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本文偏日常。   ……   八百年前,顾许入山修行。   五百年前,大师姐寿元将尽,入灭前亦未能见他一面。   二百年前,魔潮席卷天下,顾许安然不动,一心闭关求大道。   而今,他终于一剑斩天飞升而去。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来到了这个平凡,普通,没有任何仙迹的世界。   “这就是仙界吗……”   顾许望着窗外耸立的高楼,沉默许久后,听到了道心崩碎的声音。 “这他娘的不是末法时代吗!”   ……   群号:765234777   https://www.ciweimao.com/book/100105190 ① 新人间 第一章 不要飞升   若是掀开窗帘,望向外头,入目的将会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色。   高楼耸立,车流不息,远空的天空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顾许花了一个夜晚,以及半个早上的时间,终于接受自己飞升以后的这一切,不再恍惚不能自已。   因为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   看着刺透了帘布洒满地板的阳光,顾许起身再一次掀开了窗帘,望了一眼与典籍之中记载完全不同的‘仙界’,此刻的他心中仍有些混乱。   在窗边有着一面镜子,此刻借着明亮的光线,顾许看向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轻叹了一声,然后不太习惯的转动着手腕,与飞升之前相比,这具孱弱无力的身体实在让他有些心烦。   不再去细想自己的飞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顾许的视线从那俊秀的面容上移开,走到房门前,想着那些花了一晚上去梳理的记忆,轻轻转动了把手。   开门声回荡着。   八十平米的房子,一个人住自然显得空旷孤寂了些,而在顾许推开房门后,连原本还有着点的人味,似乎也彻底散去了。   从冰箱里找出存好的食材,不太熟练的做了一份早餐,等到顾许坐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六月末的早上天气微热,心绪早已静下的顾许开始思考自己现在该要做些什么。   他知道这并非是他的身体,那些陌生又零碎的记忆,只是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最为粗浅的认知,不至于面对各种事情都无所措手。   “真……烦啊。”   顾许喃喃自语着,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对把玩手机仍旧没有什么兴趣,寻思片刻后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电视。   前世的他活得璀璨,生在一个有着修行大道的世界,在经历不知多少风雨以后,他那一颗道心几乎臻至完美无暇境界,最终迈向了飞升这一步。   结果……却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顾许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一般的烦,道心没有彻底崩碎,已经是他实在很了不起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只是失去了曾经的修为境界,重头再来一次便好,他又怎会在乎这一时的困境,然而在花费了一夜时间以后,他已经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是一个平凡、普通、没有任何天地元气存在痕迹的世界。   一生长不过两个甲子的岁月,步入中年便感到心肺衰退无力,老年时头脑会是浑浑噩噩,纵使花有重开之日,人却永远不再能有一次少年时。   顾许很难接受这个冰冷到极点的事实。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他能够平静无畏的身死道消,但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因岁月的流逝碌碌无为而亡。   阳光愈是明媚,顾许便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感受着沙发的柔软,看着电视屏幕上的影像,知道这个世界并非真的一无是处,可假若真的还有机会,他会诚恳的对那些晚辈说一句——千万不要飞升。   “还是好好看看吧。”   往事已不可追,既然人生还在继续,日子总得要继续过下去,顾许不再多虑,开始去认识这个世界。   晨间新闻的时间已经过去,顾许看着百无聊赖的广告,关掉电视后没有着急拿起手机,而是找到了应该被搁置一旁许久的扫把。   昨天夜里心神未定,自然是顾不上这些,但现在他已经接受了事实,自然忍耐不住这个糟糕的环境。   几个桶装的泡面被挤压在垃圾桶里头,鲜红色的汁水还残留着,桌上杂物摆放的凌乱,地上有着肉眼可见的黑色灰尘。   对于这些方面,顾许十分的在意。   因为他有洁癖。   纵使前世有过很多次战至仪容难顾的境地,但从不代表他可以接受日常起居的住所邋遢,心想这人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忍受得了的?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一番打扫后,顾许浑身大汗的提起三袋满满的垃圾扔到妥当的地方,看着重新干净起来的房间,总算是松了口气,将双手汗迹洗去后,才是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里头。   浴缸的水已经放好,很多年前的顾许,在一天的修行结束后最喜欢的便是坐在木桶里,隔着朦胧的烟气静静看着窗外的星空,想象着飞升以后的世界是如何的。   尽管现在的这些与他那时想象的完全不同……但不得不说,这个浴缸比起当年的木桶来说可真是舒服太多了。   “总归还是活着。”   顾许回想着很多年前的往事,身体逐渐放松,喃喃自语道:“天无绝人之路,既然我还活着,为什么我不能自己走出一条路呢?”   昨日夜里,他艰苦回忆起十数种高深道法的入门口诀,却因为这片天地并不存在元气,最后只能是无疾而终。   甚至于,不只是不存在天地元气,在他推开窗户的时候,还能清楚感知到空气中混杂着一种隐而不发的难缠毒素,长久呼吸之下,必然会染上各种病症,难以痊愈。   顾许还是没法接受这就是被无数人念念不忘的仙界。   洗净身子擦干水迹,穿上衣服离开了浴室后,正准备拿出手机开始利用记忆中的方法去了解这个世界时,铃声恰好响起。   “那三月绽放了誓言,在四月遗落了谎言,而五月我依然眷恋……”   屏幕上的联系人,是顾羡鱼。   顾许心想这人大概是亲戚,便接通了电话,保持着沉默。   “下来接一下我。”   “你在哪?”   那头说了一个详细的位置,然后没有任何寒暄,电话便被挂断。   顾许暂时没有断绝联系的念头,原因十分的简单,因为那些残存的记忆一直在强调着,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钱从哪儿来?   记忆中已经说的十分清楚,和上辈子的他年幼时一样,只要伸手就有了,所以这首先得要有一个可以伸手的人。   收起手机,走出房门,乘坐电梯来到楼下,没有花上多少时间,顾许便在路旁找到了与自己长得没有几分相似,却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女。   那是一身红白色调的精致汉服,布料做工绝不普通,在六月的阳光映照下,撑着伞的少女衣裳随风微动,更显三分秀气,而她身后背负着的那个狭长状盒子,则是有些引人注目。   一眼看去,顾许微微皱眉,心想那个木盒里极可能藏有一柄剑。   顾羡鱼朝着他轻轻点头,然后发现他目光所在,轻声说道:“你以前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的吧。”   顾许挪开视线,在前方沉默带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过来的。”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他的安静,但语气依然夹杂着冷淡:“爸的脾气你知道,平时你花点儿钱,其实家里没有人会在意的。”   “问题是,你这样子花钱爸妈都很不喜欢。”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女忍不住蹙起眉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整天喊那些纸片人叫老婆,难道你真的打算抱着那些老婆去犯重婚罪?”   “现在爸妈已经说了,这个暑假你一分钱都不会有,如果改不掉,就连以后也别指望了。”   说到这里,可以令人自惭形秽的汉服少女忽然停步,转头看向顾许,眉眼间的冷意没有被越过伞檐的阳光温暖,一如嗓音般冰冷:   “另外,我会在这里住上一个月,督促你改掉这个毛病。”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神情很是诚恳,认真问道:“那怎样才算是改过啊?” 第二章 再来一张好吗?   钱是很重要的一样东西。   但过去的顾许却不大在乎,因为那时候的他出身名门高阀,自幼展现出极强的修行天赋,往后的一生之中也从未受过此中的困扰。   哪怕是行走于市井悟道,他也未曾真正明白寻常人的贫苦,对他而言,那其实也是两个世界的距离。   可人的一生,难免有些时候要贵在真实的,所以顾许现在懂了。   在回到那八十平米的房子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循着记忆打开电脑,然后在搜索引擎上输入相关的问题。   接着,他从没钱的危害,搜到赚钱办法,最后顺着网友的留言后找到了记载着刑法全文的网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许上辈子又没修炼到把脑子给修坏。   十分钟后,他低头看向摆在桌子上的手机,看着那几个名称不同的游戏,心情复杂。   便在这时,叩门声响起。   顾许起身开门,看着换上一身居家服的顾羡鱼。   前世的修为境界虽说已经成为过往,但那一颗千锤百炼的无暇道心仍在,他可以确定这位姐姐对他并没有恶意,然而同样的,也没有多少关心可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的。   顾羡鱼没有在意他的沉默,目光落在桌子的手机上,落在电脑屏幕尚未关闭的网页上,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你最好不要想着借小贷。”   顾许不太清楚小贷是什么东西,只好继续沉默。   “如果被我发现了,不用爸妈亲自来,我会直接打断你的腿。”   顾羡鱼见他沉默,以为是倔强,便补了句话:“以前我不怎么管你,但我始终还是你的姐姐,有这个责任。”   顾许嗯了声,心想继续沉默下去,显然是要闹个不开心了,干脆生硬的转开话题,看向墙壁上的钟表,问道:“那一会儿你煮饭?”   顾羡鱼微微一怔,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   等到她转身离开后,顾许关上房门,不再去好奇这人会不会煮饭。   在他的认知中,那些好看的姑娘,往往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衣食住行自有下人服侍。   不理会这些琐碎事情,顾许再次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桌子上摆满的各种塑胶小人,心中疑惑不少。   先前粗略查询过价格的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可以卖出那种价格。   但过去发生的这些,对他已经不再重要了。   因为顾许已经想到了解决贫穷的办法。   ……   ……   屏幕上不断刷新着信息。   顾许双手放在键盘上,轻轻敲出了几个字。   “退坑了,卖号,有人接盘不?”   在他这句话出现后,本来好几个沙雕网友聊的正是热闹的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某人:“?”   随着这个问号,后面的人极快的跟上了一连串的问号,用复读的方式充分表达了各自的不解。   这个聊天群的成员并不多,通俗来讲,便是属于那种小圈子,由于某个游戏而聚到一起的一群人,之前的顾许常常在这里说话,算是经常冒泡的脸熟之一。   此刻顾许看着这整洁的一排问号,正想着要怎么打字时,群主终于是打断了复读。   “真退坑?”   顾许不假思索,回了一个,“嗯。”   “蓝白问号脸.JPG。”   群主先是发了一张猫图,然后再是文字:“不应该啊,前两天你不还喊着说要氪爆肝爆的,怎么突然就卖号了。”   顾许认真回复道:“因为,我已经对纸片人没有兴趣了。”   此言一出,群里顿时一片安静。   群主打了几个句号,然后圈出了一个人,辅以隔着屏幕也能猜出的无语情绪,轻轻敲出了一行字:   “喂?出来发几张好看的,他说不爱自己老婆了,谢谢。”   紧接着,还在顾许心里茫然的时候,屏幕上便被一连串信息刷了屏。   他缓缓移动这鼠标的滚轮,陷入了极大的沉默之中,嘴里忍不住喃喃道:“这些女人到底是有多么的不知廉耻啊!”   仅靠一条看着便让人觉得脆弱的衣带连接左右两侧单薄的布料,大片白皙乃至肚脐暴露在空气之中,美好的人心露出了侧成峰的飘渺,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一切都那么的令人心动。   再往下看,便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位姑娘。   黑发落在了锁骨上,可见傲气的脸上难得流露着柔弱,破烂的素白长裙没有完全遮掩住身子,惊鸿一现般恰好的流露出线条极好的长腿,往上便是不可描述的更多——我见犹怜大抵如此。   而更下的一张,则是上白下黑,轻咬嘴唇的大姐姐以蓝花为簪,身体的每一处都能教人往那些非分的地方想去,并且人心不是一般的丰满。   顾许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舍得花钱了。   前世的他,一心一意修道,不假外物孑然一身,又怎经历过这样的风雨,更何况那时候又怎会有这种丝毫不知廉耻的衣裳!   若是道心未曾被现实打击到几近破碎的他,自然能将这一切视作过眼云烟,如前人圣贤般不为所动。   然而现在滑动滚轮到最下方的他,已经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来一张了。   但终究只是一念间的犹豫。   “真退坑,不是开玩笑。”   顾许收拾好情绪,继续打字道:“是因为家庭方面的原因,这号我氪了应该是260单左右,一万有人要吗?”   这个价位是他从记忆中得来,而顾许也算是满意,毕竟之前那些钱他又不会有感觉。   群主问道:“家庭原因?你爸妈不是已经替你安排好学校什么了吗?”   顾许只是回复省略号。   其他人也在七嘴八舌的好奇问着,只有刚才那位发好图片的群友,不知为什么也打了个省略号。   “那我收了好了。”   群主发出一个捂脸的表情,然后补充道:“大家认识这么久,我也信得过你,你私我密码,钱我先给你打过去好了。”   不久后,顾许听着手机传出某种美妙的提示音,心满意足的结束了这次交易,与那些沙雕群友闲聊几句后,面带笑意的以准备吃饭告辞。   虽然现在不知道这钱可以做些什么,但过往的经历,以及网上的前人之言清楚告诉了他,反正有钱总不会是一种错。   至于那些看着便让人感觉世风日下的老婆们,已经被一张张的保存在电脑上,没有任何的遗漏。   人对于美的追求,是永远存在的。   顾许心想,特别是那裹着腿的黑色丝状物,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作者留言:   PS:卖号的价格是问过一位真的氪了这么多的朋友的,嗯,是BGO 第三章 各种鲜明对比   走出房门时,顾羡鱼刚刚解下了围裙,从厨房中离开。   顾许朝她点了下头,坐在沙发上,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先开口了。   “你之前问我的事情,刚才想了一下。”   顾羡鱼看着他,认真说道:“首先,你不能再整天宅在家里头了,应该要出去走一走,爸妈希望的是你能多上一个健康的爱好。”   顾许点头,然后看向被搁置在一侧的那个狭长盒子,说道:“那个能算健康爱好不?”   从昨天夜里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活得久一些,总是要出去走一走的。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空气中时刻弥漫着毒素,诸般道法皆已作废,留下的唯一一条道路,便是最初时候被他下意识忽略的,被视为凡人一流的武道。   直到电话响起,见到负着狭长盒子的顾羡鱼时,他才是想起了还有这样一回事。   即便他已经翻找不到此中的太多记忆,然而十不存一的高深境界,依然可以很直接的推断出此中的门道。   最重要的是,这样子就算不能长生久视不死,肯定也是能多活上好几十年的。   “嗯?”   顾羡鱼难得讶异,眉梢微挑,沉默片刻后说道:“算,但你也是知道这会有多辛苦的,我不希望你只是三分钟热度。”   顾许很想说本座修道的时候你还未曾出生,但又想到这种话,肯定会被对坐的少女沉默着冷笑数声,以为他中二病再次发作。   嗯,比较关键的是,他现在不太好打得过这顾羡鱼。   “试试看,多个爱好也是好的。”   顾羡鱼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句听着谦和的话,实际上带着一种很莫名的傲气,有些疑惑的看着顾许,说道:“那等吃完饭,你和我一起出门好了。”   顾许朝那处瞟了眼,心想乳量难道不是和智商成反比的吗?   看起来,这网上的话也是挺多都不能信的,区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居然都能听出这么多。   “先吃饭吧。”   顾羡鱼不再多想,起身从厨房里取出碗筷和饭菜。   汤是比较简单的香菇白菜汤,味道鲜美,另外下饭的菜也较为清淡,没有任何的重口味,都是家常做法。   姐弟两人落座,自然不会遵守些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只是聊的也不多。   饭尽汤无,早已放下筷子的顾羡鱼才是让他收拾碗筷,清洗干净后去准备出门的事情。   两人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寻常的武馆,而是一所国内知名的大学,也是新楚市中最好的高校。   在当今这个世道,虽然没有修仙者,然而武道却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昌盛着,成为了极受关注的一件盛事,从不缺乏赞助商与相对应的比赛。   顾家,则是拥有一门真气的练法。   可武道的门槛向来不低,并且耗费的金钱也不是普通数目,因此绝大多数人都是在业余中打滚,当作是强身健体的一种手段,顺带着还可以把几个普通人给吊起来打。   但即便如此,现实中也只有极少数人打算往此认真发展,毕竟这一行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和学艺术的一样,不知有多少一辈子都默默无名的普通人。   甚至还不存在死后再出名的可能性。   作为新楚市首屈一指的大学,自然会有相关的社团存在,而今年九月将是大二的顾羡鱼则是其中一个社团的重要社员,水平出类拔萃。   ……   ……   下午两点,午睡醒来的顾许出了房门,便看见睡眼惺忪的顾羡鱼。   早上的时候,她是提着行李过来的,本来是打算趁着饭后的时间好好收拾一下房间,只是没想到这个根本不用的次卧,居然被收拾的极其干净。   想着顾许应该还是在自闭着,她也乐得不去问个为什么,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多小时后,正准备去把顾许叫起来,却发现他刚好推开门,心里不禁讶异。   两人的父母从前年起开始旅居国外,而顾羡鱼在上了大学以后,更是住进了学校宿舍,而现在这房子是不久前才可以入住的,只有顾许一个人住着,因此她才会连自家的路都认不清楚。   虽说随着顾羡鱼离开高中,与顾许之间陌生了不少,但她十分清楚自己这位弟弟平时是怎么一副样子的。   家里收拾干净可以是钟点工人的原因,可这个自觉主动起床,是真让她有些不动了。   顾羡鱼心想你有这个自制力,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氪金氪到把爸妈给气成那么个样子的?   难道是心里不服,在跟我斗气?   顾许不知道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了这么多事情,只觉得她望过来的眼神有些奇怪,心里稍微不懂。   但就算是他弄清楚了,也不会做出任何的改变。   这种已经深入骨髓的习惯,他没有兴趣去做出半点掩饰。   与守得本心无关,而是像之前那句话一样,是顾许本身自有的傲气。   哪怕是一身境界已经成为了过去,但他仍然是那个他,千年以降唯一一个修炼至飞升一境的至强者。   至于……之前为什么不反驳顾羡鱼的话,当然是没有必要反驳。   就像网上说的那样子,逼没有必要装的太刻意,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更何况顾许觉得自己是真的牛逼。   嗯,这两个词是新鲜学到的。   这种行为,在他以前的世界里,一般是用人前显圣来概括,只是顾许觉得,四个字始终还是没有两个字来得接地气。   而且说着也不怎么的顺口。   除了无法修行外,顾许发现这个世界确实是挺美好的。   特别是那些好康的图,让他大开眼界之余,更是觉得以往见过的那些魔门妖女,实在是不堪一击。   两者之间的对比实在是太过鲜明了。   如果曾经年幼的他遇上了那般穿着的妖女,说不准还真的要顶不住。   “唉,真好,也真差。”   顾许最后望了一眼窗外天空,随着顾羡鱼走出屋门。   现在的他只希望,那发展的极为昌盛的武道并不只是花架子,而是真的有着自己的独特之处。   谁又忍心看到自己老去的那一天呢?   作者留言:   PS:各位读者姥爷们有个票吗,数据全0也太难看了,难顶呀。 第四章 这什么水平啊?   六月将尽,阳光愈发猛烈,暑假便是由此而来。   虽说是这样子,但此时的老校区依然热闹,各种各样的脸颊躲在伞下,脚步往往来得匆匆,以求快些走过滚烫的水泥地面。   从南门下车以后,顾羡鱼便带着顾许朝社团的场馆走去,两人自然是站在同一把伞下。   新楚市发迹于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经历将近四十年风雨后,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国际大都市,财政极其宽裕,因此这所市内顶尖的大学每年的预算分外充足。   只是稍微从指缝间流下一点儿,便直接造就了新楚大学极为发达的社团文化。   走过空旷的路,去到绿树成荫的小道中,无处不在的暑意才是被削减几分,而道路的尽头便是一座外表看着寻常的场馆。   “就是那?”   顾许和她一路过来,看到的建筑基本都来得高大上,可这处场馆位置来的偏僻不说,样子还来得较为寻常。   以他上辈子的经验来谈,这如果不是那种破落边缘的门派,便是为了保持某种传统而刻意如此。   “嗯。”顾羡鱼神色平常,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   林荫尽头,场馆的大门没有锁上,进去以后顾羡鱼将伞放在一侧,对职责是接待的社员点头算作是招呼,便带着顾许继续朝里面走去。   顾羡鱼一身清爽,今早那个狭长盒子已经放在了家里,没有一起带过来,大概想着这次只是带顾许随便走走看看,不会派上用处。   只是两人还没有走上几步的时候,几个穿着白色武道服的学生便迎面而来,对顾羡鱼打了个招呼,明显平日里相处的不少。   “你怎么过来了?”   “没什么。”   顾羡鱼的嗓音依然没什么起伏,看着这位名叫孟轩的副社长,解释道:“今天只是带人过来看看,和其他事情无关。”   以她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对社团里多数人做出指导,如果不早些说明来意,一会儿再搪塞推迟实在不好。   “你们不用理我的,和平时一样就好了,我就随便走走。”   说完这话,顾羡鱼对孟轩点了下头,便握住了顾许的左手,朝着那些真正练武挥洒汗水的地方走去,而不是停留在基础入门的这片空旷地方。   孟轩微微一怔,用肘子轻轻戳了戳旁边那人,再是递了个眼色过去。   那人心领神悟的极快,从袋子里取出手机,趁着两人还没完全离开的时候,偷偷的拍了一张照片,不假思索的在某个小团体群里发出了出去,再带上一句话。   “急!一分钟内我要这个人的所有资料,赶紧的!”   ……   ……   仍是白天,过道自然不会开灯,环境略微昏暗。   “你没发觉吗?”   两人的手早已分开,顾许轻声说道:“刚才那人偷拍了我们。”   顾羡鱼嗯了声,平静说道:“拍的就拍吧,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习惯就好了。”   顾许想了想,问道:“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麻烦吗?”   之前在网上搜索修仙的时候,结果有很多都是小说,他便好奇点了进去,花了点儿时间粗略看了几本,发现这种情节可以说比比皆是,只有少数没有。   那头的光线已经洒落在过道的尽头,顾羡鱼却停在了最后这段路。   她看着顾许的眼睛,沉默几秒后,认真说道:“你平时很喜欢看小说?”   顾许摇了摇头,心想上辈子的自己便是一部传奇,又何须去看他人编造的故事——虽然他的过去用个不到两百字就可以囊括完整。   入山,修炼,飞升,然后就是现在。   “那就好。”   顾羡鱼不再跟他纠结这些,转而说道:“无论他是否对我存在着好感,在见到你和我走在一起以后,将心中的不满直接说出口,都是一种白痴到连小学生都不太会做的事情。”   顾许想起某些往事,说道:“所以他们会比较干脆一些,直接打出个高下?”   在听到这句话后,顾羡鱼迈出的脚步再次停下,再次看了一眼他。   那里头带着一种很难言说的情绪,以至于连带着语气也多了些难得一见的意味。   “问题是……他们全都打不过我。”   话题就此结束。   顾许十分认同这句话,对顾羡鱼多了不少欣赏。   上辈子他为什么可以安心修行到飞升?   不就因为他便是无人敢扰的天下第一吗?   哪怕是魔潮席卷天下也好,那位抱有雄心壮志的魔教教主,依然没有敢去直面他的剑锋。   因为他的存在,整个门派超然世上,哪怕是最平常的一个弟子,都可以用鼻孔去看人——当然,真要是被人打死了他是不会去管的。   是的,哪怕是来到了这个不存在修行大道的世界,他依然固执的认为,手中的剑才是真正可以掌握的一切。   ……   ……   地板明亮,光线充足。   在走过了前面的路以后,最后映出眼中的事物,是一处偌大的空旷地方。   然而与占地相比较,不清楚是否因为暑假到来的缘故,这里头的人相比那边要少上了许多,但顾许一眼看去,便知道双方的水平差距极大。   “来的时候没有跟你细说,现在应该也不算迟。”   和那些见到她到来的熟人一一打过招呼后,顾羡鱼带着顾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声说道:“要是有志于在武道一途发展的人,在大学期间的目标就是参加全国大赛,并且夺得足够好的名次。”   顾许说道:“那这里就是所有的人了?”   进来这座场馆的时候,他看到门上写着的就是武道社三个大字,没有多余的前称。   顾羡鱼摇头说道:“当然不是,但每届新楚大学的代表,十有八九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作为如今武道社的重要社员之一,她已经被社长多次游说过,报名参加全国女子大赛,只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给出答复而已。   在武道这种对抗最为直接激烈的竞争上,女性天生便会比男性来得弱势,即便是天赋强如顾羡鱼,练武更多也只是一种习惯,并不奢求太多。   闲谈之余,顾许一直都在注视着场中,伴随着顾羡鱼时不时对某个精彩时刻的解说,他的脸上却逐渐没有了表情。   那人正手无力,这人出拳如龟,反应迟钝,脚步松散。   就这么一群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像样子的!   顾许瞥了一眼乳量并不和智商成为反比的顾羡鱼,心想这顶着一拖赘肉,居然还能把你们吊起来打,就真不觉得丢人吗!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一个短视频,发在卖号的那个熟人群里,问:   “这水平菜不?”   作者留言:   PS:昨天少了一更,今天看能补回来不。 第五章 重回少年时   作为一个沙雕群,自然是每时每刻都有人存在的,可以是吹比谈游戏,也可以是交流某种好康的,再不然也能闲聊一大堆有的没的事情。   武道在各方面来说,所受的关注度绝不少,尤其涉及到谁强谁弱的比赛方面,更是可以随便就扯上整个下午。   此时看到这么一个视频,自然会有沙雕群友发表高见。   “菜?”   毕竟只是短视频,时间长度只有十秒不到,很快就有群友看完了整个过程。   顾许偷拍下的这一段,则是两个身穿白色社团武道服的男性,正在以拳会友的精髓画面,其中不乏顾羡鱼语气漠然道出的精彩之处。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   “你要说放在最顶尖那堆人里,这肯定是那种被随便一打十几的,可把他扔到普通混混里,怕不是可以来一句我要打十个哦。”   “?”   另一位沙雕群友先以问号为敬,“你是看不起混混了吧,怕不是要被西瓜刀乱刀砍死啊,还一个打十个,真以为人人都是武道宗师?”   随着这个问号的诞生,话题逐渐偏向一个具有学术性且兴致严肃的探讨中:   论怎样的武道水平才能顶得住十把西瓜刀的攻击。   顾许看着已经偏离的话题,有些茫然,忍不住打字问道:“可以先告诉我,他到底菜不菜吗?”   再次看到一大堆菜和不菜冒出来后,中午时候发好康图刷屏的那人圈了他一下,并且配上了一段话。   “已经很可以了,很多高校里面武道社的水平都不如这两个人,算是有资格在全国大赛里面竞争一个不错的名次。”   顾许抬头看了那边已经坐下歇息的两人一眼,手指下意识的打了个省略号。   还未等他放下手机,这位群昵称“时速70KM”的群友继续发送了一条信息。   “我刚才看你这个视频,左边好像是坐着个妹纸?声音还挺好听的,难道你今天卖号是打算用练武的名头去接近别人吗?”   伴着这个疑惑的现世,群里那两位争到现在的老哥忽然停下键盘,也不知道是不是翻记录去验证‘时速’的话,还是在好奇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一位氪金大佬的莫名退坑,背后的原因还是值得好奇的。   至于其余围观了一路的沙雕群友,此刻已经在无限复读着‘妹纸?’了。   这一切,直到群主发出一段隔着屏幕也能看得出悲愤之意的话后,才是终止了下来。   “你卖了你的纸片人老婆就是为了去舔三次元的妹纸?”   顾许再发了一个省略号。   不再多看,他直接把手机放回袋子里,心想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再说这个舔是什么意思,而且我不是都把那些图给保存了吗?   这怎么能算抛弃了呢?   “你是来玩手机的吧?”   顾羡鱼看了他许久,轻声说道:“还是觉得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学的必要,再或者是已经不打算在我这里装个样子了?”   顾许沉默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要他说出违心的话,那未免来得太过勉强,有些难受了。   “确实是不怎样。”   顾许没有用上诸如觉得这种,本身有着犹豫色彩的字眼。   他稍微调整了坐姿,看着顾羡鱼那对被窗外阳光映得明亮的眸子,平静述说道:“比如刚才你说的那一拳,若是用力再多上一分,显然可以直接落在胸膛,直接分出胜负……而且,你的语气不是来得很明显了吗?”   是的,先前即便是解说到激烈处,顾羡鱼的语调依然没有任何的起伏,只给人例行公事的感觉,清清冷冷的。   顾羡鱼问道:“你很确定?”   顾许的视线从她那对眸子移开,落在不远处的场中,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见他如此,顾羡鱼微微蹙眉,忽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心想你难道不是抱着纸片人过了好几年时间,怎么现在连半点儿怯场都没有,就连指点江山都给人就是那一回事的感觉?   “我是用你来比较的。”   顾许自然不会把自己放进去,无论是前世抑或今生,那都来得太过欺负人了。   顾羡鱼说道:“那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看看家里那门真气。”   之所以在没有真正看过顾羡鱼出手,却判断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自然是因为她已经养出了真气。   虽然顾许道心已经破碎了个七七八八,过往可以搜天查地的神念,已经沦落在周遭不足五米的程度,但也足够看出绝大多数事物真假。   简单举个例子,其实顾羡鱼的穿着相当保守,无论是现在这一身红白汉服,还是在家里穿的居家服,都不是那种彰显身材的。   顾许之所以能看出不显山不露水后的真相,便是源自于探查陌生环境的谨慎,甚至于那些流淌在空气之中的毒素,同样是以这种办法发现的。   当然,他并没有借此去看某些不该看的事物,因为这是最基本的道德。   飞升大概……算是成功了的他,即便已经算是仙人,始终也不会丢掉那些过往的习惯。   毕竟那种事情,无论是在那个世界也好,都是极为失礼的。   “有多想看?”   顾羡鱼静静看着顾许,嘴角难得翘起,阳光落在脸颊上,分外美丽。   顾许没有回答她,只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很蠢。   若是不想,他为什么要在大热天时跑到这里来,所以这为什么还要问,又何必回答呢?   只不过,此时的顾羡鱼还真有些好看。   “其实我听到你说……准备来这里的时候,心里有些惊讶的。”   顾许心说我很清楚。   顾羡鱼微笑说道:“只是吧,以前你明明是嫌弃辛苦,耍赖一样把事情丢到我身上来,为什么现在又这样子呢?”   顾许觉得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哪怕会来得前后矛盾,可这个世上应该是不缺乏浪子回头的故事的。   “因为我想活的更久。”   他看着顾羡鱼,认真说道:“与其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事情上,我更愿意为了看更多的风景而努力。”   倘若不是见未见之风景,他前世又怎能忍受那万般寂寞,直至飞升仍然是孑然一身,只与天地为伴。   顾羡鱼微微一怔,笑意随之敛去不见,墨眉微微挑起。   “说真的?”   “当然不是开玩笑。”   “我还是不信。”   顾羡鱼满心疑惑,不着痕迹的将手放到了顾许腰间,轻轻一捏,以真气试探着某个重要部位的功能是否完好。   除此以外,她很难想象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这位懒癌晚期的弟弟,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改变了,并且说出如此冠冕堂皇之词。   “你干嘛?”   顾许握住了她的手,看着那微微涨红的面颊,只觉得莫名其妙。   顾羡鱼挣脱,收回了小手,轻咬着嘴唇,望着他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不解,只好是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六月末的阳光分外灿烂,落在泛红的侧颜上,自然耀眼,当风从某处吹来,扬起几缕黑发以后……   顾许忽然有种重回少年时的错觉。   作者留言:   PS:摸鱼了,明天再补8 第六章 怎样才算是好看?   “你真想看?”   “嗯,确实很想。”   顾许仍然在看着她,没有半点儿挪开目光的意思。   “很好看?”顾羡鱼再一次问道,但语气已经有些别样的味道了。   她是不知多久,没有遇上过这样毫无躲闪的打量了,心里觉得有些陌生,想着先前那个听着莫名其妙的回答,更是好奇。   为了活得更久一些。   可这天下岂有长生不灭者,哪怕是武道修炼至巅峰的大宗师,最多不过是长寿而已。   明明语气神情都那么的认真,却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莫名奇妙的说自己要去看更多的风景。   以两人的家境去考虑,就算是环球旅游也好,毕业以后也是谈不上困难的一件事,难不成你这个风景,其实说的是天上的星辰大海吗?   顾羡鱼忽然觉得有些儿好笑,只是没有笑出来,便听到了他的回答。   “挺好看的。”   顾许知道她最后一问是在问自己好看与否,此时想了会儿,诚恳说道:“在我这辈子见过的人里面,你虽然不是最好看的那个,但确实是很不错了。”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轻声问道:“你是在拿我和那些纸片人来比?”   倒不是嘲弄,只因为她大致清楚顾许这几年是怎样过来的,在这种时候下意识拿来对比的,肯定也会是平常见得多的事物。   难道说顾许还会拿某个美少女偶像来和她比吗?   顾许摇头说道:“不是,很客观的评价,另外我一直都认为,每个人的容貌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得到不同的评价,再且好看的样貌可以千篇一律,但本身的气质却是难以模仿的,所以你真的很好看。”   顾羡鱼微微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几秒钟后,她蹙起眉头,认真问道:“为什么不是心灵美?”   顾许回忆了好会儿,终于想起心灵美是怎么回事,摇头说道:“因为外貌和气质是最直观的事物啊,心灵再如何的美,难道还能每天都有展现的机会?”   说着,他想起某些不怎么的往事,语气嘲弄:“真要是有那样子的人,谁真信了她心灵美,那谁就是白痴。”   “跟我来吧,看你想看的真气。”   顾羡鱼最后决定直接结束这个话题。   她已经觉得,如果再继续说下去,自己很可能会被这种看惯春风秋月与世事的语气说服——尽管她本身就觉得这些话没有什么问题。   ……   ……   与此同时,孟轩正看着这一幕。   没有弱智到跑过去阻止,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跟班,问道:“还是没有消息?”   从那张照片发出去到现在,过了早就不止一个分钟了,连一个小时都快来到了,结果连个名字都没有找出来。   说他不气那肯定是假的。   眼见两人相谈甚欢,顾羡鱼毫不避讳和顾许之间发生亲密接触,他甚至有种被当面牛头人的感觉。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但稍微想多点儿又不犯法,没碍到别人之前,难道还有人会跑到他的面前说,你的想法让我很恶心,请赶紧自毙吗?   “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   那人满脸的无奈,解释道:“已经拜托过人去查过了,而且你也知道顾学妹的脾气,可能是亲戚吧,或者是……我们将来的学弟?。”   孟轩呵呵一笑,问道:“你说姐弟……不对,难道还真是姐弟?但平时顾学妹她也没提到过啊,真像今天看的感情这么好,不应该吧?”   那人想了想,犹豫着说道:“要不我托人问问顾学妹的室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果真是姐弟,感情还这么好,早点儿叫一声小舅子肯定不亏的。”   “这话说的没毛病。”   孟轩正笑容满脸,忽然想到某个可能,低声道:“万一那货想着监守自盗,去德国看骨科咋办?”   “我得纠正社长你一个说法啊。”   “怎么了?”   “德国骨科是看妹的,这明显是姐姐啊!”   ……   ……   走入一处取光极好的静室之中,空调将房间温度保持的颇为舒适。   顾羡鱼衣摆随着冷风轻动,站在场地中央处,看着身前的顾许。   “你是想看些什么?”   真气修炼极难,武道最大的门槛便是在此,市面上流传的都只是寻常档次,各家各派系深藏着真正高深艰涩的真气练法。   然而无论是大路货,还是不传之秘都好,入门依然是困难到极点,这也是刚才顾许没能见到除了顾羡鱼以外,体内炼有真气的人。   更重要的是,真气修行不易之余,还必须要持之以恒,每一次耗费的真气都需要重新静坐养出,否则依靠自然回涨,速度会慢得让人发指。   顾羡鱼愿意为他展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件颇为奢侈的事情。   顾许艰难回想着,却发现所有关于武道的记忆确实被遗忘干净,只好说道:“先谈谈……你现在可以做到些什么?”   “从内在说起,我可以用真气身体某个地方,从而做到普通人难以做到的事情,并且极为轻松。”   顾羡鱼细想片刻,说道:“比如,如果我不记损耗,在用尽全力的情况下,我可以后发先至出剑,斩断由手枪射出,速度在200到300米一秒的子弹,但最多是只能做到两次,真气就会直接见底耗尽。”   某个著名的窑子游戏很自然出现在顾许脑海中,这是还未被淡化的极深刻记忆,让他清楚明白这个描述的现实情况是怎样的。   “那么对外的呢?”顾许问道。   顾羡鱼回过身,从袋子里取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后倒了些水在手心。   窗外的阳光落在上面,逐渐来得耀眼,仿佛是为了配合渲染接下来的那一幕。   本是沉寂于掌心的水珠忽然颤动,随之分裂成数千道细线,一并汇聚到距离手心有着十厘米的空中。   那是一团真实不虚的水珠。   阳光穿行在其间,在那白嫩的肌肤上洒下斑斓,画面极其美丽,更是神奇。   如果是静室之外的那些人看到,必然会惊讶顾羡鱼对真气的强大控制,然后也许会哭着喊着要抱大腿?   水珠骤然散开。   顾羡鱼原本红润的脸色,悄悄苍白了数分,但那对眸子此刻的光芒却来得晶莹,伴着一口吐出的浊气,她拿过毛巾擦拭着先前渗出的细微汗珠。   “也算是好看吧。”   顾许却有些兴致寥寥,心想这种除了展现自身境界以外,不会有任何的用处,或者说……可以用来洗把脸?   但想到顾羡鱼真诚的态度,他还是按捺了自己的念想,稍微违心说道:“看来我们家这门真气还是挺厉害的。” 第七章 仙授长生   顾羡鱼听这句话,只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真的很厉害,家里又怎会有十几万来给你氪金,甚至发现你氪完以后都只是随便生个气,没有直接打断腿什么的。   “你是打算学?”   说的随意,看似不经心,可正在拧开瓶盖喝水的顾羡鱼,却已经偷偷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自家弟弟,说道:“如果只是兴趣爱好可以,但不要抱着多余的幻想,这一行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很多。”   顾许心想世上还有比飞升以后迎来的这一切更残酷的吗?   若是没有,那么不过都是等闲而已。   “不是想学,而是想看。”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解释道:“我对真气的练法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具体的,对了,有名字吗?”   先前他虽然是看得真切,并且以神识将完整过程清楚记下,但有些事物终究还是要眼见为实的。   顾羡鱼沉默片刻,摇头说道:“名字叫做天地衡,这已经是当今世上仍有流传的顶尖真气练法之一,我又怎可能有原本给你看,最多只能是口述而已。”   顾许想了想,说道:“总不至于被带出去国外了吧?”   顾羡鱼喝了口水清嗓子,找了张凳子坐下,细想后说道:“应该没有,爸妈没道理将那种东西带出国,大概是放在老家吧……还有你为什么这么想看啊?”   顾许望向窗外渐渐西落的炎日,说道:“因为这对于我来说,也是风景的一种,所以如果你口不渴的话,就口述吧?”   听着这话,顾羡鱼拧紧瓶盖,将矿泉水放回袋子里去,墨眉微挑。   “你怎就这么的白痴了?”   她盯着顾许的眼睛,认真说道:“真气的练法不是你氪金就可以抽到的纸片人,我可以说给你听,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但你也得分清楚场合,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在武道影响仍然谈得上巨大的当今世代,一门顶尖真气的练法,完全足够去改变某个人的命运,岂是不看场合就可以随便开口道出的事情。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才是明白了多来,无奈想道,这种所谓的珍贵事物,在自己的眼中本就算不得什么。   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另外……您到底是对纸片人有多大的怨念呀?   从早上见面到现在不到十二个小时,嘴里都不知道惦记过多少次了。   只是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顾许都觉得顾羡鱼说的极有道理,只好是保持着沉默。   毕竟纸片人确实吃了她家大米就是了。   眼看炎日西落,时间已经不早,剧烈动用真气后的顾羡鱼心生离去之意,见顾许也没有多少留恋的意思,便道出了这个想法,于是得到顾许欣然同意。   推门而出,伴随着吱呀声,空旷的场馆清晰回荡着余音,留下的武道社成员目光自然投向那头,就连本来还在对练的好几个组合也是下意识的缓下了动作,偷偷地注意着两人的动静。   经过小半个下午的发酵,现在武道社就没有几个人不清楚,平时习惯了独来独往的顾学妹今日破天荒的带了个男生过来,而且还单独处于一间静室之中,停留的时间还不短暂。   尽管小舅子的推测已经被正式提出,但在还没证实之前,那些抱有一场轰轰烈烈青春的人们,仍然放不下那颗躁动的心——更何况世上还有监守自盗这回事。   感受着众多视线,顾许甚至觉得空气也热乎了些。   “你就真不打算理会?”他看着顾羡鱼,低声说道。   顾羡鱼只是摇头,说道:“这是私事,我又不欠着他们的,为什么要解释?”   顾许心想这种说法,与前世的那些魔女来得何其相似,都是给出这么一个若即若离的态度,维持着所谓的暧昧,翻脸之时便是全然忘却的无情,只差要把人给踩到泥地里去。   “不过……我确实还有其他想法。”   不等顾许开口,顾羡鱼很自然的挽起了他的手,继续说道:“这些人有些时候是真的很烦,再说你难道不是我弟弟吗?帮个忙有什么的吗?”   顾许想起沙雕群里常常出现的话,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嗯……要是被知道了呢?”   顾羡鱼本想说这有什么,然后想到了昨夜凌晨三点接到的那个充满了怒气,来自于爸妈的电话,脸色便有些不好。   如果她没记错,那对父母如今就是在德意志。   “应该不会吧……”   顾羡鱼喃喃说道,轻咬下唇。   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原先以为是窃窃私语的孟轩有些难受,回头看着自己的跟班,认真问道:“帮我问一下,姐弟之间这样是正常的吗?”   那人呵呵一笑,忽然有些可怜这位副社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一下他肩旁,给了一个你不要再骗自己的眼神,便沉默不语。   旁人的念想自然与顾许无关,更不会去太多的在意。   此时此刻,两人已经离开了那外貌寻常的场馆。   新楚大学成立在上个世纪,老校区几乎是见证了新楚发迹的路程,自然有着许多陈旧的记忆。   带着古意的墙壁,树下零星铺着落叶的长凳,被落日染成了黄昏色彩的水池,景色虽然有着几分迟暮,但依然来得美丽,很是适合散步散心。   走在那榕树下,双手早已分开的两人放缓了各自的脚步,顾许望着这一世的第一个落日,心情仍然有些恍惚。   过去的他没有真切体会的很多事情,似乎在这一瞬透彻了许多。   “你说,人活得越久是不是就越不想死?”顾许忽然问道。   树荫将尽,晚风带着余热,轻轻吻过池中的荷花叶。   顾羡鱼将胸前发丝捋至耳后,想了会儿,说道:“应该是不想死的,因为久而久之……就会有很多的挂念了。”   然后暮色不再只是零碎落在她清丽容颜上,那一身红白汉服衣摆轻飘,就像是真从江风渔火中走出的女子一般。   “我想起了一句很好的诗。”   “什么?”   顾许有些好奇。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顾许暗叹了一声,心想自己最多不过是谪仙人吧。 第八章 论如何与人相处   离开老校区后,晚饭是选择在外解决的。   顾羡鱼做饭的手艺不差,但她更多时候还是懒得动手,并且今天为了给顾许展示真气,耗费的力气不小,当然是不愿意回家继续忙活下厨的。   两人最终找了一家口味清淡的私房菜,路上的时候顾许见到过火锅的广告,看着那鲜红的色彩有些动心,只是顾羡鱼拒绝的十分坚决,连理由也不愿意给一个,便没有了下文。   大概是因为价格昂贵的缘故,这顿饭虽说是来的清淡了些,但味道却连顾许也觉得颇为不错,而帐自然是顾羡鱼结的。   饭后,两人喝过茶水,重新走在已经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因为离家已经不远的缘故,顾羡鱼没有再次打车,让顾许和自己一同散步。   在她看来,良好的生活习惯,除了早睡早起以外,更重要的是多一些出门走走,不要整天宅在家里,那样的日子未免太过阴郁。   然而,顾许感受着空气中的喧嚣,听着那些吵闹喧嚣声,只是觉得这种习惯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厉害。   虽说闹中取静不是虚言,但长久的修行从来都是与山清水秀相伴,久而久之修行者便与世俗远离,成为了虚无缥缈却真实无比的存在。   直到走至江边,远风吹拂着,淡去许多声音后,顾许才觉得稍微舒服。   “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也许是此情此景太过美好,又也许是今日顾许的变化让她心生疑惑,顾羡鱼下意识的看着他,问出了以往绝不会出口的话。   顾许笑了笑,说道:“当然没有骗你。”   顾羡鱼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看天地衡的练法,还是要回老家一次。”   顾许微微一怔,有些讶异,问道:“不会是你没有把它给背下来吧?”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有些事物始终是亲眼所见为好。”   “这话我觉得不怎么对。”   顾许不觉得这世上有需要他亲眼见过才能确认的事物,至少在与修行沾边的是这样。   事实上,他已经大致弄清楚了顾家这门真气的运行方法,之所以要听一听,只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已。   毕竟他一直以来都很谨慎,或者说……怕死。   “为什么?”   顾羡鱼微微蹙眉,认真说道:“我不是在糊弄你,而是真气这门东西,乱来是真的很容易出问题的。”   顾许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开口说出那些可以改进的地方,那未免来得太过奇怪,而他实在没有兴趣被用奇怪的目光盯着。   那就换个说法好了。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有错。”   他对顾羡鱼说道,语气诚恳认真,心想这样的赞美应该是没问题的。   很多年前,顾许也是这样对师姐说话,逃过去那些看似必要,实则在他眼中半点用处也没有的下山除魔。   这次应该也一样。   “你是认真的?”   顾羡鱼止住脚步,盯着他的眼睛,冷笑说道:“我可不知道以前的你有这么尊敬我,是不是想着把我给哄过去了,我就会替你给爸妈说好话,让你可以继续潇洒下去?”   听着这话,顾许愣了愣,有些茫然,不太明白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刚才的话不算是诚心诚意,但他自问语气上没有任何的瑕疵,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从过去翻找出来的。   “真觉得我好骗?”   顾羡鱼兴致已经去了个干净,想起今日的事情便有些恼火,让胸脯也多了不少的起伏,变得显眼许多,面无表情说道:“该回家了,另外,既然你对练武感兴趣,明天早上我会直接叫你起床晨跑,别让我知道你熬夜又赖床。”   顾许看着她的脸色,忽然明白过来锅到底在哪里了。   毕竟死性确实是难改。   ……   ……   回到家后,顾羡鱼便去洗澡了,顾许则回到了房间里去。   电脑没有关,唤醒屏幕后,想着这段不算恶劣,但显然有些毛病的姐弟关系,顾许还是有些头疼。   在过往的数百年岁月中,他最不知道的就是怎样和姑娘打交道,境界尚未大成之前,只要是遇上那些看不出真情假意的魔门妖女,他都是直截了当的送一剑过去。   反正魔门的人杀了也就杀了,不是捅破天的麻烦,师门都会替他把屁股给擦干净。至于那些侥幸活过一剑的妖女……   当然是再出一剑了。   他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矫情起来。   真正来得麻烦的是那些正道的所谓仙女,这种不好出剑,所以往后的那些年里他一心一意闭关求飞升大道,其中也有着避开那些麻烦事情的缘故。   然而,现在明显是逃不过去了。   还未等顾许细想,便看到屏幕右下角的通讯软件不断闪烁着,点开以后,才发现都是下午时候的信息。   一连十几个圈他的信息,全都是在询问视频中,那个只露出了衣袖的妹纸到底是谁,甚至有人已经认出来那是新楚大学的武道社。   好在几个小时过去后,沙雕群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另外一个,但不是往常时候对沙雕图片进行讨论,而是很莫名其妙的在争执神鬼之说。   顾许呵呵一笑,连他都几乎沦为了凡人,这个世上还能有鬼?   真要有,他立刻打车过去,二话不说一剑把那鬼给斩个灰飞烟灭。   无视了这个明显不可能的话题,他在表情包里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一张顺眼的猫图,给发了出去,再附了两句话。   “你们有姐姐不?”   “怎样才能搞好关系啊?她好像有些烦我了。”   群里顿时一片安静,不复先前热闹。   只有时速70KM冒出了句话,“那个视频里的人是你姐姐?”   顾许回了个对。   另一群友正经回答道:“像你这个年龄,兄弟姐弟之间关系不好不是正常的吗?”   “等等啊……”   群主冒了出来,“你们是不是关注错了地方,忘了中午我们的推测了?”   紧接着,时速70KM立刻发了个硕大的蓝白问号:“你不是打算和你姐跑去夏威夷渡假吧?”   顾许看着飞速刷新的消息,一一看过去,发现全都是涉及不可描述的内容,只好是装死消失,然后抱着闲来也是无聊的心态,将聊天页面拉了上去,点开那个据说是闹鬼的视频。   那是一处昏暗的室内。   视频右下角存在着视频时间,顾许对比了一眼电脑日期,发现这确实新鲜热乎——因为日期就是昨天晚上。 第九章 死之新生   月光如纱,铺满了地面,却更显幽深。   视频的晃动不知道是否故意,很容易让人眼花,但确实营造出了一种不错的氛围。   顾许按下了暂停,仔细打量着当事人所在的环境。   从窗外望去,以记忆中的常识对比,这应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留下的旧楼房,曾经被人艳羡,到了如今几乎都成为了时代的眼泪,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房间内的布置谈不上凌乱,然而因为正对着一面玻璃门,便显得影影绰绰的,恰好暂停的时候似乎有阵风吹来,因此没有被绑好的窗帘随风扬起,与被拉拽的细长的影子混合在一起,凭空生出了几分凉意。   顾许微微蹙眉,看向阴影某一角。   只是……不管他盯了多久,那里还是一团不变的马赛克。   眼见如此,他只好让视频继续播放下去。   而视频的长度只有十三秒种。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玻璃门前,扭动把手推开,伴着拖鞋踩在有着水迹地面的轻微声响,镜头也在轻轻的转动着,最终来到了一面寻常的镜子上。   那里头倒影着许多的事物。   看起来很是正常,问题在于,这些事物是本不该存在浴室之中。   只是与先前那团阴影差别不大,模糊成了一大团的马赛克,根本分不清真实,勉强分辨只觉得该是绚丽的。   此时,持着手机的人明显有些讶异,正想走过看个究竟的时候……   视频就没了。   顾许微微一怔,眨了下眼睛,看着正中间的硕大感叹号,以及一段解释原因的话:‘该视频被大量用户举报,无法播放。’   回忆数秒后,顾许可以确定时间条还没到头,还有着整整五秒的时间,在深思以后他截了个图,发在沙雕群里。   “这怎么办啊?”   “刚才那个视频?”   “嗯,不知道怎么就举报了。”   “可能后面挺吓人的吧,被举报不奇怪啊,肯定是恶作剧之类的事情,传播开反而不好。”   “+1,我也顶不住这种东西。”说这句话的是时速70KM,“网络不是法外之地,真把人给吓出毛病来,我肯定要顺着网线过去把人给打了的。”   之后的话题渐渐偏移,再次回到沙雕日常中。   顾许兴致淡去,便关闭了群聊,掀开窗帘望向那些高楼,心想这种日子大抵还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   所幸现在已经是暑假,除去被顾羡鱼看着以外,他尚且算是自由的,真让他去记忆中的学校聆听岁数连他一个零头都没有的人唠叨,实在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只是现如今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如看书?   顾许回身望向房间里的书架,看着书脊上的文字,第一映入眼帘的便是《刺客信条:大革命艺术设定集》,然而连包膜都没有撕开,可谓是洁净如新。   再侧过头,入目的便是《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然后又是一本《檀香刑》,视线往下扫去,则是名叫《屠夫十字镇》。   在文学上跨度巨大的书架上,它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崭新无比,不惹半点尘埃。   兴许还别藏着其他深意?   顾许本想要拆开一探究竟,但见到如此整洁的摆放,心里竟有些不忍,再想着顾羡鱼应该是洗完了澡,便想着自己也趁早睡觉好了。   临离开房间前,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位时速70KM在几分钟前私密了自己,信息很简短。   “你今天是在旧校区?”   没有表情,因此显得十分认真。   顾许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便回道:“嗯,怎么了?”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刚考试完不久吧?”   “你是那里的学生?”   “嗯……所以认出了你拍视频的地方是武道社。”   “然后呢,找我有什么事情?”   “就是好奇呀,感觉你今天特别多事,特别是那个卖号,明明还约好和我一起肝游戏的,就这么鸽了,很不爽知道吗?”   顾许本想搪塞过去,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其实他不大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飞升以后的一切,全都莫名其妙。   他未曾亲眼目睹壮阔的恒星是如何燃烧,不知静然仿若不动的星辰是否真的照彻了无尽的虚空,域外天魔究竟从何而来,依然是不解之谜。   所有的风景就像是一场将至的暴雨,最后以数声震耳欲聋的闷响,无疾而终,没有半滴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睁开双眼后,顾许眼见的就是现在的这一切。   窗外景色依然,耸立的高楼,只是车水马龙与灯红酒绿。   更莫谈那些记忆零碎到极致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顾许确实已经不存在了。   而他是在‘顾许’消失后,以飞升之法来到的这个‘仙界’,或者说末法时代。   “那你觉得……我以前是怎样的人?”   斟酌着用词,顾许将这条信息发送了出去。   时速70KM不假思索回复道:“一个很宅的氪金大佬。”   顾许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手办,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只好问道:“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你氪金时候的光芒太过耀眼了,还想我有什么印象啊?”   说完这句话,时速70KM又发出几个句号,犹豫片刻后补充说道:“不过你好像挺喜欢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经常说,自己本来可以继承家里的武道,只是嫌弃没什么用,所以才拒绝了爸妈。”   顾许再发了个省略号。   再是闲聊一会,还不等顾许结束话题,顾羡鱼便叩响了房门,提醒说道:“明天你还要早起,早些洗澡早些睡。”   顾许对那头回复了句话,便放下了手机,开门走出,正好见到坐在沙发上的顾羡鱼,点头过后便走进浴室。   没有像今天清早那样子享受,兴致已无的顾许很快解决了这件琐事,在他离开浴室后,顾羡鱼却还坐在沙发上,就像是在等着他出来那样。   “怎么了?”顾许看着她问道。   顾羡鱼关闭了电视,抬头望向他的眼睛,说道:“爸妈刚给我来了一通电话。”   顾许找了张凳子坐下,点头问道:“这是又怎么了?”   顾羡鱼轻声说道:“爸妈的意思很简单,如果你愿意改过自新,不好高骛远跟着我练武,等九月份入学之后加入武道社,那么之前每个月的零钱可以直接翻倍。”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一个习惯了氪金的人,又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没钱的日子。   这一招虽然是有些无耻,但在她看来,比起勉强限制着自家弟弟,显然来得更为实用。   最重要的是,练武初期那个人不是累的见到床就想趴下的,那时候就算他氪金,最后也会因为没有力气去玩,而渐渐放弃掉这个爱好。   想着这些,她难得是在唇边多了一抹笑意,有些动人的感觉,应是妩媚。   顾许不知道她在这短暂时间内,想了这么多的事情,沉默片刻后说道:“其实钱对我没多大意义,够用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对顾羡鱼点了一下头,没有理会明显怔住的笑容,回身走入房中。   景色如旧,像昨夜那般,他拉开了窗户,望着仍旧陌生的灯火攘攘熙熙,寻找着那些阑珊处的冷淡擦肩。   他依然觉得这个世界对强者太过残酷,对弱者太过温柔。   嗅着含有毒素并不清新的空气,顾许心想这大概是自己数百年过来,第一次完全没有修炼的日子时,再有一阵风来,带着某种极为熟悉,却又薄弱到极点的气息席卷而过,几乎是微不可觉。   但神念却已经将其清楚的记下。   它有着一个顾许十分熟悉的名字——天地元气。   顾许愣了许久,然后想起先前那个被大量用户举报的视频,猜测自然浮上心头。   关窗回身,坐在电脑面前,熟练的在搜索引擎上打出了自己的问题,不出意料的看到了许多相关的讨论信息。   然而真正关键的视频,依旧还是那个原因,没有被放在网页上。   切换到和时速70KM的聊天界面,想着先前的对话,顾许直接说道:“我想要弄清楚今天那个视频的地点,你有办法没?”   时速回复的相当之快。   “可能会要点钱吧,毕竟这种事情不会有媒体具体报道的,想要弄清楚还真有点麻烦,不过听说……好像就是在新楚吧,但这种视频都是骗人的,没什么意思,你不会真信了吧。”   顾许没有回复。   他起身离开了椅子,推门而出,看着墨眉微蹙的顾羡鱼,认真说道:“如果我练得好,钱可以提前给不?”   顾羡鱼本能的怔了一下,那对明亮的眸子望着顾许,沐浴过后泛红的脸颊在此时有些可爱,喃喃问道:“真香?”   作者留言:   PS:这章快3k了,算是补缺的那一章一半吧。 第十章 临江也可羡鱼   晨光尚未透彻,一夜未睡的顾许仍然是精神奕奕。   昨天夜里在确认那一闪而过的气息并非虚假后,他花费了一夜的时间,想尽了各种办法,却依然没能那稀薄到极点的元气纳入体中。   谈不上失望与否,因为只要是真实存在着的事物,顾许便断定自己终有一天能找出解决的办法,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   至于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顾许根本没有去想。   也许这个世界已经因他而发生了某些变故,因此才会有天地元气新生的痕迹出现,昨夜那个视频就有着很大可能是迹象之一。   这一切很可能与他有关。   只是以他现在的孱弱程度,实在没有必要去妄想太多的事情。   那若有若无的元气一缕,远不足以他恢复过往的境界,甚至连再次修行都是奢念,除了一线希望以来,意义实在不多。   而顾许之所以答应和顾羡鱼练武,虽然和钱有着很大的关系,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强身健体。   无论何种情况下,健康的身体总比病秧子来得好。   哪怕前世他见过不少明明已经命不久矣,却还偏偏可以横行天下的强大修行者也好,自己都没有去效仿的意思。   因为那些人全都死了,而他还活着。   活到如今。   更何况他本就好奇那门真气的练法,就算顾羡鱼非要藏着捏着不肯说,久而久之观察下去,以他曾经的境界造诣,自然会来得明了。   闹钟声隐约传入耳中。   顾许想了会儿,还是决定起身将窗帘拉好,躺在床上假寐。   昨天夜里的事情他依然清楚记得,顾羡鱼在说出真香两个字后,唇角轻轻翘起,泛着微红的脸颊上满是嘲弄的笑意,无声地述说着什么似的。   纵然那时的可爱往往是真实,然而真实也才是最能让人受伤的事物。   顾许嫩脸没有一红,但也有些顶不住那数声的冷笑,毕竟这在他悠长生命中尚且还是第一次经历。   所以现在还是装睡好了,真要被顾羡鱼发现他一夜不眠,十有八九会发生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几分钟后,大概是洗漱完的顾羡鱼敲响了房门,顾许才是起身开门,见到的依然是一身居家服的顾羡鱼。   晨光已经微亮,那张被水珠柔润过的脸颊带着清爽,不笑不冷,不再如昨夜难得的可爱,只是平静。   “洗个脸,跑完步之后再回来吃早餐。”   说完,顾羡鱼走入自己房间,昨天到这边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带上了行李,至于为什么会穿着那一身红白汉服,顾许没有去问,但原因无非是某个活动的需要吧。   洗漱后,顾许看到的便是与昨日不尽相同的顾羡鱼了。   居家服已经被换下,此刻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适合运动的衣服,平时有意遮掩的地方,不再藏于山水之后,很是赏心悦目。   刚过肩的长发被束在一起,露出了白净的脖子,稍微往上去看一眼,甚至可以发现耳垂上的绒毛,有种让人想要认真抿上一口的冲动。   顾许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过以后回房换好了衣服,姐弟两人才是离开家门,乘着电梯下了高楼,朝昨夜那处江边走去。   时间尚早,不过七点,除了环卫工以外,整条街道都是静静的,只有偶尔路过的汽车带来一阵噪音。   “你以前都是宅在家里,所以今天我不会带你跑太长。”   顾羡鱼早已养成了这样的生活习惯,此刻正回想着自己最开始的经历,说道:“练武之初,最重要的是将身体协调至浑然如一,唯有这样才能触摸到真气的门槛,而晨跑可以锻炼你的耐力,慢慢的朝那个方向进展,所以你不要想着偷懒。”   “我早就可以了……”顾许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即便是说了,顾羡鱼也只会以为他又在胡闹,若不是顾许过去没有什么太大的劣质,她大概还要以为顾许是想要把自家的真气练法给拿出去卖了。   “那你就一直陪着我,自己的事情不管了吗?”顾许看着她问道。   顾羡鱼神色平静,微嘲道:“因为我一直都比你聪明,学业上的事情,在不打算深造的情况下根本不用担心,又哪里需要忙碌,所以你就别想着我有事情管不着你了。”   顾许无话可说,心想你这偏见未免来得太过分了点儿。   “在爸妈气消之前,你就认命吧。”   “但昨天晚上和你说的话还是算数,至于你的要求……”   “我仔细想了下,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好,那我可以从自己这边给你点钱。”   