却东郭先生和蕊梨夫人,又添了六名宿老,像是担心众人出现意外。   听着东郭先生缓缓的告知与解释,只余八千余人的与宴者们,又退缩了近千人。   这第三礼根本不应该是斩九礼这种喜事中应有的项目,若是有年轻且心智不稳的与宴者,恐怕会对之后人生中的修行,产生怀疑与缺憾,再难圆满。   这一礼的代价,太为恐怖,极多与宴者难以承受,就连苗若都选择了退却。   祖魂殿内,众人依旧在盯着映天珠,却没什么人怀疑那位木头公子的结果。   果不其然,结果分晓。   哪怕那位木头公子不曾使用自身的修为与力量,被限制的如同凡人一般,却依旧完美解决了无数北疆年轻天骄,最终只能二选一的痛苦抉择。   他全都要。   因为有能力全都要。   映天珠前,那位魍无量将军气呼呼的扯了一把胡子,魁梧的脸庞满是郁闷道。   “这是谁往斩九礼中加了这一道试炼?有病吗?”   ‘人生有憾’是天门用来为诸多修为精深的宿老与魔将们,用来磨砺心境用的,根本就不应该是这些年轻人承受的。   虽然此次斩九礼中的‘人生有憾’,明显是弱化版,亦有足够的宿老为那些年轻人们护道,但依旧很凶险。   当然,魍无量其实并不太在意这方面,毕竟年轻人历练本就充满凶险,他爱护北疆年轻天骄,却也不愿自家疆域的年轻天骄皆是如温室花朵的废物。   魍无量郁闷的是,那位‘木头公子’打破了‘人生有憾’的规矩,单凭一己之力拉高了之后‘人生有憾’的攻克难度。   有了他珠玉在前,之后‘人生有憾’再给诸多宿老与魔将们历练,谁还会再‘二选一’,那会显得他们太丢脸与无能。   就如同完成第四礼之时,那位木头公子所言。   “人生的大部分不利状况,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所致。”   ——而他刚好有解决绝大部分问题的能力。   但问题在于,又有多少人能够像是这位木头公子一样,在被压制到如此程度下,还能做到全都要的‘无憾’?   那么这桩试炼,以后参与的人会越来越少,好好的一道试炼可能就要被废除,对天门培养人才,是个损失。   听到魍无量的斥责,祖魂殿内诸多宿老与魔将们略有赞同。   皆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烟芋芋,显然是将锅甩在了烟芋芋的身上。   他们抱怨不了那位势如破竹的‘木头公子’,还不能指责这个小丫头‘胡闹’了吗?   谁料烟芋芋稚嫩的脸颊之上,满是一言难尽的情绪,看着他们的神情甚至像是在怜悯。   不知为何玉座之上,那位已经开始批改折子的不语魔尊,静静的将玉笔放在了笔架之上,绝媚清娆的眉眼间,透着些许冰冷的蕴意。   落笔的声音很轻,祖魂殿内在也无声。   魍无量恍若什么也没察觉,更加认真的看着映天珠呈现的光幕,旁人亦是如此。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倾侧观望的身姿,比之前笔直僵硬了许多。   烟芋芋轻声嗤笑,觉得这些人也怪有意思的。   随之,便是斩九礼中的第四礼‘时不我待’,考验的是闯关者的专注力与自制力。   不知为何,很多人联想到圣域那位道公子执掌中州百年,觉得这一关可真没意思。   事实还是如此,就连樊吾与薛书也觉得没意思,选择了退出,觉得这几日肯定是见了鬼。   “我跟你讲,才见到那位木头公子的第一面,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   退出的最后一刻,樊吾与薛书吐槽道,薛书则是连连点头。   ……   ……   连续四道头筹,亦是四道满筹,不知为何,众人从最初的震惊与讶然,渐渐开始习惯,然后觉得理所应当。   恐怕这位戴着面具的木头公子,会得到九道头筹与九道满筹吧?   “就算是安排了暗哨的斩九礼,也不敢做的这么明目张胆。”散修吴启与牧神铠说道。   事实上,安排了暗哨甚至被策划了每一道结果的斩九礼,在北疆才是常态,毕竟斩九礼的主体并非天骄比拼,而是提亲之礼。   但哪怕是那类为了衬托提亲人存在的斩九礼,也从没有出现过如此夸张的现象。   每道斩九礼,提亲人皆是头筹与满筹,将所有天骄死死的压在身下,让近万与宴者动弹不得。   没有谁会轻易安排这样假的厉害的斩九礼,过犹不及反而会惹人耻笑。   ——但如果这是绝对真实的呢?   曾经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这剩余七千不到的与宴者,亲身经历的这件事儿,且还要继续经历下去,他们才体会到其中的可怕与绝望。   第五礼‘焚琴煮鹤’,比的是风雅与才情。   那位木头公子本就是个书生,在这一点上对比北疆魔修而言,有着天然的优势,比拼到最后,甚至让品评的宿老们汗颜。   不知是谁在考验谁。   第六礼‘白手起家’,比的是挣钱的能力。   他曾经在菩提寺进修过,当然知道那些西域的和尚们有多少挣钱手段,借以活学活用。   运气更好的是,他在斩九礼开始前,于沉日门之外压了一乾坤袋的神火玉做筹码,获得的增值,恰好也能算作锦上添花,还顺带让风起城内最大的赌坊倒了个闭。   第七礼‘鬼斧神工’与第八礼‘心若明镜’更是让牧神铠与吴启这等北疆年轻天骄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怎么什么都会,又怎能什么都行?   就连东土海道斋的沈震心,也不由得在心中权衡,恐怕整个东土,能够与此人比肩的年轻男子,也唯有那位浪荡不羁的无穹公子。   这人若说不是中州那位,打死他都是不信的。   只是——   画风怎么变了呢?   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位沉重儒雅的道公子,会如此放飞自我,赢的像是个……神经兮兮的疯子。   这时,除了最精锐的那些年轻天骄,还留在第八礼的千余名天骄,也都注意到了这个事实。   圣域这位提亲者,无论他们信与不信,多半是那位天生圣人命的道公子。   问题在于,以那位道公子的实力,前八礼直接碾压便可,何故净出些诡招,虽然依旧碾压了他们,但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难不成他们以前认识了个假的道公子?   祖魂殿内的众多魔将与宿老,除了最开始的诧异与猜想,见着那位木头公子的神诡手段,也渐渐泛起怀疑。   以能力来论,除了那位道公子别无他选,但这个人行事风格未免差的太多。   烟芋芋则是嘻嘻轻笑了几声,觉得挺有意思,没想到这位圣域的道公子不仅是个真人,还是个妙人。   “不过八礼了,总不能真让他觉得我北疆无人。”   烟芋芋将映天珠递给了距离最近的一位宿老,转身撸着嫩黄色柔裙的袖子,迈步走了出去,稚嫩的脸颊是盈盈的笑,眼眸中罕见的浮现些许战意。   布足道等人,也已经临至祖魂殿外,那是一处广袤的空场,足以容纳所有的与宴者。   在这里,东郭先生和蕊梨夫人也结束了他们的使命,遥遥与祖魂殿内众多大人物致意一礼,回身告退。   随之,烟芋芋出了祖魂殿,走到了众人面前,稚嫩可爱的模样颇有些凶,看着那位‘木头’公子的视线,则有些玩味。   “公子刚才可开心了?”   作为北疆最出色的年轻天骄之一,哪怕烟芋芋不如布足道,却也能够看得出布足道之前的种种奇怪破局之法,是顺心意。   这些举动长辈们难以理解,但她却并非不能理解。   很像是在任性,或者说就是在任性放浪。   布足道行了一道同辈礼,轻笑回答:“挺好。”   对于烟芋芋的猜测,布足道没有反驳,虽然对方说的不太准确,但也差不太多。   他在这次斩九礼中,确实放飞了自我。   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而理由却也简单,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如此尝试过。   自被师尊凡尘收养后,打小记事时起,他便明白他承担着什么责任,受着圣域最严苛的教育与规守。   等到年龄稍大,明白了那些责任真正的重担与意义,无论旁人要求与否,他都会以最苛刻的标准来挑剔自己,向前进步,从来不会犯错,也不敢任性。   他所背负的,是中州无数子民的生命与希望。   亦是从明白所谓的责任那天伊始,他就很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像是同龄人一样,潇洒肆意的活着,像是少年一般倜傥风流。   唯有小心,谨慎,与无比的慎重。   无论是一言一行,还是身份气度,亦或者性格与心态,从懂事的那时起,他便知道他不属于自己,而属于是能够承天下之重的‘道公子’。   故此,莫说是很多有趣的比斗,哪怕是诸如中州经纶榜与青云榜之类的属于少年人的竞比,他都不能下场参加。   或是因为他本人就是判师之一,亦或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像是如今这般,肆意的与同龄人竞争,任性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开心的不计后果孟浪,是他除了与那位初见姑娘告白之外,第一次如此。   而今难得逃离了责任与要背负的重担,肆意张扬了一回,布足道当然开心。   “那就准备第九礼吧?”   烟芋芋轻声笑着,像是询问,但撸起袖子的模样,却是明明白白的宣告。   见此情形,不仅是布足道,剩余的千余个与宴者,也大都明白了,最后一礼与之前不同,与‘武’有关。   由文伊始,以武终结,确实很有意思。   “第九礼是?”   “武无第二。”   烟芋芋的声音泛着笑意,清脆而爽朗,简洁而明快。   她甚至不需要过多解释,场间的与宴者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个词在好斗的北疆魔修之间,有着颇为特殊的含义。   很多比斗中,都会有这一项。   所有人可招数尽出,手段不限,展现自身最强的实力与境界,将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打服。   ——简单来说,无论参与者有多少,胜者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最后站在场间没有输的展现出最强实力的那人!   对此,众人熟悉,也多了些信心。   不是他们认为,自己能比那位‘木头’公子更强,只是因为他们人多,联手出手,总多沾些便宜。   何况看情形,这位彼岸红尘的小圣女也会下场。   那么最后一礼,他们未必没有机会……输的不太难看。   唯有钟羡阳怔着神,眼瞳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情绪,还有隐隐的妒恨与怨怼。   不仅是因为他所有的光芒都被这位木头公子碾压了,更是因为祖魂殿内出来的,竟是这位彼岸红尘的小圣女。   “既然此番斩九礼,是那位不语魔尊所重视的,出来主持的人为何不是那位小梦圣女?”   她是另有要事,还是这次的斩九礼,她是唯一不能出来见提亲人的那位姑娘?   忽然,钟羡阳想到了这种让他难以置信的可能,就像是最初的他,不愿意相信这位木头公子是道公子。   但此时,早已没谁在乎他想什么。   魔修好战,北疆诸多年轻天骄,尚有千余,之前皆被布足道压的喘不过气来,此刻无论是否能赢,总要拼上一拼,方才能显少年意气!   一瞬之间,双方战意盎然。   烟芋芋也没有客气,认真的看了布足道一眼,觉得他戴着的那个可笑的面具实在碍眼。   “公子既来提亲,何必遮遮掩掩,怎不报上名来?”   闻言,整处广场寂静无声,哪怕很多人都猜测到了这位化名‘木头’的公子是谁,但听他亲口承认,总归是不一样的。   布足道淡然一笑,摘下了面具。   他有很多身份,比如凡尘嫡徒,圣域首席大弟子,中州代圣皇,原初城执律令,菩提寺客卿,道涯仙君看重的后辈……   无数名头与称谓,足以让他震慑天下五域,让诸多年轻同辈望尘莫及,心生敬畏。   但这些称谓与身份,终究都只是锦上添花,他自修炼伊始,用了近两百年岁月,证明了他最重要且最为人熟知的那个身份。   ——他就是他自己。   三个字足矣。   “布足道。”   随着微扬的清风,布足道夜蓝色的锦绣华服如恢弘的夜穹,只是站在那里,便浩然如鸿,让人心生敬仰。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落入剩余的千余名与宴者耳中,让众人不由得扬起肆意且激动的战意。   以烟芋芋为首,也没人在讲究什么礼数与规矩,只是齐齐抱拳,与布足道致了一礼,众人齐礼,声势浩大如山海。   “请道公子赐教!”   千余人的声音回荡在广场间,震响寰宇,乃至极远处的云海崖之上都有了回音。   布足道认真回礼,眼瞳中亦是同样的期待与尊重。   “请诸位赐教。”   言落,便是真正的交锋。   这一战,打了极久的时间,即便他是布足道,面对这多北疆年轻天骄,也被拖耗了许多时间,若非天生圣人体质,灵力浑厚,恐也难应对,会被拖败。   无尽的星河绚烂出现,萦绕在布足道周身数百丈,星芒流转映照夜穹,助他迎御着不停袭来的敌手。   每一道星辰摘落,便是天河袭杀之时,如山海倾来,让人无从招架。   直至从夕暮打到了午夜,从午夜又打到另一个黎明,等待绝大部分人灵力耗尽,颓然无力,战局方见分晓。   ……   ……   祖魂殿内,透过映天珠观摩此战的诸多魔将与宿老们,在听到布足道亲口承认身份后,也点头了然。   他们大抵明白了这次‘斩九礼’是个什么事儿。   只是他们依旧想不通,那位小梦圣女做过什么,竟能让这位道公子舍了圣域继承人的身份,这般肆意的来天门提亲?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透过映天珠,观览场间恢弘的战斗画面。   “天河摘星,圣人气运,果然灵力浑厚罕见至极,若是寻常武者,恐怕早已支撑不住这般庞大的灵力消耗,在三个时辰前落败。”   “普天之下的年轻一辈,除了菩提寺的梵伽禅子,乃是九转金莲体,同辈之中以灵力深厚论,应该再无一人能够与这位道公子比拟。”   看着光幕中那夜蓝色锦绣华服的公子,如行云流水般的攻势,摘折漫天星辰更是如信手拈花,众人愈是难掩喜意。   等待结果揭晓,没有任何意外。   拖着灵力损耗极重的躯体,烟芋芋勉强看了一眼身后仰七仰八倒在地上的诸多天骄们,即刻宣布了结果。   布足道依旧是第九礼‘武无第二’中的头筹与满筹,自是最强者。   ——斩九礼皆过,九道头筹,九道满筹,堪称战绩斐然。   随着浅风与众人的敬佩的目光,烟芋芋轻轻咳嗽一声,压下灵力震荡的浅伤,也是面带笑意,觉得自家小闺蜜的亲事儿真有意思。   “九礼已过,请道公子祖魂殿一叙,见尊长。”   这便是该提亲了。   谁料这时,自始至终没有勇气与众人一同出手,隐有退却之意的钟羡阳紧咬牙关,不甘的看着烟芋芋。   “这斩九礼真的没了吗?”   他可是听闻,那位不语魔尊极其关注这次的斩九礼,那么……或许,是否还有一个隐藏的翻盘契机呢?   闻此,烟芋芋倒是略有意外,她有些好奇,这位焚圣神谷的大弟子,是从何处知晓的情报,又或者是猜到了什么?   “确实如此,梦姨很关心此次‘斩九礼’,所以加大了难度,此次‘斩九礼’并非九礼,而是十礼,第十礼虽无甚重要,却可以推翻前九礼的成绩。”   这是烟芋芋在最初的时候,就应着梦不语的难易度,任性给斩九礼加上的一道奇怪‘枷锁’。   问题是,她现在不准备让这些与宴者,继续比拼‘第十礼’了,因为不公平。   旁人听到此节,早已不如何在意,反正多来一礼,他们也赢不过这位传奇的道公子,但钟羡阳的眼瞳则亮了许多,透着些难言与激动。   第十礼可否前九礼的成绩?   那么,他还有机会?   尤其是心中猜想到了某种可能之后,钟羡阳对布足道的提亲,就更显憎恶与敌意,若能在最后证明自己尚有长处胜于他,是否会有转机?   “还请小烟圣女明示,这‘第十礼’,为何就不比了?”   烟芋芋察觉到钟羡阳的野心与对布足道的敌意,觉得这人真是令人生厌。   ——人家小两口郎情妾意,你这妖怪干嘛非要插一杆?   何况还不太聪明的样子。   至此,烟芋芋也懒得在给这人留面子,依照原定计划,将斩九礼的‘第十礼’告知了众人。   “第十礼唤作‘秀色可餐’,你们可明白这意思?”   烟芋芋的眼神微讽,这份情绪针对的,自然是钟羡阳,示意他别再捣乱了。   “若是真与道公子比起来,对你们太不公平。”   布足道正往祖魂殿里走,隐约听到身后的烟芋芋与众人说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她说的在理。”   听到烟芋芋此言,不知为何,愈多的年轻天骄,感觉心口中了一箭,郁气难平,比之前九礼被碾压,更令人难受。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烟芋芋很喜欢打旺财,也很希望被明三姑娘打~   (之前有人猜到了,斩九礼有十礼,不是常识咩~狗头~) 第173章 你娘竟是不语魔尊?(6k)   恰是黎明,柔和且绚烂的晨曦,映在布足道夜蓝色的锦绣华服之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儒雅。   双足踏入大殿,哪怕此间是北疆天门的祖魂殿,是所有魔修心中最为崇敬的圣地,却依旧动摇不了他的心绪丝毫。   没有一丝怯懦与小家子气,有的只有如山海般的宁静与安泰,他自殿外走进,便是平然自在的气度。   就好像是过往的百年在圣域的覆舟殿上朝,无甚区别。   见着布足道走进祖魂殿,诸多天门的魔将与宿老们也都认真的看着他,哪怕是魑摩柯将军都从金虎椅上起了身,以示尊重。   无关辈分与实力,而是一种态度。   过往的百年里,哪怕从未见过面,但天门与圣域之间的问题,让双方明里暗里打了不少交道。   更重要的是,布足道是圣域之中极少数,对北疆魔修不抱有偏见的灵修,若非有他镇着,恐怕两域早已起了真正的大冲突。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曾经作为圣域代执者的布足道,是他们最头疼且喜欢的对手。   布足道同样明白这一点,面对起身且注目过来的众人,皆是驻足后,点头致意,表达作为后辈的尊重。   但身份使然,在祖魂殿内,他自然不可能与身为魔将与天门宿老们的众人行礼。   他需要持后辈礼的,此间也只有一人。   稳行至祖魂殿正中,布足道这才仰起头,看了一眼玉座之上的那位不语魔尊。   红裙如夕,白发如雪,好似绽放在无尽夜穹之中的彼岸花,哪怕在如何宁静,依旧是天地间的一方霸主。   “您好。”   布足道认真持后辈礼,躬身问候道。   梦不语这一刻没有饮茶,也没有批撰折子,难得多了些兴致,打量了这个年轻人几眼。   那个鬼书生眼光不错。   她女儿的眼光更好。   这小子确实很好。   “你也好。”   梦不语平静回应道,却没有更多的话。   一时间祖魂殿内寂静下来,让众多魔将与宿老们偷偷相视,不知该如何圆场。   事实上,这种状况真的很奇怪,让众人难以理解。   哪怕刚才看光幕之时,他们已经设想过很多,这位道公子入殿之后,他们应当如何,魔尊陛下会问些什么,但情况真的临至,感觉则很微妙。   任谁也清楚,不算太久前,哪怕月余前,潜伏圣域的探子传来的情报里,这位道公子还在中州执掌圣域,今日就要成了天门的女婿?   梦不语打量了一二,暂时没有说更多话,依旧坐着饮茶。   半盏茶的时间后,示意殿侍给布足道也沏了一盏茶。   布足道接过茶,又道了句谢,神态自然洒脱,哪怕被晾了这久,也没有丝毫尴尬,眉宇间尚有气度。   他饮茶,更是没有犹豫,让魍无量等人都有些惊奇。   虽然任谁也知道,那盏茶不可能下毒,天门真想留下他,也不会用下毒这种小道,但哪怕是身经百炼的将军,此情此境之下,喝茶的动作也会因心境,多少有些僵硬。   这年轻人却全然没有不自在,看得出心性不仅是豁达,更极有气度。   ——天生王者,无矩镇四方。   一时间,众人心中生出这样的感慨,同时有了更多郁闷,为何这样的人不是他们北疆的天骄?   虽说玄心鬼宗那位幽家大姑娘是北疆人,但依着天下五大域主与明大仙子的态度,她更像是天下人。   而且,她的存在太过特殊,罕有谁能平静以待,更别提惜才与欣赏,太多的人都是畏惧她多些。   ……   ……   杯中茶饮尽,梦不语的神情愈加欣赏,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哪怕她并不希望女儿这早与人定亲,还想多在身边养些年,但这年轻人可以成为例外。   确实无可挑剔。   “你很不错。”她赞许了一句。   “你家师尊总归是没耽误了你。”   很寻常的寒暄,落在祖魂殿中,却又不那么寻常。   就连魑摩柯都诧异的看了梦不语一眼,也不记得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啊?   若论往常,这位不语魔尊提到那位帝鸿圣皇,除了怨意就是憎恶,罕见这般难得的承认。   虽然话语依旧不够明了,但总归是一句积极意义上的承认。   不过思索片刻,魑摩柯与众人倒也了然。   马上他们这位魔尊陛下,就要和那位圣域圣皇成为亲家,关系较之以往可谓有了极大的突破。   那么以前的态度,自然多少应该有了些变化。   布足道又认真回了一礼,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暂且听着。   果然,梦不语再度开口。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这话问的简单,却又不那么简单。   就连祖魂殿内的众多魔将与宿老们,都目光灼灼的看向布足道,像是看着一块肥美的炙肉。   这位道公子以前确实不是北疆人,但以后谁说得准呢?   他此行来天门提亲,在圣域那边总要付出些代价,至少会失去很多曾经支持他的圣域宿老们的支持。   若是就此争不过那位语公子,天门倒是很乐意接纳他。   “暂且不知,但想携手心爱的姑娘,去四处远方走走看看。”   梦不语点了点头,对此也很满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是否有何异议。   大多数魔将与宿老们没有吭声,还是那位魍无量将军踏前一步,眉宇间略有凝重与疑惑。   “但我们如何能相信于你,怎知你不是在设局算计我天门?”   这是正常来说,宗门高层在联姻中,都会率先想到的问题。   但这次很多人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来提亲的人是布足道,是这位享誉天下五域的道公子。   他养了两百余年的声望,无论为人还是品性,都足以证明一切。   更重要的是,他是天生圣人命,未来势必会踏入至强境界的修者,何需以姻缘做筹码,做这等无聊且无趣的算计。   “你毕竟曾经是凡尘陛下的弟子,哪怕为我天门做事情,我们要如何信任于你?”   这话便有些刁难的意味。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认真持了一道抱拳礼,然后回答。   “我并不需要你们的信任。”   所以你们信任我与否,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而且我来天门提亲,确实会被许多圣域宿老弹劾,说不得以后算不得圣域弟子,但我依旧是师尊的大弟子。”   那么就未必能替天门做事。   他可以离开宗门,但并不意味着叛了师门。   很多人都知道圣域是凡尘的圣域,那位帝鸿圣皇是中州的主宰,但圣域与凡尘,其实是两个主体。   布足道可以摒弃自己圣域弟子的身份,因为他为圣域做过足够多的事情,是圣域欠他,而不是他欠圣域。   凡尘于他却又不同,是师徒,更像父子。   传道之恩,授业之恩,养育之恩,本就无可回报,而且他想离开或是留下,凡尘都会尊重他的决定。   就像是每一个父亲疼惜孩子,只希望他会更好。   所以布足道可以因为压力,因为那些重担离开圣域,但他永远也不可能与凡尘割离。   听着这位道公子的话中之意,众人沉默片刻,略有了然。   道公子终究是道公子。   魍无量也掩饰不住眼瞳深处的欣赏,只是觉得略有郁闷和遗憾,毕竟这是那位道公子,若能激一激哄来天门,总归是很好的好事。   玉座之上,梦不语眉间笑意多了些慈和。   “你是来提亲的?”   她开口问,祖魂殿内自然就没别人敢多问。   至于这句任谁也知晓答案的问题,显然并非是她真正想要的问题。   众人皆知这位道公子是来提亲的,那么梦不语此问,真正要问的其实便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要一个承诺。   布足道当然听得懂,敛去多余的神情,只有认真与真挚。   “是。”   “谁与你许下的姻缘?”   这话同样莫名其妙,众人有些无法理解,向来寡言少语的不语魔尊,在嫁女之时,竟也会因为不舍,多问这些废话?   这一次,布足道沉默了更久。   这是很简单的问题,却也是极难回答的问题,但好在的是,由着真心回答,便是最佳的答案。   “初见姑娘。”   言落,祖魂殿内皆惊。   初见姑娘?   谁是初见姑娘?   怎么又多了个初见姑娘?   ——总不可能找错人了吧?   梦不语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见着他眼瞳中的坚定与柔情,愈加觉得满意。   “可。”   然后,便是梦蓁蓁入殿。   ……   ……   早在布足道入殿之时,烟芋芋便遣人去了云水阁,将盛装打扮好的梦蓁蓁带来了祖魂殿。   梦蓁蓁今日穿的一身,是锦绣奢靡的茜红色宫裙,头戴金边凤钗,耳垂明月珰,哪怕青春稚嫩,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清丽柔媚。   眉间一点朱砂,嫩唇罕见抹了绯色的胭脂,清丽稚嫩的底子,多了份女子特有的妩媚动人。   本就清丽柔美的小姑娘,初显人间绝色。   “单是这身就这么好看了,过些年待你成亲,穿那新嫁娘的大红嫁衣之时,不知该是何等绝色。”   烟芋芋轻轻扶着梦蓁蓁,眼眸中满是惊艳与喜爱。   若非她心中已经有了明三姑娘,怎会轻易将蓁蓁让给男人。   梦蓁蓁忍着羞意,浅浅刮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反驳。   虽然早就觉得自己临近此事之时,未必会如所设想的一般镇定,但也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的羞怯。   “那木头今日可有被人欺负?”   梦蓁蓁此问倒是并非苛责,只是担忧他被北疆的年轻天骄们欺负,毕竟他是圣域弟子,在北疆天然受到针对。   哪怕她嘱咐了烟芋芋开后门,斩九礼的过程之中,也绝不会一帆风顺。   何况哪怕过了斩九礼,他也得在祖魂殿内候着,面对那些从未见过的大人物,会不会怯场,被那些人吓到?   若是这样,她该要怎么安慰他才好?   最要命的是,时至今日她也没告诉对方,她其实是天门小圣女,这时候那木头书生多半是知道了,会不会怪她?   羞怯之中,梦蓁蓁又有些患得患失。   过往不曾拥有过,她不会在意,但而今定亲礼只差见个面,那木头书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如何不能替他忧虑。   谁料听到梦蓁蓁的话,烟芋芋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复杂。   若非与梦蓁蓁是熟识,知道梦蓁蓁是真率可爱的性子,她还真会觉得,这是哪里来的小绿茶的恶毒话?   “你家那位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你怎会觉得他能被人欺负?”   听到烟芋芋这话,梦蓁蓁则白了她一眼,妩媚的扮相自有柔媚的风情。   “他就一个圣域小弟子,实力虽然有一些,但想来极其有限,而且一没权势二没背景,在圣域还郁郁不得志……”   不知为何,随着梦蓁蓁的话语,烟芋芋的眼眸渐渐睁的老大,已经从复杂的情绪变成了单纯的不可置信。   你说的这是谁?   真是那位道公子?   忽然,烟芋芋意识到了什么。   或者说平日里很喜欢看戏本子的她,率先反应过来某种极其难以置信的可能。   细细想来,梦蓁蓁似乎也从未与他们说过,来提亲的会是布足道,只说是那位木头公子。   “你觉的你那位未婚夫,叫什么?”   梦蓁蓁微怔,不明白烟芋芋何来这么古怪的一问,转瞬沉默片刻,眼眸中的情绪也认真了起来。   不曾怀疑,并不代表她蠢,只是出于信任。   “他叫木头。”   烟芋芋一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仅哂笑起来。   “他姓布,叫布足道。”   ——就是你曾经颇有惦念,总是在故事里倾慕的道公子。   ……   ……   梦蓁蓁在烟芋芋的搀扶下,临至祖魂殿,并没有庇护旁人,走的是端正大道。   不可避免的,也让不少在天门之中歇息的,那些参与斩九礼的北疆天骄们看见,并且被人认了出来。   除了惊艳于这位小梦圣女绝艳的美貌,众多与宴者们,也才忽然明白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原来这个看起来颇有简朴,甚至未曾昭告北疆的‘寻常斩九礼’,竟然是这位小梦圣女的提亲礼。   她可是不语魔尊的嫡女,是北疆天门的圣女!   哪怕自知不可能与这位小梦圣女产生任何交集,但无数北疆天骄心中顿有种捶胸顿足的挫痛感。   曾经心念垂慕过的圣女,未来会成为别人的妻子……   不过更多人反应过来了另一个事实,一个非常令人震惊,且必将会震撼天下五域的情况。   圣域道公子竟然与天门的小梦圣女定亲了。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若是借由此事,帝鸿圣皇与不语魔尊的关系得以改善,势必会影响整个天下的局势。   今日,或许就是百年未有之变局。   他们见证了历史。   ……   ……   随着梦蓁蓁入殿,祖魂殿内的气氛也微妙了起来。   众多魔将与宿老们,本想促狭一句,毕竟这种喜庆的事儿当下,规矩与尊卑便也淡薄了许多。   令人奇怪的是,被烟芋芋搀扶着进来的梦蓁蓁,并没有什么少女的娇羞与甜蜜,反而静的像是秋天的晨露,清澈且有些凉意。   莫名的,谁都没有开口祝贺。   就连原本很是欣赏布足道,替两人高兴的烟芋芋,眼眸中也泛起很多不满。   梦蓁蓁望了布足道一眼,静静的走来。   无论是身份还是教养,都不允许她像是个小姑娘般刁蛮吵闹,所以她甚至没有质问布足道一句话,以防他当众下不来台。   但心中总归是意难平。   “布公子来提亲,可带了聘礼?”   梦蓁蓁福了一礼,就如同所有大家闺秀那般,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误,与平日里灵活活泼的她,像是两个人。   而她轻声问出的那句话,更是让众人感觉心中泛起诸多古怪。   这是被提亲的姑娘该问的事儿吗?   何况以你俩的身份定亲,几乎等同于两域关系的重新构架,还需要在乎什么聘礼?   ——江山为聘,万里域境做嫁妆吗?   与众人不同,布足道当然听得出梦蓁蓁话中的陷阱与不满,哪怕早有预料和应对之策,依旧没由来的紧张。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当时没机会说我姓布。”   布足道甚至没在乎旁人的目光,诚恳大方的在众人面前道歉,同时取出了他的聘礼。   除了所有的私产,还有九样他精心准备的吉礼。   暖春的归燕图,是他九岁初次学画之时,所勾勒出的墨斋的溪景。   盛夏的红莲荷,儿时有感摘了最美的那朵红莲,以晶金石封起,盛开了百年惊艳。   深秋的红叶绣,这是在他修炼《圣灵心诀》略有小成之时,恰好落在他左肩的那片红叶的模样。   末冬的相思豆,曾经路过西域的南国庵,恰逢末冬,一株红豆树上满是积雪,无花无叶,独有一片空荡荡的豆荚摇曳风中,细细看去,里面竟风干了树上最后一颗红豆……   然后便是夕暮里的水鸳鸯,黎明中摇曳的最活泼的那株连理枝,夜穹里跃出大海晒月亮的比目鱼……   “第八道吉礼,早就送给了你,是我绣的那只青鸟,恰好绣的时候是一天中的晨曦之时。”   晨曦中的青鸟,是第八道吉礼。   每一道吉礼不算贵重,但胜在亲力亲为的心意,最重要的是,蕴着布足道的成长轨迹,藏着他许多个人的印记。   “第九道吉礼呢?”   不知为何,听着布足道缓缓的解释,看着他乾坤袋中铺开的那些精心准备的吉礼,梦蓁蓁心中的郁结消散了许多。   原本想要等之后兴师问罪的心情,也陡然变的无所谓起来。   为了防止被看出来,她只能冷着脸,问了这个煞风景的问题,视线却有些飘忽。   直到她假装不经意的看向布足道,布足道也正好看向她的那一刻,两人视线交错,布足道开口回道。   “第九道吉礼,是你眼里的我。”   布足道的声音很轻,也很认真,说的很真诚。   但就是这样真诚且认真的话语,哪怕很轻,落在旁人耳中依旧肉麻的要命。   魍无量等人轻咳几声,示意祖魂殿上还有别人呢,成何体统!   魅烟行环抱着月匈,如桃花般妩媚的眼眸中,透着些促狭的笑意。   就连最为冷静稳重的魑摩柯将军,都轻抚着他那柄古旧的大刀,笑而不语。   ——年轻真好。   一时间,刚才祖魂殿内莫名其妙的冷意,像是顷刻化解,就连玉座之上准备看热闹的梦不语,也沉默了片刻。   “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弟子。”   这是她心中第二次感慨相似的话,不禁想到了那个更会说鬼话的鬼书生。   ……   ……   面对布足道的话语,梦蓁蓁的眼眸中再度闪过慌乱与羞怯,贝齿轻咬红唇,显得唇间的那抹胭脂色更加柔艳。   她沉默着,片息无言。   最终还是玉座之上的梦不语打断了这份沉默,止住了轻轻叩着桌案的手指,眼眸中是慈和的柔意。   “那你呢,可愿意接受他的提亲?”   这依旧是很无聊的一问,没有意义的像是废话。   若是男女双方没有这个意思,斩九礼本就不会举行,否则凑那多人看热闹不成?   但梦蓁蓁却清楚,母亲这一问是什么意思,同样是承诺。   哪怕心中存疑许多,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质问这木头书生,但梦蓁蓁没有拒绝的道理。   “娘亲,我愿意。”   少女话语轻轻落下,这桩提亲礼便该尘埃落定。   谁料听到梦蓁蓁此语,一旁的布足道也仿佛才反应过来,眼瞳中满是诧异与讶然。   就像是他原本求娶的‘初见姑娘’,忽然不是初见姑娘,而变成了另一个人般的震惊且奇妙。   “梦前辈……是你娘?”   布足道的声音略有些涩哑,眼瞳中复杂的情绪满是无言,直至依靠强大的心智理清思绪,眼中的情绪方才归于宁静。   但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有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还有欣喜中略带不可思议的复杂。   祖魂殿很大,但能入殿内的皆是实力强大至极的魔将与宿老们,如何听不清布足道的话。   众人眼中就像是见了鬼,头一次觉得这个道公子或许真的有病。   魅烟行是满头‘?’。   魑摩柯觉得人老了,果然不懂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魍无量扯了一把胡子,险些喊了声‘卧/槽’。   ——你来我们天门跟小圣女提亲,竟然不知道小圣女她娘就是不语魔尊?当所有人是傻子不成?   唯有梦蓁蓁,眼眸中转瞬的诧异之后,险些没忍住笑意。   至于吗?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过,原谅他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布足道自幼无父无母,在他眼中凡尘就像是父亲,兰未雪就像是母亲。(梦不语:……)   (又是六千字大章,哎嘿~) 第174章 不在于身份,而是那个人(4k)   随着布足道那声轻语,祖魂殿内愈加安静,看向梦蓁蓁与布足道的目光,也多有复杂。   这是有故事,还是有什么误会?   他们很好奇。   遗憾的是,除了布足道那句话,谁也无法知晓更多,甚至因为这两人的身份,没人能多问一句。   但定亲礼是作数的,祖魂殿内的众人也松了口气。   无论这位道公子是否愿意为天门效劳,迎娶他们天门小圣女以后是否还能有资格竞争圣皇之位,都是之后的问题。   但他作为那位帝鸿圣皇的嫡徒,愿意迎娶天门圣女,本身就对中州与北疆两域,有着极为深远的意义。   此事之后,哪怕是魑摩柯将军,也并不觉得梦不语想攻打魂傀古寺,是多么不可理喻的事儿。   只要天门不会腹背受敌,在解决了血煞炼狱之后,再将魂傀古寺的问题处理,那么哪怕付出极大的代价,之后的很多年里,对北疆子民而言,则是长久且有价值的好事。   随后的时间,祖魂殿内罕见的没有处理政务,在梦不语的见证下,正式定下了两人的婚事,交换了信物与生辰贴。   三年为期。   散了大朝会,众人各自离去,布足道与梦蓁蓁等人,跟着梦不语。   临至云水阁的凉亭,梦不语吩咐魅烟行去监督战事的筹备,梦蓁蓁与烟芋芋则被打发,去让侍女收拾布足道的临时住处。   她则有些话要与布足道吩咐。   ……   ……   听到母亲的吩咐之后,梦蓁蓁犹犹豫豫的走出了凉亭,颇有郁闷。   她当然知道母亲支开她们,是为了与未来女婿嘱咐些话,就像是世间的大多数父母,在将女儿交到别的男人手里时,总会有些话要单独去说。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梦姨不愿意你嫁他,就凭你们两个又怎能在一起。”烟芋芋轻声嘟囔。   “现在梦姨既然是同意你们两个的婚事,就不可能会对道公子不利,顶多是告诫他一二,让他以后对你好点儿。”   烟芋芋的话有半开玩笑的意思。   听在梦蓁蓁耳中虽没有缓解多少郁闷,好在道理是这个道理。   “我又不是郁闷这个,只是才知道……知道他骗了我,下了大朝会本想好好与他说道说道,结果连点儿私人时间都没有。”   其实她就是想单独与布足道待会儿,说说话。   哪怕不过几日未见,但今日与那日感觉是不同的,何况还隔着变了身份这档子事儿。   烟芋芋也白了她一眼,觉得这两人可真有意思。   前几天这丫头还担心,她‘骗了’那个木头书生,对方会不会生气,要怎么讨好一下,哄哄那人,结果今日又发生了这般戏剧性的变数。   烟芋芋在鸿雁城的时候,早已听梦蓁蓁说过,两人的相知相遇,而今在代入今日的情报。   “啧啧。”烟芋芋颇有些微妙的看着梦蓁蓁。   “你觉得你那时候,与‘木头书生’说倾慕道公子的时候,他的心情欢乐极了?”   经烟芋芋一提,梦蓁蓁哪怕刻意想要忽视那些细节,都做不到。   这都叫什么事儿呀。   她那时候还跟这木头书生说过,在百余年前游历之时,曾与道公子有过萍水相逢的缘分,两人还在风雪山神庙里,喝过绿蚁酒……   事实上,莫说百年前,就算二十年前,她父母都还没成亲,哪儿来的她,而今交换了生辰贴,他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以后在和他慢慢清算,反正来日方长。”   “这还没成亲呢,就来日方长了?”烟芋芋眼眸中颇有些暧昧。   “不过你真的不埋怨他?”   梦蓁蓁扬了扬眉:“我哪儿有那么矫情。”   莫说在身份问题上,她也骗了布足道,两人的错误是对等的,也因此能够理解隐布足道隐瞒的理由。   就算不论此节,这本就是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布足道愿意真心待她,她也愿意对他付出真心,而且两人难得如此合拍投缘,有了这般美好的姻缘。   若是因为那些无趣的小问题,导致最后分道扬镳,那才是愚蠢的得不偿失。   “何况这个错误不是很快就纠正过来了嘛。”   唯独让梦蓁蓁气不过的是,布足道发现了她的身份,而她却没有发现对方,但布足道是何时发现的呢?   随之,梦蓁蓁又想起来另一件事儿。   在琉璃画舫前往彼岸红尘之时,母亲似乎就提醒过她一句话,之时她那时候没有在意,真以为木头是块老实木头。   但娘亲竟然这么了解书生?   不愧是与那位帝鸿圣皇僵持这些年不落下风,至今没有被对方算计丝毫的娘亲,果然洞察明毫,自己要向她学习的地方还有太多。   行路间,到了云水阁的偏殿。   烟芋芋想着梦蓁蓁刚才的话,点了点头道。   “也是这么回事,虽然我不喜欢男子,但如道公子这般的男子人间罕有,你错过了他可就亏大了,确实没必要矫情。”   但转瞬,烟芋芋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若是机缘巧合之下,你们这次没有揭开这个误会,就此瞒了下去,直到成亲很多年后呢?”   戏本子里就爱这样写,爱恨纠葛,巧合离奇。   最好两人在生个孩子。   若是那样,误会很多年都没有揭开,梦蓁蓁一直小心翼翼的隐瞒,经营着这段婚姻,付出全部真心相夫教子,为那木头书生倾尽一切。   等到那时,木头书生在意外暴露出道公子的身份呢?   哪怕他也是真心以待。   一直都知道一切,一直都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又能得到她这么轻易的谅解吗?   听到烟芋芋的假想,梦蓁蓁白了她一眼,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以后少看些戏本子吧。   “是我傻还是他傻?”   听到梦蓁蓁的话,烟芋芋点了点头:“也是。”   世间怎可能有这种事儿,若是那般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有些欺负人。   “世间怎可能有成婚多年,还不知枕边人身份的女子,未免蠢的要命。”   世间更不可能有这么作死的男子,简直不要命。   ……   ……   清风掠过凉亭旁的荷池,许多白色的莲荷轻舞摇曳。   梦不语坐在石椅之上,若有所思的看向南边,不是极远的南,而是稍近处的南边儿。   恰好是到中州与北疆边界,那座云城的方向。   布足道恭敬的站在两丈之外,垂手而礼,就像是平日里跟在凡尘身边儿。   无论如何,他已经与梦蓁蓁定亲,这位不语魔尊算是他未来的岳母,自然是需要尊敬的长辈。   只是他现在比较好奇,这位不语魔尊要和他嘱咐些什么话?   终于,梦不语静静开口道。   “你可知,上一个来天门与蓁蓁提亲的人,就死在这里,尸骨全无。”   布足道:“?!”   见着这小书生略有些僵硬的表情,梦不语眉眼稍缓,觉得有些可惜。   那鬼书生这个大弟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幽默,若是自家儿子听到这话,定然会接很有趣的话。   “我只是看你太紧张,说个笑话与你听,放轻松些。”   听到这句话,布足道的心情愈加复杂。   他实在无法理解刚才的话笑点在哪里,或许这个‘笑话’只是这位觉得好笑?   至于听了这些话放轻松些,他的心得有多大?   无言之下,只得继续等话。   梦不语思衬片刻,颇为好奇的提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你是如何发现蓁蓁身份的?”   她听女儿讲过,这两人相遇相识的故事,女儿的破绽很多,所以她并不奇怪以这位圣域道公子的能力,会看穿女儿的身份。   问题是,哪个破绽出了问题?   闻此,布足道沉吟片刻,没有隐瞒,行了一礼道。   “枯木逢春。”   在梦蓁蓁利用枯木逢春抵挡死劫的时候,布足道就联想到了她的身份不一般,之前猜测的天门隐世宿老的后代这个推论,很难站住脚。   “圣域也有一道‘枯木逢春’。”   正因如此,他自然知道枯木逢春是多么珍贵的灵物,那是天道命木的枯种子,世间极为稀罕。   年少之时,尚且需要旁人庇护,圣域那道枯木逢春就在他的手里,是他保命的最大底牌。   后来成长到独当一面,布足道便将枯木逢春还了回去,又被圣域给予了小师妹菊小小,当做保命底牌。   直到很多年后,小师妹的实力境界也足以独当一面,同样将这道圣物还了回去,而今应该在师弟陈语生手里。   这是连他们这等身份,都分外珍惜的灵物。   以至于如此相传,被圣域当做暂予尚且没有自保能力的,最优秀弟子的保命底牌。   因为枯木逢春太过珍惜且价值巨大,浮生五域都很罕见。   依据情报,天门应该没有这等灵物,但布足道看过很多书,知晓传说中已经覆灭的梦海阁,其实有一道枯木逢春。   那么拥有枯木逢春的那位初见姑娘,真正身份其实是天门小圣女,也就很容易推演出来。   布足道认真的告知了梦不语,他的推论。   梦不语点了点头,眉眼稍扬。   原来是歪打正着。   她现在很想告诉这个小书生,女儿的那道枯木逢春,其实不是梦海阁那道,正是他们圣域那道。   至于梦海阁那道枯木逢春,在梦海阁覆灭那年,就不知被谁盗走,并不在她的手里。   不过她没有告知布足道这个真相,就像是她没有告诉女儿,她的父亲真正的身份一样。   这些孩子们或许很聪明,能猜到很多事情,但总归还有他们猜不到的事情。   梦不语愈加期待,等到他们自己察觉到真相之时的神情,会是多么有趣,算是她被瞒这多年的安慰。   到时候谁要怨,就将账算在那个鬼书生身上便好。   “这么说的话,你从那时开始,就在哄骗我女儿,就不怕她而今知道了真相,不肯嫁你?”   闻此,布足道神情愈加认真,却充满了自信。   “因为我相信,她明白我的心意。”   此行,他来天门提亲,用的是真名‘木头’,不仅仅是真诚,更是告知梦蓁蓁一句话。   就像是他踏上祖魂殿之时,回答这位不语魔尊的话。   ——木头是来与初见姑娘提亲的。   他可以是布足道,可以是圣域大弟子,可以是中州代执者,但他在提亲之时,首先是真心喜欢上那位初见姑娘的木头公子。   梦蓁蓁同样如此,可以是天门小圣女,可以是魔尊之女,甚至可拥有别的身份,但她于这桩姻缘,首先是木头喜欢的初见姑娘。   ——这次的定亲,并非是属于布足道与梦蓁蓁,也不是圣域大弟子与天门小圣女,仅仅属于木头公子与初见姑娘。   闻此,梦不语沉默了很久,静静的看着莲池中的荷,池水中的锦鲤,还有掠过荷叶的清风。   她当然明白这个小书生的意思,所以很乐意将女儿嫁给他。   事实上,早在云城知晓真相的那夜,她将自己藏在房间里,就是在用这种办法说服自己。   她是梦海阁的嫡女,是彼岸红尘的记名弟子,是天门的魔尊,更是梦不语,但当年在那方云城的竹林小筑嫁给那个鬼书生时,她是‘梦桃桃’。   那个鬼书生同样只是梦桃桃的‘陈小凡’。   哪怕有了许多欺瞒与无奈,但这才是最本质的一点。   所以梦不语当时只是暂离,想要冷静思绪,恢复心情,却没想过与凡尘和离。   ——只是她不太确定,她此刻的想法,是否也在凡尘的算计之中呢?   念及此,她就莫名的害怕,哪怕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依旧会让她感到害怕,这能让她变的不再像她自己。   轻轻摇头,驱散脑海中的思绪。   梦不语不再苛求自己的想法,顺了些心意,继续言道。   “如此便好,希望你们以后更好。”   听到长辈的祝愿,布足道持礼感谢,想要告退。   就像是梦蓁蓁有很多话想与他说,他也有很多话想解释给梦蓁蓁。   对方能够理解是一回事儿,该尽快哄,还是要尽快哄。   谁料梦不语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反而沉思了片刻,声音略有些低静。   “你家师尊近来可好?”   布足道一愣,没想到这位不语魔尊竟然会这样问,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梦不语在成为‘梦桃桃’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这样离不开一个男人。   (今明两天有很多别的文稿资料要整理,后天或者大后天再加更QAQ) 第175章 初吻(4k)   整个天下都知道,这位不语魔尊的性子很急,能报的仇从来不隔夜,哪怕是天门的上一位主宰者,天鬼魔尊都死在了她的手上。   只有一位曾经遣人围杀过她的仇人活在世间,正是圣域的帝鸿圣皇凡尘。   哪怕布足道知晓真相并非如此,但世人不知道,这位不语魔尊也不会相信真相。   凡尘之所以活着,自然是因为梦不语打不过,杀不死,没有把握去圣域报仇,两人之间的仇怨方才遗留至今。   换而言之,所有人都明白,梦不语最厌恶的且还活着的人,就是凡尘。   布足道也清楚这一点,从未忘记。   他作为凡尘的大弟子敢来天门,则是因为相信这位不语魔尊作为至强境修者与一域之主的气度,不会因为长辈的恩怨迁怒小辈,进而痛下杀手。   加之传闻中,这位不语魔尊很疼爱她的女儿,想来也能成为不会对他出手的理由之一。   有这两者做保障,他来天门提亲倒是没多少压力。   问题在于,这些理由都无法成为不语魔尊与他师尊达成和解的理由,所以对方此问,着实让布足道吃了一惊。   ——梦不语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真的有些关切的态度,随意闲适,简单柔静。   连布足道都顿了顿,觉得很是意外。   执掌过圣域百年,他很清楚作为一域之主的态度,很难轻易发生改变。   哪怕他与梦蓁蓁定亲,可以让两域局势缓和,但依旧不足以成为梦不语改变的契机。   那么,是别的什么理由?   布足道忽然懂了,认真的与梦不语行了一礼,心中满是敬佩。   大抵是为了两域子民的安康与未来,哪怕她不肯相信那个真相,也准备放下,以他与梦蓁蓁定亲为契机,选择与他的师尊凡尘冰释前嫌。   此番气度与思量,着实令人尊敬。   布足道随意回应了一句,猜到梦不语并非真的想知道他师尊近日可好,随即将话题绕到了两域关系如何促进之上。   哪怕并不想继任圣皇之位,他终究还是希望两域子民能够越来越好,最终达成和解,重新携手共进。   在之后的两炷香时间里,布足道将他这些年,所总结的关于两域问题的经验与推演脉络精简讲述,其中二十六种思路可行,七种思路上佳,甚至有三种,就连天门的诸多宿老都未曾考虑过。   听到这年轻人认真的讲述,梦不语时而点头赞同,觉得确实了不起。   在政务方面,这年轻人或许比她与凡尘都要合适,再历练两百年,能比他们更懂得如何体恤万民,执掌一域风雨。   不过欣赏归欣赏,她也不否认这小书生的学识与机敏,但他为何会忽然提到中州与北疆的两域关系?   她只是问了一句,他的师尊近来可好?   哪怕心中依旧对那鬼书生抱有不满与怨意,但她还是有些在意。   他会不会因为愧疚,导致灵海不稳,引动尚未痊愈的神魂道伤?最近会不会因为忧虑,没有好好吃饭,比以前饿瘦了些?亦或者别的不好的变化……   好吧,她只是有些想他了。   气归气,二十年的夫妻,该惦记总归也是得惦记的。   而她近些时日,唯一能够得到凡尘情报的机会,也只有这个小书生刚才半是敷衍的一句话。   ——还好,就是师尊最近在筹备天衍大祭。   “换而言之,你家师尊最近有些忙?”   梦不语听闻过中州的天衍大祭,是很重要的祭典,亦是足以排进中州前五的盛会,所以他才脱不开身吧?   布足道止住了话,怔了怔,察觉到这位不语魔尊竟是真的有些在意他师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吧。”他点了点头。   “毕竟天衍大祭原本是我负责,但我与师尊坦白之后,来北疆提亲,自然只能由师尊亲自操办。”   闻此,梦不语了然。   原来如此。   若是这个小书生延期来天门提亲的日子,有他操办天衍大祭,那鬼书生是不是早就该来解释了?   不过这自然也就想想,梦不语还不觉得自己这大年纪,还矫情到要与小孩子们抢时间。   但如今这小书生与女儿已经定下亲事,他们也没什么旁的事儿了,更不可能随行出征魂傀古寺,那么他们还留在天门作甚?   “你们是不是还得去圣域拜礼。”   听到梦不语的提醒,布足道认真持后辈礼回应,确实如此。   这是他之前就与梦蓁蓁商量好的事情,在天门见过她的父母,定下亲事之后,还得回去拜见他的师尊。   双方的长辈,总得都认真拜过礼,才合乎规矩。   念及此,布足道忽然又懂了。   或许这位不语魔尊问及他师尊,除了关心两域子民之外,也有暗示他多护着梦蓁蓁的意思?   就像是他来北疆天门,会受到诸多魔修的针对,梦蓁蓁去圣域拜礼之时,也势必会受到很多灵修的针对。   但梦蓁蓁年龄太小,远没有他的强大境界与多面能力,很容易被欺负。   “您放心,有我护在身边,没有谁能在圣域欺负蓁蓁。”布足道认真的承诺道。   梦不语点了点头,似乎对此事也不怎么在意。   “若是你们那些圣域宿老活的不耐烦了,大可以试试。”   应该没人这么蠢。   这话在布足道听起来很像是威胁,实际上梦不语毫不担心,所以说的随意。   在圣域欺负圣皇嫡女,怕不是真的活够了。   “你们回头路上小心些。”   又嘱咐了一句,梦不语也没有更多话,何况她平日里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在云城那间竹林小筑时,大都是凡尘在说,她在听。   但这句话同样是允许,布足道知道他可以带梦蓁蓁回圣域,拜见他师尊了。   又认真告了一礼,布足道便从凉亭退去,去找梦蓁蓁。   其实他很想问梦不语,是否需要去拜会梦蓁蓁的父亲?毕竟那位人物以后也同样是他的长辈。   只是碍于身份,布足道没敢问出口。   整个天下都知道,不语魔尊嫁给了一个凡人男子,但谁也不知道那个凡人男子是谁,这是机密。   他才与梦蓁蓁定亲,应该不会被告知这样的机密,暂时没必要问。   ……   ……   云水阁并不是一栋阁楼,有很多阁楼,错落在山云与溪水之间,还有些临近荷池旁。   烟芋芋所住的那栋离荷池很近,因为她喜欢烟云水色,梦蓁蓁则略有不同,选住的阁楼在山间云海,有很多挂着野果的灌木与奇特的松柏。   云雾渐深,偶有猿猴啼鸣,好似山林仙境。   等到侍女将布足道领入此处,梦蓁蓁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羞涩,但为了不被看轻,稚嫩的脸颊,满是佯装的被‘哄骗’的愤慨。   可这种少女故作生气,微微鼓着稚嫩可爱的脸颊的模样,丝毫没有任何震慑力,甚至让布足道想揉一揉。   在烟芋芋和侍女离开后,布足道真就这样做了。   梦蓁蓁哀怨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书生可真不给她面子,但她其实也不怎么生气。   “闯过九礼劳累辛苦,先歇歇吧。”   说着,梦蓁蓁便带着布足道进了楼阁。   虽依礼法,给布足道另行安排客房,才是常理,但北疆魔修向来肆意,且两人已是未婚夫妻,没中州灵修那多顾忌。   思衬之下,梦蓁蓁干脆将布足道安排在了她所住的阁楼。   嗯,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些魔修对圣域弟子的偏见,继而找他麻烦,这是为了保护他。   当然只是在阁楼的第一层收拾了一间卧房,而梦蓁蓁住在二层,两人暂且还不能同房。   布足道很自然的牵住了梦蓁蓁的手,梦蓁蓁犹豫片刻,直接甩开,表达她还在生气。   “你怎么能骗我呢?”   原谅归原谅,不代表她不能生气。   随即,她察觉到了布足道可怜兮兮的视线,像是在说一句话。   ——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我能和你一样吗?”梦蓁蓁狡辩道。   虽然她也想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这不重要,这种时候双标与无理取闹,就是女子撒娇的特权。   “总之你就是惹我生气了。”   面对小姑娘叉着腰,像是小老虎一般奶凶奶凶的模样,布足道心中愈加喜欢,伸出手揉弄着她的头。   下一息甚至更加大胆,用宽大右臂的手掌,揽住梦蓁蓁的后腰,将她搂在了怀里。   “抱歉,没有下次了。”   随着两人紧贴在一起,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与后腰传来的热且沉的触感,梦蓁蓁娇柔的小身体,一瞬间就绵软下来。   她愤愤的盯着布足道,泛着水雾的眸子中,满是对可恶的木头书生的控诉。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谁不知道你们书生诡计多端,心眼子里都是花花肠子……”   谁料梦蓁蓁还没再多斥一句,布足道的紧紧扶着她后腰的手,便向下移了三寸,让她怔了怔神,才反应过来,面色红的像是初秋水灵饱满的番茄。   “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成登徒子了!”   “我哪有?”布足道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只是名正言顺的抱着自己未来的妻子而已。”   听到这话,梦蓁蓁羞恼中略有甜蜜,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虽然两人还没真正成亲,但关系定了下来,即将昭告天下,也和成亲没太大区别。   等待三年后正式成礼,她就是他真正的妻子,别说亲密的搂抱,便是更加辛密的行为,也是她作为妻子的责任。   “但总归、总归得注意些,你别越的太过线。”   梦蓁蓁气弱的提醒道,头脑有些晕乎,就连她都捉摸不太透,什么叫太过线。   若是这个坏家伙此刻真的想要动手动脚,自己又会妥协到什么地步呢?   布足道扬了扬,不禁觉得有趣。   “别越的太过线,是指哪道线?”   “我、我怎么知道?”梦蓁蓁又有些羞恼的回应道。   “那我能试试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既然不知道那道线在哪里,不妨先试试?   总得找出来那道线的位置,才能知道怎么做不会过线。   面对这种不要脸的话,梦蓁蓁怔了怔,一时间竟是没有反驳,或许是忘了?也或许是有种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期待。   布足道则是轻轻将头压低,看着小姑娘愣神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像是绵软的糖,满是甜腻的香草味道。   不知道尝起来,会不会像是香草味的蜜蜡一样甜腻?   他轻轻伏下身子,将头压了下去。   恍神间,梦蓁蓁就连闭眼都忘记了,直到涂满胭脂的唇间,尝到一股并不属于她自己的温度,她才慌张的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像是只僵硬的小兔。   好似遇见危险,整只兔都逃回了洞穴,紧紧闭着眼,将头窝在洞穴的最深处。   直到十数息之后,那份温暖离开,梦蓁蓁依旧紧闭着言,纤长的睫毛微颤,渐渐睁开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你……”   一时间,梦蓁蓁想要斥责两句,竟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   他怎么这么大胆了起来?   随之,见着布足道下唇沾染的一抹嫣红,梦蓁蓁愣了愣,似乎不是胭脂,被她给咬破了?   “疼不疼呀?”   梦蓁蓁连忙取出手帕,为布足道拭去唇间的胭脂,同时有些埋怨自己,为何要用牙咬他。   想来是刚才太紧张,一时间从戏本子上看过的那些经验,都学不来用不上,脑子临至那时,就是一锅浆糊。   布足道则是记得清楚,刚才的梦蓁蓁真的很像是一只小奶兔,除了身子在轻颤,连唇齿都因为紧张,紧紧咬闭着。   等到他轻轻吻上去时,怀里的小姑娘试图推开他,但有气无力的模样,很像是半推半就。   更有趣的是,因为太过紧张,她不仅紧闭着牙齿,根本不知道张开,还在离开时,咬破了他的唇。   “有点儿疼。”   布足道淡淡笑了笑,暖且深沉的视线,看的梦蓁蓁心虚又委屈。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没经验……”   “那你下次得注意。”布足道故作严肃说道。   梦蓁蓁羞红了脸,下意识轻轻点头,随即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愤愤的看了布足道一眼,目光中满是委屈。   “你、你不许欺负我!”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凡尘与梦不语的初吻,是在洞房花烛之时。(长江后浪推前浪?)   (是不是很应景?话说今天收到七夕蛤蟆了吗?) 第176章 再吻(4k)   下次注意,就是还有下次咯?   不知想到了什么,梦蓁蓁感觉整个人都热了许多,心跳的愈快。   布足道依旧没有放开环抱着她的腰臀的手,似乎在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已经确定了名分的他分外的大胆。   虽然两人早在地城之时,并非没有更亲密的接触,那时他抱着才将将被枯木逢春治愈,片缕不着的她,远比这时候过线。   问题是两者的性质是不同的,那时梦蓁蓁还能骗自己是权宜之计。   此刻呢?   她不否认,自己心中是有期待的。   不仅仅是刚才,还有这坏书生所说的‘下一次’。   但作为女子的矜持,让她不好说真话,尤其是看着布足道被她因为紧张,咬破的唇,便满是愧疚。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矫情,又没用?   若是因此不喜欢她了呢?戏本子上都说,男子对男女之间的事儿,看的挺重,甚至会因此影响感情?   见着布足道没有回答,梦蓁蓁下意识又解释了一句,气势低弱了许多。   “我真的没、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咬着你了,不是故意想咬疼你的,就、就是太紧张。”她低着视线,微微鼓起的脸颊有些委屈。   “若你不喜欢,回头与你成亲之后,我多、多练练。”   说着这话,梦蓁蓁的脸颊愈加烫了许多,像是熟透的番茄,娇嫩的透着水意。   布足道略顿,察觉出怀中这个小姑娘心情的变化,不禁觉得有趣。   怎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简单却又聪慧,天真却又机敏,可爱却又体贴,本性纯质却能洞察世事。   与她待在一起,布足道能够罕见的安心放松,感到难以言喻的安稳与舒心,与他见过的一切姑娘,所带来的感觉都截然不同。   这时,布足道甚至有些分不清,他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上的她,还是因为喜欢上她之后,才带来的这些感觉?   ——好在这不是重要的事儿,爱情本来就是糊里糊涂的朦胧美好,总不能像是解题一般,可以寻找出什么解法。   “我也得努力,帮你多练练。”   布足道一本正经的回答,抿了抿唇,好似在说什么严肃事儿。   梦蓁蓁愣了愣,愈加感觉到了书生的无耻。   现在就这样欺负她了,以后成亲了,岂不是会把她欺负的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   “我、我不用你……”   她想反驳,不用布足道帮着练习这事儿,问题是她自己也没法练啊?   难不成用麻辣海螺?   想着烟芋芋给她看过的那些戏本子里,写的很过分的情节,麻辣海螺确实能够练习某些事情,但那是比吻更加过分的事情。   还没有成亲之前,她绝对绝对不会帮这坏书生做那种事情。   所以话说到一半,梦蓁蓁就将话咽了回去。   布足道察觉到她的变化,愈加觉得有趣,再度伏下身子,这次梦蓁蓁依旧僵硬着身子,但强忍着羞意,没有紧闭着牙关,任由着布足道胡来。   直到过了很久,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才轻轻捶打布足道的胸口,让他放了她。   饶是如此,梦蓁蓁稚嫩的唇间也有些红肿,清澈的眼眸水意更甚,看向布足道的眼神里,除了掩饰不住的情动,还有一抹怀疑。   “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   ……   布足道很想告诉梦蓁蓁,其实他也是新手,并不熟练。   这或许是因为男子的本能?   无论是肆意还是贪婪,亦或者那抹冲动,都是刻在神魂里的本能。   好在梦蓁蓁不是真的怀疑什么,只是随意感慨了一句,也不需要他多做解释。   又腻了一会儿,亲密了许多,两人相处的关系,也不在那么矜持,至少在只有两人相处之时,较之以往更进了许多步。   这是很奇怪且有趣的事情,心爱的情侣之间,往往突破一小步,后面的一大步甚至几大步,都会健步如飞,在疾驰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在布足道的房间里,梦蓁蓁为他烹好了茶,收拾好了被褥,就像是云城的竹林小筑,偶尔与母亲撒娇时,会看到她在为外出卖画即将归来的父亲,所做的那些小事儿一样。   “这茶是莲子茶,我还加了些银灵草,助眠效果很好的。”   梦蓁蓁说着,便又去房间侧帘间,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浴用灵力温热。   “等会儿你饮了茶泡个澡,好好歇歇睡一觉,过了九礼又直接去了祖魂殿,至今还未休息。”   话虽如此,梦蓁蓁也不太想离开,干脆坐在了椅子上,准备与沐浴的布足道隔着屏风聊天。   哪怕明知道,以后属于两人的时间会很多,在一起的机会也会很多,但此刻就是忍不住想待在一起。   当然,还有另一个不太好与人言的理由,梦蓁蓁存了捉弄布足道的心思。   这位被誉为君子的道公子,在仅隔着一扇屏风就有女子的地方沐浴,会不会像是她那般不好意思?   等到布足道饮了茶,去沐浴的时候,梦蓁蓁发现她想多了。   这人原来这么不要脸啊!   偷偷透过指缝,梦蓁蓁看到了布足道去屏风后面的身影,肩膀很宽,体型就像是戏本子里的侠客,线条分明,很有阳刚的男子气概。   大概就是那种,会让女子感到腿软的俊朗体型。   “好在还知道穿着短裤进去。”   梦蓁蓁想着,松了口气,随之用小手轻轻扇了扇脸颊,吹散了些热意,继续说道。   “你与我讲讲斩九礼的事儿吧?”   左右沐浴之时,布足道也不能休息,她也想与他聊天,干脆听听他的故事。   布足道自然应承,简单且精彩的与梦蓁蓁讲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不得不说,书生虽擅谋略,但讲故事的水平也极好,听的梦蓁蓁如痴如醉。   听到布足道的缓缓叙述,梦蓁蓁微微用小手托着腮,眼眸中颇有些遗憾,她当时作为被提亲的女子,只能待在云水阁,竟然错过了这么多有趣的事儿。   就算如此,梦蓁蓁依旧时而拍掌,时而赞叹。   她夸赞的自然都是布足道,也恰好因为隔着屏风,对方正在沐浴看不见她,她才痴痴的看着屏风之内的那道身影。   这么了不起的男子,以后就是她的夫君了。   “如此说前八礼,对你是一点儿难度都没有?”   听着布足道的意思,梦蓁蓁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第九礼呢?你不是挺能打的吗?”   布足道闻此,笑这回应:“第九礼也还好,虽我与众人直接交手,再难取巧,但我总归比旁人有优势。”   他的圣人之体与禅子梵伽的九转金莲体,在这一点上很是类似,都拥有雄浑至极的灵力,好似无尽星夜。   哪怕当时诸多北疆年轻天骄轮番出手,以车轮战法,也不能在他手上讨到太多便宜。   “只是那吴启、钟羡阳之流,境界与实力也不算弱,能多少给我造成一点儿麻烦。”   这种麻烦在面对众多北疆年轻天骄,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布足道也会稍感棘手。   但这都不是最令他棘手的,最令他头疼的是烟芋芋。   那位彼岸红尘的小圣女,真正战起来,绝对不是一个省事的主儿。   听到这解释,梦蓁蓁咯咯直笑:“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对女子出手?”   布足道正好沐浴完毕,用灵力瞬间蒸腾干身体,披着一道宽衣走了出来。   他对着梦蓁蓁摇了摇头:“你恐怕低估你那位小姐妹了,她毕竟是彼岸红尘的人。”   事实上,此行斩九礼中的同辈人中,能够让布足道感觉到隐有威胁的,只有烟芋芋。   “虽然她天赋有限,未来几乎没太多机会踏入至高境界,但现阶段我们的差距还没拉开太多,若是乐观估计,她有将近一成的机会赢我。”   梦蓁蓁沉默片刻,没好意思问若是不乐观估计,芋芋那丫头是不是根本不可能赢你。   “不过这只是因为,斩九礼是较量,不是生死战。”布足道继续道。   “若是生死之战,百年之内若战,依着那位烟姑娘的手段,与我同归于尽的概率,至少有三成。”   见着布足道认真的神情,梦蓁蓁甚至忽略了偷看他宽衣之下的身材,思索着言语中的可能性。   她的境界还太低,无法真正体会到布足道与烟芋芋之间的差距。   但梦蓁蓁听闻过一件事情,或者说浮生大陆流传的一句俗语。   ——同等境界,亦或者境界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不要试图与彼岸红尘的女人拼命,她们拼命的时候,从来不要命。   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彼岸红尘是浮生大陆很特殊的一个宗门,因那位音夫人的教导,她们相较之修炼,更热衷于与人为善,扶救祸乱与灾劫中的孤寡老幼。   几乎每一个彼岸红尘的弟子,都照料着很多凡间的可怜人,不求回报的护佑着许多地方,素有善名。   问题是邪修不认这些善名,反而会觉得她们更好欺负。   毕竟彼岸红尘的许多弟子,都是各种因由凄苦无依的孤女,天赋根骨不会很好,修炼启蒙也未必跟得上,实力较之旁的巨擘大宗,自然就会弱很多。   很多年前,许多邪修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他们乃至世人发现,彼岸红尘的姑娘虽然实力不强,但拼起命来,是真的不要命。   无论是她们修炼的功法,还是被教导的坚毅执着到有些可怕的性子。   被逼急了的时候,她们真的会拼命,像是疯子一样。   ——很多人拼命是为了赢,彼岸红尘的弟子若是拼命,便是真的不计代价,只为了杀死对方,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在死敌的心口戳一剑。   久而久之,彼岸红尘的弟子便很少有人会招惹,因为她们的善名,也因为凶名。   就像是很多年前,梦不语在彼岸红尘的行踪暴露之际,引得天鬼魔尊围剿。   天鬼魔尊顾忌音夫人的面子,没敢轻易出手。   何尝又不是害怕双方真的拼杀起来,彼岸红尘众多的弟子与宿老们哪怕身殒,恐怕也会将天门也打个四分五裂。   她们最擅长玉石俱焚。   而她的母亲,当年在南岭求到了《九死不悔》,修炼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与天鬼魔尊拼命时,更是令闻者胆寒,大抵也多少受此影响。   ……   ……   “但你们又没必要拼命。”   梦蓁蓁轻笑回答,觉得布足道的忧虑没有必要。   在她看来,无论是这位未来夫君,还是自家闺蜜都是很好的人,虽然后者的性子比较怪,也非常讨厌男子,但总不是两人有机会拼命的理由。   不过听到布足道此言,梦蓁蓁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儿。   母亲梦不语不久后就要攻打魂傀古寺,理由有很多,其中也有要对付彼岸红尘某位叛逃弟子的原因。   那人好像叫‘紫千红’,虽然比她母亲低了一个大境界,但终究是彼岸红尘的人,说不得见全无胜机,会孤注一掷。   