顾羡鱼沉默片刻后,忽然停步,看向他说道:“但你得先告诉我,昨天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顾许微微一怔,接着想起了手机里存着的那些纸片人,诚恳说道:“新活动,又有角色可以抽了。”   比起真正的理由,他还是觉得这个来的更为纯粹一些,可以让顾羡鱼无条件的选择相信,并且丝毫不怀疑。   而事情唯一破绽就在于他已经把号给卖了,但想来顾羡鱼是不知道的。   顾羡鱼神色平静,不见情绪。   昨天夜里她就思考过如何才能根治,没想到的是顾许的拒绝,更没想到的是顾许的真香,至于这个理由她倒是心有准备,没有什么奇怪的。   伴着这几句话,两人已经走到了江边。   朝阳未起,仍有薄雾徘徊不散,夏日的风难得带上了些许的凉意,吹着很是舒服。   滨江道上已经有了正在遛狗的人,顾羡鱼再和顾许交代两句后,两人便开始逆着江流方向,溯源而上慢跑了起来。   只是还没有跑上多久,顾许便深刻感受到身体的孱弱无力,心里才是明白过来,昨天下午为什么顾羡鱼会莫名去试探他某处重要部位的功能。   “先停一下吧。”   顾羡鱼将拧开了的矿泉水递到他手上,站在了护栏前,静静望着江上风光,说道:“你身体太弱了,可以坚持这么久已经超出了我的意料。”   顾许喝着水,自然没有回话。   “其实昨天爸妈还问了我一件事情。”   顾羡鱼的语气有些飘渺,不知是否因为落入耳中前被江风吹拂缘故,“你知道的,无论是爸妈,还是家里的其他长辈,都很不喜欢现在的这些游戏。”   顾许无谓说道:“我想这些也不需要他们喜欢。”   前世之中,他之所以一心一意闭关,便是很多时候存在着这种真实的代沟,既然见了会烦与恼,不如不见来得好。   顾羡鱼轻叹一声,用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他,本想将父母的原话转告,却发现话到临头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远方终于有阳光洒落。   顾许想着自己最初的目的,侧过头,笑着对她说道:“早些跑完回去吧,肚子已经挂念着早餐了,对了,你是练剑的吧?”   顾羡鱼眯起眼睛,说道:“总感觉你这句话是在骂我。”   “想让你忙一件事而已。”   顾许敛去笑意,认真说道:“我想看看你练剑。”   顾羡鱼微微一怔,细眉微挑,问道:“为什么?”   顾许没有多想任何,直接说道:“因为我好像还没有看过,而且在做一件事情之前,不是先要对它产生兴趣才是最好的吗?。” 第十一章 气的跌宕起伏   没有思考太久,顾羡鱼便答应了。   然后见顾许已经歇息够,两人便往回跑去,但这次并没有打算跑完全程,而是在中途就停了下来。   原因则是要买上两份早餐。   时间已经将近八点,那些九九六的大多还没有离开家门,在已经是暑假的这个时间段里,可以看见的学生谈不上多,街上距离喧闹还有着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   走在梧桐的树荫之下,在没有了江风吹拂后,顾许放缓了脚步,减少着汗水与衣服之间的摩擦,而顾羡鱼却没有半点汗迹,依然是最初时候的清爽。   看着手机上的地图,没有在街上寻寻觅觅上太久,顾羡鱼便找到了一家评分不错的面包店,只是不知为何,在走到最后一段路的时候,街上却反常的忽然拥挤了起来。   “这是出事了?”   顾羡鱼微微蹙眉,喃喃自语了一句。   身材高挑如她也没法凭空看见那头发生了什么,本就是不爱凑热闹喜静性子的她看了眼顾许,正想要说绕一下,却发现他看得十分认真。   “好奇?”   “有些。”   顾羡鱼抬头朝上望去,说道:“好像是一个跳楼的。”   在新楚这种极为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从来都不缺乏穷途末路的失败者,这种事情不能说是见惯,但很难会有什么新奇感。   更何况,除去少数爱好猎奇的人以外,绝大多数空腹的人都不会对跳楼后的惨状有什么的好奇心。   无非就是摔成怎样一回事而已。   四分五裂,或者是成了一团连亲生爹妈都认不出的碎肉,如果是在深夜时分,会不会还有流浪狗经过给啃上几口?   事到如今了,唯一值得这人的家人庆幸的是,大概尸体会相对来得完整?   顾许看着她问道:“你是害怕反胃?”   “嗯。”   顾羡鱼没有否认的意思,说道:“大清早遇到这种事情本来就晦气,而且这种事情也得忙上一阵子,解决的不可能太快,所以没什么逗留的必要。”   顾许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走吧。”   刚一绕过密集人群,走到那家面包店前,顾许便看到了一个很是不与寻常的人。   那是一位留着长发的女性,身上的穿着较为干练,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靠谱的气质,可此时她脸上的情绪却是显眼的冷漠。   之所以她让人觉得不同寻常,重点还是右肩背着的那一个画袋,也许是一个趁着城市还未完全苏醒时,以观察路上行人情绪作画的画家?   顾许没有看上太久,便收回了目光,与顾羡鱼一同走入面包店里,挑了些看起来应该会合口味的,等她结过账以后,两人便一同回家。   甫一进门,还不等忍受了他一路汗味的顾羡鱼开口,顾许便放下了袋子,直接去房间拿了几件衣服,走进浴室里。   待他从中离开,已经过去了足足二十分钟的时间。   八点将半的此刻,朝阳已经完全探出云海,整座城市仿佛是随着温度的上升而变得鲜活了起来,一眼望去满是烟火气。   拉开椅子坐好,顾许给自己倒了一杯鲜牛奶,看着坐在沙发上已经吃完早餐的顾羡鱼,更准确的说是看着她手上的那柄剑。   昨日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好奇过那个狭长盒子里的藏物,此刻真正见到了,自然是要多看上亮眼的,再且顾羡鱼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   与寻常的剑不同,此刻被顾羡鱼精心保养着的这把剑,剑鞘是一种材质一看便觉得昂贵的皮料做成。与普遍的长剑宽度不同,这柄剑略窄,故而显得十分秀气,却又给人一种很莫名的感觉,下意识相信它足以承载极多的事物。   “别想着可以拿去玩。”   顾羡鱼察觉到他的目光,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没有温柔半点,“这对你来说太过危险,万一你自残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和爸妈交代的。”   顾许沉默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他还能开口,来上一句我一剑斩天之时,你只是个小屁孩吗?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所有事情都该是如此。   ……   ……   八十平米的房子自然不好施展开。   已经答应了请求的顾羡鱼没有反悔的意思,与顾许就近找了一家武馆,在付出足够的费用以及出示了品阶证后,借用了一间静室。   顾羡鱼已经换上了武道服,这种衣服早在武道成为竞赛之一,便开始了规范的旅途,当然也是油水充足的环节之一。   顾许还是昨天的样子,坐在了角落处的椅子上,静静看着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女,心里难得认真。   直至剑起一刻。   在来时路上,顾羡鱼已经和他闲谈过顾家的独门真气,之所以会有那把剑,原因是天地衡本身便是一本古剑谱,只是因为诸多无法理清的变故,失传至今已经丢弃了绝大部分的原稿,只剩下了零星的边角料。   然而只是这些,就已经让顾家开枝散叶至如今,享受着极好的生活。   剑影轻寒,挥动的速度绝不算快,却有着一种极为奇妙的韵律。   以顾许的目光看去,这种剑法不求杀人,攻敌也缓,更多是注意着某种平衡,以此营造出牢不可摧的剑势,最终摧枯拉朽,就如其名一般——天地衡。   顾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剑势至深处,以现在他十不存一的境界去看,渐渐发现那天从顾羡鱼身上所知晓的,只是不起眼的冰山一角而已。   也许那门真气不叫什么天地衡,而是叫做天地衡剑,一门连前世的他也会正眼去看的稀世剑谱。   只是经历如此多的灾难流产至今,顾许心想,这门剑谱肯定已经被人填上了许多本不该有的多余笔画。   不免有些遗憾。   好比如此时此刻,顾羡鱼的剑势便出现了明显的不妥之处。   眼见剑势最终平静,再次剧烈动用真气的顾羡鱼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用毛巾擦过以后,她看向看完了全程的顾许,问道:“有些什么感想?”   顾许说道:“挺好看的,嗯,我说的是剑,也是人。”   与那些力求杀敌制胜的剑诀相比,天地衡剑的独特韵律,自然是该用好看来称呼,而不是其他的词语。   至于人,本来就是很好看的。   顾羡鱼微微一怔,脸上没有羞红,只是有些奇怪他的这个评价。   在武道社她也曾用过剑,但受到的称赞并非如此。   这可能是像孟轩副社长那些人忌讳自己被说成是舔狗的缘故,从心里挑出来的词绝不会这样的单调,而是从各方面各种角度,充满了‘理性’的分析,务求自己起码看着是客观的,绝无其他的原因在内。   “我还有个事想问。”   不等顾羡鱼开口,顾许平静说道:“我要是学会了这门剑法,那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对吧?”   “你这是认真的吗?”顾羡鱼微微蹙眉,胸前难得跌宕,明显是被这句话给真的气到了。   学会?   天资聪慧如她也好,都是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流下不知多少汗水,才踏过了这比练出真气还要艰难的门槛。   可以一脸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来,顾羡鱼都以为他不是生在顾家,而是某个寻常家庭里对武道充满着奢想的做梦少年了。   她冷笑了一声,眸子里是没有出口的话:你真要是一个暑假就学会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行的?连我一起也都行!   作者留言:   PS:今天两章也快5k字了,算是抵了发书第二天没更的那章,就这样子吧。 第十二章 司姬   回到家中以后,顾羡鱼便回到了自己房间,显然是余怒未消。   空调已经将房内温度调控至舒服的程度,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发呆片刻,才是拿出了手机。   拉起窗帘的室内相对幽暗,阳光落下的斑斓静然不动,落在那双乳白色的修长大腿上,颇有种洁净如白花,无限美好的感觉。   她眯起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点开了某一个,发送了条抱怨的信息。   平日在学校里头,顾羡鱼确实是维持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因此才会让那些男生有着难以接近的畏惧感,但她并非是那种没有朋友的人。   她一直都觉得那种没有任何人际来往的所谓冰山,只会孤独的存在小说之中。   “我有些烦。”   对方回复的很快,还没等顾羡鱼放下手机,就已经有了震动的反馈,“是你那个弟弟的事情?”   两人关系较好,关于家庭中的事情虽然不会详说,但生活中也难免会偶尔谈起两句,做出这种猜测也算是正常。   “差不多吧,我真觉得他是在故意气我。”   “那带出来让我见个面?”   “你又在想什么了?”   “好奇呗,说起来你爸妈我也算是见过面了,倒是你弟弟神出鬼没的,一次都没有见到,想看看不也是正常的吗?”   备注是安君衣的女生聊天速度极快,“干脆晚上约个饭呗,要你拒绝的话,也无所谓,我自己想个办法好了,你还是跟我说一下他怎么气你的吧。”   顾羡鱼打了个省略号。   “不想说?”   “没什么不想的。”顾羡鱼否认了这个说法,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家是怎样的情况,今天他莫名其妙的一脸平静,问我是不是将剑法给练会了就什么都可以……那时候我是真的气的不行啊!”   安君衣好奇问道:“那你是怎么答的,不会真就答应了吧?”   顾羡鱼回了个问号给她,显然是恼火着。   “昨天我看到有张偷拍你的图在群里面传着,知道那个是你弟弟,被你拿来当挡箭牌就懒得问你而已,但现在看起来,你姐弟俩的关系还真的挺好啊。”   手机那头的安君衣啧笑了一声,继续打字说道:“你十有八九是被气到答应了吧,要是他真把你脸给打了,我怕你下不台哦,”   顾羡鱼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的安君衣,“真打了我脸又能怎样啊?最多不就是给他点钱氪金而已,还能拿我怎么办?”   平日相处的时候,她就抱怨过不少次顾许的氪金无度,安君衣肯定是记得这件事的。   只是看到这句话后,安君衣却忍不住发了个语音。   一般来说,她都很不喜欢用语音来聊天,甚至是讨厌这种纯粹方便自己而麻烦别人的行为,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外放还是把手机贴着耳朵,对她来说都显得太过白痴了!   但现在显然不同,因为文字已经无法充分表达她的情绪了。   “还能拿你怎么办?自己低头看一下自己不就知道了?再说……姐姐不还正好嘛?说不定闹到最后你俩还不是亲生的哩。”   安君衣的声音很是酥软,听着便觉得有些甜腻感觉,但又绝不会来得过分的那种,伴着轻微的呼吸声,就像是润了的薄唇在耳垂边低声述说着什么似的。   顾羡鱼闻言低头一看,脸色顿时来得不好,咬着下唇,心里恼火之下直接放下了手机,懒得再理会好友的调侃了。   她的那处本就比很多同龄人都要来得惊艳绝伦许多,与安君衣在两人宿舍的日子里,难免会产生一些碰撞,而安君衣已经艳羡了很久。   但真要是像这话说的一样,顾羡鱼还是会坚定的打断顾许的腿,再将事情甩给那旅居在国外数年的爸妈,如果不是他们不负责任到这样子,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眼见手机没什么好玩的,时间也是临近饭点,顾羡鱼打开门,正想要做饭的时候,却已经见到顾许正在提着菜回到了家。   “你……”   顾羡鱼很是讶异,朝他手中仔细看去,有菜也有肉,显然不是随便买回来的。   “这两天你有点累了,饭还是我煮好了。”   顾许语气平淡,自顾自走入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时间很快,在吃过这顿让顾羡鱼心里滋味极其复杂的饭后,顾许没有打算逗留说些什么,因为那实在太过麻烦。   回到房间里,甫一打开屏幕,就看见右下角的私聊信息。   依然还是时速70KM。   “有个事好像得和你说一下的。”   顾许找出保存的蓝白问号,点了发送。   “你昨天好奇的那个人……他好像已经死了,就在今天早上,刚播放的新闻。”   顾许看了眼昨天的记录,回道:“今天早上?我记得你说过他也是新楚人吧,怎么就突然死了,确定吗?”   “我也不敢说确定不确定。”   时速70KM连续发了好几个表情,再是说道:“你也知道,昨天晚上那个视频我是看完了的,最后拍视频的人露了脸,今天我本来无聊看新闻,忽然就看到了一个跳楼的,然后那上面的照片和他像的……几乎没有差别。”   “跳楼?”顾许想起了今天早上顾羡鱼对自己说过的话。   新楚的生活节奏与压力都不小,但还不至于恐怖到一个清早有几个人相约,在城市的不同地点一起跳楼的程度。   时速70KM很快将新闻的截图发了过来,附了句话。   “出来见个面?”   “这里说不清楚吗?”   “差不多吧,重点是我挺好奇你的。”   顾许想着下午也没有事情,便答应了这个请求,与显然还没有气消的顾羡鱼打了声招呼后,便拿了把伞独自出门。   六月末的阳光太过明媚,足以灼心。   ……   ……   约好见面的地方是一处商场,与今日清早事发地点不远。   顾许没有早到的习惯,因为过往的许多岁月中,从来都是一群晚辈恭谨的等待着他,故而今次也不例外。   再且走在记忆中没有过的路上,难免会有许多的陌生,而顾许已经在好奇着这个世界的一切,难免要放慢脚步仔细观赏。   商场广告上的火锅依然那么的诱人,清淡久了以后,他还是喜欢生活能多上一些滋味。   所以等他去到约定好的地方时,见到的自然是一张连笑容都欠奉的脸。   那是一位长相见之则心生优雅的少女,出身应该不是寻常人家。   此刻的她冷着一张脸,而过膝袜与黑裙之间存在着的领域,更是让她凭空多出了几分高傲凛冽之意。   唯一遗憾的地方,便是白色衬衣的起伏明显平淡,与顾羡鱼对比后,差距太过明显。   倒是微微扬起的小皮鞋,给人以青春的感觉。   顾许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再次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后,还是有些讶异。   这就是那个在电脑上存了一大堆好康图片的时速70KM?   还真挺赏心悦目的。   怕是自己亲身上阵问题也不会太大,除了要垫多一些东西,否则不够还原以外。   顾许忽然想起沙雕群里的常用语,心想这难道就是老司姬? 第十三章 春来发几枝   安君衣的心情不大好。   虽然愿意见面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份量很大的是她在昨天的短视频里把顾羡鱼给认了出来,从而推断出了顾许的身份,之后又见到了那张偷拍的合照,否则她怎可能就为了一个人跳楼和网友见面。   她又不是那种好奇心没地方用的人。   只是,她根本想不到,这个长得好看的不比她舍友差上多少的顾许,竟然第一次见面就放了这么大一个鸽子,让她多等了将近二十分钟。   再想到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卖号,本来约好的一起肝新版本也无疾而终,安君衣原先的好心情已经差不多去了个干净。   她之所以想和顾许见面,当然不是为了那个视频和新闻的缘故,甚至觉得纠结这种事情实在是无聊的很。   “你迟到了。”安君衣看着确定以后,坐在桌子对面的顾许,语气微寒说道。   顾许沉默片刻,歉意说道:“路上走的慢了些,抱歉。”   安君衣神色不缓,稍微坐正身子,展示着自己在南方人中较为出众的身高,默然施加着压迫力。   据她所知,绝大部分网友面基的时候,大多都会来得羞涩,特别是这种因为二次元纸片人结识的沙雕网友,往往都是在键盘上面放得开,现实里就温文儒雅到难以相信。   更何况安君衣还没有在那个群里暴露过自己的性别,一向都是以男性的口吻交流,这之间必然造成了不小的落差。   那么顾许很难会不局促。   安君衣唇角不动,静静打量着顾许的神态,轻声说道:“还真有些不太容易把你和网名给联系起来。”   顾许想了想,回道:“我也不觉得你是会开车的样子。”   安君衣闻言而轻笑,看似随意说道:“所以这也是偏见呀,就只准你们喜欢纸片人,不给我喜欢了吗?难道这不是已经逐渐正常的一个爱好了吗?”   她敛去笑意,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开车,首先我已经考到了驾照,其次我不觉得我看到好看的图片顺手右键有什么错。”   顾许摇了摇头。   “还是把话题给说回来吧。”   他拿起安君衣提前点好的咖啡,抿了一口,便忍不住皱起眉头,这里头的苦涩显然来得不太对,再望向对面的那一杯,色泽显然来得不相同。   神念可以清楚感知到安君衣的情绪有些雀跃。   大概还是在恼火他的迟到?   想着这些,他决定不和晚辈计较太多,放下了手中咖啡,神色平静说道:“我不太明白,这种事情为什么需要当面来谈的,有这样的必要吗?”   安君衣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有哩,因为我挺好奇你的,再说又离的不算远,为什么就不能见一面呢?”   顾许有些疑惑不解,说道:“可我记得群里还有人也住在新楚,而且你平时不是天天喊着要吃土的吗?从新楚大学老校区打车过来这边,不算便宜吧?”   大概是昨天对金钱较为敏感,他清楚记得顾羡鱼就单次打车来说,花了足足五十来块。   “你就不知道人设这种东西的吗?”   安君衣深知这是拉紧关系的最好办法之一,因为在某个群体里只有你我才知道的秘密这样的事,往往可以让人生出某种错觉。   “我只是懒得充钱玩游戏而已,反正东西全都可以直接抽到,又不是你们这种氪爆都没用的非洲人,不加个没钱吃土的人设下去,怕不是要被你们天天念叨个不停。”   是的,在顾许那些零碎的记忆中,十分深刻的一个地方就是关于‘时速70KM’,这只经常暴跳如雷的海豹。   这种嘴脸……确实很让人恶心。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那闲话也算是谈过了,我们现在来谈那个视频,还有新闻的事情吧。”   安君衣微微蹙眉,心想剧情不该是这样子展开的呀?   在她见面之前的想法中,顾许十之八九是会带些尴尬,然后在自己的笑容下持续下去,话题逐渐进入自己的节奏,将最初的理由忘记干净。   好在她虽然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但事前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准备,毕竟她还是打算搭上顾许这条线,好给顾羡鱼一个大惊喜的。   “我托人找了一下。”   安君衣不再纠结,从包里取出了平板,轻声说道:“有些照片可能比较血腥,你要先有心理准备,另外走的时候还请结算一下费用,我知道你肯定是有钱的。”   顾许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但没有多说什么。   接过递来的平板,界面已经被解锁,他注意到安君衣坐到了自己的身旁,也是阴影的那一侧,不知是否为他要讲解的缘故。   “昨天晚上那个视频被和谐的虽然是快,但还是有人直接下载保存了。”   说着话,她取出了无线耳机盒子,打开后拿出一个递给顾许,自己再戴上另外一个。   两人此刻靠的稍近,顾许可以嗅到一种清淡的香味,偶尔会有微卷的发梢撩过没有被衣服遮掩的手臂,些许微痒。   值得一说的是,安君衣似乎是个黄毛。   之所以用似乎来说,是因为黄的颜色很浅,真正的名称不可能如此简单。   顾许看着音量被她调小,然后只有十三秒的视频,终于再次开始。   依然是温柔中带着一丝幽寂意味的月光。   夜风吹拂着,镜头的晃动没有任何的改变,主人公走向了那扇玻璃门。   然后是转动把手推开,那面只该用绚丽去形容的镜子,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次视频没有再无端的停下了。   顾许眼角余光发现安君衣已经眯起眼睛,有些可爱的感觉,自然也是从心的真实。   那人讶异镜子奇怪,便走了过去,想要用手擦拭。   便是这一刻。   那面镜子重新清晰了起来,所有的绚丽在一瞬间沉没,仿佛从没有存在过那般,真实的映出了镜中人的模样。   明明没有任何的光线存在着,那人的脸却像是落进了光线充足的空间,连最细微的皱纹与痘印都能清楚的看见。   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但没等这种感觉多上片刻,便是另外的一幕。   是凋零,抑或是新生。   顾许忽然觉得今日看到的一句诗很适合这个场景。   春来发几枝。   但如今岁已不是春天。   便是在那张清晰无比的脸颊上,开始了发芽。   伴着如若低声而吟轻唱着的夜风,默然拂动着衣摆,造成细微声响。   然后,血肉之枝从中诞生。   既是血腥也是神圣,那些皮肉如同老旧墙壁上的脏灰一样,正在被无形的手平静拂去,极残忍又极慈悲。   一片,又一片,带着鲜血飘落。   也许是在庆祝着某种事物的诞生。   视频的最后是手机摔在了地上,响起的动静,不知是否告别的钟声。   顾许关掉了视频,看了眼一旁的安君衣,她的眼睛早已紧闭着,耳机被取出握在手里,看着便让人觉得是可怜兮兮的。   “看完了。”   顾许将平板放在桌上,轻叹说道:“明明这么害怕,还硬是要坐过来,除了丢人还有什么用?”   他忆起往事,想要抬起手揉一揉安君衣的头,却发现那样似乎不好,便放了下来。   恰好安君衣在此时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只悬而不落的手,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生气说道:“不只是这个视频,还有今天的图片,不管你看了之后吃不吃得下饭,都得给我结账。”   顾许问道:“多少钱?”   安君衣冷笑一声,开口道:“不多,人情关系算下来,也就收你五千友情价吧。”   顾许怔了怔,用很短暂的时间思考了自己的存款,认真问道:“你确定自己没有把百说成是千?”   作者留言:   PS:换了个封面,应该能过审,然后书名和编辑说了一下,都感觉不咋样,所以会换成《我就不该飞这个升》,看明天可以处理完合同不。 第十四章 前世未遇,今生不见   阳光很暖,身旁清香宜人,可那杯咖啡实在太苦。   顾许昨天卖号的时候,只是考虑到现实逃不开钱的影响,从而做出的决断,还没有认真思考过应该怎么用。   他不知道这方面事情的价格如何,安君衣是否在狮子开大口要价,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存款只有一万出头。   五千便等于一半。   这数字难免会有些敏感。   “你也可以还价的。”   安君衣的发梢离开了他的手臂,重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微笑说道:“不过说实在的,像你这种土豪别这样斤斤计较的呀,或者说……你是觉得我是在宰你?。”   顾许点了点头。   “有一些。”   他也不否认这个说法,看着安君衣说道:“那下面的图你不和我一起看了?”   安君衣笑容一顿,低头抿了一口卡布奇若后,恨恨说道:“当然看,我还得和你详细一些说呢。”   有些失态,依然可爱,比起之前故作姿态的模样来说,此时此刻的她才更像是少女。   顾许便打开了相册,那些图片已经用一个独立的文件夹分出,上面清楚写着‘跳楼’两个字,等候着查看。   点开后,入目的是接近四行,一共十七张的照片。   而它们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安君衣之前所说的,看着有些恶心。   这照片拍摄的时间与现在相距不久,毫无疑问是事发以后的第一手照片,从这个方向去思考,安君衣确实是拜托了人帮忙的。   随着指尖滑动,画面逐渐来的血肉模糊,而安君衣的声音也在此响起。   “这次跳楼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安君衣神情已经冷静下来,指着图中已经成了一团肉泥的尸体,轻声说道:“按理说,这种情况是要足够高的高度才可以形成的,但现场调查之后,发现并不满足条件。”   顾许说道:“所以可以和之前那个视频联系起来?”   安君衣看着屏幕,蹙眉说道:“我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事情确实有些奇怪,如果这真的是同一个人没错……那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许拿起平板,指尖轻轻抚摸着屏幕,随着图片的放大与缩小,他终于是有了些兴趣。   前世未遇,今生不见。   他对顾羡鱼认真地说过,自己想要去看更多的风景。   他知道没有人会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这种事情本就不需要旁人理解。   只是在安君衣的眼中,顾许那逐渐认真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的笑意……很难不理解到另外一个方面去。   仍然少女的她忽然感到寒冷,明明今日的阳光是这么的温暖。   她静悄悄的挪开了椅子,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顾羡鱼,你家弟弟原来是个这样的变态,顺手再配上一张偷拍照。   但那样子,好像又来得太过没意思了。   安君衣看着顾许清俊侧颜,还是很难接受,明明平时只是一个纯良无害死宅的他,事实上居然深藏着这样的属性。   顾许收回目光,忽然问道:“是在几楼跳下来的?”   “是商场的天台……硬要说就是在五楼。”   安君衣回忆说道:“至于高度,这个应该是有几十米了?我不太确定,反正再高一倍跳下来也不该是烂成肉泥的样子。”   顾许将照片一一划过,很快看完了剩下的那几张,大都是关于死者的惨相,确实是普通人看了会恶心到反胃的程度。   白的,红的,些许骨渣子混在里头,还有几点灰色的泥与尘,却还隐隐可以看出人的面孔。   仿佛一朵盛开以后凋谢的花。   “他家在哪里?”   “别想着过去了,最起码是现在。”   安君衣对他摇头说道:“这事来得奇怪,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两者有共同之处,说不定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准备调查。”   她看着顾许的神情,沉默了会让,继续说道:“但这种事情,在官方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应该是有一段空闲的时间,可我不明白你去看又能怎样,就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吗?”   顾许放下了平板。   事情确实如此,虽然安君衣的想法和他不同,但现在的他硬要去理会,很可能会陷入到力不从心的尴尬境地中去。   念及此处,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自己还需要给钱安君衣。   “对了,有件事想问你的。”   顾许看着她的眸子,问道:“你昨天认出了视频里是老校区那边的武道社,难道说你也是那里头的人?”   安君衣微微一怔,然后摇头说道:“不是,只不过陪着舍友去过几次,所以有点印象,我本人倒是对练武挺感兴趣的,但还是太累了。”   她将轻荡着的头发捋至耳后,让明媚阳光洒落在脸颊上,笑得很好看,“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入门之后……可以很轻松的做到一些高难度的动作?然后身材还会变好?”   顾许神色如常,仿佛没听出话里的歧义一样,说道:“其实你已经长得挺好看的了。”   安君衣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那比起你姐姐呢?”   昨天顾许在群里已经承认过这件事,否则她也不会在这里提起。   “谁更好看,归根到底还是在于个人的主观。”   顾许的视线从她那张美丽的脸颊上挪开,落在了内有打底的白色衬衫上,客观说道:“但你的胸没我姐姐的大,这点很明显。”   这句话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因此来得格外诚实,就像是在探讨着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一样。可配合着他那清俊的脸,却又硬生生多出了些遗憾意味,仿佛是在无声的叹息着。   这太过真实。   安君衣撩发的手微微一僵,脏话险些要脱口而出,她当然知道自己没顾羡鱼来得大,可这种事情是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的吗?   难道就不懂得赞她腿长,说她长得可爱,衣着装扮别有一番风味,像极了你朝思夜想的纸片人?   “你下面还有事吗?”看着天已经被自己聊死,顾许转而说道。   安君衣深吸一口气,按捺下了心中的怒气,轻恼说道:“已经放假了,不然我也没那么多空来见你。”   顾许说道:“那你对武道算是了解吧?”   安君衣想起今天中午顾羡鱼的抱怨,微嘲说道:“当然了解,比起你这种只会异想天开,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强要不知道多少了。”   顾许不在意她的语气,说道:“那好,既然你也感兴趣,不如陪我一起去走走?”   “去哪?”   安君衣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话题跳跃的有点儿快,甚至让她忘掉了收钱这件很重要的事情。   顾许饮了口苦涩的咖啡,平静说道:“我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   作者留言:   PS:今天会存一下稿,明天会尝试稳定更新时间,如果不行……当我没说过就好了。 第十五章 难道你是!   两人都不是愿意折腾的性子,自然是选择就近。   顾许带安君衣去的武馆,是今天早晨他和顾羡鱼去的那一家,此时正值暑假,与那时候的人流相比,现在是要热闹上不少。   坐在门口迎客的服务员没有换人,闻声抬起头的时候,见到顾许和安君衣不由怔了一下,他还清楚记得就在不到六个小时之前,这位就带过另外一个长得挺是漂亮的女生,来这里租了个静室,也不要教练指导,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   之后他也在午饭的时候,好奇问过负责打扫卫生的同事,只是对方并没有说出一些被期望的事情,并且表情十分平常,不像是骗人。   可现在顾许又带着另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少女来到这里,不禁让他有些怀疑人生,心想到底是人的缘故还是这里有不为他所知的特殊。   感受着目光来回扫荡,安君衣便有些不喜,开口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服务员连忙摇头,几乎下意识的要给两人租下一处静室时,才是反映过要来询问一二,说道:“请问两位是……”   顾许说道:“先去参观一下。”   等到两人登记以后,服务员舒开皱起的眉头,望着快要消失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该找个机会问一问那位老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除了练武练出名头以外,其他的都不算是难事。   最多……顾许长得比他好看耐看那么点儿而已。   ……   ……   “那人的眼神有点儿古怪啊。”   安君衣不是蠢货,平日里接触的人绝不在少数,轻易便察觉了刚才的古怪,问道:“之前你在这里做了什么来?”   顾许平静答道:“为什么要关心这种事,他如何去想,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等安君衣再说些什么,并不漫长的过道已经走完,占地不小的场馆出现在两人眼中,空旷明净之余取光更是来得极好。   光滑的木板上模糊倒影着人样,伴随着各种声音的响起,可以看见许多年轻人挥洒着汗水,这几乎都是希望着自己能在此道闯出一番名头的人。   作为繁华市区中屈指可数的几家武馆之一,这里不仅仅是装潢到位,聘请的教练也各有着自己的本事,单独放去市级的武道比赛中,往往都可以得到不错的成绩。   虽然与顾羡鱼这种天赋异禀,生在武道之家中,有着独门真气练法的天才相比有所不如,但也能够满足绝大多数人的需求。   而且既然是武馆,自然也有着坐馆的存在,只是轻易不会出手罢了。   走在一旁,看着身穿白色练武服,在教练指挥下挥洒着汗水的学徒,偶尔会随着顾羡鱼路过武道社驻步的安君衣,早已对这些习以为常。   顾许更是神色漠然。   “你说想要知道自己的水平,可水平永远不是看出来的。”   安君衣看了眼他,心里有些不解,轻声说道:“如果你想拉我和你看一个下午的话,很抱歉,我时间虽然不太缺,但还没到可以随意浪费的地步。”   一路走到这来,她也算是记起了险些被自己忘掉的账单,可现在提起未免太过破坏气氛,而且她还真有些好奇,这位可以让自己那位向来知书识礼的好友,忍不住在背后埋怨的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顾许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角落间的一人。   刚走进这里的时候,他就见到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独自站在角落里,占着一片不大的空间,也不去理会那位教练的话,仿佛耳中全无喧嚣吵闹声,神情平静的盘膝而坐。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老旧的武道服,也许是洗的随意,白色的衣料早已不再崭新好看,与那人的奇怪处境相映衬后,便有着一种落寞的感觉   只有不时间,那人才会拿起搁在身旁的木剑,就像是思索到什么似的,长身而起缓缓挥出一剑,再而是数剑,最后却又是摇着头,再次坐下。   顾许入门以后便一直在望着他,而他也一直重复着这件事,直到此刻已经三次有余。   安君衣顺着顾许的目光望去,片刻后感慨说道:“又是一个走火入魔的。”   武道与世发展至今,诞生过极多的天才,自然也有为数不少的疯魔,为了探寻某种不解而废寝忘食,让自己沦落得不成人样,不是走火入魔还能是什么?   作为武道真正的上升途径,真气不仅存在着入门困难的问题,更是被各个势力把持着高深的法门,造成了难以跨越的壁垒。   数十年间,除去那天资强横到不可一世的数人以外,再也没有谁能打破这种规矩,真正站在武道一途的巅峰。   顾许平静说道:“我要去看看,你一起吗?”   安君衣微微一怔,想起他说要知道自己水平的话,念想油然而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即便是顾羡鱼也好,面对这种显然将别人困了数年的问题,想要去解决做出指点都必然会花费上至少数日的时间。   并且这还是因为她出身极好,本身见识开阔远超寻常人的特殊情况之下。   天天当死宅的顾许,不是安君衣心有偏见,他去捣弄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容易招惹来不小的嘲笑。   眼见他真的走向那头,安君衣连忙握住了他的衣袖,蹙眉问道:“你真不怕丢人啊?”   空气忽然安静。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这句话有些伤人了,但想着自己很有可能之后也要跟着被笑话,心里还是来得微恼。   看着那清俊的容颜,安君衣还是不愿意他遭受这些嘲弄。   顾许想了想,解释道:“因为那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而且……助人为乐不是一件好事吗?难得我有兴趣了。”   不是和生活中相熟的人相处,他也就不必再顾忌着某些细节,此刻既然见到了,就算谈不上心血来潮,但也不失为圆满先前所言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这个念想。   说完这句话,顾许不再理会安君衣,走到了那青年的身旁,看着在地上摊开的那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如同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路走错了,再怎么想,最了不起也只是误入歧途。”顾许说道。   听到这话,外形稍显邋遢的青年忍不住抬起头,那张不修边幅的脸憔悴难掩,但此刻双眼却爆发出了极大的明亮。   没有谁可以忍受旁人轻蔑自己研究的成果。   顾许的视线从笔记本上挪开,从容取过搁在一旁架子上的木剑,不再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迎客的服务员刚好带着一位花了大价钱租借静室与教练,准备进行一对一培训的客人走过场馆,忽然看到角落处的一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客人不解问道。   “好像有人准备装逼。”   客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嗯了一声,恰好见到了握剑的一瞬,只觉顾许气度超然,不再愿意挪开视线。   而那处,青年已经皱起眉头,已经拿起身旁的木剑,正准备在教训顾许一顿后,再是开口冷声怒斥一顿。   安君衣还是没有离去,她看着阳光下手握木剑的顾许,本还在想着一会儿该怎样拉着他不那么尴尬的离开,可此刻望着那张明明没有变化,却凭空让人觉得好看许多的侧脸,不知怎就放弃了心中念想。   顾许与青年对站,目光平静,姿势松散,完全不像是练过武的样子。   事实上也如此,他自幼便是读书修行,临崖听世外风雨声,一朝入道便不知年月,更不理世事变迁。   只是……当顾许再一次握住剑时,仍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记忆中,那挥剑斩天的一幕依然是那么的清晰,可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他,很难会完全没有情绪。   青年看着他,冷声说道:“请。”   这是让的意思。   场馆已经静了下来,空出了一片地方。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两人身上,舍不得移开。   于是顾许出剑。   远不只是快,如浮云之淡,若春风之柔,似烈日之灼心。   或者说,那是不可逆改的势。   安君衣神情有些僵硬,在剑落的第一刹那,与顾羡鱼相熟的她,已经认出了这是天地衡剑的精髓所在。   在她的认知之中,如此轻描淡写便将剑势攀至巅峰,即便是顾羡鱼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并且与这有着极其遥远的距离。   暖风吹过,炎炎夏日仿佛在先前升温了一瞬,带出了几滴汗水。   青年看着搁在自己脖子上的木剑,回想着先前的种种,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明明已经看到了这一切,明明已经出剑阻拦,却仍然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柄木剑平静落下。   仿佛风吹了落叶,然后再次落下那样,结局早已经是注定。   “求剑势,从不是对着一面墙就可以做到的。”   “更不是拿着一柄木剑,写些毫无用处的鬼画符,就可以计算出来的。”   “那样做最了不起也是歧路一条,除了可笑外,没有任何意思。”   顾许想起了昔年往事,想着世上总是有这样子的蠢人,感慨说道:“可白痴这件事,本就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权利。”   “你……你是谁?”   随着木剑离开了自己的脖子,青年顾不上去在意这些话,死死盯着顾许的脸颊,辨认着他到底是哪一家的天才。   “我?”   顾许将木剑归还架上,看着木板上的阳光,想了想,随意说道。   “顾家。”   “顾许。”   听着这番对话,安君衣来不及有别的情绪,便想起了今日顾羡鱼与她的闲聊,想起了那一怒之下的允诺。   她神情微变,抿着湿润的下唇,心中茫然有之、讶异有之、惊慌有之,一个想法浮出脑海。   难道你是个姐控?!   作者留言:   PS:游戏太好玩,摸了   但这章三千字。 第十六章 果壳   安君衣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   她松开了轻咬着的唇,让自己的神情看着平静些,不再那么的别扭,只是已经冒出的想法实在没有平复的办法。   回忆着与顾羡鱼相识后的种种,安君衣才是发现这位脾性喜静的好友,在日常闲聊时,口中除了偶尔会提起的顾许以外,从没有过另外男性的名字出现。   那时的安君衣也曾好奇过,只是在得知顾许是她的弟弟后,便没有了继续探讨的兴趣。   如果不是前天顾羡鱼与她谈起来,安君衣很可能已经忘掉了还有着顾许这个人。   因为她从没有过和沙雕网友面基的想法。   可现在大概是真的没法忘掉了。   中午时候和顾羡鱼开过的那些玩笑,逐一清晰浮现在安君衣的脑海之中,让她神情再一次僵硬了起来。   安君衣心里想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赌不是亲生的好吧?   “走吧。”   空气已经安静的足够长久。   顾许对安君衣平静说道,他没有理会围观群众的心思。   安君衣嗯了一声,看着不再平静的场馆,已经听到了有人猜出是哪个顾家。   她和顾许走出了人群,迎着许多目光,轻声私语道:“我发现你还真是挺喜欢骗人的啊。”   顾许有些不解,问道:“怎么说?”   安君衣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玩味,说道:“这就忘了吗?昨天我不是才和你提到过,你和我说过自己嫌弃练武没用的。”   顾许想了想,说道:“事实上我也没有练武,刚才那一剑只是胜在意和势,实际上……举个例子吧,我没法和那些人一样,连续跑个十来公里都不喘气的。”   这句话是实话,所以听着格外的诚恳,只是落在见到了先前那一幕的人耳中,难免会觉得分外的讽刺。   安君衣的笑容微微一僵,片刻后胸脯的起伏才是平静下去。   “你就不能要点儿脸吗……”   她很想将这句话说给他听,只是想到这对之后的事情展开可能不利,唯有微微一笑,看着即将到来的过道,温声说道:“无论怎样也好,刚才那一剑确实是很了不起,就我亲眼见过的人来谈,这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顾许说了声谢谢。   走在屋檐落下的阴影里,离开了场馆,暑意已深的盛夏空气仿佛在灼烧着肌肤,在经历过空调的洗礼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分别已经在即。   “说起来,你还欠着我五千块没结账啊。”   安君衣像是才想起这件事,微微蹙眉,看着他问道:“其实钱不算是大事,毕竟我也不缺这个钱,不过你还能记得带着我来这里出风头的目的吗?”   顾许微微一怔,摇头说道:“差点儿要忘了。”   安君衣继续问道:“然后呢?”   顾许说道:“既然你见过了,那不是该我来问你吗?”   安君衣沉默了会儿,认真说道:“在此之前,我更想先知道你对自己的看法。”   顾许想起昨天翻过的某本书,语气微妙说道:“我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   这句话应该是很出名的。   昨日他在看到的时候,心中也然为之而生出几分感慨,此时随着一阵热风吹来拂乱黑发后,他望向了空中烈日,喃喃着重复了一次。   难免唏嘘。   安君衣恰好看着这时的他。   微乱的黑发没能遮住笔直的墨眉,余下的那对眸子往时都是平静无波,此刻却莫名生出了疲惫,与清俊容颜映衬着,便会让人下意识的心疼。   “我还以为你会说些中二的台词的。”   少女平静说着,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尴尬,只是在想到了顾羡鱼与顾许之间的关系以后,她的心情便坚定了许多,再也没有任何的失措。   “既然你已经回答了我,那么……我想一想。”   安君衣放缓脚步,对比这姐弟两人的水平,片刻后说道:“只要你身体素质足够,有很大机会去拿一个冠军回来。”   话里指的是许多人为之拼搏的那个全国大学冠军。   这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顾许嗯了一声,没有更多的表示,转而说道:“那我给你钱,然后,再见?”   安君衣摇了摇头。   “时间不还是挺早的吗?”   她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时针落在了下午四点上,说道:“反正也是出门了,干脆再闲逛一下呗,至于钱的事,你如果不是着急用,肯定也不会卖号的,就先欠着吧,我又不缺这几千块。”   顾许想着这个提议,发现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毕竟顾羡鱼的气显然不会消的太快,而且安君衣没有让他心生反感。   最主要的是,他还欠着安君衣的钱。   先前之所以提出来武馆的原因,不只是想转移安君衣的注意力,还有着另外一个较为重要的理由。   顾许彻底明白了一万块不多,很容易便可以花完。   而顾羡鱼显然很有钱,至少是不会太过在意几千块的得失,那么现在的事情则有了必要的意义。   “怎样?”   见迟迟没有答复,安君衣不禁忐忑,心中的怀疑再多上了一分,破坏顾许念想的意志更为坚定。   顾许回答说好,但又说道:“我得先打一个电话。”   安君衣知道那肯定是给顾羡鱼的电话,想要偷听,只是刚才那一剑也落在她心湖上,这个念头只能打消,墨眉轻蹙,有些不喜。   她不知道是否自己想得太多,但她觉得自己的出发点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离开了武馆之后,两人随便找了间店坐下,与仿佛在焚烧着一般的空气告别。   店里清凉,安君衣点了两杯冷饮,没有再继续是咖啡,想着自己先前故意点的那杯意式浓缩,以及那皱起的眉头,心里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出乎安君衣意料,顾许完全没有避讳着她,也许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交代上两句话,根本没有藏着捏着的必要。   听着那熟悉的嗓音,尽管是难以听清,可安君衣还是极为敏感的发现好友语气的不同,说不出是何种情绪,但归根到底都是可以是在意一种。   “很好奇?”   顾许放下了手机,看着安君衣,平静说道:“只是和家里人说几句,你不是都听到了我的话吗?”   安君衣玩弄着手机的手微僵,抬头迎向他的目光,笑着说道:“确实好奇呀,今天你除了放了我鸽子之后脸上有点道歉的意思,之后就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了,也不知道你和家里人相处是不是也这样。”   顾许想了想,诚实答道:“不是的,另外我和你其实不熟啊。”   安君衣楞了一下,顿时气的连胸前都有了起伏。   她是真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回了。   片刻后,她醒过神来,看着已经在尝着冷饮滋味的顾许,发现自己的想法可能真的不是什么臆测。   作者留言:   PS:果壳那句话是《哈姆雷特》,另外书名已经改了,没有发单章说,毕竟之前提到过。   今晚还有更新,但是会比较晚,主要今天事情比较多和烦,抱歉。 第十七章 柠檬   安君衣不再揣测——如果事情的真相与她所想不一,那这件事到最后便不会伤害到谁,大概是可以和气收场的,但倘若真是和她现在所猜想的一样,此刻她做的也就是没错的。   更何况,在这短暂的几个小时中,她本人也对顾许多出了不少的兴趣,想要去认真的看一看这个人。   因为现在顾许真不是她认为的那个顾许。   “我刚才问了一下人。”   安君衣看着他,仔细说道:“你要是真好奇那件事,趁着还有点儿时间,我们可以去那商场看看,顺便吃完晚饭后,也许还可以去那人的家里瞅瞅,地址我是知道了的。”   顾许对此有些讶异,主要是她态度的改变,明明还没有收到之前的欠款,现在又愿意主动帮忙,未免来得太过不对劲,但他想到自己先前的心血来潮在武馆落下的那一剑,便觉得这也没什么了。   因为这些改变,完全是可以找出原因的。   过去的他已经经历过太多这种转变,心里自然不会对安君衣有所嘲弄,生出你先前怎么就搪塞,现在反而主动应允,诸如这样子的幼稚想法。   “好啊,现在走?”   他望向窗外的天空,片刻后说道:“阳光也没之前那么大了,撑把伞应该还行。”   最开始见面的地方与武道有着不短的距离,也因为是繁闹市区的缘故,两人是直接徒步走过去的,安君衣可是出了不少的汗,脸颊泛红。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的缘故,安君衣听着这话,只是用鼻音嗯了一下,充当着回答,显得有些可爱。   “可我不是你呀,你以为我不累的吗?”   她放下了手里的柠檬茶,慵懒靠在了店里的沙发上,被阳光映得灿烂的几缕发丝落在眼帘前,再是说道。   说不累肯定是假的。   在给出提议后,安君衣便后悔自己说得太早,心想着自己该再摸上一阵子的鱼儿,然后才是慢悠悠的告诉他这件事的。   顾许想了想,点头说道:“那就再坐一会儿吧,我看你好像也有些问题想问我。”   安君衣呵呵一笑,理所当然想起了那句你胸没她大的话,忍不住嘲弄道:“我怕和你谈久了,自己怕不是得要自闭呢。”   顾许无话可说,发现还真是这样子。   “不过还真有些话要问一问你的。”   安君衣坐正了身子,认真说道:“你明明是顾家的人,为什么还要问我你水平怎样,这不太对吧?”   顾许思考片刻,解释说道:“可能是因为家里人觉得我一直在沉迷……就你很喜欢的那些游戏?所以平时也就在我勉强懒得提起来这些了。”   安君衣微微蹙眉,问道:“那你偏偏还练出了剑势,自己就真没感觉的吗?”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事实如此,在亲眼见过顾羡鱼挥剑后,他自然就懂得了天地衡剑的精髓,再且他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上辈子又凭什么飞升。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从中只见到了如出剑时的淡然,心里情绪复杂。   一片安静,仿佛能听到玻璃窗外的风声。   她发现自己真的好不习惯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可偏偏又只能沉默听着,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明明以前这样的角色都是她本人来充当的。   位置对换以后,难免是让人郁闷的想要吐血。   “还是走吧。”   安君衣看着还剩一半的柠檬茶,只觉先前口中的甜味全都不见了,剩下的是满满的,让人难以忍耐的酸涩。   “怎么了?”顾许问道。   安君衣拨开了眼前的发丝,站起身来,冷声说道:“这柠檬茶太酸了,喝着没意思,赶紧走吧。”   顾许有些不解,他点的也是柠檬茶,甜酸恰好喝着舒服,怎么她这杯就不对了,更重要的是就这样还喝了一半。   难不成这东西是越喝越酸的?   ……   ……   四点的阳光稍缓,但依然来得炙热。   离开冷饮店后,在安君衣的坚持之下,两人只打着一把伞走在太阳底下,偶尔会因为街上的事物闲聊上两三句,彼此之间不会太过沉默,但这种明明是应该尴尬的情况,落在路人眼里却不如此,反而和谐。   顾许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三天,除了最初的那个夜晚,就是一直维持着和顾羡鱼相处的情况,某些情绪自然不好展露,必须顾及不少地方。   毕竟他真的挺怕死。   而现在与安君衣相处,顾许觉得还是挺舒服的。   “对了,刚才忘记问你了,为什么你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伞是顾许撑着,安君衣和他的身高相差仿佛,此刻转过头看向他,呼吸自然落在了耳与发梢上。   “因为那大概会很有意思。”   顾许说道:“对我而言,难得遇上了没有见过的事物,当然值得我产生兴趣,用简单的话说,那就是去看一看未知的风景,或者是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安君衣说道:“总体来说,这是欲望吧?”   顾许沉默了会儿,点头说道:“你这样说也没有问题。”   忽有风来,扬着安君衣的黑色裙摆,那白嫩的肌肤在阳光映照下,分外的耀眼,初见时的优雅凛然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然后就在下一秒丢了个干净。   安君衣放缓脚步,语气微妙问道:“那你把我在群里发的图给保存了吗?”   不是故作姿态,更非充当绿茶。   事实上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说出这样的话,免不得有些羞涩,只是在天气影响下,脸上的红晕不会惹人瞩目。   顾许真没有想到这句话。   他当然明白没有直接在话里说开的意思,想着自己看着那些图片的感慨,想要否认却发现自己只习惯隐瞒,而不是去欺骗。   “保存了。”   顾许感受着安君衣的目光,承认说道:“确实挺好看的,所以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的。”   那处商场已经出现视野之中,剩下的路不多了。   安君衣听到回答,心里稍微舒坦了些,继续问道:“那你比较里面的喜欢那一张?”   顾许想了想,没有犹豫上太久,只是看了一眼安君衣的白衬衫,从袋子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以后递给了她看。   安君衣笑容渐渐消失。   图上是一位眉目凛冽的黑发姑娘,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那连接着左右两端胸衣的细长带子,以及大片白皙。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面无表情地确定了事实,然后看向目视前方的顾许,呵呵一笑,微怒问道:“你这人就不能有点儿高尚的追求吗?” 第十八章 红白仪式   烈日西行,仍然灼身灼心。   安君衣真的有些生气了,可当她想到这个话题是由自己挑起来的时候,便很难借此而发脾气,因为那挺没道理的。   虽然世界往往会包容好看的女人,但她觉得顾许不会是这样的人,所以更没有道理去作了。   毕竟那除了惹人嫌弃以外,真没有什么用处可言。   她又不是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傻子。   他又不是那种看着就像傻子的舔狗。   想着这些事,她将手机还到了顾许的手上,此前看了一眼屏幕的壁纸,发现只是寻常的风景图,不免有些奇怪。   “你和我想象的还真太多不一样了。”安君衣微微蹙眉,说道。   顾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是沉默。   安君衣看着愈发靠近的目的地,呼了口气转开话头,轻声说道:“我刚才再次确定过了,那个人确实是从商场顶楼跳下去的。”   既然是决定了要用迂回战术挽回好友的人生,她自然要对顾许的执着感上一些兴趣,更何况这事也并非真的完全无聊,并不需要她去勉强言笑。   看不出任何修改痕迹的短视频,以及那摔得用四分五裂都不能准确形容的尸体,两者之间本身就存在着联系,兼之还有对不上的跳楼高度。   三者连起来后,足够去好奇一二了。   再想着那个把自己给吓了一跳,险些是恶心坏了的视频,安君衣只觉得确实得找出一个真相,因为她也不太能接受那人就这样死了的事实。   顾许说道:“我记得商场的天台不是随便可以上去的吧?”   安君衣点了点头。   “嗯,那种地方通常来说都是会锁住的,除了相关的工作人员之外,不该会被人进去。”   她回想片刻,继续说道:“而且那人跳楼的时间,距离八点都还有十多分钟,那时候商场的大门根本还没打开,要进去只能是走二十四小时的通道,很容易来得引人注目。”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新楚高楼耸立,想要找到一处跳楼的地方,真的不要太容易,可那人偏偏就是去到了一个商场的天台。   这很没有道理可言,所以背后必然有着理由存在。   言谈间,两人走出了梧桐树落下的那片阴凉,红灯还有数十秒的时间,而那座国内知名集团的商场便在对面。   车流不息,此刻这个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好阵子,但毕竟是热闹地方,周遭的行人快要成了熙熙攘攘的恼人境况。   安君衣下意识往顾许靠近了些,鼻翼微动,还是忍不住嫌弃溢在空气中的汗味,只觉往他这边站着就自然的舒服许多。   绿灯很快到来,两边的人流即将汇聚。   二人平静走向那头,与先前相比,彼此来得近了许多。   顾许感受着不时撩弄着自己手臂的发丝,抬起了伞望向那个巨大的广告,说道:“我想吃那个火锅,你介意不?”   安君衣微微一怔,险些被后面的人给撞到,幸好是顾许拉了一下,没有闹出什么事情,但那只捏着纸巾的手便被握住了。   她没有介意这件小事,而是用很莫名的目光看着他,认真问道:“难道你就半点儿感觉都没有的吗?”   顾许没有回身,平静说道:“我不懂你意思。”   安君衣心想你难道还真是个变态?   明明在两个小时前,你和我才是亲眼看过那些照片,红的白的和骨渣子混杂着,说那是可以下饭的酱料未免太浮夸人吧?   在她托关系要来图片的时候,发图的人还特意和她提到过看着会反胃,所以她今天原本是打算吃几个水果就算了的,或者是干脆饿着肚子。   可顾许居然还有兴致去吃火锅!   顾许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体谅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去吃点别的,我其实无所谓的。”   安君衣已经发现了那个广告,心里有些恨恨的,但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不是不可以,但得点鸳鸯锅,不然我吃着会受不了。”   也许过会儿看着摆在桌上的食材,她会忍不住的泛些恶心,但事情已经到了现在,比起自己可以舒服上一些而言,她更想要去看清楚顾许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   ……   参照着照片的方位,两人没有花上很长的时间,便找到了清早时的现场。   此时此刻,那些血肉破碎造成的痕迹,早已经被工作人员打扫干净,见不到半点儿的残留,只有人来人往。   顾许和安君衣停下了脚步,站在曾经被红与白覆盖的地面上,没有着急走进商场。   “发生这种事情之后,现场会来回清理很多次。”   安君衣对他解释道:“而且因为传出去不太好听的缘故,现在的天台肯定会有保安看着,想要进去会很麻烦。”   她虽然可以走个后门,但这种事情拜托的太多,难免要被人问上一句为什么,那时候解释起来会来得恼人,是她所不愿意的。   顾许想了想,说道:“这不是问题。”   安君衣安心了些,然后发现顾许停留着不走,好奇问道:“那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顾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心想那些话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会信,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倒不如沉默来得要好。   “走吧。”   他收起了伞,很自然的交给了安君衣,等她放进包以后,两人已经感受到从商场门口迎面吹来的冷气。   一路走来,日已西沉。   安君衣回身望去,心想这时间过得可真是不知不觉,恍惚间就已经是晚霞散落的时候了。   想着一会儿过后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一无所获的可能性太大,可那个视频里的画面太过于真实,而且这一个中午看下来,顾许显然不是平常人,不该做些毫无意义的事。   在安君衣的眼中,他甚至有着一种淡看世间万事的平静,而那样的感觉……她只在一位负尽盛名数十年的武道宗师身上见到过。   她想,这样的人真要一心一意去做某件事,甚至愿意为此而在平日里深藏不漏,自己又真的可以阻止吗?   便在这时,顾许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语气茫然问道。   “该怎么走啊?”   安君衣醒过神来,听着这句迷茫的话,看着因为偌大商场而皱眉的顾许,终于是笑了起来,优雅不污,很是可爱。   “你先告诉我一个事情。”少女微笑着说道。   顾许舒开眉头,心想这微微眯起的眼睛真是明亮,微润的双唇在白光的映照下,有种青涩的妩媚感觉,品尝时候的滋味肯定不会是酸涩的。   哪怕她先前喝了半杯的柠檬茶。   “怎么了?”他问道。   安君衣敛去笑容,认真问道:“一会儿……就是会有那种恶心反胃的画面吗?像我之前给你看的那些图片一样的。”   顾许想了想,不确定地摇头说道:“谈不准,但挺有可能的。”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望着二楼某处,说道:“那干脆先去吃个饭吧,不然我真有点儿怕过会儿什么胃口都没了。”   说完这话,她便伸手指向那家被顾许关注过的火锅店,意思十分明显。   顾许的视线从安君衣红润的唇上离开,落在了她眉眼间的情绪上,片刻后说道:“那你首先要答应我一件事。”   安君衣眉梢轻挑,好奇问道:“什么?”   她以为是不要点鸳鸯锅之类的话,心想这倒不是不能接受,最多自己少吃一点就好了,免得肚子被辣着了。   但顾许的回答依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吃完之后,你不要反胃的时候抓住我的手,然后把东西吐到我身上去。”   顾许看着安君衣僵硬的脸色,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但还是坚定补完了最后的话:“那样子挺恶心的。”   作者留言:   PS:两千六的一章,另外这书还是新书期,恳请各位投些票吧,看着也好看一些。 第十九章 想得太多   红椒沉浮,白汤鲜美。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嗅着空气中淡淡泛着的味道,还是不太喜欢,但心里默默告诉着自己,千万不要再生气了。   和顾许见面后的短短几个小时,她都快要忘了自己生了多少次的气了,几乎每一次把谈话稍微拉长一点儿,他就能一脸平静的说些惹人恼火的话。   现在难得来到了吃饭的时候,再不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与反胃的,她怎么好把肚子给吃得饱饱的,一会儿找到机会吐顾许一身脏的呢?   至于顾许心里怎么想,安君衣已经没有理会的想法了。   连念头都通达不了,还管别的那么多干嘛?   真嫌弃自己气不出病来啊?   虽说这样想着,可安君衣还是想要旁敲侧推出某些关于姐弟两人的故事,好满足自己的内心需求,不至于让这顿饭吃着太过无趣。   在微黄灯光下更显白皙的右手拿起公筷,游荡片刻后,安君衣夹起了一片毛肚放下在白汤里,神情稍显随意。   “你平时是怎样过的,感觉……和网上的你根本不一回事啊。”   安君衣想了想,又看着他说道:“坦白来说,你就完全像两个人一样。”   顾许本打算沉默,但又记起了初见时的她,说道:“我也觉得你和我想象的不是一个人,所以我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安君衣已经无话可说。   恰好那片毛肚已经可以了,提起点过蘸料后,她看了眼自己的白衬衫与白嫩大腿,嘲弄说道:“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我又不稀罕被人舔,与其在群里出来说个话都被骚扰,还不如直接装成是个男的,干干净净,什么事情都没。”   顾许有些意外这个答案,想着往些年里的故事,便心有同感,轻声说道:“看来你平时被烦的不少。”   “习惯了就好。”   安君衣专注着食物,声音多了点含糊,语气很是可爱:“这种事情可以躲开一些,但想要完全躲过,就算是出家都不可能做到,心态放好就行。”   吃完,她抬起头,那对明亮的眸子直视着顾许,轻笑说道:“其实,今天来见你的时候,我是以为要有些麻烦的,本来好人卡都给你准好了,谁知道你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顾许心想不是这样又还能怎样?   “我还挺好奇你和家里人关系的,到底是怎样子才能养出你。”   不等他回答,安君衣继续说道:“嗯……还有你姐姐,如果可以还真想见她一面。”   这话当然是假的,她根本不想现在和顾羡鱼见面,但如果没有这句话,怎么看都来得太假了一些。   毕竟顾许可是狠狠的嘲讽了她两次胸小。   顾许以为她还在惦记着自己那几句话,心里稍微有些怜惜,便给她夹了一块鱼肉,说道:“没什么好见的,她脾气有些冷,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见了也只有尴尬而已。”   安君衣露出一抹笑容,问道:“这么说起来,难道你这样子说话,其实是从她身上学过来的?”   顾许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其实我平常也是要这样子冷着的。”   安君衣看着碗里鱼肉渗出的红油,犹豫了会儿还是尝了口,只是刚吃下便忍不住拿起酸梅汁化解,微恼说道:“我都说了我吃不了辣了,你怎么还可以往我碗里放的,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啊?”   顾许发现她今天已经因为自己生气了好多次,这个时候再上来一句我记不得你的事,未免来得太过伤人。   更何况他还欠着她的钱。   “如果我说故意,你会怎样想?”顾许问道。   安君衣看着他,呵呵一笑,很难说是生气还是怎样了。   她别过头去,继续用吸管喝着酸梅汤,差不多已经是忘掉了之前的话,心想着故意总归比忘记来得要好。   哪怕这来得幼稚了些,但那些小学生求爱的时候,不都是这样子傻乎乎的吗?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可当安君衣仰起头,发丝划过脸颊时,眼眶依然还是微微湿润着,晶莹剔透。   顾许看着她的眸子,忽然心生忏愧。   “那你以后……”   安君衣抽出一张纸巾,抹去被辣出的湿润痕迹,认真说道:“可以不要再点特辣的锅底了吗?”   ……   ……   这顿饭吃的很是匆匆。   在发现安君衣耐不住那个环境后,顾许主动结过了账单,并且拒绝了安君衣付出自己那半的请求。   离开火锅店时,店外等候的人已经坐了好几列。   