传闻中那人的实力境界,在彼岸红尘里仅在音夫人之下。   虽然对她母亲具有威胁的可能性不大,但多注意些总是有必要的,她回头临行前,得提醒母亲一句。   布足道不知梦蓁蓁在想什么,也赞同她的话。   他确实没机会也没必要和彼岸红尘的人拼命,何况在稳妥修炼五六百年,他就可以冲击至高境界,很大概率会踏入这等真正纵横世间的大境界。   那时莫说是烟芋芋这等水准,哪怕是音夫人巅峰之时拼命,他大抵也不会怕被同归于尽。   摇了摇头,布足道不再去想这些事儿。   自幼被刺杀习惯,但凡见着对他的生命可以造成一些小威胁的人物,他都会将对方思考成假想敌,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但现而今,还有别的事儿要先忙。   布足道问起了他们两人接下来要先去哪儿?   “我们明日便启程吧?先去拜访你父亲,还是拜访我师尊?”   两人的亲事已经定下,那么总得尽快将长辈见齐,否则会失了礼数。   虽然在布足道看来,这一问意义不大,多半是梦蓁蓁先与他回圣域拜见凡尘。   毕竟那位不语魔尊丈夫的身份与位置,不能轻易暴露给他人,哪怕是他,想来也的经历时间的考验,才有资格去拜见那位岳父。   “先去拜访你师尊吧。”梦蓁蓁有些遗憾道。   “前些日子娘亲与爹爹吵架了,现在爹爹不在云城,咱们去了也见不到人。”   布足道闻言点了点,有些可惜,更有些欣喜。   可惜的是不能拜访岳父,欣喜的是这丫头竟这般信任他,连岳父与岳母曾经的旧居位置都……   等等?   云城?!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彼岸红尘的许多功法,都是音夫人向等闲妖主讨要的,希望宗门中的弟子,哪怕实力不济,至少拥有不受制于人且为自己复仇的能力。   浮生百晓录:彼岸红尘年轻一辈,最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是小紫雨。   (今天才忙完,明后天一定加更……) 第177章 语生是她为长子起的字(4k)   一瞬间,布足道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他绝对无法忽视的事情。   师尊凡尘迎娶的那位凡间商人女,似乎就住在云城,在梧桐宴之后,师弟陈语生还想带他去拜见那位师娘。   但他因与梦蓁蓁有约,自然不愿去以拜见师娘的名义,去见师尊与师娘的那位女儿。   所以他不可能记错位置。   那么是听错了?   “云城?哪个云城?”   哪怕知晓不合礼数,甚至有些冒昧,布足道还是多问了一句。   以防听错,亦或者地域重名。   梦蓁蓁则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位过目不忘,连《山城县志》都能倒背如流的道公子,怎会问这种蠢问题?   中州与北疆地域辽阔,难免会有别的云城,放诸天下五域更是如此,但常人提起云城,一般不都是中州与北疆边疆处的那一座吗?   “咱们两域交界处,还有第二个云城?”   一瞬间,在梦蓁蓁不解的目光之下,布足道感觉心中的思绪有些纷杂,就像是盛春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很烦,但不知道在烦些什么。   难道,这位不语魔尊与他师尊竟是邻居?   或者说,他们娶的人,与嫁的人都是云城人士?那处偏远小城这么人杰地灵的吗?   布足道的思维瞬间僵错,哪怕他牵强附会的思考了很多旁的理由,但依旧规避不了最令他难以置信的一种可能。   偏偏舍掉所有更不可能的选择,哪怕剩下的唯一一种选择在如何令人难以置信,往往都会是真相。   面对布足道忽然的呆滞与沉默,梦蓁蓁有些不解。   她没往云城的事儿上想,毕竟道公子素有品行,她也亲自确认过布足道的秉性,既然已经与她定亲,自然不可能害她父亲。   何况在她看来,她家父亲虽只是个未曾修行的凡人书生,但却是学识与文德都举世罕见的人物。   越是阅历丰富,梦蓁蓁便越能明白,无论是父亲讲过的那些话,还是平日里展现的涵养与见地,都远非她能及。   若是布足道以后能见到她父亲,两人必然会有很多相同的话题,能够相处的很好。   “你是不是累了,先歇歇吧?”   梦蓁蓁起身,轻轻揉着布足道的肩,眼眸中满是初尝爱情的小姑娘,都会有的甜蜜与满足。   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听到梦蓁蓁的声音,布足道才散去心中的郁闷,偏头看见小姑娘落在他肩上的手,心中柔软了许多。   总归有她就是好事。   “那我去睡一觉。”布足道回应道。   事实上,以他而今的境界,早已经不需要像是凡人一般睡觉,他也不似凡尘,习惯于普通人的生活,多年劳累批改折子,午夜时分在覆舟殿的玉座上打坐养神才是常态。   但刚才猜到的,极有可能是真相的某个事实,还是让他的道心受到了冲击。   不如睡觉一吧,明天直接去问。   万一他猜错了呢?   人总是得抱有期待。   ……   ……   然而,没有。   不期待就不会受到伤害。   他猜对了。   第二日时,布足道整待衣冠,希望拜访梦不语。   梦蓁蓁觉得有些奇怪,虽要赶去圣域拜访他师尊,总不至于连在天门多歇一天的时间也没有吧?   她以为布足道是要去拜别辞行,但还是去通报了,得到了接见。   恰逢早食之后,梦不语正在祖魂殿内批改折子,等半个时辰后诸多魔将与宿老们才会来觐见。   得知布足道要拜访,她似乎没什么意外。   布足道到了祖魂殿,殿内除了几位侍女与梦蓁蓁,没有旁人在,连魅烟行都还在自己的阁楼睡懒觉,尚未到大朝会的时间。   布足道持了一礼,似有话说,却又没说。   梦不语察觉到他的态度,停下了笔,示意众人退下,连梦蓁蓁都略有好奇的离开。   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连她都瞒着。   森气!   等到众人退下,梦不语看着殿中恭敬垂立的布足道,神情似有好奇。   “你可有什么问题?”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又沉默了片刻。   在沉默与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直到感觉确实有些不妥,才又认真的持大礼一拜,恭敬的问出了话。   “我听蓁蓁说,您前些年在云城生活?”   点出了云城,便是他的问题。   梦不语静静的坐在玉座之上,看着这个年轻人真正的诧异与不安,心情颇为有趣,也安慰了许多。   总归不是她一个人被那个鬼书生糊弄的团团转。   “语生是我为长子起的‘字’,他其实叫旺财。”   梦不语回答的很是宁静,但这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就足以回答布足道的所有疑问。   就像是布足道知道师弟唤做陈语生,是师尊凡尘的儿子。   就像是他知道梦蓁蓁还有一个哥哥,是不语魔尊的儿子。   那么陈语生与梦蓁蓁究竟是哪两位的子嗣,便是在木讷的人,都能够得出清晰且明确的结论。   哪怕这个结论让人震惊,难以置信,又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生死之敌吗?不是难解的仇怨吗?   怎么早就成亲了?连孩子都生了两个?   哪怕以布足道的坚毅心性与沉稳,此刻眼瞳中也满是震撼与匪夷所思,还有几许难以形容的复杂。   师尊不愧是师尊,怎么这么……难以形容。   那么他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与做的那些事儿,在师尊凡尘眼里,岂不是成了活的乐子?   玉座之上,梦不语瞧了这年轻人一眼,见他神情满是复杂与郁闷,还有几许并非伪装的震撼与匪夷所思,心中愈加宽慰。   不过她是长辈,可以看晚辈乐子,总不能让晚辈看了乐子。   所以她可以被凡尘诓骗,但这件事儿总不能让旁人知道,哪怕是夫君的弟子,或是她与凡尘的儿女。   梦不语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理所当然平静。   “你觉不觉得旺财这个‘名’很土气,就像是他给你起的‘名’。”   与梦蓁蓁交换生辰贴时,布足道除了‘字’当然也写了‘名’,他是凡尘收养的孤婴,那么这个‘名’自然也只能是凡尘给他起的。   何况除了那个鬼书生,梦不语也想不出有谁的起名品味会这么差。   她语气就像是说着闲话,拉着家常。   布足道感知到了这位不语魔尊的自信与随意,顷刻明白了什么。   虽不知为何,他师尊化解了与这位不语魔尊的仇怨,甚至娶了对方,生了两个孩子,但两人现在关系极好,偏偏整个天下的人都不知道。   莫非这是师尊与不语魔尊联手设计的一场谋局?   看情况这两人甚至已经筹备了很多年,说不得就连二十年前成亲都是幌子,早在更久之前,两人就有了纠葛?   这般隐秘且遮掩,绝对是一场惊天大局。   是为了算计那些蛰伏于世的尸邪,还是要做什么大事儿?   一瞬间,布足道觉得很是敬佩,这两位至强境域主,竟是瞒过了整个天下,而且演的还那样好。   师尊自不必提,布足道从来就不怀疑他那位师尊有多可怕。   旁的阴谋家至多是骗自己人,他师尊狠起来连自己都骗,而且几乎不需要像是他之前那般预演训练,演起戏来,信手捏来,完美无缺。   但令布足道意外的是,这位不语魔尊没想到也是此间行家。   恐怕这般水准,不在他师尊之下。   整个世间都知道,她最憎恶凡尘,时刻想着找圣域的麻烦,而且自三百年前执掌天门以来,一如既往,从未有过丝毫变化。   但布足道而今已经知道,这位不语魔尊在二十年前,甚至或许更久的时间前,就与他师尊达成和解,乃至相知相恋。   即便如此,这些年内,依旧无法让人找出一点儿破绽。   无论是对帝鸿圣皇的怨恨,还是对其的态度与言词,乃至诸多天门熟人,竟然都未曾发现她任何细微的疏漏。   再结合而今,似乎连梦蓁蓁都不曾知晓真相……   ——这位不语魔尊,或许比他的师尊更加可怕!   这一刻,布足道才隐约明白,恐怕整个天下的修者们都低估了这位不语魔尊。   虽然她的实力与境界,在天下五大域中最弱,但此般心计与筹谋,决然不在以谋算冠绝天下的师尊凡尘之下。   此刻布足道才大致想通,为何师尊会迎娶这位不语魔尊,这两人看来真的很像,大抵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作为弟子,我不好权酌师尊所赐的名字,但师娘起的‘字’确实比师尊好许多。”   布足道思衬片刻,恭敬回应道。   梦不语微微点头,难得展露些许笑意。   不仅仅是因为布足道表现出的敬佩与尊敬,或许也有那声师娘听起来格外顺耳的缘故。   好在如此,她与凡尘间的问题,便只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不至于让小辈们看笑话。   至于凡尘会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梦不语则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也不需要考虑。   他不敢。   “对了,此事你先莫要与蓁蓁他们说。”梦不语又随意道了一句。   这话听在布足道耳中,同样别有深意。   师尊与师娘此局,连师弟和蓁蓁都瞒着,以求毫无破绽,想来那两人都还不知真相,这盘谋局看来所图甚大。   继而联想到不久前,血煞炼狱的覆灭与宗主炼血海的离奇死亡,加之而今这位不语魔尊要进攻魂傀古寺……   一道道线索在布足道脑海中连接成了密集的网,让他得以窥见这谋局的一角。   看来师尊与师娘,不仅是在布局算计什么,就连这些算计的环节,都利用了起来,在不停的肃清两域遗留的麻烦。   故此,布足道除了点头应承,自然没有别的选择。   见着这小书生的态度,梦不语愈加满意,便没有更多的话,开始提起笔继续批改折子。   她忽然觉得,有些理解那个鬼书生的乐趣了,这样似乎真的很有意思。   而她没让布足道告知女儿的理由,也没太多深意。   只是单纯的想让凡尘麻烦些,因为这样比较有趣。   左右女儿知道与否,有布足道知道,有那鬼书生的后手,她此行前往圣域,就绝对不会吃亏。   至于儿子那边儿,聪慧胆大,反应机敏,更无需担忧,短时间内不知道,应该也弄不出什么大乱子。   ……   ……   随之,布足道从祖魂殿告退,重新回到了云水阁。   梦蓁蓁则亲手做了一碗馄饨,是她在琉璃画舫之时与母亲学的手艺,虽不如哥哥陈语生,但馄饨的味道还算尚可。   “你今早就用了一块儿杏仁酥,也该饿了吧?”   她将馄饨端来,是极富北疆特色的样式,没有中州的精致,但胜在味道更佳浓厚,汤用的也是鲢鱼与大骨,还有十数种香料熬出的鲜汤。   至于馅料更是精心调制,让她昨日准备了不短时间。   布足道点了点头,笑着接过,感觉这碗馄饨真的很香,大抵是他此生至今,吃过的最美味的馄饨,哪怕食天楼的仙厨也无法比拟。   这让他都不舍得在瞒着梦蓁蓁,但碍于那位不语魔尊的吩咐,他又不能告知真相。   “对了,你今早连饭都没用多少,就去觐见娘亲,可是有什么大事?”   布足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沉默了几息。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辞行,尽快带你回去见我师尊,我觉得他老人家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虽然按照如今情况看,大概率等他与梦蓁蓁回到圣域之时,师尊凡尘大抵会到天门。   听到布足道的话,梦蓁蓁掩着微红的脸颊,眼眸中却也是忽闪的期待。   对了,还得带见面礼去!   “那咱们顺便路过云城一趟好不好?”   梦蓁蓁想着她前不久求母亲的事情,母亲好歹是同意了的。   “我爹爹虽然个人实力弱小,但他的品味与财力,还是很可观的,搜罗了不少凡间奇珍,尤以书斋之物为多。”   “你师尊总归也是书生,大概也喜欢那类东西。”   “我之前询问过娘亲,她允许我拿走几件,带去圣域给你师尊当见面礼好不好?”   听到梦蓁蓁的问题,布足道一时语塞,竟是不知如何回应。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菊小小的‘名’与‘字’,都不是凡尘起的,虽然她的‘名’同样奇怪,但她的‘字’很好听。   (今天手里还有一千多字,不太适合和这章剧情放在一起,主要是多一千多字也算不上加更,明天统一发,抱歉抱歉……) 第178章 圣域有女(4k)   天下之事,向来传的很快,尤其是大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各大宗门的探子以传讯符回禀,进而五域皆知。   何况天门那日之事,是喜事,是那位天门小圣女的定亲之礼。   因为是喜事,天门没有任何瞒报与隐藏的意思,任由各处的探子,将这个消息传遍各处,随之便是五域震惊。   自然不仅仅是因为,那位天门小圣女与人定亲了,关键问题在于,她定亲的那人是按理绝对不应该的圣域道公子。   无数人沉默着,观望着圣域与天门的态度。   甚至有阴谋家开始考虑,是否圣域意图扶持那位语公子,所以在排挤道公子,才让对方盛怒之下,投奔了天门?   还有些比阴谋家更损的书生,开始思衬,这会不会是圣域从内部瓦解天门的阴谋?   更多的人相信,亦或者说普通人,则怀抱着某种希望。   ——大概是中州与北疆两域有意和解,以双方最为优秀的后辈联姻,作为淡化过往恩怨的第一步。   若真是如此,对于天下五域而言,这桩婚事都会有无比深远的意义与影响,势必会成为新时代的故事,流传接下来的数个千年,被人们津津乐道。   诸多不一的声音与争议,开始弥漫起来,五域各大宗门亦是静观其变,没谁敢借此试探。   此事背后,或许是那位帝鸿圣皇与不语魔尊的意志。   圣域也炸了锅。   无数圣域宿老们,连次日的朝会都等不及,急忙赶往主殿,连夜觐见凡尘。   谁料众人未曾想到的是,凡尘除了知晓了这个消息,反而正在看更详细的报述,不只是布足道提亲的结果,更是过程。   不知看到了何处,凡尘似乎觉得什么有趣,畅笑了三声。   ——圣皇何故发笑?   见此变故,众人确实笑不出来,无论是支持语公子的那一脉,还是支持道公子的那一脉,谁也摸不准这位凡尘陛下是几个意思。   凡尘见到众人临至,也没做解释,心情颇佳的放下了手中由总司腾挪到信纸上的情报,反而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   “人算有尽,天算无穷,你们觉得呢?”   众多宿老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凡尘此问,是在问些什么?   其实凡尘并非是在询问旁人的看法,只是随心感慨了一句。   就像是布足道离开圣域之时,说要去与一位魔修姑娘结缘,凡尘自然是高兴的,弟子能够找到共伴人生的道侣。   虽有些遗憾,原本的打算无法竟成,但总归还是喜事。   未曾想连他都不抱希望的事情,竟然柳暗花明,又有了一层转机,由喜事变成了喜上加喜。   自家女儿能够嫁给自己的大弟子,无论是作为一个父亲,还是作为一个师尊,他都能够感到安心与喜悦,为后辈的圆满而欣慰。   更妙的是,这是那两个小孩子自己的选择。   见到凡尘心情似乎不差,最终还是道公子一脉的支持者率先开口,询问凡尘,圣域之后要如何自处?   道公子若是再回到圣域,该如何待之?   按照道理,圣域与天门之间局势如同水火,哪怕布足道再优秀,若是与那位天门小圣女结亲,作为圣域继任者的身份,都应该在做权酌。   问题在于,他们摸不准这是不是这位帝鸿圣皇的意思?   凡尘笑了笑道:“一切如旧。”   他无意在此事上多做权酌,至于布足道之后是否还愿意留在圣域,执掌一域风雨,需要由自己的意志决定。   没有人喜欢在别人的意志下,被逼着做事,凡尘不喜欢,自然不会这样去要求别人。   不过,那两个孩子最近应该会回圣域一趟。   “但等他们来的时候,谁也不要为难,尤其不要找那个小姑娘的麻烦,否则我会生气。”   凡尘静静的与众多圣域宿老们,告知了这件事情。   就像是他平日吩咐侍从,是烹花茶,还是烹叶茶,简单而随意,不掺杂任何情绪。   但这是谕令。   若有人敢违逆,就是在向他挑衅。   ……   ……   静茶园,那些昙花如旧,雅静而端庄。   文一叹才回到圣域没多久,遗憾的是在他回来前不久,布足道就走了,他之前与梅大先生说过的那些话,就无法在与布足道重述一次。   对于书生而言,说话并不是目的,话语之后的那些意义才是。   他想要确定,布足道真的会为那位在梧桐宴结识的初见姑娘,放弃圣皇嫡女,亦或者那位天门小圣女吗?   文一叹其实并不怀疑这件事情。   他很清楚布足道与他不同,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往往在感情与大义面前,会舍弃利益与权势。   这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最可怕的是布足道的天赋与能力,足以支撑他当一个好人。   所以文一叹想如此问,只是在多提醒布足道一次,他会面对多少困难,需要加油克服,并且祝愿他克服。   文一叹是真心希望,布足道能够与那位初见姑娘在一起,这样就没人能够与他争圣皇嫡女了。   再不济,他还有投奔天门,去追求那位天门小圣女的机会。   他有绝对的自信,要远比北疆诸多年轻男修,甚至比北疆年轻一代中的男子第一人钟羡阳,要强一大截。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接受入赘。   文一叹相信,这对于那位不语魔尊选择女婿而言,绝对是一个最大的优势。   以那位天门小圣女如今的心性与能力,根本不可能压得住天门诸将,势必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辅佐。   在文一叹看来,世间没有什么人是值得真正信任的,因为人会改变,那么就不可能被永远信任。   这种时候,限制与束缚,往往比信任更加实际且有约束力。   那位不语魔尊作为一域之主,势必深谙此道。   而赘婿的身份,就足以限制许多,比一个势均力敌的,能够将那位天门小圣女架空的丈夫更好控制。   若那位不语魔尊要给小圣女铺路,多半会挑选一个颇具能力,但大体能够被压制住的赘婿。   文一叹觉得他就很合适。   直到此刻,看着手中传来的消息,他才怔了许久,沉默无言。   “就算他是道公子,凭什么一去天门,就能被这般信任?那位不语魔尊就不怕是凡尘陛下的阴谋吗?”   至于布足道为何没有选择初见姑娘,而选了那位天门小圣女,文一叹则没有多虑。   他猜测,那位初见姑娘,多半就是天门小圣女了。   若非如此,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布足道的行为。   文一叹很少相信旁人,但却极其相信令他不喜,也不喜他的布足道,这种相信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敌意与竞争意识。   最了解一个人的人,往往不是他的朋友,而是对他抱有敌意与竞争意识的人。   所以这种时候,文一叹对布足道的‘信任’,竟是要比那些圣域中原本就支持道公子的宿老们,还要明确且坚定。   当然,他在乎此事,只是出于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既然布足道已经有了那位天门小圣女,总不可能跟他争圣皇嫡女了。   虽然那位天门小圣女就是鸿雁城情报中的初见姑娘,着实令人惊讶到离谱,乃至不可思议,但好在不是最坏的情况。   他只是失去了一个备选的机会,但凡尘陛下的嫡女,布足道终究是不可能与他争了。   而这才是他最优先的目标。   哪怕凡尘陛下最属意布足道,也不可能让他的女儿嫁给一个已与人定亲的男子,那么他原本最担心的,凡尘直接为布足道指婚,就不足为虑。   “接下来,唯一能够与我竞争的,大概只有天璇子了。”   ……   ……   很多事情,总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不知为何,在布足道提亲那位天门小圣女之后,中州忽然出现了另一个让人震撼沉默的消息。   那位帝鸿圣皇还有个女儿。   这应该是绝密事项,但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传开了,让人摸不清楚消息来自于谁,却令整个中州的诸多年轻天骄,眼睛都有些发亮。   最重要的是,坐镇圣域的凡尘陛下没有否认,那么便是默认。   没有谁敢在凡尘坐镇圣域的情况下,谣传这种消息,冒名他的威风装腔作势,那远比暗中散播这个消息,更容易引人注意。   于是乎,中州诸多宗门的年轻天骄男子们,都有所意动,甚至有些大胆且有身份的,准备直接来圣域提亲。   更巧的是,最近临近中州的天衍大祭,是中州罕见的盛会。   在原初城的圣域举行。   所以中州诸方宗门,早已经派遣了来使,更有不少作为宗门继任者的年轻天骄亲自带队,早已在原初城落脚。   天机阁的天璇子,就是其中之一。   在相继得知,布足道与天门小圣女定亲,帝鸿圣皇还有一个女儿的消息后,天璇子随之就收到了祖父的命令,知晓了又需要去做什么。   像是上次一样,被迫营业。   去圣域提亲。   于是他胡乱筹备了两个时辰,就真的直接去了,从思衬到决断,没有任何犹豫与顾虑。   就像是他上次一般无二,仓促且疲懒,连情报都未曾掌握完全。   这令诸多中州年轻天骄想骂人,连文一叹都有些乱了方寸。   不仅是担心天璇子成功,更是担心他因此惹恼了凡尘,让旁的年轻天骄们,一齐失去资格。   这种时候,不应该先认真筹备一段时间?   哪怕你自己不在乎,但你意图提亲的可是凡尘陛下的嫡女,又怎能这样稀里糊涂,不给人做些脸面?   无奈之下,文一叹也赶去了覆舟殿,恰逢下了朝会。   若是天璇子提亲,那么他也得适当表露自己的意思,与凡尘陛下求告几句,让凡尘陛下心中有所权衡。   何况而今在势力与手段上,他并不比天璇子差什么。   谁料等到文一叹到了覆舟殿,身着素白色长衫的天璇子,正好持礼而问,让整个覆舟殿内的灵将与宿老们无语。   “近日民间有传言,您除了语公子,还有一位女儿。”   怎么问的这么直接?   都不掩饰来此的目的吗?   文一叹与几位同样有希望提亲的中州年轻天骄,随之进了覆舟殿,持礼之后,神情满是复杂。   反而是玉座上的凡尘,无论是神态还是情绪,都平静如初。   他甚至不好奇,究竟是谁泄露了这个情报。   此事很合他的心意,毕竟不久之后,他也不准备隐瞒了,提前造个小势预热,倒是不错。   “确实如此。”   凡尘停止了批改折子,神态颇有自得。   虽然因为女儿都是梦不语在带,他这些年不曾与世人提及,但未必没有与世人炫耀的心思。   他也是有女儿的。   闻此,众人眼神愈亮,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   就连覆舟殿内诸多宿老与灵将们,也皆是神情复杂,看向凡尘的视线颇有古怪。   怎么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听陛下提过?   那可是圣域的小公主,是和语公子一样的尊贵人物,为何从来就没见她来过圣域?   正在众人心中思绪纷繁之时,凡尘再度开口。   “不过她已经定亲了。”   凡尘没有吊这些年轻人胃口的打算,告知了这个令他们略有绝望的事实,尤以文一叹等人,心神受到了极大震撼。   就像是某次伟大的旅行,还没有开展,就被告知目的地消失了。   除了无尽的茫然,还有某种隐隐的痛楚。   一瞬间,他们有些怨恨那位与小公主定亲的男子,但同样极为不解。   中州年轻一辈的灵修天骄都是有数的,就那么多,以那位小公主的身份,若不在他们之中选,还真要与凡尘陛下一样,选一个凡人做道侣吗?   亦或者,那人并非是中州年轻天骄?   唯有众人皆知来提亲的天璇子,暗中松了口气。   原本算计的那些话,也没了用武之地。   “那真是可惜。”   “可你的神情看不出来有何可惜。”凡尘倒也没什么不悦。   对于天机阁这个后辈,他向来觉得不错,虽然比他的大弟子要差些,但总归还是不错。   听到凡尘此言,天璇子也没有辩解,深深的行了一礼,以示歉意。   凡尘点了点头,示意原谅了他,不准备追究一些事情。   “你祖父的选择,未必是你的选择,你没必要总是委屈自己看天气。”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天璇子最喜欢小酒庐的杏花酿,很香很淡,就像是雨姑娘翩舞时缕缕的酒香。   (先说一下,原本昨天多写了一千多字,是凡尘梦不语的过去式糖,类似云城初相见那章,今天接着写,写完了感觉和想法有偏差,这段剧情明天修改重写,在放出来,加更失败,我检讨,明天一定加QAQ)   (今天这章干脆写一下,卷三末布足道与梦蓁蓁归来的铺垫,之后就不用铺垫了。)   (天璇子的剧情还算曲折,但太累赘而且无趣,前期不写了,至多快完结的时候,点几句。) 第179章 五域禁地(4k)   凡尘没有多与众人谈论那些事情,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他的女儿嫁给谁,与外人没有关系。   那些怀抱着各种目的来提亲的年轻人,他不否认其中有很多优秀的后辈,乃至能够秉持极好的态度,能对未来的妻子不错的年轻俊杰。   但这同样不行,不仅是他们来晚了,更因为缘分不合适。   至于天璇子,算是他除了布足道之外,在中州罕见的颇为赞许的后辈,但这种欣赏仅仅在于个人。   与天璇子提点了那几句,凡尘也相信他能够想明白,没必要在插手。   更重要的是,天机阁的天机老人与行舟宫的文老宫主,终究是不同的人,天璇子虽然受制颇多,但他的祖父也确实当得起祖父二字。   那么哪怕欣赏天璇子,想要提携,凡尘也不会太过插手天璇子的家事。   就像是他过往很多年做事情的态度,全凭一个缘分,只要大体是好的,那么就算尚可。   人力终有尽,没有谁能够将一件事情的所有细节,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那不切实际。   这大抵也是,他做圣皇执掌中州风雨,要比布足道代执压力稍小的原因。   见的事情太多,所以心劫较少,看的比较开。   随之,凡尘来到了千里山廊,遥望漫山青翠与绵阳曲折的山脉,他看着众多筹备天衍大祭的弟子,时而与管事督促一句。   天衍大祭是中州极为盛大的祭祀,已经不知流传在这片土地上多少年。   哪怕是圣域的诸多宿老,也早已遗忘了此事的真正意义,只觉得以此祭祀那些虚幻的传说,未免有些浪费。   凡尘也觉得浪费,但知晓这并非毫无意义。   他作为圣皇,拥有万生山河鼎,执掌中州一域风雨,这是世人所知,但罕有人知其所然。   只有极少数,进入过圣域禁地‘云天梯’的中州大修方才会明白,中州圣皇的职责,确实是镇守一域风雨,协理天下万事。   但在此之上,还有更为重要的职责。   身为中州圣皇他要镇守圣域的禁地‘云天梯’,就像是每一代北疆魔尊,最重要的职责其实都是镇守天渊最深处的‘魂引道’。   天下五大域主皆如此,只是太久的岁月过去,除了每一域主宗的嫡系传承,与诸多同样传承古老的巨擘大宗,世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一方域主是一域执掌者,是世间万事的协理者,但最初的存在的意义,其实只是一处禁地的守护者。   随着无尽岁月的演变,以五处禁地为原点,建立了天下五域的五个主宗,五大主宗的五位域主,亦成为了一域的执牛耳者。   故此,很多人都误会了这件事情。   ——域主未必是有绝对实力的人才能成为,但成为的人必然拥有凌驾于世人之上的实力。   这亦是在太玄冥帝被浮生妖主重创遁世之后,北疆魔尊之位悬空数百年,数位至强境修者,莫名‘心血来潮’忐忑的理由。   直到那位天鬼魔尊突破至高境界,继任魔尊之位,重新温养‘乾坤魔魂玺’后,他们才缓了一口气。   哪怕那位天鬼魔尊让所有人不喜,但除了伤得最重一直昏迷的无夜,无论先后苏醒的凡尘与羲和,还是旁几人都曾萌生过,将天鬼魔尊杀死,还北疆清明的念头。   但最终各自都因为,那种莫名的心血来潮的忌惮,犹豫着没有出手。   事实上,当年那位天鬼魔尊,重伤的凡尘与羲和都勉强可杀,那位明二仙子也能做到。   甚至游荡在不知天下何处的,那位南岭的大前辈,不止一次表露过,对天鬼魔尊的憎恶。   她想杀死天鬼,更不算难事。   问题在于,境界愈高,便越会相信‘心血来潮’的心念。   他们皆认为,哪怕天鬼魔尊该死,但北疆若是在没有至高境界的强者,执掌‘乾坤魔魂玺’,再出现近千年的空窗期,真会出大问题。   那个问题,就不仅仅再是北疆一域的问题,而是浮生五域的问题。   直到修炼魔道功法的梦不语突破至高境界,能够温养‘乾坤魔魂玺’,那位天鬼魔尊才终于死去。   世人都以为,当年天鬼魔尊输给梦不语,是梦不语实力的强大与拼命,加之天鬼魔尊失德,无法在执掌‘乾坤魔魂玺’。   但到了他们这等境界,自然知道这说法有多离谱。   一域圣物被称为‘圣物’,仅仅在于它的强大与神奇,但并不意味着圣物真的会有灵性,能分辨持有者的‘好与坏’。   ‘好与坏’这种主观的情绪,是人才拥有的,与物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只要持有者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与境界,那么就能温养一域圣物。   布足道之所有能够使用,只是因为凡尘还活着,且附着了足够的灵力在上面,本质上凡尘才是‘万生山河鼎’这一代的主人,布足道利用凡尘遗留的灵力,代为使用。   所以梦不语当年能够赢,不仅仅是她拼命复仇的时候,比天鬼魔尊本身稍微强大。   最重要的原因是,天鬼魔尊的‘乾坤魔魂玺’丢了。   偏偏丢了的‘乾坤魔魂玺’,在梦不语继位之后,又物归原处,让那位天鬼魔尊死的有些憋屈。   能够做到此事的人,毫无疑问,只有南岭那位不知何踪的大前辈,等闲妖主。   凡尘甚至毫不怀疑,若是当年梦不语没有打赢天鬼魔尊,无法自己复仇达成心境圆满,那位等闲妖主也不会让梦不语死去,多半会亲自出手。   否则她在梦不语逃往南岭,得知这位梦家姑娘的存在,且得知她非要修炼《九死不悔》之时,也不会费尽心血,修改了《九死不悔》,借弟子之手转赠。   事实上,无天妖主与明大仙子,当年都不希望梦不语修炼《九死不悔》,奈何梦不语复仇心切,不愿北疆子民多受苦楚,且执意亲手复仇。   那么便只能学《九死不悔》,才有了等闲妖主操劳,亲手修改的版本。   效力或许比原本差许多,但至少能让她施展之后,继续活着。   唯一让他们遗憾的,便是更早前的梦海阁之事,这并非任何人的算计,只是天鬼魔尊的嫉妒造成的意外。   而梦海阁灭门之时,除了他事后听闻,心有所感想去涉险救人,旁几人当年都与梦海阁没有任何交集,知晓这个消息就更晚。   明大仙子与无天妖主等人,更是在天鬼魔尊围困彼岸红尘,梦不语拼死闯出悬天涯,亡命千里之时,才知晓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小姑娘,进而觉得心疼。   哪怕他们是至强境修者,但人力终究有尽头。   没谁能够知晓未来的遗憾,更不可能提前制止。   即便重来一次,依旧很难。   那位天鬼魔尊对他们而言,或许能够并不困难的杀死,但终究也是一位至强境修者,站在了他们临至的高度,那么就没谁能够掌控他的意志。   掌握了天地大道的至强境修者,可以被杀死,但不会屈服于任何人,更不可能被控制,这一点连当年的太玄冥帝都做不到。   天衍大祭的存在,其实是某种仪式的简化,或者说预演。   与‘云天梯’的那个秘密有关,所以极为重要。   就连凡尘都尚未完全摸索清楚,这个秘密背后的真正意义,但他却很确信,天衍大祭的价值远比人们所想象的更加沉重。   即便是太玄冥帝当年,也无比的重视‘云天梯’与旁四域的四处神秘禁地。   遗憾的是,这个秘密传承的太久远,流传而今已经不剩多少情报,就连他们都觉得棘手。   了解最多的,大抵只有已故的太玄冥帝与不知所踪的等闲妖主。   传闻里,只有他们两人渡过无量虚海,曾经自彼岸归来,稍微知晓万年来无数盖世强者都在探究的疑惑。   ……   ……   在游巡过后,凡尘大致觉得天衍大祭的筹备没有问题了,又去了蝶雨楼。   他很少来蝶雨楼,因为这里是兰二夫人的住处。   兰未雪常常被人们称作兰二夫人,是因为她在圣域四守中行二,夫人则是尊称,并不意味着她嫁过人。   蝶雨楼没有蝴蝶,也没有雨,反而有很多枯石与青松,整处院落显得干练而宁静。   就像是那位兰二夫人的性子,坚毅而冷静,平日里根本让人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许多细碎的花,点缀在石子路与草坪之间,让整处院落多了一份生机。   凡尘记得,这应该是弟子菊小小的杰作,她总是觉得兰未雪的院子太空,便会种些兰未雪绝不会在意的花草,然后炫耀的整个圣域都知道。   哪怕他平时绝不会来蝶雨楼,也都有所耳闻。   进了蝶雨楼,凡尘没有收敛灵力,像是敲门般打了个招呼,兰未雪正在院落内处理中州各地呈上来的折子。   哪怕感知到凡尘的到来,她依旧没有抬头多看一眼,显得极为无礼。   “坐,茶在桌上。”   她还在忙。   凡尘坐在了石桌另一侧的石椅上,恰是兰未雪的正对面,默默的提起了茶壶,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这是很令他无语的事情。   哪怕是诸多圣域宿老,都会用不错的法器作为器皿,莫说是保留茶水温度,哪怕食材新鲜的滋味,也不会有任何浪费。   偏偏兰未雪用的茶壶,竟只是一个寻常的紫砂茶壶,既不是灵器,也没有旁的特殊,简单而随性。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兰未雪批改完了那些折子,才抬起头看着郁闷的凡尘,眉宇微皱。   “来拿‘万生山河鼎’?”   布足道临别之际,自然不可能将万生山河鼎带走,于是交给了她。   兰未雪在得知凡尘归来后,也无意去找他,反正凡尘需要用万生山河鼎之时,自会来找她取。   没有什么犹豫,甚至懒得多问,兰未雪便将装有‘万生山河鼎’的乾坤袋放在了桌子上。   凡尘提着那壶冷茶,用灵力烧沸,才闻到泛着淡淡的花香,似乎是茉莉茶。   恰好听到兰未雪出声,也终于松了口气。   “并非是如此,道儿之后还会回来,天衍大祭的事情我还想拜托他。”   既然如此,布足道依旧需要这个代执圣皇的身份证明。   听到此言,兰未雪则有些诧异,若是如此,这人来找她做什么?   又有那种只能女子看的怪书,需要她转抄吗?可他而今已经成亲,为何不去找他妻子。   “那你要我做什么?”   凡尘略有犹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方才说道。   “那孩子回来时,也会将我女儿带回来,倒时候希望你能帮忙顾看一二。”   就像是很多年前,凡尘并不擅长带小孩子,但先后收养了布足道与菊小小,又不得不照顾。   很多时候,他便会拜托兰未雪教养,这远比他自己带的更好。   而今他的女儿要来圣域,他自然相信大弟子布足道有绝对的实力护得住,但以防万一,还是提前与兰未雪打个招呼,让她顾看一二安心。   这同样是罕有人知的事情,凡尘在圣域的诸多宿老与将军之中,最信任的人不只有竹空君,还有与他极为不合的兰未雪。   哪怕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差,实际上关系也很差,但兰未雪却能够得到凡尘极大的信任。   听着凡尘的话,兰未雪当然也有耳闻,他除了陈语生一个儿子,还有另一个女儿。   但她同样听说了,布足道前不久在天门与那位小圣女定亲,按照规矩,会带着天门小圣女回来拜见凡尘一次。   可凡尘却说,布足道带着的是他的女儿?不是北疆那位的女儿吗?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极大。   饶是以兰未雪的心性,都罕见的怔了怔,眼眸深处流露出许多复杂的情绪,几个呼吸后,又是了然。   理当如此。   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远比他娶一个凡人女更令人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又是理所当然。   天下间配得上他的,且心中尚未有所属的女子,满打满算也就那位不语魔尊一人而已,而今想来那位不语魔尊心里也有了他。   语生与初见这两个‘字’,确实很有意思。   只是过去,谁也没敢往这方面去想罢了。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千年前爻天之战后,凡尘昏迷三百年左右,羲和昏迷五百年左右,无夜昏迷七百余年。   (一般情况下域主不能断缺太久,太玄冥帝先后斩杀三大域主,凡尘三人舍命去拼太玄冥帝,都是有筹备后手的,涉及剧透,后期再解释,前期尽量写人物间的有趣故事。)   (我真傻,真的,本以为今天有足够的时间码字,结果又被迫去帮忙了,先抱个歉不求票了,明天后天大后天,争取三天加更表达歉意,加更之后在求票吧,嘤嘤嘤QAQ)   (糖明天=W=) 第180章 一声再见,一生再见(4.5k)   蝶雨楼的院落内,隐有微风,吹动松柏的枝桠瑟瑟颤动。   兰未雪接过了凡尘为她斟的茶,想着这件令人难以置信却又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禁嗤笑了一声。   因为她想起来了,凡尘曾经给她看过一本书,那是一本很奇怪的功法。   说是功法,却也不太准确,因为不需要修炼,施展之时,同术的身边人都不能察觉到灵力的波动,甚至感知不到改变。   “怪不得你前些年归来没死,伤势还好了许多。”   传闻中,那位本应死去的不语魔尊,也活到了如今,前些日子还攻破了北疆六大魔宗中的血煞炼狱,显然证明她的实力隐有恢复。   “你们倒是合意。”   面对兰未雪的讥讽,凡尘神情有些不安,哪怕他知道兰未雪并非是怀疑,只是单纯的想讥讽他一句。   “我不是为了活下去才喜欢她,是真的先喜欢上她,才萌生了成亲的想法。”   成亲,对他们两人有诸多的好处,但这些好处依旧不是成亲的理由。   兰未雪沉默片刻,没有否认凡尘的话。   不仅是因为她知道,凡尘的性子有些怕死,但并不真的怕死,以他的骄傲哪怕面对生死的大恐惧,也不屑委屈自己娶一个不喜的女子。   更重要的是,兰未雪曾经是对凡尘,转述那本神秘之书的人,所以知晓那奇怪的功法有何限制。   说是奇怪的功法,其实以兰未雪的见识,至今都想不通那算不算是功法。   因为世间没有一本功夫,能够完全脱离灵力与神魂之力,但那本功法却做到了,只与‘真情’有关,但是限制也多的难以想象。   诸多限制中,最为首要的两点,便是‘真情’与‘对等’。   前者不难理解,两者之间须互有真心真情,而后者则要更加麻烦,两者必须曾经达到过同样的高度。   换而言之,此术施展成功,凡尘与他的那位妻子,不仅当时需要互有真情,对方也必须曾经达到过至高境界。   兰未雪起初,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只以为凡尘另有奇遇,没想到是这回事儿。   怪不得他与她都好转了许多。   她浅浅饮了口茶,眼眸中无甚情绪。   “那是你们的事情,而且你需要解释的人不是我。”   多年相识,兰未雪自然看得出,此刻的凡尘言语感慨,显然是陷入到了某种与这个话题相关的麻烦。   既然如此,不外乎就是与那位不语魔尊之间的问题。   以他的性子,能够引起的麻烦,不外乎也就这么几项。   “再不济,若是连个小姑娘都哄不好,你也别做什么圣皇了。”   听到兰未雪半是针对的调侃,凡尘却认真的沉默了片刻,神色难得有些愧疚。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凡尘的声音很静,落在蝶雨楼的院落内,却是刹那无声,就连兰未雪都恍惚了片刻,沉默难言。   她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又将茶杯放下。   “但我不会放弃镇守云天梯的责任,直到下一位合适的继任者,成长到足够的高度。”   他很清楚梦不语在畏惧什么,又在忧虑些什么,更清楚梦不语从未真的怨恨过他,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没有裂痕。   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是态度。   他已经为中州乃至天下,做的足够的多,这是他身为圣域之人的态度,但现在他想要去向妻子表达,他作为一个丈夫的态度。   至于云天梯的麻烦,是天下真正的大事,暂且不能放手,梦不语会理解。   听着凡尘缓缓的讲述,兰未雪轻笑一声。   “原来你都做好了决定。”   那来和她说什么?   就为了让她在帮他拖着圣域吗?   兰未雪想要在讽刺两句,却想到以后可能骂不到了,于是收敛了些。   “所以你何时去北疆?”   这一去,大概除了云天梯的问题,以后便很少会回来了吧?   问题在于,这依旧不是凡尘的作风。   ——他最怕麻烦,但不可能在自己拥有足够能力的情况下,只做很少的事情,否则爻天之战那年,更久与更近这些年,也不会如此。   “等那两个孩子到来之前,我会去北疆。”   凡尘回答,继续道。   “然后会为初雨解决魂傀古寺。”   他所指的,是兰未雪的嫡妹,兰初雨,很多年前死在了北疆。   兰初雨亦如兰未雪,是千里画舫出身,只是没有随着长姐兰未雪一同来圣域,留在了千里画舫,是容夫人最喜欢的师侄。   谁料红颜薄命,很多年前,某次前往北疆救援时,失去了踪影,位于千里画舫的命牌,也熄灭碎裂。   那年,兰未雪像是发了疯一样闯到北疆,最终在某处祭尸地发现了嫡妹的残躯,死的很惨,不知死前被折磨过多久。   自那年之后,兰未雪便对北疆的魔修有一种偏执的恨意,且从未停歇过寻找真凶。   凡尘同样用尽了所有的情报网,诡异的是,连他都很难确定真凶的范围。   最终只隐约确定,天门,血煞炼狱与魂傀古寺这三宗的嫌疑最大。   直到三百年前,梦不语攻破天门,斩杀了天鬼魔尊,天门大乱,凡尘的情报网方才得知更多消息。   天鬼魔尊似有参与此事,但却不是真凶,只是被坑了进去,血煞炼狱也似乎有嫌疑,但于此事也有些无辜。   ——仿佛有人在编织一个阴谋,不遗余力的想要挑起中州北疆两域的争端,而且手段阴狠毒辣,卑鄙异常。   凡尘考虑过很多人,最终将目光放在了魂傀古寺,那里或许会有故人。   只是前些年他伤势未愈,不确定那人是谁,没什么把握将对方斩杀,毕竟至强境修者,不是谁的实力都如天鬼魔尊那般稀松。   而今自不相同,他的伤势有所回复,梦不语亦如此,她的手中还有‘乾坤魔魂玺’,在北疆优势极大。   两人联手,对付一个人自然要容易的多。   只要此行帝胤不来捣乱,按理他应该能够解决魂傀古寺背后那人,就是不知是当年那四位中的哪一位。   如此费尽心思挑拨,是想让天下大乱,趁机为太玄冥帝复仇吗?   听到凡尘的承诺,兰未雪颤着手,放下了茶杯。   不甘与痛苦的心情,这些年从未在她的心中消散,她很清楚嫡妹比她弱不了多少,当年若去北疆的是她,结局不会有什么不同。   所以她当年并未冒然去找那三宗拼命,何况未知真凶,若是陷入了真凶陷阱,让其得逞,嫡妹死的便更冤枉。   哪怕这些年,兰未雪因此,对北疆魔修的恨意愈多,却也从未越过线。   就像是不久前,文无境等人在覆舟殿劝谏凡尘,攻打北疆,她是赞同的,这样她也能趁机借势,剿灭魂傀古寺与血煞炼狱。   但她并未前往覆舟殿。   看似是被竹空君拦了下来,但她若是真的不愿意,竹空君根本拦不下她,最重要的是,圣域的战权,本就掌握在她与布足道的手中。   若是她想,早在凡尘失踪的那些年,便可以冒然挑起战事,以布足道对她的尊敬,哪怕竭力反对阻止,也不太可能反对成功。   只是她终究狠不下心来,也还算理智。   为了嫡妹一人的仇恨,牵连两域无数无辜,让众多子民家破人亡,不仅中了背后那人的计谋,她与亡妹的心也难安。   而今,得知凡尘终于确定了真凶,且准备出手,哪怕是向来坚毅的兰未雪心中,也有些酸楚。   “记得不要给那人留全尸,一寸寸的打碎他的骨头,最好将他的神魂一段段泯灭,不要让那人死的太痛快。”   念着嫡妹的死状,兰未雪紧咬着牙,眼眸深处满是恨意。   “我尽力。”   凡尘没有说更多的话,更没有安慰,因为他知道这些对兰未雪没有意义。   而此事之后,她对北疆魔修的恨意,大抵也能缓解。   兰未雪怨恨的其实本不是魔修,而是天鬼魔尊执掌下的天门,以及血煞炼狱和魂傀古寺。   唯一令凡尘觉得比较容易处理的是,兰未雪并不像是当年传说中的梦不语,执意亲手复仇,那么有人代替解决会简单不少。   微风阵阵,穿过两人所在的石桌,蝶雨楼的庭院内,那些石子路上的小花微微摇动。   两人又喝了一盏茶,直到兰未雪的心情平复,她才道了一声谢。   “你去北疆替我杀人,我在替你拖着圣域五百年,直到有人拥有足够的能力继承你的位置。”   言语间,有感谢,有敬意,但唯独没有亲近之意,好似冷漠的交易。   听着兰未雪的话,凡尘愈加难安,这是他罕见的不知如何应对的状况,哪怕是当年思考,舍命去殒杀太玄冥帝之时,也没这种情况让他不安。   “何必如此,我一直都将你当做妹妹……”   兰未雪冷冷的看了凡尘一眼,不禁嗤笑,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我从来就没有你这样愚蠢的哥哥。”   若是让旁人听见此言,必然会大惊失色,普天下之下竟有人敢当面辱骂这位帝鸿圣皇。   奇怪的是,凡尘并没有不悦,反而心情更加复杂。   普天之下,他信任的人不多,兰未雪算是一个,也是他亏欠最多的一个。   无论是很多年前替他协理圣域,亦或者教养布足道与菊小小,乃至而今以及之后,镇守圣域处理中州风雨事……   其实她本可以不去负担这重的责任,但却还是默默承受了下来。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是勉强不得。   凡尘持了一礼,起身走向蝶雨楼的院落之外,兰未雪的眼眸中罕见的多了些不舍的情绪。   她很清楚,凡尘这一走,恐怕两人真的就再难见面了。   并非意味着凡尘不会再回圣域,只是那时他会携手他的妻子一同归来,她势必不会再见他们。   “等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是她此生与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蝶雨楼内的蓦的寂静下来,凡尘驻足,想要拒绝,他有预感,这或许会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风拂动松柏的枝桠,他木讷的点了点头。   在凡尘转过身的那一刻,兰未雪也站起了身,两步侧开了石桌与石椅,静静的站在那里。   她身后不远有松柏,脚下有不知名的野花,白色与紫色相得益彰,迎风微摇。   这时,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兰未雪一袭幽兰色宫装柔裙,梳着端雅大气的发饰,与寻常女子不同,有一种英气与傲然的美感。   她笑了笑,这抹英气与傲然就像是雪天的红梅,高洁与冷傲中多了一丝柔媚的美丽。   稍稍张开手,轻轻转了一圈,就像是很多凡间的小姑娘在跳旋转舞。   只是这般简单的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极是好看,可惜天下间除了凡尘在没有第二个人能见到,她这般的小女儿态。   ——凡尘已经成亲,她做不出夺人夫君的举动,尊严不允许,但她总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清楚,否则不甘心。   “我与那位梦海阁的姑娘,谁更好看?”   兰未雪的眼眸中难得带笑,像是很多年前,还在千里画舫之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竭力的展现着自己的美好。   于是她问的不是不语魔尊,也不是凡尘的妻子,而是梦海阁的那位姑娘。   自己可以输,但总归不甘心。   这是很多人遗忘的事情,她曾经作为千里画舫的大弟子,年轻之时被誉为那一世代中州的明珠,也曾艳冠四方。   凡尘沉默着,见着此刻的兰未雪,不知如何回答。   若以容姿而论,整个中州其实罕有比兰未雪更好看的人,就像是雪中铃兰,冷傲中是深藏在内心的柔情与执着令人动容。   “容姿一论,就如餐食之味,一万个人有一万个不同,爱甜食者不论咸,喜咸味者难言甜,你与她的容貌各有千秋,似两种极致,没谁有资格评论你们,只是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欢罢了。”   踌躇了许久,凡尘犹豫回答。   兰未雪怔了怔,眼眸中透着些嗤意与得意。   男人的嘴。   谁料片刻之后,还没待兰未雪在嘲弄他,凡尘又补了一句。   “对我而言,我更喜欢我妻子。”   蓦然蝶雨楼内安静了下来,连风也不吹了,枝桠也不动了。   凡尘偏开了视线,看向远处的蓝天,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想要逃走。   石桌那边,是一道茶盏掷在石子路上的清脆碎响,还有低沉道微不可闻的送客声。   “滚吧。”   于是凡尘滚了。   ……   ……   蝶雨楼的院落内,再度归于寂静。   兰未雪由嗔怒到惘然,最后失笑一声,眼眸中是欣然的自在。   她悠悠伸出手,恰逢一阵风,一片松针落在她的掌中,她像是小姑娘一样,轻轻吹气,将掌中松针吹远。   很多年前,凡尘将那本书递给她转述之时,她虽是恼怒的,心中却满是喜意,只是后来方知自己误会了。   他当时说的便很清楚,只是她放不下。   爻天之战后,她作为知晓那本书内容的人,也曾设想过,能否自己来救他?   可惜她此生终究没办法临达至高境界,最重要的是,凡尘与她无意,两人并非相互倾心,那道秘法就不可能有效。   “就这样吧。”   她轻笑一声,理了理很多年未曾盛装打扮的衣裙与发饰,暗笑凡尘没有眼光。   直到怡然自得的看了会儿浸满阳光的白云,才舒展了妖娆的身姿,娇憨的伸了个懒腰,然后重新坐到石椅之上。   静静的批改着折子,百年如一日。   中州子民皆知,前有帝鸿圣皇,后有道公子,罕有人知于中州万民而言,协理风雨百事的人,值得他们敬仰的人,还有这位兰二夫人。   风影摇曳,阳光沁染她的发梢与耳垂,宁静如画。   ……   ……   离了蝶雨楼,凡尘的脚步稍缓。   走的有些疏慢,偶尔回头看一眼蝶雨楼的云,直到回头看不见,才认真的转过身,行了一道同辈礼。   就如同千余年前的那次,回答从来都是无比的明确又无情。   隐有愧疚,却毫无办法,因为不合适,他从来就不会给兰未雪任何期待,更不敢许下任何承诺。   敬她,重她,却无法爱她。   “多谢,再见。”   似是听到兰未雪的轻笑,凡尘也轻笑了一声,转身踏步离开。   一声再见,大抵一生再难见。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兰未雪喜欢吃红豆羹,只是小厨房每次总会做一大碗,她一个人吃不完,也没有人能替她将剩下的那半碗吃完。   (说了今天加更,今天一定,稍晚还有一章,糖。) 第181章 永结同心(3.5k)   天衍大祭临近,算算日子,布足道与梦蓁蓁这几日便能归来。   凡尘走了。   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等到他静心走到,梦不语进攻魂傀古寺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至于与布足道和梦蓁蓁相逢,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他毫不怀疑弟子的聪慧,多半已经猜到了什么,至于女儿知道与否,意义不大,并不影响她的平安与顺意。   行路间,因是静心,他走的并不快。   就像是在心中预估的时间,哪一天到哪里,在哪里做些什么,都清晰明了,在脑海中有足够准确的轮廓。   没几日,还是回到了云城。   云城的那间竹林小筑,在他们离开之时,竹空君重新修葺了一次,独自添加了护佑的阵法。   但与之前的区别不大,旁的外人依旧无法进来,不可能对竹林小筑的一草一木乱动分毫。   凡尘进了去,从前院走到了后院,踏在石子路上,任由清风吹拂。   这间小院还是一如既往,那些碧翠的挺拔的竹迎风瑟瑟,似艳阳般红火的彼岸花,错落在院落间,像是一抹抹晶莹的红石点缀。   小院如旧,除了他的书房里,少了些如龙毫笔之类的藏品,后院里没了那些羽鸡的叫声。   后者很好理解,众人离开之际,长子将所有的羽鸡都收纳在了乾坤袋里,一同带走了,仿佛鸡在人在。   但前者,他书房里那些东西呢?   “是蓁蓁回来了一趟吧。”   在心中稍加推演,凡尘大致便猜到了什么情况,大抵是妻子当真没有告诉女儿,是在向他示威。   凡尘轻笑一声,继续漫步在院子里。   一片竹叶恰好落在他的肩头,轻轻掸落,好似时光荏苒。   若是二十一年前,他刚好没有来云城,亦或者没有路过云桥,甚至当时没有下那场雨,或许就不会有如今。   无论是早一刻,晚一刻,都会改变一切。   这或许都要感谢,极少打伞的他,恰好看见一个辛苦的卖伞妇人,于是心生怜悯用二两银子买了一柄黄纸伞,才有了之后所有。   ……   ……   很多人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云桥的那个姑娘,就算是知晓真相的竹空君,与不知晓真相的长子,听到那个故事后也都不解。   但凡尘自己知道,他相信梦不语也知道。   因为他们两人很像,走在一起的原因更像。   起因自然是因为烟雨朦胧中,云桥上的那一眼。   那一眼当然很美,如诗如画的素裙姑娘,墨黑如瀑的纤柔长发,她静静的拿着那支可爱的小兔爷糖人,望着云河上匆来匆去的蓬船。   这一幕当然很美,哪怕落在凡尘漫长岁月的生命里,也是一幅难忘的绝美画面。   他欣赏美,却不会因此倾心。   或许是因为他见过的世间美丽极多,或许是因为天生性情,对这般美丽没有太多亲近。   直到他看到了那位素裙姑娘的沉静的眼眸。   静的有些孤寂,默的有些可怜。   天地在下雨,缓而急,行人在归家,快而欢,世间的一草一木都在摆动,山川与河流都相互依偎。   只有她一个人很孤独的站在那里。   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隔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与难过。   ——与他过去的人生很像,与那时的他更像。   哪怕凡尘拥有些朋友,甚至无夜与羲和算得上挚友,在圣域他同样拥有值得信任的竹空君与兰未雪作为同伴,亦拥有了如子如女的两位小辈弟子。   按理他不应该孤独,以他的身份与地位,也没有任何缺憾,不应该难过,但这是不正确的。   仿佛生命里依旧缺少着什么,无法圆满,总是孤独的看着整个世界,世界无趣的回望着他。   看到云桥之上的那个素裙姑娘时,他瞬间觉得,那人很像他,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人们总是会被与自己相似的人吸引,所以凡尘看了过去。   这当然不足以让他动心,但他愿意接触看看,比如先与那姑娘说一句话,吃一顿饭,问一问名字。   于是在那间卖酒酿团子的小摊儿里,他得知了对方的名字,梦桃桃。   对方于他的观感,似乎也很相似,凡尘能够感觉的到,于是很顺其自然的,他提出了一同游览云城,得到了回应。   那一天,雨初晴,他们一前一后,走在云桥之上,走在云城的街里,走在各处的山水景间。   偶尔会搭一句话,更多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像是根本不曾相识的陌路人。   ——原来她也是个不太会与人说话的人。   凡尘猜到了这件事情,欣然的笑了笑。   临至夕暮,两人别离,凡尘问了那姑娘的住处,她略顿似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了是哪家客栈。   这大概是观感不差的意思,亦或者不拒绝成为朋友。   凡尘没有经验,不太确定,甚至有些不安,但还是遵从本心,决定先与那姑娘多认识一些。   不知是不是意外的合拍,亦或者两人都不觉得对方吵闹的缘故,三日后自云城离开,两人选择了结伴。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他们经历了许多事情,逛了许多地方,吃了许多小吃。   在春季闲看青山,在夏季静听蝉鸣,在秋季吃些熟果,在冬季将每一道松柏上的落雪掸下,细数雪花的不同。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行走间不在一前一后,而是肩并着肩。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对于饮食的口味由相似,趋近于相同。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的笑容都多了些,也会关心对方冷暖。   那时开始,凡尘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忘记了孤独与过往那种莫名的难过,心里渐渐圆满。   与修炼无关,与境界无关,只与他自小便渴望的人生有关。   等到两人再次回到云城之际,游在蓬船,梦不语在船内烹茶,凡尘则静静的看着云河两岸。   已经又快一年了。   他蓦然回头,发现梦不语还在那里。   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竟是有些不愿意失去她了,于是水到渠成的求婚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生死劫,也没有戏本子的波澜壮阔,只是恰到好处,简单自然,一切正当其时。   烹着茶的梦不语怔了许久,似乎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却不愿去想,此刻悠悠苦思的模样,有些让人怜爱。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具,想要拒绝,因为她就快要死了。   只是,有些舍不得这个人。   ——或许嫁给他也不错,哪怕只有很短的缘分,人生难得这样一人,又关时间何干。   到了她这等境界,心念早已不会迷惘,之所以犹豫,只是难得惊慌,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遵从长久来的心意,她点了点头。   “成亲得有婚房。”   梦不语不太了解这种事情,没人教过,她过往也没在意过,不知许多礼数,但他们成亲之后,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   凡尘同样知道两人成亲,确实得有一个家住,还得有大红色的成双喜服。   于是当日,他在云城的边城郊外,搭建了一间竹林小屋,为自己与梦不语买了两身最合适的喜服。   当夜,两人就成亲了。   没有文牒,没有换生辰贴,没有媒妁之言。   他们甚至没有宴请任何宾客,也没有天地高堂可拜,只是相互拜了一次,便算是礼成。   世间罕有这样寒酸的婚礼,但两人都莫名的没有在意。   小竹屋内,同样有些简陋,但总比天地为床被好上许多,有桌有床,床上有一张锦被,桌上有一壶清酒。   凡尘坐在这里,梦不语坐在那里,他没有挑盖头,因为她没有戴盖头,两人相望一眼,知晓之后要发生什么。   都没有经验,但见惯了生死,也不算紧张。   “要不要喝杯酒?”凡尘问道。   梦不语想起来:“是合卺酒?”   于是梦不语坐了过来,为凡尘倒了一杯酒,也接过了凡尘倒的那杯酒,两人双臂互绕,像是民家奇画中简单好看的连理枝。   “只有我们两人的婚礼,会不会委屈了你?”凡尘这才发现,这样做事确实不太地道。   但他第一次成亲,真的没有经验。   梦不语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至于,哪怕想叫些朋友,她们比较远,这般仓促未必来的了,至于高堂家人,我没有人可叫。”   凡尘同样如此,却笑了笑:“但你现在有家人了,我也有了。”   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的家人。   听着这话,红烛的火光微亮梦不语的面庞,让她难得展露些许温柔的笑意。   “那可真好,我们会有孩子吗?”   “说不定会有两个孩子,还是一儿一女。”凡尘期待道,虽然这种期待毫无根据。   然后他看向梦不语,问道。   “那你希望他们以后如何?”   梦不语听到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好笑,他们连房都还没圆,怎么能扯到儿女身上去?   不过家人变多,或许会是一件很热闹的事情,其实那必然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认真沉思了片刻,梦不语回答道。   “他们要有父母的爱护,要平安健康,不需要为生死奔波,能够过寻常人羡慕的宁静富足的日子,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但要坚强,可以不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但要自尊,可以顽皮肆意的胡闹,但要善良。”   “在年长些,他们也会遇到倾尽一生的伴侣,相知相爱,与人携手共伴一生,最好永远安泰……”   她静静的想着,这是她曾经奢望过的,却无法拥有的人生。   凡尘同样如此,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亲密的接触,梦不语的身子微僵硬,却没有拒绝。   不知是提到了孩子,还是提到了未来,她有些伤感。   ——她总归还是要死的。   “对了,你很喜欢小孩子吗?”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凡尘想了想,点了点头。   梦不语继续道:“那如果我不久后死了,无法为你生下一个孩子,我允许你找到,另一个爱你的且你爱的女人迎娶。”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但不要带她去我坟前,我会嫉妒。”   他们这种人,余生总得有人相伴,才不会孤独,只是这样的人一辈子碰上一个,已经用尽了万世的福气,哪里能有另一个。   凡尘促狭的笑了笑,打破了伤感的气氛。   “如果你没死呢?我又当如何?”   听到这话,梦不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你当我是死的吗……”   她的脾气要发作,却被凡尘揽住了腰身,僵硬的身子也渐渐柔软下来。   红烛摇曳,星光璀璨,小竹屋成了两人的家。   ——世间情动,大抵如此水到渠成,缘分难得,不外这样简单纯粹。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竹林小筑最初的那间小竹屋,后来数次扩建改修,依旧是凡尘与梦不语的卧房。   (今天总共8000+的更新,拍胸,而且两张都是比较难写的……)   (这章原本四千多字,想了想接着上章发糖,确实不太人道,删掉了尽千字的糖分,尽量线性叙述,温馨为主。)   (这两章大抵是凡尘的爱情观,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讲究合意、缘分与尊重,简单而纯粹。两人相爱,理由较之本书所有CP都最平凡,因为想写那种宁静且相濡以沫的温馨爱情,这种是很难得也最常见的。)   (顺便再提醒一下,我下一本大概率会写后宫文,而且我也是二次元西幻后宫起家的写手,很喜欢些修罗场与各种偷跑竞赛,但没有中途改大纲的习惯,这本仙侠基调一开始就定下了,如诸位读者老爷们之前所见的风格,几乎不会变,且基本没有后宫角色的,凡尘最不可能。)   (还有,这本书大概一百二十万字左右,中期与后期的剧情会很紧凑,字数约等于前期,转折在于旺财长大成人的那一刻,各种意义上。) 第182章 梦了无痕(4.5k)   连日来筹备战事,让梦不语有些辛苦,又在寝殿里睡了一觉。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人。   自然是那个唤作‘陈小凡’的混蛋,也只能是那个混蛋夫君,哪怕知道他真名唤作凡尘后,那鬼书生在心里的位置依旧没有改变。   每一场梦里,也舍不得忘记他。   她静静的睁开眼,眸子略有些倦意与无奈的情愫。   不知为何,她罕见的睡了很长的一觉,梦到了两人的新婚之夜。   那一夜的缕缕幕幕,乃至一缕发丝微湿,一片衣裳揉乱,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个混蛋的肆意与渴求。   温柔怜惜,又粗鲁生疏。   温柔怜惜自然是因为心疼她爱护她,粗鲁生疏大抵是因为真的和她一样,两人都没有任何经验。   或是因为过往的性情,这方面的书也很少看,只能依靠本能摸索,自然比不得很多故事里常见的芙蓉帐暖。   但却不是什么糟糕的记忆,反而很好。   哪怕一开始有些痛,但渐渐的习惯了他,也就不在那么难过,甚至慢慢有些……   而今二十年过去,那间很小的竹林小屋,也早已被之后先后跟过去的竹空君与魅烟行两人,各自一人一半,扩建成了数十倍大小的庭院,变成了竹林小筑。   她与那鬼书生的一双儿女,也都已经长大,到了定亲的年纪,回忆却一如昨日。   悠悠散去眼中的困意,梦不语自锦绣的床榻上起身,披着一层素色的寝衣,发如雪云,颈如脂玉,眉宇间点缀着一抹思念。   如珠似玉的足落在床侧轻晃,她发着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抵还是那鬼书生说过的甜言蜜语,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又或者从何时开始,他认出了自己?   慵懒的倚在床畔,觉得有些口渴,便抬手凝了一滴无根水,静静饮下。   那些年被追杀养成的习惯,心中隐有忌惮,她在入眠之时罕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颇受信任的侍女。   直到二十年前,她忍着心中的恐惧,允许新婚丈夫睡在身边,依偎在他怀里,才渐渐克服这件事情。   毕竟哪怕再不懂事,她也不能将枕边人赶下床分睡。   何况那时虽然觉得他很弱小,怀抱却意外的温暖又令她安心,能做很甜的梦。   可惜如今那鬼书生不在,没有能让她依偎的怀抱,她又独自睡在寝床上,寝殿空旷寂静,便显得她有些孤独与可怜。   怎么还不来呢?   原初城离风起城,就这么远吗?   无人的寝殿内,她轻轻呢喃,就像是独自在砚山时,只有空寂到唯有她自己在,才会展露这般小女儿态。   执掌一域风雨三百载,闯下赫赫凶厉之名,罕有人记得她才七百余岁,比那位明二仙子都要小五百余岁。   所以无人知晓她在畏惧些什么。   她其实从来就不憎恶凡尘,讨厌他也只是因为害怕。   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凡尘就已经是世间权势无边,境界深不可测的中州圣皇,哪怕在北疆的风陵城,都无处不有他的传说。   年幼之时,偶尔偷溜去街头巷尾买那些糖簪子与彩果仁,都总能够听到说书人讲许多传奇故事。   偏偏她听到的故事主角,大都是那个鬼书生。   强大到令人敬畏,算无遗策到可怕,俊朗如天上神明,心沉如浩瀚穹夜……   ——她与他,大概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年幼的梦不语心中是这样认为的,也没什么期待,只当那人是个很可怕很强大,且令人尊敬的帝王。   直到后来梦海阁覆灭,蛰伏彼岸红尘两百余载的她,也被人出卖,在天鬼魔尊的围剿下,被迫从悬天涯潜逃远遁。   离开三生峡的那一刻,她有些惘然与委屈。   天大地大,还有哪里能去呢?   没有太多犹豫,她想到了中州圣域。   不仅仅是因为圣域能够在天鬼魔尊的围杀下,有足够的势力庇护她,也不仅仅是因为圣域离的最近,逃亡到那里最安全。   最重要的是,她在百余年前,听闻到了一个消息,然后私下开心了很久。   爻天一战重伤,几乎快要殒落的那位帝鸿圣皇苏醒了,天下三君之中,他恰好伤势最轻,也是唯一有机会自己苏醒的人。   哪怕那年才苏醒的他,很久的时间内都难以离开圣域,必须调养伤势,但总归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虽然百余年前的梦不语就知道,这与她没有什么关系,无论那位帝鸿圣皇苏醒还是死去,都终究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偏偏听过那人足够多的故事,不知何时起,她的心中隐有好奇与敬慕。   反正需要寻求庇护,若能去见见传说中的他,或者也不错?   梦不语不知道这是否也成了,她想要前往中州圣域寻求庇护的理由,但等她思索之际,已经踏上了行程。   