此时的商场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安君衣没有在意这些,心想今天的自己当真是莫名其妙,明明连续生气了好几次,可事后却又偏偏没有多少的恼火。   放在平时,她早已经是甩脸色直接走人了。   大概是和顾羡鱼姐妹情深的缘故?   她给自己找了个想法,然后看向站在旁边的顾许,说道:“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吧,这家火锅店有点问题的,都不装排风的东西,现在一闻自己身上,全都是火锅辣味,特别呛鼻子。”   顾许递过去一张纸巾,摇头说道:“不能吃就直接说,别这样子勉强,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虽是在理会着她,但顾许的目光还是放在了那些通往商场楼梯的通道上。   不出意外的,如安君衣之前所说的那般,今早跳楼事故后,商场的保安明显增多了不少,都在严防着有客人好奇乱走。   只不过此时已经七点,在各种琐碎事情的影响下,人手终究还是来得不太充裕,已经是显得匆忙。   顾许和安君衣找到了一张长凳坐下,途中随手走入一家面包店买了一份吐司和三文治,算是弥补着先前没有吃上的那顿火锅。   “你打算怎么办?”   走出火锅店,重新呼吸着另一片空气的安君衣,神色比之前好上了许多,此时正小口咬着吐司,声音带着几分酥软,轻声问道。   顾许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其实有件事我奇怪很久了。”   “嗯?”   安君衣将手里的吐司放下,不解说道:“怎么了?”   顾许望着商场的人潮,沉默数秒后,说道:“我发现你这一身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十分的突出,为什么要这样子穿呢?”   之所以来得突出,自然是因为现在安君衣这一身,与某国的女子高中生区别不多,充满了二次元的气息。   而他观察了这么久,这样穿着的人由头到尾也没见到几个,至于汉服也许是因为武道盛况,并不来得那么罕见。   “其实道理很简单呀。”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道:“因为我长得特别好看呀,她们全都比不过我,所以我穿什么都一样,当然是自己来得喜欢就好。”   顾许微微一怔,无奈说道:“我觉得你是答非所问。”   “既然我人肯定是长得好看的。”   安君衣呵呵一笑,低声嘲弄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自己见不得这些呗?还是说……只想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里偷偷看呢?” 第二十章 姐控   “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那还能是什么呀,我不觉得我在污蔑呀,还是你不记得自己还找我要过种子了?”   安君衣微微一笑,小手放在大腿肌肤上,轻轻揉搓着,低声说道:“我现在想了想,还是可以记起来,你平时最爱看的是哪种类型的。”   顾许无话可说。   见他这样,安君衣才是别过头去,小口喝着鲜牛奶,心里稍微得意,连带着语气也雀跃了几分:“其实我懂你说什么的。”   顾许看着乳白湿润了嘴唇,再是轻轻地被舔去,不免赞叹。   “主要是今天我想着是和群里的人见面嘛。”   安君衣其实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解释说道:“然后出门的时候……我在镜子前犹豫了挺久的,最后才决定穿的这个,毕竟平时也没有这个机会。”   顾许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   如果不是平日里只能拘谨,又难得遇到了一个可以放肆的机会,她大概是不会这样打扮的。   只是……如果不是在樊笼里起舞,偷偷摸摸的寻求刺激,又能有多少意思?   顾许想起已经是发生在很多年前的往事,有些感慨,心想自己也该能从这世上的史书里找到相同模样的故事。   没有追忆上很久,他对安君衣笑着嗯了一声,给人一种在纵容小姑娘胡闹的感觉。   安君衣当然不喜欢这一声嗯,冷起了脸,认真复读道:“最重要是我长得好看,那当然是穿什么都会与众不同了,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顾许咬了一口三文治,说道:“这样看起来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闻言一怔,安君衣放下了手中冰凉的瓶子,舔过唇上最后一滴奶后,转头望去才发现顾许的眼神那种说不清的意味,看着便是讨厌。   “那你吃完没有?”   她告诉着自己别再无聊的生气,为吐司的袋子打了个结,说道:“如果你是觉得因为我这身衣服,太过好看吸引视线而不好过去,那么你干脆就回家歇息吧。”   顾许没有说话。   安君衣气顺了些,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许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今天的事情,就当姐姐我心情好,陪你玩是了。”   从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来谈,她当然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只是今天很多时候,安君衣都下意识的,没有把顾许当成是弟弟来看。   一开始是因为被放了鸽子的缘故,至于后来,便是他给她的感觉全然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自然忘记了这回事。   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想起来。   她心想,既然你肯定是个姐控,那我也可以算是你的姐姐呀!   “走吧。”   顾许吃完最后一口三文治,隔着好远扔进了垃圾桶里,起身看向先前安君衣和自己说过的安全通道。   来往行人不算多,偶尔在电梯停下时,才会显得混乱一些,但因为两者之间有着数米的距离存在,保安仍有着空闲。   安君衣跟上了顾许脚步,好奇问道:“你还真有办法?”   顾许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伸出,轻声说道:“握住。”   安君衣微微蹙眉,看着他不似作假的神情,犹豫片刻后才是将手递了过去。   今天过马路的时候,她就已经被顾许牵过手,尽管那只是一个意外,但有了第一次以后,第二次理所当然会自然上许多。   手心微凉。   只是彼此间很轻微的接触,可这种软软的舒服,还是会让人觉得是一种享受,有些讶异除了肌肤白皙以外,更有这种肉肉的满足感。   等到电梯停下的声音响起在耳中,又一群人从中涌出时,早在一侧等候着的顾许,毫不犹豫的牵着安君衣的手,直接朝安全通道走去。   安君衣怔了一下,有些没能反应过来顾许的抉择,心想你这未免也太过光明正大了吧?   就在她头疼着,想着被拦下之后该要怎样去解释的时候,守在安全通道旁的保安,仿佛是被某些事物蒙蔽了双眼,一无所觉,就这么任由他们走了过去。   等到走进灯光惨白的安全通道楼梯后,安君衣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还在思考着刚才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她的见识没有因为头发留得长而少,就像顾羡鱼也没有因为胸大而愚蠢一样。   出身良好,自幼便随着父母见识了许多,她很轻易就想到了不少的可能,然而那些与顾家所拥有的传承几乎没有半点关系。   看着那张清俊的脸,醒过神来的安君衣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商场的热闹已经远离的楼梯,狭小的空间让再如何细微的声音,依然会来得相对响亮,久久回荡着。   顾许想了想,解释说道:“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   安君衣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如果是想就可以,那你怎么不干脆一点儿,直接去修仙好了,还练什么武啊?你以为我是那些胸大无脑的蠢货?   顾许发现她表情不对,问道:“你好像不喜欢这个说法?”   安君衣说道:“换做是你,你会喜欢吗?”   顾许说道:“不是不可以喜欢。”   安君衣气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白衬衣上都多了些跌宕起伏的迹象,心想你就不能少杠我一次吗?   “是天地衡剑。”   顾许沉默了会儿,继续解释说道:“这四个字里,精髓只在于‘衡’一字,更因万物生自守恒,只要他在看着那头的风景,自然就顾不得这头的变故,这便是一种相对的平衡。”   他想了想,神色理所当然:“所以这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安君衣连呵呵一笑都欠奉了。   真以为她是三岁小孩,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一支棒棒糖就可以骗走的那种,倘若连这都算得上简单,那有关部门早就不会对练武之人持有温和态度了。   侠以武乱禁。   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又有谁有几个人可以配得上一个侠字。   如这种用好了可以出入无人之境的能力,哪怕是在摄像头遍布大街小巷的今日,依然可以造成不小的威胁,满足绝大多数的欲望。   见楼梯将要走到最后,安君衣认真问道:“那这种……会有风险吗?”   顾许平静说道:“大概是破衡则失正,继而乾坤崩,简单些讲,用出此法的人若是遭到反噬,基本就是可以进精神病院了。”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放在了通往天台的门上,扭动把手,轻轻一推。   忽有风来。   月色洒落在两人的脸上。   冷的不似是盛夏时节。   安君衣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去到了那个视频之中,眼见的一切都是不该探寻的未知幽深。   然后她下意识的抓住了顾许的手,很用力。   作者留言:   PS:问个事,是喜欢姐姐的多,还是妹属性,像萝莉这种的人多?   还有各位姥爷们,投个推荐啥的呗。 第二十一章 一路货色   天空是灰蒙的。   看不见繁星,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人类现代文明之一的密云,已经存在穹苍之上数十以至上百年。   最后此刻抬头望去,见到的不过是小半边的月。   照耀着昏暗天台的光芒,其实只是象征着城市繁华的各色光芒。   顾许依然怀念很多年前的日子,记得那些星光如水的夜晚,哪怕只是临崖听风吟,终究也是他所习惯的日子。   望着前方狭长的小路,天台的空间远远谈不上开阔,各种设备被堆放在地上,排出的热气朝四方散去时,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两人。   在那阵有异于盛夏时节的冷风过去以后,处在这样窄隘空间中,心情难免会来得烦闷。   若不是和之前过马路时一样,安君衣仍然从顾许的身上,感受到那种让人心绪宁静的气息,大概她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   走在厚实的水泥地面上,顾许没有刻意放缓脚步,很快就去到大楼的边缘,可以清楚望见下方的来往人潮。   清早时,便是在这个位置上,那个仍不知晓姓名的人,从此一跃而下,从而摔成了一团碎肉,恶心了许多的路人。   那时的他到底是怀有怎样的心情的?   安君衣从包里取出了手机,点开相册中,那张十分寻常的证件照,递给了顾许看。   “我还是不明白。”   她眯起眼睛,俯视着下方的人流,一边思考着从这里跳下去之后,到底要怎样才能变成那个样子,一边说道:“之前就已经有警察来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顾许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平静说道:“那他们怎样看待那个视频?”   安君衣回想了会儿,答道:“已经送给了专家去检查,结果还要一段时间吧,毕竟这也不算特别紧要的事情,得排一阵子队。”   先前因为某种情绪的溢出,她主动抓住了顾许的手,但在此刻环境的变化后,已经不知不觉间松开了。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很可惜这一切都是真的。”   伴着话音的落下。   那阵寒风再一次拂来,却分不清是前是后,抑或本来就是四面八方。   顾许的神念清晰捕抓到那一道并不强大的气息,然后他刚得到解放的右手,再一次被紧紧的抓住了,并且是双手紧握。   “这里没有镜子吧……”   安君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低声说道:“可这阵风是怎么一回事啊?”   明明机器还在朝喷涌着炙热的烦闷气流,噪音根本没有被掩盖下去,可身体的感觉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仿佛两人置身的不再是这处天台。   而是去到了那个视频中的那个房间里,还有着一面镜子正在等候着他们,只待迈开自己的脚步,用好奇心去推开那一扇门。   顾许笑了笑,摇头说道:“与镜子没有关系,那只是一个载体而已。”   说完,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袋子里拿出手机,找到了一处可以支撑它的地方,放了下去。   没有被唤醒的屏幕保持漆黑,模糊倒影着两人的模样,在昏暗环境影响之下,他们就像是两个做工粗糙的剪影。   忽然之间,风中传来了很奇怪的声音。   文艺一些说,便是风在哀鸣着,可落在了安君衣的耳中,只觉得那其实是孩子的哭泣声,若有若无,从而渗人。   紧接着,她的眼中出现了色泽绚丽的斑斓,还来不及去擦拭眼睛,那种灿烂突然淡去复尔平静。   直至此时安君才是看清,原来那是手机屏幕上的色彩。   可是……   她肯定顾许没有对手机进行任何的操作,更别提她其实是见过这些事物的。   那就像是一副还未完成的油画。   画中有着人,隐约可见,应该是一座正在举办着宴会,觥筹交错的华丽殿堂。   各色的衣裳各样的人,在清晰与模糊之间来回转换,无法凝为真实。   安君衣心绪稍定。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逐渐稳定了下来。   他们的剪影,再一次出现在上面。   “原来是这样吗……”   顾许眯起了眼睛,用剩下的那只左手,执剑指,朝着屏幕落下。   过程很慢。   随着这个动作,某些事物开始了真正的急切。   原本只是呜咽着的风声,听着还能如歌,如今其中却已夹杂着哭喊声。   安君衣被吹散了刘海,半闭着眼睛,眼中却莫名出现了一张人脸。   她微微一怔,双手下意识的狠狠用力,施加到顾许的右手上,让他直接皱起了眉头。   因为那张脸她十分的熟悉。   却也陌生。   那是一张已经支离破碎,每一片血肉都已经被切实分开,但又偏偏因为某种外力而强行被黏合在一起,最终呈现在眼中的脸。   安君衣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他叫做赵铭,是个二十多岁的普通人。   就在今天下午,她和顾许一起看过赵铭的资料,好奇着这个人到底遭遇了什么。   如今她便以这种毫无道理的方式,再一次见到了这个人。   那张已经完全分离又聚合着的面容,没有任何被施暴以后的痛苦。   尚且可以说是清晰可见的眉眼,上面洋溢着莫大的满足感。   缺了小半的眼珠,正在仰望着上方的事物,从中流露出的宁静只让安君衣,觉得其实那也挺好的。   她开始迈步,朝前方走去。   然后……安君衣发现自己走不动。   不是因为被吓软双腿,以至于快要瘫痪在地面上,事实最初过去以后,她只从眼中所见感受到了莫大的宁静与美好。   仿佛天国降临,等待着她登尽长阶,而后俯视世间芸芸众生。   这又怎会是恐怖呢?   “太用力了,会疼的。”   顾许将她拉入怀里,那时候没能做的事情,此刻被他很自然的做着。   轻轻揉着安君衣的头发,感受到右手上被施加的力气散去,顾许从她的怀里抽出了手,屈指弹向手机屏幕。   风声停下,呜咽与哭喊都已经彻底不见。   顾许的脸色苍白了不少,但眼睛却愈发的明亮了。   他收回右手,轻轻抚摸着安君衣后背,就像是安抚着一只猫。   他心想自己确实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居然连一个小姑娘都护不好,差点出了事。   有些丢脸。   但终究也还好。   顾许看着风中那张虚无的脸,因为远方忽然耀眼的光线而眯起了眼睛,看着便仿佛一道利剑,故而杀意极浓。   “还真是没有见过。”   他喃喃说道。   空中出现了许多带着奇诡意味的线条,勾连到最后,则是那张死去的脸。   这是安君衣所没有看到的真实事物。   然后……   顾许睁开了眼睛。   风声骤然爆开,带起一阵轰鸣。   待散去后,顾许看着那张已经如风中残烛的脸,沉默了几秒钟。   “还有一部分被带走了吗?”   那张脸张开了自己的口,用呜咽的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她……是,吾主神选……”   顾许嗯了一声,打断了这听着便让人不耐烦的语气。   然后,他对那张即将消失的人脸,笑意嘲弄。   “如果你愿意主动送货上门,那我也无所谓的。”   “但在这之前,我还先送你一份礼物吧。”   “最后,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所谓的仙女魔女,都是一路货色,想来你这所谓神选也不过如此,价高便可卖。”   话音落下,顾许再是轻轻弹指挥去,月光凝成了一线,最后刺入了那张脸的眼中。   昨晚这些事情后,他本就来得苍白的脸色再深几分,显得极为疲惫——就像是连续通宵了三晚不睡一样。   而此时安君衣才是从那种沉浸了整个身体的满足感中离开。   顾许松开怀抱,静静看着她。   安君衣花了好些时间醒过神来,只觉得先前身体是舒服到了极点,所有可以想象的美好,充斥着肉体与心灵的每一个角落之中,无有遗留。   所以她很是害羞。   因为身体仍然来得敏感,也因为她发现自己刚才被顾许搂入了怀里,这实在是不妥。   她心想这难不成就是那种感觉的来源?   抿着嘴唇,安君衣想说些话,但发现还是闭嘴来得靠谱上一些。   顾许见她沉默,以为是还心悸刚才的所见,与自身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发生了强烈的冲突,以至于心神还在恍惚着。   他想了想,找到一个符合这个世界且通俗易懂的解释,对安君衣说道:“嗯……你可以把刚才那人,当作是个搞传销的就好了。”   ……   今夜。   新楚一家五星酒店的房间里。   一个望着窗外,身旁摆着画具与白纸的女性,脸上的微笑忽然停止。   刹那后,她从椅子上翻滚了下来,双手狠狠抓着头发,充满了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   令人感到讶异的是,她的嘴巴明明张开着,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哪怕只是一点儿的嘶哑叫声。   作者留言:   PS:这章接近三千字。   另外,新的一周来了,各位投点儿票呗,毕竟这还是新书一本。 第二十二章 你喜欢的   离开商场后,安君衣还是余悸未消。   与顾许坐在空旷广场的木椅上,晚风吹拂着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安君衣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想要回家好好洗上一个爽快的澡。   只是在此之前,没有呕到顾许一身脏的她,心里还是对那些不可思议的见闻念念不忘。   安君衣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美好到极点的感觉,可当她想到自己险些双腿一软,直接就要瘫倒在地上时——很难不产生某些糟糕的联想。   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她看向坐在身旁的顾许,见他脸色比之先前苍白许多,心想这该和他无关,低声说道:“身体不太舒服,我准备要回家了。”   两人已经在木凳上坐了半个小时有余,临近晚上九点。   顾许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说道:“我陪你回去吧。”   安君衣微微蹙眉,本想说出拒绝的话来,可偏偏在开口的时候,却又记起先前的满足快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嗯。”   她拿出手机打车,神情逐渐平静,然后轻笑着说道:“感觉今天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顾许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再没有意思,难道你还想从那天台上纵身一跃?   凉风吹着,没有等上太长时间,手机就接到了来自司机的电话,让两人过去上车。   到了临别时候,安君衣忽然有些不舍了。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前天台上的变故,更是直接冲击到了她的世界观。   眼见为实的很难被否认,可她现在却没有纠结下去的心思,尽管那些事情,确实是很值她好奇。   可现在她想的只是静静看着顾许一人。   事实上连安君衣也不明白,自己这些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也许是被拥入怀中的时候?她只能这样想着,那时候事急从权,而且那个胸膛还很壮阔,所以她才会这样子。   最重要的是……真的很舒服啊。   这些情绪真实存在着,但就像是被密云笼罩一半的明月,很难为人所知。   今夜的顾许和安君衣一样,可以说是疲惫到极点,更何况以往的岁月中他都是独身一人,从不擅长去看这些事物。   此刻亦然。   往后……大概也是吧。   司机将车停在小区门前,走到路旁抽烟,顾许已经和他在车上说好,一会儿还有生意可以做。   而且他也好奇,这长得都很好看的两人到底是闹了什么别扭,冷战到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连一句话都不说一句的地步。   基于不存在的职业道德,司机站在树荫下,偷偷瞧着那头的两人,顺带感慨这明显价格昂贵到夸张的高档小区。   “有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和我说。”   想着天台上的事,顾许认真叮嘱道:“虽然之后基本是不会出问题了,但你记得不要犯莫名其妙的好奇心。”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有种乖巧的感觉。   灯光昏暗,少女终于发现他的衣服上有着几缕自己的头发,眨了眨眼后,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但犹豫过后,还是决定不说。   “可我明明是比你大的吧?”   安君衣的目光从顾许身上移开,落在了马路上,语气微妙说道:“这种话还是我对你说比较合适,不然听着总是怪怪的。”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君衣稍觉平静,抬头望向夜空,发觉月色还是不美。   “对了,那笔钱如果你真是急用的吧……就不要着急还了,改天找个时间,陪我做点事情,算是你工资好了。”   她说的看似是随意,可眼角的余光却很在意,显然是不愿意被拒绝。   顾许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这个事情,然后问道:“具体的说一下?”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将一缕发丝捋至耳后,露出了清丽侧颜,唇角轻微翘起的弧度,有种妩媚的感觉,笑的十分好看。   “你先认真地看一下我。”   虽然顾许已经赞许过她长得好看,但那终究还是脸的事情,而她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长腿颇为自得。   裙与过膝袜之间的白皙,仍然青涩却可想象日后风情的笑容,衣摆在晚风吹拂之下,异常的动人。   这些都在昏黄的灯光上多了一抹暖味。   只是他已经在过去见得不少。   片刻的沉默后,顾许问道:“你要我从哪个方面评价?”   安君衣眨了眨眼,说道:“当然是好看的。”   “你是要……”   顾许忽然明白了过来,从记忆中翻找出那个词汇,迟疑问道:“穿些COS服,让我陪你逛漫展?”   安君衣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轻快点头。   早在很多时候,她就有过这样的念想,直到今日终于是放肆了一回,心中积攒的情绪便再也无法压制。   顾许的目光现实落在白色衬衫上,再是去到了那肤色如凝乳般,笔直修长的大腿处,沉默了会儿,说道:“都挺好看的。”   “那我再问你个事。”   大概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安君衣说出了平日绝不会有的话:“如果让你选,你是选胸还是腿?”   顾许很想说为什么不能一起选,但是看着她起伏不显的身段,想着今天她的种种不幸,还是决定违心说道:“腿吧。”   安君衣很满意这句话,回身对那头树下的司机挥手,示意话已经说完了。   正当顾许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可以回去休息时,肩旁处忽然感到了一阵柔软。   然后是一道温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微热的呼吸,轻轻地落在了耳垂上。   “记得提前告诉我你想看什么。”   安君衣的语气很是玩味:“另外……找个时间带我见一下你姐姐呗。”   ……   ……   看着即将到达的电梯,顾许仍然疲惫。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没有与那邪物分出高下的心思,毕竟他还是怕死的。   很不好的是安君衣今天大概是因为他的缘故,生气了太多次,心中积攒着许多郁气,因此真正看见了那张破碎血肉构成的脸颊。   再而在那对眼球里,见到了完全虚假的无限美好,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感,以至于那时的他不得不拥她入怀。   对顾许而言,世上的事情只分为两种。   可以直接以死亡告终的。   以及那些源自于本身,无法斩断的因果。   安君衣的安危与他有直接的关系,并且属于第一种。   所以他选择递出了最后那剑——花了两个小时学会的天地衡剑。   虽然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描淡写,可顾许的脸色并非作假。   这种在飞升之前,连看上一眼都不需要就可以杀死的邪物,到了现在却需要他以残存不多的神念驾驭剑意,才可以给予一个重伤。   想到这里,顾许下意识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先前的温热。   如果不是真的疲惫到极点,他怎么可能连安君衣的拥抱都察觉不到。   “真是麻烦。”   顾许喃喃自语道,走出了电梯,来到门前输入密码,然后扭动了把手,推门而入。   门后是面无表情的顾羡鱼。   “谈谈吧,今天……”   话还没说话,顾羡鱼神情变得极为严肃,甚至是冷漠。   她伸手,从顾许的衣服上挑出了那几根头发,认真问道:“所以你今天下午出去,原来是早恋了?”   正想着将这微黄的发丝扔进垃圾桶,回过身再好好和顾许深谈一番时,顾羡鱼忽然嗅到了空气中溢着的淡淡香味。   那是来自于顾许的身上。   感觉十分熟悉。   顾羡鱼微微蹙眉,发现事情似乎不同寻常。   作者留言:   PS:第二章会比较晚。   另外十分感谢各位,我是没想过会上榜的。 第二十三章 最烦的是   这场谈话在顾许洗完澡以后。   顾羡鱼没有过分的洁癖,但也不会喜欢太过混杂的味道。   除去那熟悉的淡香外,她还嗅到了火锅的辣味,有些刺鼻,剩下的便是汗水被风干以后,渗入衣服后的酸涩味道,总之,就是不好闻。   等到他走进浴室后,顾羡鱼放下先前正在翻看的书,拿出手机,看着通讯软件上最后时间是今日中午,备注着安君衣的头像。   指尖轻触,看着午时那些满是打趣意味的对话,她有些犹豫是否要发上一条信息,询问这是否与她有关。   可平时她和安君衣相处的不错,十分清楚对方是怎样的脾性。   举止温和得当,鲜有失态的时候,几乎每一刻都给人如沐春风的温柔,与脾性稍冷的顾羡鱼相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更喜欢轻笑着的安君衣。   有钱,有颜,懂得人心,除了没有人心以外,她几乎是无可挑剔。   像这样子的安君衣,顾羡鱼很难想象她和自己的弟弟相识已久,并且还会有着明显不同寻常的关系。   更何况,这再想下去不就是一场姐弟恋了吗?   顾羡鱼蹙了蹙眉,心想还是算了吧,真要是去和安君衣谈起这件事,只怕聊不上几句话,对方就得反过来问她怎么回事了。   那时候肯定不是一般的尴尬。   放下手机,静待十分钟后,浴室的门便打开了。   “我还以为得再等你半个小时。”顾羡鱼抬起头,看向顾许说道。   顾许懂得这个意思,摇头说道:“单纯就是你想的太多了。”   “是吗?”   顾羡鱼示意他坐下来,转而说道:“之前告诉过你,这些天我会好好管着你,下午本来是以为你没钱了,平时又是个宅在家里的人,做不了什么事情的。”   顾许微微一怔,心生警惕,想起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混过去的五千块。   今天认识到安君衣以后,他算是明白了,那一万块有多不禁花。   总不能以后每次有事情发生,都指望着别人愿意替他花钱的,太不实际。   “可你偏偏还这样子回到家里来……所以你还存着点钱吧?”   闻言,顾许只是摇了摇头,半个字也没说。   顾羡鱼发现他的脸色没有变化,默默否定了这句话,再想到开门时的所见所闻,某个念想忽然浮现出来。   难道是女方结的账?   念及此处,她怔了一下,认真打量着自己的弟弟,确定他长得只是没有她那么好看而已,但做那种事情也完全足够了。   “我不想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顾羡鱼盯着顾许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胸脯的气势顿时动人。   她难得语重心长说道:“爸妈之前就真的很生气了,如果你再闹出些事情来,他们直接回国也是有可能的,你不可能想这样子吧?”   顾许微微一怔,心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和朋友见个面而已。”   话刚出口,他就想起先前分别时候,安君衣拥着他说出的那句话,沉默片刻后说道:“吃过晚饭,再随便谈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这话也没有骗人,语气自然来的诚恳也诚实。   顾羡鱼看了他好久,还是找到任何情绪的不对,心想自己就只是个姐姐而已,总不可能去垃圾桶里翻出那几根头发,然后面无表情地追问着是怎么回事。   那太没道理了。   她怎可能做得出来!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许感觉到手机在震动着,很可能是安君衣洗完澡后,给自己发送的信息。   “是有。”   顾羡鱼点了点头,看似不再纠结这些事,但目光其实落在了手机上,心想那难道就是头发和淡香的主人?   沉默片刻后,她神色平静说道:“过几天家里可能有对叔侄过来新楚,到时候你得和我去见一下他们。”   顾许问道:“会很麻烦?”   “我也不知道。”   顾羡鱼想着那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便觉得有些头疼,说道:“反正基本是没有好事情,但始终都是姓着顾的,该要理会的你也没办法一直推迟。”   他们一家四口虽然都是姓的顾,可双亲之所以是旅居国外,有着不少缘故就是为了躲避家里的恼火烦心事。   如今对方直接找上门来,想要再装死下去也不可能。   但他们姐弟二人始终是小辈,稍微要点儿脸的人,始终会顾忌着这方面,以免影响到自己的名声,从而被那些老一辈心里惦记着。   顾许将这事记在心里,没有多说什么,在与顾羡鱼闲扯几句以后,便独自回到了房间。   ……   ……   不出意外,先前那条信息来自于安君衣。   一心向道数百年,顾许早已看清了红粉与骷髅,但遇到这种对自己没有心机,并且还长得好看的少女时,依然存有宽容与善意。   大概是洗过澡以后,精神清醒许多,回想起今天自己所作所为的安君衣,心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对应在文字上面,便是刻意维持的某种姿态。   具体些,便是半句也不提离别时候说过的话了。   可对于见过那时候安君衣娇憨的顾许来说,这无疑是白费功夫。   他在过往的很多岁月之中,曾经见到过不少相似的情况。   少女借着酒意,羞赧着道出了心中所想,事后根本不想承认——今夜那时候的安君衣便是如此。   如果是以往,他会觉得这种事情太过麻烦,想也不想的冷漠无视,或者拒绝。   只是……如今陷入到这个境地里,很多执着都可以暂时的放轻。   毕竟和安君衣相处的时候,顾许心里还是挺舒服的,最起码也是没有半点的讨厌。   想着这些,他望向窗外还未熟悉的高楼大厦风景,忽然皱起了眉头。   若不是夜色之中,还潜藏着那诞生不久的邪物,那么这个世界除了无法长生以外,该是极为美好的。   “真麻烦啊……”   顾许收回目光,喃喃道:“最讨厌就是斩妖除魔了。”   ……   ……   第二天清晨,醒来洗漱过后,姐弟二人一如昨日,沿着江边跑了一段路。   一夜静养之后,顾许神念恢复不少,但身体素质还是勉强,长跑以后难免喘气,只不过从天地衡剑中参悟到那门真气练法后的他,这种情况很快会是往事。   没有再一次遇见某人跳楼,在换了一家铺子吃过早餐,顾羡鱼本准备展开自己的教练计划时,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手机那头是一道听着厚重的男声。   此时顾许就在她的旁边站着,清楚听到了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   作者留言:   PS:睡了一觉比较长的,明天更新会尽量早些。 第二十四章 绿茶   “嗯,已经下了飞机了,中午你们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主要子平他说自己不想在家,和我提了好几遍,所以干脆是提前个两天好了。”   “你和你弟也该是放假了吧,晚辈之间认识一下也好的,毕竟都是顾家人,以后互相照顾。”   “对了,吃饭的地方订好了,到时候你俩直接过来就好,不要和叔叔我客气啊。”   最后是听似爽朗的笑声。   顾羡鱼面无表情地温声说了一声好,然后电话那头终于是传来忙音,再也听不到那道厚重的男声了。   如今还未到九点。   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已经被打乱,顾羡鱼看向站在身旁的顾许,没有从他脸上发现任何的情绪,心里渐渐复杂。   顾许问道:“这事真的很麻烦吗?”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爸妈之前和我交代过了,其实也还好吧。”   说是这样,可事实上哪有这么的简单。   武道一说在当今世界源远流长,与飘渺无关,真气的存在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并且在某些历史的转折点上也曾有宗师人物留下了极浓重的笔墨。   在科技发达后的如今,过去对于寻常人来得神秘的武道,不再是完全无法接触,相关的行业也逐一在成型。   然而就像是各家秘不外传的真气法门一般,与武道有关的绝大多数利益,始终被几个势力牢牢掌控着,而顾家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过往发生的某些事情,顾家与其他那几家有着一点很大的不同,那便是权力从没有真正离开过老一辈的手中。   直到现在,那些普遍渡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们,因为当初各种原因负下的伤势,而逐一老去甚至是离开人世以后……   所以一个俗气的故事就开始再次重复了。   但就和某个做大半辈子的亲王,今生大概无望皇位的那位殿下的处境一样——顾家的老人们更愿意将目光放在年轻一辈身上,而不是从难有变化的第二代中挑选一人出来。   毕竟老人们仍然可以苟活上不短的时间,足够等待那天的到来。   这些本该和他们无关,毕竟两人的父母之所以旅居国外不归,为的就是避开这些其实挺没有意思的事情。   只可惜,顾羡鱼偏偏被顾家最重要,也是最为位高权重的那位老人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宠爱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有着这份厚爱的存在,顾羡鱼那是也不会敢对顾许说,只要他和自己回到老家那边去,就可以直接翻阅那门记载着天地衡真气法门的旧书卷。   顾羡鱼愈发觉得这个暑假和新楚现在的气温一样,都挺让人烦闷的。   “其实……”   顾许看着她,忽然说道:“我觉得事情真要是麻烦,你可以对我说一下的。”   顾羡鱼没有回答,还在犹豫。   在她看来,顾许始终是自己的弟弟。   哪怕是这两天下来,他不再像是过去那个沉默着,只会拿着手机自闭的样子,而是在言行上成熟了许多。   虽然会莫名其妙地来上一个真香,告诉自己要氪新出的纸片人,但也是来得成熟了。   所以……这些在那对父母看来也是极为麻烦的事情,又何必告诉他。   顾羡鱼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得的太远,心中自嘲一笑,看着神情平静的顾许,又有些感慨,摇头说道:“你只要别搞什么早恋,然后荒废了学业就好。”   昨天的事她心里还是在意着。   嘴上说荒废学业是假,她真正不想见到的是,顾许其实靠着自己的脸好看,跑去蹭别人家女孩子的软饭。   那样怎么想都太过丢人了。   再说,你真要是缺钱用就不会开口朝我要吗?   顾许无话可说,心想你怎么就揪着这个事情不放了。   一路沉默归家以后,顾许还是和昨天一样,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进自己房间,挑了些衣服便去洗澡。   关门声响起,九点过后的太阳已经灿烂。   阳光刺透窗帘,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光线恍惚间,自然是有些耀眼。   顾羡鱼本来还在烦着一会儿的事,忽然看到这一幕,再次想起先前自己叮嘱顾许的话,难免心动。   昨天在和顾许谈话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手机的震动,心里觉得那很可能是女方发过来的消息。   所以现在要不要看上一眼呢?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恰好被顾羡鱼收入眼中。   想着自己这样不算是有心之举,趁着还未熄屏的时候,顾羡鱼将手机的位置挪了一下,看清楚了上面的文字。   那是连续的好几条。   “我看了一下,过几天可以去玩一下。”   “但COS……就还是算了吧,昨天下来感觉……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对了,别说我骗你啊,那句话是你问我的,我也没答你。”   看着这些信息,顾羡鱼微微一怔,心想难不成是网恋?   手指忍不住轻轻一按,唤出了密码解锁的界面,顾羡鱼没有思索太久,便输入了一串熟悉的数字。   这是以前家里座机的号码,经常被用来充当密码,而顾许的性子向来是惫懒的。   结果正确。   对话的界面出现在顾羡鱼眼中,她没有往上翻阅过去查看之前的聊天记录,而是直接点开了对方的个人资料。   然后顾羡鱼怔住了,险些没能把手机拿稳,那只平时握剑绝不会颤抖的右手,僵硬的难以动弹。   昵称是时速70KM,性别是男,往下的个人资料上可以看到许多令人心动的图片,全是那些被顾许喜欢,十之八九都吃过她家大米的纸片人。   “男……的?”顾羡鱼看着性别一栏上刺眼到极点的那个字,喃喃说道。   轻咬下唇,少女神情凝重地抬头望向浴室,心中情绪复杂到极点。   任凭顾羡鱼怎么去想,始终也猜不到会是这样的一回事。   深呼吸数次,依然没能冷静下来,顾羡鱼茫然着将信息重新标记成未读的状态,看着桌上的手机,心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听着浴室中传来的水声,她伸手拿来沙发枕头抱在了怀里,仍然不愿意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假的吧……”   顾羡鱼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心想你还不如一直喜欢纸片人,变成现在这样子让我怎么和爸妈交代啊?   花洒水声停下,片刻后顾许走出浴室,正想着和顾羡鱼说些话的时候,忽然看到神色还是一片茫然的少女。   “怎么了?”顾许问道。   顾羡鱼没有回答,抿起嘴唇,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顾许见她沉默,以为是在想着过会儿的麻烦事,便拿起手机,随便回复了安君衣在洗澡时发过来的信息。   顾羡鱼将一切收入眼底。   “嗯……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不?”   不等他回答,顾羡鱼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其实我是不反对你早恋的,但现在太多绿茶婊了,所以你找个机会……把人带出来给我见一下?”   作者留言:   PS:之后那张会尽量赶在12点前。 第二十五章 肮脏的交易   顾许没有理会这句话,只觉得她忽然来得白痴了。   虽然安君衣和他说过相似的话,但那句话现在已经被后悔不提,也明显只是一时间的情绪激荡,意义不大。   更何况他也没有和任何人存在着那种关系,又如何去承认这句话,哪怕顾羡鱼说话时的语气很是轻柔,听着是舒服的。   等不到回答,得来的只有一个随意的摇头否认,顾羡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墨眉蹙着,心想这又该怎么办啊?   还是只有一片茫然。   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尴尬,明明过去一年和顾许接触的已经很少,但真被自己见到了那种可能的存在后,她还是忍不住说出那样一句别扭的话。   又有谁又会喜欢自己这样爱管闲事的姐姐呢?   她只能想着,这是不忍弟弟误入歧途,所以作为姐姐的她必须要做,也一定要找出答案的一件事情。   醒过神来,顾羡鱼轻叹了声,看着抱在了怀里的枕头,有些不喜,这种把脸捂进去的幼稚行为,实在是太过丢人。   只希望刚才没有被顾许亲眼见到,否则就不只是尴尬而已,连往日积攒下的威严,估计也要一扫而空了。   起身将枕头扔到了一旁,顾羡鱼想起不久之后的饭局,心里更是烦闷。   那对叔侄订好的饭店离这里有半个小时车程,作为晚辈的他们必须要提前过去,而且还不得不洗上一个澡,让自己看着精神上一些。   走进浴室后,顾羡鱼忽然站直了身子,然后低头看着自己。   依然像是安君衣平日羡慕的那样子,她很难从这个角度看见圆润的脚趾。   “真烦啊。”   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喃喃自语道:“怎么就什么事都不能省心呢?”   ……   ……   六月末的阳光分外明媚,不论什么时候,外出都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姐弟两人共持一伞,下车以后,在梧桐树下追着风走,好不容易才是找到了那家很有名气价格极昂贵的菜馆。   在报上那位叔叔的名字后,知客稍作确认,便领着两人去到一处雅间中。   窗外是精致的假山水,人造的古意流露在眼中的每一个角落,无声的述说着这间菜馆的档次与预约困难。   顾羡鱼心想明明是等不及了,为何又偏要拿自己的儿子来当借口呢?   烈日高悬,没过上多久,那位在电话另一头语气豪爽的中年人,伴着踏实有力的脚步声,终于是走进了这处雅间。   不痛不痒的几声寒暄过后,趁着上菜的途中,双方展开了对话。   中年人名叫顾重山,顾羡鱼清楚记得,这位在顾家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武道虽然够不着那宗师的名号,但人情来往广阔,有着不小的名头。   这次忽然放下手上的事情到来,自然显得有些着急。   至于他的儿子顾子平,因为从小便不与那头的人亲近的缘故,顾羡鱼对他没有多少的记忆——反正他看起来也没有自家弟弟来得顺眼。   “子平他对我说,比较喜欢新楚大学的社团文化氛围,所以九月份的时候你们就是同学了,到时候记得要多点来往。”顾重山看着坐在对面的顾许,语气十分爽朗。   顾许点了点头,没有太多表示,只是说了声无所谓的好。   这些事情本就无聊,如果不是顾羡鱼非要带着他来,这个时间他甚至愿意拿来和安君衣在手机上闲扯。   顾重山大概是见多了这样的后辈,没有在意,但顾子平却皱起了眉头,只是他也没有脑残到说些有的没的话。   饭间偶有闲谈,只不过大多都是叙旧的话,直到顾许暂时离开雅间,顾子平随着跟了出去之后,剩下的两人才是开门见山。   “子平他为了那大学生的全国赛准备了挺长时间的。”   顾重山看着对坐的晚辈,轻声说道:“我想羡鱼你帮个忙,到时候让他取个好的成绩,最起码也是走出省赛。”   之前他得到了消息,是关于顾羡鱼是有意参加正赛的。   他很清楚,这位侄女在顾家年轻一代中,天赋本就是无人能比,并且还颇为努力,但顾家的绝大多数人始终是不待见女人,因此她基本不会有坐上那个位置的可能。   如果可以在这里直接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只需要在赛程上进行适当的暗箱操作,顾子平得到一个好的成绩,将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唯一问题是,即便强如顾羡鱼也好,连续面对太多强敌,很有可能会得到远不如预期的成绩。   顾羡鱼沉默听着,没有回答。   “我记得,你弟弟他一直都是不喜欢这些事情的。”   顾重山笑意愈发温和,配合着沉厚的语气,很有说服力:“顾家始终是太大了,父亲他们很宠爱你,把你当成是心肝,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子,他们都不怎么喜欢你弟弟。”   顾羡鱼知道这句话没有错,因为往些年都是这样的。   她更清楚话里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假如她愿意替顾子平扫除那些障碍,甚至是去爷爷面前说几句好话,顾许就可以得到一个很好的前程,或者说是一辈子的衣食无忧,乃至于做上纨绔也未尝不可。   哪怕是拒绝,在考虑到家中老一辈的情况下,顾重山也绝不会白痴到对付他们。   无论从何种角度说,这都是很值得的一场交易。   问题在于……顾羡鱼不是那么的喜欢。   因为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假赛。   但顾许却可以因此而得到很多,所以她实在没法下定决心。   顾重山看出了她的犹豫,最后微笑说道:“不用着急,我还会在新楚逗留几天,如果你愿意但又不放心,我可以直接出国去和他们两个谈。”   ……   ……   饭局过后,与顾重山道别,姐弟两人走在梧桐树下。   “你心有点乱。”   梧桐叶覆下了阴凉,吹来的风却还是燥热,从离开菜馆以后,顾许就知道顾羡鱼心不在焉了。   “没有……”顾羡鱼下意识摇头,只是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是在掩耳盗铃。   顾许心想你这脾性真是勉强,直接问道:“是和我有关系吧?”   顾羡鱼微微一怔,想不到他会这么的聪明。   两人走到来时的无名湖边,坐在一处石凳上,面朝平湖,不见花开。   湖水被太阳映得耀眼。   “我觉得……有些事情是需要去自私的。”   顾许缓声说道:“如果你为了我放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事情,除了让我愧疚以外,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顾羡鱼忽然笑了起来,因为她想不到会听到这些话:“平时你就是这样哄女孩子的吗?”   她不太想谈这些事,只好翻顾许的旧账。   顾许静静看着她,想着很多年以前,自己似乎也曾经历过这些,忽然问道:“是家里头的那些事情吧?”   顾羡鱼本想沉默下去,却看见他直接拿出手机,准备把电话拨向父亲的名字。   “你不要乱想行不?”她咬着嘴唇,满是无奈说道。   不只是说的认真,更是握住了顾许的手。   顾许熄灭屏幕,想了会儿,说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那我就答应你之前说的话。”   他指的是被顾羡鱼念念不忘的所谓早恋对象。   反正他不觉得安君衣会拒绝这件事,只是说上一句的事情而已。   “啊?”   顾羡鱼眨了眨眼睛,看着脸色平静的顾许,心想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然后下一秒。   少女松开了紧抿着的双唇,强忍着心里那股恼火,不让胸脯来得跌宕起伏,恨恨说道:“你千万别让我发现你在骗我。”   作者留言:   PS:虽然鸽了一个小时,但这张也比全勤多了五百字。   抱歉呀~ 第二十六章 我真的没有生气   在过往的无数岁月中,顾许遇到过很多的人与事,有些可以一剑斩去,不必讲任何的道理,但并不是所有都可以持剑斩断的。   这不是飞升以前,他已经清楚自己无法直接超脱俗世,与那些年闭关不出一样,只需要安静的修行便可再一次求得大道。   既然是这样的活着,那当然就会有属于他的因果。   所以在顾许明白自己无法躲开以后,只能去直面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事物。   如那幽幽的眼神,也如某人好看的笑容,更是那一低头时的温柔与娇羞。   顾羡鱼对他来得认真,那顾许自然也不该沉默。   最重要的是,顾许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保护着。   那实在太丢人了。   倘若被曾经的熟人所知晓……   顾许想了想,只觉得那样自己的脸大概要黑上很多年,然后会闭上更多年的关,直到没有人能记得这件事为止。   ……   ……   “这事情其实……有些复杂,但也不算。”   树荫随着湖那面吹来的风在晃动,顾羡鱼将垂落的黑发捋至耳后,不时便有几片天光落在她的侧颜上,更显清丽,却让话中的忧郁深了一分。   “在这之前,我得先问你一个事情,你练武是认真的吗?”   她看着顾许的眼睛,认真说道:“如果只是为了强身健体,那就是不算的,但要是你有心深造下去,会是另一种情况。”   顾许心想我只是看上一眼就懂了,那又算什么?   沉默几秒钟后,他点了点头,说道:“是认真的,最起码会认真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前天夜里,在神念清楚感知到那一抹天地元气的出现时,彻夜不眠的他就已经尝试过各种手段,遗憾的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在确定距离完全元气的复苏还有着相对漫长的时光后,他除了练武以外,再也没有其余的选择了。   既然是唯一的,也就是最好的。   否则那时候的他怎会因为钱的问题,推门而出,让顾羡鱼当场怔住,然后喃喃着说出真香两个字。   这两个字事后他在电脑上查过,当时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顾羡鱼微微蹙眉,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改变念头,不要告诉我你是在讨好我,现在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的。”   “是认真的。”   顾许也没有办法不认真。   千般道法,万种剑诀,都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他现在除了去涉及此世武道以外,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去面对昨夜与安君衣所见到的邪物。   顾羡鱼忽然叹了声,揉了揉眉心,说道:“那可能会有些麻烦了,之前那个叔叔之所以对我们态度好,其实原因是断定我们不会去争家产。”   顾许有些不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白痴说法?”   “很简单呀,因为歧视……或者说一直以来的习惯吧。”   想到那几乎没有半点儿人味的祖宅,顾羡鱼的眉头皱的更紧,语气嘲弄所道:“爷爷他不是一般的喜欢我,然后我偏偏还天赋比那群人都要强,如果我是男的,这家产早就归我们一家了,又怎轮到他们去争。”   顾许说道:“我还是没法理解。”   顾羡鱼摇了摇头。   “不想说这个事情,反正我也没兴趣去争。”   她转开话头,继续说道:“但现在你既然打算练武了,因为我的缘……算了,还是说今天的事吧,在你出去的时候,那好像是三叔还是四叔,和我说了些话,是想让我帮他儿子打假赛。”   顾许想了会儿,问道:“那个人……应该不会白痴到你拒绝他就怎样吧?”   顾羡鱼看着地上的零碎天光,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是顾许没有练武的想法之前,这当然不算一回事。   可当初家中那群老人们,之所以不喜欢顾许,不仅仅是宠爱她的缘故,更是他对武道毫无兴趣,并且还在嘴上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她想,你现在改变了想法,浪子回头,在旁人眼里不就是在表态要争那个位置吗?   哪怕事实上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也好。   “当然不会。”   顾羡鱼忽然摇头,微微一笑,心想这些事情又何必告诉你呢?   因为这些事情和压力完全可以由她一个人承担和解决。   忽有风来,那些艰难穿过了树叶之间缝隙的天光,落在了她的眸子里,神情温柔却不柔弱,眉眼清秀之中带着坚定。   “你记住我是你姐姐就好,而且这些事你关心也没用,爸妈那边我会商量好的,安心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去乱想。”   少女的肌肤白嫩如新,冰凉的手轻轻落在了顾许的头上,由于昨夜神念剧烈消耗的缘故,他这一次没有能反应过来。   揉乱了他的头发,顾羡鱼眯起眼睛,笑的很是美好,只觉得时隔一年以后的生疏,已经在这个时候淡去。   看着一脸懵然不知所以的顾许,她眸子里的笑意又多几分俏皮,先前的忧郁早已经淡去,话音仿佛是无邪春风,听着让人心里清凉。   “那你现在得告诉我了。”   顾羡鱼敛去笑意,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那个女朋友啊?”   比起那些尚且遥远的未来而言,少女更关心这直接影响到传宗接代的重大问题,和这个很有可能不是女性的初恋相比,顾家的那些事情在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值一提。   “哦,这个啊?”   顾许面无表情的将那只冰凉的手握住,离开了乱糟糟的头发,平静说道:“可我根本就没有早恋啊,以后真有了肯定会带给你看的。”   顾羡鱼眨了眨眼,双唇微微分开,怔了好几秒钟,然后盯着他眼睛,恼火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是忘记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了?!”   顾许说道:“可我也确实没有骗你吧。”   当然是没有的,如果真让安君衣冒充,那才是在欺骗顾羡鱼,因此这句话很真诚,也很有说服力。   至于他有没有生气顾羡鱼揉乱他的头发,纯粹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与这可能会有关系,但大概是不多的……   最起码顾许自己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顾羡鱼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了胸脯上,今日因为见长辈的缘故,她穿的不像是平时那么清闲,要是因为此时心里的恼火,把衬衫扣子也给掉了下来,那她以后干脆也不用抬起头去面对顾许了。   “好吧。”   顾羡鱼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勉强笑着,只是眉眼间溢出的情绪,显然与脸上的表情不符。   就在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取出一看以后,连最后的笑容也没了,只剩下面无表情地漠然。   “怎么了?”顾许问道。   顾羡鱼告诉了他,那位顾子平想要去参观新楚大学的武道社,言辞十分诚恳的请她作陪。   而话里没有提到顾许。   顾许没有生气,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平静说道:“你愿意假赛吗?”   顾羡鱼微微蹙眉,很不喜那两个字,自然摇头。   顾许说道:“那一会儿你准备给我钱吧。”   作者留言:   PS:我说今天的下一章真的会在十二点之前,你们可以信一信不? 第二十七章 然后是你的腿   从吃饭的地方打车到老校区,穿过高楼背后的落寞街区,比家里过去要近上不少,交通不堵塞的情况下最多不过十分半钟而已。   两人一路上几乎没有闲聊,顾许是觉得没有必要,至于顾羡鱼当然是还记恨着他刚才糊弄了自己的事情,不愿说话。   刻意坐在了轿车的一侧,和气得她差点把衬衫扣子崩掉的顾许保持着距离。拿出手机后的顾羡鱼,终于是按捺不住那些烦躁的心思,主动给安君衣发了一条信息。   原因不多,因为顾羡鱼唯一认识,较为擅长人际交往的好友,只有这位大学后认识的闺蜜了。   此时安君衣还赖在床上没起来,昨天一天的疲惫过后,夜里她还和顾许闲聊了许久,在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彻底推翻以后,她更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   早上那几条被顾羡鱼看到的信息,其实是她睡眼惺忪时发过去的,实际上那时她连自己究竟在想什么都不清楚,便一睡到如今。   直到此时通讯软件发出震动,安君衣才是不舍睁开双眼,心里还在埋怨着是谁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自己备注的咸鱼两个字眼时,骤然精神了起来。   “我感觉我这弟弟是真的没救了。”   顾羡鱼一直都是不爱用表情的人,但这句看起来干巴巴的话,却让安君衣不是一般的心有同感。   何止是没有得救,你没被当场气死就算好了。   “怎么了?”   安君衣想着虽然是有些气,但犹豫之后还是发了条正常的回复。   顺带着她还打消了再发条信息给顾许的念头,哪怕这事想着也是有趣,可事后真要是被两人发现了,怕不是后果难堪。   “他刚才硬是把我给骗了。”   “嗯?”   “我最多就是摸了一下他的头而已,他就……”   安君衣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然后回想起昨天那个壮阔的胸膛,脸颊微微泛红,心想这他要是还不生气,那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想着这些,她忽然有点儿嫉妒,决定不再回复顾羡鱼的消息。   正当安君衣掀开被褥起床,准备去洗漱的时候,另一个人且给她发来了新的信息。   “这是商场的部分监控记录。”   “另外你为什么忽然就好奇起来了?”   最下面则是数个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摄的视频,安君衣想要点开来,只是想起了昨天夜里顾许交代的话,唯有悻悻然地移开了指尖。   干脆将手机扔在床上,安君衣拉开了窗帘,望着过分明媚的天空,有些不喜,微微蹙眉,自语道:“下次见面再给你看好了。”   ……   ……   炎日高升,暑意愈深愈发难耐。   再一次从南门走入老校区,不知为何,和前天相比还要热闹上一些。那狭长水池尽头处的榕树下,可以看见各色的衣裳与笑脸在荡漾着,青春意盛。   伞还是由顾羡鱼撑着,直到两人去到那绿树成荫的偏僻小道里,见到了提前等待了好些时间的顾子平时,那把伞才是合了起来。   既是生分,也是介怀。   “来得晚了一些。”   顾羡鱼语气中不见歉意,神色平静说道:“有些没想到你会认得路。”   听着像是寒暄的话,可从刻意的冷淡上思考,其实意思该是在厌烦顾子平的迫不及待,让她大热天时走上这样的一趟。   只可惜顾许明白了话里藏着的意思,可顾子平却觉得不是如此,以为对方脾性如此而已。   唯一让他不怎么喜欢的是,明明不练武的顾许也来到了这里凑热闹,但考虑到他始终是顾羡鱼的弟弟,便没有多说。   “爸不是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了吗?”   顾子平对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心态很是平和,解释说道:“我一直都很喜欢这里,特意了解过的。”   “嗯。”顾羡鱼的神情稍缓,但显然还是懒得应付。   一路沉默走完这条林荫小道,武道社大门依然敞开着,今日那位孟轩副社长依然在值守着,因为要准备全国赛的缘故,这个暑假有很多人为之努力,挥洒着汗水。   见一行三人的到来,从那日以后一直念念不忘顾许的孟轩怔了片刻,皱起后又舒开了眉头,笑着问道:“师妹你又是带人来参观的?”   顾子平注意到了这个又字,发现这人的目光在顾许身上,不禁来得疑惑。   以他的认知而言,这是很不应该的一件事情。   寒暄过后,孟轩主动离开了自己岗位,领着三人去到了场馆内,主动介绍着武道社的悠长历史。   而这段算不上太过漫长的言语,却没有被孟轩说完。   在一行人路过墙边剑架,顾许信手从中取下木剑两柄,朝顾子平抛去一把。   孟轩的话,便是在此结束的。   掷剑的意思十分简单。   顾羡鱼墨眉微挑,散乱的细发如剑,微怔片刻后终于是明白顾许那句给钱是什么意思。   至于顾子平更是讶异到极点,他对这姐弟两人的了解不算太少,因此十分清楚顾许当年说过的话,更明白自己父亲让自己就读这所大学的真正原因。   顾子平看着他,沉声问道:“你意思是……”   话还未说完,顾许就已经走向场间某片空余地方,等候着的时候,神色平静朝想要阻止此事的顾羡鱼摇了摇头。   眼见这一幕发生,现场唯二来得开心的人,除去前天自以为是被喂了满嘴狗粮的孟轩以外,便是远道而来的顾子平了。   无论从何种角度去寻找也好,顾子平都只觉得顾许半点礼貌没有,先前饭局的时候半个笑容都没有,若不是看到顾羡鱼的颜面上,他早已经要开口训斥。   而在饭局过后,顾重山更是特意和他提过,顾许确实没有去涉及武道一途,一如他当年在祖宅所出狂言一般,不屑一顾。   尽管无法理解对方为何要送脸上门,可顾子平并不介意当伸手的人,心想既然羡鱼堂姐在此,那我便稍微教育你一下好了。   一旁的孟轩已经按下了心中的喜悦,在问过顾羡鱼以后,维持着只存在表面上的微笑,对两人语速颇快地讲述着一番切磋时候该注意的规矩。   便在话音淡去,孟轩让开位置,说了一声开始后……   胜负就已经分出了。   今日的武道社比前天多上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资格参加全国赛事的选手,此刻因为顾羡鱼的缘故,有着不少人在关注这莫名其妙的切磋一战。   然而没有人想到结束的这么快。   哪怕是顾羡鱼。   顾许握剑的姿势很随意,或者说……像是从不握剑的人一般,很是生疏。   几乎是在所有人眼中,即将到来的画面,将会是一场带着谦让意味,却还是只像小孩闹剧的比划。   那个小孩是顾许。   可结局却不是这样。   五步的距离,只存在了一刹那。   木剑从刺出与停在顾子平的眉心之前,没有任何颤抖存在,平静的令人心生绝望。   此刻周遭都很静。   中央空调的风声很刺耳。   顾子平直到数秒以后,终于明白发生了些什么,脸上只剩下了一片茫然。   顾许收回了剑,然后想到很多年前,自己曾经遇到那些羞愧欲绝的人,以及那些极为无趣的事,顺带着打落顾子平手里那柄木剑。   他想了想,觉得这不仅仅只是那些长辈的事,便对顾子平说道:“你的想法也许很不错,但人太一般了。”   说完这句话,顾许走向那头的顾羡鱼,与她一起离开了武道社的场馆。   除去那些毫无意义的的言语外,大抵花费的时间不过一秒。   再一次站在榕树下,即便有着那片水池的存在,炽烈的阳光仍然是闷热,可自远处而来的微风,也算是清凉了些许。   “你很得意吗……”   顾羡鱼忽然止步,转身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所以那天,你就是为了骗我答应你的话,对吗?”   回想着前天至今的种种,很多疑惑在此时自然解开。   为何房间来的这么的干净,一尘不染。   所谓的死宅,与那些纸片人老婆,也许只是伪装,但哪怕是真爱在此刻也不重要了。   然后她想起了安君衣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双颊忽然通红,胸脯一阵跌宕起伏,线条灿烂如此刻的阳光。   顾羡鱼生气说道:“你真以为我现在是打不断你的腿了吗!”   作者留言:   PS:说好的十二点之前,早上一分钟一秒也是早!   另外这章是将近三千字的,各位投个票?   讲个有趣的事,《看见那天劫没?我劈的》,这位女司机刚被BOSS亲自在书评警告了不要开车,作为她的好朋友,我衷心祝福这货不要再翻上一次车了。   另外,这书写的还是挺舒服的,可以去看一下,我自己是看过的。 第二十八章 可能是营养问题   顾许最后没有拿到说好的钱。   因为在不长时间的思考后,他对顾羡鱼的问题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语气十分诚恳,答案当然会是不能。   然后在数声冷笑过后,顾羡鱼狠狠的看了他眼,头也不回的连伞都没有撑开,便朝着炎炎夏日中走去了。   在榕树下安静了很长时间,顾许还是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心想自己不就是抬手把一个人给教训一顿吗?   明明你也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子生气,真的是莫名其妙。   哪怕对于那些好看的少女他一直都怀有相当的包容,这一次心里还是有些情绪,只觉得……女人确实还是过去那样子,让人难以理解。   被他随意一剑直接击败的顾子平,心里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在这种情绪之下,顾重山之前对顾羡鱼提取的那个请求,自然会是无疾而终。   这难道不就是最简单的解决事情的办法吗?   顾许再一次确定自己没有问题。   “那有问题的只能是你了。”   坐在榕树旁,听着隐隐约约的蝉鸣声,顾许喃喃自语道:“真是麻烦……而且你也不缺这个钱吧?”   就在他放下这件事,准备独自一人随便走走,看些这个世界的风景时,袋子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了震动,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安君衣的信息。   “你在哪?”   顾许只告诉了她自己要去的地方。   手机那头的安君衣微微蹙眉,看着信息有些不解。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顾羡鱼一改平日的冷静心性,对她抱怨了一连串全是关于顾许的话。   安君衣仔细看了许久,才从字缝里看出她的意思来,十余句话加起来归根到底不过就是六个字,‘他有病没救了!’而已。   在花了好长时间,甚至是直接打电话过去,和顾羡鱼同仇敌忾的一起唠叨了好久,安君衣才是让她的火气熄灭了不少,决定暂时先不想这件事情。   只是顾羡鱼可以不想,但安君衣实在是没办法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才有了顾许收到的三个字的信息。   在得到答复以后,安君衣怔了片刻,然后连那份刚到的外卖都顾不上,直接叫了一辆车,在换上衣服后匆忙出门。   安君衣觉得顾许不是那样轻易沮丧的人,但她还是有些害怕,因为约好的见面地点是江边。   她清楚记得,从老校区去到那头,有着并不短暂的距离。   ……   ……   六月末的风带着燥意,即便是经过了江流,依然会让人烦闷。   在这几天的少数闲暇时间里,顾许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看书,好比如那句出自于哈姆雷特的果壳,也比如此刻见到江流以后,这个国家的前人所言。   坐在一处凉亭中,想着那句逝者如斯夫,过去的顾许对这些言辞从无任何感慨,因为他确定自己可以活到徒子徒孙死去的时候,仍然可以高坐云端不问世事。   直到飞升以后……   顾许发现这三天时间,其实自己忙活的事情,已经抵得上过去足足数十年的份量了。   无论是应付最不擅长的好看的姑娘,还是和十有八九因自己而诞生的邪物一战,乃至于掺和到过去只是他一个念头,就可以彻底解决的家族纠纷之中。   坦白而言,除了可以直接不讲道理杀死的第二个以外,顾许只觉得另外两件事都挺烦的,准确来说特别是第一件。   刚才顾羡鱼的生气已经彻底证明,飞升以后的他还是过去那个样子。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无法明白对方而生气,这显然就是没有进步,哪怕他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上面也好。   唯一让他稍感欣慰的,大概就是安君衣了。   安君衣找到顾许的时候,他刚从街边的冷饮店买了两盒维他柠檬茶,便分了一盒给已经有汗的少女。   两人回去坐在那供游客歇息的凉亭中,六月的气候让江边的人少上了许多,更多的人还是享受空调带来的快感,安君衣自然也是不例外。   一路匆匆而来,她今天的打扮不像是昨天的那么精致,但却多了不少的生活气息,不再给人一种是邻国女子高中生的隔阂感。   不过依然来得好看。   “你怎么喜欢在这个天气来这种地方啊?”   安君衣拿着湿纸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汗水,有些恼火还没来得及怎么化妆就要出门,脸上不动声色,轻声问道:“不会是遇上了什么事,心情不好吗?”   她还是不想把自己和顾羡鱼的关系说出来,总觉得那样子就没有意思,更何况刚不久前她才在电话里埋怨了好多他的话。   如果被知道了……肯定会留下表里不一的印象吧?   “没有,只是想到江边吹一下风。”顾许说道。   安君衣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么闷的天时,你也算是够特别的了,吃火锅喜欢点特辣的锅底,还喜欢在太阳最晒的时候来吹风。”   她微笑说着,想要抚摸一下自己胸口,舒缓一下小跑过来后还未平复的心态,但又考虑到他的目光和自己艳羡的顾羡鱼,只是悻悻然的放低了手,喝着只觉比昨天来得更要酸涩几分的柠檬茶了。   其实她还是很难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真正在现实中认识了不到几天的人,甚至于是莫名其妙到跑来这里的程度。   想到最后,醒过神来的时候,安君衣只能是告诉自己,这归根到底是在关心闺蜜,毕竟她和顾羡鱼的关系真的不差。   “那你吹完风之后打算去哪里?”安君衣问道。   顾许说道:“没有想,应该还是随便走走吧。”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些邪物已经在这座城市的阴暗角落滋生着。   既然现在是闲来无事了,随手处理一些,也算是他该做的。   唯一让他无法真正确定的是,这个世界上那些武道宗师,可否察觉到天地之间的细微变故,从而做出准备。   安君衣这才明白,他根本没把和顾羡鱼吵架的事放在心上,就只是没道理的发神经。   她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不见,想起了家里那份外卖,心想自己就像是个白痴,竟然会担心这货想不开。   就在她准备说些话的时候,肚子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叫声,恰好江风在此时稍缓,不再是那么的猛烈。   “你这……”   顾许喝完了手里的维他柠檬茶,视线落在了T恤完美展开的图案上,想了会儿,认真劝说道:“多吃点东西吧,可能是营养不足的问题。”   作者留言:   PS:感谢吃薯条不吃汉堡的万赏,也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月票打赏。   第二章,今天还是尽量十二点之前吧,踩不踩点我也说不准,只能说努力。   另外,这本书确实是无敌流,但会偏日常和轻松。 第二十九章 君之名   风继续吹,肚子的叫声早已葬在了风中。   安君衣的眼睛眯了起来,却不是任何的笑意,而是多上了些冷冷的感觉。   然后她看着顾许,语气愈发的温柔,轻声问道:“如果不会说话,那就少说点儿,没有人会把你当哑巴的。”   顾许怔了下,想问一问这又是什么说法,但先前顾羡鱼在生气之前似乎也是这样的,所以他想了会儿,决定闭嘴。   “看来你平时应该是活得比较自闭吧?所以没有被人打过?”安君衣微笑问道。   “其实是他们全都打不过我。”   顾许瞥了她眼,心想你怎就这么的健忘,继续说道:“至于前面的那句话,我是觉得没有意思。”   安君衣的微笑渐渐僵硬。   “那你真是了不起啊。”   语调平坦到没有半点起伏,她别过头去,迎着江风刘海散开,越想越觉得顾羡鱼气的实在很有道理。   任凭谁摊上这种弟弟,还必须要去管教都是一种折磨,抛去过去在群里沙雕的交流以外,现实见面之后,她生气的次数比过去一个月还要多上不少。   “先去吃点东西吧。”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饿着肚子不好的,这顿饭和昨天一样,我请客好了。”   安君衣从没有决定不理他,所以很快就答应了这个事情。   最后两人找到的地方是一家面馆,在下午两点有余的时间,整间铺子空荡荡的,客人只有他和她。   安君衣要了一份凉面。   因为是盛夏天时,哪怕是有空调也好,吃些热的身子难免会要出些汗水,会让自己来的不那么好看,有失仪容。   而顾许则是拿了一份拍黄瓜,酸辣酸辣的,吃着挺是舒服。   大概是被气了半饱的缘故,安君衣将来时的目的给丢了个干净,再也不想在……起码是今天去开解姐弟两人的关系,而是拿出了那份打算在下次见面再给他的视频。   至于视频,早已被她传输到平板上,为了避免和顾羡鱼之间的关系被发现,她在昨日就已经将所有的痕迹都删了个干净,不留下半点可疑的地方。   而她和顾许和顾羡鱼之间的交流,用的是同个公司的不同软件,两者间的关系早已经在几年前进行了分割,也不存在被发现的可能。   “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发给我?”   顾许有些奇怪,接过了安君衣递过来的平板,心想有那么方便的办法不用,非要饿着肚子跑来找她,难不成是后悔了那五千块,必须得吃回来?   想到这里,他看向小口吃着凉面的少女,问道:“我记得你也是读的新楚大学,那你认识我姐姐吗?”   安君衣握着筷子的手微僵,几秒后抬起头面向顾许,说道:“顾虽然不是一个大姓,但始终还是有不少的,我也说不太好认识不。”   这个问题她昨日放到过心上,只是那时抱着玩耍一通的念头,也无惧被发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现在似乎不是这么好解决了……   “临渊羡鱼,她叫顾羡鱼。”   顾许回忆起她的名字,奇怪说道:“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名字却单单只是一个许字,和她无关。”   不止如此。   在最初的茫然过后,顾许对着窗外高楼沉默无言的那一晚,便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的名字一直以来都是顾许。   哪怕是随着岁月的增长,他的名字前多上了诸如真人之类的称呼,但追述到生命的最初源头是,他的名字依然是顾许。   “那不是正合你意吗?”   听着这句话,安君衣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嘲道:“那么好看的姐姐,胸还大,换做是我也喜欢啊。”   顾许明白这句话的潜在意思,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诚然,他不否认自己喜欢那些长得好看的姑娘,也会欣赏那些动人的风光,但他还是认为心中的喜欢和安君衣口中的不是同一样事物。   也许是这句话有些扫兴,让顾许暂时不想再去理会那些邪物,连带着后面两人间也只有寥寥的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吃完,离开面馆,迎着江风没走上多久,天忽然黑了。   顾许抬头望去,知道自己将要迎来此世的第一场雨,大概是滂沱的。   ……   ……   顾羡鱼推开屋门。   暴雨敲在了玻璃窗上,空旷的室内,顿时吵杂的让人心烦。   夏雨从来都不喜欢让人好眠。   少女疲惫的眉眼多了许多的倦意,放下了手袋,便向后一倒躺在了沙发上。   伸手解开衬衫绷紧许久的扣子,顾羡鱼胸口稍觉舒服,然后抬起头看向窗外已经模糊的世界,思绪渐随雨多。   她知道自己不只是大学以来,而是在很久以前就与顾许之间来得生分,一如她连他喜欢些什么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   那他又怎可能对她有那种心思可言呢?   顾羡鱼心想自己真是无理取闹,想着自己不过是对他喜欢的事物怀有偏见,厌恶着那些男生口中的字眼之余……连他也下意识的讨厌了而已。   是的,她已经无法否认,顾许在武道社中的解决办法,便是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   她甚至觉得,顾许之所以愿意暴露自己隐藏如此之久的实力……所谓的缺钱不过是一个害羞的借口而已,真正原因是不愿意她去承担那些压力。   而她却想着那些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   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对不起。”   顾羡鱼轻声呢喃道,点亮了手机的屏幕,从通讯录找出那个已经加入许久,却只主动拨通过一次的手机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听筒准确传来了暴雨落地声,让她有些自责。   “怎么了?”顾许问道。   顾羡鱼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那头传来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只是一闪而过,却也无法掩埋那酥软的味道。   可惜被这头那头的雨声模糊的听不清楚。   她蹙了蹙眉,想起昨天顾许衣服上那栗色的长发,有些懵然,又想起今日见到的个人资料,心中更是不解,说道:“你旁边有人?”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一个朋友,嗯……不是你要的初恋。”   顾羡鱼舒开眉头,尝试着丢掉那些习惯了的冷漠语气,温柔说道:“那……要不你带她来吃一顿饭,我请客?”   作者留言:   PS:修改用了些时间,但还是比昨天早了,哪怕没几分钟。   今天字数少了点,没昨天的多,好像莫得底气求票了。 第三十章 六月末的雨   暴雨落下,身外的世界一片模糊,于是眼前人愈发的清晰。   顾许看着安君衣,少女正尴尬而不失优雅的微微摇头,沾了些许雨水的薄唇,无声地说着不。   一时间只剩下了雨声。   等不到回答,电话那头的顾羡鱼疑惑地问怎么了。   安君衣的笑容正在渐渐失去。   “不了。”   顾许沉默片刻,对顾羡鱼解释道:“我朋友有点儿害羞。”   “害羞?”顾羡鱼的语气有了些变化,谈不上是喜悦,大概是其余复杂的,难以言清的。   她用鼻音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为什么害羞呀?”   顾许的视线从安君衣那清丽的颜容移开,落在了微湿的T恤上,犹豫片刻后说道:“可能是见了你会……比较害羞吧?”   顾羡鱼当然没听懂这句话,心想自己好像是有点儿着急了,轻柔说道:“也对,不过你记得早些回家,不要随便在外面过夜,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听清楚了吗?”   余下的都是嗯与哦,很无趣。   安君衣顾不上刚才顾许的目光,直到电话真的被挂断了,才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现在与昨天夜里不同,她很清楚几根头发不算什么,可这种能够听到对方声音的场合却不一样,以顾羡鱼的真气修为,有心之下完全可以将她辨认出来。   虽然她不认为顾羡鱼会是个弟控,但顾许大概十之八九是个姐控,而她现在大概是两头都难的境地。   故而是见不如不见。   倘若真要见……也还是日后再谈吧。   顾许不解问道:“有什么值得避讳的吗?”   “当然有的。”   安君衣顿了顿,说道:“因为我和你其实是网友,所以我认识你,然后你认识我,不要涉及到其他人就是最好的关系了。”   “有道理。”顾许点头道。   临江风雨盛,两人离开面馆以后,还没有走上几步,便遇到了这样一场雨。   虽然安君衣为了遮阳带了伞,但非要在雨中奔走难免会湿身,只好找了一处屋檐躲雨。   身后就是一面玻璃墙,空置的门面还未迎来新的租客,周遭一片空寂,夹杂雨滴的狂风吹拂来时,寒意渐渐渗人。   平板上的视频在顾羡鱼打来电话之前,两人就因为闲着无聊的缘故,看过了一遍。   大概是对方考虑到安君衣会不耐烦的缘故,手机拍摄的片段都是特意选好的重点部分,当事人几乎没有离开过镜头。   “警察已经翻来覆去看过很多次了。”   安君衣用纸巾吸着衣服的水迹,说道:“我特意问过,那边还无法从身体以及情绪上,判断赵铭有问题,更何况摔成那样子……真的太奇葩了。”   顾许看着远空密云,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昨天晚上那时候,自己的感觉吗?”   “啊?”   安君衣的笑容突然尴尬,昨夜的一切还清晰停留在她的脑海之中,下意识的轻咬着嘴唇,安静了好长时间。   “记得,但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语气缓和说道,掩饰着那挥之不去的心头羞恼,心想你最好不是故意提起的,答道:“就是身体忽然……特别的舒服,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但不是一般的吸引人。”   说到最后,她蹙起眉头,语气来得肯定:“就像是天国就在眼前,很近了一样。”   顾许平静说道:“天国近了,相聚自然远了。”   安君衣觉得这句话不只是一个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当肉身得到极大的满足以后,仍然要奢求无度,于是神魂唯有舍弃一切束缚。”   安君衣的眉头皱的更紧,问道:“这和他摔成那个样子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平时,这种神神叨叨的话,早被她不以为然的当耳边风了,可昨夜里亲眼目睹的事物,早已让她对现实产生了怀疑。   在法医再三确定,排除掉某位武者出手,以真气加身将赵铭推落高楼,摔成满地碎肉的可能之后,这其中隐藏着的秘密已经让许多人为之头疼不已。   更何况她不觉得顾许会骗自己。   “因为那东西现在只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顾许让安君衣给平板解锁,翻出其中一个视频,将其定格在一位女性的正面上,继续说道:“可以找到这个人吗?”   这是当日他与顾羡鱼晨练后,见到的那个背着画袋的长发女性。   ……   ……   “你确定?”   十数分钟后,小心翼翼躲着顾许的目光,颇为忐忑不安的安君衣,终于是将那女性的个人资料拿到了手上。   与她想的有些不同,这人并不是本国的公民,因此警方虽然将其纳入视线,但在情况尚未明朗之前,不会采取太多行动。   只是让安君衣有点儿在意的是,这人年岁二十有六,哪怕只是证件上的照片也好,都透着一种成熟的韵味在其中,很容易会让人联想太多。   尽管她很清楚,所有年纪大的女性都会羡慕比自己年轻的,可这人恰好是在最为美好的年月进入了顾许的眼中。   如果年轻上几岁,难免会有几分青涩,倘若往后移上一丁点,却又来到了面对现实残酷的年纪,即便容光再是照人也掩不住眉眼间的迟暮。   安君衣甚至怀疑他是有意的。   “十之八九。”   顾许说道:“但好像这个人挺麻烦的,不好处理对吗?”   若是从前,他自然有着无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在除了依靠安君衣以外,基本是只能瞎找了。   昨夜一剑重伤对方,归根到底是彼此间有着媒介的存在。   而在天台一事发生以后,他不觉得这女人会愚蠢到不去把痕迹收拾干净,再等着他找上门去。   听着这话,安君衣有些无奈,将那些小心思给按掉后,认真说道:“如果是其他人,我还能问出来,但这种一个闹不好就会涉及很多方面的事,是不可能随便告诉我的。”   她想了会儿,又补充了一句话:“就刚才问这个,我都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别人给说服的,就这样他还提醒我不要玩了。”   顾许纠正说道:“这不是在玩闹。”   “我知道,可……”   安君衣话还没能说完,忽有一阵冷风来,让她狠狠的对着顾许打了个喷嚏。   右手下意识的捂住胸脯以上,安君衣怔怔地看看顾许,想起昨天吃火锅前的话,心里本来是喜悦,却又想到这会不会来得有点讨厌?   “着凉了?”顾许平静问道。   这场雨来得忽然,先前阳光明媚,大抵六月的天气就是这般的多变。   安君衣下车后,便是一路小跑而来,身上本就出了好些汗水,不巧又遇上这么一场暴雨,江风吹着自然难受。   此刻听着顾许的话,她只觉得两颊不再是冰凉,半句话也不想说。   微垂的眼帘带着几滴雨珠,悬而未落,见着可怜。   “也怪我……”   顾许叹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衬衫给她披上,再取出纸巾抹去发丝上的水珠,无奈到不知说什么好。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些,早已忘记。   安君衣心里只剩茫然,鼻翼轻动,嗅着那些若有若无的味道,轻抿着唇,一言不发。   也不知六月末的这场暴雨还有多久……   她忽然就不想看到它停下来了。 第三十一章 起风了   暴雨声渐去。   大抵是六月末的最后一场雨,不再那么的轰鸣,落在玻璃窗上的痕迹也成了细流,涓涓。   电话已经挂断了很久,顾羡鱼仍然望着窗外远空密云,抱着双腿陷在沙发里,手机落在了一旁,久久没有动静。   室内一片幽暗。   放空的心思随着雨声的淡去,重新回到了身上,她眨了眨眼,便完全的清醒了。   那张与安君衣相比,没有婴儿肥,稍显清瘦的颜容上,情绪只剩下了平静,如往常的那般。   久坐以后衬衫不免有皱褶,她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心想顾许应该是不会回来吃饭了,便将衬衫脱下,找回了一些自在。   明明在电话以后,顾羡鱼就已经想到会是这样,却还是来得不喜,蹙起的墨眉很久没能舒开。   在那之前,她本想着自己也许没有办法开口道歉,便准备认真地煮些他爱吃的菜,让这个家像是一个家,多些温暖。   只是到她想得愈发认真时,很难受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其实她连顾许平时喜欢吃些什么,都是不知道的。   “真是蠢呐……”   顾羡鱼自嘲一笑,起身走到窗前站着,拉开了一道缝隙,只觉雨后这阵风格外的寒冷,已经不似盛夏时节。   她身上只有一件不厚的底衫,一个人的时候会很舒服,不再会莫名难受,但此刻因为温度其实不宜。   她有些想要再给顾许一个电话,但觉得那未免太过无趣且唠叨,于是关好了窗户,想着再去坐上一会,等到肚子真的饿了的那时候,再随便吃上一些东西就好了。   然后她便会好好的睡上一觉,等到明日清晨,抬手掀开被褥,见到微熹的晨光,那也就是崭新的一天了。   顾羡鱼收拾起这些思绪,回身朝房间走去,便在这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回身望去,室内灯光忽亮,那是一个不再陌生,却有些狼狈的的人影。   门前仿佛有雨水在落。   顾羡鱼微微一怔,想到了此刻的自己,脸颊忽然涨红,有些害羞。   ……   ……   那时候的那场雨太大。   安君衣不希望雨停,顾许将衬衫借给她以后,两人安静地说了没有太久的闲话。   其实是安君衣说的比较多,因为顾许从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些话,但他清楚自己很可能会气到她。   所以不如不言。   只是到后来,江边的风愈发来得猛烈,顾许只好与安君衣冒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奔跑去到了很不容易叫来的车上。   路上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言语,大概是有外人的缘故。   司机将车开入了地下车库,感慨着这里的价格,然后两人下车乘着电梯直到门前。   “我今天没叫阿姨过来煮饭,家里可能有些空荡荡。”安君衣语气柔弱,就像是风吹过一池春水,很轻很淡。   今天她本以为,出去以后是能蹭到顾许一顿饭的,只可惜那场雨下得实在太大,让她本就不怎样的身体着了凉,唯有让他送自己回家。   安君衣终究还是害羞,心想这才认识不到两天的时间,这样子实在不好。   所以她便在顾许用那刚练成不久的真气驱寒,再吃过感冒药后,软糯糯的说了好多句自己没事,让顾许离开。   然而放好热水,将整个人浸在了浴缸里头之后,安君衣看着搁在身前的手机又有些后悔了,不禁埋怨自己真是矫情到没道理。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子认识的呢……”   安君衣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头像,愈发觉得自己不妥,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喃喃说道:“真烦啊。”   不知多久过去,她始终没有发出任何一个文字。   ……   ……   顾许在洗澡。   花洒落下的水流与地交鸣,在空旷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顾羡鱼看着他的手机,仍然是双手环抱着双腿,慵懒斜靠在沙发上,眸子里不复先前的低落,一直注意着屏幕上有可能出现的动静。   她不是为了隐私,而是想要看看,在顾许因为这场雨湿了个大半之后,对面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会不会有些关心的话发过来。   或者只是无动于衷,习以为常的沉默。   直到顾许从浴室出来,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后,顾羡鱼还是没有等到屏幕的亮起。   于是她有些生气。   时间离六点很近了。   天色已经不早,如果没有那场雨,此刻大概还可以见到晚霞。   顾许有些奇怪这样的她,说道:“家里没东西可以煮了,我出去买点儿回来吧。”   “不要了。”   顾羡鱼望向窗外,知道这场雨已经停下,沉默片刻后说道:“外面天气有些冷,你刚洗完澡……再折腾也不太好,要不我们出去吃顿饭吧。”   顾许看着才坐正了身子的顾羡鱼,发现她眉眼间的情绪,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等到顾羡鱼换上另一身衣服,两人出门以后,她忽然发现自己忘了问顾许要吃些什么,所幸很快就想起了前天时候的对话。   “吃火锅?”   顾许听到她的提议,想着那天没有犹豫的拒绝,想着安君衣被辣出泪水的可爱模样,沉默片刻后问道:“真没有问题吗?”   昨夜还没有吃上几口,便被迫离开,他确实有些怀念那种味道。   顾羡鱼眯起眼睛,平静反问道:“吃个火锅而已,还能有什么问题呀,前天不想吃,是因为我是姐姐。”   顾许实在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顾羡鱼放缓了脚步。   “道理很简单,既然我比你大一岁,那就该先吃我喜欢的,明白了吗?”   她没有去看顾许,心里其实觉得这句话很奇怪,但想着那个连一条安慰的信息都不发过来的女人,还是有些微怒,便不再想谈这个话题,转而说道:“顾重山还是没有跟我说什么。”   顾许说道:“不管是谁,遇上了那种事情,都很难说出什么话来。”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你心里真的没有打算争过那些家产吗?”   顾许摇了摇头。   “没兴趣。”   过往数百年之中,他不知道见过多少的利益纠缠,哪怕是沦落至如今,依然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些和小孩胡闹相同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上这么久?”顾羡鱼的语气有些紧张,问道。   不论如何,她还是没法做到不纠结这件事,因为那关乎到一个承诺,如果是为了她的缘故,那么她会很开心,但应该不是的。   顾许想了会儿,看着冷风吹乱她的长发,记起了今天早晨的事,笑着说道:“因为起风了。”   作者留言:   PS:真是没想到iG输了,虽然不是喜欢的队伍,但还是有点没啥心情,所以比之前晚了点。 第三十二章 受苦   “可以说人话吗?”   顾羡鱼看着他的笑容,那些紧张真的随风散去了,扬起的发丝粘在唇上,便有些难得的柔弱,不再如平日那般锋芒隐露,但语气温柔之余却又有微嘲的意味。   她轻声问道:“所以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唱首歌给你听啊?”   顾许没懂后面那话的意思,心想你果然还是这么的莫名其妙。   “因为你早上的时候说过了,那些人不太愿意安分。”   “我有说过吗……”   带着疑惑,顾羡鱼不解地蹙起眉头,想到的只有那时候自己揉乱他头发的一幕,忽然有些心动。   顾许点头说道:“你的话就是那样的意思。”   然后他悄然拉开了身子,和顾羡鱼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事实上,说到早上的时候,他和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有些尴尬,倒也还好,只是顾许真的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习惯了高高在上以后,他很难再将这些给看轻。   哪怕她心怀的是好意也好。   顾羡鱼将那些心思按捺了下来,转而说道:“顾重山肯定会很气的,但只要没有意外,接下来他也不会来烦我们。”   顾许说道:“如果这个世上的人都这么聪明,那还挺好的。”   过往数百年的岁月之中,除去漫长的修行之路外,他一生之中见得最多的就是相同的愚蠢,尤其是在这些正在腐朽的势力身上。   “只是你这样子……说不定家里会有长辈亲自过来,那时候不可能像今天一样处理,而且他们会问你很多问题的。”   顾羡鱼的声音忽然多了些担忧,解释道:“这几年来,我听爸妈他们说,为了维持住现在这种几乎是垄断的局面,家里的老人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所以他们会对这方面特别的敏感。”   顾许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哪怕是他也好,飞升以前都未曾放下过门户之见,像这种足以影响到一个势力立足的重要事务,不会因为他姓的确实是顾,便会无人过问,轻易放下。   “不过你会没事的。”   不等他回答,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要是他们真在背后捣弄是非,那我就回老家去求爷爷,只要爷爷开口了,就没人敢再乱动心思。”   顾许心想这种娇蛮的行径,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时候,还挺是可爱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快要去到那家火锅店门前,大概是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明明是饭点却比昨天排队的人少了许多。   在点锅底的时候,顾羡鱼特意注意了一下顾许,发现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特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直到他再补上一个菌汤的时候,心里的情绪才是淡去了些。   顾许问道:“你可以吃吗?”   顾羡鱼看着那些沉浮的花椒,沉默几秒钟后,说道:“可以,但不怎么喜欢。”   顾许忽然想到了昨天的安君衣,感慨说道:“那你们还真的是一模一样。”   “谁?”顾羡鱼微微挑眉,很是好奇。   们字带有复数的意思。   她一直注意着顾许的话,在话音落下的刹那,自然联想到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想着这种连一句多喝热水都不会发过来的白痴,又哪有资格和我放在一起呢?   虽然是这样想着,乃至于有些生气,但她神色却愈发平静,带着几分温柔,不见丝毫心中的波澜起伏。   顾许不知道她可以想这么多,说道:“一个朋友,你不认识的。”   “哦。”   顾羡鱼夹起一片鱼肉,似是随意地放在了红汤里,平静说道:“其实我是以前吃的比较多,现在没什么兴趣而已,但很久不吃,应该会有些新鲜感。”   顾许沉默听着,发现自己果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这些女人在想什么。   ……   ……   雨后的新楚,冷的忽然不像是夏天了。   顾子平没有把今天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人独自离开,然后遇上了那场大雨,最终停留在老校区中,直到此刻天色暗去。   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顾许可以如此的不讲道理。   是的,唯有用这种词语去形容,才足以慰藉他心中的失落,他甚至觉得连顾羡鱼都不可能那样击败自己,所以那时候的事情没有道理。   也许是武道社的地板太硬,或者是他们的木剑太轻,质量不好,还可能是那时候空调的风口正对着他,吹的心神有些恍惚……   顾子平为自己想过很多理由,可到最后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提告诉那位在他心中只有威严的父亲了。   “你好像很不开心?”   这是一道有着些许的沙哑,但仔细品尝以后,却会令人某处生出燥意的声音。   顾子平回过神来,看到的是一个背着黑色画袋的长发女性,皱了皱眉,反问道:“你见过开心的人会在这种天气坐在这里的吗?”   “很巧,我也不怎么开心。”   “那你还有心闲逛?”   话刚说完,顾子平才是发现这女人的口音有些别扭,问道:“你这个口音……是哪里人?”   “我叫寺本美冬,是一个画家。”   年约二十五六的她笑了笑,语气感慨说道:“正是因为不开心的缘故,所以我才要多些出来走走,那样也许我能远远的遇见他一面。”   感慨之余是温柔,顾子平看着她眉眼间的那一抹疲惫,想着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让这样的她单相思,心中不禁来得莫名愤怒。   “那是一个你喜欢的人?”   “当然可以是喜欢的。”   寺本美冬想着那若是直面便会死去的剑锋,认真说道:“我从未想过,世上居然会有那么了不起的人,如果真的可以,我会让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只可惜他会是不屑的。”   顾子平沉默良久,本想要离开,可看着风韵成熟的她,竟有些舍不得离去,语气别扭说道:“看来我和你真是天涯沦落人了。”   寺本美冬轻笑说道:“我也没想到闲逛散心的时候,会遇到同样的人。”   顾子平起身离开了长凳,看着那对仿佛在述说着忧伤的眸子,轻声问道:“那……一起去喝一杯,散一下心?”   寺本美冬望向远方的夜空,沉默到顾子平以为不会有答复的时候,忽然说道:“好呀,那就喝上一杯吧。”   ……   ……   火锅吃完,难免有味。   回到家以后,顾羡鱼嗅着身上的辣味,只觉肚子还有些疼痛难受。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顾许可以吃的那么面无表情,而她却每一口都像是在煎熬,心想那个臭女人最好也要尝过,不然她今天就白白受苦了。   等到洗完了澡,姐弟二人闲谈几句以后,便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望着窗外繁华夜色,顾羡鱼想起以往这个家中,每个寂静夜里只有他独自一人时,情绪难免复杂。   雨后寒意浓,窗上还有着未被风干的痕迹。   她忘了是今天第几次的,双手抱着腿,想着一切和他有关的事。   直到最后脸颊又一次泛红。   那时候,门外落下了一场从衣服上滴下的雨。   顾许静静看着她,神情宁静。   而她却不如此,因为她没有披着那件衬衫,眉眼都是柔弱,黑色的发丝轻轻搭在了锁骨上,随着曲线而妩媚的起伏。   顾羡鱼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很是好看,但更为诱人。   那是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一幕。   “为什么会这样啊……”   顾羡鱼叹了口气,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头像许久,最终决定给安君衣发一条信息过去。   因为她只认识这一个为人处世都不错的好朋友了。   “明天出来聚一下怎样?我有些事实在是想不明白,总感觉怪怪的,很不对劲,可能我弟弟真的有点问题,嗯……就是那种没法在手机上说清楚的问题。”   作者留言:   PS:这章刚好两千六字,投个票呗,和昨天一样多也好。   另外吐槽一个,某位作者朋友,本来今天下午打算码字的,结果她跑来我书评区看到了那个文风像XX的帖子,然后整个下午就没了emmmmmm 第三十三章 梦里都有   安君衣有些讶异自己收到的信息,精神了不少。   此时她才吃完饭不久,正一个人躲在温暖的被褥中,情绪茫然的打发着时间。   明明是昏昏欲睡,但又不肯休息。   窗上的痕迹早已经随着霓虹的闪烁而消失,若不是空调维持着温度,雨后的现在其实是闷热难受的。   与昨夜相比,安君衣此刻冷静了许多,因为她没有再在这时发些反悔的信息过去,哪怕她清楚记得中午时候自己的样子,心中也仍然有着羞意。   那时候的她没有多想,忘掉了不该是这样子的念想,只是单纯喜欢着在他身旁听那些风雨声,眼中天地只剩一片茫茫,仿佛不再有什么可以打扰到他们。   可是雨会停下,连带着那些也无法长久,一如盛夏时候的天气,从来都那么的多变,也像是顾羡鱼的这一条信息。   安君衣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眼,情绪复杂,认真措词道:“不是不可以,但你怎么就关心起他来了,先随便说一下,我也好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顾羡鱼隔了很久之后才回复的这条,文字上的语气没有了上一条的凌乱,平静了许多。   “毕竟我再怎么说也是他姐姐,爸妈也交代过我要管他,总不可能把他们的话当做是耳边风,再说,那样子做事情的也不是我了。”   “那你打算怎样?”   安君衣心想你愿意偷懒一下该多好,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之前你和我提过的,他平时都一个人在生活,比起同龄人来说会独立不少,所以很多事情会有自己的看法。”   顾羡鱼的态度十分坚决:“我始终是他姐姐,这又不是骗人的。”   安君衣发了个省略号给顾羡鱼,忽然冒出一个极可怕的想法……   话里所说的顾许有问题,其实是她本人所带来的问题?   “好,明早见。”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搪塞过去,凭借着自己生了病的事情,拒绝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她还不想和现在的顾羡鱼接触。   尤其是去谈及顾许的问题。   谈好这一切,约定了明天见面地方以后,安君衣终于是眠在床上。   临关灯前,她还是没有能等到顾许发来的信息,对话窗口最后的头像是他不错,但又是数小时前的他。   这滋味有些不好。   但安君衣快要睡了,其实也还好。   因为梦里有很多。   一如爱你三千遍以后,可以不再决然转身离去。   ……   ……   夜深时的新楚更是喧嚣。   但顾子平与寺本美冬没有喝上很长时间,他终究之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哪怕今日心中悲愤激昂痛苦种种都有,最后还是抵不过几杯辛辣的酒水。   寺本美冬心情其实一般,所以没有让他真正的喝醉,因为那样处理起来会很麻烦,而是等他稍微清醒以后,两人便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闲聊着琐碎事。   说是琐碎,其实无非就是自己心中的郁郁不得罢了。   只不过多是顾子平在发泄,而寺本美冬聆听着,笑意温柔。   终究是平日里父亲的威严太重,顾子平没有说出不应该的话,在讲多了自己以后,不免觉得恹恹,恍惚着问道:“那美冬你呢?”   寺本美冬只是静静微笑着,黑色的画袋已经被安放在一侧,此刻低下头整理着某些事物的她听到这句话,轻声答道:“其实我从不抱有太多的奢望,只是人生在世,如果连做个梦都不愿意,未免太过无趣了。”   回答以后,她从袋子里取出了画具,面向半躺在单人沙发上的顾子平,调整坐姿,以适合在白纸上落下自己的笔触。   这是两人在先前说好的,算是为今夜相遇而留下纪念。   萍水相逢,就此而已,挺好的。   顾子平默然听着,最后却没能回答这句话,只觉话中的情绪不是悲切,并非遗憾,而是一种雀跃。   不多时,他便因为酒意缘故而昏昏欲睡,在顾重山到来的时候,鼻鼾声不小。   “你就是他父亲吗?”寺本美冬早已放下了画笔,神情认真问道。   顾重山皱起眉,打量着这一袭黑色长裙的异国女人,沉默了数秒钟,点头说道:“子平给你添麻烦了。”   寺本美冬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说道:“你不介意我带他喝酒就好。”   顾重山的视线从她脸颊离开,落在了画纸上,看着纸上的神情灵动异常的顾子平,说道:“既然是男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滴酒不沾的,重要的是不能随便喝醉。”   他走到儿子的身旁,一手把他提起来放在背后,继续说道:“还好这次是遇到了小姐你这样的好人,算是他的运气了。”   寺本美冬收拾好画具起身,说道:“希望顾先生对他不要太过严厉。”   顾重山沉默听着,本想一言不发的直接离去,但最后还是取出了一张名片给她,说道:“今天的事算是一个人情,我还会在新楚逗留上一段时间,如果你有什么麻烦的事,可以打这个电话直接告诉我。”   寺本美冬轻笑着接过了名片,准备就此与顾重山别过时,听到他带着疑惑语气的一句话。   “小姐你这张绘像,我还是以为是送给子平他的。”   抬手将垂落的黑发捋至身后,露出了白净的锁骨,寺本美冬微微躬身,诚恳说道:“这是我的一个习惯,证得那些因为缘分而认识的人,在纸上留下他们的模样,留作纪念。”   顾重山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为什么不给他本人留下一张?”   寺本美冬微微一笑,语气微妙说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还算好看吧,所以很难会有人忘记我。”   ……   ……   一夜过去,雨后的寒意随着朝阳散去。   如前两日一样,姐弟二人依然是早起晨运,然后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顾羡鱼在为顾许准备好午饭,在交代了他记得不要点外卖以后,便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带着几分期待离开了家门。   阳光明媚,却不刺眼。   这个家又回到了往些天的模样,但不再是那么无人味,冷冷清清的。   顾许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鲜到款的转账,心想这笔钱拖上了整整一天,总算是拿到手了。   然后他给安君衣结清了那还欠着的那五千块。   虽然那晚上是说过可以一直不还,但是当晚安君衣就反悔了自己的话,那自然就不能厚着脸皮算进去了。   只是还没等他放下手机,安君衣就已经回了他信息。   “?”   此时此刻,刚坐到车上的她一脸懵然,下意识就是一个问号。   看着莫名其妙转账过来的五千块,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把他设置为特别关心后的第一条消息,居然会是这种东西。   顾许看着问号,有些不解,回复道:“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   安君衣真的笑了起来,心想这个世上怎会有这么弱智的人,难道你从八百年前就开始单身了?   “我不是说过先不用还这些钱了吗?”   顾许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   安君衣看完沉默了很长时间,久违的没有因他生气,只是郁闷到无法言语,连正在开车的司机都有些心疼。   “以前就没人和你说过,有些时候,人是会来得委婉一些的吗?”   收到消息时,顾许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心想无论是在哪里也好,女人果然都是一样的没有道理。   作者留言:   PS:最后修改的时候纠结了一下,所以晚了。   两章五千字有了,求些票。 第三十四章 小幸运   安君衣之后没有回复他的信息了。   也许是生气了,又也许是有事情忙碌,顾许没有在意这件无所谓的小事,只是继续窝在沙发上看书。   对他而言,与其去纠结一个女人在想些什么,倒不如静静坐着,翻阅着这些未曾谋面的故事来的更为有趣些。   此世武道虽有盛况,但终究是没有超出他的目光,高深莫测如天地衡剑也好,到最后也不过是让他多看两眼而已。   唯一需要时间去打磨的,唯有真气的数量,这是如今的他所无法直接跨越的沟壑。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需要安静等待着天地元气的复苏,过往那一身举世无双的境界,自然会随着这个漫长的过程一点一点逐渐归来。   哪他又何必去着急太多呢?   新楚的治安很好,顾许心想,那些在此刻足以直接威胁到他生命的枪械,总不可能没有道理的出现,然后枪口对准着他。   至于那尚未得知真正名讳的邪物,从来都不被他真正放在心上。   与骄傲无关,习惯而已。   直到顾羡鱼的信息唤醒屏幕后,顾许才是合上了手里的书,发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信息的内容是提醒他到时间吃饭,另外则是再一次叮嘱,不要去点外卖。   虽然今天她与朋友约好出门,但这顿饭做的十分用心,甚是她还想着回家之后,看到的碟子都是空荡荡的。   然而顾许还未坐在餐桌前,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那首歌听着悦耳。   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不然。   “有时间见一面吗?”   顾重山语气微沉,说道:“有些事情,我认为是需要认真谈一下的,就你和我两个人。”   顾许没有多想,诚恳说道:“没有时间,我很忙,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无论是过往还是如今,令顾许觉得麻烦的事情不多。   最为避之不及的自然是不愿讲道理的好看的姑娘,其次便是这些看似严肃,实则只是儿戏的小事。   如果再具体上一点,前者当然不会是那些出身自魔门的妖女,而后者往往都是势力之内的互相倾轧。   顾许想着往事,有些感慨,然后再听到了响起的门铃声。   他沉默听着,已经知晓门外来客,想要关闭手机的声音是,铃声再一次响起。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顾重山的语气如前般沉重,不是从手机的听筒,而是直接穿过了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因此很是清晰。   顾许看了一眼饭桌,心生不喜,有点儿想骂一句粗口,但又想到了最后还是顾羡鱼麻烦,只好去打开了门。   “不请我进去坐一下吗?”   “没地方招呼。”   两人的语调都不见起伏,区别大抵只有因年龄而带来的差异。   顾重山轻轻点头,沉默了会儿,说道:“来的路上我看到天台有遮阳的地方,一起上去吹个风?”   烈日可也灼心,盛夏不见清凉,所以这句话不管怎么听着都像是白痴才会说出口的。   顾许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希望你真的只是几句话。”   顾重山笑着说道:“我一向很守承若,对此你可以放心。”   ……   ……   天台上的风只是燥热,无半点喧嚣。   顾许站在一片阴凉之下,眯起了眼睛,从先前未有的角度,望着这座繁华都市,还是有着不少的欣赏。   那天夜里,他掀开窗帘的第一眼,纵然未曾被窗外景色所震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存在着一种独特的美感。   “今早子平和我说起昨天武道社的事情时,我确实有些不敢相信。”   顾重山看着那张稚意仍存的脸颊,认真说道:“但无论如何,这对顾家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因此在我回去以后,会尝试替你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顾许的声音依旧平淡,问道:“然后?”   顾重山说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准确一些,则是现在的你对那些已经有资格去争夺,或者说直接继承的事物,有没有兴趣。”   顾许没有说话,漠然摇头。   顾重山终于露出是真正的笑意,说道:“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就有过预感会听到这个答案,但始终是比不过你亲自承认,所以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天台很安静,因为此时的风声不大,于是话里的郑重意味十分的清晰。   也许,先前的那些话都只是借口而已,今日顾重山真正关心的只有这件事情。   顾许收回目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最后一件?”   顾重山敛去笑意,点头说道:“我不关心你为何要隐瞒自己练武的事实,就如我先前所说的,这对顾家而言是好事,因为有顾羡鱼在的情况下,你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十分确定。   是的,如果不是顾羡鱼的存在,并且其本人不愿意接受假赛,那么作为弟弟的顾许又何必选择这个最简单办法,将事情直接解决呢?   既然顾羡鱼存在,无论这对姐弟之间是怎样的感情也好,他都没有关心的意思,甚至还愿意去沉默。   如这种事情,沉默与支持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别。   “所以我有一件事必须要提醒你,但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   他皱起了眉头,认真说道:“新楚最近可能会有些怪事,如果可以,你和羡鱼最好少些出门,尤其是凌晨之后的晚上。”   顾许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最后平静说道:“你也是。”   ……   ……   顾羡鱼和安君衣当然不会去吃火锅。   与气温无关,只是彼此都对那些浮沉的花椒心有余悸,以至于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愿意投去半点,生怕回忆起那些滋味。   因此两人今天不约而同,选择了较为清淡的菜馆。   等到汤水呈上后,顾羡鱼替安君衣勺了一碗汤,看着她苍白难掩的脸色,微微蹙眉,不解问道:“你怎么就病了?”   汤是胡椒猪肚,微辣,但喝着挺是舒服的。   安君衣小小的抿了一口,低头说道:“昨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被雨淋到了,有些小感冒。”   顾羡鱼叹了口气,微恼道:“明明都生病了,还答应我出来吃饭干什么。”   安君衣心想这难道不是你的锅吗?   “因为是你难得有一次主动叫我出来呀。”   她看向顾羡鱼的眸子,温声说道:“而且就小病而已,再说在家里我估计也是叫外卖,出来和你吃个饭不挺好的吗?”   听着这话,顾羡鱼顿时有些羞恼,想起自己约安君衣出来的理由,只觉得这辈子到此为止,最丢人的莫过于此了。   她别过头躲开安君衣的目光,尽量平静着语气和心情,似是无意说道:“我觉得……我弟他很可能遇上了个,嗯,应该是个绿茶婊。”   安君衣的唇角还挂着汤水,此刻听到这句话以后,怔了片刻,那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神情严肃。   却也还是可爱,婴儿肥的脸颊一直是顾羡鱼所喜欢的。   只是……她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安君衣会忽然就这样子了。   作者留言:   PS:有点迟到,抱歉,这章卡了一下,然后晚上那章会十二点之前。 第三十五章 不要去   安君衣微仰起头,唇角汤汁被轻轻舔去,蹙起的眉头也随之而舒开。   她看着顾羡鱼,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疑惑。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顾羡鱼的弟弟就是自己前天认识的顾许,可他那个十句话里可以气到她八次的脾性,一般人怎可能受得了   况且顾许最近也比较穷,没有什么钱,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么蠢的绿茶婊吗?   更重要的是,安君衣大致可以确认,从前天见面到现在,他和她的见面十分之多……   安君衣眨了眨眼,双唇微微分开,忽然明白了过来。   顾羡鱼话里的那个绿茶婊,说的不就是她了吗!   轻抿着嘴唇,安君衣抬手将一缕发丝捋至耳后,强自镇定了下来,心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来得绿茶婊了?平时你也不是个爱脑补的性子啊,怎今天就这么的莫名其妙的白痴了?   “你真确定吗?”   她呼了口气,吹冷汤水,看着神情迟疑的顾羡鱼,似是随意说道:“主要这种事情,随便做出判断对别人挺不好的……说不准会有些误会在里面呢?”   顾羡鱼认真地摇了摇头,语气多上了几分寒意:“不敢说一定,但基本不会有错的,不然我也不会叫你出来,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办法了。”   安君衣胸脯险些起伏,心想叫我出来让你当面对着骂,这就是解决办法了吗?!   “爸妈特意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好他的,惹上那种女人被骗了钱也就算了,万一他自闭了怎么办?。”   顾羡鱼想着昨天晚上那顿火锅,恼火说道:“我现在甚至是宁愿他一直喜欢那些纸片人,干干净净的,什么事都不会有,最多就是花几个钱而已。”   安君衣呵呵一笑,说道:“前天你和我谈起他的时候,不才是埋怨过他特别能气人吗?说不定到最后是对面自闭了,他还一脸无所谓,没明白你在干什么的样子。”   如果是平时的她,当然不会这样子说话,可真正认识顾许短短两天时间,实在是颠覆了她太多的三观,谈不上生无可恋,甚至还有小小的欢喜,但该生的气总归是要生的。   这时候不冷嘲热讽三两句,难道还当着顾许的面说,然后被他呛回去吗?   她越想越觉得别扭,视线落在了顾羡鱼的锁骨下,微嘲道:“不过你那个纸片人的说法还是挺有意思的,倒还真可以试试,干脆你就买两套衣服呗,穿给他看之后,指不定他就直接明白人生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了。”   “不是和你开玩笑呀。”   顾羡鱼当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无奈说道。   两人相处一年,类似的玩笑不多也不少,前天谈起顾许的时候,安君衣也忍不住发过语音调戏她。   “那你现在是打算怎样办?”   安君衣收起了笑意,认真说道:“我觉得还是需要眼见为实,不该随便下结论,先把事情弄清楚先。”   顾羡鱼微微挑眉,显然不悦,说道:“那个臭女人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之前我打电话过去要请他们吃饭,结果连半句话都不敢说,正常人哪里会这样啊?”   安君衣沉默了会儿,还是不懂自己怎么就臭女人了。   咳嗽了一声,她看向顾羡鱼的目光里多了些幽幽的意味,说道:“可一个正常的姐姐,也不会连面都没有见过,就说要请别人吃饭的吧?”   顾羡鱼有些无话可说,片刻安静后,她语气微沉说道:“但不管是怎样,和我说一句话也不会怎样吧,所以那臭女人肯定有自己的问题,不然不可能这么的心虚。”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有种你喜欢就好的感觉。   不是这样又能怎样?   难道她还可以抬起头,笑着对顾羡鱼说,你觉得我像是个绿茶婊吗?还是说你看我是个臭女人吗?   未免太过尴尬了。   更何况她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真要是把这话说出口,顾羡鱼很有可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之前那时候,她只以为顾许十之八九是个姐控,可如今深入了解后看来,这位在大学同宿的一年时间中,互相闲聊时嘴里只有过顾许名字的顾羡鱼,显然也是极为在意自家弟弟的。   念及此处,安君衣心里只剩叹息。   倘若事情真是这样,又如此恰好的被她得知,那天意已经很清楚了——她理应要解开这个结,不让两人闹出什么贵家真乱的事情。   哪怕他们根本不是亲生的也好。   安君衣忽然觉得有些心累,然后庆幸自己长得确实好看。   “所以讲真的……该怎么办啊?”   顾羡鱼看着安君衣的眸子,揉了揉眉心,轻叹说道:“这辈子我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而且早恋这种事情,我也不可能特意去告诉爸妈的,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给了他些钱,就想他能好好的氪金,玩一下游戏,不要跑去见那个女人了。”   安君衣心想他连号都早卖了,那些老婆还是她这个臭女人昨晚从群主手里赎回来的。   因为这件事,群主还很讶异她怎么就不用日常吃土了,为此她差点儿连沙雕群里的人设都得被崩掉。   “我是觉得这种事没有什么办法的。”   安君衣顿了顿,说道:“不如给他留点儿空间,然后你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一次话,也许那个人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呢?”   ……   ……   直到吃完饭,顾羡鱼送还在病着的安君衣回家以后,还是对这样的说辞不怎满意,但也想不到比这番话更好的做法了。   想着这些琐碎事,午后的天气落在身上,仿佛炎热了数分。   顾羡鱼撑着伞,只觉这个六月未免太过恼人,往后的七八月也不知可否轻松半点,不再那么的烦心。   可当她记起昨日顾许那一剑时,便觉得这些似乎也不是那么的煎熬了。   不论如何,他们始终是姐弟,也许以后他会娶妻,也许以后她会嫁人,但如今父母旅居国外,世上便不会也不该有比这更为亲密的关系。   只是,顾羡鱼依然是有些不解,为何安君衣对这件事会是这样的态度。   她本来以为,今日会遭到很多的玩笑,可到头来只有那一个关于赘肉的而已。   如果是以往的她,对此当然是会羞恼的,然而同宿的大学一年间,顾羡鱼早已经被安君衣开过数不清的玩笑了,很难再对此有太多的情绪。   唯一让她来得稍微在意的,只有那个玩笑时候的提议。   可那终究是来得太过难以接受,顾羡鱼不觉得除了尴尬以外,还能带来别的什么东西。   扭动把手,推门而入。   屋里的冷气依然让人清爽。   顾羡鱼看着坐在沙发上,好似昨天那时候的她的顾许时,心里感觉有些微妙,随意问道:“吃过饭了?”   顾许合起了手里的书,望向刚放下了手提包的她,说道:“有件事要和你说的。”   顾羡鱼有些讶异,眨了眨眼,去到他身旁坐下,温声说道:“怎么了?”   烈日炎炎,哪怕是撑着伞也好,顾羡鱼白嫩如新的皮肤,终究是有着些许的汗迹。   顾许抽出一面纸巾,抬手迎着目光,替她擦去那些细微的痕迹,动作很自然,没有任何的尴尬,仿佛那日她揉乱了他的头发似的。   “最近晚上没事不要出去。”   他的语气如常平静无波:“尤其是那些酒吧之类的地方。”   这句话很特别,是数日以来的第一次。   可顾羡鱼却没有听进去,只是怔怔看着他,心想你怎可以做出这种事的?   难道她的威严已经随着那个抱膝捂头而荡然无存了?!   作者留言:   PS:这章修改用了些时间,晚了点,字数也一样多了点。   另外新的一周了,榜单已经莫得了,各位姥爷们投点儿票吧。   好朋友的新书《方舟之上》,舟游同人,书客窑子扛把子已经前往罗德岛! 第三十六章 你有病吧?   下一刻,顾羡鱼清醒了过来,想起顾许的语气和他所说的话,不禁蹙起了眉头——比之先前的亲昵动作而言,还是这句话更让她来得在意。   房间十分安静,空调的声音清晰。   顾许将抹去汗水的纸巾揉成团,远远扔进了垃圾桶去,然后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继续姿势慵懒的斜靠在沙发上,翻阅着手上的那本书。   顾羡鱼实在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的平静,心里已经那些关于威严的念头已经被抛在了脑后,然后有点儿不喜,于是她认真咳嗽了一声,想要打断他的思维。   “冷了?”   顾许再翻过一页书,没有抬头,说道:“遥控就在桌子上,你自己调到喜欢的吧。”   顾羡鱼声音微沉说道:“不是空调,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虽说她本来就不去那种地方,可一事归一事,她不能太能理解顾许的意思,心想这难道不是我来叮嘱你的事情吗?   更重要的是,你怎就觉得我像是一个半夜逗留在外的人了?   顾许忽然发现这种事情不太好解释,毕竟顾羡鱼不是安君衣,没有亲眼见过那些相对而言不可思议的事物,难免会不信,也难免会好奇。   而这种念想往往是麻烦的开端。   放好书签,合上书页,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那对微亮的眸子,认真地想了会儿,说道:“因为天气太热了,所以没必要出门,你看,刚才我不还帮你擦了一下汗吗?所以这样说也挺正常的吧?”   “你……”顾羡鱼有些想要呵呵一笑,但最后还是按捺了下来,只是认真的盯着他。   顾许有些嫌弃麻烦,说道:“你好像不相信呀?”   顾羡鱼面无表情说道:“我比你大了整整一岁有多,也不比你来得要矮,所以你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言外之意,当然是在嘲弄这个借口。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他的眼中,她确实只是一个好看的姑娘,以及一段因果而已,虽然她在揉乱他头发的时候让人有些恼火,但很多时候他都是愿意和她相处的。   毕竟可以赏心悦目的他从不嫌弃太多,只要不会变成斩不断的麻烦就好。   “那我换个说法……”   顾许的视线从那圆润的脚趾来到了她的锁骨上,再看着她眉眼间的执着情绪,沉默了会儿,说道:“大概就是我一个人在家的话,有些时候会觉得很冷清和麻烦,所以如果你在家的话,无聊的时候可以闲聊,也可以煮个宵夜一起吃。”   顾羡鱼微微一怔,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然后她想起了昨天那场雨,门内外的他和她的对视,心绪快要不宁,也快要忘掉先前顾许的语气,是这几天以来唯一的认真。   只是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醒悟了过来,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这话你还对别的人说过吧?”顾羡鱼眯起了眼睛,轻声嘲弄说道。   以她这几天重新认识到的顾许,如果不是有例子在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到这里,顾羡鱼愈发是讨厌那个臭女人了。   顾许愣了一下,听着话里的那些语气,只觉事情怎就又这样了?   他忽然有些想念安君衣,心想别人虽然是没有你的骄傲胸怀,但最起码不会这样子胡思乱想,妄自多加揣测。   “首先,我不是在开玩笑。”   想着顾重山的那些话,顾许的神情稍显严肃,说道:“其次,既然你都在家不出去了,那不是就能看着我了吗?”   顾羡鱼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懵然。   “我确实是要看着你,但那是爸妈的意思。”   时间不过几秒,那张清丽容颜上的诸般情绪都已经淡去,不见懵然,除去手指下意识用力的捏住裙角以外……   顾羡鱼平静如最初见面的那天。   顾许有些无话可说,心想你真以为我是白痴吗?   他抬起了手,放在顾羡鱼的脸颊上,再一次迎着她的目光,轻轻捏了一下,又是好几下。   其实手感一般,毕竟不是安君衣那种婴儿肥,但看着顾羡鱼那还未坚持太久,就已经崩塌的平静,顾许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顾羡鱼逐渐面无表情,握住那只在自己脸上捣鼓的手,然后胸口感觉到了一阵气闷,缓声说道:“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成是你姐姐了?”   顾许想了想,说道:“主要是你这样子挺可爱的,我真有些忍不住。”   顾羡鱼轻声说道:“那你还挺熟练的。”   顾许想起那张好看的脸,解释道:“其实算是第一次,但从手感上来比较,你捏起来应该没她的舒服,不过满足感会比较多。”   顾羡鱼忽然笑了起来,却不是温柔,平静问道:“你有病吗?”   听到这句话后,顾许终于是醒悟了过来,发现自己有点儿放肆了。   他看着那不再是细微的起伏,只觉是满满的,也该是暖暖的,此刻已经是涨涨的。   曲线如窗外的阳光般明媚。   但这不是在刻意的诱惑,而是真的愤怒了。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想了好会儿,还是下不了口道歉,唯有是沉默不言。   “不说话了?”   顾羡鱼冷笑数声,说道:“现在倒是承认有个她了,之前还骗我说没有初恋,你倒是挺大胆的。”   顾许说道:“真不是初恋。”   顾羡鱼说道:“所以是不知道第几次了对吧?”   顾许有些无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羡鱼见他不再反驳,胸前气势终于淡去了些许,情绪也平静许多,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好好谈一下。”   顾许心想这能有什么好谈的。   “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样,我始终是你的姐姐。”   顾羡鱼认真说道:“既然爸妈在国外,很可能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所以有些话就应该敞开来说,最起码是……那些事情你没必要对我遮遮掩掩的。”   虽然顾许已经说过很多次没有,但这明显是白痴才会信的话,而顾羡鱼从不觉得自己会是那种傻白甜。   更别提她现在还是余怒未消,脸上不见太多失态,已经相当的了不起了。   顾许沉默片刻,问道:“那你要从那个方面来谈起?”   顾羡鱼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顾许很认真的想了想,发现话里所指,除了安君衣不会再有她人,毕竟这场谈话不会也不该涉及太过遥远的事情。   “你指的是什么方面,或者,直接用你来对比?”他说道。   顾羡鱼笑着说了一声好呀。   说的随意,听着甜腻,可话里的冷漠气息,仿佛让屋子再冷了好几度。   顾许的视线从她的眸子下移,落在胸前,说道:“首先,这里她不如你很多,可以一眼就看出来的。”   顾羡鱼怔怔地看着他,快要无法理解这句话,好久以后才说道:“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这些话啊?”   顾许有些无奈,感慨女人果然还是这么难以理解,答道:“这不是你说了好,然后我才说的吗?”   顾羡鱼强自平静了下来,一字一字,认真说道:“如果你真的有病,我可以带你去看医生的,千万不要害羞。”   作者留言:   PS:今天就不立FLAG了,昨天是真没想到。 第三十七章 你可以信一下不?   顾许还是不明白,但他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过去那些不多的经历清晰告诉着他。   哪怕没有任何的欺骗,只不过隐瞒了某些事实,落在她们的眼中也会是另外一回事,并且是对此坚信不疑。   所以他起身离开了沙发,随手拾起那本从房间里带出来的书,任由顾羡鱼的目光落在背后,走入了房间。   顾羡鱼没有阻止他的离开,不是不生气了,也不是不好奇了。   只因为再谈下去,她总觉得话题会离初衷越走越远……而且她愈发觉得死宅真的很难以理解,但想到纸片人总比臭女人来的要好,便忍住没说。   “晚上你要吃什么?”   顾羡鱼早已经脱了鞋与袜,此刻那双雪白的裸足正踩着先前他坐着的地方,声音不大地喊道,带着几分微怒。   阳光刺透了窗帘,艰难映在她的身上,便显得这一幕很是小家子气,但却又格外的可爱,不再是那矜持着冷漠的傲然少女,多了些娇憨的意味。   “吃你喜欢的就行了。”   房间里头传来的语气依然随意平静,不见情绪流露。   顾羡鱼的双足再是用了些力,决定到今天晚上吃饭为止,都不要理这个白痴了。   然后她从包里取出手机,想要再发些信息和安君衣抱怨时,又很难受的想到对方很可能在睡觉。   正打算回房休息时,却有一条短信忽然到来。   顾羡鱼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心想这年代谁还会用短信谈话的?   “堂姐,我是子平,昨天的事很对不起,所以想要请你和堂弟,当面吃顿饭道歉,可以吗?”   “道歉?”   少女喃喃一声,墨眉微微蹙起,有些不解,只觉这种明明是由你爹来谈的事,怎么现在让你出面,未免太过不对了吧?   她虽然和老家那边接触不多,但也清楚顾重山是个怎样的人,手段也许会来得不正,但对内行事向来是光明的。   下意识的,顾羡鱼想要将这件事告诉给顾许听,可先前余怒实在未消,沉默片刻后决定当做没看到过这条信息,想着以后问起来的时候,用垃圾信息为借口搪塞过去就好。   最后一个念头淡去以后,她看着起了许多皱褶的沙发,终于是稍觉满意,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   ……   将手里的书放在架上,顾许看着微亮的房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事情可做。   如果是过去的他,此刻自然是无须任何的思考,一心修行便好,但那终究是成为了过去,不适合如今。   轻轻捏了一下肚子的肉,软软的,顾许皱起眉头,心想真要是杀起人来,身体累的肯定会很快,必须要有一把趁手的剑才行。   顾羡鱼的那柄剑很好,只是不知可以拿到与否,若是不能,他仔细想了一下,此刻身上的钱应该是不够买上一把的。   这事总不好继续去麻烦安君衣,虽然顾许有种感觉,对方其实是愿意为自己忙碌的。   想着这些琐碎事,他掀开了窗帘,让阳光落在了身上,看着如若被炙烤着一般的外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去走上一趟。   然后他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   那道声音依然如今早,但却多了些疲惫,很难为人所知。   “怎么了?”顾重山问道。   顾许朝他要一柄剑。   电话那头的顾重山沉默了很久,沉声说道:“如果是为了护身,我可以答应,但不要去好奇,另外这件事你告诉了羡鱼没有?”   顾许察觉了话里的某些意思,说道:“已经提过了,另外你好像有些累?”   “有些杂事罢了。”   顾重山语气依旧是平稳,说道:“另外那只是我的感觉,没有必要对外提及,你和羡鱼知道就好,剑我会送一把给你。”   