直到后来,在圣域的势力范围内,她受到了圣域与天门的联手围杀。   似乎是那位帝鸿圣皇不愿意庇护她,将她卖给了天鬼魔尊?   那些围杀她的人是这样告知的,想要看她眼神深处的绝望与痛苦,遗憾的是,他们终究是失望了。   无论是攻心的失败,还是那次围杀的落败。   那是梦不语逃往两百载岁月,最为凶险的一次逃命,几乎连她自己都要放弃求生的意志,但总归是活了下来。   她依旧没有怨恨那位帝鸿圣皇。   不是因为信任那位素未谋面的凡尘陛下,才不相信那位走狗们的话,而是另外更加简单的理由。   她很清楚,以那位凡尘陛下的强大与谋算,怎会为了她一个小丫头费这些心思?   他想杀她,不要太容易。   真想她死,绝对不会像天鬼魔尊那般,让她有机会逃生。   只是自那以后,哪怕心中隐约能够猜到真相,她也不在像是过往一般,憧憬那位童年中仰慕的英雄了。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仅隔了一个世界,还在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哪怕后来先后投奔到了太清宫与天山瑶池,无数人与她讲述过那位凡尘陛下的了不起,她在不在有任何动容,只是淡淡的警惕与疏远。   无关理智与缘由,只是一种属于姑娘心中的微妙情绪。   直到这种情绪,在她斩杀天鬼魔尊执掌天门之后,在重压之下就变的愈加无奈。   那时的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北疆的域主,再也无法像是过往一般肆意,哪怕生死都不能够再任性。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决定与思量,便意味着北疆无数子民的荣辱衰败,生死存亡。   那么哪怕她大致猜到了当年的真相,知晓那或许与凡尘无关,也要站在北疆子民与诸多魔修的立场考虑问题。   帝鸿圣皇拥有救世的胸怀,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但他还是中州子民的域主,是曾经被北疆诸多魔修伤害过的中州灵修的护佑者。   北疆的无数魔修与子民,真的很难信任他。   因为离的太远生疏不识,因为对方太强大难以信任,因为立场相悖太过忌惮。   就连梦不语也有些怀疑,站在中州无数子民立场的他,真的能够压制的住天下人的声音,让两域冰释前嫌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消弭的问题,只能交给漫长的岁月来淡化。   无关个人的能力,而是历史的桎梏。   所以她需要一个借口,一个明面上与凡尘敌对,却又不会影响两域交流发展的私人借口,用来转移矛盾。   因此‘凡尘当年的围杀’,她无法对圣域信任,一直‘记恨’那位帝鸿圣皇,就成了最好的理由。   所以天门与圣域依旧会是敌对的势力,不会让两域子民感到太难过与悲哀,不会让他们惶恐不安,可以维系稳定。   但同样的,她也从来没有制止过两域的交流与促进。   在这种境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域子民的思维与风向,才渐渐发生变化。   久而久之,越多人的注意力不再是两域宿怨,而是她与凡尘私人的仇怨,甚至在两域子民交流之时,能够将此当做谈资。   甚至渐渐的,北疆与中州,皆有一小部分人,觉得是她的偏执,才造成了今日两域的困局。   偶有人谈论的,往往不再是过往宿怨与血仇,而是她与凡尘的私怨,以及她的愚蠢和一意孤行。   这是很好的变化。   在暗中的推助与支持下,三百年的时光已经初见成效。   无论是灵修与魔修的冲突少了许多,还是两域子民的仇恨与敌意渐渐淡化,都为无数子民的安康与幸福争取到了极大的促进。   直至三十年前,她预感大限将至,封印了足够的灵力在‘乾坤魔魂玺’上,勉强可以等到那位幽家小姑娘,成长到拥有至高境界的实力。   哪怕那位幽家小姑娘不愿意传承魔尊之位,总能暂代守护者的位置,镇守魂引道,直到下一任魔尊的继位。   那么,自己可以安心去等死了。   梦不语用了三百年时光,虽然未尽全功,但大致还觉得当前的局面勉强可以令她满意。   中州与北疆两域的子民,仇怨已经渐渐缓和,有了许多交流与促进,远比曾经更加祥和安乐。   北疆的子民也渐渐安定富足,拥有了近千年未曾有过的太平。   这时,愚蠢的,偏执的,只知道因为私怨,与圣域作对的不语魔尊死去。   等到下一任魔尊继位,将她积淀下的成果开花,顺应三百年时光改变的民心,推翻她对圣域的敌意,将两域的和解与交流呈到明面。   那么无数北疆子民就能与旁四域一般,名正言顺且顺大部分人心意的加入五域联盟,平等自在,开创千年未有的盛世。   这是梦不语的打算,亦是如此实施。   但她心中也明白,那位帝鸿圣皇,想来是看出她的计划了。   否则凭他那样了不起且强大至极的人物,怎会容忍一只张牙舞爪的奶猫,不停的向他示威叫嚣。   哪怕她是无数人眼中的魔修至强境修者,是北疆的不语魔尊,掌控着乾坤魔魂玺,但对于那位帝鸿圣皇而言,依旧不是值得忌惮的老虎,不过一只才长出爪子与牙齿的奶猫。   奶猫是因为畏惧与害怕,才会张扬舞爪的示威,希望对方不要伤害她。   ——与其像是记恨的叫嚣,更像是委屈的哀求。   ……   ……   好在的是,到了那座云城,往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曾拼尽过性命复仇,也用过最大的努力护佑北疆子民,人生总归是没有了对旁人的愧疚。   但唯独有些遗憾。   ——她没有为自己活过。   所以才有了那些年的游历,直到那年在云城的云桥之上,遇见那个奇奇怪怪的,看起来同样孤独可怜的俊俏书生。   那场雨,那把伞,那一声问候,才有了之后的一切。   她觉得很幸运,是上天的眷顾,才让她遇到了这样平凡而完美的夫君。   哪怕命源不多,她也愿意做他的妻子,为他铺床缝衣,相伴朝暮,让自己成为值得他付出喜欢的贤淑妻子。   那时候,她不再是复仇者,不再是一方域主,甚至不再是一名修者。   为了他,她愿意忘记作为天门魔尊的身份,愿意忘记作为至强境修者的骄傲,敛去所有的爪与牙,成为温顺端庄的他的妻子。   他只属于她,她也只会属于他。   直到知晓了真相,梦不语忽然才觉得,她真是愚蠢的可以,甚至隐隐有些害怕。   原来她是否敛去爪牙,对那位帝鸿圣皇而言,都是一只毫无威胁力的奶猫,好似她从头到尾在唱独角戏。   只要他愿意,她根本不可能做到任何反抗,只能任由拿捏。   更加可怕的是,她爱着他,已经无法自拔,到了可以为他赴死的程度。   那么,只要凡尘愿意,就可以将她的尊严寸寸敲碎,让她渐渐失去独立的人格,使她成为他的附庸品,予给予求。   他甚至能够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用实力、感情、孩子作为束缚,让她成为离不开他的玩物,而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与手段。   这是梦不语死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想要成为他的妻子,平等的,相濡以沫的,能够一同白头携手的妻子,更愿意为他生儿育女,舍生忘死,付出所有的感情与信任,但她唯独不愿意成为他怀里一只无力反抗的,被锁链拴住脖颈的,玩物一般的小猫。   所以那夜她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暂时与凡尘分别,远离了他。   不是因为难过骗了她,也不是因为愤怒过去的围杀,更不是怀疑他对她的喜欢,只是因为害怕这件事情,进而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忧虑。   好吧,她只是有些自卑了。   面对那样完美且优秀的他,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继续自信,保证自己不论为凡尘的附庸。   否则他若如此,一定会成功,她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她需要凡尘给出一个态度。   不需要他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东西,只是一个态度。   ——要承认她是他平等的妻子,要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不要试图束缚她的人格,不要让她成为他的附庸品。   那么,她便不会担忧,能够继续放心爱着他,将他视作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家人。   只是,当时是这样想的,分别这么久,总归断不了思念,不知是第几次梦见了凡尘。   她早就不生气了。   空寂的寝殿内,梦不语倚着床侧,轻轻哼着儿时母亲常给她唱的风陵小调。   偶有透过窗纱的细碎晨光,落在洁净的地面,映着她耳畔的细碎发梢,显得轻柔而可爱。   这时候,她只是梦海阁里的那个小姑娘。   虽然生过了两个孩子,但谁还不能是个小姑娘呢?   ——她很好哄的,快来哄她呀。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在成亲的最初岁月,梦不语在凡尘怀里醒的很早,为了不吵到他睡觉,往往会不声不响的腻在他怀里,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的睡脸很久,直到凡尘快要醒来,她才会装出一副才睡醒的模样,却不知凡尘早已睡醒,也在装睡。   (今天这章写了好久,改了好几次,先到这里,明天我在尝试加倍更新。) 第183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4k)   随着魂楼的魂钟震摇,那声清响穿透云海,唤醒了天门的每一个人。   哪怕是还想独自待会儿的梦不语,也从床榻起身,整顿肃容,换了那身极富压迫感的红裙,三千白发如雪冷厉。   她向来不喜打扮,除了凡尘主动给她画眉,很少涂抹胭脂与素粉,何况那人不在,她又能为谁打扮。   等到出了寝殿,不远处早有六名侍女恭候,自然是梦不语的心腹护卫。   但即便如此,这六名侍女离寝殿也很远,约有十数丈的距离,这是很多伺候梦不语的侍女都知道的习惯。   除了烟行尊者与那两位小圣女,不语魔尊从不允许旁人进她的寝殿。   等到梦不语临至,示意行礼的六人平礼,继而问道。   “魂傀古寺的动向如何?天门战备可又还有问题?”   这是梦不语在前几日,已经连发数十道谕令筹备之事,既然已经决定与魂傀古寺开战,自然要知己知彼,万事以待。   所以她已经派了诸多暗哨,探查魂傀古寺的动向,同时安排天门备战事宜,做好疏散祭魂峡子民的准备。   闻之,六名侍女依次与她汇报,将诸多宿老与魔将整合的讯息与进展及时反馈,好让梦不语得以统筹布局。   不过其中有几道大事,引起了梦不语的在意。   首要的一件,便是魂傀古寺的主人,魔僧冬山莫名其妙的开始游走北疆诸界,屠戮许多城池与小宗,造成了诸多杀孽,踪迹却没有规律可言。   “魍无量将军怀疑,冬山可能是在向我天门示威。”一名侍女回禀道。   想来近期天门战事筹备的态度,多半也传到了魂傀古寺那里,亦或者说这种大规模的攻势行动,要完全遮掩几乎不可能。   六大魔宗之间的开战,于北疆而言都是千年罕见的大事,极易引起疆域动乱,自然在开始之前,便有很多痕迹可寻。   事实上,魂傀古寺会提前知晓,筹备防守乃至反攻,也在天门的计划之内,已经提前设计了不少应对之策。   唯一的问题是,任谁也没想到,沉稳神秘的魂傀古寺的报复与反击,竟是这样的昏招。   那位魂傀古寺的宗主,魔僧冬山亲自离宗,制造无数血乱,扰乱北疆秩序。   但这并不能阻止天门攻袭魂傀古寺,对魂傀古寺本身而言,也是一项极为不理智的选择。   毕竟在此期间,魔僧冬山没有魂傀古寺的庇护,若是作为宗主在外殒落,于此次战事而言,可谓是结束了一半。   哪怕天门未能成功殒杀冬山,只是将他寻到,分出一小部分战力拖延住,天门主力攻下魂傀古寺的机会,也会极大增加。   到时候哪怕冬山未死,也会成为无根之萍,使得他自己在北疆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听及次,梦不语也沉默了片刻,不禁皱眉。   确实如诸多天门宿老的分析,此事于魂傀古寺弊大于利,若以魂傀古寺过往稳健低调的行事风格,此举未免古怪。   “或许有旁人在替冬山镇守魂傀古寺?是紫千红吗?”   梦不语思考着冬山此举的意义,若是如此魂傀古寺到还算有条退路。   但问题在于,冬山如疯狂的邪修一般,屠戮诸多分散小宗与凡人城池,于此战毫无优势,只会让他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那么对方的目的性,就很值得怀疑。   随着梦不语的询问,侍女给出了另外的情报。   “那位彼岸红尘的紫宗执,似乎也不在魂傀古寺,与魔僧冬山类似,屠戮了许多北疆小宗。”   闻此,梦不语沉默了更久。   曾经她思衬的某个怀疑,看来应该是正确的。   魂傀古寺除了魔僧冬山,应该还有另一位同样强大,乃至更加可怕的镇守者,只是那人是谁,还有待商榷。   如果连魔僧冬山,都要听命那人行事,这一切就可以说得通,当年天鬼魔尊的撤兵与魂傀古寺常年的神秘无测,也就符合逻辑。   梦不语其实倒并不好奇对方是谁,无非是她一个人就打得过的敌人,或者再加上一个人方能打得过的敌人,反正魂傀古寺她是打定了。   只是那人的目的,让她心有忐忑。   不仅是因为愤怒冬山与紫千红屠戮北疆子民,还隐约觉得此事背后定有算计,否则他们没必要如此行事。   “先遣烟行云鬼两位将军,各率领六星宿与五千弟子驰援,至少阻止魂傀古寺继续滥杀无辜,督促魍无量将军加紧筹备战事,我们七日后出征祭魂峡。”   她自己必然要随军出征,否则没人能压得住魂傀古寺背后那人。   天门除她之外的最强战力,那位魑摩柯老将军向来罕会离开天门,是镇守宗门的核心人物。   魑摩柯会留在天门,以防在她与众多天门战力离开风起城之时,有人趁机来捣乱,抄了天门老家。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应该不会有人蠢到造她的反,但总归不能不防。   随后,梦不语听了剩下的汇报,又补了几道谕令,便准备去看看物资的筹备,毕竟战事一起,无论是众多天门弟子,还是祭魂峡的子民安置,都是个大问题。   恰在此时,烟芋芋觐见,是来与她辞行的。   梦不语略有诧异,在就近的宫殿内备好了茶点,让烟芋芋进来。   “为何此时离开?”   虽然烟芋芋是彼岸红尘的小圣女,只是暂在她与魅烟行身边学习,但于梦不语而言,烟芋芋和养女无异。   此时北疆局势隐有不稳,若是如梦蓁蓁一般离开北疆便罢,但在北疆之内,没有哪里比天门安全。   哪怕在她率军出征后,风起城依旧有魑摩柯将军镇守,天门的护宗大阵也是北疆最强的一处,烟芋芋在这里修炼学习,甚至比在彼岸红尘安全许多。   梦不语担忧烟芋芋此时离开,会被有心人算计,毕竟音夫人年事已高,哪怕在彼岸红尘,也未必能时时护住她。   彼岸红尘继任者的身份,能够给烟芋芋带来很多权利,但很多意味着难以想象的麻烦,这也是音夫人将烟芋芋寄养在天门的原因。   事实上,梦不语最信任的地方就是彼岸红尘,这种信任度甚至高于天门。   但就像是在彼岸红尘之时,她对紫千红抱有不喜与忌惮,对旁的少数人,也未必没有过怀疑。   在如何优秀和善的宗门,难免会有几只蛀虫。   烟芋芋认真行了一道礼,然后伏在了梦不语腿上,似有些委屈。   “我听说小紫雨那鬼丫头,也去和紫执宗一起杀人了。”   这些消息并不算什么秘密,有人秉承给梦不语,同样的也被天门诸多高层所悉知,烟芋芋自然也能听说。   就是那位与紫千红一起叛逃出彼岸红尘的小姑娘,这次竟然随着紫千红一般,与那位魔僧冬山似的滥杀无辜。   短短几日,覆灭在她手下的小魔宗,大抵就不亚于三个,不知杀了多少人。   烟芋芋其实不太在乎紫雨是否叛出宗门,也并非不杀主义,但最为反对滥杀无辜。   她上次还求梦不语,在斩杀紫千红之后,希望留紫雨一命,而今却没脸再开口。   所以她想先回彼岸红尘看看,哪怕没什么道理,但她莫名的想调查些事情。   梦不语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烟芋芋的问题,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着委屈的女儿。   “我记得你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那个小姑娘。”   就像是她讨厌紫千红一样,烟芋芋向来与紫雨不对付,在彼岸红尘就时常打架。   虽然烟芋芋修为略高,但那位紫雨小姑娘出手极狠,两人往往打起架来,都是两败俱伤。   “我不喜欢她,她不喜欢我,互看不顺眼就打架,总归是我们两个人私下的事儿,但她好歹是我彼岸红尘弟子,凭何滥杀无辜,性子这么狠?”   “不就是小时候被人拐进勾栏院里了吗?她又没真出事儿,才被卖了五两银子矫情什么,我当年可被卖了十两银子,比她更悬,也没这么嗜杀。”   “那些人欠她的,杀就杀了,又不是全天下人都欠她的,还想把所有人杀干净吗?”   梦不语愈加沉默,轻轻拍着烟芋芋,有些心疼。   等到烟芋芋离别之际,梦不语赠予了她一道凤钗,和一些延补命源的灵药。   前者是给烟芋芋以备万一,用来防身。   后者是给音夫人捎去的东西,虽然对方未必会收,真的用起来受限命源大限,药力也会收效甚微,但聊胜于无。   ……   ……   踏上归途,烟芋芋到了三生峡的地界后,没有直接回彼岸红尘,先去了趟镇南城。   镇南城是三生峡势力范围偏外,还算祥和的一处城镇,颇为安宁富足,哪怕偶尔会有阴私,较之旁城总归少见一点儿。   烟芋芋来此,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每年她来镇南城的次数,甚至要比归返彼岸红尘的次数更多。   踏入那条熟悉的街道,她去常去的点心斋买了数百包点心,仔细的按照每一个小孩子的喜好挑选之后,放入了乾坤袋。   随之,她还逛了布料店,米粮店,山货店,书店,采买了大包小包的物资,让诸多店家诧异难言。   这姑娘莫不是跑商的?   很多店家新来的小伙计还会奇怪,在烟芋芋走后开始嘀咕。   “这位仙子般的姑娘一定是个修者,但买这多凡人的物用做甚?”   经历颇久的掌柜会止住小伙计的话,左右小心看看,直到确认隔墙无耳,才感慨一句。   “她可能就是,镇上百余年前开始传说的那位女菩萨吧?”   在掌柜们还是小伙计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就是这般模样,而今他们长大了老了,她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   ……   不多时,烟芋芋就快要走到,但赶路许久,水米未进,她也稍有些馋了。   刚才挑了那多点心,她一块儿没吃,等到回去后,总不好和一堆小孩子争食儿,于是随意从乾坤袋中挑出两块儿,倚在道旁的垂柳上吃起来。   左右耽误小半盏茶的功夫,也不当紧。   谁料几个衣裳华贵的少年,从东街跑了出来,正在追着一个朴素布裳的小少年打,追人那些人,一看就是当地乡绅的富家弟子,眉宇间满是张扬与傲慢。   他们甚至掀翻了道边儿不少小菜摊,神气的模样极为欠打。   最终追到了那个朴素布裳的小少年,几人将小少年死死按在地上,神情满是不屑与讥哨。   “爷几个不就想摸你们院子里那个漂亮小妞几下,你踏马逞什么英雄拦着?”   为首的少年唤作良广,是镇南城豪门良家的大公子,跟随他的旁几人也都是镇南城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   今日几人偶然路过,这条街尽头的育孤堂,见这小少年带着一个小姑娘上街购置笔墨,觉得那小姑娘粉嫩可爱,就生了轻薄之意。   虽然几人族中皆是警告过他们,暗中为非作歹可以,莫要去沾染那座育孤堂的因果,但几人平日胆大妄为惯了,并没将族中警告放在心上。   至于相信那座育孤堂的传说?   或许还是有些信的,但没人害怕,尤其是良广。   “真以为就你们那处育孤堂有人罩着,我良氏一族也有,而且比护着你们的人高贵到不知哪儿去。”   那是良广的小姑,五年前正好拜入彼岸红尘的坤三门,成为了外门弟子之一,且修炼天资不错,七十年内有望进阶内门弟子。   “至于你们那座育孤堂身后的主人,我父亲早就让小姑打听过,彼岸红尘内门弟子里,根本就没那么一号人物,不可能有什么权势实力,也就占个入门时间足够长的优势罢了。”   虽然在废材的修者,也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惹起的,但有良家小姑撑腰,良氏一族并不太害怕那位育婴堂主人。   更重要的是,良氏一族是镇南城的百年望族,有记载城志的习惯,知晓很多历史的真相,所以对于那位育孤堂主人,心中颇有鄙夷。   那是一个唤作‘小芳’的赵家小村姑,一百七十年前,她家里是做灯笼的贫户,时常揭不开锅,在他们这种望族看来,是踢死都嫌鞋脏的贱命。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们都觉得是仙子的那位育孤堂主人,其实是个勾栏院里的小婊子?当年她二叔与三姑,将她卖进勾栏院换了十两银子。”   言语间良广愈加轻蔑,神色间还颇有淫意。   “若非她运气够好,被彼岸红尘的内门师姐看上带走,哪怕撑住了那顿死打,也是个万人骑的烂货。”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烟芋芋的守宫砂在左手腕,紫雨的守宫砂点在了右手腕,两人从未与男子发生过关系,对男子感到生理性厌恶,也不准备嫁给男子。   (还有一章是加更,别等了,我尽力码,快的话三点放出来,如果中间太困睡几个小时,估计明天上午……) 第184章 她长的可爱心地又善良(4k)   不远处的声音有些嘈杂,令正在吃点心的烟芋芋怔了怔。   以她的实力境界,自然能够将那些话听的一字不漏,却沉默了片刻,随之拂去一道灵力,狠狠的教训了那几个望族之子,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也护住了那个育婴堂的小少年,没有让对方受伤。   但烟芋芋其实并不太能反驳,刚才那个唤作良广的望族之子的话语,因为真的很接近事实。   曾经那个懦弱又无助的小姑娘,确实唤作赵小芳,与寻常村家里的小姑娘没什么不同。   不,或许还是有一点儿不同的。   赵小芳很年幼的时候,父母便被人害死了,凶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甚至不是邪修,只是山寨中的贼人。   自那之后,没有了父亲的灯笼手艺持家,没有了母亲的爱护照料,她就像是一个野孩子,没什么好吃,也没什么好穿。   名义上照料她的二叔与三姑,说到底也不过是贪图她父母所留下的五亩薄田,还有那些散碎银子以及些许不错的梨木家具。   她知道自己年幼,争不过他们,索性暂时忍了,钱财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只要她能平安长大,嫁一个寻常的夫家,在等到城令剿灭那伙贼人,为父母报仇,此生也算是无憾。   于是被二叔与三姑轮流‘养育’时,她同样忍下了很多事情。   比如堂弟与堂妹穿用了她母亲生前,最好的料子打的新衣裳,而她只能穿粗麻。   比如二叔与三姑家里吃着那些碎银子买来的腊肉,她只能喝半碗稀粥。   比如那五亩薄田的余粮可以给堂弟教书斋的束脩,让堂妹去学女红,她只能起早贪黑的打猪草……   这些她都忍下了,因为没办法逃走,没办法依靠自己活的更好,也因为父母亡故后,给她留下的唯一的念想,还在这里。   直到有一天,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亦或者说没料到二叔与三姑,能够狠到这种程度。   有一个人牙子恰好看见了她,觉得十岁的她虽还没有长开,且有些面黄肌瘦,但骨子里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想要用七两银子将她转卖给镇南城最大的那家勾栏院。   二叔与三姑当天没卖她,她很感激,就连劈柴与烧饭都更用心了些,给两家人洗衣裳时,也多揉了几次。   直到第二天她才明白,不卖的原因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想加钱。   等到那个人牙子加到了十两银子,二叔与三姑就不在虚拒,直接签了文契,将她扫出了家。   以后她就是勾栏院里的姑娘,自然是低贱的人,不能在他们家待太久,会污了他们子女的好名声。   “可你们也不缺钱啊?”   那时年幼的她绝望的喊着,有些无法理解,堂弟的束脩与堂妹的嫁妆,用她父母留下的私产足矣,何故缺钱到卖了她的地步?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二叔与三姑的回答理所当然,让她嗓子嘶哑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头脑空空的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无法反抗的她,被带到了那家勾栏院,见了很多阴私与龌龊。   好在她是极具未来价值的商品,被养的还不错,不用去做些杂活,学了些女红,也认了些字,但也被许多老嬷嬷告知了不少恶心事儿。   憎恶男子,大抵从那时候开始。   等到所有人以为她被驯服了,趁着某个夜里,她不顾一切的逃命了。   哪怕被山寨的贼人杀死,哪怕葬身野狼的腹中,她也绝对不要做男子的玩物,还是人尽可夫的玩物。   遗憾的是,她被抓住了,甚至连勾栏院的那条街都没逃出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力量还是谋划,她远远不如成年人,又怎可能逃得出尽是眼线的花街呢。   没有任何意外的,她被教训了,勾栏院里的老嬷嬷有很多手段,在不破坏她商品价值的情况下,让她痛不欲生,求死不得。   只是她在没有屈服,也不愿意忍了,头一次骂了人,趁着对方不注意,打了对方一巴掌。   很开心!   开心的代价是皮开肉绽的半条命。   恰好的是,惹得那个老嬷嬷是勾栏院里的二娘,感觉自己备受屈辱,哪怕舍了买她的十两银子,与培养的费用,也要让她最惨的死去,让勾栏院里的其他姑娘们,不敢生出二心。   于是她被扔在街上,像是狗一样被很多人围观,有至少四名打手将她打了个半死,用的是铁藜,让她身上没一块完好的肌肤。   鲜血淋漓浸染破碎衣裳,但却偏偏无法很快死去。   在无尽的绝望与痛苦之中,她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慢慢死去,开始祈祷下一辈子能好命些。   ——不要遇见这些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就好了。   幸运的是,有人路过听到了她的近乎虚无的惨叫声,出手救下了她,那位仙子姐姐杀了很多人,也将很多人送到了城令,暗中整顿了这座镇南城。   很多人以为那只是个彼岸红尘路过的内门弟子,其实并非如此,而是被称作‘雾里折花’的魅烟行。   她正从彼岸红尘去天门复命,恰好碰见了这件事情。   更幸运的是,她在被送去彼岸红尘救治养育时,发现有修炼天赋,可以踏上另一道不同的人生。   魅烟行顺便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烟芋芋,希望她能忘记过去。   直到又过了很多年,她的修炼天赋渐渐被人们所震撼,哪怕是当年救下她的魅烟行都很意外,将她送到了音夫人身边,得到了证实。   她的修炼天赋甚至在魅烟行之上,若是在勤勉幸运些,有不小的机会达到音夫人的层次。   然后便是一个水到渠成的故事。   她喜欢戏本子,自然不仅是因为讨厌男子,更是因为在如何残酷的戏本子,往往也有比现实温柔的一面。   ……   ……   街道上,看着横七倒八的那些镇南城望族子弟,烟芋芋不客气的踹了两脚。   倒是没杀他们,因为骂她罪不至死,但既然撞见了,自然得将这些人交到城令那里彻查,依照律令严办。   既然碰见了,就不能放过他们的每一条罪过。   “怎么这多年过去了,这座城还有这样的?”   烟芋芋莫名苦笑了一声,按理她私下建立的几处育孤堂,所选择的城市都是较为富足祥和的,罕会有这等阴私。   加之这些年她私下遣人严查过不少次,但终归免不了漏网之鱼。   恰在此时,育孤堂的掌事收到了跑回去的小姑娘求救的消息,赶忙来救那小少年,才发现他被烟芋芋救下了。   “姑娘,您来了。”   出声的是一个面色和蔼的中年女子,穿的不算锦衣罗缎,样貌不算出挑,但朴素干净,有一种典雅的宁静。   “好久不见,小栗子。”   烟芋芋伸手轻轻的摸着这个中年女子的头,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滑稽,偏偏那名唤作栗子的中年女子,眼眸中只有宁静的孺慕。   她今年三十七岁,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救到了这座育孤堂,被上一任掌事姑姑悉心教养长大,一直都知晓经常来探望他们的,这个看似来像是小姑娘的仙子姑娘,就是他们的庇护者。   更听闻过,哪怕是上任以及上上任的掌事姑姑,在她们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也都曾被这位仙子姑娘所救。   后来她们长大了,有些回过了正常的生活,有些自愿留了下来,帮助这位仙子照料更多可怜的孩子。   他们并不知道这位仙子姑娘多大,依着那些望族流传出来的损话,她可能是一百七十多岁,但育孤堂的孩子们不信。   无论真假,他们不会相信任何诋毁这位仙子姑娘的话语。   “您也是。”栗子恭敬的回答。   随之,烟芋芋看了歪七扭八喊痛的那些望族弟子,让栗子去报官。   栗子有些犹豫,不安的看着烟芋芋。   “恐怕效果不大,说不得对您也会有些影响。”   哪怕不信那些望族的话,但他们也有所猜测,这位仙子姑娘大概是彼岸红尘的一个外门弟子,即便城令会在她在的时候,给两分薄面,却未必会真的审判那些望族子弟。   何况那个叫良平的望族之子有个小姑,也是彼岸红尘的弟子,天赋似乎还极好,万一以后因此事结怨,对这位仙子姑娘有损……   烟芋芋沉默了片刻,递给了她一块令牌。   哪怕建了许多育孤堂,她也只用寻常彼岸红尘弟子的身份行事,没有暴露更多的身份。   主要是担心她不在之时,会为这些育孤堂的人们引来麻烦,毕竟她的对家不在少数,能低调些总不会错。   “去将这个令牌递给城令,他会知道怎么做,再顺便嘱咐他别暴露我的行踪,否则你们与他可能都会有麻烦。”   栗子应声,不知道这块令牌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但知晓对这位仙子姑娘应该很重要。   “为了我们值得吗?”栗子的声音有些委屈与不安。   烟芋芋偏着头,轻笑道:“为什么不值得?”   栗子鼓起了些勇气,抬起头,问出了她很多年前就想问的一个问题。   “可我们只是庸碌的凡人,既无法修炼追随您,成为您的弟子为您效劳,也无法挣多少钱报效于您,您养育我们何故用这多代价?”   这有什么意义呢?   太浪费了,几乎没有什么回报。   哪怕落在镇南城许多人眼里,他们这种失去家人照料的孤儿,随便死在哪里才是寻常。   北疆很大,大到那位不语魔尊三百年兢兢业业,也尚未完全弥补回来的程度。   暂时还远没有戏本子里那般富饶,也没有那么祥和。   听到这个问题,烟芋芋沉默了片刻。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我认为每一个很好的人,都应该有祥和且尊严的活着的权利。”   因为见过黑暗,所以向往光明。   ……   ……   等到栗子去城令那里报备,烟芋芋也领着那小少年回去。   得知这小少年是为了守护同伴,她有些开心,也有些感动。   “你也是很了不起的人。”烟芋芋夸奖道。   那小少年唤作奇棋,是远城战祸中,被烟芋芋救下的孤儿之一,从未忘记那年自天空降下,将他们带离绝望的这位仙子姑娘。   偏偏看着外貌与他年龄差不太多的仙子姑娘,轻柔慈爱的摸着他的头,他的脸颊绯红,想到了育孤堂的孩子们常常争执不休的一件事情。   谁长大后会成为最了不起的人,然后有资格娶这位仙子姐姐呢?   不多时,两人回到了育婴堂。   这里是烟芋芋暗中开设的第三家育孤堂,已经绵延了近百年,救下了近两千余孩子。   或许于北疆的乱局而言,不过杯水车薪,但于这些活下来的孩子而言,却是唯一。   就像是很多年前,魅烟行的顺手为之,对想要活下去的她而言,就是一辈子。   进了院子,烟芋芋拿出准备好的礼品,悉心的关注着每一个孩子的课业与生活,教导着他们为人的基本品德。   她记得每一个孩子的名字,更记得他们的喜好与口味。   哪怕不嫁给男子,她也能有很多孩子。   很多人都知道烟芋芋很穷,罕有人知道她穷在哪里。   作为一方巨擘大宗的传承者,总是向闺蜜梦蓁蓁蹭些便宜,不仅是因为她将私产援助了北疆很多贫苦子民,还要暗中支撑许多育孤堂的运转,所以真的算是寒酸。   院落中,聊着聊着,数月不见的生疏便全部缓解,在众多孩子们眼里,这位仙子姐姐依旧和蔼可爱,是世间最美丽的人。   “我长大能不能娶仙子姐姐呀?”   一个伏在烟芋芋坐腿上的,才五岁大的小男儿奶声奶气的说道,将许多少年心中的奢望说了出来。   对他们而言,烟芋芋是世间最完美的姑娘,不知那些镇南城望族,为何喜欢污蔑她。   烟芋芋轻轻弹了弹小男孩的额头。   “人不大,想得到挺美,老娘可不嫁臭男人。”   “可我不是臭……”小男孩委屈道。   “男人长大了就臭了。”烟芋芋故作吓唬的逗小孩子,让后者委屈巴巴。   听到这些话,许多少年心中难过,还未扬起的恋情,就终结在了骨朵里,反倒是许多小姑娘眼眸亮了亮。   “那、那我们能嫁给您吗?”   她们不介意的!   烟芋芋同样回了她们一个弹指,让几个期待的小姑娘捂着头委屈。   “你们好好学习,要多学学谋生技术,以后堂堂正正找个好男人,相互扶持过幸福日子多好。”烟芋芋笑道。   “我有病,你们又没病。”   都要好好的。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烟芋芋总是忧愁钱不够花,明三姑娘总是忧愁不知道怎么花完钱。   (抱歉抱歉,昨晚的加更码了一千多字,还是睡过去了,今天才码完,算是昨天的加更,总归是加更了,今天的更新还在今晚。)   (旺财即将上线~) 第185章 屠戮   在镇南城待了两三天,确认城令明白了她的意思,事情得以处理,那些孩子们也尚且安康后,烟芋芋就回了彼岸红尘。   渡过三生峡,她久违回到了宗门。   回来少,自然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怀念。   只是魅烟行与梦不语都在天门,时常就能见着,音夫人常年闭关调养命源,她回彼岸红尘也很少能拜见。   所以烟芋芋回彼岸红尘的次数,还没有她平日游走私下设立的各大育孤堂更多。   难得郑重回来,自然是有事情要调查。   烟芋芋回来并没有梦不语那般阵仗,哪怕她是彼岸红尘的小圣女,但终究是小辈,暂且没有多大实权,境界实力也尚且薄弱。   在拜访鸾叶和玉凤两人后,烟芋芋开始打听更多细节。   与梦不语告知她的差异不大。   那位紫执宗是在前往夺取阴阳玄灵草时,叛逃而走,还意图打伤灵姑,好在周围彼岸红尘弟子颇多,才没让她得逞。   