他说的平静,看似是稳重,但心中已经有着不少讶异。   昨天夜里,在见到寺本美冬第一眼后,他便直觉这位异国女子不会简单,然而基于太多的理由,他实在没有理会这些闲事的心情与时间。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我比较懒,没什么兴趣去理这些。”   得到这个答案后,顾重山再是以长辈身份慰问数句,随后才是挂断了短话。   顾许将手机仍在了床上,静静望着窗外的繁华世界。   不知何时起,一层云飘来,遮住了洒落的阳光,为城市落下一片阴影。   七月将至,昨天已经是六月的最后一场雨了。   顾许轻叹了一声,声音难掩疲惫。   他真的已经忘记是多少年前,自己才为这些事情而忧虑过了。   如果还是以往,无论外间如何变化,他自然可以不问外事,静心修行。   只是可惜,这一切很难与他没有关系可言。   顾许想了想,知道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决定要出门随便走走。   也许最终一无所获,但做与不做,在本质上有着莫大的区别。   于是他推开房门,去到另一个房间的门前站着,轻轻叩响。   顾许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睡了吗……”   他找出了钥匙,扭动把手时却发现根本没有反锁,一直都是开着的。   因为空调的缘故,房内一片冰凉,阳光落在床褥上,有着一种温馨的感觉。   顾羡鱼没有裸睡的习惯,此刻只是盖着被子,搂着一个抱枕,黑发散乱以后露出了好看的侧颜。   顾许神情十分平静,他已经看见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剑,信手取下以后,很快找到那个当天看到的狭长剑盒。   正要离开的时候,床上的顾羡鱼却转了个身,于是面朝向顾许。   睡眼其实没有睁开的意思。   顾许怔了下,忽然感到了一些尴尬,还有很多的不好,心想自己这样子好像是入室行窃?她醒来以后又会怎样?   想着这些,他停下了离开的脚步,看着那张略显清瘦的脸颊。   那眉眼间有着无法抹去的疲惫,难免让人来得心疼。   顾许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叫醒,然后想到自己其实可以发上一条信息,那样就不会有问题发生了。   几秒钟后……顾羡鱼的手机响起了声音。   而她的手机就放在身旁,离枕头的距离很近。   顾许楞了一下,发现事情好像会不太对劲。   还未等他做出怎样的反应,床上的人便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顾羡鱼眼中出现了模糊的人影轮廓,于是她眨了眨眼,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事实上她入睡不久,如果不是顾许叩响的门声太小,她早已经醒了过来,不用等到手机响起声音和震动。   然后顾羡鱼怔了一下,薄唇微微张开,应该是下意识的想要大喊,却又在下一瞬间想起自己到底在哪,所以最终只是眯起眼睛。   看着站在自己房间里头的顾许,其实顾羡鱼心中已经震惊到无法言语,倘若不是长久以来艰苦修炼真气,已至心绪宁静之境,此刻她的脸上绝不会是这样子的面无表情。   “你可以解释一下吗?”顾羡鱼轻声问道。   她说的平静,可落在心里,满满都是止不住的寒意。   便在这一瞬间,她已经想起了安君衣调笑过她的那些话,忍不住咬着下唇,心里已经慌到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表面依然维持着平静。   顾许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抬起右手,诚实说道:“我过来借点东西,你可以相信不?”   听到这话,顾羡鱼呵呵一笑,意思十分明显。   作者留言:   PS:总感觉大书架有些悬,各位投个票让我安个心吧…… 第三十八章 怪一场闲愁   顾许觉得这一声呵呵的意思肯定不会太好。   “借东西?”顾羡鱼的声音里仍带着些许睡意,稍显迷糊。   问完这句话后,她松开了怀里的抱枕,起身裹着空调被子倚着床头坐下,圆润的脚趾裸露在冰凉的空气中,白嫩的有些耀眼。   她不再是眯着眼睛,眸子里的倦意随着动作尽数消散,眸子里倒映着被窗帘阻挡后变得温柔的明光。   璀璨的快让人别不开目光。   这一切的动作都很自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尴尬,没有笑意的清丽颜容上是平静,不再有笑也不再含冷,只是平日那般的静。   顾许知道这事自己做的很不对,想了想,还是说道:“手上没有趁手的剑,只能来你这里拿一把,其实我刚才敲了门的。”   不论是追溯到生命的任何阶段都好,他始终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此刻之所以可以平静,只不过是习惯了平静而已。   顾羡鱼看着他,轻声说道:“所以就是不问自取对吧?我不记得爸妈有这样教过你,也不知道自己允许过你可以进我的房间。”   顾许沉默无言了好几秒。   “事实上,你手机的那条信息是我发给你的,因为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所以我才会这样做。”   话音顿挫片刻,他才继续说道:“当然,这确实也是我的不对。”   与那次被顾羡鱼摸头相比,这一次毫无疑问来得更为丢人上数十倍。   顾许甚至是可以想象,如果这件事被曾经的那位大师姐所得知,天渊剑宗将会迎来怎样的一场动荡,毕竟她的脾气从来都有些不好,却又偏偏被很多人所宠爱着。   幸也不幸,她已经在很多年前入灭,他的余生大抵是无缘再见一面了。   顾许醒过神来,心想自己竟学会了怀念,有些感慨唏嘘,只是没有蹙起眉头,而语气愈发的平静:“原因是刚才在沙发上和你说过的那些话。”   “先坐下。”   顾羡鱼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释疑,漠然说道:“你站着有点儿高,我抬头看着会累,另外我记得,你刚才不是这个说法的吧?”   “那确实是一部分的原因。”顾许神情如常,没有慌乱。   他想了会儿,补充说道:“虽然没有说完,但我也确实没有骗你,是你自己把话题朝没有的地方偏去。”   顾羡鱼笑了起来,微嘲道:“你真的好能理直气壮呀。”   说虽的随意,那个呀听着还有点儿可爱,但她其实尴尬的,因为之前就如顾许所说,他根本没有转开话题,而是她自己选择要谈那个不知名的臭女人的。   可一事归一事,也许事后可以承认自己的错误,但现在这种场合只能硬气,也必须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谈谈吧。”顾羡鱼将长发捋至耳后,说道。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很难对你解释清楚。”   顾羡鱼真的笑了起来,只觉这话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也太过分了。   她的视线从那张清俊的脸颊上移开,落在了他手中她的剑上,看着那陪伴了自己数年的事物,冷嘲问道:“所以你打算背着一个剑盒,然后顶着外面这个太阳,漫无目的的到处闲逛,去找到你的那个理由?”   顾许没法否认这句话,只是有些事情无法解释,神念犹在的他对某些事物依然敏感,并不是完全的闲逛乱走。   可这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不如不说。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顾羡鱼敛去了笑意,再说了一句话。   “最后浑身臭汗的回到家,就像是昨天的那样子,明明带了伞出门,还是淋了个半身湿透,难道你就不能安心宅上一个暑假吗?”   她忽然间觉得有些累,轻叹说道:“如果你是看我不顺眼,嫌弃我整天这样的那样的烦着你,干脆点说清楚就好了,我完全可以理解的。”   顾许微微一怔,心里很熟悉这种语气,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脸,想起这些天来的事。   时间远不悠长,只是数日而已,但不知为何……会这么的深刻。   现在想来,也许是过往所执着的那些不得已被放下以后,他才是认真的看了看以往从不在意的人和事。   于是便很难不在意了。   “如果你无所谓外面太阳太晒……”   顾许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说这句话,但目光没有任何躲闪,认真说道:“那我觉得,其实是可以一起出去走的。”   “对不起。”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笑意很浅,平静说道:“我真的嫌弃,所以你喜欢就一个人去走吧,我是不会陪你的。”   顾许沉默听着,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   可就连片刻的安静的时间都不给他,顾羡鱼便让他直接离开房间。   起身走在房门前,顾许很难得的,不再心想那些好看的姑娘都不可理喻,毕竟这归根到底都是他的不对。   扭动把手,顾许忽然发现手里还拿着她的那柄剑,想要回身过去放下,却听到了一句强自冷漠,却还是流露着关心的话。   “记得要早点回家,等明天……如果我有空了就和你一起出去,还有你千万别做些白痴事情,我可不想接到别人的电话。”   ……   ……   背影已经消失,房间重新安静,只剩下空调的噪音。   顾羡鱼仍怔怔地望着前方,那处空无一物,那处曾有人看着她。   裹着身体的被子已经是滑了下来,其实她的睡衣款式保守,只是这辈子尚且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很难会没有尴尬和羞恼。   其实她也真的很生气,又有谁遇上这样的事情会没有情绪,刚才想起安君衣打趣她的那些话时,心里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很想要把他的腿给彻底打断。   直到她看到了后来他的眼神。   很难去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意味,平静如云,没有任何的邪念,又仿佛深山里的一潭清水,宁静以致远。   她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就这样的相信了他,只能是想着,这其中本就没有欺瞒与骗。   不再去多想,顾羡鱼已经没有了睡意,起身走到窗前的椅子坐下,掀开窗帘以后,她才发现天边有白云漂泊。   那首歌的歌声仿佛荡在她的耳中。   顾羡鱼静静看了许久,很久以后,终于是觉得有些微凉,却也完全没有了睡意。   “为什么你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儿呢……”   她喃喃自语着,忽然长叹一声,心想晚上那顿饭你要是敢放我鸽子,那就等爸妈电话吧。   ……   ……   天气确实炎热。   顾许知道安君衣还在病着,没有再次麻烦她,只是当他真正一个人走在这个繁华的世界时,终于感到了往时没有的情绪。   他不太习惯,还有些不喜,甚至是怀念屋里的空调与书,想要看见可以赏心悦目的。   情绪多了自然厌烦,顾许走到一座天桥,看着烈日下匆匆而过的茫茫人海,心想自己似乎真的白痴了。   然后当他想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发现了一处高楼前,正有人群汇集,很是热闹。   似乎又是跳楼? 第三十九章 在你的歌声里   这一幕似曾相似却也不完全。   顾许抬头望去,清楚看见那幢写字楼的天台,一人坐在护栏上,并没有朝下望去,应该是直视着空旷的前方。   新楚每日都有着重复的故事发生,这次也然是相同,没有太多值得期待的。   站在大楼对面的人群,想来过不上太长的时间,便会随着兴致的淡去,然后默默的散开,毕竟真正有勇气,或者说绝望到要死去的人,始终是极少数。   顾许走下了天桥,去到了马路的对面,走入一家咖啡馆,想要找个窗边的位置静静等待着,却发现店里还有一个他昨日才见过的人。   那人是顾子平。   顾许想起了昨天的事情,有些不解,因为顾子平的情绪相对而言,过于平静了。   很多年前,他曾一剑胜过许多人,自然也就见过了这些人落败以后的种种神情,有着愤怒到极致的,也有失魂落魄般的,不可置信的最多,但纵然是心胸阔达的也好,想要若无其事也只是强自伪装而已。   顾许确信自己并没有记错,所以此刻的顾子平有些特别。   没有刻意遮掩的目光,自然引起了注意。   顾子平回身望去,见到顾许的一刻,不免有些惊讶,还夹杂着一点儿别的念头,因为他没有看见顾羡鱼。   他不太明白这种见面有什么值得避讳的,但还是打了一个招呼。   顾许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发现没有过这样的对话经历,干脆沉默。   玻璃窗隔音效果一般,外头的人群尚未散去,吵闹着让咖啡馆不复寂静,连带着温柔的歌声听着也是烦躁了。   不过,这首曲子很有意思,顾许知道它的名字叫做‘everytime you kissed me’,过去听得不少。   “看来堂姐是有事要忙了。”   顾子平替他要了一杯咖啡,笑了起来,说道:“昨天的事情是我的不好,不该去想这些邪门歪道的,明明我比你还大一点儿的,结果却被你给打醒了。”   顾许嗯了一声,看着他说道:“看来你心情好的很快。”   顾子平愣了一下,然后艰难摇头。   即便他看开的差不多,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直接,心想你这也未免太过呛人了。   “倒也不是吧……”   他微微皱眉,迟疑说道:“非要去形容,大概是昨天去喝了一顿酒之后,心里才明白有很多事情是计较不过来的,人要学会去接受和满足。”   如果安君衣在这里,必然会因为满足二字,从而想起那夜天台时的莫名感觉。   只是近来的她都不怎么喜欢这两个字。   大概是记忆尤深的缘故。   顾许清楚记得安君衣那夜的情绪,是拥抱时的恐惧,亦是离别前的乖巧与美好,还有那些难得的放肆。   顾子平见他如此,感慨说道:“昨天晚上喝醉之后今天一觉醒过来,真感觉特别的放松,可能是我乱担心吧……希望堂弟你以后遇到了什么打击,也可以快点儿走出来,甚至可以去喝醉一次。”   “昨晚你是一个人喝酒吗?”顾许不再沉默,忽然问道。   顾子平愣了好几秒,不再沉溺于自身的情绪之中,语气微涩答道:“不是的,你还记得的吧,昨天中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停雨以后我遇到了一个人,是她陪的我。”   不知为何,话说到了后来,他试图去回忆起寺本美冬,却发现那个黑色长裙,眉眼间带着数分浅浅哀意的身影,仿佛已经随着酒精的挥发,而不再来得真实。   一切只如一场梦。   却又真实不虚。   顾许终于明白顾重山为何会特意提醒自己,想来是亲眼见到那个女人后,多年以来的直觉敏锐感知到了危险,但无法真正确定,只好说的那般模糊。   “我有些记不清楚她是……”   话音未曾完全落下。   顾许忽然抬头,望向落地窗外的炎热世界。   满街的梧桐树不再寂静,是有风过,掀起一阵波涛。   不见浪花,唯有鲜血。   此时歌中的女生正婉转低吟着,那句‘Sweeter than despair’,比绝望更甜美。   人群还未完全散去。   此刻惊呼声,哭喊声,还有歌声,不断的响起成了一片,吵闹极了。   不是车祸的缘故。   而是坐在那幢写字楼最上的那人,随着已经消散的刚才的那阵风,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摔在了地上,只剩下血肉模糊。   这一次大概是合理的。   因为那幢写字楼实在不矮,顾许必须要抬高一些头,才能够真正的看到那处天台。   顾许神情依旧平静,甚至有些可怕的漠然,而顾子平手中的那被咖啡,已经被他自己洒在了裤子上,却完全不在意滚烫,只是嘴巴长大怔怔地看着窗外。   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根本无法平静。   落地窗的玻璃上也粘了些碎肉,顾许的视线从脏了的地面移开,拿起咖啡,轻抿了一口,是甜的。   “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吗?”顾许问道。   “真不……太记得了。”   顾子平的声音有些颤抖,然后因为他的平静而平静了下来,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无论是窗外,还是咖啡馆内,此刻都已经是一片的慌乱。   店长没有责怪被吓傻的服务员,呼喊着那些女仆装的少女打扫,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呼吸困难。   顾许平静说道:“无论是什么时候,慌乱都是没有意义的,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顾重山应该没有让你出门的吧?所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顾子平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承认了前一个说法,然后说道:“我还记得,昨天的时候她劝了我一下,说这种事情没有必要想不开,毕竟都是一家人。”   “原来是天地衡剑的缘故吗……”   顾许再次望向窗外血肉,轻声说道:“始终还是天真。”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了沙发,桌上的咖啡还剩一半,尚有热气在飘荡着。   拾起搁在地上的剑盒,平静背负在身后,顾许一切的动作都很自然,故而在慌乱之中格外的醒目,但又偏偏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正准备离开时,顾许想起了一件事,对仍然坐着的顾子平眉间轻轻一弹指,语气漠然留下了一句话。   “早些回家,待在你爹旁边,如果你不想被跳楼。”   ……   ……   风过长街,梧桐起舞的那一刻,顾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幽眠之怜。   谈不上好听与否,唯一让他在意的是,这样的名号从不是他熟悉的那些,但也终究是相同的事物。   诡异之余带着几分莫名,不见滔天的魔威,仿佛一场阴雨轻轻的渗入城市每个角落,无声沁心。   有些麻烦,但也还好。   顾许撑开了伞,在阳光下静静站着,神念中没有感知到任何特别的气息。   对方早已经离开,亦或是今天从未来到过这里。   前天夜里的那一剑留下的伤势,远不是一天时间就可以抹去的伤势,所以寺本美冬绝不敢出在他的感知中。   那样留给她的结果只有死去,别无他选。   顾许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被隔离的那处地方,心中情绪很淡,在确定时间还足够回家吃晚饭后,决定去见安君衣。   与顾羡鱼相比,安君衣弱小太多,更何况他在离开以前,就已经留下了后手。   某种意义上,他希望寺本美冬去找死,那样还能省去他解释时的口舌功夫。   这几天来,顾许说过的话,大概已经比过去的十年还要多了。   对他而言实在是有点儿折磨。   ……   ……   阳光刺透窗帘,依然明媚。   安君衣半睡半醒,不是春光,但还是美好,见了心怜。   手机的震动让她有些烦,忍不住嗯了声,带有几分埋怨伸手抓向手机,心想又是谁这么的烦人啊?   作者留言:   PS:有点没想今天的日推,谢谢各位了呀。   至于更新,我连存稿都没有,多更……看看自己能不能变异吧。 第四十章 我会过意不去   下一刻,安君衣的睡意全无。   她眨了眨眼,舌尖还在下意识的舔舐着唇角,就像个贪睡的小孩一般,不愿被扰清梦。   房间十分安静,手机快要熄屏。   安君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顾许居然除了还钱以外,还会主动给自己发来信息,看着不多的聊天记录,抛开以往的那些事情不谈,她很清楚这是彼此认识以来的第一次。   “我过来你这边,一会儿到。”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   安君衣醒过神来,却还是不懂,心想你怎就突然这样了,微微蹙眉,想要放下手机继续赖床,却还是将指尖放在了屏幕上,回道:“怎么了?”   “有些事,当面说。”   “为什么啊?”   “我不怎么习惯打字。”   “哦。”   安君衣舒开了眉头,发现自己还是习惯这样的他,想着这人怎可能会无事便闲聊,心里的紧张终于消减了些。   紧接着,她给他发了一条语音,带着几分慵懒意味,与小小的骄纵。   “你来之前先问一下呀,要是我家里有人在,你忽然过来……那不就很尴尬了吗?再说我还病着呢,你可以帮我顺路买点东西上来吗?”   说完这句话,安君衣起身离开了床褥,坐在窗畔的镜子面前,看着脸色因病而稍显苍白,决意梳好头发以后再去看他的回复。   因为乱糟糟的样子会有些难看,一会儿很不好。   没有多久,粟色长发柔顺如初,她随手绑了个马尾,想着该去洗漱的时候,还是先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手机。   然后她眯起了眼睛,眸子里的笑意尽数淡去,只剩下了几分的微冷,脸上的神情不再是优雅的平静,而是冷漠的面无表情。   “有这么懒吗……”   安君衣微微挑眉,看着那个简单到极点的回复,心里竟渐渐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了在短短几天中,已经习以为常的平静。   “没空,不带。”   这就是顾许的回复。   ……   ……   烈日灼心,异国他乡犹然如此。   寺本美冬抿了一口咖啡,尝着那些微涩的味道,眉眼间的倦意有些难以掩埋。   昨夜与顾子平相逢时,她还不知晓竟会是那个顾家,若不是顾重山的出现提醒了她,此刻回归天国的便不是那人了。   她十分清楚,在那些站在武道巅峰的大宗师面前,如今的自己尚且孱弱,即便没有到不堪一击的地步,但正面相逢胜算亦是少之又少。   只是……寺本美冬还是无法明白,为何顾许会来得如此恐怖。   这实在很没有道理,因为他实在太过年轻了。   当夜直面那一道剑锋之时,她只觉自己距离死去只有一线之差,甚至是直到如今她都不愿回忆起那时的一切。   若不是顾许的存在,安君衣早已经死去。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听着这话,寺本美冬终于醒过神来,对面前那位扮相成熟的男性轻轻点头,维持着稍冷的姿态,没有太多的表示。   若是以往时候,她会很乐意的微微一笑,然后畅谈许久,可如今只是稍微想到顾许,不屑感便油然而生。   昨夜相逢的那场对话里,寺本美冬没有任何的欺瞒,假若真的可以,她只愿意他的眼中永远只有她的存在。   寺本美冬很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念想,因为他身上那一道似有若无的气息……太过于诱人。   那就像是阴雨后破开乌云的阳光,落在身上蒸发了潮湿的感觉,又仿佛浪静时拂来的微风,带起几片微澜,令人心神愉悦,忍不住想要沉溺在其中,再也不愿离开的美好。   “你是画家吗?”男人的声音响起。   寺本美冬微微抬头,静静看着对坐的男人,轻声说道:“是的,有些特别的是,很多人都对我说,当过我的模特以后,心里都会来得轻松很多,不再有那么多的压力。”   男人怔了怔,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某个部位上,说道:“我很希望自己有这个机会。”   寺本美冬望向窗外天空,沉默片刻后说道:“当然可以。”   ……   ……   走出电梯的门,顾许再次来到这里,已经轻车熟路。   叩门声轻响,门被打开。   安君衣没有穿着睡衣,比之前两次在外相见,此刻的她少去了那些精致,绑好的低马尾随意搭在了一侧肩上。   黑色T恤上是可爱的耿鬼,这让她显得可爱,不再是一味带着矜持。   她手里拿着顾许昨天的衬衫,是昨天那场雨时,他为她披上的。   那天回到家后,她说反正你也不会觉得冷,便执意把衬衫留下了来处理,现在看来是已经晒干躺好了。   “先放着吧。”顾许说道。   安君衣嗯了一声,不是乖巧,有点儿埋怨,但不多。   大概是还在惦记着他拒绝的太过干脆。   屋外阳光正好,安君衣想着自己还有些小感冒,不太想待在屋里,于是领着顾许去到阳台,要晒掉身上的那些霉味。   “究竟是什么事呀……”   安君衣慵懒斜靠着,打了个哈欠,说道:“千万别是折腾的呀,我昨天真的很累了,今天就让我做个死肥宅,好不好啊?”   她说的随意,可目光却不如此,一直注视着顾许的动静,思考着一会儿该怎样拒绝他来得最好。   想着前两次见面之后,除了被吓得难受以外,还这么不巧的遇上那一场大雨,淋了个病出来,心里难免有些不喜。   哪怕最后还是答应也好,安君衣此刻也是真的恼火。   顾许平静说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昨天我对你说的那个女人,嗯,就大概是搞传销的那个。”   “记得。”安君衣的神情微变,她知道顾许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更不会拿这当做借口来见她。   顾许说道:“因为天地衡剑的缘故,她大概猜出了我的身份,所以有可能会找你麻烦……”   安君衣打断了他的话,细眉已经蹙起,说道:“那你姐姐没问题吧?”   虽然中午那顿饭,她确实是被顾羡鱼气的胃痛,但一事归一事,相处快有一年的舍友若是出了意外,始终是她所无法接受的。   至于那些胃痛,安君衣从不觉得自己没法还回去。   顾许微怔,心想你怎么就开始关心这些了呢?那天不是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上一句的吗?   “我不想这种事情牵扯到别的人。”   大概是预料到可能会有的问题,安君衣神情变得非常严肃,说道:“特别那个人还是你的姐姐,就算是我……不认识她也好,真要是出了事情,心里都是过意不去的。”   顾许沉默听完了这句话,将本来想要说的,也沉默了。   他看着那对分外认真的眸子,清楚这绝不是故作姿态的虚伪,而是长久以来的观念。   那么,来时路上见到那从高空坠落的血肉之花,又何必无谓的说出来,平白令人多上几分内疚?   “她会很好,所以我才来见你。”   顾许静静看着她,听了会风声,然后说道:“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会过意不去的。” 第四十一章 一岁一年   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安君衣仿佛是含着一颗蜜枣。   只是……她很清楚顾许是个怎样的人,这般听似美好,仿佛有着很多意思的话,其实真的很简单,远不复杂。   不过安君衣依然有些开心,因为他的在意不会是假的。   她想起了那天趁顾许不注意时,很是放肆的拥了他入怀的一幕,只觉得这样子的心思未免来得太多了,有些不好。   喝了一口水,安君衣心绪稍静,对顾许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其实挺懒的,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纠结那些事情,前两天根本就不会出门。”   说着这话,她觉得有些脸热,心想这个时间坐在阳台上果然是受罪,细声说道:“之前游戏开了活动,我偏偏顾着陪你折腾,然后现在还不小心病了,结果都没怎么玩,还得补回去呢。”   也许是在家的缘故,这时的她没有了在外的很多习惯,声音软糯糯的辩解,只会让人感到可爱。   顾许看了眼时间,说道:“现在三点多,我还会在这里坐一会。”   安君衣微怔,有些不喜一会这个词,可她没有说点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那我们难道就闲着聊天吗?”   她低头看着衣服上的耿鬼,想了会儿,又说道:“我总觉得……你根本不是个会聊天的人,再说,我也没力气一个人说话了。”   昨天那场大雨的时候,可以闲谈的话已经有过太多,伴着风和雨,如果今天再谈,只能是谈顾许的。   她知道他不会说。   顾许却心想,即便真的要对你说,又能说些什么呢?   那处山崖可观云海,春暖时云雾散去,青山分外妩媚?盛夏烈日炎炎如今,映得穿越山川的河流仿佛金色的鞭子?还是秋风起时满山红遍,亦或是冬至以后霜杀万物?   俱往矣。   又何必说着这些听着便是无谓的话。   顾许想了好久,然后说道:“其实时间还有不少的,如果你觉得闲闷,可以找些事情做的。”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所以你过来只是为了陪我坐一个下午?”   还没说完这句话,她的视线已经从那张清俊的脸颊上挪开,落在了客厅内的黑色狭长剑盒上,眉眼间多了几分担心。   “真的没有问题吗?”   她忍不住,声音微沉问道。   顾许摇了摇头。   “我很怕死。”   他看着少女的可爱脸颊,语气中没有半点的羞耻,非常认真地说道:“所以这种事情,当然是可以做到才会去做,至于另外那个……你不喜欢我来这里吗?”   安君衣微微一怔,连忙摇头,说道:“一个人在家怪冷清的,睡多了还闷得慌,可以有个谈话的人最好不过了,除了不想被你把我给气饱,挺好的。”   说着这话,她起身离开了沙发,朝着客厅内走去。   顾许看着那荡漾在阳光中的白净双腿,心想这难免会来得自得自持自爱自傲。   直到天边漂泊来白云,不再那么耀眼以后,他才淡去了目光,走入客厅。   安君衣的屋子比他的那处来得稍大,因此显得空旷了不少。   此刻她正窝在了沙发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平板的屏幕,游戏音乐已经响起。   “对了,有件事情我是瞒了你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很多年前,顾许就学会了尊重与不探究这些,更何况他不觉得她与他之间存在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可能……你知道了之后,会觉得有些麻烦的。”   “既然你不对我说,那就是我可以接受的,除非你不知轻重。”   听到这话,安君衣很是开心,但想起今早的顾羡鱼,眉眼还是有些恹恹的情绪。   这辈子她还没有被人当面那样骂过,却偏偏还是没法还嘴那种,说不憋屈都是骗自己安慰自己。   顾许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平板上,微微蹙眉,说道:“为什么有点眼熟?”   安君衣右手一僵,然后继续在屏幕滑动,支吾说道:“之前你也玩这个游戏,当然眼熟,有什么问题吗?”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可是……这个好像是我的号。”   无须翻寻太多的记忆,源自于身体的某种本能,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所有。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别扭的感觉,特别是安君衣的指尖,在那些好看的立绘上滑过时,这种情绪更为真实。   安君衣闻言后立刻熄灭了屏幕。   “因为我有钱,还觉得你那个号挺好的,所以买回来了。”   她随意说道,却没有去直视顾许双眼,装作平静的样子将平板放下在一旁,正想要辩解的时候,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还记得我那晚上说过的话吗?”安君衣问道。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衣服的事情?”   安君衣微羞,呼了呼气,再次拿起搁在一旁的平板,打开图库递了过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比较喜欢这里面的哪个?”   她网上的昵称叫做时速70KM,此时出现在眼中的图片,风格自然是一脉相承的。   顾许瞥了一眼她那,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很蠢,根本不想回答。   只是考虑到她还是个病人,片刻的沉默后,顾许平静说道:“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   安君衣有些失望,然后听得十分开心。   拿过平板,她朝那些好看的图瞥了一眼,心想还真是一堆庸脂俗粉,自己怎就这么的高看你们了呢?   再是闲谈两句,安君衣开了电视,拉着顾许玩了一阵游戏。   十分钟之后,少女面无表情的瘫痪在沙发上,怔怔看着屏幕上极速飞驰的跑车,心想这真是和自己玩的一个地平线四吗?   炎日西斜,临近五点。   顾许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柄,觉得也算有些意思,看着已经很久没有唠叨的安君衣,忽然想起今天顾羡鱼嘱咐的话。   “我煮顿饭再走,你别忘了刚才说过的话。”   他转身面相安君衣,看着神情柔弱的少女,轻轻揉乱了她的头发,最后弹指落在她眉心间,说道:“真要是有事必须得出门,你先告诉我。”   做完这一切,顾许的脸色苍白了许多,心里还是很不习惯。   这样的时,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尚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真便宜你了……”   “啊?”   安君衣听的不太真切,茫然看着已经站起身的顾许,双唇微微分开,只觉得你这未免太过离谱了吧?   真把我当成是三岁小孩吗?   明明我比你大了整整一岁啊。   ……   ……   夏天的天,总是黑的很晚。   顾羡鱼再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窗外天边有暮火在焚烧。   手机静静搁在桌上,她神情十分平静,因为今晚吃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所以在饭菜上面她不用花费太多心思。   走到阳台上,顾羡鱼俯瞰着那些涌动的车流,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由各色各样的面孔组成的现代风景。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和顾许在榕树下的话,那时候的她想起了一首诗,娓娓道出。   此刻亦然,虽然六月最后一场雨已经在昨天下尽,但她依然觉得另一首词很适合此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顾羡鱼第一次眼见此景,然后想到了顾许已经见过很多次,也许是一年,情绪有些不好。   开门的声音悄然响起。   她回头望去,忽然记起,这原来已经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了。   “可以吃饭了。”   顾羡鱼看着顾许,轻笑说道。   作者留言:   PS:今晚会熬夜写一章存稿,然后固定更新时间,第一章应该会是11点或者12点。   另外想了想,虽然在书评区已经说过,但考虑到很多人都不看那边的缘故,还是在这里再说一次吧。   这本书会维持这样悠闲的风格,偶尔让主角帅上一次。   如果你觉得看着太累,节奏太慢,我只能……懒得说抱歉,因为你说了我也不会改的。   噢,对了,希望你们能喜欢我笔下的姑娘。 第四十二章 南山南   吃过晚饭,顾许还未坐下多久,手机便收到了顾重山的短信。   大概是考虑到上次那顿饭不算愉快的缘故,这位名义上的长辈没有再次勉强请客,但短信内容依旧是关于昨日的事,说是要详谈,但意思十分委婉。   顾许知道是下午时候,与顾子平的那番话引起了他的心思。毕竟那句除非你想被跳楼的叮嘱,不论怎样听着都好,免不得带上一抹惊悚的意味。   风过长街,梧桐浪起。   他神情宁静地望着外间一切,语气淡然,这一幕必然被顾子平记得深切,再有昨日那轻描淡写的一剑,顾重山很难再继续维持着沉默。   顾许和顾羡鱼说了这件事,饭后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她楞了一下,才是想起下午时收到的短信,然后提起一句。   只是对她而言,除了家中那位分外疼爱她的老人以外,平日本就不怎和这些亲戚来往,过去很多时候是因为父母的缘故,如今则是其他的种种了。   电视上新闻已经播过,此时正放着八卦节目。   未到八点,时间尚且还算早,大概还要这样子无聊上许久。   其实她平时是不看电视的,闲暇时候更喜欢读些书,与很多的人相比,她的生活太过于宁静,心绪自然平淡。   可那都是一个人活着的时候。   那时的她不必去在乎外人的任何念想,因为她的朋友其实真的很少。   只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也因为顾许不是外人。   她想,既然活在同一屋檐下,又何必各自冷清漠然,平白让那些许的人味都散去呢?   所以才她坐在了沙发上,顾许的一旁,彼此做着彼此的事,偶尔会闲聊两句,想着这样的日子大抵不会是郁郁无趣的。   “你准备要去见他?”顾羡鱼关掉了电视,问道。   “可能有必要。”   顾许想了会儿,看着她说道:“你要是不嫌麻烦,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还是和你一起吧,可能是偏见,但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他们,总觉得很麻烦。”   顾许说道:“像这种事情肯定是烦的。”   对此他十分的认同,因为过去的他就被这些烦过了太多次,绝大多数时候可以不去理会,然而始终会有几次像现在这样子。   顾羡鱼问道:“那在哪儿见面?”   顾许看了眼手机,说道:“有些远,说如果要见面,是在南山。”   ……   ……   新楚有江,也沿海,但并非无山,只是山不在高。   然而来到现代后,这早不是什么问题了,自然会有建好的观光台,以供欣赏繁华夜景。   在登山路上,顾许见到了不少的青春少女,但都远远比不过顾羡鱼,其中也不乏有成熟的,可终究是风尘意重了些许。   见面地方是在一处茶馆的露台,可以俯瞰到许多风景,店内的装潢也极为精致,古意与现代之间结合到相当高雅的境界。   夏季的晚风,难得也温柔了起来。   顾子平今日不在,露台上那张桌子只有顾重山一人。   见姐弟二人来到以后,他主动起身迎接,态度与昨日相比有着天翻地覆区别,却又不会令人有丝毫的尴尬。   “昨天的事情叔父我该对你道个歉。”   顾重山笑着看向自家侄女,轻叹说道:“确实是我心急了些,其实无所谓男女也好,只要父亲他们觉得可以,这就不该是问题了。”   顾羡鱼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重山主动给她斟满了茶杯,不经意与顾许对视一眼,片刻。   “最近这几年来,顾家的处境其实一般。”   他敛去笑意,缓声说道:“某种程度上,因为当年那些破烂旧事的缘故,顾家本身就有些掉队,这几年更是如此,所以在可以争得的颜面上,已经不能落下了。”   顾许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对他说的。   不出意外,武道社的录像已经被顾重山得到,反复观看以后,这位大抵对他怀有了不少的希望,否则也不会愿意做出退让。   这样的人向来现实。   “听说……那大赛里,你准备拿个好成绩?”顾重山问道。   顾羡鱼平静答道:“只是想要试试,可以当然最好。”   顾重山温和一笑,点头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就好,也不要忙着拒绝,因为不只是规则之外的,还有很多规矩里的琐碎事,会很烦人。”   顾羡鱼轻声说了一个好,没有多言。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这些亲戚,但从不会否认他们本身的能力,既然对方已经主动表达好意,拒绝的必要实在不多。   再是闲聊几句,顾羡鱼很聪明的给两人留下了空间,不过离去之前,还是低声对顾许嘱咐了句话。   茶水不凉,而凉风很多。   “有些话是没有必要隐瞒,可以开诚布公的。”   顾重山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微沉问道:“之前我确实没有打算问你太多,但今天子平和我提到了你,为了之后事情不这么麻烦,我还是得有个大概的答案在心里。”   他已快知天命,将近半百的岁数中见过的天才绝不在少数,其中更有一位如今博得了武道宗师的名头,极受敬仰的大人物。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天才也好,在这个岁数,除去那些生长于战乱地区的人以外,亲眼目睹血肉纷飞成碎末,都无法真正的做到平静,且没有丝毫的讶异。   某种意义上,这是无法作假的人生阅历。   顾许说道:“那你想要问什么?”   顾重山舒开了眉头,语气缓和许多,说道:“这些年来,你为了练出真气养成剑意,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那对夫妻常年旅居国外,而顾羡鱼很多时候,都受到了顾家那位老人的照顾,唯独是顾许几乎无人照顾。   若是他无意武道一途,这当然不算是坏事,但现在明显不是的。   顾许想了会儿,摇头说道:“还好。”   顾重山沉默片刻,仿佛从那对平静的眸子深处,看出过往数年间的无数汗水,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叹息。   “一会儿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去。”   他皱着眉头,说道:“跳楼的事情我已经问过警方了,暂时没有排查出任何的问题,但我还是觉得……这和昨晚那个女人有不小的关系,现在警方已经在逐一调查,他生前到底接触过什么人,结果不会太慢的。”   顾许说了一声好。   见他这样,顾重山心里忧虑淡去不少,看着少年仍然带有几分稚意,但却过分平静的眉眼,想着那对旅居国外不肯归的夫妻,愈发觉得这其中有太多不言的凄苦。   他看着顾许,认真说道:“虽然我不如父亲他们,但也算是在真气一道上浸淫了将近四十年的时间,你要是真遇上了问题,不妨和我提一提。”   顾许心想这明明是极简单的事情,他又怎可能遇上问题。   “对了,还有个事。”   顾重山笑了起来,好奇问道:“你是花了多长时间将天地衡入门的?”   他没有太期待这个答案,但已经准备好言辞,认真诚恳的赞美一番,好让这位大有可为的晚辈多上几分信心。   “不久。”   顾许想了会儿,看向不远处眺望夜景的顾羡鱼,平静说道:“看过两次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露台忽然变得很安静,甚至可以听到茶水滚开的声音。   风声有些寂寥了,仿佛在嘲笑着什么似的,听着是无力的沙哑。   顾重山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认真的吗?”   顾许说道:“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作者留言:   PS:虽然说要存稿,但昨天没写多久就睡了……   另外书评区有引战可能的我都会删,所以帖子不见了很正常,间贴大多都是不管,除了重复的以外。 第四十三章 小半   顾重山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活了数十年,见过不少的人,很难完全分辨不出一句话是真是假,而他看出了顾许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事实上,在真正与顾许对话以后,顾重山便是下意识的觉得如他这般人,话里也许会有隐瞒,但绝不会是欺骗。   “你话里的两次……我不是很明白。”顾重山看着他,沉声说道。   顾许收回了视线,不再落在顾羡鱼挽起的衣袖上,说道:“从字面就理解出来的意思,很难懂吗?而且你也不用去担心,这只会是一个孤例,今天早上的时候你不也是明白了吗?”   只要他与顾羡鱼的关系存在,那便不必有任何的担心,既是那对夫妻依旧旅居国外,不愿归来也好。   顾重山语气微涩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敢想象而已。”   他想起了那年,这依稀如旧的眉目,曾经在众人面前说过的那些恣意到极点的话,心中难免有万分感慨,只觉这似乎也不为人所厌恶了。   “是的,所以我懒得说这些。”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下面没事,我就和她先走了。”   与坐在这里吹风相比,他还是更怀念那个家里的很多事物,哪怕其实这里坐着更为舒服,茶水更好。   “还有一件。”   顾重山没有半点的迟疑,接着说道:“刚才我和羡鱼的话你是听到的,和吹捧没有关系,我确实有这样考虑,但我想,这应该先要问过你。”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终于想起他说的是什么,摇头说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哪怕以后与我有关,也是那以后的事情。”   顾重山点头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换了个话头,说道:“时间还早,这里风景也挺好的,你们两个不妨随便走一下,毕竟整天蹲在家里头,终究还是对身体……不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喝完最口一口茶,起身离开时经过顾许身旁,脸上情绪难得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很多事情不必明言,当事人本就是清楚的,多谈也是无益。   顾许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微微蹙眉,心想这摇头又是什么意思,你为何又要看我这样的一眼呢?   难道还有话是没有谈清楚的?   ……   ……   迎着山间晚风,天上那半边的月仿佛也清晰了。   顾羡鱼知道他来到了自己身旁,轻声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儿幼稚?”   刚才她虽然是离开,留下了足够的空间给两人谈话,然而这并不是完全的不关心,眼角的那些余光从未真正的远离过。   然后她的情绪不禁复杂了一些。   “幼稚?”顾许不解问道。   微怔片刻后,他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摇头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吗?如果可以,一直幼稚下去,我是觉得比起理会这些事情,会活的要轻松上很多。”   顾羡鱼看着他说道:“问题在于,这样的幼稚,最终往往都是让身旁的人烦心劳力而已,我觉得没意思。”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可我还是挺喜欢的。”   过去的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久成习惯,自然是喜欢。   顾羡鱼听到这话后,很难不失神,很难不往别的意思去想,但最终都会是平静,哪怕这个过程稍微来得漫长了些。   “那你就一直喜欢下去吧。”   她重新望向远方的风景,刻意不看他的面孔,说道:“嗯……我觉得我这个姐姐有这个资格让你这样子幼稚,所以确实没有必要去改。”   顾许看向她,沉默了好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经也有过仿佛此刻的一幕,但那场对话的结果并不是如此,而是将彼此推向了最远的两端。   念着这些,他心中依然没有多少情绪,只是难免感慨自己的记性实在太好,又或者说太过单调的人生,本就会将这些往事不断加深着。   “走走?”顾许说道。   “嗯。”   顾羡鱼的声音多了些温柔,说道:“不过你记得自己的话,别想着乱逛到半夜。”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顾许一手提着的狭长剑盒上,细眉微蹙,有些担心。   很快,她想起了那天的对话,眉眼间疑惑更深。   “我记得这种地方……一般都会为客人提供环境不错的静室的。”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轻笑着说道:“反正也是闲着没事,与其散步乱走,不如你和我来切磋一下?”   顾许没有犹豫,摇头说道:“不要。”   与昨天解决顾子平的问题不同,现在显然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他也不是白痴。   这种无论赢还是输,到了最后都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只会恼人。   顾羡鱼微微一怔,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问道:“为什么?”   顾许想了想,说道:“刚吃完饭,为什么要做那些事,难道散步不好吗?还是说……你害怕长肥肉?”   顾羡鱼呆呆地看着他,无话可说,心里忽然有点儿憋屈的感觉。   如果安君衣在这里,肯定会笑出声来,心想你总算也是有现在了吧?   ……   ……   入夜以后,一个人的家难免孤寂。   安君衣吃完晚饭,还是如往常懒得洗碗,只慵懒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时不时蹙起了眉头。   这不是因为某人煮了饭不洗碗就跑而生气,而是她发现,自己过往最能晒人的海豹血统,今天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   她叹了口气,直接退出游戏,心想肯定是顾许那个号有问题,否则她怎可能抽不出来。   只是这样子一来,安君衣也没了玩游戏的心情,起身走到阳台的椅子坐下,心想这样宅着的日子,好像比之前没有了挺多意思的。   想着这些,看着比之以往美丽数分的夜色,她再也控制不住那些藏着捏着的情绪,给顾许发了一条信息。   值得一说的是,此刻她正坐着今天他的位置,鼻翼微动。   “怎么了?”   顾许难得没有拖沓着回复,这让安君衣心情稍好。   “感冒好像好了,现在有点儿不知道干什么,想找你扯谈。”   “你不是埋怨我不会聊天的吗?”   “所以你是想我找别人?”   顾许回复了一个省略号。   安君衣有些满意,决定放下手机,过会儿再去理会他。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那个利用职权之便,为她提供了许多信息的人,忽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你还在好奇跳楼的事情吗?”   “怎么了?”   安君衣微怔,想起了顾许,立刻追问道:“难道有情况了?”   对方回道:“也不算,之前你不是跟我要过一个人的资料吗?那个女人……也谈不上是有问题吧,毕竟这种事情不好直接断定。”   安君衣发了个蓝白猫的表情,这是从顾许那偷来的。   以前不怎么觉得可爱,可自从现实见面以后的短短几天时间里,她就冒出过不少念头,想要养一只猫。   只是……当她想到自己平日活得太懒,这种念想唯有是无奈消散。   但将来要是结婚了,她很乐意把这个锅丢给自己的丈夫,自己只负责撸猫。   安君衣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的似乎太多,心里有些埋怨晚风不凉,害得自己脸颊也热了起来。   然后她低头看向手机,眸子映出了微光,细眉缓缓蹙起。   “这寺本美冬的身份有些麻烦。”   作者留言:   PS:今天加起来也有5k字了,求点票。   章节名不知道取什么,所以找了个适合的歌名。 第四十四章 喜欢是……   有些这个词,可以理解为很少,但更多时也存在着委婉的意思。   好比如年不过二十的少女,与某人走在春日之下,遇烂漫微风脸颊微羞时,口中那句今天有些热当然会是委婉的。   所以此刻安君衣的两颊已经平静,不再有情绪起伏,而是认真去看着后面的那些信息。   寺本美冬,一个画家。   虽说画家比之武者稍好,存在着极少死后出名的可能性,但现实之中,绝大多数从事这一行的艺术生,本身就是家底丰厚,而寺本美冬不是极少数的例外。   年岁已二十六的她,正是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年华,哪怕证件照也同样来得很好看。   安君衣轻挑眉头,静静看着那占据了半个屏幕,关于寺本美冬身份叙述的字眼,心想这件事情还真的有些麻烦呀。   “难怪之前犹犹豫豫的,不愿意帮忙,原来还是个不太普通的富家千金么。”   她对那头回了个嗯,没有更多的话,眉眼间的情绪很轻很淡,抑或说是不屑。   那人的态度已经十分的明确,这事想要光明正大去做,在手续上会十分的繁琐,故而之后很难再提供什么消息,后面的话还是劝说安君衣,不再要执着这件事情了,因为事情到最后很可能是以无疾而终为结局。   是的,在耗费了数日时间以后,那头大致确定寺本美冬的嫌疑程度,除去曾经在那时出入商场以外,她根本没有和当事人有过直接的接触,一切都只是很不巧的巧合而已。   各种意义上,安君衣本身都是属于被绝大多数人艳羡的阶级,否则她也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得到这些内幕消息。   但也仅止于此而已,这个年纪的她不可能影响到这种事情。   她想了想,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顾许听。   因为打字很麻烦,而她又不愿意去复制的缘故,所以发的是语音,当然,归根到底其实是安君衣不怎么喜欢顾许回复的那个省略号。   “寺本美冬是个待嫁的富家女,本身家境挺好的,另外真正麻烦的是她的哥哥,具体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长得只是比我差了点儿,所以她那个哥哥也算是有些本事,然后还特别的宠她,你明白吧?”   安君衣舔了一下嘴唇,声音带着感冒初愈时的微微沙哑,与平时的酥软相比,却是多上了几分难得的媚意,很是动听。   放下手机,她刚喝了一口热水,心里忽然发现了些不太对的地方,如果顾许身旁就是顾羡鱼的话,那这个语音不会有问题吧?   她眨了眨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自己,脸上只剩下一片懵然,心想自己怎就莫名其妙的作这个死了呢?   ……   ……   今夜晚风微凉,不似安君衣抱怨那般。   顾羡鱼被拒绝以后,认真地看了好久自己的肚子,确定只是顾许随后一说以后,心情早已平静了下来,甚至是没有生气。   大概是习惯了的缘故,她虽然仍会在初时微恼,但往往是眨眼则忘,再也不会放在心里去,以至于连累到别的地方。   此时,两人正在山上的景区散步,不时与游人擦肩而过,耳中常有喧嚣声。   直到顾许找她要了个耳机以后,这种彼此间无声胜有声的美好,才是成为了过去。   等到好会儿后,顾许听完了那段话,心里暗叹了一声,还是不懂安君衣最后那句话是怎样的意思,他又该要明白些什么。   为什么这些女人就不能好好的说上一句话呢?   念及此处,顾许心想自己相熟的两人,似乎都是这样的脾性,不禁有些疑惑,这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她们本身就是有病的。   如果没有病,怎会都来得如此莫名其妙?   顾羡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接过递过来的耳机,没有去问为什么要瞒着我听,轻声说道:“这里还挺多人拍照的。”   顾许说道:“风景一般,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顾羡鱼微微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也许是这句话的原因,顾许缓下了脚步,然后顾羡鱼拿出纸巾,擦拭了一下石凳,两人才是坐下。   今夜月色依旧半明半暗,很不美,大抵是目中繁华的代价之一。   顾许不再去看,视线落在了那被微风拂起的发丝上。   与留在家中懒散时稍有不同,此时的顾羡鱼盘起了黑发,额前刘海轻薄微斜,往时的疏冷意味还在,却已是不浓。   “大概是……去看海吧。”   顾许说道:“这时候有些热,所以海风吹着会比较舒服,而且那时候海上生明月,看着心情应该会不错。”   “嗯?”   顾羡鱼怔了一下,然后想起了昨天那自觉很是尴尬的一幕,微羞着垂下眼帘,没有笑意的双颊,竟有种妩媚的感觉。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说道:“不过那很麻烦,所以还是在家待着,安静看书来得更好,没有必要跑那么远。”   “也对。”   顾羡鱼敛去了那些念头,眸中情绪重新平静,说道:“时间不早,也该是回去了,早点儿洗澡睡觉,你也少熬点夜吧,早上我做个早餐,你看想吃什么?”   顾许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其实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太过迁就我的。”   顾羡鱼微微蹙眉,认真说道:“我不太明白你这句话。”   顾许说道:“很多年前,我听过一个人的一句话,也许用在这里不太恰当,但意义大概可以相同。”   “是什么?”顾羡鱼说道。   顾许平静说道:“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相处同样如此,你现在是下意识的迁就我,这样有些不好。”   “我是你的姐姐。”   顾羡鱼眉眼渐渐冷去,说道:“既然这关系存在着,那我不觉得自己关心照顾你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这也算是迁就吗?”   顾许看着她说道:“如果这都不算,那什么才是?”   是的,不谈往日的那些琐碎事,只今日下午的那一次,已经是一种迁就和忍让。   虽是姐弟,却已陌生多年,彼此间若是没有隔阂,那日清晨时她的眉目,又怎会不被阳光温暖?   这些天来她记起了自己是他的姐姐,因此做出很多的努力,更是与虚假无关。   “我觉得你有病。”   顾羡鱼盯着他的双眼,无由来地说道。   顾许楞了一下,有些难以理解,心想这怎么就开始骂人了?   “如果不是有病,你为什么会在意这些?”   顾羡鱼一字一字说道:“更何况,我真的不懂了,既然明明我和你是姐弟,为什么要来得这么陌生?世上有这个道理的吗?”   顾许无话可说,心里有些茫然,想着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还不等他想出结果,顾羡鱼神情忽然落寞。   “我知道的……”   她的语气有些微微的苦涩:“之前确实是我的错,应该多一些关心你,而不是放任之后莫名其妙的回来,见面就开口责骂你。”   顾许只是沉默听着。   “对不起。”   顾羡鱼将他拥入了怀中,动作很轻,有些害怕。   在他看不到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满是羞恼,因为那些传来的触觉真的很不习惯,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再也不见。   顾羡鱼最后说道:“所以我不觉得我是在迁就你,因为我是你姐姐。”   哪怕最后爸妈告诉我,不是亲的也好……   她在心里默然说道。   作者留言:   PS:第一次在七点更新,所以求个早票。   另外有些地方就别吐槽了,在不知道会不会以及已经知道会过线的情况下,涉及到的肯定是怎么稳怎么来。 第四十五章 原来是那个臭女人?   虽然月色不美,但终究是没有下雨。   回家路上,顾羡鱼说了不少的话,顾许认真听着,不时会答上两句。   他心想,这似乎确实是自己的错了,如今已不是从前,而他偏偏还似过往那般,难免教人不好受。   等到下车后,他对顾羡鱼说道:“你刚才的话没错。”   顾羡鱼微微一怔,有些没想到这句话,她还以为顾许会就这么沉默到天明,然后不咸不淡的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两人之间再也不会提及南山上的那些话了。   看着那认真熟悉的面孔,她放缓了脚步。   夜深将近十点,街上行人已经很少,日间的繁闹气息淡去许多以后,风吹着也似南山时微凉舒服了。   顾羡鱼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这句话很好听,所以你以后可以多说一些吗?”   顾许想了想,诚实说道:“大概是很难的。”   他不忌讳认错,但一生之中少有犯错,故而承认的时候会来得很少。   “你还真就这个样子啊。”顾羡鱼的语气听着有些微妙。   顾许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些事,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从未真正明白过,哪怕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的这些情感,与过往那些纠缠着他的……幽幽的眼神并不全然相同,却还是下意识觉得麻烦。   与其谈到后来,让顾羡鱼和安君衣一样被气着,不如是沉默来得更好一些。   顾羡鱼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其实她已经满意,只是走在一起的时候,不好意思笑得要眯起眼睛,所以才装作是平静与淡然,想要借此找回一些姐姐的尊严。   在那个抱膝捂头上丢掉的东西,换上一种方式讨回来,她心想这还是挺有意思的……甚至可以跟安君衣炫耀一番。   想到这里,顾羡鱼忽然微羞,实在是有点儿不懂自己了。   这有什么好值得去说的呢?   只怕安君衣听到以后,除非是还在感冒病着没有力气,不然肯定会抓着嘲笑她好几年的吧?   顾羡鱼咬了咬下唇,决定不再能想这些。   ……   ……   夜深后,该睡的人都已经睡了,剩下不睡的自然精神奕奕。   寺本美冬抬手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笑意的妩媚很淡,却已让对坐的正装男子怦然心动,连带着杯中的酒水都轻微颤抖着。   只是不等他发出那个邀请,寺本美冬忽然转过身子,看着那些灯红酒绿各色闪动的光芒,再是起身直接离去,临别前只对他点头致意,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酒吧门外,风中仿佛也夹杂着酒味,但骤然从那种幽闭喧闹的空间离开,心中还是会轻松上许多。   寺本美冬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微微一笑,然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那头是顾子平。   今日下午在咖啡馆见过顾许以后,他确实是被顾重山责令留在酒店房间里,没有一同去见那对姐弟。   但这远不代表他连手机都没有。   想着顾许那些语气平静到冷漠的话,已然清醒过来的顾子平,仍然是对那个眉眼间带着些许愁意的她念念不忘。   这只是很平凡的思念,与任何外物都无关,因为顾子平始终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无法真正按捺住那颗躁动的心。   听着话筒中稍显急促的微乱嗓音,寺本美冬笑意更甚,温声说道:“现在你的心情好了些吗?”   顾子平犹豫了会儿,说道:“还好,只是坐着有些小闷,没什么玩的心思而已。”   “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就好很多了。”   寺本美冬轻声安抚了一句,转而说道:“不过刚才的时候,你和我提起的事情还真有些意思,让我挺想要见你那个堂弟一面呢。”   大概是异国人的缘故,她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带着些别样的韵味,仿佛直入心灵深处。   “我觉得……他可能会有些懒啊。”   顾子平没有诋毁的意思,在今日下午的事情以后,他甚至是对顾许心生崇拜,此时连带着语气也认真了许多:“我和他也不是很熟,所以这事实在没法答应你。”   寺本美冬没有失望,因为她本就不想。   片刻沉默过后,她轻叹了声,说道:“那你可以给我他的手机号码吗?我想试试看,你也知道我是个画画的,这几年各国旅游,为的就是见一见这些有趣的人和事,错过难免会有些遗憾的。”   顾子平忽然想起了顾许对他说的话。   身在酒店的他,转身面向那放下了窗帘的窗户,回忆着下午时候那朵盛开的血肉之花,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醒过神来,说出了顾许的电话号码,神色逐渐平静。   再是闲聊几句以后,顾子平挂断了通话,也在这个时候,顾重山推开了他的房门。   “没事了吧?”   顾重山坐在他的身旁,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你觉得待在这里不开心,我可以和你直接离开的。”   顾子平摇了摇头。   “不用,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确实比我厉害,而且新楚我觉得挺好的,比家那边有意思。”   他想了会儿,还是决定隐瞒刚才的事,好奇问道:“对了,他们姐弟两个的关系真的很好吗?”   在顾子平认识的那些兄弟姐妹里,真正和睦的谈不上多,往往都有着各自的矛盾,哪怕不至于冷言冷语,但也不见得会太好。   顾重山看着儿子的眼睛,说道:“你不需要去理会这些,只要明白,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越是好,对我和你都不是一件坏事。”   凡事都将先来后到。   而他是最先对这对姐弟示好的,那当然希望两人间的关系长久。   顾子平若有所悟。   ……   ……   再一次婉拒后,寺本美冬坐进了一辆黑色轿车里,眉眼间的笑意早已经淡去,只剩下了凝重。   在昨夜见到顾重山后,她便从那不尽相同,却足以断定同属一源的气息中,将顾许的身份辨认了出来。   若不是如此,顾子平早已经心怀笑意的平静死去,又怎会有机会在那家咖啡馆见到顾许,从而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但正因为是知道了清楚了以后,她才会觉得头疼,因为顾家实在是很麻烦。   寺本美冬唤醒屏幕,静静看着那串数字,蹙起眉头,很是不解。   她不明白,为何一个年不过二十,除了出身与长相以外,一切都极普通的少年,为什么会有着那般恐怖的纯粹剑意,就算是顾家的子弟也好,这始终也是没有道理的。   更让她不懂的是,为何这样的顾许,身体会是那般的孱弱,就连真气的修为也不见得格外强大。   这实在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寺本美冬取出一张湿纸巾,轻轻揉捏着脸颊,在很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她最终决定拨通那个电话。   任何从他人口中得来的言语,终究抵不过一场真正的谈话。   若想要见得真实,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彼此之间有过最为直接的接触。   ……   ……   归家后,顾羡鱼再一次坐在沙发上,没有着急回房。   不知为何,她发现顾许除了早上以外,每一次洗澡花费的时间都格外的漫长。   如果他是带着手机进去的,那还能勉强说得通,毕竟某些少年总有自己的癖好,她对此完全能够理解。   可事实上不是的。   顾羡鱼看向桌上的手机,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埋怨顾许,想着你难不成有了洁癖?还是单纯享受被热水浸泡的过程?但那样子不是很无聊吗?   南山风微凉,她平时也注意着自己的仪容,当然不会因为散步而出汗,以至于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所以这些只是很单纯的碎碎念,而非不喜顾许把浴室给占着不放。   想着这些琐碎的事,顾羡鱼翻开了桌上的书,是今天中午顾许读过的那本。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   顾羡鱼瞥了一眼,见到屏幕上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心想那些推销小贷的也早该下班了吧?   拿着手机走进浴室那头,问了一句顾许,得到答复后顾羡鱼才是接通了电话。   “喂?”   顾羡鱼走到阳台上,语气稍微认真了一些,想着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然后下一刻,她那对好看的墨眉便皱了起来,因为话筒清晰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女声。   听着很是动人,带着几分媚意,如丝似缕。   顾羡鱼渐渐失去了表情,心里茫然想道,这难道就是那个骗他弟弟早恋的臭女人?   作者留言:   PS:如无意外会是下周五上架,比起第一本书二十四万字上架确实是快了很多,所以接下来的六天时间,我会尽量多更新一些,算是弥补吧。   另外今天的日推有点少,这章也快有三千字了,各位投一下票好不~ 第四十六章 现在是法治社会   下一刻,顾羡鱼醒过神来,发现其实是自己想的太多,哪怕顾许真的是个姐控也好,这依旧不可能。   道理十分简单,以顾许的脾性而言,不会对此作出隐瞒——如果非要瞒着她,那他又为什么将手机这样随意放在桌上?   只是她对此太过敏感,想的太多而已。   可听着这道成熟的嗓音,顾羡鱼还是难免疑惑,因为对方显然不是打错电话,而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得到了这个号码——那串不属于联系人的数字,便是明证。   “嗯?”   电话那头的寺本美冬也有些不解,她仍然记得安君衣的声音,酥软酥软的很是可爱,那绝不会是此刻耳中所听到,带着几分疏冷意味的客气。   “请问,你是谁?”顾羡鱼平静问道,   寺本美冬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应该不是本人吧?”   顾羡鱼轻笑说道:“我是他姐姐,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之后我来转告他就好了。”   听着这话,寺本美冬微微挑眉,先前淡去的兴趣重新浓烈起来,心想原来是你呀。   “嗯,前天的时候,我和他有缘见过一面,也谈不上念念不忘吧,但心里就觉得他挺是特别的。”   她望向车前闪烁的霓虹,语气愈发温柔,很是诚恳:“刚才喝了点酒,忽然想起这件事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要和他聊聊天。”   之所以如此说,自然是想要顾羡鱼产生某些误会。   有很多事情,本就是这么的微妙,不必去明言,却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顾羡鱼笑了起来,温声说道:“但他好像没把你放到联系人里面去,可能你是那种长得……比较不太能被人记住的?”   她说的随意,听似是玩笑,问题这样的话真的很敏感,就像是在安君衣面前嘲笑她营养不足一样。   所以这句话有些伤人。   寺本美冬当然不是例外,她向来认可自己的容貌,平日里也常常被陌生人搭讪,若是愿意,眉眼间做作的妩媚亦然能让很多人难以自拔。   因此,她现在的情绪有些不怎么好。   “也许吧。”   她轻叹了一声,然后自嘲说道:“毕竟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脸,很难记住其他,只是我有些没想到,好不容易想要和他随便聊一聊,结果会是……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顾羡鱼的笑意愈发玩味,平静说道:“既然也是有缘,如果是些什么唠叨的话,你也可以和我谈一下的,毕竟我弟弟他怎么说呢,有时候还挺气人的,和他聊天不如不聊来得要好,十之八九都没有意思。”   “原来他人还这样的吗?”   寺本美冬神情稍缓,笑着说道:“至于我自己,就是在烦一些事而已,有些折腾人,所以这几天忙的挺辛苦的……”   顾羡鱼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似是迟疑问道:“难道你是……在那种地方上班的?可我记得我弟他根本不到酒吧的呀,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呀?”   这话以后,寺本美冬脸上笑意全无,神色已经漠然。   她不是弱智,又怎会听不出对方话外之音。   她这辈子到此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语,骂过这么难听的话。   过去也许有人也这样暗讽过她,可那终究不是当着面说出,所以她可以平静对待,听入耳中时轻蔑不屑,一笑置之。   因此她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尤其是在得到神怜后的如今,但其实不是的。   “麻烦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寺本美冬语气冷漠说道:“不久以后我们会再见的,那个时候,希望你还能像前天一样,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那时候的你。”   ……   ……   浴室传来开门声,是顾许终于不再摸鱼了。   顾羡鱼是这样想的,至于为什么懂得这个词,当然是安君衣嘴里不时念叨着的缘故。   看着那眉眼间不加掩饰的懒散,顾羡鱼稍觉平静,说道:“刚才有人找你了,是打电话来的。”   两人的相处当然会有着各自的秘密,可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显然不够资格,更何况她有些在意最后的那句话。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知道那人不会是安君衣,问道:“怎么了?”   顾羡鱼说道:“她说自己在前天和你见过一面,跟着我和她随便谈了几句,结果后面她有点儿生气的挂了电话。”   “前天?”   顾许自然想起了某曾真正谋面的寺本美冬,说道:“是一个口音比较特别的女人吗?”   顾羡鱼眸子微亮,嗯了一声,说道:“确实和我们不一样,应该是个日本人。”   她很好奇,虽说如今这个年代,这样的接触早已谈不上罕见,然而那个女人言语之间,不加掩饰流露出来的情绪,不管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最重要的是,寺本美冬话里的某些字眼,与今日白天时的话可以直接联系起来。   “她叫寺本美冬,名字应该是真的。”   顾许拿起手机,看着通话记录的时间,平静说道:“还记得我今天去你卧室,把你吵醒之后说过的那些话吧?”   顾羡鱼没有想到这句话,接着记起了那时候的事情,微微蹙眉,说道:“当然没有忘记,毕竟我也真的想不到你会这么的大胆。”   那始终让她有些不喜。   再怎样也好,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已经睡着之后,还走入别人房间的道理,尤其在门还不是开着的情况下。   “那时候,你挺生气的,因为我说很难对你解释清楚是怎样一回事。”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缓声说道:“这句话是真的,但也确实是我觉得麻烦,不过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她,那就还是说一说吧。”   听到这句话后,顾羡鱼眯起了眼睛,不再那么懒散的靠在沙发上。   “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和你去买早餐的时候,遇见那个跳楼的事情吗?在那之前,就是第一天的晚上,网上有过一个视频,里面就是他。”   顾许心想解释起来还真是麻烦,有些无奈,说道:“简略些说,这个寺本美冬身上有不小的问题,跳楼的事情与她有关,所以我才让你晚上不要出门。”   顾羡鱼微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轻声问道:“你确定你这只是简略一些而已?”   她很确定这两句话几乎没有任何的关系。   任凭谁过来也好,想要完全听懂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这也能算是解释?   她忽然明白顾许为什么在那时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所以……你下午来拿剑,其实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自冷静说道:“首先,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知道。”顾许平静点头,没有多言。   这事他当然清楚,就在大前天的时候,他还为了钱的问题,直接在网上搜到了刑法全文,甚至是认真的看了几分钟。   顾羡鱼说道:“所以,你看……能不能先把剑还给我呢?”   她咬着下唇,笑的有些勉强,眸子里的情绪很是真切。   顾许沉默了会儿,问道:“我像是有病的样子吗?”   作者留言:   PS:比起日推我还是更喜欢间贴的,毕竟这个可以互动之外还可以借鉴,没有了间贴就连看书也莫得意思了。 第四十七章 时代已经变了   时代是会变的。   一如人之生离死别,没有什么是可以真正永恒不变的……过去的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间,侠以武犯禁的故事从不罕见,流传甚广,而它们本身就是站在了规矩的对立面,持着挑衅的姿态。   只是,现在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些年了。   真气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它远不足以改变太多的事物,哪怕是在历史上的某些时刻有过极浓重的笔墨也好,现今绝大多数的武者依旧是敌不过一枚子弹。   换而言之,如今这个时代与过去有着最大不同的是,武者再也无法像过去那般快意恩仇,因为绝大多数习武之人都很清醒,没有兴趣死在自己的一时冲动下。   至于有资格去做到这些事的人,如国内那十余位武道宗师,无一不是功成名就的大人物,各种意义上而言,他们都是愿意也乐意去维持现有的规矩,而非对抗。   “你和我都是姓顾的。”   顾羡鱼看着他,认真说道:“所以我们的身份不是一般的敏感,虽然平时可以把剑收在盒子里带出门,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只要是确定和我们有关之后,也是最先被怀疑的,你明白吗?”   事实如此,她没有丝毫的夸大其词。   顾许想了想,说道:“那好像还真的挺麻烦的。”   这时候,他才是明白顾重山为何会对此忌讳莫深,甚至特意叮嘱他不要去管这件闲事,原来是姓氏所导致的缘故。   顾羡鱼问道:“所以你还是要去管吗?”   如果没有寺本美冬最后那句话,她会毫不犹豫的阻止这件事,但现在很有可能是对方主动找麻烦。   因此事情的性质将会来得截然不同。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寺本美冬那句听着平淡的话里,却有着如此浓烈的情绪,如果两人单纯一面之缘,那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种语气,喜欢两字咬的极清晰,听不出半点的矫情做作,可那抹很轻很淡,但又真实存在着的杀意,则将两者推向了两端,让人满心疑惑。   “叔父他今晚特意叫我们过去,为的也是这件事吧?那他应该和你简单说过了。”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其实,刚才这女人还说了句话,有些腻乎的,说自己很喜欢那时候的你,过几天她会和你再见一面。”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那这句话基本是骗你的……”   “可能不完全是。”   顾羡鱼想起自己之前的话,脸上有些尴尬,低声说道:“因为这个什么寺本美冬,说的话特别莫名其妙,所以我忍不住就呛了她几句不好听的,说不准就真的生气了。”   顾许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着她此刻的神色,他大概明白那些会是什么话,只好继续沉默下去。   顾羡鱼低头喝了口温水,心想这种开口就是念念不忘,闭嘴就是一个喜欢,中间还离不开别人的脸的货色,本就该被这样对待。   “如果她真的是怀恨在心,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你会方便上很多,但不该做的还是不能做,最起码是得等到对方忍不住先动手才可以。”   说着,她忽然不解,语气带上了几分疑惑:“对了,今天你让我不要出门,那就证明她是有问题的,那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儿报警啊,只要有证据,这事根本就不用我们去烦啊。”   顾许想起安君衣的话,摇头说道:“因为没有,所以事情才会麻烦。”   如果是过去,他根本就不可能去理会这些琐碎的事,然而那样做的前提是,这一切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存在着。   顾羡鱼忽然说道:“这很麻烦啊。”   顾许点了点头,说道:“也很让人烦。”   顾羡鱼蹙起了眉头,望向窗外的夜景,轻声说道:“所以你先别想了,这事情确实很麻烦,还是早点儿睡觉吧。”   她准备给一个电话顾重山,在确定对方怀有恶意后,这位交游广阔的叔父,绝不会缺乏相对应的手段解决这个问题,这比起他们两人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而言,更为现实和靠谱,最起码也不会出大错。   顾许点了点头,起身走向房间。   他没有猜到顾羡鱼的打算,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那个是,以往的他从不需要如此的婉转行事。   ……   ……   洗过澡后,再三确定房门已经反锁,顾羡鱼才是坐在窗畔椅子上,姿态慵懒,微仰着头望向满是密云的天空。   她握着手机,忽然想起今日中午时候的事情,心思有些微乱,没有立刻播出那个电话。   与必然要欠下的巨大人情没有太多关系,更不是奇怪到打算自己解决,她只是很没道理的想要知道,此刻顾许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   如果没有下午的那件事,她当然不会产生这些念想,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在心里的那些尴尬散去以后,会有好奇是很正常的。   毕竟一墙之隔的距离,真的很近。   “真烦啊。”   顾羡鱼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梳妆台的镜子上,看着眉目间那抹沐浴过后仍不淡去的疲惫,有些心累,然后记起昨天吃火锅时的那句话,便伸手拉开了窗户。   风声喧嚣,仿佛满楼。   “还真是起风了。”   待心情平静后,她将窗户关上,拨通了那个电话。   大概是夜深的缘故,这次的寒暄难得是少上了许多。   顾羡鱼想着先前的那些话,一边辛苦精炼着,一边埋怨顾许不懂好好说话,花了好长时间才将事情告诉了顾重山。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确定是真的?”   不等回答,顾重山继续说道:“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更不是单凭你们喜恶就可以说出来的话。”   顾羡鱼明白话里那个喜恶的真正意思。   所谓的喜恶,指的并不是对寺本美冬这个人的态度,而是那颗很多武者都按捺不住的侠义之心。   “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平静美好。”   她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所以我不希望有人打搅到,因为这些对我来说,很珍贵。”   这两句话说的很认真,没有半点的随意,语气格外的坦诚,所以换来了又一次的长时间沉默。   静的就像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一样。   顾重山最后说道:“事情可能会来得很麻烦,你们两个先安心几天,有什么情况发生,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听着听筒传来的忙音,顾羡鱼终于是松了口气。   但不知为何,在放下手机之后,她突然就没有了任何睡意。   “明明都过了十二点了……”   顾羡鱼微微蹙眉,有些厌倦,看着没有整理好的床褥,再一次想起了先前的事情。   片刻犹豫后,她起身离开了椅子,顺手将窗帘放了下来,熄灭了房间灯光,动作很轻的转动了把手。   客厅一片幽暗,月色未能明亮。   顾羡鱼来到顾许的门前,看着没有一丝光漏出的门缝,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的是疯了,哪有这样子的小孩脾气?   但还未等她转身离去,就像是昨天那样子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呆上很久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睡不着吗……”   顾许就在门后,静静看着她,然后记起了那时她的眉眼,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不要再像昨天一样了,有些傻的。” 第四十八章 我都喜欢的   “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   “谢谢。”   “你不要说这两个字,听着生分。”   顾许哦了一声,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室内很暗,因为没有开灯,可那对眸子却渐渐明亮了起来,如果换做另一个人,此刻大概已经心慌。   “有些晚了,睡吧。”   顾羡鱼轻轻摇头,眼帘微垂,淡去了那些微光,让情绪不再那么的多。   她转过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没有刻意的放慢,因为那样看着不好。   顾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到脚步声快消失的时候,关上了门。   其实,他今晚本打算出门,去看看能否在那些酒吧偶遇寺本美冬,然后直接将事情彻底解决掉。   对他而言,杀人固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并不是唯一的办法。   之所以不对她说这些事,原因只是一个,顾许心里觉得她会劝阻,而他还是过去的那个他,很嫌弃说些无谓的话。   哪怕实际上并不如此也好。   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因为他看见了她,听到了那句放心不下,便觉得自己这样做其实是不怎么好的。   至于哪里不好?   顾许一时间没有想到,或者说习惯了不去想,所以只是重新坐回了床上。   “还是闲的呀。”   他有些感慨,语气也有些自嘲,但听着不是厌倦,更没有任何的不满,因为这样活着不能说是差。   ……   ……   翌日清晨,两人吃过早饭。   七月的一号不是天晴,却也暂时没有风雨,天空是黯淡的阴郁。   顾许坐在沙发上,很喜欢这样闲暇无事的日子,哪怕外间其实远谈不上平静。   他从书架拿出了那本檀香刑,翻了几页后,发现看不太下去,也就不再勉强了,这其中原因可能是他过往见了太多风雨,故而没有兴趣。   当他把书重新放好,准备再发呆上到中午时,安君衣却发了信息过来。   大概是昨天病了许久,直到入夜才好转的缘故,平时习惯赖床睡懒觉的她,难得有一天是在不上课的时候早起。   然后,安君衣很自然想起了之前的话,所以才有了顾许此刻看到的那一条信息。   “我病好了,陪我出个门?别怪我烦你啊,昨天你特意和我交代的。”   顾许想了会儿,没有着急回复,而是先和顾羡鱼说了一句,然后才答应的安君衣。   其实顾羡鱼答应的时候,脑海里是想起了大前天晚上的很多细节。   比如那根粟色的长发,还有鼻子嗅到的那股复杂的味道,是辣是酸是汗水还有淡香,混杂起来真的很不好闻。   但她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很自然的和顾许道别,只是衷心希望今天别再是这样就好了。   看着身影远去,顾羡鱼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找出了扫把,决定将整间屋子彻底打扫一次。   是无聊,也是好奇。   因为顾羡鱼忽然发现,自己还没好好的看过他的房间。   ……   ……   见面地方是安君衣的家里。   顾许来过三次,一次是在小区门外,两次在她家里,早已十分熟悉。   他甚至记得了门锁,推门而入后,安君衣还是昨天的懒散模样,但明显精神了很多,与那时有着许多不同。   顾许穿上不知何时备好的拖鞋,不再是临时的,走到了安君衣的身旁,看到桌上吃剩一小半的早餐。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显然是之前的痕迹,没有扔掉的唯一理由,只能是安君衣顾着玩游戏。   他没有说些什么话,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家。   只是安君衣一直注意着,自然发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再是好一阵子忙着整理。   确定桌子已经干净后,她才去洗过了双手,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奈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再过来的。”   “在家里也没事,书看的有些无聊。”   顾许抽出了一面纸巾,将剩余的面包屑挑出,平静说道:“干脆早点儿过来,路也不算近,没必要拖着。”   安君衣有些尴尬,心想难道你还有洁癖?   “嗯,主要还是病好了,所以闷在家里有点不舒服。”   她想了会儿,转过话头,说道:“那天晚上好像跟你说过的,我之前一直找不到人陪,一个人去也觉得不太好,所以才会和你说那些话。”   顾许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得。   安君衣的语气多了些期待,说道:“今天刚好一号,有个漫展要开,就准备看你有没有空,想着一起去闲逛一下。”   “没问题。”顾许的神情如常平静。   如果是别的人,很容易会因为他的话和表情而沉默,以为是嫌弃和不喜,但安君衣不知不觉间,已经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他。   倘若顾许忽然笑了起来,那反而是值得蹙眉的事……或者不只如此。   “不过这次就只是去看一下。”   她还记得寺本美冬的事,有些恼火,说道:“真要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来得麻烦,但我应该没这么倒霉吧?”   顾许看着她,摇头说道:“这样的话还是少几句,虽然我不相信什么说了就会发生,但这样的巧合从来不少。”   天色阴郁,话后的气氛有些不好。   安君衣看了眼天气预报,暴雨两个字十分显眼,那么雨后的空气定然会十分闷热,浑身都来得难受。   她随意问道:“再坐会儿,然后出门吃个饭,接着我们就直接过去吧,怎样?”   “不了。”   顾许心想这都来到你家里了,又何必再平白折腾那么多,说道:“昨天我帮你做饭的时候看过冰箱,还可以随便做点,再吃上一顿。”   他沉默了会儿,目光落在了那个老地方,平静说道:“记得吃饱一些,不然就别整天抱怨自己胸小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   在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安君衣其实是感动的。   她本以为,昨日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生了病的缘故,所以才有那么好的待遇,根本没想到还有再有一次。   是的,所以她也没想到还会有后面的那句话。   片刻沉默后,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那你昨天的话也是在骗我的吧?”   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的缘故,昨日给他看的那些纸片人,无一不是人心满满,寻常人艳羡不来的。   那时的她竟还以为顾许改了性子……   顾许看着她逐渐温柔的笑容,没有思考太久,诚恳说道:“其实,我都喜欢的。”   ……   ……   这个房间有些复杂,但不是乱。   顾羡鱼将外间彻底打扫过一遍以后,终于是推开了那扇门,顾许在出去的时候只是掩上,并没有上锁。   拉起了窗帘,阴郁的天光落入了室内,明亮的不太彻底。   这样的环境很适合睡觉,但顾羡鱼没有困意,哪怕昨夜的她没有睡过。   不去理会那些手办,她对这些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虽说安君衣的那个提议有些道理,但那实在有些丢人,更何况如今大概是不用了的。   最先自然是去到书架前,可还没看上几眼,她便觉得这些书也来得太过杂了,顿时没有了兴趣。   毕竟是女人,顾羡鱼在矜持过后,还是打开了衣柜,看着衣服放的极为整齐,没有半点儿乱象,才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这么粗略走过一圈以后,顾羡鱼才是发现,他的房间被整理的很是干净,甚至比她还要好上了不少。   至于电脑,她还是决定要尊重顾许的私隐,没有随意翻找……毕竟她真的只是想来打扫房间的而已。   窗外的天色更阴郁了,仿佛催人好眠。   顾羡鱼打了个哈欠,心想这样的天气真该睡觉,为什么她今天非要早起呢?   回过身,她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那张床上,心想这床果然比次卧来得要舒服不少。   当她正想要坐着玩上一会儿手机时,天空闪过了一道雷光,很是明亮。   雨还未下,电话却忽然来了。   顾羡鱼蹙起了眉头。   因为是顾重山的。   “叔父?”   “已经有消息了。”   作者留言:   PS:这是加更,白天依旧两章。   另外这几天写出来的东西比之前确实差了,大概是状态有点问题吧,看能不能早点儿调整回来,抱歉。 第四十九章 车技和师娘   顾羡鱼再无睡意。   听着顾重山的声音,她心里不免讶异,这明明是昨晚将近十二点才拜托的事情,竟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实在让她来得意外。   “昨天下午,就在你家附近不远,那个十字路口的地方,有一个人跳楼了。”   “这也和那个寺本美冬有关?”   顾羡鱼微微蹙眉,很是不解,心想怎么还是跳楼呢?   虽说新楚从不缺乏穷途末路者,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但这终究是过于频繁了。   顾重山语气迟疑说道:“跳楼的那人生前与寺本美冬接触过一次,但只是一场偶遇,她替那人画了一副肖像画,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接触了。”   说这话时,他自然想起了在前天夜里的那一次见面,以及当时不解的疑惑,还有那句印象极为深刻的长得还算好看。   将近五十余年的人生之中,顾重山不是没有见过自矜的人,可那种看似是谦虚,实则傲然到极点的语气,还是让他记忆尤深。   顾羡鱼说道:“如果只是这样的接触,最多是请她协助调查,不可能对她做出人身限制的,对吗?”   “正常而言是这样的。”   顾重山平静说道:“但我们不是普通人,除此之外,还可以做一些规矩之外的应对,现在看来,寺本美冬和死者唯一的接触是一幅画像,所以事情其实很简单。”   窗外还只是阴郁,那道雷光仿佛从没有落下。   顾羡鱼沉默数秒后,轻声说道:“既然叔父你这样说了,应该是已经找出了她的住处,那我想去看一看。”   顾重山没有犹豫,答应了这个请求,转而问道:“顾许他呢?”   “他昨晚睡得不怎么好。”   顾羡鱼想了想,解释说道:“而且只是看一眼的话,两个人就足够了,没必要弄得太过麻烦,那样不好。”   随后再是几句无趣的寒暄,电话才是挂断了。   放下手机,顾羡鱼长叹一声,只觉身心皆然疲惫,忍不住朝着床褥躺下。   扬起双脚踢掉拖鞋,用叠好的被子充当着枕头,明明是一个谈不上舒服的姿势,可她却觉得格外的轻松,根本不想要离开。   “真想再睡上一会啊……”   顾羡鱼动作很轻的滚了一圈,片刻后胸口被挤得有些气闷,只能无奈清醒了过来,兴致也就全无了。   面向白色的天花板,她没有沉默上太久,决定要先去好好的洗上一个澡。   因为她想起了那天的顾许,觉得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拍了下胸口,庆幸没有再一次突然而来的开门声。   真要那样的话……顾羡鱼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都要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了。   “哪有这样的姐姐呀。”   顾羡鱼忽然有些嫌弃自己了。   ……   ……   雨还没有下。   顾许其实不太懂得做饭,但安君衣显然不会关心这件事,因为她还在恼火着之前的事情。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身影,连平日最喜欢的游戏也没有玩,而平板里面的那些图片,早已被恼羞成怒的她彻底删了一个干净,连云盘的备份都没给留下。   倘若这事被沙雕群里的群友们知道,毫无疑问是要痛彻心扉的。   尽管平时见过听过了太多,那些成年人全都要的话,可安君衣真听到了还是有很多的不喜,心想你果然也是这样不堪的男人。   然而想得再怎么多也好,当顾许将菜呈上饭桌后,这些情绪自然要被放在后面,暂且搁置不谈。   “你平时在家里也是这样子的?”   安君衣的语气很随意,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这其实是在好奇顾羡鱼。   “这几天差不多都是吧。”   顾许看着她,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儿吃完吧。”   此刻离那一句话,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再是拖沓着聊天,路上很可能会遇上车流,平白浪费上许多的时间。   安君衣摇了摇头。   “你肯定忘了一件事。”   她的神情忽然认真许多,严肃说道:“那天被雨淋了之后,我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打车始终没有自己开车方便,所以……今天我要当司机!”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声音微沉问道:“你确定吗?”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感觉,这可能会发生一些不怎么好的问题。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温柔问道:“难道这世上还有考了驾照不给开车的道理吗?”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是说你在怀疑我的车技呀?顺便还忘了之前自己要过我多少种子了是吧?”安君衣的笑容愈发明艳。   顾许无话可说,只能是摇头。   这顿饭吃得不算潦草,等到饭后消化得差不多,天上那片密云仍然没有降雨,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皆是昏暗。   盛夏时的气候大抵都是这么的无常。   轿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顾许发现安君衣的神情不算太紧张,才是稍微放心了些,但也没有了闲聊的打算。   虽说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但事实上,几乎每一次和安君衣聊天,到了最后她都会因为某句话而生气。   寻常时候,这自然是无伤大雅的问题,反正安君衣也差不多是习惯了。   然而现在的她手握着方向盘,可以脚踩油门,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顾许对此唯有沉默。   他想,除非是一心一意说些好听的话,否则结果大都是生气,可如果说了,万一安君衣太过高兴,忘了自己还在开车,那岂不是也来得麻烦?。   故而不如不谈。   大概是安静的有些无聊,在等待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安君衣放了一首《Rage Your Dream》,神情惬意。   顾许听着激昂的歌声,脸色渐渐凝重。   然而,事实证明两人都想得太多了。   红绿灯过后,轿车正式驶入了城市的核心区域,看着那忙碌的车流,安君衣的笑容正在渐渐的失去。   直到一曲结束,距离目的地依然遥远。   安君衣默默的取消了单曲循环,沿着导航的声音,足足大半个小时以后,才是去到了漫展的会场,再兼之好不容易的把车给停好。   “我错了……”   熄火以后,安君衣仿佛失去了力气,躺在驾驶位上,看着沉默了一路的顾许,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语气诚恳问道:“你考了驾照吗?”   顾许没有犹豫,摇头说道:“当然没有,所以一会儿还是你开回去。”   “哦,好的。”   安君衣已经笑不出声,心想换做是自己肯定也是否认的。   这一路上,与她想象的完全两回事,没有驾驶的快感不谈,走走停停又一个红绿灯,和折磨人完全没有区别。   下车后,没有走上几步,安君衣忽然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傻啊?”   顾许沉默片刻,犹豫说道:“其实还好。”   安君衣想起之前的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心想这真好。   然后笑容下一秒就被丢了个干净。   看着那极长的队伍,与阴沉的天色,她想起了六月最后的那场雨,不禁有些头疼。   然而还未等她想太多,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似乎是在喊他们的。   安君衣回身望去,只见大约一个穿着痛衣,正朝着这边跑来的同龄人。   “有点印象……”   安君衣思索片刻后,看向顾许,语气微妙说道:“那天你在武馆装……不对,指点那个人的时候,一个围观群众。”   随着话音落下,那人也终于来到了他们身前,只是稍微气喘。   安君衣好奇问道:“怎么了?”   “你是……师娘吧?”   不等答复,大概比两人要小上几岁的男生满脸希冀,看着顾许双眼,认真说道:“大佬,我叫刘袖,是你粉丝啊,可以抱一下大腿,当你徒弟不?”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看向安君衣,发现她也是一脸的懵逼。   “师娘?”   他没有沉默上太久,摇头说道:“首先她不是,另外你的想法很好,但有一个问题。”   刘袖深吸了口气,认真问道:“师傅,请讲!”   顾许说道:“那就是你长得没我好看。”   作者留言:   PS:这章缺两个字两千七,十二点之前大概会有下一章,所以你们投个票好不好呀~   另外更新的问题,没有存稿的情况下,实在没法固定,写的太仓促你们看着也不好。 第五十章 留你在此   好看与否,是一件可以主观,但也能客观的事情。   安君衣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落在刘袖身上的目光多了些怜悯,可以说是心有同感。   毕竟她当初也是这样子被呛的。   “好看……”   刘袖的声音拉的很长,他怔怔地看着顾许的脸,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但也实在不明白这和拜师到底有什么关系。   “所以就这样子吧。”顾许不再多做解释。   看着仍未能够回过神来,还在怀疑着人生的刘袖,安君衣歉意一笑,没有说些什么。   然后她握住了顾许的右手,朝着稍微安静些的地方走去,动作十分自然,仿佛做过千百次一样。   直到远离了那些喧嚣声,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时,她才是松开了那只手。   “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安君衣看着他,语气带上几分嘲弄:“我活得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子拒绝人的,真亏你能面无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许想了想,说道:“以后你大概会见惯的,而且,难道我还要笑着说出来吗?那未免太残忍了。”   安君衣微微张唇,实在是无话可说,心想你后面那句话也太不要脸了吧?   见她这样,顾许坐下在长凳上,望着已经延伸至大门外的队列,心里有些无奈,问道:“为什么非要凑这种热闹呢?”   安君衣仍然是站着,说道:“当然是好奇啊,以前总是看到别人在群里说这些,自己想去的时候又找不到人,难得有了你,肯定要满足一下呀。”   顾许抬起头,看着阴郁天光映照之下,青涩稍减的美丽少女,心想好像真是这样一回事。   因为是主动邀请他的缘故,安君衣今日在外表上花了不少的心思,与第一次见面相比,此刻的她妆容精致了许多,自然来得动人。   他很清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便觉得有些麻烦了。   “走吧。”   安君衣回身背对着他,黑色的裙摆随风轻扬,露出了纤细笔直的小腿,肤色是常年宅在家中不见阳光的白皙。   “我就不信还能再遇上一个刚才那样的人。”   顾许说了声好,走在她身旁。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问你的。”   “嗯?”   “刚才那句师娘你为什么要特意否认啊?”   “因为我尊重事实。”   安君衣呵呵一笑,别过头去,看着今天的他,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问是不是她长得没她好看了。   毕竟她也真的很艳羡顾羡鱼的那里呀~   ……   ……   午时已到,不似盛夏。   见面的地方是一家茶馆。   比起喝咖啡,顾重山要更喜欢茶的味道,而顾羡鱼大抵也是受了家中那位老人的影响,平时也偏爱去品茶。   和安君衣相处的一年之间,顾羡鱼常常被开玩笑,说她就像是个清心寡欲的老人,冷冷清清的,看上去半点也不亲人。   可事实上她和安君衣的关系很好,亲密到可以将顾许的事也说出来,那对她而言,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只是……直到现在也好,顾羡鱼还是没有能想明白,为什么那时的安君衣会这么的奇怪,一点儿都不像是平时的她。   “你有些走神。”   顾重山放下茶杯,轻声说道:“寺本美冬来到新楚之后,一直没有换过酒店,除了极个别几天外,她都会在下午出去,有服务员好奇问过,她的解释是采风,去看新楚的人情风貌。”   “不好意思。”顾羡鱼揉了揉眉心,语带歉意。   顾重山的目光从茶壶上离开,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看着眉眼间那一抹无法掩饰的疲惫,摇头说道:“如果累了,应该做的是休息。”   他说的似乎平静,可事实上却是松下了口气。   早在那天顾许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以后,他便对这对姐弟的关系有着不小的疑惑。   哪怕他愿意在某些事情上保持着沉默,以作为支持也好,可心里也始终不希望真的发生那种难以言说的情况。   如今看来,起码仍未过线。   一切就尚且好说。   顾重山心想自己应该给那对夫妻一个电话,最起码也该是知会上一声,以免到时候事情到了难以收拾的境地后,他们仍是一无所知。   “没事的。”   顾羡鱼喝了一口最喜欢的岩茶,沉默片刻后说道:“来之前小睡了一阵子,其实现在挺精神的。”   顾重山没有再说些什么。   待到茶水不热,手机上终于得来了消息。   “她离开酒店了。”   顾重山望向窗外天空,听着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面无表情说道:“还真是有些意思,也不知这次是要去哪里采风。”   顾羡鱼沉默不言。   她看着手机,忽然记起了昨天那通电话的最后一句,心想那人难不成是去找顾许了?   ……   ……   场馆很大,满是吵闹。   因为害怕顾许刻意走丢,安君衣从进门以后,几乎是一直牵着他的手不放,毕竟她很清楚他有多么的嫌弃麻烦。   大概每个人遇上自己的第一次时,容忍和耐心都会特别的充足。   安君衣看着那些与微博上的照片相差甚远的真人,竟没有什么多余心思,而是看的特别认真入神。   偶尔看见有趣的角色时,她也会想象一二,但因为顾许的缘故,从不会停留上太久。   只是久了以后,不免也有些懒惰了。   随着那些摄影师的脚步走出馆外,阴云凝重如山石,可那场雨却还是迟迟未至。   在安君衣婉拒了好几个拍摄的请求之后,两人终于是找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远远可以隔着玻璃遥望场内,近些还能看到摄影师的各种姿势蹲伏,去拍摄那些COSER。   “累了?。”   “还好吧。”   安君衣小口喝着水,微微蹙眉,说道:“除了那些卖东西的摊子有点儿坑之外,其他都不错的。”   顾许嗯了一声,还是不懂有什么好看的,明明都是吵闹的令人心烦。   “对了,有个事我想问你的。”   安君衣犹豫了会儿,低声说道:“刚才你觉得有哪个看着是顺眼的吗?”   话音落下,忽有雷鸣。   顾许听得很清楚。   他看着安君衣眉眼间的紧张情绪,平静说道:“有几个……”   安君衣咬着唇,心想难道是那几个胸大的?   顾许沉默了会儿,补完了之后的话:“不过,她们都没有你好看。”   “哦。”   安君衣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彼此安静了很长时间。   “已经七月了呀。”她忽然说道。   顾许不再看着那片天空,因为他已经知道雨将要落下了,便想着不再让她着凉,那样他会过意不去,说道:“回去吧。”   “可我现在想唱首歌给你听。”   顾许嗯了一声。   忽有风来,扬起了她的黑裙,几缕发丝黏着微润的薄唇。   安君衣静静看着顾许,笑容很淡,没有妩媚,认真地轻声唱道:“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作者留言:   PS:修改用了很久,这是答应的三更,另外这应该是新书期的最后一周了。 第五十一章 等爸妈回来?   雷鸣隐约,雨也淅沥。   这样的天气最是适合小睡上一觉,顾许望着被风吹的飘零的雨线,听着安君衣轻声唱出的短歌,有些感慨。   安君衣仍在望着他,但见他沉默无言,也不再看了。   顾许忽然说道:“这歌你唱的挺好听的。”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天色半明半暗,远方的很多事物都快看不清了,她只好重新回过头去,打量了一下顾许,但这次没有再发现几缕发丝了。   她本来还准备要挑出来的,此刻心情便有些遗憾。   “这里好像不会被雨给淋到?”   安君衣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感觉不到湿意,温声说道:“不如,我们在这里看一下雨,等雨大了之后就回到里面去,反正车也停得很近,应该不会和上次一样了。”   顾许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觉得这歌还有下一部分的吧?”   安君衣微微一怔,想不到这句话。   “是还有。”   她想了会儿,却说道:“但我现在不想唱给你听了,然后……你也不要去搜,知道吗?”   顾许没有去问为什么,因为她的表情有些认真。   两人安静了一阵子。   远处的摄影师顺手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其实这样看雨是有些傻乎乎的,但也耐不住两人都长得好看。   这个世界始终会有些不公平的地方,就像刘袖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顾许会用那样一句话来拒绝拜师的请求。   然后,安君衣和主动过来的摄影师进行了友好的交流,期间顾许没有说半句话,最终在要到照片后,她才允许了对方将一张侧面照发出去。   “我有件事想问你呀。”   安君衣看向顾许,没话找话,说道:“那个寺本美冬真的很麻烦吗?我看过她的照片和资料,她也不是个练武的人吧?”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从现在而言,她确实不算大麻烦,但再久下去,事情就会渐渐变得棘手,所以在可以的时候,应该早些处理了来得好。”   安君衣眨了眨眼,右手下意识抓住的衣角,迟疑问道:“你这个处理的意思,难道是……让她也上天台跳次楼?”   大概是觉得直接说死不好听,所以话里委婉了很多。   “如果可以,那你说的也挺好的。”   顾许想起了一些话,说道:“商场天台跳楼的那个人,是这一切的起源,既然他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命,寺本美冬和他一样也无可厚非。”   听到这话,安君衣有些讶异,眉眼间多了几分严肃。   “难道不是寺本美冬害死的他?”   那个人叫做赵铭,她曾亲眼见过那张破碎皮肉拼接而成的人脸,自然无法做到忘却。   但不知为何,明明是看到了如此恐怖恶心的事物,这几天来她却都睡得舒服踏实,没有一次是半夜被噩梦吓醒,浑身大汗,瑟瑟发抖。   “人与人之间是存在着差别的。”   顾许神色平静说道:“赵铭无法承载,而它又不愿意归去,所以才会有了寺本美冬的存在,从这里来说,它花了不小的力气。”   安君衣怔了怔,然后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不由担心说道:“真的没问题?”   孤注一掷的赌徒,都有着各自输不起的方式,想来那个‘它’也不会是例外,而真到了末路,十有八九是要鱼死网破。   雨声渐大,有些吵闹。   顾许不再静望远方,目光落在了她眉眼间的忧虑上,说道:“旁人也许,但在我面前,不会有。”   安君衣无言以对。   片刻沉默后,少女微嘲道:“你这句话就比刚才委婉了一些。”   顾许嗯了一声,意思是听不懂。   “很不要脸的说自己长得好看的那一句。”   安君衣直视着顾许的眸子,认真说道:“遇上你之前,我都想不到会有这么理所当然到理直气壮的人。”   顾许想了想,对她说道:“虽然我不在乎别人长什么样,但你其实也挺好看的。”   安君衣真的无话可说了。   ……   ……   离开酒店以后,寺本美冬没走上多久,雨就下了。   今日的她与往事不同,没有再穿着不怎方便运动的长裙,而是随着天气的变化,换上了黑色的衬衫与牛仔裤。   在黑色的长柄伞撑开以后,此刻的她与上一场雨之中,和顾子平在新楚大学老校区相遇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   眉目间再无疲惫与忧愁,余下的都是漠然。   此刻的她走在风雨中,断然不会令人想起那首叫做雨巷的小诗,哪怕这个场景很是相似,雨中人也有着自己的韵味。   推开一扇门,白天的酒吧格外的静,凌晨留下的痕迹都已经被打扫干净。   寺本美冬对吧台上坐着的男人点头致意,昨天被顾羡鱼拐弯抹角嘲弄以后,她确实产生了不少的愤怒。   从那天被顾许以天地衡剑伤到后,她一直在思考着,怎样才能解决顾许这个人,以及问题。   甚至于只要对方愿意接受,寺本美冬愿意付出很多代价,这其中也包括着她本人——可惜的是她很清楚顾许十之八九是不屑一顾的。   然后,在夜里碾转难眠的时间里,她想起了一个故事,或者说不能是故事,而是一些武德充沛的人。   所以何必拘泥于剑?   既然在剑上胜不过顾许,那她大可以拔出一把长戟。   如果无力去挥动长戟,为什么不能找到一把手枪,然后去扣动扳机?   寺本美冬想着这些,心里不免感慨,只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太多,也觉得时代确实已经变了,就像是顾家这样的名门世家也好,在如今都必须去遵守规则。   敛去思绪,当她将淌着雨水的黑伞放在桶里,吧台的男人在抽屉里取出了一把手枪,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男人的双眼满是宁静之意,过往的凶狠仿佛不曾有过,低声说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寺本美冬握住了手枪,细嫩的肌肤与冰冷的金属相接触,带来了不少的寒意,不算沉淀的份量,其实还算顺手。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位富家千金,瞄准与开枪,已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此时此刻,唯一限制着她的原因与顾许一般,便是这具过分孱弱的身体,必然承受不住太多的冲击。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千万不要开枪。”   男人看着她,认真叮嘱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到时候真要查起来,没有谁可以走得了,尤其你还是个外国人。”   寺本美冬回身望向门外,微微一笑,说道:“可过会儿这场雨应该会很大哩,指不定还会有好多雷声。”   男人沉默片刻,问道:“那你准备要去哪里?”   寺本美冬敛去笑意,诚恳说道:“当然是要找到他。”   ……   ……   雨渐渐大,过程却很慢。   为了确保安全,顾重山行事分外小心,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顾羡鱼已经看了很长时间的雨,却没有睡意,而是随着不再淅沥的雨声,渐渐来得精神了许多。   她想着离去已经半小时的寺本美冬,然后记起没有被搁在屋子里的剑,稍觉安心。   “你和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家里一趟?”   顾重山忽然说道:“反正也得有个交代,正好你们还在放假,找个时间?”   顾羡鱼想了想,然后不太确定地答道:“不如等到爸妈回来再说?” 第五十二章 闷骚   顾重山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   那对夫妻若是不得不归国,除去家里某位老爷子去世以外,大概只有顾羡鱼亦或是顾许其中某人结婚了。   这两种可能,前者不敢去希望,后者尚且太过遥远,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拒绝。   只是……顾重山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拒绝的。   “已经半个小时了。”   顾羡鱼看着他,轻声说道:“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雨越下越大,不再如丝。   在过去的几天里,寺本美冬确实没有过在离开酒店之后,短时间内再回去的时候,然而这样静静坐着,她还是感到了好些烦闷,只觉时间过的太折磨。   顾重山摇头说道:“不要在这些时候着急,除了心乱以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此时此刻,两人依然坐在那间茶馆中,本来可以清晰望见酒店大门的窗户,也因为夏雨渐大的缘故,而愈发的模糊了。   顾羡鱼轻轻地嗯了声,再是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想着过去的自己,再本要心静的那一刻,却又蓦然记起了六月末的那场雨,只觉那日的辣味实在是恼人,和现在几乎是一般。   不等她再乱想,有明显轻重差别的叩门声忽然响起。   顾羡鱼微微一怔,只见顾重山神情平静,起身过去打开了那一扇门,从一个衣服被雨水打湿的人手上接过了一个文件袋。   再是交谈两句以后,这位年近知天命的叔父,关上了门,将文件袋放在了茶桌上。   热水恰好沸腾,他将凉去的茶水倒出,十分熟练地再泡了一壶。   顾羡鱼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心想这似乎和自己假设中的完全不同?   “很多事情,是不必亲力亲为的。”   顾重山看着热气升腾,语气从容说道:“可以用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冒那些不必要的风险?你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顾羡鱼沉默了好久,点头不语。   这就像是手游里的那些纸片人一样,只要钱足够,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这个道理顾许肯定很清楚。   现在回想起来,难怪先前顾重山在看出她一夜未眠后,只是随便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便不再纠结下去。   等到新茶不再那么的滚烫,顾重山才是尝了一小口,然后拿起了那个文件袋子,神情逐渐严肃。   文件袋里是这些天以来,寺本美冬的作品。   其中有一些风景画,看着很是赏心悦目,令人不得不承认,她不是那种只为了可以荒唐度日,而报读美术的富家子弟。   可最为引人瞩目的,依旧还是其中那几幅肖像画。   顾重山翻的很慢,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有在这些画里看见赵铭的模样。   但这尚可解释,毕竟在警方已经认真调查的情况下,仍旧没能发现寺本美冬与赵铭之间有过任何的直接来往接触。   片刻过后,他轻轻的将有了明显折痕的肖像画放在了茶桌上,一共只有三张。   一者是昨日跳楼死在咖啡馆外的男子,另外两人顾重山可以肯定,此刻仍没有死去。   “这些画……”   顾羡鱼深深蹙眉,看着每一张都饱含着情绪,仿佛在对象癫狂到极点时落笔的精致肖像,忽然有了一种心寒的感觉。   顾重山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画的真好,你先等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的右手有着轻微的颤抖,但不是因为这些画的精致。   而是……他没有看到属于顾子平的那一张。   ……   ……   从那条通道回到场馆中,雨声不再清晰可闻。   安君衣心情不错,习惯和顾许相处以后,那些话已经很难气到她太久了。   走走逛逛,也许是因为雨势变大的缘故,先前在馆外拍片的COSER都已经回来,场馆内顿时热闹了许多。   只是安君衣兴致已经淡去,此刻甚至有点儿小困。这是从放假那天数起,她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早上和早餐,乃至于化妆这件事。   如果不是顾许的缘故,她根本就没有力气闲逛这么久,更别提还能记起那一首雷神短歌,在那时轻声唱出。   “你说的那几个还要再去看一下吗?”   “如果你要去看。”   安君衣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然后拉住他的手,动作很自然,直接朝离开场馆的方向走去,与来时完全一样。   “我有件事挺好奇的。”   她说道:“如果是以前,我还能知道你喜欢些什么,但这几天看下来……你好像没什么喜欢的?”   顾许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是过去时,他当然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然而现在早已不是曾经,那些话说来,此刻的他也觉得很假。   见他沉默,安君衣眉眼间情绪稍淡,不再那么的雀跃,随意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说,我喜欢的当然是自己,原因很简单,因为我长得很好看。”   顾许有些无语,心想自己到底哪里是这样的人了?这未免偏见太多了。   安君衣放缓脚步,语气渐渐古怪,说道:“真的,我现在甚至是感觉,就算直接把本子放到你面前,你都会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顾许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那天见面的时候,你不也说过吗?网络和现实是两回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他不习惯骗人,隐瞒偶尔会做,但这很麻烦,所以这句话只是反问。   “哦,确实没什么好奇怪……”   安君衣随意说道,其实没有当成一回事。   然而话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了某种极大的可能,身体微微僵硬,过了好会儿才醒过神来,不可置信问道:“所以你其实是个闷骚?!”   顾许不想理她了。   安君衣呵呵一笑,很是尴尬,有些恼火,紧紧咬着下唇,心想自己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看着即将走到尽头的路,她从包里拿出了折叠伞,感慨了一句还好来得早,车没有停得太远,不然又得淋上一身湿。   顾许哦了一声,声音十分淡漠,完全听不出情绪。   因为实在不想感冒的缘故,今天这把伞足够大,哪怕是两人站在一起也好,也很难被雨水打湿太多。   打开车门,看着安君衣坐在驾驶位上后,顾许才是从她手中接过伞,到另一边上了车。   雨随风而大,两人的衣服难免湿了些,却也还好,不会是彼此尴尬的那种程度。   安君衣想起了那天,心想这样的雨真是好呀。   然后她又记起了刚才的话,低头看了眼自己,便觉得还好,总没有比那天来得狼狈。   正想着这些时,她喝了口水,心绪稍定,望向一片朦胧的雨中天地,也就有了很多的思绪。   先前馆外,终究还是太过空荡了些。   安君衣看向顾许,只觉眉眼也清晰了。   “我是觉得,其实那些都无……”   她轻声说道,可话却没能说完。   因为顾许的手机铃声响起了。   安君衣看着他微湿的黑发,沉默了很长时间,微笑说道:“先接电话吧。” 第五十三章 见面时,你的话   来电显示是顾子平,可声音却不是。   “你应该能听出来我的声音吧。”   电话那头,寺本美冬望着玻璃窗外的雨景,轻声说道:“其实我们早该在昨天就谈一谈的,很可惜,你那位姐姐实在有点儿莫名其妙,让人挺不开心的,但现在也不算迟,你说是的吧?”   在她的对面,顾子平正坐着,身前放有一杯热咖啡,气雾缓缓升起。   顾许平静说道:“请讲。”   “我觉得你不会是个蠢人,这次这个电话,是我实在很想和你好好谈上一场的缘故。”   寺本美冬笑着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近一些谈,那样会更好,毕竟听筒里的声音挺久了始终会有点儿不一样。”   顾许说道:“一直拿着手机,确实有些烦人。”   寺本美冬沉默片刻,问道:“那你觉得在哪里见面会比较好,不如天台?”   顾许看了一眼安君衣,说道:“你喜欢。”   “我发现你……这人好像有点儿没有意思?”   雨声很是吵杂,寺本美冬听着忽然有些不喜了,先前她期待了很久这个电话,可真正交谈以后,却想不到会是这样。   她说道:“换一个说法,你不在乎我,所以才这么的无所谓,是吗?”   顾许说道:“不要不在乎,这三个字太腻乎了。”   暴雨天,微微沙哑的声音,隐约可以听到的歌声。   这样的画面与意境,他在某些过往之中,曾经熟悉。   以往时候,有过几个见着令人生怜的姑娘,在这样的雨中怔怔地望着他。   只是,结局都不怎么的美好。   与今天有些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身旁没有人。   安君衣抿着唇,她知道这个电话是寺本美冬的,早已经来得紧张,也就愈发是想安静。   “那就来见上一面好了。”   寺本美冬在那头沉默许久,轻啜一口咖啡后,漠然说道:“希望你和那天晚上一样,也是两个人,不然我会有些失望的。”   然后,她说了一个地址,电话由此而挂断。   放下了手机,窗外的世界愈发朦胧,寺本美冬看向一直安静着的顾子平,心里忽然有了些紧张。   她将手放在大腿上,触碰到了那件极为冰冷的事物,情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剑意留下的伤势仍在,付出某些代价后,她清楚自己可以去相见,然而她实在不想去赌对方是否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大抵是白天缘故,咖啡馆没有开灯,临着街边的坐位被此刻的天光映着,谈不上是光明,却也与黑暗无关。   寺本美冬从包里翻出了镜子,看着昏暗光线下的脸颊,轻揉眉心,让那一抹疲惫淡去,多上些这个年华该有的风情,心绪稍定,还是觉得自己很好。   顾子平轻叹,从那天以后他就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此刻哪怕是喝着同样的咖啡,看着同样的景色也好,依旧难以明白这两人在想些什么。   但也不重要了。   ……   ……   车内很静,安君衣便觉得雨声格外刺耳。   两人之间的交谈没有避讳,她就像是那天一样,清楚的把所有的都听到了耳中,其中自然包括了那个地址。   在地图上翻寻片刻,她有些讶异附近没有几幢高楼,心想这可真是奇怪了,这次怎就不像卧底接头一样,找到一处有天台的地方呢?   明明是这样一个暴雨天气,很适合发挥的吧?   安君衣将毛巾递给了他,似是不经意,说道:“刚才那个来电显示,我记得不是寺本美冬的吧?”   “是呀。”   顾许擦着头发,仿佛察觉不到话里的意思。   如果顾子平在一会儿不顾性命,那该怎样解决?   他很清楚安君衣的问题,本想回答自己不会在乎这些,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是沉默着。   “剑就在后排上。”   安君衣望着前方道路,轻踩油门,说道:“我刚才听着,总感觉她对你有种很特别的意思,应该说是……欲求不得?”   顾许说道:“人世间不就一直如此吗?”   安君衣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温声说道:“可现在我就不这样觉得。”   顾许无言以对。   “其实,我以为你会叫我先离开的。”安君衣的笑容更是好看,仿佛吃了一碗糖水似的,眉眼都好看。   顾许想了想,说道:“可能会来得很累,我不想被雨淋着,总得要有一个人陪着的。”   安君衣有些无奈,问道:“所以我就是一个替你撑伞的?”   顾许认真地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抿着的双唇,看着她那张婴儿肥,捏起来肯定比顾羡鱼舒服的脸颊,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红绿灯为止。   “不还是开车的吗?”   “你……”   安君衣心想果然狗还是改不了吃屎,真的是半句好话都不懂得说。   然后,她发现这有些不妥。   如果他是狗,那替他开车撑伞的她又算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   安君衣轻叹了一声,无奈说道:“为什么非要见这样一面。”   顾许沉默片刻,答道:“大概是习惯吧。”   ……   ……   见面的地方是南山。   风雨已大,新楚难得的景点之一,此刻格外的寂静。   梧桐叶被打的有些凄惨,安君衣将车停好,撑开了伞,看着手提着剑盒的顾许,心想明明生的这般好看,为什么脾气就非要弄成这样子呢?   心念至此,她不禁有些埋怨顾羡鱼,想着你怎就不能把弟弟教好一些?偏偏成了现在这一副样子,可真是气人。   因为是景区,沿着淌着雨水的青石缓步而上,便能看到一座很崭新的亭子,而那间咖啡馆正可以从此遥望得以看见。   雨中的林叶愈发显得苍翠,走入亭中时,有些萧索的意味。   顾许已经感知到自己当日留下的剑意存在,抬头望去,可以望见站在山道最上方的寺本美冬和顾子平。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他默默计算着这之间的距离,发现对方把握的极好,不至于死在见面的第一刻。   相见都是彼此的。   寺本美冬静静看着那张脸,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她很清楚酒吧那个男人的警告不是妄言,在这个国家一旦涉及到枪械的案件,将会来得极其麻烦难以解决。   起码对她而言是这样的。   所以比之开枪,在这之前不妨先见过刀剑。   “所以,我们总算是见面了。”   寺本美冬声音不大,却十分的清晰,没有被雨声掩盖:“明明只是几天而已,再看到你们两个的时候,心情却是变了好多。”   顾许颤动着手指,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在准备着打开剑盒。   他感知到了一丝危险,神情没有变化,不经意间将安君衣半遮在身后。   寺本美冬微微一笑,目光从顾许的脸颊上移开,落在了安君衣身上,打量片刻后,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极遗憾的情绪。   片刻后,她忽然开口嘲弄道:“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没胸没屁股,就一双腿还勉强能看的黄毛丫头吗?”   ……   ……   在这一场见面之前。   茶室那个雅间,门开着。   顾重山没有拨通顾子平的电话,听到的只有一个正在通话中。   在和酒店工作人员确定后,他确定顾子平已经独自出门,而这件事没有和他提到过。   先前那一壶茶已经冷下,顾重山坐下以后,却喝了满满的一整杯。   顾羡鱼看得出,这位向来沉稳的叔父,此刻心思已经有些微乱。   “练武,练的也是心。”   顾重山放下了茶杯,拿出手机拍了那两张画像,发给了某个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方便回复了极详细的信息。   顾羡鱼忽然有些紧张,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手指轻轻摩擦着圆润的茶杯。   “但在此之前。”   顾重山平静说道:“你首先要知道,练武最初的目的,为的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今天我心情不错,所以会给你上一课。”   窗外风雨似乎又大了几分。   作者留言:   PS:可能会三更,第三更也许可以赶在12点前?   反正求点票,快要上架了,数据稍微好看点。 第五十四章 因为你蠢啊   天色仿佛入夜了一般。   黑色的轿车停下,凌晨时候喧闹的酒吧此时安静的很,因为天气缘故街上也少有行人。   等到雨刮将水珠扫干以后,顾重山的目光穿过了繁密的绿叶,清楚看到了某家酒吧前正停着两辆面包车。   顾重山解开安全带,从后座取来了长柄伞,再是推门而出,顾羡鱼随着他一同下车,认出了站在那家酒吧前的男子,正是画像中的其中一个。   只是,这样的大雨天气要去哪里呢?   顾羡鱼看了一眼时间,想着暂时不知所踪的寺本美冬,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又隐隐的不解。   而这个时候的顾许,因为安君衣开车较慢的缘故,还在前往着南山的路上,只是她不可能在此刻拨出那个电话。   顾重山将脚步停在了面包车的五米外,静静等着酒吧前的男子反应过来,显得极有礼貌,只是不善而已。   顾羡鱼手上是另一把伞,因为剑已经借给了顾许的缘故,此刻她默默的替顾重山遮住了落下的雨水,因为这位叔父正慢悠悠的将伞合起。   街道空旷之余仿佛听不到雨声,只剩一片死寂。   沉默的时间谈不上漫长,酒吧男子对两辆面包车使了一个眼色,便有车门拉开的声音响起,而他本人则是看着神情漠然的顾重山,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我们白天不营业的,如果你想放松一下,晚上十一点过来就好。”   顾重山用与神情相反的语气,相当温和说道:“我来这里,是想请你找一个人,她是一个日本人,女性,名字叫做寺本美冬。”   候承泽眯起了眼睛,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大叔呀,我这里不是派出所,没有这项服务的。”   顾重山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是一个有礼貌的人,既然已经道出了目的,对方也拒绝了,便不再要纠结。   然后,他回头对顾羡鱼说道:“这是家教的问题,对面可以不说人话,但你不能跟着他们不说,对了,和顾许他相处的时候,不要太过温柔,毕竟你爸妈在国外,估摸着现在他见得到的人,也就你的话他是愿意听的了。”   顾羡鱼有些无语,心想怎就突然谈起这个了,难道你就完全不把别人给放在眼里的吗?   而在刚才话音落下后,敞开车门的面包车已经下来了十二个人,手上拿着的东西,毫无疑问诉述着他们平时的活计是什么。   “好好看着。”   顾重山离开伞下,持着如剑的长柄黑伞,平静走向那面。   大概是看到他只拿着一把伞的缘故,首先迎面砸落的不是一把西瓜刀,但极为熟练的姿势,毫无疑问是练过武的。   “不曾练出真气的武者,最了不起也就是当个保镖,差点就是这个样子。”   顾重山语气分外平静,不以为然的侧过身,躲开水管之余伞身横扫在那人身上,再是以左肩撞入另一个怀里,带起一口鲜血呕出。   接着,再次到来的就是十把西瓜刀凝聚而成的刀光了。   破空声夹杂在风雨之中,很是刺耳。   顾羡鱼清楚看到,顾重山就这么迎了过去,然后不过数秒之间,这些足以让寻常人掉头就跑的练家子,几乎同时摔倒在地上。   只剩下了站在尚且站在酒吧门前的候承泽一人。   此刻他下意识将手放到腰间,却发现那把手枪已经远去。   顾重山看着他的动作,平静说道:“我好像不用打赌你的枪里有没有子弹了。”   