唯独让烟芋芋想不通的是,那位紫执宗为何要叛逃呢?   她在彼岸红尘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在音夫人常年闭关的情况下,紫千红一人的权势,已经高于三大镇宗长老。   哪怕紫千红并非圣女,按照规矩不能继任彼岸红尘的宗主之位,但在下一任宗主继位之后,她依旧会是权势滔天的太上执宗,宗主也会礼敬七分。   无论权势还是名望,魂傀古寺都不可能给她更好的待遇。   烟芋芋自然也听梦不语说了,那位紫宗主算计了她的夫君,这倒是足以成为她叛逃的理由。   而今整个北疆,除了魂傀古寺也在没有哪一处宗门,敢公然和梦不语作对。   问题在于,这对那位紫执宗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不仅结下了死仇,还得不到什么实际价值。   若说是被嫉妒冲昏头脑,就是单纯的想害梦不语,一时走错了路,在烟芋芋看来也不太像是那位紫执宗的风格。   不过对此事,她不好妄下定论。   毕竟有时候理智的分析未必全有意义,因为人不一定永远理智。   而她此行想查的,也不是紫千红,而是紫雨。   “那鬼丫头会和紫执宗一同离开并不奇怪,毕竟整个彼岸红尘,能够镇得住她的只有紫执宗,问题是她怎么能走的那么安静?”   在烟芋芋看来,以紫雨的性子没闹出点事儿,才是真的奇怪。   随之,她在鸾叶和玉凤的陪同下,走访了藏书阁,这里是紫雨工作之地。   离谱的是,所有人都好像串通好一样,给出的‘情报’几乎都滴水不漏,全是指责紫雨的证词与罪状。   最终等到烟芋芋去了镇宗殿,见到了灵姑等人,周遭的氛围愈加微妙。   而今紫千红叛逃,音夫人闭关,彼岸红尘的执掌者便是三大镇宗长老,其中尤以灵姑资历最老,权势最大。   见到这位慈和的素袍老妪,烟芋芋持了一道后辈礼,眼眸中却是平静。   她问出了她的疑惑。   灵姑则无甚所谓的笑了笑,苍老的脸颊中透着些讽意。   “养不熟的东西罢了,我彼岸红尘待她算是关怀备至,终究是错付了。”   听到灵姑的回答,烟芋芋的心情愈冷。   若非是此间人多,灵姑要顾忌形象,烟芋芋毫不怀疑这人会直接骂出什么污言秽语,毕竟在此事上,她并不信任灵姑。   “灵姑是彼岸红尘长辈,得注意些分寸。”   烟芋芋的声音微冷,是在警告。   镇宗殿内的气氛一滞,很多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却说不上来什么不对。   哪怕烟芋芋年纪还小,实力境界颇低,但她才是彼岸红尘这一代的圣女,是音夫人之后,下一代宗主继任者。   ……   ……   北疆,丰城   丰城位于北疆西南位,主宗唤作‘犽狼寨’,虽只是一方名不见经传的小魔宗,但据传言,犽狼寨的寨主颇具实力,寨中门人弟子也极强。   皆以一手魔拳战杀四方,向来以勇猛和敢拼著称,对待丰城子民,倒也不算太差,颇讲规矩。   只是奇怪的是,今日的犽狼寨有些安静,既无往日的操练之声,也没有人来人往的烟火气。   若是放眼更远,莫说是犽狼寨,整个丰城都较之过往沉寂了许多,并非那种深夜的宁静,而是荒野的死寂。   莫名肃杀的味道萦绕着这座城,偶有黄沙吹过,将整个丰城笼罩一层腥浊的血腥味。   有血腥味,自然是因为死了人,死了很多人。   一名披着玄黑色大氅的光头男子,正坐在犽狼寨的主座之上,看着寨子里遍地的血流成河,深邃的眼瞳深处没有任何波动。   直到那位犽狼寨的寨主,也没扛过他一掌,经脉断碎,骨血纷飞,他才无趣的摸了摸光洁的头,头上烙印的那朵黑火般的莲云,显得愈加骇人。   “师兄的任务罢了,不过确实挺无趣的。”   此人自然是魂傀古寺的宗主,魔僧冬山,周身隐有煞力,方才将犽狼寨屠戮了个干净,丰城的子民也大都遭了他毒手。   这已经是他这几日,第十七次重复这样枯燥的工作。   既没有刺激感,也没有挑战性,单调的让他觉得恶心。   但即便如此,冬山还是细致催动着灵力与煞力,将诸多凡人与修者的命源炼化成痕。   这些命源之力,并没有被他凝成尸源玉髓,反而化痕之后,任由其沁入地脉,形成了一股极为玄奥诡异的力量。   这种血意力量,浸染在了大地深处,哪怕是强如一方巨擘之主,若非亲身探查也很难看得出来。   原来并非如天门猜测一般,是对那位不语魔尊的示威与报复,实际冬山此举,有着更为现实的价值。   每一次屠城炼魂,将无数命痕沁入地脉,都是埋下了一道特殊的阵法暗桩,彼此之间互为引动,结成了一道覆盖大半个北疆的魔阵。   并非是用于复活太玄冥帝的生死两极阵,而是师兄晚岁真人,用来对付凡尘与帝胤的两道大阵。   天衍大阵与天渊大阵。   “不过仅凭这些凡人与低境修者的命源之力凝结,哪怕是用量堆砌出的骇人阵法,就真能杀死那两位吗?”   片刻后,冬山引动了传影符,与师兄沟通,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你想多了,当然不行。”   ……   ……   (③42967465)   pS:   熬了两天夜,感觉浑浑噩噩的,导致白天困过头更睡不着,精力注意力极差,虽然有细纲,但一犯困就懵,想不出怎么叙述剧情了,不强写了,今天先到这里,旺财明天出场怼人,我好好睡一觉调整作息,抱歉抱歉QAQ。 第186章 不那么美好的相遇(4k)   无论是凡尘还是帝胤,都是修炼一途,战力近乎臻至极致的人物。   冬山尚且无法理解这件事情,但晚岁真人年长那两人一辈,见证了这两人的成长,知晓他们的传奇意味着什么。   除非浮生妖主与太玄冥帝那等无解异数,世间几乎没有人能独自杀死他们。   哪怕是他们那等层次本身的较量,若是一方不想拼命,另一方也只能采取守势,很难分出生死。   所以莫说此次他吩咐冬山暗中布下的阵法,哪怕是穷极一域之力布下的阵法,也未必能诛灭他们一人。   幸运的是,无论是凡尘还是帝胤,都并非全盛状态,伤势极重。   晚岁真人作为太玄冥帝的追随者,非常清楚那人的手段,哪怕凡尘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活了下来,但绝对不可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至于那位公子帝胤,能活下来更是个奇迹,在晚岁真人看来,恐怕状态还要差于凡尘。   “这阵法不可能杀死他们,甚至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总归乃是古神玄奥之法,能够削弱重伤的他们两三成功力。”   这两道阵法与生死两极阵不同,是太玄冥帝当年所改创,恰好被他习得两道。   分别为天衍大阵与天渊大阵,据说脱胎于圣域云天梯与天门魂引道中的两处上古封印,是古神遗留世间的极致之法。   更巧的是,恰好是灵修与魔修的克星。   哪怕一阵只能针对一人,但分别能够对凡尘与帝胤造成不浅的影响。   持着传音符,冬山听着师兄晚岁真人的告知,方才了然。   有了这两道脱胎于古神之法的玄奥大阵,加之凡尘与帝胤重伤未愈的情况下,他们方才有机会削弱他们两三成功力。   问题是剩下呢?   哪怕这两人重伤,又会被集大阵之力削弱实力,他们又能如何对付?   “您还准备了何等后手?”   这一次,晚岁真人沉默了很久,神情凝重。   “自然是亲自动手。”   若那两人重伤状态下,在被玄奥大阵削弱些许实力,他有五成把握斩杀其中一人。   至于更多的算计,已经没有了意义。   临至至高境界,已经掌控了近乎法则的力量,拥有可以纵横天下的无敌战力,无论是计谋还是阵法,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想要杀死至强境修者,唯有另一个至强境修者用更强的实力碰撞,将其泯灭。   何况在晚岁真人看来,算计凡尘亦或者帝胤,都是世间最愚蠢的决定。   没有人在谋算上能够超过那位帝鸿圣皇,更没有谁在人心的把控上能超过公子帝胤。   若要对付那两人,只能用最简单的手段与方法。   简单便意味着快捷与更少疏漏,谋算与把控就失去了大部分意义,否则反会画蛇添足。   闻之,冬山了然,收了传影符。   其实他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哪怕这些布置之下,师兄有实力斩杀那两人的其中一人,另外一个呢?   他们这次要对付的是两人,不是一个人。   即便是那两人重伤且实力被阵法抑制,终究还是两个人,比晚岁真人多一个人。   不过冬山没问,他知道师兄晚岁真人应该还有一个后手,想来不会告诉他,连他都要瞒着。   “那我除了布置这些阵法,只要记得莫让那个女人出意外就成了吧。”   冬山当然知道,晚岁真人意图复活太玄冥帝,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并非帝胤与凡尘的命源,而是生死两极阵与紫千红。   后两者,尤其是紫千红的重要性,在整个计划中独一无二。   复活太玄冥帝的生死两极阵,所需要的筹备,几乎不可能达成,哪怕是‘复活’天鬼魔尊之时的苛刻,与之相比都不过九牛一毛。   但紫千红的存在,让那个近乎不可能的苛刻条件,变成了可能。   自然是因为她曾经吃过天道命木的果实,血肉与神魂残留着无数最纯净的法则之力。   无论是对灵力还是煞力,都是最好的中和与补充。   好在此事问题不大,冬山也不觉得得罪了梦不语的紫千红会逃走,没了魂傀古寺的庇护,整个北疆罕有会庇护她的地方。   至于将她作为祭品的真相,她更不可能猜得到。   哪怕是冬山自己,在得知师兄的目的之前,也从未想过他竟然这么疯狂,想要复活那位太玄冥帝。   不仅是因为要复活的是那位太玄冥帝,更令冬山难以置信的是,生死两极阵这种逆天之术真的存在。   ——问题在于,那是‘复活’吗?   他们的确成功了两个例子。   问题在于,文无境并没有真的死去,尚有一缕残魂,顶多算是重塑大半神魂与身躯,据冬山所知,这种秘法世间极为稀罕,但并不唯一,万古来有极少成功的先例。   至于天鬼魔尊的例子,冬山更是觉得有待商榷。   旁人或许不知,甚至连文无境都没看出来,但他心中清楚,那位天鬼魔尊被‘复活’的只有‘躯体与部分记忆’。   ——这人还真的是原先的天鬼魔尊吗?   不过此事于冬山而言意义不大,他只要忠实且诚恳的执行师兄的任务就好。   恰在此时,传影符又亮了起来。   这让冬山眉头微挑,眼瞳中透着些无趣的情绪,他随意将脚边的犽狼寨寨主的残躯踢开,再度打开了传影符。   出现的是一道素白长袍的老妪,眉眼间看似和善,此刻却布满了阴霾与忧虑。   “你说过事成之后,会将剩下的半株阴阳玄灵草给我,但我而今未曾见到动静。”   出声之人,是彼岸红尘的灵姑。   罕有人知晓,不久前彼岸红尘带队去争夺的那株‘出世’的阴阳玄灵草,其实并非野生的灵药,而是冬山特意种在那里,进而散出的消息。   早已与他串通的灵姑,能够带队彼岸红尘的弟子们,在第一时间去争夺,好似得到了野生的灵药。   这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音夫人与旁人怀疑阴阳玄灵草的来处,让灵姑的身份能够得到很好的保护,落在她手中的阴阳玄灵草过了明路。   而这株阴阳玄灵草,则是于算计紫千红的谋局中,灵姑所起到的不可或缺作用的奖励。   谁料此事出了一个意外。   紫千红选择叛逃的时候,恰在灵姑去‘夺’阴阳玄灵草的队伍里,偏偏还夺走了半株阴阳玄灵草。   虽然此事于冬山没什么影响,但却也恶心的他够呛,于灵姑而言更是难以接受之事。   剩下的半株阴阳玄灵草,对灵姑而言就是两百年的命源。   “此事用不了多久,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莫要着急。”   冬山不耐的安抚道,却也觉得麻烦,虽然他有更珍贵的延续命源的灵药,但绝不会再给灵姑。   出言安抚,只是暂时还需要稳定局面,不确定未来是否还会有用得到灵姑的地方。   “等那女人彻底臣服我魂傀古寺之后,我会命她将那半株阴阳玄灵草交出来,再想办法暗中给你。”   言罢,冬山单方面的遮掩了传影符,寻向下一处埋阵之地。   他很喜欢杀戮,但问题是再喜欢的事物,久了也总会腻歪,有没有什么调剂的事情呢?   ……   ……   陈语生到了北疆,觉得有些新鲜。   这自然不是他第一次来北疆,无论是云城以北的那些城市,还是曾去过的莫城,都是北疆地界。   但如此深入北疆,看与中州不同的风土人情,还会让他有些新奇。   护道的竹空君轻声一笑,觉得少年心性确实很好,或许是一生中最无忧虑的畅快年月。   到了他这等年纪,莫说是北疆诸城,哪怕去南岭许多罕有人知的神秘洞府,也再难有游历的那种简单快乐。   不过,到了北疆,竹空君也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蠢到几乎所有营养都跑到月匈上的那个女人。   还敢弹他?   若非当时不敢睁眼,一定让她知道知道,有些东西可不是只能弹的摆设,会凶猛到她难以想象。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若按照昨日圣域用传讯符告知的情报,天门正在备战准备攻打魂傀古寺来看,她或许在督军,亦或者筹备大军物资吧?   更令竹空君意外的是,布足道不久前的提亲消息,对象竟是那位天门小圣女。   听到近期风靡北疆的这个消息,加之圣域传讯的证实,竹空君一时间心情颇有微妙。   是尊主瞒的太好了?还是道公子瞒的太好了?   这事儿有点子神奇。   好在是好事。   虽然这在陈语生看来未必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一度愁眉苦脸,觉得头疼。   “大师兄不娶我妹妹就算了,娶谁不好,偏偏娶那位天门小圣女?”   陈语生莫名嘟囔了两句,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轻信了大师兄当时的话。   “什么鸿雁城的普通魔修姑娘,大师兄绝对是那时候就和天门小圣女勾搭上了,瞒了咱们所有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与你有何影响?”   竹空君见到陈语生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感到好奇。   假若按照现在的情况,陈语生似乎暂时不知道,布足道娶的就是他妹妹,而是天门小圣女,但按此表象,应该是和他没有关系。   陈语生耸了耸肩,微皱着眉的模样,显然是在头疼。   “当然有影响,君叔你想啊,大师兄若是娶了一个寻常的魔修姑娘,哪怕是天门弟子也好,总归与那位不语魔尊没有太大渊源,而他现在成了对方的女婿,我之后推翻不语魔尊的大计,面子上岂不是就抹不开了?”   若是没有联系,闹就闹了,但现在还算是有了点远亲关系,大计多少会受些阻碍。   闻之,竹空君沉默了更久:“那不妨看在道儿的面子上,你别去天门找事儿了?”   平日里竹空君蹭了陈语生不少厨间美食,莫名的心有感慨。   若是此刻不阻止一道,说不定以后就吃不到了?   谁料竹空君的阻止,却更加坚定了陈语生的信念。   “不,君叔,我又想通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与师兄关系好归好,但该推翻他岳母的权柄,还是要推翻的。”   陈语生顿了顿,继续道:“毕竟世间每一种伟大的事业,都充满了险阻与障碍,不可能一蹴而就,若我此刻放弃了,就前功尽弃了,但咬咬牙坚持一下,就会成为黎明前的曙光。”   黎明前的……曙光吗?   竹空君一瞬间竟是有些感动,干脆不再劝了。   美食没了还会有的,但热闹没了就真没得看了。   “那你不是还没有精准的计划吗?”   “原本是如此。”陈语生认真回答,难得多了一丝喜意。   “但前两日圣域传讯,让我得到了一个启发,既然天门要去攻打魂傀古寺,那位不语魔尊与天门主力,想来不在天门,只要我能够趁机运作一番,等那位不语魔尊德胜归来之时,她的天门就未必还是她的天门了。”   见到少年得意的模样,不知为何,竹空君莫名有些期待。   随之,两人还聊到了玄心鬼宗,这才是陈语生的真正目的,所以细问了许多。   关于幽渊的事情,竹空君也不太好说,这是浮生五域的机密之一,但关于玄心鬼宗旁的情报,竹空君还是与陈语生说了许多。   尤其是那位玄心鬼宗的宗主,幽渊的父亲,幽玄天。   “可惜了,本是一代豪杰,却为情所困颓然至今,悼念亡妻这多年。”   陈语生难得默然,不曾了解过往,不知如何评价。   但他知道,若按照竹空君刚才的倾述,那位幽宗主的生平放在凡间的戏本子故事里,前半生估计就是主角命。   ……   ……   赶路许久,竹空君与陈语生落在一处山谷间歇息。   就像是过往赶路这些天,又到了陈语生施展厨艺的时间,他依次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各种厨具、调料与食材。   还有一只鲜活的羽鸡。   羽鸡没多久,就变成了烤鸡,色泽诱人,味道浓郁醇香,串在新削的木签上,卖相也极佳,让人食指大动。   山谷间迎风起,便吹着这美味的味道,飘散到了颇远的地方。   正在竹空君与陈语生准备动手开吃之际,浓郁可口的香气,引来了另一个同样在赶路的人。   “好香的烤鸡,食天楼的厨神也就不过如此了吧?”那人这般感慨。   随着他的接近,竹空君顷刻眯起了眼睛,神色间罕见的诧异,又极快的敛成忌惮与警惕,还有敌意。   来人是魔僧冬山。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魅烟行曾经假想过一件事情,月-蘑菇-匈。 第187章 语公子从不受气(4.5k)   冬山是谁,很多人并没见过。   哪怕这位魂傀古寺之主被外人传言,性子极为乖张、狠厉、暴躁,但北疆魔修都鲜有人见过他的真面貌,何谈旁域。   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见过他的弱者,大多数都死了的情况,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少离开魂傀古寺。   或许是怕死的,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此刻这位披着漆黑大氅的很像旧时和尚的男子,正闻着蜜汁烤鸡的味道,缓缓走来。   陈语生的厨艺自不必说,那只烤鸡正好烤的酥香软脆,表皮的金黄色是涂了一层花胶蜂蜜,已经沁入了金脆的表皮。   几道锋利的荔枝木枝嵌入烤鸡各处,是为了让香料与脂油浸入内里,致使味道层次更加熟香丰富清甜。   冬山走的愈近,就露出愈加陶醉的面容,眼瞳中颇有对美食的追求。   他对着自己扇了扇风,闻着烤鸡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这位小公子倒是好手艺,我今日有口服了。”   说话间,他竟是也不客气,坐到了竹空君与陈语生的篝火对侧,离两人只有一丈距离。   火焰用桃木与荔枝木的混炭,燃着并不浓烈的颜色,温度与寻常的木炭倒也没什么不同。   偶有阵风吹过,山林间的树木瑟瑟作响,火焰向着南侧吹去,将竹空君的眼瞳映的更加忌惮且警惕。   竹空君沉默着没有回答,立刻将自身的灵力提升到了极致,同时唤出霆海龙槊,静静的横在他和陈语生的身前。   他当然也没有见过冬山,但听闻过一件事情。   魂傀古寺的魔僧冬山,光头之上所烫的并非佛门戒疤,而是如黑火般的莲云图,霸道且诡异。   最重要的是,此人的境界与实力极强,哪怕是竹空君都不觉得有自身能赢过他的可能性。   生平所见敌手,恐怕此人实力,仅仅排在鸿雁城所见过的那位秦客公之下。   至于此人当真是路过的可能性?   竹空君哪怕初出世间之时,就已经不会这样天真,天下诸多巧合,绝大多数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何况他们并未断开与圣域的联系,及时知晓着天下情报,尤以正在闯荡的北疆为最。   有时候,及时的情报不仅意味着八卦,还意味着生命。   就像是布足道前往天门斩九礼,与那位天门小圣女提亲,就像是天门正在备战,准备攻伐魂傀古寺……   竹空君自然也在数天前,得知了北疆近期最令人担忧的异动,让他颇为警惕与忌惮。   魂傀古寺派遣了不少人,冬山最狠,在大肆屠戮北疆诸多城池的凡人,乃至众多小宗也遭其毒手鸡犬不留。   鉴于他修为太高,且行踪飘忽不定,天门的追兵还来不及锁定他的位置,更没太多机会阻拦。   圣域的诸多宿老们分析,魔僧冬山可能是在报复天门,以此驳那位不语魔尊的脸面。   竹空君不这样认为,若只是这种无实质性伤害的举措,真的值得这位传说中的魂傀古寺之主,亲自行这些举措吗?   此事定有阴谋。   不过这就不是他需要管辖的了,他所需要注意的,是陈语生的生死安危。   而今北疆对陈语生最大的不确定性威胁,就在于天门与魂傀古寺之间的冲突,所产生的乱局。   要命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旁的陈语生依旧在静静的转着手中的荔枝木枝,眼瞳中流露着极浅的情绪。   他不像是竹空君一般,能够认出来魔僧冬山,但瞬间就能察觉到对方身上不遮掩的血腥味。   而且此人太好懂了,肆无忌惮到没有掩饰,就差在脸上写上‘坏人’二字。   最重要的是,看竹空君的反应,此人绝非善类,而且对他们而言很是棘手。   “烤鸡是我们的,与你何干?”   陈语生的声音略有讽刺,眉宇间满是警惕。   竹空君没说话,并不意味着他不能说话,何况这只烤鸡是他的,从道理上讲,他有权利不给外人吃。   怎料冬山仿佛没听见陈语生的讽刺,静静的笑着,笑容依旧灿烂。   然后很干脆的,他直接将手伸向了即将烤熟的蜜汁烤鸡,丝毫不在乎那个少年的驳斥。   见此,竹空君握紧了霆海龙槊,时刻警惕着冬山对陈语生出手,陈语生则是觉得这魔和尚真是令人讨厌,确实不怎么讲究。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敢直接动他的蜜汁烤鸡?   这可是他家的羽鸡,怎能让外人吃了去。   不过陈语生很明智的没有动手,隐约知晓此人的实力绝非寻常,否则竹空君不至于如此警惕。   所以他也没有往回收荔枝木,将烤鸡撤回来的打算,毕竟他一定不可能快过对方。   瞬息之间,陈语生思量了几种解法,选择了此时此刻最合时宜的一种。   “我呸!”   他轻轻对着炭火中的烤鸡唾了口唾沫星子,其实几乎没有,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   不那么明显,但确实很恶心人。   能恶心死很多人。   才将手伸在半空中的魔僧冬山,渐渐睁大了眼睛,神情颇有些不可置信。   哪怕他嗜杀成性,死在他手下的人千奇百怪,也见过很多常人闻所未闻的事儿,但这种场面,他确实第一次见。   说实话,惊讶到他了,也恶心到他了。   就连一旁的竹空君都皱了皱眉,转而又舒展了眉头,想到平日里陈语生不用这种办法阻止他抢吃的,心中顿时升起感谢之情。   一时间,风有些静,树影也止住了。   唯有陈语生心情很好,最后给蜜汁烤鸡翻了个过,撒了一把孜然辣椒面,让浓香诱人的烤鸡,多了两分卖相与滋味。   随之,他得意的将荔枝木收回,慢悠悠扯下了一只滚烫的烤鸡腿,自顾自的享受了起来。   好在修者不怕烫,他即刻便能大快朵颐的吃起来,还吮了吮满是油脂的手指,继而扯下另一只鸡腿,吃的满嘴流油。   似乎还不过瘾,他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盅冰镇果子酿,在这盛夏的时节,只饮一口就是透心凉,配着蜜汁烤鸡简直神仙享受。   临了,他还不忘给了冬山一个分享的眼神,好似极为好客。   ——吃啊,你怎么不吃了?   冬山看着这个少年灿烂的笑容,笑的难得阴沉,他最恨别人笑的比他还灿烂。   “烤鸡是给人吃的,你这般不地道,未免辱没了美食。”冬山出声教训道,颇有不悦。   竹空君这才抬了抬眼,神情颇有讽意。   “但冬山宗主得先做个人。”   这话极是简单,讽刺了冬山近些时日来与过往旧恶的所作所为,又直接提醒了陈语生此人身份。   陈语生默了默,知晓此人竟是魔僧冬山后,心中也泛起些冰冷的情绪。   哪怕他们圣域与天门不对付,魂傀古寺也与天门不对付,但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   作为修者,罕有人手中没有杀孽,但世间有律令,就是为了约束人莫要滥杀无辜,肆意为非作歹。   陈语生很清楚,无论是他父亲,还是竹空君所杀之人,也绝对不在少数,但终究是诛灭邪祟,庇护世间,更不可能像是冬山这般,肆意屠戮无辜弱小。   大丈夫有所不为,人更应该有所底线。   冬山的所作所为,无疑越过了陈语生的底线,让他很是愤怒。   ……   ……   炭火依旧在燃,那只蜜汁烤鸡已经不在,偶有落叶飞舞,卷在残火之中,烧起些颜色更艳的明火。   冬山并不意外竹空君猜得到他的身份,就像是他看到这个竹青色藏服的俊朗男子,瞬间就能判断出对方是谁一样。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除非一方刻意隐瞒,且隐瞒的水平极高,实力远超另一方,否则哪怕不曾见过面,也不至于猜不出对方是谁。   毕竟无论从气度,打扮,还是偶然展露的境界与门派功法,都能将范围限定很小。   而境界愈高,符合之人愈少,反而更加好猜。   闻之竹空君的话,冬山当然听得懂对方指的是何意,但却不以为意,深邃的眼瞳中多了两分轻蔑。   “都劝别人做个人,但什么才叫‘人’呢?”   “若以妖人两种而论,我即非南岭妖族,也非明族一类上古异族,必然算得上是人族。”   “若是心智而论,我的思维与世人无异,拥有理智与慧识,即非尸妖也非鬼灵,又何谈非人?”   面对冬山的诡辩,陈语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此人非彼人,你不算人,只是因为你不干人干的事儿。”   陈语生此言更是直白,骂的就是冬山屠戮众多无辜,残虐诸多北疆子民的血祸。   谁料冬山灿烂一笑,眼瞳中隐有趣意。   “人干的事儿?那又是谁规定的?”   “律令吗?又或者是制定律令的一域主宗,还是执掌一方风云的至强域主?”冬山的声音很清晰,透着些讽刺般自问自答。   “自然还是由人规定的,那么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我应该是人,我所期望的事儿就是人事儿,那么我去做我所期望的人事儿,又凭什么叫不干人事儿?”   ——所以他还是人,终究还是人。   “但人不会残虐无辜的人,总归得有底线。”竹空君驳斥道。   听到此言,冬山更是咧嘴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   在他看来,人的繁衍史本身就是争斗史,亦或者说杀戮史,所以底线这种东西是否真正的存在过,都值得商榷。   “你们认为的‘人’的底线,归根结底不过是出于所谓的‘善良’与‘仁义’而带来的自我满足,并以此为行动准则来取悦自己。”   “只是我取悦自己的方式,与你们的选择有所不同,反倒更像是你们去宰羽鸡,牺牲它们的生命用来满足口腹之欲,我则是屠戮人族来满足自己消遣,但归根结底,这两者的本质都不过是取悦自己。”   “那么所谓的底线就毫无意义,咱们都不过是作为‘人’,在行自己心中坚持的任性,你们又怎能说我不是人?这不讲道理。”   听着冬山的诡辩,陈语生思考了一会儿,暂时没有想到如何回答。   他隐约觉得冬山的说法,有一个很大的缺漏,但现在时间比较紧急,他无法很快给出完美的解法。   竹空君则不在意这种事情,作为书生他属于罕见的不擅辩驳的那类人,但他有拳头,也有霆海龙槊。   “也许你说的有点儿道理,但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不对。”   听到竹空君所言,冬山隐有头疼,都说书生遇上兵,才是有理说不清,他今日倒是头一次见到蛮不讲理的书生。   陈语生则是满脸诧异,觉得这一刻的竹空君又帅气了许多。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就没继续说的必要与可能,双方互看不顺眼,又恰好有不少嫌隙,最后只能用最简单的那种办法,来确认谁是正确。   正确的人在战争中必然会赢,因为只有赢着活下来的人,才是未来的正确。   冬山笑了笑,并没有在意竹空君与陈语生摆好的架势,眉宇间颇有轻慢。   “谁对谁不对,总得做过一场才知道,不过以你的境界与实力,恐怕远不如我正确。”   对此,竹空君没有反驳,同时侧身一眼,暗示陈语生先行离开,等会儿交战之下,他未必顾得上他。   陈语生略有犹豫,不确定竹空君是否真的是冬山的对手,莫要出个万一。   ——毕竟戏本子里‘你先走我来殿后,之后便会追上你’这种话实在不吉利,一般这么说的最后都凉了。   实在不行,他可以暗中使用‘千里一线’,恰好能让两人逃命使用,足够他与竹空君用来远遁,暂时避开这个魂傀古寺的魔僧。   竹空君则摇了摇头,示意不用浪费,单独面对魔僧冬山,哪怕他不敌也能够安然脱身。   千里一线暂时没必要使用,留在陈语生身上,应对旁的更加严峻的变故比较合适。   最重要的是,竹空君想多留一会儿,尝试从冬山这里探听到魂傀古寺的目的,这情报无论对天门,还是圣域都有不小的价值。   至于陈语生单独先行离开,有‘千里一线’傍身,也不至于让竹空君太过担忧,他总归有一道逃命的神奇手段。   得到了回应,陈语生暗暗点了点头,即刻远遁离去。   既然不使用千里一线,他留下来就是在帮倒忙,反倒会让竹空君分心保护他,自然是下下之选。   他先行离开此地,之后竹空君独自一人,也更容易脱身。   话虽如此,就这样离开也总是落了下乘,像是逃将,等到远遁数百丈之后,陈语生回身一望,大声与冬山喊了一句话。   “你这魔和尚歪理倒是一大堆,但可知人的语言终究是有穷尽的,即便你在如何能说会道,总有传达不到的东西。”   听到陈语生这话,冬山扬了扬眉,难不成除了话语,世间还有比言语,更能在人与人之间,简洁传递情绪的手段?   陈语生用行动回答了冬山,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扬起左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然后缓缓翻过手,伸出了中指,还往上顶了两下。   片刻后,陈语生没有更多犹豫与停留,远遁的干脆且利落,让冬山眉梢微挑,觉得略有烦躁。   这孱弱的少年,总有着一种让他破功的神奇力量。   冬山忽然想骂人。   竹空君则握紧了霆海龙槊,眼瞳中满是探究与古怪。   “我倒是有些意外,你就这么让他先行离开,未免太看不起我?”   虽然这是好事,但陈语生离开,冬山连阻拦都没有阻拦,未免有些奇怪。   难不成真有温杯酒就斩杀他的自信,继而再去追远遁的陈语生?   冬山则灿烂一笑,眼瞳中满是得意。   “为何你们觉得我会是一个人呢?”   陈语生那里,自然有人去堵,是紫千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竹空君的霆海龙槊又长又硬,魅烟行觉得很强大很可怕。 第188章 反派话多不一定是坏事(4k)   山林间阵风偶过,吹动枝桠瑟瑟,尚在繁茂的翠叶也卷落不少。   竹空君沉默了片刻,静静的盯着冬山。   他原以为这位魂傀古寺之主来此,是对陈语生有什么想法,所以不会轻易看着陈语生离开,为此他甚至做好了付出些代价,阻拦住对方的想法。   没想到这位魔僧冬山,竟会这么轻易放陈语生离开,于竹空君而言自然是好事。   竹空君很清楚,陈语生拥有‘千里一线’,那么哪怕面对至强境修者,在对方极为大意的情况下,甚至也有一线机会逃生。   正因此,诸多高境修者对陈语生的威胁也很有限,其中魂傀古寺威胁最大的冬山在此,旁的人便很难害了陈语生的性命。   而他留下,虽然自衬打不过冬山,但也有压箱底的手段能够逃命,自然要探听一些情报。   至于冬山会不会完全不答他的问题,竹空君并不太担心。   从刚才的情况看得出,冬山此人不仅是冷酷无情的嗜血者,还是个闲的蛋疼的坏人。   这种人哪怕明知对方是为了情报,也往往并不吝惜告知对手一些消息,借以享受猫戏老鼠的乐趣。   随之,竹空君与冬山聊了几句,旁敲侧击了许多问题,甚至用了陈语生恶心人的聊天习惯。   竹空君想获取的情报有,魂傀古寺制造这多血祸的目的,亦或者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冬山没回答,只说了几个无甚联系的小事儿。   “去追那小子的是彼岸红尘的紫执宗,她投诚我魂傀古寺这些时日,总得做些事情。”   冬山的声音很静,笑容很灿烂,偶尔看向一旁的树影,像是在算天时。   闻此,竹空君有些可惜,但不算太难接受。   若是旁的魂傀古寺之人去追陈语生,陈语生所受到的威胁性会小很多,甚至有足够多的护身法宝可用,未必会动用最后的千里一线。   若是那位紫执宗,则要麻烦许多,恐怕陈语生势必需要动用‘千里一线’了,不过应该无甚威胁。   在竹空君看来,若说曾经在鸿雁城之时,所遇见的那位‘天公不老’是八阶境界修者中的巅峰实力,彼岸红尘的那位‘刹那芳华’的战力或许就要弱许多。   这是很多人都知晓的事情,彼岸红尘的紫千红的修炼天赋极差,几乎与凡人无异。   或者说,她原本就是个不能修行的凡人。   只是音夫人当年的牺牲太大,那颗传说中的天道命木的果实太过珍惜,才造就了她而今的修为境界。   但这终究只是依靠那颗天道命木果实的力量,改变了她的根骨,而她自身的悟性与慧识却无法提升。   换而言之,她只是空有一身境界,也许在实际战斗中,能够依靠高境界压制低境修者,但对同境修者而言,战力堪忧。   所以在竹空君看来,陈语生与其被旁的巨擘强者盯上,还是被紫千红追击更安全。   正在竹空君思考完这些,还想要旁敲侧击什么时,一股寂灭的危机感,自他身侧濒临而至。   轰!   一道呼啸的风声,险之又险的擦过他的左侧心口,强袭的灵风震伤他的经脉,让他狠狠咳了口血。   竹空君一直都在警惕冬山,所以不可能是冬山的偷袭。   “你还有同伙?”   反应过来这个事实,竹空君向着袭击而来的劲力望去,同时并未松懈警惕冬山。   这是竹空君没有想到的事情,冬山的境界与战力远比他高,竟然还要叫人?   冬山悠悠看着树影,觉得守时的人确实很不错,于是笑容愈加灿烂,眼瞳深处却透着些戏谑。   “我刚才没跟你说吗?”   ——为何你们觉得我会是一个人呢?   这句话所针对的,不仅有陈语生,还有竹空君。   言语间,冬山环抱着双臂,披着一袭黑色大氅像是夺命的罗刹,整个人泛着嗜血的味道。   “何况我虽然有多话的习惯,但向来只喜欢与死人讲话,稳妥且保险。”   冬山断然不会犯托大的错误,哪怕竹空君比他低了一个境界,但毕竟是圣域四守中的那位竹守,也幸亏是这位竹守。   若是为那位语公子护道的是兰守,他不会废这个劲找麻烦,因为白费功夫。   若是护道的是那位梅守,他根本不会升起来惹事儿的念头,哪怕踏上可能会相遇的路,也会转头就跑。   圣域四守只剩三人,竹空君年纪最轻,修为最低,是冬山唯一有把握杀得死的一个。   更令冬山满意的是,这位竹守据说于那位帝鸿圣皇而言,亦弟亦徒,关系匪浅,若是能杀了竹空君,在掳了那位语公子,凡尘势必会方寸大乱。   随着冬山声落,另一旁也走来一道人影,正是之前偷袭竹空君的那人。   文无境。   此刻的文无境要比之前更加强大,周身缭绕着不加掩饰的尸气,眼瞳深处是幽暗的漆色,泛着些嘲弄的笑意。   一瞬间,竹空君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该在第一时间让陈语生催动‘千里一线’,那也不至于陷入现在这种绝境。   “就为了我一个人,至于吗?”   无论是魔僧冬山,还是文无境的实力境界都比他要强许多,单打独斗之下,他都会无比狼狈,勉强脱生就已经是手段斐然。   谁料此刻,他们竟两个一起上。   