鲜血淌在地面上,还未被雨水冲刷离开。   顾羡鱼咬着唇,持着伞走到候承泽的面前,看着仍在沉默的他,取出了那折叠了数次的肖像画,缓缓撕碎成条。   “我的意思比较简单。”   少女眉眼渐渐冷静下来,语气更是如此,说道:“如果我弟弟出了问题,那今天之后,你全家以后都可以不用说话了。”   ……   ……   南山,雨声格外喧嚣,也是寂静。   安君衣听着那句话,本来那些担忧的情绪,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寺本美冬将发丝捋至耳后,一举一动之间,风情犹然动人,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句话。   “你忘记了一件事情。”   顾许静静看着她,轻声说道:“那就是,你长得真的很丑啊。”   他说的随意,听似无心,但也因此而格外真实,尤其是他本人长得确实不错,有资格这样怼人的前提之下。   寺本美冬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脸上的笑容凝固着,有些滑稽。   顾子平有些不懂这句话,回头看了一眼她,确定自己的审美观大概没有出现问题。   站在顾许的身后的安君衣,此刻却没有笑着,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的侧颜,心想这话怎就这么的动听呢?   就像是含着一颗糖果,滋味散开,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甜意。   安君衣笑的矜持,却掩不住那些得意,大声喊道:“是呀,你还是个老女人咧。”   寺本美冬脸上再无半点笑意可言,这比昨晚顾羡鱼的话,来得更为伤人许多。   两人不再留在亭中。   举起雨伞,听着那些噼啪声,黑色的狭长盒子多上了雨珠的痕迹。   “我很好奇。”   寺本美冬已经平静下来,冷声问道:“你就真的完全不在乎他的命吗?十八岁,就这么的心狠手辣?那样子我倒是好奇了,这样子下来,是不是以后你遇上了什么危险,也可以一点儿都不犹豫,直接把身边的人推出去挡枪?”   顾许没有回答。   他已经忘了,曾经有多少人问过自己这样的话,故而很难再对此有什么情绪。   至于话里真正被指向的安君衣,此刻满心都是那颗糖果带来的甜味,心想那不过是个男人,当然不能拿来和自己比较。   寺本美冬神情不复先前淡然,在顾子平身体的掩饰下,她早已经握住了那把手枪。   时间流逝,她清楚自己无法再指望那些打手,他们很可能遇上了其他的意外,导致此时无法前来。   之所以不提前埋伏,只因为她在那通电话里头,已经明白顾许不会在乎顾子平的生死,倘若在来时的路上,被他感知到太大的危险,顾许很可能会直接离开,不带半点儿犹豫。   所以此刻的选择只剩下这一个了。   寺本美冬默默看着山道上的那把雨伞,感受着比这场雨更为深沉的寒冷,那是不带任何杂质,至为纯粹的剑意。   很是令人疼痛。   天光忽亮,原来雷鸣。   寺本美冬的枪口闪出了顾子平的衣服,在这短暂的片刻间,连开了数枪,瞄准的却都不是顾许。   她相信枪械,却不觉得顾许会轻易死在手枪之下,因此在有了更为脆弱的目标情况下,选择自然是清晰了然。   子弹出膛以后,在雨空中拉出了绚丽的线条,象征着让武者沦落至如今的现代文明。   然而顾许动的更快,狭长剑盒横于空中,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城墙。   ……   ……   雷鸣不复,明光已经散去。   些许木屑飘零散落一地,混杂着雨水,很快就会消失无踪。   顾许抖了抖手,发现有些酸疼,已经显露出自己躯体的长剑,正被雨水洗的锃亮,寒意分外凛然。   那几枚子弹落下,火药味还未被风吹散,引起几声轻响,不怎么动听。   然后,顾许手中的长剑忽然颤动,将雨珠震碎成齑粉散成水粉,下一刹那,这把剑竟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离手而去,化作一道极细长的光影。   滂沱大雨的世界忽然出现了一片空白,便是剑道。   寺本美冬看着破开了重重雨雾,蹙起眉头,更是不解,因为她身前明明是顾子平。   然而在下一刻,或者是之前,顾子平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动作。   不是飞身扑向那道光影,而是挪开了身体,伸手握住了她的肩,将她暂时锁死在原地。   “为什……”   寺本美冬艰难而痛苦地转头望去,脸上充满了困惑,不可置信,但穿过了胸膛的那柄剑,彻底打断了她的话。   她还未完全死去,眸子里有着一道微光。   顾子平大口呼吸着,自然无法回答这句话。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因为你蠢吧。”   作者留言:   PS:第三更大概会在十二点之前?   这章差不多是三千字了,之前说过的,上架前多更,算是没有食言了。 第五十五章 为你换个人间   今日的雨自淅沥渐大,事情同样如此。   自昨天下午见到顾子平的那一刻起,顾许便在等待着这一幕,只是他有些没想到寺本美冬会选择在今天便动手。   然而,早晚与结局本就无关,不过是迟些死与早些之间的区别而已。   当初咖啡馆落在眉心上的剑指,早已让顾子平清醒了过来,否则昨天夜里他也不会将顾许的电话交给寺本美冬,更不会在此刻提前做出这些事,让她无法避过那被掷来的剑锋。   寺本美冬也许对此有所察觉,然而蓦然间得神怜,难免会在很多事情上来得自负自傲,一如她眼中真正存在的只有顾许。   心心念念,念念不忘要杀死他。   顾许想了想,发现事情比预想中简单了许多,毕竟在如今他确实不好杀人,但那样的前提是对方没有选择首先开枪去杀人。   现在他杀死寺本美冬只是自卫,所以事情不再会有那么的麻烦,他相信顾重山解决这件事时不会觉得麻烦。   看着已经破碎散落在山道上的剑盒,以及穿过了寺本美冬胸膛的长剑,顾许手臂的酸疼愈发是浓重。   数日之前,顾羡鱼曾倒落水珠于掌心,分裂成数千道难以分辨清晰的细线,映着阳光,画面极其神奇美丽。   而那时的她曾经说过,倘若竭尽全力而为,最多不多是后发先至斩落两颗疾驰而来的子弹,与顾许所为有着一定的差距。   以真气的数量而言,现在的顾许与她有着一段距离,然而依仗神念提前捕抓痕迹横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惜是他的身体不这么认为,因此会有些不舒服。   但终究也还好。   拾级而上,行至山路尽头。   雷鸣过去以后的天空,再一次阴沉了下来,仿佛被泼了墨,凝重如山。   ……   ……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原来是这样啊。”   寺本美冬的声音嘶哑了许多,眸中微光在昏暗世界中,即便是浑身被雨淋湿狼狈到极点,依旧来得那么明亮。   她轻轻握住了胸膛的剑,朝外拔出,静静看着已经来到身前的顾许,说道:“你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啊。”   顾许很清楚,这两个原来并不是一个意思。   前者是在检讨错误所在何处,后者是在感慨他的存在,也是意想不到。   此时此刻,寺本美冬这具躯体之中已经不是她,而是那位名叫幽眠之怜的存在。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许平静说道,他对于这种与自己层次相同的崇高存在,自然会给予一些相对的尊重。   寺本美冬微微一笑,有些诡异的意味,轻叹说道:“你也许不大相信,可事实上,我真的挺喜欢这个女人的。”   顾许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不言。   他回过身,看着还是久久未能回过神的顾子平,示意早些离开,至于安君衣他早已经是不做奢念了。   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连一个少女都没有办法护住。   无论如何的苟延残喘,不过是离去的稍微慢上一些而已,这是在一剑穿心以后,就注定了的事情。   寺本美冬无视了顾子平的离开,对祂来说,此间唯一值得去正视的存在,本就只有顾许而已,其余人的死活,不足挂齿。   想着这些,祂的目光落在了安君衣身上,沉默了会儿,微微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念想,温声说道:“长得真是好看,难怪他愿意对你多上几眼。”   “谢……谢。”   若不是那个天台的夜里,安君衣亲眼目睹过太多难以置信的事物,此刻很难说出这两个简单的字,但最重要的始终是她和顾许共持一伞,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看到那张清俊的侧颜上平静的神情。   这些足以令人心安。   “也谢谢你了。”寺本美冬的笑容更是温柔。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所以你还要强留下去?”   寺本美冬的视线离开了安君衣那双修长的腿,落在已经顾许的身上,看着那柄已经被拾起的长剑,说道:“这里挺是有趣的,而且我也真的有些生气,毕竟你就这样杀了她。”   话是如此,可却说的分外的冷淡,听不出半点温情。   顾许说道:“然后呢?”   寺本美冬敛去笑意,神情严肃了很多,说道:“我想试试看。”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你好像很想死啊。”   天空没有什么雷鸣落下。   这句话听着,便有些轻飘飘,可站在滂沱大雨之中,已经浑身湿透的寺本美冬……幽眠之怜却不如此认为。   祂忽然笑了起来,那件黑色的T恤上的曲线曼妙,眉眼间的情绪分外诱人。   就像是一颗带着水珠,刚刚洗净的苹果,让人很想要轻轻的咬上一口,品尝那种无限美好的滋味。   然后,她抬手将粘在脸颊的发丝拨开,温柔说道:“最重要的是,我真的觉得你很有意思呀。而且我也真的很好奇你呢。”   听着这句话,顾许忽然觉得有些麻烦了。   “如果你愿意,我觉得你我可以走到一起,这样想必可以省下很多时间。”   寺本美冬伸手指向他,然后再指着自己的脸颊,认真问道:“你看看我,难道不觉得真的很好吗?”   顾许摇了摇头,诚恳说道:“之前我说过的,你这张脸真的不好看,背后的那张会更不好看。”   寺本美冬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似乎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放下了抬起的手。   天空终于又有了一声雷鸣,然后便是绵延不绝,再无止境一般。   顾许知道祂是真的在生气了。   然而这于事无补,对方此刻的境地与他一般,再如何强大的神念也罢,真正影响的事物也无法太多。   除非……祂疯了以外。   “对不起呀。”   寺本美冬看着那张愈发觉得有趣的脸,再次认真说道:“我本来就是疯的。”   顾许听得清楚,知道这话没骗人。   但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到了两人这种层次,竟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片刻后,他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那毫无用处。   顾许握着剑,让安君衣持伞退去了一旁,直面这位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的同等存在。   就在此时,终于有一声雷鸣真正宣泄落在尘世之中。   ……   ……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片漆黑,不再半明半暗,唯有风与雷鸣依旧。   顾许神情漠然了些许,与寺本美冬的距离很近,眉眼已经清晰。   其实他不太习惯握着剑,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才做过这样的事情,此时不免会有些生疏。   “既然你嫌弃,那便杀了我好了。”   寺本美冬把手放在了胸口那个空洞上,微仰着头,看向那片深沉的天空,笑意渐渐来得满意。   原先不过是一丝的裂缝,在这谈不上漫长的时间之中,粗壮了十数倍。   “我为你换个人间。”   幽眠之怜的语气愈发是温柔,全然无视落在眉心的剑锋,认真问道:“那你……又是否可以让我在你面前,低眉顺眼呢?”   祂抬起了手,想要去抚摸那张脸颊,却无奈在一半的时候停下,最后遗憾说道:“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作者留言:   PS:三更接近八千字了,你们就莫得表示吗? 第五十六章 复苏   顾许在雨中沉默着。   剑已经归鞘,他静静看着已经死去的寺本美冬,心情难得有些复杂。   最后的那些话,即便是他也好,听着也再难完全的平静。   不再去想,他抬头望向依旧漆黑的天空。   微凉的雨水狠狠拍在了他的脸上,有些疼痛。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密云,雷鸣仍在,暴雨不竭,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也不会再回去。   仿佛时间一般,从来都是奔涌向前,偶尔跃起的一朵浪花,终究只是点缀。   便在片刻前,幽眠之怜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以最为粗暴的手段,将原本数十年的过程,直接缩减至数年时光。   这场暴雨雨停下之后,世界将会渐渐焕然一新,万物逐一欣然复苏,因此幽眠之怜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为你换个人间。   然而,祂最后的那句话又是怎样的意思?   顾许想了很久,其实有些明白,但又无法做出真正的肯定。   彼此作为真正同等的存在,幽眠之怜可以看出他的来历,这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值得他去在意的是话里的好奇。   “难道你真的只是在奇怪我为何会是如此吗?”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然后又记起了这两句话的中间那一句,只觉这未免太过的恼人了。   纵然前世未见,直至今生才有相遇,可他很清楚幽眠之怜的本质是什么,这不会因为任何外在而有改变,故而也才来得麻烦。   如果没有今日的变故,那他还可以安静的过上很多年,悠哉悠哉的享受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所在。   可到了如今,这大概会是一种奢念了。   今后也许会像这场雨一样,一点一点的烦起来?   雨势越来越大,不时的雷鸣与游离于云中的亮光,画面壮阔之余更是恐怖,哪怕此刻他身在大地,亦然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威势。   顾许不再抬头望着天空,因为现在的他不只是有些累了。   淋着雨,狼狈之余更是让身体难以承受。   走进安君衣的伞下,他稍微擦去脸上的水迹,让自己看着来得精神上一些,可眉眼间的疲惫还是难掩。   他说道:“顾子平应该还没有走远,帮我打个电话给他吧,这里的事情得处理一下。”   安君衣怔了一下,连忙拿出了他的手机,认真地叮嘱好几句话。   但她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将此时此刻的他深深记在了脑海之中。   风大,故而是雨急。   两人的衣服早已经湿了许多,此刻身上很难会舒服,在通知顾子平让人来处理这件事以后,好生狼狈的他们再次走在那不漫长的青石阶上。   没有青苔,便也不滑,但安君衣还是抓住了顾许的手,走的很是认真。   “还好吗?”   “有些累而已。”   安君衣不禁心疼,想着先前的事情,问道:“所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明明已经是被一剑穿心的人,却莫名其妙的苟延残喘了足足十来分钟的时间,与几天以前见过那些还可以说是虚幻的事物相比较,这一幕彻底颠覆了她对世界的认知。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很麻烦的东西。”   安君衣小心翼翼的让伞朝他偏去,勉强笑着说道:“所以她也很厉害吧,那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情啊,装神弄鬼又鬼鬼祟祟的,就不能光明正大一些吗?”   “这是完全的两回事。”   顾许解释道:“寺本美冬永远不是祂,而祂却可以是寺本美冬,只在于愿意与否。”   一如他的过去那般。   世人无人不敬畏着他的存在,即便是那场席卷天下的魔潮,亦未有试图去到他的面前请赐一剑的。   然而这种尊敬,远不代表没人敢于杀死天渊剑宗的弟子。   因为他不会去在意这些小事,而寺本美冬的存在大概也然相同,不过是得了祂一时的垂怜,这样的人与事在过去早该有着千万次。   安君衣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道:“我发现自己真听不太懂你这些话。”   顾许想了想,安慰道:“没事,这不是因为你蠢。”   “你……”   安君衣持伞的手微微一僵,心想这又是什么话啊?   只是当她看着顾许,便也不再计较了,可那只没有持伞的手却已经是握紧。   “不管怎么说吧。”   她看向前方即将走完的山路,转过头去,认真说道:“之后再怎么折腾也好,现在你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已经累了。”   顾许怔了片刻,望着她的眸子,问道:“我很累?”   安君衣沉默了会儿,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准确来说不止如此。”   顾许移开了视线,轻轻点头,看不出情绪是如何。   “南山离我家不怎么远,开车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情,所以先过去洗个澡,然后……时间也还算早,休息一下再想其他好了?”   安君衣想着之后的事,语气加重说道:“刚才你让顾子平去处理这事情,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顾许想说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但此刻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何,以沉默作为默认。   这话有道理,那又何必去纠结,他这样对自己说。   回到车上,风雨中的天地还是过分晦暗。   安君衣找出毛巾垫着,拧出了好些衣服上分雨水,然后再是忍着身上黏糊的不舒服,平稳的驾驶着轿车回家。   旋即,她想到了一个可能会有些麻烦的问题——她的家里好像没有可以让顾许换洗的衣服。   因为身材的缘故,中性的T恤倒还有不少件,可裤子却有些麻烦,也许还得花些钱让人买一条送上门才行。   “真想看看啊……”   安君衣默默地想着,然后否决了自己的念头,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更稳,油门也稍微松了一点儿。   这样大雨天气,开车不多的她在山道上,难免要谨慎上几分。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弯道忽然有一辆黑色轿车急速出现,仿佛车内音响正在播放着那首歌似的,蛮横的破开了重重雨幕,碾过沥青路的车轮扬起一道极高的水花,仅是数秒钟的时间,便再也不见踪影。   安君衣一脸懵然,有些艳羡,然后心想这开车的人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   ……   雨中的南山格外空旷。   在撕碎那副画卷后,不过数秒钟,候承泽便忽然晕了过去。   还未等两人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顾重山接到了顾子平的电话。   那时很多事情还未彻底发生,但寺本美冬已然被一剑穿心,于是在顾许示意离开以后的顾子平,做出这个选择也就理所当然了。   直到此刻,顾重山终于将黑色轿车停好,还未等说些什么话,顾羡鱼就已经撑开了伞,朝山道尽头的那处平台奔跑而去。   因为她在电话里听到了顾许的名字。   作者留言:   PS:今天有事,第二章稍晚   另外,你们那些多喝热水沸水岩浆的够了啊! 第五十七章 短歌之末   鲜血已经被暴雨冲淡许多,不知为何,寺本美冬明明被一剑穿心,流的血却远谈不上多,更没有喷溅而出的一幕。   因此她的身体和衣服都很干净,雨水打湿以后,有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顾子平已经冷静下来,此刻他正撑着伞,一时盯着地上的这具尸体,一时又朝别处望去,心里满是不安。   事实上,他还是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做到在寺本美冬面前如此的平静,以至于没有被那数声枪响所惊吓到,几乎是心有灵犀的提前断绝了她的最后生路。   这所有的变故,也许都是昨日下午时的那落在他眉心上的剑指?   顾子平深吸了口气,心情越来越复杂,想着以后一定要抱住这根大粗腿,怎样也不能松开。   便在这时,山道那头忽然传来了雨水被踏破的声响。   他回头望去,见到了顾羡鱼的身影,那口提着的气终于是松了下来,然后双腿顿时一僵,仿佛失去了力量,跌坐在地上。   寺本美冬的双眼正侧对着他,神情没有任何狰狞,只是宁和,令人自然心静。   雨很大,偶有雷鸣。   顾羡鱼在看到那具尸体和手枪后,沉默了会儿,放缓脚步来到顾子平身旁,静静低头俯视着这张美丽的面孔。   苍白,宁静祥和,久望之间仿佛也雨声雷鸣也不吵杂了。   “她已经……死了吗。”   顾羡鱼没有太多讶异,心绪稍定,轻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子平咬着牙,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站起身,正准备开口的一刻,却发现很多话都无从说起。   “只说刚才的经过就好。”顾羡鱼看出了他的慌乱,语气过分平静。   就在这时候,顾子平看到了来迟片刻的顾重山,过往的许多恐怖回忆涌上心头,顿时学会了怎么说话,连声音也都不再颤抖了。   “寺本美冬开枪,然后堂……不对,顾许他挡了下来,再接着他就一剑把人给杀了,之后雷声很响,雨大的连人都看着是模糊的一个影子,所以我看得不太清楚,不过顾许他肯定是没有事的。”   听完这句话后,顾羡鱼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张被风雨所苍白的脸颊,神情不再是那么的凝重。   哪怕她在见到寺本美冬尸体后,已经觉得不会再有意外,可不论如何也好,有些话始终是听到会是心安。   她笑了起来,不是微微,亦非嫣然,没有迎着狂风暴雨与不时闪过的那一束雷光呐喊,象征着得到大自由一般。   这只是一个很轻很淡的笑容。   因为这不是在拍电影,今年更非遭受刺激的一九九五年。   顾重山来到了她的身旁,神色欣慰地看着顾子平,说道:“没有给顾家丢人,这次你已经很好了。”   在看到那几幅肖像画中没有顾子平的存在后,他的心中曾有过很多的想法,情绪的复杂不比顾羡鱼少上分毫。   可他终究是长辈,不该乱也不能乱,哪怕事到最后必须要他做出最为残忍的抉择也好,依旧是要平静面对。   如今虽不是晴天,但一切皆安好,又怎能不欣慰?   “先给顾许他打个电话吧。”   顾重山俯身捡起了那把手枪,检查了片刻,说道:“弹夹没有子弹,就算往好的方向想,寺本美冬有几枪是打空的,他也很可能是受伤了。”   这把手枪的型号他认得,在有所准备全力以赴的前提下,只要是手持质量足够的剑刃,他可以做到直接挡落。   但更为省力的办法,毫无疑问是提前做出判断,再是进行躲闪。   然而在那条青石山道上,走的慢上一些的他清楚看到,有着数枚子弹在泥水之中。   只是这些话没有必要出口。   顾子平醒过神来,记起了安君衣离开时交代的话,皱起眉头。   “其实……顾许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看着蓦然回首的顾羡鱼,认真说道:“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生,和他一起来到的这里,一直都没有分开,替他撑着伞。”   顾羡鱼看着他,似是平静问道:“那她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顾子平摇头说道:“没有,但寺本美冬死了之后,他们两个留在了原地一段时间,离开之前那个女的特意和我交代了几句话,叫人过来处理这边的事,然后还让我不管什么事都好,反正不要去打搅他们。”   雨声很大,气氛也很安静。   顾重山早已经在注视着顾羡鱼,见她如此,情绪再一次复杂,最终在心里化作一声暗叹,心想处理完这件事之后,那个电话也该是拨过去了。   他说道:“你先去找他,这里的事不用关心。”   “嗯。”   顾羡鱼没有多说什么,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那个电话,然后一道悦耳的女声落入她的耳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天空再有一道雷鸣,看来这场雨不是一时半刻。   她望向了天空,神情平静的有些可怕,心里的情绪并不复杂。   她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可以这样做……   难道你才是他的至亲吗?   顾羡鱼默默地想着。   ……   ……   世上的事最禁不住的去想和说出口。   在今天见到顾许的时候,安君衣曾随便说过一句,真要是遇上了事情也不会太过折腾的话,然后寺本美冬就在今天决定动手。   这或许只是巧合,但也确实是发生了。   那时候的安君衣从顾许手中接过电话,与顾子平交代了许多,却还是不太放心,因此她下意识的把飞行模式打开了。   那时候她的眼中只有顾许,没有多余的闲心,不会想到这么多。   ……   ……   暴雨不停,空旷的屋子满是噪音。   简单洗过澡后的安君衣,早已经吹干了头发,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看着屋子里的另一间浴室。   顾许已经进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这不是在刻意拖延,等待着安君衣将那条裤子买回来,从而拒绝某些极为丢人的事情,因为她早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凭借着高额度的消费,让店家主动送了一条到门卫处。   所以他真的只是在洗澡,或者是泡澡?   安君衣轻叹了一声,心想这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泡在热水里确实很能让人舒坦,淡去身体的那些疲惫。   问题在于……她已经这样孤零零的坐了十几分钟了。   盛夏时的暴雨从来只是微凉。   安君衣怀里还抱着枕头,身体自然不会觉得冷,可暖色调的灯光哪怕是布满了所有角落,也永远无法改变空寂的环境。   明明不是一个人。   安君衣忽然觉得有些头疼,终于是想起了手机的飞行模式,也记起了顾羡鱼。   她咬着唇,心想好像不该再隐瞒下去了。   忽然间,安君衣听到了开门声。   原来是顾许。   他的神情一如先前,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又不是往时的平静。   这看着让人不太舒服。   “你还想听那首短歌吗?”   暖色的灯光覆在少女的颜容上,那双薄唇微微张合,语气酥软,很是动人,问得当然也很认真。   顾许想了会儿,说好。   安君衣望向窗外的风雨,没有看他,轻声说道:“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作者留言:   PS:肖申克的那一段一共不到九十字,这章不算那点字数也是够的。   另外说明一点,书客是在千字以下不收费,千字以上每五百字提升一次价格。   所以上架之后,凡是这样的段落,我都会直接在PS或者间贴直接说明,并且在后面补足双倍字数,并且将字数卡在单章价格提升之前。 第五十八章 七月,百年孤独   我亦留此地。   顾许听着诗里歌中的最后一句,很难不沉默。   窗外雨落的很急,它不是雪,可以留人,所以诗里的上半是但盼风雨来,留你在此地。   这是新楚难得安静的时候。   路上、山间、幽深偏僻小巷之中,可以听闻的都是雨水滴落的声音,很是吵闹,却也相对而言安静到极点。   安君衣仍然在望着窗外。   暖色调的灯光映照下,本就可爱的她,眉眼间的意愈发是温柔。   浴后柔顺,却还带着轻微湿意的长发没有挽起,很自然的搭在了肩上,又垂落在胸前,这样的她与往常很不同。   天色很是黑,风急雨急的此刻,仿佛深夜提前许多来到。   顾许沉默了会儿,其实想要说话,但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可以回忆从前的那些,只是觉得不好,因为过去和此刻无关,不能也不该如此。   安静的只剩下雨声。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笑的勉强,说道:“刚才不是唱,所以……你应该觉得不好听吧?”   顾许没有直接回答,摇头说道:“那时候风声太大,人声有些吵杂,雨声淅沥虽然不错,但终究是空旷了。”   安君衣眨了眨眼,很是吃惊,因为她真的没想到这句话。   再是听着,她才知道原来片刻之前,自己心里真的有不少失落,许多难受。   她看着顾许,嗯了一声,却已经敛去了笑意,心想你的这句话怎就这么拐弯抹角呢?直接一点儿不好吗?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其实也没有好到哪去,唱着的也是意思婉转的短歌,顿时有些微恼和烦,再有些淡淡的悔恨。   如果再直接上一些,是否就好了?   安君衣很奇妙的选择忘记了,其实她和他真正相识不过数天,只觉得时间早已不是值得去谈的问题。   她想了会儿,似是随意地问道:“我有件事一直想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呀?”   说的轻描,听着淡写,可那对眸子早已经是看的认真无比了。   顾许没有多想,说道:“风景。”   安君衣微微一怔,心里有些没反应过来,想着怎会是这两个字的,片刻沉默以斟酌言辞,才是问道:“风景可以是人,也是其他的东西,你可以具体一些吗?”   顾许对此很乐意去谈,说道:“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未曾见过的事物,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风光。”   安君衣忽然想起了那时的寺本美冬,迟疑问道:“比如她?那个占着寺本美冬身体的怪东西?”   顾许点了点头。   安君衣松了口气,然后有些遗憾。   她心想,这也不算是很差的一个答案,毕竟对方算不上是人,和她根本没法比,可这不论怎么听着,还是难免奇怪呀。   顾许说道:“其实比起这些,我还是更喜欢安静着,这样活着会很舒服。”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比如现在?”   顾许望向窗外夏雨,听着玻璃窗被敲响的飞快,语气客观冷静地说道:“这场雨有些吵了,而且还挺烦人的。”   他指的是今后的自己很可能无法懒散了,而且……雨声也真的很吵。   安君衣沉默了。   忽然间,她觉得有些无奈,哪怕她很清楚这不是一句搪塞的实话。   “那……换一句话聊,你有什么在意的人吗?”   她想到了片刻前的教训,微笑着问道。   顾许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暖色灯光的映照下,此刻仿佛真的是晦暗的夜晚了。   他的目光离开了窗外的雨水,落在了她清净眉眼间,心想我既然愿意来到这里,那当然就是在意你的,所以你问的其实是另外还有谁吗?   “我和你提到过的,姐……姐。”   这两个字顾许仍有些不习惯,说着是犹豫的,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继续说道:“她的名字你应该还记得。”   安君衣心里有些苦涩,可这终究是一件早有预料的事情,因此她神情不变,平静说道:“你姐姐很出名的,我当然知道她。”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她是个不错的人。”   当然如此,他活过的数百年间,很少有可以让他承认错误的人,而顾羡鱼则是其中一个,这自然不错。   “嗯。”安君衣依旧微笑着,想说些恭维的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大抵是她的情绪只有看似的平静,事实上早已僵硬到可以被一眼看穿不安,所以接下来顾许没有再谈这个话题。   安君衣紧咬着唇,忽然放开了拥着的抱枕,看着他明亮的眸,笔直的眉,微乱的发丝,想要做些平时绝不敢的事情。   还有坦白。   是的,坦白这件事必须要放在后面,因为她不想追悔莫及。   安君衣问道:“你很累吗?”   顾许没有看着他,但诚恳答道:“这是最累的一天,有些不想动。”   他可以完全不在乎寺本美冬,却必须要重视幽眠之怜,尤其是对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因为这代表着,彼此终有一日会再次相逢。   剩余的光线已经不多了。   听到这个答复后,安君衣想要轻抚自己的胸口,按捺住那些雀跃,然后发现这样真的很不雅,紧接着她冷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两人的距离早已不遥远。   “还有最后两句话要和你说,现在这是第一句……”   酥软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顾许尚且看着窗外,已经放开了抱枕的安君衣,却不再是轻轻地拥他入怀。   顾许愣住了。   温热的呼吸落在了他的脸颊上,然后是很轻很淡的湿润感觉,明明是一触即分,可又漫长的像是过了无数秒钟。   安君衣松开双手,笑得眯起了眼睛,心想你平时虽然是气人,但这不会说谎骗人还真的是挺好的。   如果是平时,她可以肯定顾许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还有一句话。”   她的语气尽可能做到了平淡,可双手其实握的很紧,担心着坦白最开始动机以后会发生的一切。   “有些累了。”   顾许面无表情,声音微沉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休息一下。”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了沙发,朝着一处被打开了门的房间走去,动作十分自然,仿佛这里就是自己家里似的。   安君衣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中,心想这是她的房间呀……可这好像也不算什么事情吧?   她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这是六月之后的第一天,她才知道,原来时光竟会这般的美好。   ……   ……   南山,雨势不减。   顾重山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清楚事情暂时而言,不会有太多的麻烦了。   只是……他想着先前借给了顾羡鱼的车钥匙,想着她那时的语气,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心里由衷希望她可以尽快平静下来。   然后,顾重山默默换算了与那对夫妻之间的时差,拨通了那个电话。   “重山啊……”   听筒准确传出了一道还带着困意的声音:“家里是又有事情了?” 第五十九章 三个电话,门外的顾羡鱼   顾重山听着这道声音,很自然的回想起许多往事,恍惚之间,却又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太清对方的面容如何了。   此时此刻,对方大概会是在半眯着眼睛,神情有些微的不耐烦?   他叹了口气,说道:“是你和她不负责任留在国内那对姐弟的事情。”   “我爸虽然是死的早了些,可咸鱼她挺被大伯喜欢的吧,这还能出什么事情?”   顾封河不解说道:“至于另外那一个……那我就真不能明白了,他最多不就花点钱吗?真要是蠢到惹上放贷的,也不用连你都得打电话给我吧?”   羡和咸的读音显然不同,这是一个爱称,虽然顾羡鱼从小到大一直都很讨厌,但始终也没有让他改过来。   与之相比,顾羡鱼更宁愿自己和顾许一样被不当回事的随便叫上一声,那样子她心里还会舒服上不少。   顾重山看着地上那具尸体,缓声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感情好的有些过分了,不大应该。”   “嗯?”   顾封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隐隐可以听见几声的鸟鸣,和新楚的雨声对比的很是鲜明。   那也许是莱茵河畔的风光。   “很多事情上,我是相信你的,但如果我没有听错,你的意思好像是……因为我们两个出国,所以咸鱼和他有了些事情?”   顾重山平静说道:“你很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当然,这种事我一直都理不清,但不管怎样也好,提前告诉你一声不会有错,大不了就是回一次国而已。”   顾封河忽然笑了起来,自嘲说道:“是呀,回来一次而已,那时候我想着的是遇上了红白喜事再回来的。”   顾重山沉默不语。   他不再笑着,语气漠然,听不出喜怒如何。   “可现在听了你的话,我好像省了几张机票,甚至还少喝一杯酒了?”   电话传来忙音。   顾重山望着如山般的黑云,见无数雨珠随风纠缠着,心想你最后那句话又何必这么的委婉呢?   不过就是少派上一张婚宴的喜帖罢了。   更何况又不见得是真的。   ……   ……   风雨如此刻,出警难免会有些麻烦。   顾重山免不得多说些话,等他得以空闲后,衣服已经湿了个七七八八。   顾子平一直没有离开,很难说是安静还是傻愣的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着事情的告一段落,心里其实还在想着先前所发生的一切。   直到顾重山将事情解决。   父子二人坐进了另一辆轿车,是顾重山从好友手中借来,此时的他们正在返回酒店的路上,但车速早已没有来时安君衣所见的快了。   顾重山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子平没有敢看过去。   一直以来,他都很惧怕这位父亲。如果不是这样子,被顾羡鱼询问时还在懵然的他,又怎可能顿时就清醒过来?   只因为顾重山出现在了他眼里而已。   “很复杂。”   他尽量平静着自己的语气,轻声说道:“我觉得顾许这个人其实挺好的,不管是脾气还是其他什么的。”   顾重山沉默片刻,问道:“那天我让你一个人去找羡鱼,然后你在武道社里输给了顾许,那之间有注意到他们有些什么吗?”   顾子平回忆了很久,认真说道:“好像……那天他们两个之间都有点生气的样子,但还是撑着一把伞吧,只是看起来有点儿生分,算是一对正常的姐弟?”   “那刚才呢?”顾重山的语气有些沉重。   顾子平摇了摇头,最后说道:“换做是我也会生气吧,爸妈都不在身边,姐弟关系明明也不算差,结果别人一声不响的把自己弟弟给带走了,不憋得难受才奇怪啊。”   ……   ……   可以听见的都是雨声。   顾羡鱼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床上依然是她留下的痕迹,被褥上皱褶很熟悉。   她走到床前,没有再次坐下,指尖轻触感受着那些冰凉,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离开时的种种念想。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顾羡鱼醒过神来。   来电显示上是顾封河,她的父亲,一个谈不上负责任的人。   看着这个名字,她蹙起了眉头,有些厌倦,然后拒接了电话。   顾羡鱼没有多想,只是直觉电话的内容会和这张床的主人有很大的关系,而她现在真的很烦这个名字。   所以她根本不想要听到。   走出他的房间,眼见的都是冷清凄切。   对什么晚?   盛夏又怎有寒蝉鸣泣?   顾羡鱼不想再留在这个家,最起码是在今日。   她不想去冲洗掉一身暴雨的痕迹,坐在那张他常坐的沙发上,读着无趣的书听着一昧烦人的雨声,只准备漠然离开。   她拿起了车钥匙,乘着电梯去了地下车库,再一次坐在驾驶位上时,忽然发现偌大一个新楚,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顾羡鱼怔了怔,然后想到了自己唯一交心的朋友。   黑色轿车驶出车库,路上的灯映穿风雨,静静落在她清丽的容颜之上,便不再是那么的失意了。   是的,她还有着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在此时此刻可以拥抱的朋友。   车轮碾破了积水,朝记忆中的路飞速而去。   ……   ……   时光渐移,已经不早。   安君衣没有傻乎乎的一直笑下去,她站在窗前拉过了帘布,隔着玻璃遥望下方那连成了一片的红光。   现在是下班时间了,这样的夜色很是好看。   想着已经睡过去的顾许,安君衣其实有些烦恼,这自然不是因为他睡在自己的床上,她又怎可能在意这种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   真正让她微恼的是,过会儿的那顿饭该怎么办好。   便在不久前,她才是买了不少菜回家,本想着外卖不干净的缘故,准备自己下厨做上一顿好吃的饭。   那想来会是很好的记忆。   然而……安君衣忘了一件事,便是以往的她从不需要下厨,所以这其实是一件连头也起不了的事。   不然她怎可能傻站在窗前看着车流?   时值阴雨,久看难免生寒。   安君衣叹了口气,轻咬着下唇,心想真要是没有办法,那就陪他出去吃一顿火锅好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在她走到沙发的时候,顾许的手机忽然响起。   她微微一怔,有些讶异,因为来电显示不是顾羡鱼这三个字,而是她所不知晓的顾封河。   “你好?”   安君衣接通了电话,语气温软。   电话那头的顾封河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安君衣以为电话是打错了一般。   “你是……”   顾封河确定对方的声音并不是伪装,问道:“顾许他的朋友?”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声,很是乖巧,解释说道:“他现在有些累,刚睡着不久,所以是我接的电话。”   听着这话,顾封河已经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甚至有一刹那,他怀疑顾重山是不是在胡说八道,然而他太清楚对方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许有些累,刚睡不久,然后一个听着声音便觉得真人不错的女生接电话?   顾封河没有办法不联想到许多,直到安君衣又问了一声,他才是语气复杂说道:“我是他爸。”   安君衣啊了一声,连忙说道:“叔叔您好!”   “你好。”   顾封河说道:“没事,我打错电话而已。”   话音落下,安君衣听到的已经是忙音。   “今天到底是怎么……”   安君衣揉了揉眉心,想着这怎就打错电话了?   她看向房门虚掩着的那个房间,认真想了会儿,不再纠结今晚到底要吃些什么了,然后她仿佛在满屋的暴雨声中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动静,不是床架在吱呀,却是把手转动。   回身望去,安君衣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顾羡鱼推开了门,淌在衣上的雨水让她看着好生狼狈,惹人心疼。   “我心情有些差……”   她静静看着安君衣,轻声说道:“所以过来住一晚,等到明天就好了。” 上架,及一年有余的感言   刚才那是上架前的最后一章了,笑~   其实我想不到这本书会走到这里的。   上本书,上上本书,我的上架感言都挺任性的,当然也十分的真诚,因为我自认为是个很尊敬读者的人,所以这次也该一样。   写书以来到现在,坦白说时间真的不长,从一一年开始看网文,直到一八年的二月末我才是将书发在平台上,希望有人能看一看。   毕竟一个人闷着写,一开始还会有点儿意思,但后来就会很无聊了。   然后吧……就一直写了一年多的时间,写到现在了。   在一月快下旬的时候我完结了自己真正的第一本书,一本玄幻武侠变百,差一个月到一年的时间写了二百二十万字,这算不上多,但也自问是没有愧对读者的。   再之后就是我的第二本书了。   这本书很惨,但确实是我自己不听劝,抱着万一成了呢的心思去写的书,结果当然是被现实教做人了。   可直到现在也好,我心里也没有什么后悔的意思,因为那始终是自己想要去写的故事,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没有这种冲动和想法,我是觉得不如不写算了的。   所以这本书同样也是我想写的,而最初的原因大概是……被上本书的成绩惨到要自我怀疑了吧,也就有了这本书。   那时候我和我的编辑,糖水说了不少关于这本书的想法,甚至我还跑到白鹿,也就是前一任编辑那里谈过……   结果我他娘的在开书前一天把自己的打算全推翻了!   因为计划的都太emmmmmm,反正就一点儿都不轻松吧,可我真的很想写一个轻松的故事。   所以在五月三号,开书的第二天只有一章更新,以至于我上架前的章节号停在了五十九,这个不怎么喜欢的数字上。   哦,对了,直到十七号之前我都是两本书一起更新,那时候大概每天凌晨三点吧,至于最近这两个星期实在没有办法了,毕竟糖水对我很好,也给了这本书不少的资源,不管怎样我都得首先处理好这边的事情。   接着也就跌跌撞撞的走到这里了,有过很多担心,睡不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凌晨四点的天离亮着还很远,但五点的后面就差不多了。   这本书很感谢炸橙、沧海、鱼咸咸,还有双树、兔爷和鱼干,没有他们给的尾推我应该是够呛的。   另外认真吐槽一句鱼干,你的尾推能不能别老是提前几个小时啊,离谱点还能直接提前一天的,对了,这货的书就是那本《兄长大人的镇守府》,书客现任舰娘一姐啊!刚上了访谈的那个大佬!!   最后我真的很感谢各位可以看到这里的读者,无论是新老也好。   希望这通篇抒情,顺带着……我大概没有卖惨吧?   反正就是希望这很认真的上架感言,可以让这本书的路多上一些订阅,走的稍微平稳上一点儿吧,谢谢各位了。 第六十章 原来是你   惊讶吗?其实不的。   安君衣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羡鱼,相识将近一年以来,她眼中的她一向都是冷冷清清,自矜却不自傲,仿佛可以平静对待一切变故的发生。   始终也只是仿佛。   她看着神色愈发疲惫憔悴的顾羡鱼,看着黑色发丝上淌着的那些雨水,看着被暴雨打湿的衣服,很难做到没有心痛这种感觉。   “嗯……”   安君衣咬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顺手取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了她,没有去问为什么。   关门声传入了耳中。   她看着昏暗灯光下冷清少女的脸颊,忽然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究竟是怎样的事情才会让顾羡鱼变成这样子?   不去问远不代表她不会去想。   然后,她很自然的记起了昨日的那场谈话,回忆起话里的绿茶婊还有臭女人,最后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顾许。   因为那时候顾羡鱼的语气让她印象太过深刻,身在新楚举目无亲,除了顾许以外,又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呢?   所以当顾羡鱼知道顾许就在这里时……那也肯定会很麻烦的吧?   安君衣有些担忧,看了眼正在擦拭着水渍的顾羡鱼。   现在她的家里有着太多顾许留下的痕迹,鞋架上的那对鞋子,沙发上的手机……这应该是小问题,是完全可以补救过去的。   此刻的顾羡鱼也不再是平时的她,微垂的眼帘,看似冷静实则失神的眉眼,所有的一切都在述说着她只想要好好的睡上一场觉。   等到明天自然醒过来,便是新的一天了。   这是她话里的意思。   可是,睡觉前要先洗过澡,也许平时可以不讲究这么一次,但现在的顾羡鱼浑身被暴雨打湿,又怎可能直接就倒在床上睡过去?   那么浴室洗衣筐里头的衣物,顾羡鱼得要多眼瞎才能看不见啊?   安君衣咬着下唇,心想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此刻已经在她的床上睡过去的那个他,这才是真正无法回避的问题。   难道她还要抱着顾羡鱼去客房睡上一夜吗?   “这怎么办啊……”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无能为力了。   灯光微黄而暖,已经放下了毛巾的顾羡鱼怔怔看着窗外,远远俯瞰着隐约闪现的红光连成线条,这样的雨中夜景很是醉人。   安君衣走到顾羡鱼身旁,轻声说道:“你先去洗个澡,精神一下,然后……一会儿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顾羡鱼有些不解,但看着她眉眼间的认真,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然后,她被安君衣轻轻地抱了一下,没有在意衣服上的那些雨水湿意。   如今是夏天,浑身湿透真的会很难受。   前天被雨淋过的安君衣很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此刻的她陪着顾羡鱼走进了浴室,调好了水温,顺带着收拾了些不该有的东西,关心了几句话后,接着才是离开,再是从衣柜里找出顾羡鱼留下的衣物,送进了浴室。   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好很好,因此她的手里才会有她家的钥匙,那么留下些相聚以后过夜的衣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君衣做完这一切,终于是重新坐在了沙发上。   花洒落下的水流声混杂在雨声中,很是微弱,她看着就搁在臀旁的手机,却没有任何收拾的念头,心想自己早该要想到的。   可就算想到又能怎样呢?   她不觉得这是需要去偷偷摸……嗯,前几天确实是有些不敢见光,可此一时彼一时,这不能相提并论呀!   浴室花洒的声音忽然静下了。   原来是顾羡鱼没有在浴缸里久泡,头发仍带着许多湿意,却已经干净了的她走出浴室,拖鞋上有着可爱的图案,尽管不如那对裸足诱人。   气氛有些莫名。   情绪油然而生。   安君衣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可两人却沉默着好久好久。   直到时间真的不早,肚子也在隐隐喊着饿了,安君衣才是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明知,非要故问,而是她真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哪怕心里已经确定了十之八九也好,有些话始终还是要耳听为实。   “心里很难受。”   顾羡鱼没有隐瞒,轻声说道:“是因为我那个弟弟。”   她没有再解释些什么,但这已经足够清楚了。   安君衣心想还真的是这样啊……原来你昨天话里的情绪都是真实,原来真正淡然的只有顾许啊。   最大的原来,原来她和她都好像是个白痴?   这种情绪实在有些折磨人。   “先喝杯热水吧。”   安君衣有些担心她着凉,坐得又近了些,低声问道:“你现在你现在想听一个故事吗?有点蠢的。”   顾羡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心想这时候又还有什么比自己更蠢呢?你又何必勉强来安慰我呢?   她看向安君衣,苍白的脸微微一笑,憔悴的让人心疼,主动的张开了双手,两人又轻轻地抱了一下。   这次彼此的身体都是很温暖的。   “你不想说话吗?”安君衣想着先前已经决定坦白,想着此时此刻的她,发现善意的谎言其实只是在安慰自己。   因为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而且姐弟之间就应该是姐弟……更何况她本来就比自己大了个来月。   所以以后叫上她一声姐姐也是无所谓的吧?   顾羡鱼认真地嗯了一声,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安君衣会这样子,便认真了起来。   “其实,我认识你的弟弟。”   安君衣看似平静说道。   这些事情,少女从昨天那场谈话以后,已经想过了无数遍,这时候见到这样的顾羡鱼,也就再无法压抑住了。   与其不切实际的想着瞒天过海,不如早些去面对现实。   今日已经有过一场暴雨,那再多上一场也是无妨。   她对自己说。   她说的像是平静,似是随意,可这些正是她莫大的紧张。   在沙发上,坐的很近的两人眉眼都很清晰,隐隐还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呼吸,那种渐变的微热气息。   顾羡鱼沉默了很长时间,很单调的哦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可眼帘已经垂落。   落在窗上的暴雨仿佛小了好些。   屋子里的灯光很暖,氛围却奇怪了。   听到这句话后,顾羡鱼的心情很复杂,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安君衣,她很难想象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但偏偏就是安君衣,所以她想要微微一笑,却发现在猜到了某个真相后,自己真的很难做出这样的表情。   唯有沉默而已。   安君衣抬手拨开了在她额前垂落的发丝,感受着那些微凉的意,认真说道:“但其实我也是几天前才真正认识的。”   顾羡鱼点了点头,说道:“然后呢。”   安君衣看着这张重新冷清起来的脸颊,说道:“你平时应该是看到的吧,我一直都在玩那些游戏,其实……我和你弟弟就是因为这些在网上认识了。”   顾羡鱼微怔,完全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句话,心说怎么又是那些就只会惹人恼火的纸片人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回想起昨天和安君衣吃饭时,那场谈话里的产生过不少疑惑,一颗心微恼之余,不禁还动的有些快。   她的脸颊静悄悄的红了些,但因为暖色调的灯光,谈不上显眼。   难怪你那时候生气,原来是在讨厌那个绿茶婊,那些臭女人啊……   “原来是这样啊。”   她看着安君衣,情绪复杂说道。   她有些生气,不少埋怨,更多的还是一片茫然,还有一堆的不知所措。   过了会儿,安君衣再一次看着她,强自平静说道:“还记得吗,那天你主动找我私聊,我已经跟你提起过这件事的了。”   顾羡鱼喃喃说道:“还是怪我太蠢了。”   望着吊灯落下的微黄仿佛温暖的灯光,她不论怎么想,始终还是做不到平静。   安君衣不想她太过难受,摇头说道:“不是的,那天在你找我说话以后,顾许他刚好有件事情找我帮忙,结果我们就真的认识了。”   顾羡鱼没有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但事情就真这样子了。”   安君衣下意识隐瞒了好一些话,那是她之所以愿意去见顾许的动机。   “等等……”   顾羡鱼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看着安君衣,认真问道:“所以他现在就在你这里吗?”   安君衣顿时紧张了起来,双唇紧抿着,好长时间都在沉默,最后才是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那你们是在干什么?”   顾羡鱼静静注视着安君衣,只见她穿着一件纯白的睡裙,款式不算暴露,可裸着的双足也偶尔会显露出来,粟色的长发扎成了马尾,搭在了肩上落在了锁骨间。   很是可爱,好生柔弱,更是温婉。   她忽然笑了起来,看似平静地感慨道:“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啊,可未免也太快了吧,不是说才真正认识几天的吗?”   安君衣不由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先不要误会啊,事情真的很复杂,先听我把故事讲完,可以吗?”   便在这时候,忽有床架的吱呀声响起,应该是有人醒来下床。   虚掩着的门被里头的人打开了。   门后的人是顾许。   顾许看着沙发上的她们,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和不懂。   “原来你们认识的啊。”   他的语气很自然,故而平淡,随意问道:“我有些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顾羡鱼没有去理他,静静看着安君衣,说道:“嗯,请你告诉我,这怎样才可以做到不误会呢?”   作者留言:   PS:技术部祭天吧,刚才那一章居然不是vip,吓死我了 第六十一章 谁不要脸?   风雨呼啸着,高楼窗外,可以望见雷行云中。   顾许清醒了些,看着沙发上的两人,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此刻的他真的有些累也觉得饿,实在没有多想的心思。   然后他看到了安君衣刚买回来的那些菜,便朝那处走过去,想了会儿,随意问道:“你们两个不介意的话,可以吃一顿火锅吗?”   今日暴雨绵延,天气阴寒,吃上一顿可以暖身的火锅,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只是顾许还记得,坐在那头的她们都不来得怎么喜欢吃,顾羡鱼尚且还可以,但安君衣却是完全不行的。   那大概要做两个汤底了?   顾许看了眼买来的菜,心想倒也不是不行。   至于安君衣和顾羡鱼的事情……   虽然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直觉告诉着他,一切沉默便好。   事实上,沙发上的两人也没有去理会他。   安君衣想的很简单,如果这时候还开口说话,误会就更深了,而顾羡鱼从一开始就近乎是无视了顾许,自然也不会在此刻去在意。   可是……为什么你又要吃火锅啊?   顾羡鱼有些微恼,想起了那天那个特辣的锅底,心里愈发是生气了,安君衣心里更是难受了一分,想着自己怎就忽然倒霉了呢?   “眼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安君衣不再多想,说道:“要不我们先换个地方再说话?”   顾羡鱼看向还未掩上的门,微嘲道:“那样是去你的房间里面,好好的谈一谈吗?”   安君衣心里满是无奈,认真说道:“我觉得,不管怎样都好,我始终是你的好朋友啊,连家里钥匙都可以给你的,有什么话是不可以摊开来说清楚的呢?”   时间安静片刻。   那头的砧板传来了处理食材的声音,很有韵律,连风雨声似乎也淡去了许多。   顾羡鱼起身离开沙发,目光在那扇门前停留了刹那,然后再也不看,朝着阳台处走去。   安君衣看着她,跟了过去。   阳台宽广,也因为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主人家可能存在的雅兴,故而此刻无谓风雨,只是雨势太大,却也不怎么适合谈话。   顾羡鱼没有坐在那张藤椅上,静静俯瞰下方风景,语气漠然问道:“所以他为什么会睡在你的床上?”   “因为他今天真的很累……等等,你先不要误会啊。”   话一出口后,安君衣便意识到某个词汇上存在的问题,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自己白痴,轻叹说道:“这个因为没有骗你,但真不是那种,就你觉得关系太快了之后的那种累,不过他确实是睡在了我床上。”   顾羡鱼微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吗?那我还真有些惊讶啊。”   安君衣走到她的身旁,说道:“然后,就那个电话没接,真不是故意的,之后我是打算打回给你的,可没想要隐瞒。”   顾羡鱼嗯了一声,看似平静说道:“可惜的是,你一不小心就发呆,再是顺路去买了些菜回家,准备两个人在家里好好吃上一顿火锅,这中间把一个电话给忘了也挺正常的,我完全可以理解。”   安君衣心想这语气又算什么理解啊?   “结果很不巧,我偏偏是闲着没有事做,莫名其妙的来到了你家。”   顾羡鱼回身看着安君衣,笑着说道:“真的很对不起啊。”   这个笑容很是好看,仿佛春风,犹然无邪,又如天上的云,淡泊而飘然,似是毫不在意。   安君衣却知道,她是真的很生气了,不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笑出来,而且还笑的那么好看,令人心折。   那现在又该要怎么办呢?   “看来你是暂时不想听我说故事了……”   少女放弃抱一抱她的念想,沉默了好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顾羡鱼为什么会这么的在意?   此中的猜测安君衣有过许多,但终究比不过一次眼见为实,更何况还是这样的真实。   顾羡鱼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因为安君衣的靠近而远离。   安君衣不再看着她,声音微沙问道:“所以,你又为什么会这样子的?”   顾羡鱼怔了怔,仍旧沉默,苍白的雷行在云中,不时映着人间,自然也落在了她那已然清丽,只欠脱俗的容颜上。   这样的她很好看。   于是安君衣也就愈发的不解了。   “这才几天啊……最多也就是五天吧。”   安君衣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说道:“我还记得放假的时候,你虽然嘴上没有说些什么,脸上也看不出来,可心里肯定是觉得麻烦的。”   顾羡鱼心想那时和现在有什么关系,何必提起,语气微冷说道:“再怎么也好,我在意自己的弟弟有什么问题吗?”   听着这话,安君衣终于理直气壮,认真说道:“问题在于,你昨天早上可不是这样和我说的,而且明明顾许他都快要大学了,你还想要管他早恋,这明显就是不对的啊!”   顾羡鱼看了她眼,说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吗?现在……”   安君衣哪里有心情让这话说下去,强忍着羞恼,直接问道:“那你是觉得我到底是绿茶婊还是臭女人啊?”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想你怎么可以来得这么不要脸?   但这都是昨天早上她在安君衣面前说过的话,覆水难收,更何况还是此时此刻,收了也不会被承认。   “所以我不明白啊。”   安君衣穷追不舍,继续说道:“我和他认识不到几天,而和你是快有一年时间了,难道你还不清楚我人怎样吗?”   顾羡鱼醒过神来,眸子情绪复杂,幽幽说道:“是呀,不到五天,你就让他睡上你的床了,我和你可是快要一年了。”   “你可以稍微讲点儿道理吗?怎么就这么的无理取闹了?”   安君衣再也平静不下去,微恼说道:“除非你是个不要脸的弟控,不然我和他关系好又怎样了,就算是以后真的嫁给他了,那也是我和他的事。”   顾羡鱼左走了两步,与安君衣保持着距离,说道:“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了吧?”   安君衣顿时没有了火气,看着她的眸子,叹道:“你真不要误会了,憋得心里慌,我就是说一下而已啊。”   她心想,哪怕是自己愿意也好,归根到底还是得他同意啊。   顾羡鱼想要呵呵一笑,又发现已经没有必要,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安君衣,半句话也不想说了。   便在这时,顾许推开拉阳台的门,看着沉默许久的两人,平静说道:“先吃顿火锅,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谈?”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照顾着顾羡鱼的情绪,所以没敢轻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顾羡鱼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安静下来,连胸膛都有些起伏了。   她心想,这为什么要和安君衣吵呢?   难道不是顾许隐瞒的错吗?   想到这里,顾羡鱼望向安君衣的眼睛,无声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安君衣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风雨仍然在,气氛却忽然安静了。   顾许看了一眼顾羡鱼,然后又看向安君衣,隐约明白了两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毫无着急感。   大概是……因为安君衣的缘故?   作者留言:   PS:今天的更新不会多,原因是我昨天跑去看了哥斯拉的首映,之前那章还是早上订了闹钟起来写的,实在是有些累,写不太动了。   所以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六一会写多一点的,保底……有个一万字吧。 第六十二章 最后的晚餐   如顾许所想,安君衣明白顾羡鱼的意思。   这既是相处许久所养成的直觉,亦是女性几乎天生拥有的敏感。   然而,问题是她为什么要答应顾羡鱼呢?   从四天前认识到现在,顾许除了喜欢硬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气她以外,好像真找不到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了呀。   想着这些,她和顾羡鱼一同离开了阳台,然后看到饭桌那还未完全滚开的火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   所以你为什么就偏偏爱吃红汤,难道是因为白汤干的要快上一些吗?   毕竟是顾许,他根本没有在意两人在想些什么,独自一人坐在了面向红汤的那边,神情如常地等候着。   安君衣怔了怔,然后看了一眼顾羡鱼,两人才是拉开椅子,好像往常在饭堂吃饭的那个样子,坐在彼此的左右。   只不过比之寻常时,稍微离得不那么近了而已。   “你不回家该和我说一声的。”   顾羡鱼看着对坐的顾许,认真说道:“不管怎么也好,爸妈还在国外不回来,我就得要好好照顾你。”   安君衣听着这话,心里有些微妙,再想起先前的那通电话,脸颊微红,只觉今天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太乱了。   “嗯,记得的……”   说着这话,顾许看了眼墙壁上的钟,皱了皱眉,随口说道:“虽然天黑的比往常早了些,但离我们平时吃饭还有段时间吧?”   是的,平日他和顾羡鱼的饭点都在晚七点,而此时此刻才六点刚过,足以去拨通一个电话,再将事情完本交代清楚。   “所以你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顾羡鱼平静说道,但声音中的情绪不再是平淡,已经有着极为明显的起伏。   她的视线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乳白色的菌汤上,动作平静地夹了一块鱼肉放下去,话亦如此。   “我和叔父因为你的事情,差不多奔波了整个下午,而你明明是可以将这件事告诉我和他的。”   红汤已经滚开,花椒正在起伏,她看着有些厌恶,漠然问道:“所以你为什么就偏要瞒着我们呢?”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还有另外一个更深的意思,是指向安君衣的。   然而顾许听不懂,因为这句话实在太绕。   “因为今天的这些是意外。”   他想了会儿,解释道:“而且也是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没有必要麻烦。”   话音落后,屋子里只剩下红白汤浪的轻微声响。   安君衣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可真是能气人呀,然后又想起他其实没有见到顾羡鱼那时的落寞,勉强理解了些,却还是万分的感慨。   顾羡鱼微笑问道:“真的吗?”   顾许更是不解,想着那一切不都是尘埃落定了吗。   片刻沉默后,他说道:“事实你们应该见到了。”   两人都说的十分平静,便显得不容置疑,带上了几分争锋相对的意味。   安君衣看着火锅里的那片鱼肉,想着这好像要没自己事情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眼顾许,心说你这人,明明应该是要单身上一辈子才对的!   