强者的自尊呢?   脸呢?   坏人就不要面子的吗?   文无境挥动着手中的折扇,没有说话,其实他觉得冬山传讯唤他过来,也是多此一举。   以这位魂傀古寺之主的实力,想要杀死竹空君绝对富裕。   冬山则是灿烂的笑了笑,笑容竟是驱散了阴霾,多了些爽朗的意味。   “这不是你们尊主与西域那位不二佛祖,最喜欢做的事儿吗?”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我记得这叫做‘饱和式围杀’。”   一瞬间,竹空君也想起来一件事儿,心中情绪倍感复杂。   凡尘曾与那位羲和佛祖一同研究过,怎样干掉一个具有能力威胁自己的人,还不至于受到威胁?   计谋与手段的意义,远不如绝对的实力压制来的简单稳妥   一人之力不行,就两个人上,两个人还不够就三个……   何种程度能够做到碾压之上的绝对碾压,便可以形成‘饱和式围杀’。   这确实是凡尘与羲和间曾有过的对话,被人记录了下来,复在了戏本子上,广为很多人熟知。   竹空君唯独没想到,冬山竟然也会看到那戏本子,还似乎颇为赞同这种观点。   更要命的是,对方真的将其付诸了行动,用在了他的身上。   “艹。”   沉默了片刻,竹空君除了感慨一句,确实不觉得有什么词语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冬山反而颇有得意,笑的更加开心,但不准备浪费时间,直接动手。   “时代在发展,坏人在进步。”   像是戏本子里那种被大意反杀的情节,现实中往往很少会出现,毕竟修炼到高境的修者大都惜命。   坏人更惜命。   言罢,冬山示意另一侧的文无境一同出手。   “再见。”   ……   ……   极远处的山峡,蜒入罕有人烟的老林。   树木愈加繁茂,若是不仔细看去,很难发现藏匿在其中的人,偶有野兽跃动,更容易混淆视听。   迎着风,两名瑰紫色宫裙的女子踏云而来,像是落尘的白鹤,轻轻降在这处山林。   一大一小。   大的那一位容姿绝媚,似天地雕纹的玉质,眉眼微垂,仿佛任何事情都难引动她的心绪,眉宇间淡淡的自得与傲慢,更是深入骨髓。   偶有辉光洒落,映在她的脸颊上,像是暖了的翠莲,稳静大气。   此人正是紫千红。   跟在她身旁的那名眉眼稚嫩,喜着同一样式衣裙的小少女,则是紫雨。   稚嫩的脸颊娇俏灵媚,眼眸中的成熟与肆意,却像是久经风霜的嚣张,而并非容貌呈现的烂漫。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她走路一瘸一拐,右腿似乎不良于行。   两人同样受到冬山的暗中传讯,来协助擒拿陈语生,顺着被告知的方向赶来寻觅。   “那王八和尚到处屠戮各方小宗便罢了,怎么突然要对那位帝鸿圣皇之子出手?”   小紫雨悠悠皱着眉,有些想不通。   是嫌魂傀古寺不够乱?还是嫌命太长?   那位不语魔尊就要率领天门众部与魂傀古寺开战,他们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敢在这时候招惹那位帝鸿圣皇?   腹背受敌就不说了,那位帝鸿圣皇若是发怒,又岂是不语魔尊那种层次比得了的。   面对小紫雨的感慨,紫千红没有回答,并不在意。   她既然已经猜到了,魂傀古寺真正的掌控者非是魔僧冬山,而是晚岁真人,那么冬山的一切古怪行动,或许就都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   只是紫千红还不太确定,那位晚岁真人的真正目的。   或许确定了这件事情,很多看似模糊的疑惑,就都能迎刃而解。   “不过无论那位语公子,还是圣域竹守,也是倒霉,偏偏被那魔僧盯上。”紫雨道。   语公子倒是问题不大,现在正由她们追捕,但那位竹空君呢?   听传讯符中,那魔僧的语气,似是要直接将竹空君斩杀。   ‘您觉得那位圣域竹守,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面对小紫雨的问题,紫千红沉默了片刻,静静回答。   “两大巨擘级人物出手,那位竹守还未破境,几乎必死无疑。”   这是没什么悬念的事情,对于绝大多数修为高深的修者而言,推导出这种结论并不困难。   何况紫千红清楚,去围杀竹空君的除了正面的冬山,还有预备偷袭的前行舟宫宫主文无境。   这是紫千红与众人一同离开魂傀古寺,分别前往各地之时,才得知的一件令她略有震撼的事儿。   本应死去的文无境竟然没死,   但世间假死之术颇多,传闻中文无境被文老宫主诛杀也未必能全信。   “几乎?”   小紫雨轻快的走到了紫千红身前,稚嫩的脸颊微微蹙眉,略有不解。   您都说了两大巨擘级人物出手了,加之那位圣域的竹守,而今也才不过灵修七阶碎海境界,又怎有活命的道理?   “他的生机在哪里?”   小紫雨好奇的问道,她很清楚紫千红不会无的放矢,给出的答案往往都有道理。   紫千红略顿,止住了步子,若有所思的看向不远处的高大乔木。   “圣域竹守毕竟是那位教大的,保命的手段说不好有多少,天下间若论保命之法,罕有谁比得上那位。”   她的声音很静,没说是谁,但小紫雨一听便知,说的自然是那位帝鸿圣皇。   小紫雨倒是头一次听说,那位凡尘陛下的保命手段,竟是天下至极。   “书生都怕死,所以很懂得如何不死,尤其是他最怕死,保命手段足进天下前三。”紫千红补充了一句。   小紫雨愕然片刻,点了点头,想起烟芋芋曾经不经意告知过的讯息。   “我在藏书阁时,曾经听那鬼丫头提过,那位帝鸿圣皇的大弟子就很怕死,平日里行事极为稳健,对待陌生人时,警惕到诡异,是玄刺楼等组织,最不爱接的单子。”   由此及彼,或许真相如此?   不过这同样让小紫雨泛起些古怪的情绪,紫姨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那位帝鸿圣皇参功造化,恐怕天下间任谁提起,也绝对不会认为他怕死,说出去多半会被人笑话。   此时,不远处那株高大的乔木后,走出一名少年。   少年锦衣华服,面庞俊秀,气度斐然,只是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不悦,极为不满的看着紫千红与紫雨。   “我父亲是真正的英雄,从不怕死。”   他驳斥道,自然是逃命至此的陈语生。   而陈语生此刻露面,出声驳斥紫千红的论断,自然不仅是为了父亲正名,更是察觉到紫千红早就发现了他,一直盯着他用法宝隐藏身形气息的乔木处。   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出来,省的被人看笑话。   紫千红没有意外,果然早已发现陈语生的所在。   就连小紫雨都不意外,因为她刚才也察觉到了,紫千红正在盯着什么看,唇角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只是说他怕死,没说他不敢拼命。”   这是两回事儿。   世间大多数人都想要活着,只要没活够,有所留恋,谁都会怕死,哪怕是至强境修者也不例外。   但为了比生死更重之物,敢不敢拼命去死,又是另一回事儿。   千年前的爻天之战,乃至更久前的诸多传奇,那位帝鸿圣皇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可惜那时她还没出生。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在梦不语怀孩子之前,紫千红用的肚兜更浪费布料。 第189章 随行(4.5k)   陈语生觉得他有些倒霉,竹空君阻拦冬山,好不容易创造出的撤离机会,还是没让他躲过魂傀古寺的追击。   甚至没来得及让他去搬救兵。   这是撤离那处山林之时,陈语生第一时间想到的事情,无论是为了竹空君的安危,还是为了剿灭魔僧冬山,都非他有实力援手。   既然如此,叫增援才是正理。   于是依据地图,陈语生率先考虑了就近的彼岸红尘与玄心鬼宗,但问题就这两处‘就近’也是远的离谱,难解近渴。   至于北疆主宗天门,离这里太远,恐怕就算通知了等来援兵,那个魂傀古寺的魔僧也早就跑没影了。   遗憾的是,这段路程之时,他才将将把消息通知回圣域,还没来得及联系旁的宗门,就发现不远处有异动。   这才赶忙潜在山林中,用了三层秘宝遮住身形与气息,希望对方能够忽略过他。   谁料这两位瑰紫色宫裙的女子,还是发现了他的踪迹,将他寻了出来。   此刻陈语生也没办法在联系旁的援手,只得寄希望于圣域及时将消息告诉他父亲,而他父亲也恰好在赶来北疆的路上。   若非如此,事情确实会棘手太多。   至于自身的生死安危,陈语生倒是不太在意,并非是他不怕死,只是手中有‘千里一线’。   只需要一个呼吸,他就能远遁至旁域。   何况看这些人的态度,似乎并不是想杀他,或者说不急于杀他。   风静静扬,吹动少年颇有倔强的发冠。   看得出他刚才隐藏在林木之后的模样,或许有些肆意,还有几分狼狈。   小紫雨听到这话,眼眸中多了两分好奇,细细打量了一二。   “这就是那位帝鸿圣皇的儿子?不也是一鼻子两个眼睛吗?连修为都这般孱弱。”   其实这话便有些违心。   哪怕小紫雨也听闻过,这位帝鸿圣皇的嫡子年龄极小,甚至不到二十岁,哪怕与他们这些小辈相比,修炼年月也少太多。   放在南岭妖族,还得算是幼崽。   “呵,若有百年修炼岁月,就凭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陈语生冷笑一声,算是回应。   虽然他的修炼天赋不如布足道,但却远比诸多天骄要强太多,哪怕是天赋傲视诸多同辈的小紫雨与烟芋芋这等人物,其实也不如他。   小紫雨没有否认,悠悠抬起双手环胸,瑰紫色宫裙之下的起伏,竟是圆润了一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凭什么给你百年时间呢?”   修炼一途,从来不乏天才,也更不缺还未成长起来,就折损在中途的年轻天骄。   天赋与潜力终究代表着未来,实力才是当下活下去的根本。   陈语生的目光愈冷,声音傲然。   “所以我凭什么打得过你?”   随着少年此言,小紫雨一瞬间竟是无话可说,就连久经世事的紫千红都抬了抬眉。   那位凡尘陛下何其了不起,怎么能养出来这种儿子?   这小子又是怎么将这么怂的话,说的这么硬气的?   ……   ……   一时间因小紫雨与陈语生的对话,三人无话,紫千红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陈语生藏在袖口里的手,不仅哂笑。   “你连我是谁都不问,就想逃命吗?”   紫千红的话语很静,听在陈语生耳中,却像是惊雷一响。   没有任何犹豫,陈语生催动了手中的千里一线,只需要一个呼吸,他就能远遁他方。   虽然不知道会落在何处,但总归能离开北疆,那么就好过眼前的危机。   诡异的是,随着陈语生催动灵力,似有似无的灵纹在周天满布,一股玄奥至极的力量引动。   下一息,陈语生手中自被识破伪装起,就紧握的千里一线忽然消失了。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千里一线是世间至极的灵宝,源自天道命木的树叶炼制,整个浮生五域都没有几道。   之所以珍贵,自然不仅是稀有,还有实用。   按理哪怕是八阶强者瞬间布下的法阵,也绝对拦不下千里一线远遁,就算是至强境修者一时大意,也会被千里一线的持有者逃走。   以紫千红的修为与境界,除非精心布置许久的阵法,否则不可能拦下陈语生逃命。   何况此刻,陈语生的千里一线并非被拦下了,而是被生生夺走了。   这一刻,最大的底牌忽然被夺走,让陈语生生出一种强烈的绝望感,但他并不算太恐惧。   反而眼神愈冷,满是敌意。   “我何需问你是谁,猜得到。”   夺得千里一线的紫千红静静摊开手,看着手中的那枚小玉符,不由得感慨,世事确实很巧。   若非是她,恐怕八阶境界之内,没有任何人能夺了这少年的千里一线。   甚至于说,寻常修者根本感受不到这枚玉符的波动,何谈发现这少年意图催动千里一线,想要逃走。   ‘千里一线’是罕见到足以让凡人使用的,几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灵物,普天之下只有九枚,用一枚就少一枚。   由那位传说中的等闲妖主在‘机缘巧合’之下炼制而成。   这个机缘巧合却巧的很,与紫千红的机缘也有极大关系。   世人皆知‘枯木逢春’是天道命木的树种炼制而成,却罕有人知那九枚‘千里一线’也融入了天道命木的树叶。   ——而她恰好吃过天道命木的果实。   传闻中那株自远古之时,在所有生灵之前便出现在世间的神树,生长在浮生五域之内,却没有任何人能找到。   哪怕是至强境界的修者也不行。   但每隔三万年,总会有人受到天道命木的青睐,得见那株浮生神树,受到许多馈赠。   当世的唯一大机缘者,便是那位等闲妖主。   她在很多年前,曾遇见过那株浮生神树,不仅得到了生机洗礼,更得以馈赠许多珍物。   一颗果实,三道枝桠,六枚树种,九片树叶。   三道枝桠被祭炼成了三柄‘天地一剑’,六枚树种与九片树叶,则被炼制成了六颗‘枯木逢春’,九枚‘千里一线’。   唯独那颗天道命木的果实,没有得到任何处理。   哪怕是那位等闲妖主,也不觉得对果实做祭炼有何意义,作为天道命木最为贵重的一道宝物,原本的形态吃下去,才是效果最佳的灵物。   恰好的是,她吃过了那颗此世唯一的天道命木果实。   故此,紫千红对于另外三种灵物,本质上具有着天然的压制与感应。   她在极远处就察觉到了陈语生的存在,也是因为这道被陈语生视作最大保命底牌的‘千里一线’。   偏偏陈语生想要在她面前使用‘千里一线’,未免太过无趣,她便直接出手,利用果实与叶之间的感应,将千里一线毫不费力的夺了过来。   ……   ……   “既然猜得到我是谁,总得对前辈尊敬些。”   紫千红冷冷的看着陈语生,视线中颇有慑力,哪怕寻常年轻天骄看着她的眼神,也会被吓破胆子。   陈语生当然不怕,被夺了千里一线之后,反倒更加肆意。   “但那得是前辈,你配吗?”   陈语生神情略有不屑,哪怕明知不敌对方,甚至连一旁的小紫雨都能轻易杀死他,但还是摆好了反击的架势。   “我虽未曾见过那位彼岸红尘的音夫人,但连我父亲都极是敬佩她,想来是很好的人,听闻她待你也很好,不仅救了你的性命,将你养大授业,更是将她自己改命的机缘赐予了你。”   “你又是如何回报的?不仅聚拢了彼岸红尘的权柄,这些年险些让彼岸红尘走上歧途,最后竟然还背叛了彼岸红尘,与魂傀古寺这等猪狗不如的邪宗为伍……”   陈语生骂的酣畅淋漓,一旁的小紫雨视线愈冷,展露了些许杀意。   她不介意自己被侮辱,但曾经救过她性命的紫千红,却是她唯一的信仰与光明。   紫千红反倒没有在意,悠然的玩着手中的玉符,等到陈语生骂累了,晒然一笑,懒得与小辈辩驳。   随手一抛,那枚千里一线就还给了陈语生。   这让小紫雨和陈语生都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陈语生也没急着在用千里一线逃命,知道紫千红敢还给他,便势必有能力再次夺走。   “什么……意思?”陈语生扬了扬眉,出声问道。   紫千红静静的看着陈语生的脸,隐约能够从中看出五分那个书生的影子,觉得有些满意。   于是敛去了心中厌恶的情绪,厌恶却不是因为陈语生刚才说的话,而是他除了像那个书生,还有五分容貌很像另一个人。   那个她在彼岸红尘之时,就厌恶至极的女子。   “你家大人可能忘了教你,下次记得用‘千里一线’时莫要犹豫吝惜。”   既然已经到了动用千里一线的时刻,必然已经是生死危机,那时因吝惜亦或者旁的目的犹豫,在愚蠢不过。   生死才是大事。   “除了我之外,按理没有八阶修者能拦下你,若是你运气再差些,遇见的是九阶至强境,只能说你命不好。”   千里一线虽说能够在至强境修者大意时,让持有者远遁逃命,但修炼臻达至强境的修者,哪一位不是天地造化。   几乎没有一位会犯下愚蠢的疏漏与错误。   这话同样也是声明,不准备为难陈语生的意思。   一旁的小紫雨无法理解,眼神有些诧异,但什么都没问,陈语生也满是不解,沉默了片刻。   “那我走了?”   说话间,陈语生就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紫雨气的一笑:“怎么不用你的千里一线了?”   陈语生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这位紫前辈又不准备对付我,我干嘛不省下来呢?”   何况对方若真不想让他走,用不用千里一线没什么意义。   唯一让陈语生好奇的是,这位‘刹那芳华’为何会决定放他走?   略微沉思之后,陈语生觉得自己得出了结论。   “难不成阁下是想让我父亲庇护于你?毕竟你得罪了不语魔尊,等到魂傀古寺破败,整个北疆再难有容身之地……”   紫千红原本不想与小辈辩驳,但听到这少年提及梦不语,眼神也冷了下来。   “我得罪了她又如何?我从来就不惧她,怎需你父亲的庇护。”   她去魂傀古寺,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从来就不是为了躲梦不语。   “反倒是你,最好小心些,哪怕有千里一线,对很多高境修者来说,还是一个极好的猎物,是用来威胁那位帝鸿圣皇的上佳把柄。”   比如那位魔僧冬山,紫千红暂且不知他为何想抓陈语生,但多半是为了针对凡尘。   听到紫千红这话,陈语生想要反驳。   普天之下的至强境修者他父亲基本都认识,况且而今世间以天下三君的友谊为纽带,五域四海太平万安,罕有谁敢得罪他父亲。   但细细在心中想了一遍,陈语生还是没有反驳。   并非是怀疑当今天下的那几位至强境修者,毕竟他父亲的眼光不可能出问题,但问题在于,哪怕是曾经的天下三君,也经历了很多次死劫。   不止是千年前的‘爻天之战’那一次,还有他们证道前后的数次。   那些死劫可并非太玄冥帝的手笔,换而言之,现世的历史淡化了古时的许多记忆痕迹。   哪怕是他父亲与另外的那些朋友,也未必没有敌手。   甚至于说那些敌手中,可能有威胁性很大的存在,只是而今他父亲等人比较强势,那些人才不敢显身于世。   鸿雁城之事,还有此次魂傀古寺之事,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   “多谢提醒。”   虽然依旧看这位彼岸红尘的紫执宗不顺眼,但对方好意提醒,且没对他出手,他也得承一份恩义。   转瞬,准备离开的陈语生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虽不知因何理由,对方于他没有什么敌意,但这份友善若是能够借力,说不得能够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正陷入危险的竹空君。   “对了,紫前辈似是认可我父亲,可有转投我圣域门下的打算?”   陈语生忽然止住了步子,转身问道,同时给出了极为丰厚的条件,堪比圣域四守。   虽然这不是他拥有的权利,但他颇为确定,只要这位紫执宗不过分,凡尘也未必会拒绝。   紫千红觉得这少年倒是有些意思,双方还是敌对,竟敢这般招揽。   “想让我帮你救竹空君?”   陈语生毫不遮掩的点了点头,遗憾的是紫千红没有答应。   “我现在与魂傀古寺是合作关系,没有帮你的道理,不过你也不用过分担心。”紫千红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们那位竹守好歹是你父亲教出来的,手段不凡,何况以他的天赋这多年,还没有踏入灵修八阶竟天境界,或许是缺一个生死契机。”   这话便透露了很多意思。   与陈语生刚才在树后听到的略有区别。   原来刚才是为了让他自己出来,此刻倒是真讲了几分眼力。   “紫前辈的眼力格局,似乎远让世人低估了。”   在很多人的认知中,这位紫执宗性子极差,冷心冷情且蛮横无理,而且悟性天赋与眼力筹谋也极为低劣。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紫千红也没在意陈语生的吹捧,却还是静静道了一句。   “不过你若是不放心,可以留下一日,我稍晚会与那魔僧联系,你可以看看竹空君是否遇害。”   闻此,陈语生有些意动,却不敢应承。   紫千红晒然一笑:“用好你的‘千里一线’,那魔僧留不下你,我也不会帮他留下你。”   虽然陈语生并不想相信对方,但也知晓对方没什么可骗他的,加之他确实在意竹空君的安危,便应承了下来。   但他同样没有信任紫千红,‘暗中’又给圣域发了讯息,还试图联系彼岸红尘。   小紫雨在一旁看着陈语生欲遮又掩,实际明目张胆的动作,冷冷一笑,觉得这少年真没意思。   不过紫千红当没看见,她也就没阻拦。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在紫千红的眼里,凡尘确实是天下间最好看的男子,可惜眼神不好。 第190章 盼归林   入夜,山林间的星光璀璨,陈语生方才得知,这方山林虽然偏远,但总归还是有名字的,唤作盼归林。   传闻中,在这处山林的角落之下,很多年前有一处山村,山村就像是北疆绝大多数的山村,没有什么区别。   村人多以打猎与采摘山货为生,偶有些梯田的便算是富裕人家。   就像是所有的传奇故事一样,盼归林的传说里,主角也是一男一女。   他们相知相爱,一个是山村中最矫健强壮的猎人,一个是村里最心灵手巧的姑娘,本应是天生一对,奈何家人不许。   没什么太多的恩怨情仇,也没什么是非道理,只是山村中地主家的傻儿子能给更多的聘金,于是姑娘的父母不愿将她嫁给那个猎户青年。   亦如绝大多数传说故事,姑娘没有接受这样的命运,那年轻猎人也奋起反抗,两人携手,提前私下成亲,断了地主家的念想。   自然而然的,这招致了年轻猎人与姑娘两家家人的埋怨,前者是担心因姑娘的牵连,自家儿子被地主报复,后者则是怨那年轻猎人,耽误了他们家姑娘的前程。   果不其然,这同样招致了地主的记恨,遭到了处处打压与报复。   没了两个家庭的支持,又有村中地主的压迫,年轻猎人与姑娘过的很苦,哪怕两人拥有最好的捕猎技术,最优秀的桑织经验,依旧越来越寒酸。   但他们终究还年轻,在那个爱恨都好看,风月都浪漫的年纪,每天过的肆意且美好。   哪怕他们是私下结合,未曾得到两家人的祝福,也总归是磕磕绊绊的走了过来,过着甜蜜且羞臊的日子,直到……   ……   ……   盼归林中,小紫雨正给陈语生讲着这个故事,蹲坐在篝火旁。   原来三人早已在入夜时分,就燃起了一道篝火,在山林间分外显眼,但这篝火不是用来照明的,更不是用来取暖的,而是用来做饭的。   更确切来说,是用来烧烤的。   起因则简单许多,小紫雨从乾坤袋中掏出了食天楼的点心,在递给紫千红一块后,又自己捧起一块开吃。   她就是不给陈语生,还在陈语生面前吃。   还吧唧嘴!   叔可忍,婶都忍不了。   陈语生当即决定给自己做一顿饭,也要馋死这个嚣张粗鲁的丫头,天知道和她聊天之间,她用了多少个‘艹’,毫无文雅端庄可言。   只是各种美食的料理手段大都复杂,周期长见效慢,烹煮炖熬都不如烤。   烧烤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食材拥有最诱人的香味,尤其是在这种静谧深夜,没有人能抵御的了一顿烧烤的诱惑。   何况他烤的是鸡中之霸,羽鸡!   于是在短暂且熟练的处理之后,一道荷叶盐裹鸡,就被陈语生架在了篝火之上,他甚至还在用灵力控火,让受热更加均匀。   这一通操作,看的小紫雨一愣一愣。   她很想吐槽,这位帝鸿圣皇之子的乾坤袋里,为何不是珍惜法器亦或者旁的重要之物,反而是这些厨具与调料?   ——甚至这少年的某个乾坤袋中,还养着许多活生生的羽鸡。   虽说羽鸡没有灵力,对于许多高阶乾坤袋而言纳入并不困难,但问题是哪一个正经修者,谁会在乾坤袋里面养活生生的羽鸡?   就算是东土食天楼的那些厨修,也罕有会做这种鬼事儿的!   但是话虽如此,这只荷叶盐裹鸡真的好香,让小紫雨一时间没忍住馋虫,有些服软的意思。   于是她给陈语生讲了那个故事,用故事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你知道后来怎样了嘛?”   小紫雨盯着陈语生正在翻转的荷叶盐裹鸡,言语中满是诱导,想要听后半故事,拿这只烤鸡来换。   篝火之上,被荷叶与厚盐粒包裹的羽鸡,已经开始沁出幽幽的芳香。   无论是盐与火冲撞出的野蛮味道,还是荷叶的芳香气味,都让陈语生手中的炙物,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复杂魅力。   陈语生翻了个手,不以为意。   故事听不听又如何,仅凭动动嘴皮子,就想换他的羽鸡?   “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吃这只羽鸡。”陈语生道。   “何况这种故事千篇一律,无非是之后那年轻猎人有了奇遇,两人得以苦尽甘来罢了。”   听到陈语生的猜测,小紫雨悠悠扬起嘴角,眼眸中若有深沉笑意。   “苦尽甘来是没错,但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   ……   ……   直到某天,有位游历中的年迈老修,路过这处山村,意外的发现那个年轻猎户,是个修炼奇才,便招其为徒。   这对于那年轻猎户而言,简直是天降喜事,连那位与他私下结为夫妻的姑娘,都为他欣喜若狂,同时告知了他另一件喜事。   她怀了他的孩子,两人有了爱的结晶。   这或许便是苦尽甘来,双喜临门。   之后的故事,便如同所有故事一般,年轻猎户随师尊游历,妻子怀着身子,等候他学成归来,那时两人便是仙家之人,山村中的人也便不能在欺负他们。   他们的孩子也能在众人的承认与祝福中出生。   遗憾的是,妻子永远也没能等到她的丈夫归来,独自一人生下孩子,将孩子抚养长大。   过着比过往更加辛苦的生活,日日在山村最外面的那道路口,等候那个年轻猎户归来。   直到第二十三个落雪时节,她终于因为贫病交加,倒在了满是厚雪的山路中,再也没有醒来。   听到此,陈语生方才抬了抬眉。   “这个故事里,他的丈夫死在了外面?”   陈语生一瞬间脑补出了许多情节,比如那个年轻猎人拥有很了不起的体质,却被老修夺舍,亦或者游历太过凶险,让他在途中失了性命……   修炼一途总有太多意外与变故,发生什么都不会令人意外。   虽然这多半只是个故事,但还是让陈语生略有些好奇了。   怪不得叫盼归林,原来那个姑娘至死都没有盼到丈夫归去,死在了第二十三次落雪的时分。   听到陈语生的推断,小紫雨咯咯直笑,眼神却有些冷。   “为何非得死在外面,在外面另寻新欢,忘了糟糠之妻就不行吗?”   ……   ……   (③42967465)   pS:今天白天比较忙,才写到这里,还有两千字估计得两点多放出来了,抱歉抱歉QAQ。 第191章 汝可识得此鸡?   这同样是一种并不罕见的故事,让陈语生听到后沉默了很久。   他原以为是个悲剧故事,未曾想竟是个有些反胃的故事。   随之,小紫雨将故事讲述完整,告知了剩下的那一半真相,叙述的栩栩如生。   原来那位年轻猎户修炼天赋极好,受到了师尊的器重与栽培,不仅要将师门传承,更被与师尊的女儿赐婚。   那是门派中声名远播的尘世仙子,是年轻猎户曾经渴望而不可及的云端人物,而今有机会拥有,他又怎忍得住,早已摒弃廉耻。   自然而然的,一经诱惑,他便抛弃了糟糠之妻,美其名曰斩断尘缘,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   在迎娶了宗门贵女,继任那方小宗,成为了与凡人云泥之别的修炼者之后,还在山村苦苦等他归来的妻子,自然就被他遗忘。   “你觉不觉得盼归林那女子太蠢?终其一生去付出,临了却才发现嫁与男子,是这般悲惨的事儿。”   听到小紫雨满怀恶意的调侃,陈语生略有不解。   就算此地唤作盼归林,这丫头又为何知晓此地传说,又怎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但陈语生思索片刻,认真回答。   “嫁与男子和追求爱情算不得错,错的是她所托非人,家人贪婪见利,当然她看上的那人最不是个东西。”   紫雨眉梢为挑,似有讥哨:“男子皆是负心薄幸,便是换个东西,结局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区别。”   在小紫雨看来,没有任何一个男子,在从泥沼中爬到云端之时不会飘飘然,等到他们有机会触及更高层次的美好时,当年身侧的小意温柔,立刻就会被碾落尘埃。   哪怕把那个年轻猎人,换成年轻樵夫,年轻商人,年轻书生……又会有何区别?   “男子与男子不能一概而论,她是没遇见我父亲那般的人物。”陈语生肯定道。   “我父亲就很专情,世间仰慕他的女子何其多,但他只爱我母亲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两人吵闹的声音太大,打扰到了正在打坐调息的紫千红,那位冷艳的瑰紫色宫裙女子,静静的看了两人一眼。   小紫雨和陈语生皆是一寒,闭嘴不提这个话题。   ……   ……   言语间,陈语生也烤好了荷叶盐裹鸡。   偶有夜风吹散荷叶外厚厚的一层盐巴,带着些浓郁香醇的味道,在这个夜里让人胃口大动。   趁着炭火的余温未散,陈语生用木棍敲破了外层的厚厚盐巴,展露里层焦黑的荷叶裹鸡。   盐巴的用量足够大,加之炭火的催融,即便隔着一层荷叶,也足够让烤羽鸡入味,偏生荷叶滤过了盐巴烤鸡的苦味,让这炙肉多了些初夏的清淡味道。   “好鸡!”   “我的鸡当然是好鸡!”   面对小紫雨的感慨,陈语生怡然自傲,然后顺手撤下了一只鸡腿。   小紫雨赶忙伸手去接,她觉得怎么也给这小子讲了个故事消遣,收只鸡腿当报酬并不过分,何况她都这么舔他了,不给她鸡吃就过分了吧?   怎料那只酥脆诱人的鸡腿,在陈语生手中绕了个弯,又准准的落在了他的嘴里。   狠狠咬一口,便是汁液满溢,正是烤鸡特有的美味与爽口,焦脆的外皮与柔嫩的鸡肉,在盐巴的调味下,口感与味道都相得适中,恰到好处。   他就是不给小紫雨,还当着她的面儿吃。   还吧唧嘴!   这一幕看的小紫雨肝胆欲裂,稚嫩的脸颊间满是怒火,恨不得生撕了这鬼小子。   于是小紫雨也懒得在讲什么道理,左右她比陈语生强,烤鸡也烤好了,抢来吃就成!   面对小紫雨忽然出手,陈语生略有意外,但也并非全无预料,何况这剧情他见过,又不是没有破局之法。   “我呸!”   陈语生用不久前对付过冬山的办法,重演了一遍,在小紫雨的魔爪下保护了烤鸡。   果不其然,饶是小紫雨也将稚嫩的小手止在了半空,脸色极是难看。   “你吃啊,来来来,你怎么不吃啊?”   陈语生笑的客气,偏生这份笑容略有些欠打,险些让小紫雨没忍住,好在的是这还恶心不到她。   面对这只被陈语生握着,在面前晃来晃去的烤鸡,小紫雨只用一个瞬间,做了一个简单至极的举动,便让陈语生后悔莫及。   ——你以为就你会吗?   “我也呸!”   少女气急败坏的模样很狼狈,但拼命吐口水的模样真的很努力。   于是那只荷叶盐裹鸡上,沾了比想象更多的口水。   陈语生怔了怔,恍若隔世。   他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如果上天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收敛许多,绝对不拿整只烤鸡在这刁蛮丫头面前浪。   但是现在悔之晚矣,人生没有重来。   陈语生只能无能狂怒,拿着那只被玷污的烤鸡,指向小紫雨。   “竖子尔敢!”   “我不是已经敢了?”   小紫雨这回干脆的,趁着陈语生呆滞片刻,将烤鸡夺在了手里。   烤鸡之上,她的口水实现了对陈语生口水的全覆盖。   面对小紫雨极有道理的话,陈语生继续颤抖着嗓音。   “你好歹是个女人,就不知道矜持些吗?”   “我毕竟是个女人,水比男人多不正常?”   有理有据?   陈语生有一万个道理反驳,偏偏与这个不讲道理的刁蛮丫头,根本没得说。   下一息,更令陈语生无语的是,小紫雨慢悠悠的扯着满是口水的烤鸡吃了起来,就像是他刚才咬鸡腿一样香甜。   “味道确实不错。”她笑眯眯的评价道。   这一回,真是惊到陈语生了。   连那大名鼎鼎的魔僧都被恶心到的手段,这小丫头怎么不为所动呢?   何况按照道理,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最有洁癖,怎会像是她这般百无禁忌?   小紫雨吃的满嘴流油,丝毫没有姑娘的矜持,像是个野小子,直到吃的差不多,才悠悠斜了陈语生一眼。   她一瞬间就能看懂陈语生脸上的情绪,觉得这些天骄贵子好生无趣。   不就是沾了旁人口水的烤鸡吗?   她当年在盼归林的那处小山村里,被老地主生生从母亲怀里夺走,卖到临近城池的勾栏院折辱时,因誓死不从险些被饿死。   后来偶然逃出来了,恰在城中的流街遇见一群野狗。   她为了活下去,都能忍着断腿之痛,遍体鳞伤的从野狗嘴里抢霉馒头,还有什么吃不得的。   “我倒是觉得你娇气的像个小姑娘。”   吃干抹净了陈语生的鸡后,小紫雨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还打了个饱嗝。   今日的失败,属于陈语生。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小紫雨能忍受很腥的味道,没什么洁癖。 第192章 人间有鬼(4k)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并非是辛辛苦苦做好的烤鸡被别人吃了,而是对方当面吃干抹净之后,自己还无可奈何。   这种感觉就像是重要之物,在眼前一点点流失,被厌恶之人狠狠生吞入腹,但自己却只有无能狂怒。   尤其念着曾经培育羽鸡的细心呵护,体贴的料理手段与倾尽所有情感的烹饪,最终美味却被别人如此糟蹋。   于是陈语生抑郁了。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整整一夜罕见的失眠了。   次日,他为了报复,主动的承担起了早食的责任,熬了砂锅白玉粥。   粥是用鱼糜与豆腐熬成,点了许多淀粉和提香的虾米与香葱,不可谓不诱人,散发着一种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好味道。   陈语生偷偷加了许多白胡椒,青辣椒末,以及他私下配制的山葵粉。   只消一口,就能让那嚣张丫头高登极乐!   当然,在熬粥之时,他用浑厚的厨艺与配料,将那股辛辣味用灵草遮掩了过去,没有让小紫雨发现。   “抢啊,你在抢啊!”   未曾想,语生做菜未半,而中道崩殂。   不仅是因为小紫雨这次根本就没等他做完,就边做边吃。   无论是鱼糜才焯水的小丸子,还是豆腐磨成碎玉,都根本没等烩粥,就吃了个干净,还沾着白胡椒与辣椒面一起,吃的香甜美味。   更重要的原因是,有人来了。   陈语生很不喜欢的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那名身着漆黑色大氅,光头之上纹络黑火般莲云图案的,自然是魔僧冬山。   陈语生并不奇怪此人会来,紫千红本就答应他,要替他与这魔僧询问竹空君的安危。   问题在于,跟在冬山身后的那名中年文士,是他们中州的书生,还是个熟人,更应该是个死人。   数月之前,他才在覆舟殿上与这人见过,行舟宫的前任宫主,文无境。   双方相见,气氛略微有些奇怪。   冬山与文无境见陈语生被捉到,皆是颇有玩味之色,尤其是文无境,曾与陈语生有过嫌隙,对这位圣域圣子颇有不喜。   陈语生自然不怕他们,但还是随时准备着使用千里一线。   他并不真的信任紫千红与紫雨,不确定之前的承诺算不算数,但若是对方有一瞬犹豫,冬山与文无境还真未必能留下他。   “就算你爹是凡尘,现在他还能救你不成?”   陈语生觉得也许可以。   甚至他爹都不用亲自出手,靠神仙般的颜值就可以。   至于理由,陈语生没有深想,也不好深想,但却偷偷看了紫千红一眼。   ——他还是个孩子,不能懂太多事情。   “你爹文山别说救你,我看他恨不得弄你死。”   陈语生虽然没什么底气,但怼人从未怂过,何况是怼这文无境。   加之他并非因怒而怼,言语间还颇有道理。   以那位文山老先生的谋算,或许内心并不太想杀死儿子,但若是知晓文无境踏入了尸道,与魂傀古寺为伍,恐怕也会冲在大义灭亲的第一线。   当然不是为了道义,而是得向天下三君表个态,让行舟宫摆脱干系。   不过令陈语生意外的是,文无境上次相见,应该还没有踏入尸道,怎么短短数月,他周身的尸气竟是缭绕可见。   哪怕是以陈语生的微薄境界,都能够轻易感知到尸邪的不适感与恶心。   ——恐怕此刻的文无境,周身的尸邪煞力已经到了一种自身都压制不住的程度。   听到陈语生所言,文无境的眼瞳中满是怨怼,径直走来。   “我若是拔了你的舌头,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这么伶牙俐齿?”   冬山没有阻拦的意思,在一旁看热闹。   小紫雨向来厌恶冬山与文无境,他们想做的事情,她得阻止。   何况难得碰见个免费厨子,没了舌头怎么做饭?   紫千红静静的坐在那里,在文无境接近陈语生之时,微微抬了抬眉。   山林轻静,如同一道古筝微鸣。   文无境的脸庞划破一道血痕,两缕长发飘落,显得有些骇然。   随之文无境转头看向紫千红,不仅咧嘴一笑,觉得有些意思,就连冬山都看向紫千红,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抓的人,你们别碰。”   她懒得解释,只是浅浅一句,像是命令,眸子中是淡漠的情绪。   对此,冬山与文无境当然不会畏惧。   在两人看来,紫千红不过空有八阶境界的实力,哪怕与他们两人同阶,但真的生死一战,死的必然是她。   何况她只是一个人,他们有两个。   问题在于,在晚岁真人的大计之前,紫千红不能死,甚至现在不好与她闹翻,两人没法子直接出手教训。   加之陈语生的价值,仅仅在于魂傀古寺用来牵制那位帝鸿圣皇,暂时在谁手里并无所谓,没必要因此让紫千红产生敌意。   只要之后晚岁真人出手,无论是紫千红还是陈语生,都不过瓮中之鳖。   但饶是如此,冬山总得过问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千红冷冷的回道:“我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归根结底,他们是合作关系,她会帮助魂傀古寺做事,不问缘由,魂傀古寺也无法干涉她要做的事情。   “你这可不像一个来我魂傀古寺寻求庇护的人。”冬山若有所思,微眯起了眼睛。   紫千红的情绪依旧淡漠,冷漠的看了冬山一眼。   “你在教我做事?”   这便是没得谈,但总归是没谈崩,两人都没继续往下说,至少明显上没有冲突。   待到冬山又告知了紫千红一些事情之后,便与文无境离开,走之前深深看了陈语生一眼,倒也不担心这少年有能力逃走。   ……   ……   望着那两人远去,小紫雨略有无奈。   “你这么呛话,根本就没机会询问那位竹守的情况,是不是傻?”   陈语生白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智商堪忧。   紫千红轻轻揽住小紫雨,似是只有与这个小丫头说话时,才会温柔许多。   “他已经问了。”   “已经问了?”   小紫雨怔了怔,这才想通,不禁觉得那少年真是心机。   既然他刚才怼那两人时,冬山与文无境都没有用竹空君的性命来打击他,大抵是说明那位竹守还活着。   至于竹空君是怎么逃走的,则不重要,只要活着就好。   陈语生确认了这件事情,心中松了口气,见着眼下无事,便要与紫千红告辞。   不知为何,在此人面前,他的压力有些大。   何况他实在不喜欢那个叫紫雨的小姑娘,简直比烟芋芋还讨人厌,若不是他境界低微……   陈语生冷哼一声,扬起嘴角。   不过这种不喜,面上暂时不好表露,只得佯装很怂的模样,与紫千红告辞。   紫千红悠悠的看着他:“我忽然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情,不想放你走了。”   闻此,陈语生的表情宛若晴空霹雳,张的可以撑下一个鹅蛋。   “前辈怎能说话不算话?”   “你在与紫姨讲道理?”小紫雨冷笑一声,觉得这小子有些可笑。   不过她也有些好奇,毕竟紫千红原本的打算,就是放了陈语生,这对她与魂傀古寺起冲突,稍有助益。   事实上,紫千红已经调查清楚了许多事情,只差最后的几个确认,那么她还需要一个与幕后的晚岁真人起冲突的机会。   利用陈语生之事,与魂傀古寺起冲突,引出晚岁真人,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但现在为何改主意了呢?   紫千红静静的看着陈语生,看着与那人有些相似的面孔,不仅扬了扬眉。   “我很好奇,身为圣皇嫡子的你,如果随我去灭了北疆许多宗门,天下会有多少人看热闹,你那父亲又会展露何种表情?”   她将目的与打算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遮掩与欺骗。   一旁的小紫雨怔了怔,觉得挺有意思。   唯有陈语生顿了顿,清澈的眼瞳中愈有冷漠,一如之前的疏离与警惕。   “这不可能。”   陈语生当然听说过,还在不久前与竹空君聊过,此事涉及北疆近期的诸多血案。   冬山与旁的魂傀古寺之人,在肆意的屠戮着许多北疆小宗乃至城池,鸡犬不留的那种。   目的虽然不清楚,但显然行的是邪祟之举。   而今想来,大抵除了冬山与许多魂傀古寺弟子,文无境与紫千红也参与了其中,念及此,让陈语生略有心寒。   哪怕这一日相处,他对紫千红的印象有所改观,但依旧不可能承认滥杀无辜之辈。   只是他而今境界孱弱,没有能力诛邪,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同流合污,也绝不会屈服。   面对这少年突然转变的模样与态度,紫千红并不奇怪,若是那人教出来的孩子不是这般,才会是怪事。   反倒是小紫雨略微沉思,想明白了紫千红的意思,颇为挑衅的看着陈语生。   “那咱们要不要打一个赌?”小紫雨的笑容透着些深意。   “你随我们去,到时候给你一个权力,你自己来选择杀或者不杀,若是你说不杀,我们便不会杀死那些人,但若是你忍不住出手杀人,便算是你输了。”   这话便有些没头没脑,让陈语生思索片刻,得不出头绪。   “这赌约漏洞太多,若你们用控魂术之类的手段算计我呢?”   能够让人做出违心之举的迷惑性术法,亦或者灵药丹药多有极多,陈语生不觉得以他的境界,有能力抵抗这种事。   但若是这两人说话算数,他说不定也能救下不少人,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不至于。”   这次回答的是紫千红,似乎她也承认了小紫雨提出的这个赌约。   于此,陈语生没有全信,但还是选择了同意,毕竟他同意与否,都没能力逃走,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   ……   两日后,三人来到了裂魂斋,正值深夜。   陈语生记得,这同样是北疆的一处小宗门,在北疆内的势力,甚至连前三百都拍不上号,但名气尚可。   传闻中,裂魂斋功法奇特,自古以来以修炼神魂为主,较之旁的魔修战力稍弱,但绘刻阵法与符咒,往往能取得更强的效果。   踏着夜幕,三人走进了裂魂斋的宗门之内。   以紫千红的境界,裂魂斋的护宗大阵与守卫们,皆是无法发现,三人如入无人之境。   陈语生愈加不明白,这两个女人打的是什么注意?   哪怕许下在多的条件,他也不可能帮她们滥杀无辜,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正在陈语生猜测之时,不远处的楼塔响起阵阵哀嚎与悲鸣,是属于女子的绝望呼救。   更诡异的是呼救声此起彼伏,显然不止一人。   陈语生略怔,想要去看看,紫千红则在前引路,小紫雨跟在身侧,他也赶忙跟了过去。   三人潜入了楼塔之内。   这时陈语生才发现,说是楼塔,此地更像是裂魂斋的一处囚牢,阴森诡异,透着说不出的骇然冷意。   用法宝敛去气息与身形,越过层层守卫,陈语生方才看到真相。   之前那些女子的绝望悲鸣,并非是错觉而是真相,楼塔之内有不少囚室,每一间脏弹残破的囚牢内,都关押着一名或几名衣衫褴褛,身躯残破的女子。   偶尔夹杂几具才死去不久的尸体,死状骇然至极,不知受到了何等残酷可怕的虐待。   “世人皆知裂魂斋功法奇特,但罕有人知那是假象,他们真正修行的是另一套邪祟功法。”   以女子极度痛苦之时的神魂为粮食,将其一寸寸切割泯灭,作为供养己身的粮食,壮大自己的神魂。   这种功法最诡异的是,被吞噬神魂的女子愈痛苦绝望,神魂便会转化更多力量,让吞噬者修为更精深。   所以裂魂斋的弟子们,从周遭诸城,暗中搜集圈养了许多良家女子,平日里折磨取乐,让她们在日渐绝望中求死不得,最后吞噬,成为供养他们修为的养料。   更巧的是,听着小紫雨的解释,陈语生也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正有几名裂魂斋弟子,在用铁藜鞭子抽打一名年轻姑娘,那姑娘比他妹妹也大不了多少,眉宇间稚气还未完全褪去。   每一鞭子抽在那年轻姑娘身上,都是一道血肉淋漓,求死不得的绝望感充斥着她的眼瞳,面对着几个裂魂斋弟子的折磨侮辱,她甚至哀求着死亡。   “我们走?”紫千红讥哨一笑。   小紫雨连连点头:“走吧走吧,这位小少爷又不愿意杀人,咱们何必留在这里,徒增难受,过几日在来吧。”   他们当然能过几日在来,但那时那个正被折磨的年轻姑娘,还有旁的许多奄奄一息的女子,哪里还有性命?   也许这些囚牢依旧不会空,只是又换了一批可怜无辜的女子。   不知楼塔之后,白骨堆砌何多?   陈语生沉默了片刻,没有在沉默。   他知道他输了,踏出步子走去那里,眼瞳中满是凛然。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紫千红一生行事,从不向人解释。 第193章 圣子的母亲只是凡人?(4k)   楼塔之内,尽是哀嚎与悲鸣,只是这次不再属于那些可怜的女子,而属于那些恶鬼般的裂魂斋弟子。   陈语生一步步踏在阶梯,眉宇间是罕见的森然之意,眼瞳中蕴着让人骇然的威势。   哪怕他修炼的岁月很短,但他的实力用来对付这些小宗弟子,总归是富裕,加之各种灵宝,对付这些人比宰羽鸡困难不了多少。   没有太多的话,也没有严厉的责备。   陈语生只是在用灵宝,测问了这些裂魂斋弟子几句话,确认他们真的不无辜后,便出手斩杀了他们。   即便他是中州的圣子,这般在北疆斩杀魔修,多少会引起些麻烦,但暂且顾不了那多。   等到他亲手将那些邪祟斩杀殆尽,将那些可怜的女子放出囚牢,缺发现奄奄一息的她们神情愈加惊恐。   “你只是诛杀了这栋楼塔之内的裂魂斋弟子,裂魂斋还有那多人,她们若是跑了,恐怕会死的更惨,家人也必受连累。”   小紫雨戏谑的笑着,但这份嘲弄仅仅针对,不久前对她与紫千红抱有敌意的陈语生。   对待那些可怜女子,她没有展露轻慢,也没有傲意,只是静静的取出了伤药,还有少许凡间的银钱。   这是这些女子之后会用到的东西。   她对这种事情再清楚不过。   同时,陈语生听懂了小紫雨的话,转头看向了紫千红,视线中颇有不解之意。   紫千红知道这少年在疑惑什么,于是回答。   “这的确是魂傀古寺要求我做的事情,但他们所要求的屠戮一方,仅仅限定了范围与生命的数量,并没有特定必须是谁。”   这指的还是那件事。   只不过冬山与文无境是无目的的在屠戮,紫千红选择了围祸一方的邪宗之人。   两者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却总归有一点不同。   陈语生听懂了这位紫前辈的意思,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敌视,但他依旧不明白,这人为何非要帮魂傀古寺做事?   但此刻要处理的,显然有别的更重要之事。   趁着夜幕,陈语生静静的走出了楼台,看向了整个裂魂斋,重复了刚才无聊且可恨的过程。   于是星光更加璀璨,皎月更加明辉。   就连夏虫都在欢呼,杨柏都在雀跃。   很多被搜罗来的凡间女子却哭了,哭的撕心裂肺,有逃出生天的哭声,有摆脱绝望的哭声,还有为逝去亲友得以复仇的哭声。   但总归是哭声,让人听着有些难受。   紧随陈语生的小紫雨也用手帕擦干净了手,倒是颇有些意外,这少年的实力比她想象的强一点点。   对付裂魂斋当然不可能只依靠陈语生,小紫雨和紫千红也必然会出手,尤其是紫千红,否则哪怕裂魂斋在小,也是一方宗门,并非两个小辈能轻易在半个时辰内铲平。   并未过多久,裂魂斋已经血流成河,但凡修炼此道功法的,当真是没有一个无辜之人。   那些可怜的女子远比楼塔之内多,许多旁的地牢与斋阁,也关押了不少,都被小紫雨给了些伤药与碎银,遣散离开。   料理完这些琐事,大致又是半夜过去,哪怕是夏夜时节,午时之后的夜晚,也让人感觉有些微凉。   陈语生沉默了许久,干脆的认了输。   因为他出手了,也杀了很多邪祟,那么按照当时的赌约,确实是他输了。   只是终究有些难过。   不是因为输赢,而是又一次见了人的底线,心中莫名有些难过。   “何必难过?”   紫千红轻轻碰了碰他的头,与安慰小紫雨之时类似。   “世间本就不全是人,有些恶鬼只是恰好长成了人的形状罢了。”   ——世界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一道精致的灰,往往人终其一生,也难辨清离自己最近的那抹色彩。   陈语生微怔,隐约点头。   小紫雨则是见到陈语生干脆认输,有些小惊讶。   “我还以为你会是少年硬犟,死爱面子,所以死乞白赖不肯认输呢。”她的声音悠悠,又泛起一抹坏意。   “不过也好,认输了就简单了,是不是得给个彩头?”   陈语生撇了撇嘴,他虽爱面子,但真不是死爱面子,就像父亲凡尘一样,是讲道理的人。   可惜他还没达到凡尘那般,永远有道理的境界。   输了就认,不是什么非得死犟的事儿,不过这彩头,之前可没有言在先,陈语生自然不会答应。   倒不是吝惜钱财,只是担心这个小丫头,会趁机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   万一很坑,那未免就麻烦大了。   见到陈语生拼命摇头,小紫雨满怀威胁的看了他一眼。   “就一个小要求,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好,但你在听完我的要求后,有拒绝的权力,如何?”   听此,陈语生顿了顿,觉得答应倒也无妨。   ——反正到时候,无论小紫雨提什么要求,他一并拒绝了就算了结。   世间还会有他无法拒绝的要求吗?   ……   ……   夜影浮动,月辉明耀。   伴着悠悠夏风,三人离开了裂魂斋,但临别之际,陈语生没有立刻走,紫千红依旧没有赶人。   反倒是小紫雨多问了一句:“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再走几趟?”   闻之,陈语生皱眉,隐约觉得头痛。   “还是?”   “还是。”小紫雨的回答,语气也满是讽刺。   这让陈语生沉默了很久,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无奈。   “那就再走几趟。”陈语生说道。   忽然,陈语生又想到一件事情,虽然没有误解的意思,但却是真的无法理解。   于是他看向紫千红。   “既然您有此心,为何不阻止冬山他们滥杀无辜?”   没有责备的意思,也没有旁敲侧击的意思,只是不解。   紫千红没有回答,回答的依旧是小紫雨,不明白陈语生为何会问这种无聊问题。   “你父亲那么了不起,怎么不救天下所有人?”   ——人力有穷尽,没有谁可以在向东走的时候,同时向西走。   就像是一道孤牢的两个尽头,分别拴着两只猛虎与两个人,执剑者只能走向一个方向。   救了一侧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侧死去,这才是现实。   听到小紫雨的回答,陈语生沉默了,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何况他至今不清楚,这位紫执宗要做些什么。   紫千红也没有回答,因为没有意义。   ——就像是很多年来,尚在彼岸红尘之时,她所收养的遗孤,拯救的可怜人的数量,远少于旁的同辈弟子。   并非她能力不足,只是她选择了另一种道路。   ——以后的时间会证明,她偶尔也能是正确的,所以她不会与任何人解释什么。   “人总是得做出选择,但我不喜欢选择。”   ……   ……   陈语生无法理解紫千红那句话的意思,但觉得很牛哔。   小紫雨同样无法理解,但相信紫姨会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比所有人想象的都了不起。   等到那时候,整个北疆的人们才会明白,北疆最了不起的女修是紫姨,而不是那位不语魔尊。   只是,那是什么事情呢?   三人一同踏上了旅途,在北疆各处,又走了许多天。   第一天,陈语生的早晨做了松菌鹿茸粥,还配了两道小菜,他们解决了燕离宗的妖人。   第二天,陈语生的午餐做了河鲈莼菜,又蒸了三碗燕窝炖蛋,他们顺手处理了魔铁山的匪类。   第三天,陈语生的晚餐做了蟹黄灌汤包,还用虾仁烩了鲜汤,他们同样搞定了北岩谷中的邪祟……   救的人越来越多,诛灭的邪祟也便愈多。   陈语生的心情不知算好还是不好,这几日很少笑,他也才发现紫千红与小紫雨平日里其实也不喜欢笑。   只有闲暇之时,享受美食的时候,她们才会展露些许松惬。   一路走来,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数天,却让陈语生感觉过了很久,三人似乎也稍微熟稔了一些?   陈语生不知道这算不算熟稔,但偶尔那位紫执宗也会动两筷子,尝尝他做的菜色,给予些许肯定。   小紫雨则更肆无忌惮,与他争抢的更欢。   ——她除了用‘呸’,甚至还学会了用女子的身体优势,让陈语生不敢去动手与她抢。   每每念及此,陈语生就恨的牙痒痒。   要不他也试试只穿小肚兜去抢菜,让小紫雨吓的捂住眼睛,不敢动手与他争?   ……   ……   今日又解决了一方邪祟,归还一处平安后,陈语生一如过往数天,开始捉摸做什么菜色当餐食。   心情不好,琢磨些吃的总归舒坦些。   三人坐在一处湖畔,是北疆罕见的清脆平原,芳草茵茵,鸟儿与蝴蝶四处飞舞,各色小花与不知名的草木植被,繁茂肆意的生长,一眼望不见尽头。   看着陈语生支起锅的模样,小紫雨托着腮打量。   就像是前些日子陈语生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其实也有一些问题。   “你就不怕惹麻烦吗?”   小紫雨所言的麻烦,当然不是被人报复的麻烦,以这少年的身份而言,天下间敢向他找麻烦的,怕不是和找死没区别。   但正是因为圣皇嫡子的身份太过重要,陈语生在北疆诛邪,同样会引起很多麻烦。   因为那些邪祟,恰好是北疆的魔修,两域关系势同水火,又是宿仇。   哪怕陈语生做的是正确之事,未免还是会惹出不少麻烦。   那边儿,陈语生正悠悠用火折子点着柴火。   虽然他能用灵力瞬间点燃柴火,甚至根本不用柴火,直接用灵力烧锅都可以,但他总觉得用普通的火折子与木柴,做饭要美味许多。   料理的精髓在于花里胡哨,工序越复杂的料理,往往看起来越高端。   ——虽然那样做,并不一定会更好吃,只会更贵。   听到小紫雨的问题,陈语生略顿,也没有多思考就干脆回答。   “可能确实会有许多麻烦,但不先救了能救的人,我心难安。”   事实上,早在最初在裂魂斋时,陈语生选择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将这个问题想明白了。   也许他在北疆诛邪,会引起许多问题,但这大致是可控的。   哪怕两域有宿怨,圣域与天门速来不对付,总归还有历来的习俗镇着,没什么可能牵连两域子民。   为了未来可能能救的人,放弃眼前能救的人,在陈语生看来并不可取。   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大,谁知道那些人一定能救?或者一定没有别的办法去救呢?   眼前的人若是不救,死了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一旁正在调息的紫千红,听到两个小辈的对话,觉得有些意思。   她当然知道陈语生的判断是对的,无关其他,只是承认与否,两域的执掌者都不可能连这点儿气量决策都没有。   不是谁都如天鬼魔尊那么短视愚蠢。   “我倒是好奇另一件事。”   紫千红难得开口,静静的看向陈语生。   这是很罕见的情况,陈语生赶忙抽了些薪柴,让锅烧的慢些,认真的看向紫千红。   对待这位紫执宗,他倒是不敢大意。   “若是两域子民知道你是对的,但还是敌视你,怪罪你,你还会救他们吗?”   就像是世间总有坏人,也总有不讲道理的人。   陈语生此举救了很多人,但势必还是会有很多中州乃至北疆子民怪他多管闲事,指责他挑起两域事端。   哪怕事端不会真的挑起,也不会真有麻烦,但他们就是会让陈语生认下这个罪责,即便对他们毫无好处。   等到那时候呢?   这一次陈语生沉默了很久,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很麻烦,但其实也并不无解。   “若是父亲与大师兄,他们一定不会在意,多半早已经习惯,我还在努力,会向他们一样习惯。”   陈语生的声音很是真诚,因为这是很重要的回答。   直到回答出声,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他心中的隐隐担忧,却不敢直面的问题,只是紫千红提前点了出来,让他坚定了许多。   紫千红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以后或许能像你父亲一样了不起,可惜了你母亲竟然……”   紫千红话未说完,陈语生便接了话。   “我母亲就算只是凡人,但终究是我母亲,您不能这样轻蔑她……”   这一次,则是陈语生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   面对紫千红冰冷嘲弄的眼神,陈语生没在将话说完,那会显得他太愚蠢。   ……   ……   (③42967465)   pS:   浮生百晓录:小紫雨偶尔不怎么喜欢穿里裤。 第194章 谁说圣子的母亲不能是魔尊?(4k)   整个天下都知道,帝鸿圣皇凡尘娶了一个凡人女子为妻。   陈语生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他的母亲只是个看起来冷漠,实则心善人美,性子温婉的寻常商人女。   很好看,很能挣钱,与父亲感情和睦,亦是他与妹妹最好的母亲。   按理这不应该有什么值得怀疑,没谁会无缘由的怀疑自家父母。   但他很小的时候,在只以为自己是个凡间寻常富贵家庭的孩子的时候,一件事情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进而让他变得极富怀疑精神。   一切的起始,都是因为那一天,父亲与他摊牌了。   老爹并非是‘陈小凡’,而是帝鸿圣皇凡尘,所以他就成了圣皇之子。   陈语生那天惊了,整个人都震撼了很久。   甚至一度以为父亲疯了。   直到凡尘展露了他的实力,将他带回了圣域,证明了许多,陈语生方才如梦初醒。   满是震惊,喜悦,难以置信,还有言语无法阐述的复杂心情。   但他第一时间所想的,并非是他会怎么样,会拥有如何不一样的人生,而是想到了母亲与妹妹。   她们知道真相吗?   然后他开始设想另一件事情。   自己有这么牛哔的老爹,老妈又能平凡到哪儿去呢?   从那天开始,虽然凡尘嘱咐了他,不要对梦不语透露他们的身份,要瞒着,不希望以此给她带来困扰与麻烦,但陈语生依旧抱有怀疑。   既然老爹能瞒他这多年,老妈为什么不能呢?   老爹这话,真的可信吗?   于是陈语生期待老妈摊牌。   可惜一直没有等到。   但那间竹林小筑等来了竹空君,等来了魅烟行,他的妹妹也开始修习彼岸红尘的魔修功法。   一切都显得水到渠成,恰好的像是戏本子里的故事。   但他成为圣域弟子之时,大师兄教过他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要知道一件事情。   ——万事万物大都有因有果,太过完美的巧合,往往都是有心人的算计。   于是陈语生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那份本在父亲的劝说与母亲的表现下,渐渐平息的怀疑之心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母亲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重伤的魅烟行,让对方报恩护佑这多年,没问题。   魅烟行看妹妹有眼缘,教受彼岸红尘的功法,引她成为魔修,也没问题。   妹妹梦蓁蓁具有极强的魔修天赋,进境比受到凡尘、竹空君教导的他都弱不了多少,也可以看做特异天赋,还没问题。   ——但当所有的‘没问题’归咎在一起,若陈语生还觉得没问题,那不是瞎子就是蠢货。   所以陈语生大胆的做了个假设。   假设他的母亲真的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以此为终点逆推起点,尝试能够得出什么结论?   一切都成了顺理成章。   所有的巧合都成了有心人的布局,环环相扣,简单明了。   最重要的是,随着这些年修为进境愈深,知晓世间事愈多,陈语生便越能感觉得到,母亲‘梦桃桃’恐怕不仅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还很可能是个极为可怕的存在。   理由在简单不过。   她长的很好看,而且太好看了。   这是修者的常识,修者的容颜会随着境界与实力的提升,渐渐臻至化境,毕竟凡间的美人在如何好看,终究受天地蒙尘,远不如修者。   并非没有例外,但陈语生不觉得她母亲是例外。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感觉。   妹妹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得意洋洋。   母亲对待魅烟行与竹空君之时,宛若使唤小辈的语气。   还有平日里母亲,看待世间万物的平静与源自骨子里的高傲……   ……   ……   所以陈语生虽然不清楚母亲的具体身份,但绝对不会认为她是个凡人。   他甚至丝毫不怀疑,等到母亲摊牌的时候,给他的震惊程度不会亚于父亲当年。   以此为果,陈语生再度尝试反向推论母亲‘梦桃桃’的身份。   或许是彼岸红尘的高阶执宗之一。   或许是隐世大族的嫡女或圣女。   甚至或许有可能是天下知名的一方巨擘之主……   从有一点儿可能的人选,到有很多可能的人选,从最容易联想到的人,到最难联想到的人物……   陈语生做过不下千余种猜测。   其中有一种最不可能,最令他难以置信的可能性,偏偏是他假想最多次的可能。   ——因为母亲姓梦,而他字‘语生’。   现实往往很有趣,越是思虑什么,越是会发生什么。   这一次母亲与父亲产生了争执,以及在此遇见了紫千红之后,这位紫执宗的态度,都让他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尤其是后者,传说这位紫执宗最讨厌的就是不语魔尊,而她没道理讨厌他的母亲,除非两人是一个人。   虽然没有得到过证实,但陈语生不觉得自己的推论有错。   ……   ……   念着这些,陈语生止住了话。   与紫千红这等人物说谎,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陈语生也没在故作萌态,沉默了片刻。   忽然,他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您为何……要杀不语魔尊的夫君?”   这指的,自然是凡尘在竹林小筑之时,遭遇炼血海的‘敌袭’之事,陈语生也大致能料到,母亲针对这位紫执宗,多半也是缘此。   多半以为自己被紫千红出卖,虽然实际看来也确实如此。   问题是,这位紫执宗很明显知道他父亲是谁,甚至比他母亲都清楚。   那么为何非要做这种无意义的,看似很愚蠢的事情呢?   紫千红静静的坐着,望着身前的茵茵草地,看着那些姹紫嫣红的小野花。   不知为何,她在无事之时,身前三尺的位置,总有一个很寻常的陶土制成的小茶杯,茶杯内是青褐色透亮茶水。   茶水中有九片颜色各异的牡丹花瓣,七枚已经沉入了茶杯底部,一枚正在沉入茶杯底部,沉了许多天,她便这样看了许多天。   唯有一枚还漂浮在茶水面上,看样子终究也会下沉到底。   听到陈语生提起这个问题,紫千红倒是觉得有趣。   ——因为彼岸红尘有人诱导她这样去做,而她恰好需要那人诱导她这样去做,所以她便鼓励那人诱导她去做,方才名正言顺。   至于原因,与由此产生的结果与影响,她没有告诉陈语生,陈语生也没敢深问。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血煞炼狱的炼血海,与彼岸红尘里那位‘利用’这位紫执宗的人,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在这两人多半不值得可怜。   “你们简直是魔鬼。”   陈语生莫名感慨了一句。   无论是他父亲,还是这位紫执宗,亦或者听父亲转述的,那位随意消遣炼血海的公子帝胤。   这些人的心都脏的可以。   如果可能,他确实不怎么想和这些层次的家伙一起打交道。   一旁的小紫雨没太听懂,也懒得理会,有些好奇这少年什么时候继续做饭,又还能做几天的饭?   吃了这几天的饭,以后分道扬镳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那你之后如何?”   紫千红没有回应陈语生的感慨,也并不在意陈语生之后要去做些什么,这句看似废话的话,是在提醒。   她替魂傀古寺做的事情差不多了,陈语生跟不了她们太久了,否则真的会出问题。   他可以去找竹空君,或者做他原本来北疆要做的事情,但绝对不能跟着去魂傀古寺。   “我本想去玄心鬼宗,说服渊大姑娘助我起义,推翻那位不语魔尊的位置。”陈语生诚恳的回答。   只是这份诚恳,在紫千红看来,并不如何诚恳。   “你应该早有猜测?为何会如此做,是被你父亲坑了?”   虽然紫千红也觉得有些意思,但略有不解。   陈语生沉默片刻,面色苦楚,摇了摇头:“不是被坑,是被‘诱导威胁’。”   他也不确定老爹是否猜到,他猜到了母亲的身份,但想来这对老爹而言并不在重要。   从那时他顺着老爹的‘诱导’,不得不来北疆做些,与天门有纠葛的事情,他就明白了老爹真正的打算。   但谁让他是爹娘亲生的呢。   何况他对于自身谋划力的考量,确实有些跃跃欲试,也很好奇父母二人谋划这一局,到底要做什么。   ——陈语生更有些期待,天下人的反应,尤其是圣域与天门的诸多门人宿老,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会展露何种神情。   为此,他不介意成为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   ……   听到陈语生的解释,紫千红略作了然,没在多问。   一旁的小紫雨听着两人的对话,方才确定了这个事实,虽然她早就从紫千红告知的许多讯息中,猜出了一个模糊轮廓,但而今得晓还是很震惊。   “我以前还真以为那位帝鸿圣皇娶了个凡人女子呢。”她嘟囔着。   “当时我就想不通了,是凡人女子的滋味更销魂,还是弄起来更有意思?他到底图什么呀。”   听到小紫雨的话,陈语生白了她一眼。   这些时日来,他倒也稍有习惯,这小姑娘不仅满嘴花花,言语间还总是略有粗鄙,但心肠却不是真坏。   “为了爱情。”   这一点陈语生毫不怀疑,哪怕老爹有千般的坑,但以他的自傲与自尊,若是不喜欢老娘,根本不可能迎娶。   无论是权势,地位,哪怕是生命,都不可能让他动摇。   所以对于父母之间的关系,陈语生在本质上并不担忧。   “啧啧,爱情?”小紫雨轻轻咋舌,眼眸中颇有些暧昧的情绪。   “男女那点儿事儿嘛,不就是一个想通了,另一个想开了,然后一哆嗦,总是有人喜欢说成是爱情。”   她并不相信所谓的‘爱情’,就像是很多年前在‘盼归林’的那个蠢女人一样,听说至死还在相信,那个男人真会回去找她。   很多年后,她偶尔去上坟的时候,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去寻过那女人。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一哆嗦……你好歹是女子,怎总说这些虎狼之词?”   陈语生觉得自己与她也算是半个朋友,好生告诫了一句。   小紫雨并不领情,还了他一个美丽的白眼。   “说说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勾栏院里那帮子人,别说提虎狼之词,成天还行虎狼之事呢。”   随即,小紫雨像是想到了什么,略微有趣的看向陈语生。   “哎,你这年纪……是不是还没试过女人?”   她趁着重新燃柴之时,悄悄凑到陈语生耳边吹气,这种话总不好当着不远处的长辈大声说道。   “要不要我给你试试?帮你开开荤?”   说着,她还用手肘顶了陈语生一样,眼眸中满是暧昧的情绪。   陈语生脸颊通红,无言以对,显然极是震撼。   小紫雨看他婆婆妈妈的,冷嘲的笑了笑。   “大男人的害怕什么呢?又不用你负责,把我当成个不给钱的表子就得了呗。”   不知为何,说到此言,小紫雨的情绪为寒,眼眸深处隐有自嘲。   陈语生注意到了这抹情绪,敛去脸庞的慌张,神情反而愈加夸张。   “不是害怕,主要是担心我自己吃亏。”   ——毕竟像我这么帅的男孩子,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否则还真说不好谁占了便宜。   他的笑容有着恰到好处的自恋与自满,还有些许欠打。   这让小紫雨怔了怔,一时间无言以对。   “艹。”   她简短的感慨了一句,继续帮厨,陈语生又开始施展了他的厨艺。   不过刚才的话匣子打开,小紫雨倒也发现了另一个乐趣,这小少年对男女之事,确实还在害羞。   逗逗他真的很有意思。   “哎,你既然没试过女人,平日里想弄了,是用手还是用羊?”   陈语生正在切菜的手抖了抖,整个人都不好了。   感觉得到了什么奇怪的知识。   很多羊可能在看不见的地方,承担了它这个物种所不应该承担的职能。   “管那么多干嘛,说的你好像多有经验是的。”陈语生反驳。   小紫雨摊了摊手,笑容颇有戏谑。   “老娘只是恶心男人,又不是没有自己弄的经验,可比你会玩儿女人。”   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的白玉铃铛。   ……   ……   浮生百晓录:陈语生平日里不是被凡尘教导修行,就是被竹空君与布足道教导修行,很少有私人时间,几乎没看过内心一直渴望看的实用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