想到这里,她连忙捞起了白汤里的鱼肉,小心翼翼的吹了口气,然后才是放在了顾羡鱼的碗里。   如果是其他人,安君衣此刻一定会对他递上几个眼色,可惜顾许偏偏不是寻常人。   顾羡鱼语气微冷,将与顾重山所遇见的那些事,毫无情绪渲染的复述了一遍。   对于顾重山这样武道近乎宗师的大人物来说,那些练家子固然是不值一谈,然而前提是对方手中只有寸铁,而没有一位枪法精湛的枪手在旁窥视着。   这是完完全全的两种情况。   顾许想了会儿,摇头说道:“结局依旧还会是一样的。”   安君衣忍不住去横了他一眼,心想你这到底说的是什么呢?   不等顾羡鱼有所反应,她连忙说道:“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今天大家都挺累的。”   说着话时,她只觉得现在是莫名其妙到极点了,却又只能耐住说话的念想,一边将食材放进汤底里去。   顾许目光穿过了飘起带着味道的烟气,嗯了一声,然后举筷。   因为是火锅的缘故,这顿饭注定了吃不快,倘若平时真的是不耐烦了,大可以直接离桌而去,毕竟这个时代只要有钱,从来都不缺乏填饱肚子的办法。   然而,顾羡鱼根本没这个想法。   事到如今了,她纵然再怎么的生气也好,总不可能找来一堆人,再亲自拿着一把型号相同的手枪对准顾许的眉心。   所以他爱说什么就什么好了,自己觉得开心就行,她这个姐姐总不可能非要计较下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哪怕是这样想着,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胸脯微微起伏。   “你是怎么和君衣认识的?”   夹起一片鱼肉,顾羡鱼没有沾上些什么蘸料,轻咬了一口,说道:“我和她是大学的舍友,平时关系还挺好的,这事没必要瞒着我吧?”   顾许也觉得有些奇怪,如实说道:“认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至于见面是几天以前,为的是另外一件事,说来有些复杂,我现在只想吃东西。”   顾羡鱼真的不只是无语了。   是的,吃饭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但也不至于半句都懒得说一说吧?   此时此刻,她已经彻底忘记自己也不愿意听安君衣的故事了。   “至于瞒着……好像是因为她害羞的缘故。”   顾许平静说道,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要藏着捏着,之前一直不说是尊重安君衣的意思,但此刻两人显然是认识,那应该是无所谓了。   安君衣本在低头安静吃菜,蓦然听到这句话后,不禁是怔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朝顾羡鱼望去,便知道她真的又在生气了。   只是……这话换谁过来也得生气吧。   闺蜜之间有多少事是值得害羞的?   无非也就是那些而已。   安君衣过往对此不清楚,因为她和顾羡鱼的脾性相对而言,都有些清淡,生活中很少会有此中事情,最多也不过是些打趣话语而已。   可现在这个害羞两个字眼,在这个雨天里,可以做出的解释实在有太多了。   她有些想要捂住脸颊,然后破罐子破摔,但又想到顾许肯定会指出其中的不妥之处,便有顿时没了这个想法。   “是其他的原因……”   安君衣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稍微靠近了些她,低声说道:“还记得昨天早上我给你的那个提议吧?”   顾羡鱼不太理解,微微蹙眉,然后才是想到了纸片人与衣服的说法,有些羞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安君衣没有在意她的情绪,拿出手机在桌子底下给她看了一眼,认真说道:“其实我是因为这个认识他的,所以才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别去误会了那些不应该的。”   便在这时,窗外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些,顾许吃完了一根青菜,望向没有被窗帘遮掩的雨空,心想这场雨也将至尽头了。   人间将要换,这大抵也是最后的晚餐。   顾羡鱼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声问道:“吃完饭,我们回家去?”   都已经到了现在,她当然不会把之前的话还给记着,哪怕是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的生气了也好。   安心睡上一夜会很好,但前提是不在那张他睡过的她的床上。   顾许想了想,说道:“也可以,但得要洗完碗再走,不然她会就这样堆着的。”   听到这话,安君衣已经无力在心里叹息了,心想你不会说话就真的少说两句吧。   “原来她还这样子懒的吗?”顾羡鱼笑了起来,情绪不多。   顾许点了点头。   他本想再说些话,可小腿处却忽然感受到了一些轻微的痒感。   这有些陌生,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自然容易令人讶异以至于走神。   无须去再三的猜测,这种感觉,毫无疑问是来自于安君衣的不安。   于是他沉默了。   他静静看着还在生气的气雾,静静地想着,伸手将温度调低了一些,让彼此之间的眉目不再那么模糊。   “主要也是我做的饭,应该处理完手尾。”   顾许平静说道:“况且离雨停还有一段时间,一会儿你们谈话的时候,我也总该要找些事做的。”   这话没有骗人,因为他本来就这样想的。   那种感觉片刻前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在说完这句话后,顾许继续将视线落在红汤离去,十分的自然。   可这顿饭大约是吃不长久了。   想着,他有些感慨,因为在这三次的火锅里,没有哪一次是真正尽兴的,这种情绪谈不上是遗憾,却还是会让人去记住。   “也对……”   顾羡鱼依旧在笑,温声说道:“不过,我也好几天没见过君衣了,一会儿你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吧,好吗?”   顾许微微一怔,还是不懂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原来是顾许的。   他拿过纸巾擦了擦手,看着来电显示,沉默了会儿,然后走向阳台。   因为电话是顾封河拨过来的。   作者留言:   PS:另外群号之所以搜索不到,是因为我忘了开允许搜索可见。   感谢各位的打赏,可惜现在间贴封了,至于现在欠的是九千字吧。 第六十三章 不然我要欺负你了   时间大概是最为令人无言的事物,它可以让生离成为死别,亦可以在不知不间让沧海变作桑田,几乎可以改变世间万物。   顾许从前不是高高在上的脾性,然而数百年间的清修,早已让很多事情都成为了某种深刻的习惯,因为他过去的辈分实在是太高了。   高绝人间,无人能及。   因此,那时他对安君衣说出姐姐两个字时,才会来的那般犹豫和不习惯,而顾封河的身份毫无疑问还要麻烦上许多。   已经快是淅沥的雨线落在玻璃窗上,异国他乡是否正在艳阳高照?   顾许心情忽然有些不好了。   他坐在了藤椅上,微仰着头,仿佛可以欣赏到夏夜的繁星,而不是漆黑一片的雨云。   电话其实已经接通了。   不过那头的顾封河也莫名的沉默着,就像是在聆听着此间的雨声。   “最近几天……过得怎样?”顾封河忽然问道。   顾许没有多想,只说过得不错。   事实如此,这些天来除了这场雨以外,几乎一切都在默默地顺着他的心意,很难找到什么不好的地方。   只可惜偏偏是遇上了一个疯婆娘。   是的,除了这三个字以外,他不觉得还有什么其他的词语可以形容幽眠之怜,尤其是在顾羡鱼变得莫名其妙的此刻。   “刚才我还打了个电话给你。”   不等他开口,顾封河继续说道:“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不错,嗯,大概是什么样子的……用你姐姐来形容一下?”   听着这话,顾许想起了那天顾羡鱼似是平静,实则大怒的责问自己是否有病,不由沉默了下来。   “你说的这句话很白痴。”他面无表情回答道。   电话那头应该是愣了一下,对这个回答很是出乎意料,但却没有开口反驳,大概连他本人都觉得这话实在是很蠢。   “不管怎样,总得要谈一谈的。”   顾封河认真说道:“毕竟她可能是我未来的儿媳妇,这个时候不关心……算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她是好生养的那种不?”   顾许语气漠然说道:“我和她只是朋友。”   顾封河正想要笑起来,打趣上两句的时候,忽然记起那个被咸鱼挂断的电话,问道:“我前几天让咸鱼过去看着你,她现在在你身边吗?”   顾许望向室内,暖色调的光线没能掩盖他的目力,已经不再翻滚的白汤前,只见安君衣和顾羡鱼,仍然是静静地坐着,看不出是否有窃窃私语。   “不在,但也不远。”他收回了视线,平静答道。   后一句话,顾封河果然问了顾羡鱼在干什么。   “和她的朋友在聊天。”   顾许顿了顿,解释道:“就是你刚才问题里的那个朋友。”   “嗯?”   顾封河的语气变化相当之明显,复杂到了极点,紧接着更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悠远到仿佛能从中写出一部精彩绝伦的短篇小说。   “你……好自为之吧,我和你妈会找个时间回国的。”   电话传来了忙音。   顾许微微一怔,心想今天怎么每个人都这么的莫名其呢?   他摇了摇头,再看了一眼室内,只觉唯有安君衣来得稍微好点,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在这里留在这里。   有云可见,有雨可听。   身在如山崖之高的此间,虽不闻风吟鸟唱之音,但与过往所差,不过是他的手中少上了那一卷无上道藏罢了。   ……   ……   “你刚才为什么要这样说啊……”   安君衣用筷子捣弄着蘸料,微微蹙眉,不解说道:“留在这里……你该不会是想仗着我根本打不过你,所以准备留下来欺负我吧?”   话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这和真相差距不远,下意识的便想要挪开身子,再离得远上一些。   顾羡鱼似是没看到这些小动作,平静说道:“你想的很多,可惜我只是想看着你,最起码是今天这个晚上。”   安君衣怔了怔,有些尴尬,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清丽颜容,微恼说道:“我是第一次知道,你这脾气原来是可以这么无缘无故的,所以你到底在防备着些什么啊?”   顾羡鱼认真想了会儿,说道:“我只是觉得,他刚才那种态度真的很不……起码是让我很不怎么喜欢,那我暂时不想见到他,不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安君衣一手扶额轻揉眉心,无奈说道:“难道你自己就没感觉麻烦,不对……奇怪的吗?”   “不然呢?”顾羡鱼的语气带上了些嘲弄,反问道。   安君衣摇了摇头。   “你这也太别扭了。”   她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认真说道:“刚才看到的那些,还有我的话,你真不要完全放在心上,当然,我确实是很生气你不肯讲道理,特意对着你说了点气话,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老实回答我。”   顾羡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安君衣微垂眼帘,压低声音,问道:“之前的我都可以理解为你也是在生气,毕竟被雨淋成那样子了,可问题是……你不管怎么看也好,都有点过分在意他了呀。”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爸妈交代过。”   顾羡鱼神情十分平静,若不是此刻她的目光落在红汤上,很难看出她其实是在紧张着。   安君衣看着她,轻叹说道:“放假离开宿舍的时候,你和我也不是没有聊过他,如果不是这样子,我也不会在发现他是个认识的网友之后,特意地跑去帮忙,想看看他究竟怎样,结果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问道:“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在关心我?起码最开始的时候是?”   “差不多吧,但我也确实是瞒了你。”   安君衣放下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为了帮你弄清楚他人怎样,我可是花了不少的功夫,你不要就只惦记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随便想一下,我和你关系平时有好啊?朋友就差不多是你一个了,怎么可能故意作弄你呢?再说,这几天我也算是忙活了挺多的。”   听到这话,顾羡鱼稍微拉开了距离,看着她温婉的发型,眉眼间残存着的羞意,还有身上的那件白色睡衣,轻声微嘲道:“是呀,确实挺忙的,付出的也该真的是不少呀,可我觉得你是乐在其中的吧?而且他肯定也是很喜欢,不会觉得冒犯的。”   安君衣心想你这又在胡扯什么呢?   这不就是在说我送货上门吗?   她现在算是明白,今夜不要再指望能有一场冷静的对话了,无论怎么说都好,最后的结果都会是恼人的。   嗯,且还是令人羞愤的。   真不愧是一对姐弟,她又想着,最好还要是亲生的。   “那你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好了。”   她望了眼阳台处的那个影子,强自冷静了下来,逐字说道:“非要在心里憋的慌,那就等着把自己先憋出毛病吧。”   顾羡鱼想了想,看着安君衣的眸子,微笑说道:“真要是生气,那也该是你先,因为我可比你大气很多。”   话音落下,久久无言。   安君衣抬手,想要捏一捏她的脸颊,更想要知道她的脑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却被中途拦了下来。   因为顾羡鱼想起了昨天的顾许。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的。   甚至于他还给出了看似公允,实则很有偏颇可能的评价,那一句——你捏起来应该没她舒服。   这句话顾羡鱼记得很清楚,以至于此刻莫名想起,连抬头挺胸之后的骄傲都少了些许,不再那么的盛气凌人了。   安君衣醒过神来,有些尴尬,转而说道:“这里坐着不舒服,还是到沙发上去吧。”   雨声渐小,诗意渐多。   在两人离开饭桌后不久,顾许没有再一直坐在阳台那张藤椅上,就如先前说过的那样子,平静而熟练的收拾着那些碗筷和碟子。   今日中午那一顿饭,同样也是他收拾的,安君衣试图过帮忙,然而除了捣乱以外,毫无用处可言,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与捣乱根本无关,而是一种萌。   顾许对此很不以为然,并且觉得很白痴。   在这个时候,沙发上的两人不时会看过去一眼,可在意的往往是顾羡鱼,安君衣则来得淡然,更多精神还是放在了手机上。   对她而言,既然事情大致是算尘埃落定了,那剩余的时间就该放在游戏上。   若是氪了不肝,到头也是一场空而已。   直到顾许洗净双手,望向窗外雨景,目之所及早已是温柔了。   “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拾起一把雨伞,没有去看那头两人,朝着屋门走去。   顾许不嫌弃麻烦,前提麻烦是可以解决的,然而屋子里的这两个女人,显然是讲不通道理,更不可能像杀寺本美冬一样,直接一剑了结。   所以他早就想着离开了。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感谢顾羡鱼,心想不亏是让自己承认错误,甚至还叫了一声姐姐的女人。   他心想,你这真的很了不起啊~   不知道为什么,沙发上的两人彼此相视着,不时朝那头看一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却还是没有半个字说出来。   于是顾许就此安静地离开了。   仿佛从来沙发上都只有她们两人。   顾羡鱼起身走到窗畔,俯瞰着下方,却没有找到顾许的身影。   她没有回头望去,忽然说道:“你家里有酒吗?我想喝。”   安君衣怔了怔,心想这又是闹什么情绪了?难不成还要借酒消愁吗?便想着委婉地拒绝上一句话。   然而,顾羡鱼却回过身,静静看着坐在那儿的她,居高临下说道:“如果没酒喝,那我就真的要欺负你了。”   作者留言:   PS:还欠四千字,但下一章会较晚。 第六十四章 抱在一起的她们   借酒消愁愁什么?   窗外雨景如画,室中灯暖微黄,气氛真的很适合谈情说爱。   可惜的是,两人都不怎么想见到眼中的她,于是在顾许离开以后的不久,安君衣终于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瓶红酒。   她平常少有沾酒的时候,偶尔一两次也都是碍于场合,不得不轻抿上一口以示敬意,故而家中存放的这一瓶红酒更多是作为装饰而已,价格是那种寻常人看见便要心疼的。   但安君衣此刻没有这个念头,而是笑的很矜持虚伪,为两个杯子斟上了酒水,心想这酒最好来得特别醉人。   不管是醉了自己,还是把顾羡鱼给喝醉,今晚都能相安无事了。   喝酒的地方不是在客厅,还是去了阳台上。   顾许走之后,哪怕两人今天再怎么的彼此看着有些不顺眼,在此刻也放松了许多,最起码在行为举止上是这样的。   安君衣坐在了另一张藤椅上,那双修长的腿笔直的搁着,睡裙自然滑落以后,暖光落在白皙肌肤上,光泽相当的诱人,在已经雨势已经诗意化的此刻,更是美好了数分。   倘若此刻她换上合身的旗袍,撑起一把写了小词的油纸伞,丁香的幽怨大概会换成海棠求不得的离愁?   “你那几天是不是老在追问他,那个臭女人究竟是谁啊?”借着酒意,她轻声问道。   顾羡鱼看着这样美好的她,摇头说道:“我可没在他面前提到过这三个字,就算你自认了也好,我也不会在他面前说出来的,而且我也不可能天天挂念着你。”   “所以你为什么就这么在意啊?”   安君衣嘟囔了一句,又小抿了一口红酒,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惊呼问道:“你留在这里根本不是生气,其实就是想看着我,不让我和他聊天对吧?”   “你想的真好,不如先看看自己的脸?”   顾羡鱼藏着的另一只手悄悄紧握,神情却依旧平静,说道:“今天你和他都让我很生气,可刚才他的顶嘴明显就是故意的,更何况比他来,我欺负你更容易一些,所以不想要见到他的样子,留在这里睡觉是理所当然的吧,甚至我还可以抱着你再睡,比起他不知道要舒服上多少。”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话听着就已经有些不明不白,满满的都是举棋不定,左右摇摆的意味,更重要的是那句抱着她睡,真的是很让人羞愤啊。   她沉默了会儿,忽然间觉得有些微凉,望向窗户才知道原来是没有关紧,先前留在这里的人只有顾许,那便是他忘记了吧?   安君衣想着这些,却忽然又记起了先前的那个电话,便有些好奇是否也是他的父亲的。   暴雨不再,风渐温柔,只差月破乌云万里霜。   她看向饮着酒的顾羡鱼,轻声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啊?虽然我确实是瞒着你了,但也说不上是骗人,而且我有什么不好到让你没法接受的地方吗?”   顾羡鱼摇了摇头。   “原因说起来很麻烦。”   她晃着红酒,莫名觉得这样的时光很是静好,说道:“听着可能不怎么现实,还是不说好了,再说,我现在心情不见得就好了。”   安君衣蹙起了墨眉,认真地看着她的神情,深吸了一口凉气,一字一字,认真问道:“难道我那天随口一说的还成真了?其实你们两个不是亲生的?”   顾羡鱼不想理她,继续喝着闷酒,可借酒消愁从来都是越来越愁的,就像她心里已经产生了的怀疑,很难做到消减。   因为真的很多奇怪啊……   既然是姐弟,为何那对旅居国外的父母,这么刻意的让两人分开生疏?然后又在彼此三观基本成熟之后,再是用一个其实很无所谓的理由,从而凑到一起呢?   是的,她在接到那来自国外的电话时,就觉得为了这点钱真的很没有道理,那时候她只以为是爸妈不想见他这样子下去,故而随便找了个借口……   如今看来,借口是真的借口,但目的似是并不是她事先所想的那般。   想到了这里,她记起那个被自己挂断的电话,觉得睡醒过后,该是要认真的问上一句了。   安君衣不知道她在刹那间想了这么多,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声音微颤说道:“那你是觉得……到底谁是被捡回来的?”   顾羡鱼自嘲一笑,说道:“大概是我吧。”   ……   ……   道路上的积水不少。   新楚的下水道是在上世纪末建成,二十余年过去,再如何的保养也不免有些问题出现,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暴雨后,一眼望去光景自然有些惨淡。   顾许撑着黑伞,走在已然温柔的风雨中,静静欣赏着此时的一切。   神念是介于虚无与真实之间的事物。   正因为此,它才能够一直坚定存在着,哪怕已经变得虚弱,却始终还是真实。   此刻,顾许眼前可见的世界,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明澈,纵然与过去相比仍然是逊色无数,但已经足够他心神愉悦。   在今夜前,这一幕大概会在十余年后才有机会出现。   只可惜偏偏是个疯女人的手笔。   顾许轻叹了一声,心里忽然间庆幸,毕竟那头也有着两个明显不可理喻的女人——他觉得他这辈子都是与她们犯冲的。   便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个今日见过的人,名字是叫做刘袖,在几个小时之前曾经莫名其妙的喊过安君衣一声师娘。   顾许对此记忆很深,否则早已经忘记这么一个路人。   此刻的刘袖正站在桥中央,临着护栏,手里的伞搭在肩头,看上去给人感觉难免奇怪,像是要想不开的样子。   人间不值得?   顾许忽然记起了这个五个字,心想此时的刘袖心里是否会是这样念想着?而这件事与他的拒绝有无关系?   他今夜的心情已经不差,便找了处阴暗的树荫站着,望向远处的那人。   数天前,他心里曾经有过感慨,这个世界对强者太过残酷,又对弱者来得温柔。   雨停以后将会是新天。   那时的此间,不知是否悲惨世界。   ……   ……   “为什么你不能想着他才是捡来的那个呢?”   安君衣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的情绪分外复杂难言,看着静望夜空而无言的顾羡鱼,羞愤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多管闲事吗?”   红酒喝了不少,在想到自己将要说出的话后,那张婴儿肥的脸颊更是通红,就像一颗只欠咬上一口的红苹果。   顾羡鱼见她神情认真,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坐正了身子,默默等待着答案的揭晓。   “原因其实很简单。”   安君衣沉默了会儿,语气神色微妙到难以言喻,缓声说道:“你刚不是知道了吗?我其实很喜欢玩你讨厌的那些游戏,所以就加了好些群,然后那里面整天有人喜欢开车……”   顾羡鱼直接打断了这句话,满是不解,问道:“开车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觉得,这两个字和她印象中的不会相同。   安君衣好生头疼,俯身过去凑到她的耳边,强忍着扑通乱跳的羞耻心,用微热的呼吸对这两个字做出了准确的解释。   然后阳台上安静了好长时间,只剩下淅沥的雨景。   顾羡鱼用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的目光看着安君衣,语气木然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知道他在那方面喜欢些什么。”   大概先前没有能够破罐子破摔,安君衣忍不住在此时补上,顿觉轻松许多。   眼见顾羡鱼慌乱,她渐渐平静下了心情,脸上却还是微羞,解释道:“平时他会私聊找我要种子,就是那些不好描述的东西,然后口味都是偏向……嗯,我都说到这里了,所以你也该明白了吧?”   顾羡鱼没有说话,再一次怔怔地望向窗外雨空,云间的微芒艰难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了那些不愿理解。   很是美丽,却让人沉默。   是的,她根本不想听到这句话,可心里不知为何,又好像是安心了些许,不再那么的踌躇难耐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羡鱼又想要抱着双膝,把头捂住闭上双眼了,因为她的脸颊现在肯定是不只有些红而已的。   “如果不是这样子,我也不可能多管闲事啊。”   安君衣叹了一声,神色认真之余又是无奈,说道:“可能是距离产生美吧,明明在你们这个年纪,姐弟之间的来往不该那么少的,可现实偏偏就是很没有道理的疏远成你们现在这样子。”   顾羡鱼已经无话可说,轻咬着下唇,心情极为复杂。   “他这个人,表面看着很正经,就像是刚才我们看见的那样,一脸的都是平静漠然,可实际上他特别的闷骚,不过也总比满嘴胡言乱语来得要好……”   安君衣叨叨絮絮的乱说着,大抵是快要醉了的缘故,话到后来就渐渐丢掉了逻辑,除去没有口出惊人之语以外,几乎是什么都拿出来说了。   顾羡鱼开始听得还算是认真,后来既是觉得无趣,更是觉得羞恼,才知道安君衣已经喝醉,因为就连那肤如凝乳的双腿都没有伸直了。   雨还在淅沥的落着。   灯光是暖,天气是冷。   杯中的红酒仿佛在轻轻地荡漾着,眼中如此,顾羡鱼心想自己也快要醉了。   起身走到了那张藤椅前,顾羡鱼俯身抱起安君衣,也不知是否营养不足的缘故,抱着确实不会觉得重,很是轻松。   顾羡鱼关了照亮阳台的灯,大概是感觉到环境变化,安君衣似乎有些不安,胡乱地往温热的地方蹭了过去。   这难免会碰到某些敏感的地方,同样也是安君衣平时艳羡的,顾羡鱼脸颊来得更红了,步子耐不住加快了许多,在轻轻撞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后,她连忙把安君衣半扔到了床上,心想这怎么到头来反而是自己遭罪了呢?   只是当她想到此刻应该飘零在风雨中,孤身一人的顾许时,心情顿然好了许多,不再是那么的生气了。   顾羡鱼坐在了床上,为安君衣覆上了被子,看着在两人到来之前被铺平的床褥,忽然有些不安。   她清楚记得,在顾许离开卧室之后,这里再没有人进来过,也就是说他甚至在睡醒之后顺手把乱了的地方给收拾干净。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顾羡鱼看了眼自己穿着的睡衣,记起今日自己在他床上打滚的事情,不禁沉默了。   从今往后……   她在他面前还有威严可言吗?   那种近乎是变态的习惯,即使再怎么疲惫,他肯定也会察觉到那些迹象吧?   想着这些,她忽然看到了安君衣的手机,此刻正滑出了袋子,没有被压在身下,只需要伸手过去,便可以直接拿到。   她当然不知道安君衣的密码,可现在不是平时,只要轻轻的往指尖一放,自然就能将屏幕解锁。   所以要看看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吗?   顾羡鱼忽然摇头,心想这也太过莫名其妙了。   这不是玩闹,而是切切实实的在窥视着别人的私隐,自己又怎能来得如此不堪?   她叹了声,打开了床头的台灯,衷心希望自己将要躺下的地方,不会那么恰好是他刚才睡着的位置。   刚一躺到床上,安君衣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圆润的来到了她的身旁,就像是还惦记着刚才那些有容乃大的温暖,根本不愿长久离开。   “你还生气?”   “被你这样子弄着,还想要我怎么生气啊?!”   顾羡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理会一个半醉的安君衣,但还是这样说了。   安君衣的语气愈发酥软,很是可爱,愈发让人觉得是妩媚:“其实啊,我问过他,我和你谁好看的。”   顾羡鱼不禁好奇,问了个为什么。   “他对我说,这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所以不想说,不过有些事物是客观的。”   话到这里,安君衣便羞恼了,模仿着那时候顾许的语气,缓声说道:“他就说,但是呀,你的胸没有我姐姐的大,这点很明显。”   顾羡鱼微张着双唇,好久没能说出话来,再想起之前的那些话,心想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就是偏要让人不能好好睡觉了吗?   虽是这样想着,她依旧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君衣,嘴角微翘。   “不过呢。”   安君衣说道:“我问他究竟喜欢什么的时候,他跟我说的是腿哦。”   顾羡鱼眨了眨眼,默默的转过身去,将床畔的台灯熄灭。   她背对安君衣,望向那被窗帘遮掩许多的夜空,想着这场雨也该要停下了,想着那个应该是回到家的人。   她心想着,你还真是喜欢说些胡言乱语啊。   作者留言:   PS:这是说好的一万字,虽迟但到,明天开始还悬赏。   数据是280张月票后欠的三千,两万打赏欠的三千,还有五百刀片欠的五千五。   另外,没有间贴单机真的好没有乐子啊……没有沙雕书友的日子真难熬。 第六十五章 人心   雨势渐少,梧桐树叶被街灯昏黄映着,谈得上是月黑风高。   顾许闲着无事,静静看着伞檐落下的细小雨丝,而刘袖却还是那样子站在桥边,也不知道是在犹豫着些什么东西。   他心情渐好,便不介意夜来风寒,况且与过往数百年的静修岁月相比,这片刻的时间远谈不上漫长。   但这并不是他真正留于此地的原因。   在最初的第一眼过后,顾许便发现刘袖身上有些古怪,而原因很可能与这场雨有着直接的关系,再简单些描述,刘袖很可能得了雨中的馈赠。   那么今夜以后世上又要多出一个天才?   可惜的是,这种无法在一时之间察觉的变化,很可能要随着刘袖的想不开,最后悄无声息的葬送在桥下的河中。   暴雨过后的此刻,水流自然湍急。   顾许当然不会惋惜这种事情,真正令他驻步停留,只因为他想要看清楚雨后的万物变化,是否让某些人直接得到原本不应存在的力量。   比如……   就在这个时候,忽有货车驶来,哪怕在市区内放缓了速度,奈何路上积水还是太多,便掀起了好大一场水花。   顾许看的十分清楚,刘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湿透,好生狼狈。   “草拟娘!”   叫骂声立刻响起,顾许微微一怔,心想你原来只是在桥边撑伞望着水中不存在的明月,再模仿着那些根本没有的孤独想要随性吟起一句小诗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半句的白痴?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悲伤故事啊……   顾许叹了口气,不再想看,故而准备离开。   便在这时候,大概是生气自己的忧郁情绪被破坏的一干二净,刘袖破口大骂之余,还忍不住追了两步过去。   然而雨天积水不少,地面更是湿滑,于是地上也就多了一个不情不愿躺着的人。   顾许静看了会儿,缓步走过马路,来到了正在叫骂着的刘袖身前,此刻的他已经站起身,正靠着护栏,满身的污水,连身上那件印着美少女笑容的T恤,都变得肮脏难看了。   “是你?”   刘袖愣了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没有开口。   他回过身朝着另一头,语气复杂说道:“我真的知道我没有你长得帅了,不用现在走过来再强调一次吧?”   顾许平静说道:“事实上,我确实不觉得有谁比我好看。”   刘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顾许说道:“我记得,今天下午你想要拜我为师。”   刘袖摇着头,呵呵笑道:“不了,我怕我看你看久了自卑,还是算了吧。”   “没事。”   顾许纠正了他的说法:“我本来就不打算让你当徒弟,但今晚刚好遇见,而且你人比较……有意思。”   最后三个字是难得的委婉。   刘袖连笑都懒得笑了,这不就是在说他白痴吗?   顾许继续说道:“难得我心情不错,所以打算随便教你点东西。”   刘袖看着他的眼睛,不觉有假,却还是搞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我不太懂得怎么教人,所以请你不要太过愚蠢。”   顾许从刘袖手中拿过伞合上,让已经温柔的细雨落在他的身上,然后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一天的顾羡鱼。   刘袖见他如此,好奇问道:“你要教我一招剑法?”   因为确保治安的缘故,开锋的刀剑必须要得到相关证件才能光明正大持有,故而市面上有着不少取巧的兵器,伞剑便是其中之一。   “不。”   顾许直接否认了他的猜想,解释道:“只是让雨淋着,你应该会清醒上一些。”   刘袖怔了怔,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根本打不过顾许,他现在肯定是直接掉头离开了。   月黑风高,还有雨在落。   各种意义上这都是一个打人的好日子。   顾许自然不会在意他到底想些什么,平静将手伸到伞檐之下,让掌心凝聚了一团雨水,在昏黄路灯映照之下,散发着奇异的光彩。   不等刘袖多想,讶异于这寻常一幕竟可如此不凡时,雨中微凉的空气骤然一变,悄然间多上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寒意。   便在这时候,那团水珠忽然高悬着离开手心,却没有映出千万道细碎光芒,而是随着空气中的冰寒,结成了一朵真实的花。   如冰之洁,雨雾之中犹然绚丽。   “你这……”   刘袖心中早已震惊难言,认出了这是一门真气的练法,并且绝不是普遍流传的寻常物,不禁令他心想世上真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存在?   冰花骤然崩散,落下些许微光。   “这叫什么名字?”   刘袖怔怔地问道,先前的一切已经映入了他的脑海,令他在懵懂之间知晓了许多,记忆尤甚,可想要去回忆起的时候,却又是雾中看花,眼见的都是朦胧。   “没有名字。”   顾许想了想,补充说道:“过马路的时候想出来的,你喜欢的话,自己取个好听的就好,这事我一直都不怎么擅长。”   ……   ……   雨仍未止,顾许却不打算坐车回家。   先前不是完全的心血来潮,更多还是一种尝试,或者说是对这场雨所带来的馈赠的一种小心的试探。   换上一句简单的话,那便是刘袖因为那一个摔跤,摔成为了他的小白鼠。   顾许在过去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其中有纯良无害的,自然也有着心性本恶的,而刘袖在这些人当中,唯一的优点便是足够却不过量的傻和蠢。   这样的人,哪怕是利益熏心以至于有心向恶也好,最终也定然会因为种种缘故,成为饭后茶余间的趣事与闲谈,故而不足以为然。   想着这些琐碎事,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   顾许没有去看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平静问道:“怎么了?”   “有些事需要麻烦你过来一趟,和寺本美冬的死有关系,但你可以放心,这不是在质疑你的防卫正当与否。”   顾重山的声音带着一抹疲惫,说道:“如果没有问题,你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我过去接你。”   顾许看了一眼路牌,回答的很详细。   听着他的答复,顾重山有些讶异,但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让他安静等着。   十余分钟后,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了路旁,驾驶位上正是顾重山。而那个一心一意为顾许开脱的顾子平,大概是已经被责令不能离开酒店了。   随着轿车再一次起步,夜雨淋着,道路两侧事物的线条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了。   顾重山放了一首上世纪的老歌,正如他的为人一般,有些老派的味道,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很难见到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那头的事情似乎确实不麻烦,顾重山尚且可以好奇他的状况。   顾许想了想,说道:“她们都不想走,我又觉得很麻烦,那走的人就只好是我了。”   顾重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很清楚带来麻烦的是两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而漂亮的女人不只会骗人,更会视情况而去无理取闹。   心念至此,他不由有些心疼顾许,却又觉得这其实是自讨苦吃,但在想到顾封河的脾性以后,便发现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哪怕不是亲生的也好,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免不得会染上那些恶习。   “你记得……注意点身体。”   顾重山放缓了车速,转而说道:“因为动了枪,以及涉及外国人的缘故,现在那边十分重视这件案子,所以才让我找你过去谈个话,不过你放心,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顾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不太明白这事和注重身体有什么关系可言。   在某个红绿灯停下后,车内才是不再沉默。   “还有一个问题。”   顾重山眯起了眼睛,凝望着前方随着雨刮工作而清晰的景色,说道:“羡鱼她心情不好,很可能没有察觉,但我想你在街上走着,应该感觉到……那些很细微的变化吧?”   顾许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平静说道:“既然改变,那就安静接受好了。”   顾重山发动汽车,继续朝着目的地驶去,说道:“你快要上大学了,难道就不希望自己可以过得舒服一些吗?”   顾许沉默片刻,语气难得有些复杂,说道:“早就不可能了……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学姐。”   顾重山微微一怔,然后才是明白过来,长叹了一声,摇头说道:“那确实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所以你当初就没想过吗?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做?”   顾许心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她们两个人自己的问题吗?   “这种事情哪有当初的说法?”他反问道。   伴着这话,轿车一路沉默到某幢线条刻意严肃的建筑前,停好车以后,叔侄二人各自撑着各自的伞,朝着大门处行去。   路上还有一些话。   “那你觉得现在的日子怎样?”   “很好,挺喜欢的。”   夜雨触花这景致映入两人眼帘,不免忧伤。   顾许想了会儿,又说道:“如果没有今天和现在的这些事,应该会来得更好。”   顾重山记起了那个拨给顾封河的电话,沉默片刻,说道:“那大概,这个假期你都会很烦了。”   顾许看着迎来的工作人员,说道:“所以我现在只想可以早些回去睡觉。”   顾重山有些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不是以前了,该守的规矩不能少,反正也就是走个过场,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就好了。”   想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嫌弃我人比较老派,没她们会说话就好。”   ……   ……   夜雨敲窗,自然好眠。   顾羡鱼却忽然觉得气闷,便睁开了双眼。   这一觉应该是要直接睡到天明的,奈何安君衣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偏偏伸手握住了她的那里,久而久之自然是来的不舒服。   她眨了眨眼,看着发出了轻微鼻鼾声,舌尖不时舔舐着薄唇的安君衣,安静片刻后小心的将那只手给拨开。   安君衣嗯了一声,大概是在疑惑指尖失去了的那种弹嫩,但没有醒过来。   顾羡鱼不再理会她,起身下床,在窗边的梳妆台前凳子坐下,唤醒了手机屏幕。   看着那个被挂断的号码,顾羡鱼犹豫了片刻,没有去换算时差,指尖轻触。   她忽然很想要知道,那时候的顾封河准备对她说些什么。   电话很快被接通。   “爸……”   话还没说话,却被顾封河直接打断。   “告诉他,下个月我和你妈就可以回国了。”   顾羡鱼怔了好会儿,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安君衣,忽然有些小情绪,似是微恼,最后她轻声问道:“那你可以等我把话先说完吗?”   作者留言:   PS:大概和昨天一样,还是一万字,要不就九千。   但没有间贴莫得码字动力啊……读者姥爷们给张月票吧~求求你们啦 第六十六章 长相问题   顾羡鱼从听筒的沉默得到答复,想了会儿,却没有先问自己关心的事情,更没有在意他嘴里说着的回国。   “为什么你开口就是让我告诉他,你们要回国了?”   少女掀开了窗帘一角,看着玻璃上的涓涓细流,语气微冷说道:“语气还那么的着急,就像是他睡在我旁边一样。”   顾封河咳嗽了声,无奈说道:“话不要乱说,那他现在去哪里了?你们那边不是在下大雨吗?大晚上的不该到处乱跑吧?”   “首先,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   因为安君衣睡着的缘故,顾羡鱼刻意压低了话音,故而听着便有些生气的感觉:“现在我不在家,他更没有在我身边,而且这边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你这话说的自己就不会觉得奇怪的吗?”   顾封河心里松了口气,想着谁让刚才那两个电话这么的惊悚,不然他也不会无端联想如此之多,直到此刻才是不再那么的担惊受怕,生怕发生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只是……他仍然不太能够明白,顾许和她们之间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关系,再怎么试图去理解也好,他始终还是有觉得不妥的地方。   心念微转,顾封河发现已经沉默得太久,连忙说了几句自己的不是,然后问道:“那他现在人去哪里了?”   顾羡鱼平静答道:“之前和我在一起,现在是一个人回家了,另外你要问他的事,就直接打电话给他。”   顾封河嗯了声,转而说道:“那刚才你有什么话是要和我说的?”   听到这话,顾羡鱼缓缓合上双眼,静静听着细雨敲窗,神情有过很多的变化,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我是你亲生的吗?”她轻声问道。   窗外的雨已经不徐不疾,就像是此刻她的语气,淡然静待随后一切可能的到来。   然而,顾封河没有沉默太久,更没有丝毫的为难与犹豫,平静而坚决,甚至是夹着不少的怒意,强自冷静说道:“你为什么可以觉得自己不是我的亲女儿?”   顾羡鱼睁开双眼,神情好生懵然。   因为她没有从这句话听出半点的虚假,所以这句话……便是事实?   她醒过神来,脸颊很是滚烫,心里不是一般的尴尬。   不等话筒传来声音,她连忙拿开了手机,一手按着胸脯,深呼吸数次以后,尽可能用着平静的语气,打趣说道:“因为你长得不怎么英俊啊,可我偏偏又长得那么好看。”   这些话听着便蠢,根本不是她会说的,顾封河听着心情分外的复杂。   顾羡鱼也终于发现自己的问题有多么愚蠢,此刻只想用平日没有的撒娇语气,尽快的萌混过关,好让这话题结束。   顾封河没有和她计较,呵呵一笑,打趣说道:“所以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因为顾许他也长得不错,所以他也可能不是我儿子啊?”   顾羡鱼紧要下唇,连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只觉得今夜的自己太莫名其妙,也许是淋了好大一场雨的缘故?她将手放在额头上,果然感到了好些温热,心思才算是平静了些。   顾封河叹了一声,宽慰说道:“都一点钟了,你还是先去睡觉吧,等到白天有精神了,要是还好奇的话,再打电话过来,现在别纠结些这些事情了。”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乖乖的嗯了一声。   “对了……”   顾封河忽然记起最初那个电话,问道:“你现在和你朋友睡在一起?”   顾羡鱼有点儿不解,答道:“嗯,这怎么了?”   “没什么。”   顾封河的心情似乎忽然复杂了起来,连寒暄都没有一句,只让她早些睡觉,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传来的忙音,顾羡鱼安静了许久,再是伸了个懒腰,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蹙眉,有些不喜。   她还是不懂,难道就真的和安君衣所说的那样子,今日她之所以这么生气,不完全是因为顾许的不声不响,更多原因是她太过在意顾许?   可这些想到最后,肯定还会是恼火。   因此顾羡鱼舒开了眉头,不再去深思,重新回到了床上,覆上那张不厚的被子。   今夜有雨,气温微凉。   很是适合抱着睡。   顾羡鱼看着安君衣,那张脸颊依旧可爱,哪怕舔唇时带着诱人的意味,可真正深看以后却还是觉得那是单纯的美好。   离天亮还有些远,她决定今夜不再能被她蹭着抱着睡了。   那样真的好吃亏啊~   顾羡鱼忽然怀念起宿舍的日子了。   ……   ……   事实证明,人的时间观念是有差别的。   当顾许推门而出时,已经是凌晨将近两点,顾重山当然还在长凳上等着他,但那对浓眉下的眼睛,却也不复那么明亮了。   年近五十,深厚的真气修为再如何深厚也好,始终是敌不过气血的日渐衰减——在今日这场雨落之前,这便是近乎不变的事实。   离开那线条勾勒出严肃的建筑后,天空已经有微芒艰难刺透密云洒落人间,伴着早已淅沥的细雨,此刻的氛围很是静美。   只是走在雨中的,很不巧是一对叔侄而已。   顾重山解释道:“他们比我预想中花的时间要长了很多。”   顾许想了想,便觉得很麻烦,说道:“都是一堆重复的问题。”   听到这话,顾重山放缓了脚步,皱起了眉头。   “可能是有人在意你。”   他看着不远处的轿车,认真说道:“新楚不是顾家的地盘,当然,现在是新时代了,地盘这两个字不太妥,但意思你明白个大概就好。”   顾许说道:“可我不太明……”   话没有说下去。   因为他想起了刘袖,也想起了那日与安君衣在那家武馆的事情,想着也许是当初有人拍摄了一个视频。   那时候的他亲口承认过,他是顾家的顾许。   顾家很有名气,顾许却不然。   问题在于,他杀死寺本美冬时留下的那些痕迹,很有可能已经进入了某些人的眼中,因此才会有先前的事情发生。   顾许对顾重山提起了这个可能。   “这样吗?”   顾重山打开了车门,沉默了好会儿,说道:“回去好好睡个觉,醒过来之后打个电话给羡鱼,然后你们和我一起去见个人。”   顾许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顾重山微微一怔,说道:“处理完这些事情以后,大概没有几天了,毕竟这次预计就是过来办些事,本身就留不了太久,但子平他不会和我一起走。”   顾许心想你的意思是让我照顾一下吗?   车轮碾破积水,再一次飞驰在马路上,很安静。   路途过半后,他忽然哦了一声,有些迟到,却也还好。   于是顾重山在听到这句话后,笑了起来,神情十分满意。   ……   ……   异国他乡,不见夜雨。   寺本郁夫在结束一天工作后,还未来得及休息,便接到了一个来电。   他有些讶异,因为这个号码是从异国而来,如果他没有记错,自家的妹妹此刻正在这个国家旅行,继续着自己的画家生涯。   所以他接通了这个电话,然后得知了寺本美冬的死讯。   电话挂断以后,寺本郁夫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起身离开了座椅,去冰箱取来些冰块,为杯子满上了辛辣酒水。   窗外是东京,可以遥望那颗天空树,夜景自然很好。   寺本郁夫晃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想着以往的那些美好,想着仿佛还在的音容笑貌,想着一切值得珍惜却已经不可挽回的过往。   很久后,他对窗外敬了一杯,那是新楚所在。   “这是你最喜欢的酒。”   寺本郁夫微笑着,年近三十的他,此刻看着分外的憔悴落寞难堪。   ……   ……   翌日清晨,那场雨早已成为了过去。   安君衣艰难翻过身子,却不愿意睁开双眼完全的清醒过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所以早上便是最适合睡懒觉的时候,她一向都是这么认为的,尤其现在还是美好的暑假。   雨后的阳光艰难刺透了窗帘,洒落在她身上,映得那些雪白分外的好看。   忽有脚步声响起。   “你是真的懒。”   顾羡鱼睡的不怎么好,在晨光微熹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这大概是因为安君衣抱起来不怎么舒服的缘故。   “为什么不可以摸鱼啊……”   安君衣眨了眨眼,清醒了许多,声音酥软说道:“昨晚不知道为什么,睡着特别的舒服,可能是喝了点酒,当然是要趁机赖床呀。”   顾羡鱼听着摸鱼二字,心里便有些不喜,微微蹙眉,看着盖着薄被的她,冷声说道:“那你再不起来,早餐就别吃好了。”   “哦~”   安君衣又滚了一下,很不容易的起身离开了床褥,便觉雨后的空气果真难耐。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她随意问道。   顾羡鱼微怔,然后轻描淡写说道:“看心情,还是你打算,在我出门之后就立刻给他打个电话过去?”   看着她脸上的平静,安君衣忽然笑了起来,仍然微润的双唇抿着,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便在走到餐桌,两人坐下不久,还未喝完一杯鲜牛奶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的?”   安君衣看着顾羡鱼眉眼间的细微情绪,好奇问道。   作者留言:   PS:下一章会很晚,因为我饿了。   另外朋友找我要了个尾推冲榜,有兴趣的可以看看,《我基友穿越成了软妹》,感觉简介已经在书名之中,就不发出来了。 第六十七章 白事没了,红事快近?   听到这个问题,顾羡鱼有些无奈,心想他这个字都快成为顾许的代指了。   然而拿起手机一眼看过去,来电显示却真的就是顾许。   两人双目相视了片刻,有些无言以对。   顾羡鱼接通了电话,看着安君衣的眉眼,打开外放,之后才是展开了对话。   “怎么了?”   “下午要和叔父过去拜访一个人,你有时间吗?”   “时间当然有,但是为什么?”   “说起来很麻烦,你直接问他,或者到时候自己想。”   “你这是自己懒还是嫌弃别人蠢啊?”   “有时候是前面的,但有些时候也确实是后一个原因,具体还是要看人。”   “那你说我是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看情况吧。”   话音刚落,电话便传来了忙音,餐桌上也就只剩下安静了。   安君衣早已经别过了头,此时正小口喝着那鲜牛奶,嘴角微翘,显然就是在笑着,只不过强忍着没有发出笑声罢了。   吃了一口吐司,顾羡鱼看着她的侧颜,微笑问道:“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安君衣诚恳地点头,有些讶异,不解问道:“难道你真的听不出来他是在说你有时候很蠢吗?”   “所以这和有意思之间存在着直接的关系吗?”顾羡鱼的笑容愈发好看了。   安君衣微微蹙眉,寻思了会儿,认真说道:“当然有,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认真地说你蠢啊,刚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已经是很尊重我们之间的友情了。”   话到这里时,两人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各自默然吃着面前的早餐,沉默了好长时间。   “所以……你要过去吗?”   安君衣忽然问道。   顾羡鱼想了想,摇头说道:“不知道,再说吧。”   安君衣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几分歉意说道:“刚才我想了一下,连你都会被他说蠢,那我肯定也逃不过去了,你昨晚那个眼神确实是有道理的。”   是的,人贵有自知之明,过去的她也许不懂,可这些天来被顾许气的太多,早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不少怀疑。   正是笑过了,她才会发现自己说过的话,其实也能用在自己的身上,因此很难会完全没有情绪。   顾羡鱼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样一个道理,却又想起那天让他承认错误的自己,便来得骄傲,然后才是止不住的疑惑。   为何他会成了这样一个人呢?   既然不解,她看向安君衣,轻声问道:“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久久未有回音。   其实安君衣记起了许多。   是天台上那个壮阔的胸膛,也是月色不美的夜里的木讷,还是聆听风吟与歌声的平静,更是滂沱大雨下的那个身影。   她撑着伞,伞下有他。   那时候有太多的紧张上了眉头,此刻忽然回想起来,情绪才是落下心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只是……个闷骚。”   安君衣想了很久,看着顾羡鱼的眸子,说道:“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他?这种事情一直都莫名其妙的,所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答你好。”   ……   ……   新楚不是顾家的地盘,这句话听着有些与时代相违,但也确实是一个毋庸置疑的情况。   作为在过去拥有着莫大影响力的那些家族,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后,便一直在承受着各方面到来的打压,但始终在某些地方拥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顾家不是某个单独的例外。   然而大势所向,自然有着不少习武之人,如过去一般为官方效力,而新楚这座发迹于上世纪,街头巷尾都难见古意的大都市,理所当然有着一位武道宗师的存在,顾重山今日便是准备去拜访这位大人物。   这些话是顾子平告诉顾许的。   见面的时间放在了下午,顾许清晨醒来以后,本是准备一个人安静看书,渡过这个难得清静的早上,然而顾子平却是不请自来,直接找上了门。   “事情差不多就这样。”   顾子平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才是喝了口水,然后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顾许,心里更是钦佩了一分,想着这肯定就是书上面说的面如平湖者了。   “魏双这个人,听说早些年的时候特别的傲,现在的好脾气都是功成名就之后才静养出来的,不算是真。”   他看着顾许的平静,笑着说道:“反正我是觉得,魏双在这个年纪肯定是比不过堂哥你的,像这种仗着天赋就膨胀的人,还真的挺没意思的。”   其实,顾子平的年纪在身份证上比顾许大了几个月,然而昨天过后,他就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堂哥两个字叫的十分自然。   顾许翻过一页书,心里已经明白为什么要去拜访这个人了。   昨日雨后,顾重山已经敏锐察觉到万物之间的细微迹象,既然如此,魏双一无所知的可能实在很小,故而要拜访上一次。   他想了会儿,问道:“你也要一起过去?”   顾子平摇头说道:“没有,就堂哥你和堂姐而已。”   顾许有些不解,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过来我家里?”   “因为闲着无聊,整个新楚我就认识你和堂姐了,还能去哪里?”   顾子平说道:“最主要还是,老爸也让我多和你亲近一些啊,他甚至还打算帮我租个房子在这小区,不过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顾许这次真不明白了,见顾子平神情,这种事情显然是没道理会拒绝的。   听着这三个字,顾子平笑了起来,讨好说道:“因为我觉得没必要打扰到你和堂姐啊。”   顾许沉默了会儿,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心想这话的意思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对了!”   顾子平像是忽然想起了某些事,连忙说道:“我昨天可没有把你和她的事情给告诉堂姐,不该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   顾许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说道:“一会儿我不打算煮饭,你自己解决,好吗?”   顾子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用过的杯子洗过,再是说了句再见,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离开了房间,十分的干净利落。   实在是似足了某种动物。   阳光映着重新安静的客厅。   顾许静静坐在沙发上,手中的书却久久没能翻过一页。   想着先前的话,想着不在的两个人,他终于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逐渐喧闹了起来。   谈不上可惜,却也不算可憎。   然后,他莫名想起已经在生命中成为了过去的很多人与事,发现自己错过的不少,纵然不曾有过后悔,却也还是觉得无趣。   最终记忆定格在某幅画面上。   那是某位已经白发飘然的后辈弟子,以听似恭谨实则愤怨的语气,强自轻描淡写地告诉他,那位大师姐已然入灭的消息。   临终前的念想,她没有说出口中,很多弟子却都那样以为。   顾许觉得与自己无关,只可惜很多人都不相信,而他也不会去多言。   因为在他的眼中,生死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可以与旁人有关,可结果却很难去改变,故而不该去寄望于他人。   死了可以是伤心,但也只会是悲伤,然后饮上一壶酒,抑或为她斩上一剑,却也是仅此而已。   从修行的第一天起,顾许就已经是这样的人。   ……   ……   午饭过后,浴室有过花洒的水声,却不是顾许在洗澡。   在与安君衣道别之后,顾羡鱼驾驶着那辆借来的黑色轿车,悠悠然的回到了家中,为的便是洗上一个澡。   顾许对此可以理解,然而他不明白的是,昨天为何自己的床上会有她的味道,只是想到这种问题会很麻烦,他只好选择沉默,继续去看书。   等到顾羡鱼从浴室走出,顾许已经翻过了许多页,这比起过往的那几天,页数足足多了将近三倍。   抛开文字内容所蕴含的信息量不提,不太准确地说,既是顾羡鱼花了往常三倍的时间洗澡,这很不像平时的她,有些奇怪。   “昨天我有些话不好问你,只能放到现在。”   顾羡鱼坐在沙发上,不是他身旁,彼此之间隔着不算遥远的距离。   她沉默了会儿,再是轻声说道:“你没道理不清楚,君衣她已经喜欢你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顾许没想到会是这么直接的一句话。   片刻沉默后,他放好了书签,合上了书页,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答你这句话。”   顾羡鱼眉眼骤然凛冽,冷声问道:“然后你就打算一直沉默?”   顾许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样说过,更没有沉默。”   他想了会儿,认真说道:“在不清楚事情之前,最好不要用单方面的角度,去直接判断一件事情。”   顾羡鱼微微蹙眉,本想再追问上数句,却发现那样未免太过不讲理,又忽然想起昨天那场滂沱大雨。   那时站在他身旁的是安君衣。   “好吧……”   她很想要再说些话,最终还是沉默。   客厅变得有些安静了,连书页翻动的清脆声都消失不见。   顾许忽然说道:“昨天那个电话是他打过来的。”   顾羡鱼很快就明白话里的他究竟指向着谁。   “他跟我问了些你的事,特别莫名其妙。”   顾许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在怀疑,我和你之间有了不该有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顾羡鱼微张着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是明白,为何那个电话里头顾封河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她告诉顾许,下个月他们要回国了。   可以让这对不负责任的夫妻决定回国的事情,只有那可怜到极点的几件而已,其中这大概是最重要的——因为两人的爷爷奶奶早已经入土,再无重要的白事可言。   想到这里,顾羡鱼看向了自己的手机,准确的说是那通电话,以及那一个她鼓起了极大勇气问出的问题。   “我……”   顾羡鱼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陷在了沙发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爸妈可能不用下个月就要回国了。”   作者留言:   PS:这章只有三千三,实在是撑不住,还是睡了,明天第一章再算欠的字数吧。 第六十八章 不是临渊,徒有羡鱼情   顾许有些奇怪,看着她认真想了会儿,问道:“所以你不想他们回来吗?”   其实他不太明白顾羡鱼的意思。   因为两人之间根本没有那些关系存在着,清清白白,那对夫妻什么时候回来,以及回来与否,难道不是一件根本无所谓的事情吗?   “问题是,他们回来很可能要打断你的腿啊……”   顾羡鱼双目渐渐有神,却还是一手捂住胸口,显得忧虑重重。   顾许因为这句话想起了那天老校区水池前榕树下的对话,说道:“你有一次很生气,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现在也该想得起来答案。”   尽管他不清楚,为什么每个人都对他的腿有着这么浓重的兴趣,但是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尝试被打断腿的念头。   想到这里,他看向顾羡鱼的眼睛,最后问道:“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是啊……”   顾羡鱼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好像想的太多,有些羞恼,连忙把手放下,抿着唇沉默了会儿,强自转了话头,微嘲道:“但你为什么可以觉得没有人教训得了你啊?”   “因为我不觉得有人可以。”顾许诚实答道。   “嗯,所以你可以有个弟弟的样子吗?”   顾羡鱼微挑眉梢,随意说道。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答复,起身离开沙发走入了自己房间,找出了一把梳子开始整理头发。   门是开着的,两人仍然可以谈话,更可以在镜中相见。   顾许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便能从镜中看见她浴后更显清丽的颜容。   那如墨的长发垂落在肩的另一侧,神情轻松,久看以后更觉好看。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顾羡鱼梳着发,问道。   顾许回想片刻,说道:“魏双,听上去好像有些了不起。”   顾羡鱼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僵,轻叹说道:“你这话说的也太轻描淡写了,魏双今年刚到五十岁,还能算是正值壮年,可没有这么快就退休,何止是有些了不起而已。”   顾许沉默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去见他?”   顾羡鱼微微蹙眉,继续说道:“我记得家里和他的关系比较一般,仇虽然是没有的,但也远远谈不上亲近。”   顾许看着镜中的她的眉目,说道:“因为昨天雨停之后,有些事情正在变化,这是我当初不想对你解释的原因之一。”   顾羡鱼嗯了一声,正想要再次追问时,那头忽然响起了顾许的声音。   她有些讶异,心想你怎就换了脾性,不爱当哑巴了呢?   “你尝试动用真气,然后能可以明白了。”   她微微一怔,手中的木梳再次滑过了发梢,掌缘仍然可以感受到那些残存的湿意,还有触觉。   此时午后的阳光刺透了窗帘,静静洒落在室内。   雨后闷热不再,空气之中还游离着些许凉意,是一个不开空调亦能好眠上一个下午的难得天气。   心念微转,顾羡鱼放下了木梳,掌心轻轻抚过搭在肩上的黑发,分离一刻,已然柔顺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回身看向顾许,惊讶问道。   与过往相比,她只觉得体内的真气驾驭起来,轻松了足足十数倍,那些以前需要耗费极大功夫才能做到的事情,此刻只是心意一动的事情。   顾羡鱼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这是雨停之后的变化。”   顾许想着幽眠之怜,想着那一番毫无道理的疯言疯语,沉默了会儿,说道:“按你刚才的说法,魏双在这里很有名望,所以这大概就是去见他的理由了。”   顾羡鱼有些头疼,心想又是这种前后几乎完全无关的话,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听懂的。   片刻沉默后,她回过身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问道:“所以,这一切和你昨天以及前几天的古怪,有着直接的关系?”   顾许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些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瞒着我。”   “我记得,昨天你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因为那时候君衣她在旁边。”   “你不喜欢她?”   “我是不喜欢那个时候。”   顾羡鱼蹙起了眉头,有些不悦,说道:“你不要拉开话题,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知道,还有你别想要用麻烦两个字来搪塞。”   “真的是嫌麻烦……”顾许想到即便是说了,此时显然恼火的少女也绝不会信,只好打消了念头,轻叹一声,平静说道。   “因为你是我的姐姐。”   这句话没有任何语气上的起伏。   可落在了顾羡鱼的耳中,却是来得分外动听,就像是盛夏大热天时尝到了一口草莓雪糕似的,滋味融在舌尖,又落在心头,满是幸福。   “你不是在骗我?”   “我有骗过人吗?”   顾羡鱼不再看着镜中的自己,回到了沙发上他的身旁,认真说道:“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姐姐,这种事情就更应该和我说,这次虽然没有出意外,可下一次呢?难道你每一次都可以安然无恙吗?”   顾许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没有回答她。   此时顾羡鱼眉眼间的凛然淡去,眸子明亮,浴后的薄唇没有了口红的色彩,只是微润却又有着纯粹的妩媚。   如果是现在,她忽然问出自己和安君衣谁更好看,将会是一个很为难的问题,所幸她还没有这么的奇怪。   “我很在乎你,因为是你是我的弟弟,这和其他无关。”   顾羡鱼看着他说道:“不管别人怎样理解也好,我都会尽力做好自己该有的责任,所以你以后遇上了这种事情,不要再瞒着我了,可以吗?”   她说的淡然,看似平静,可顾许却看出了那眉眼间散不开的惫意。   想着昨天暴雨之中那些他所没有目睹的奔波,想着昨夜初见时的种种情绪,他无法再对这句话继续沉默下去。   “好。”   语气很轻很淡,也很真诚。   “那我们准备出门吧。”   便在顾许站起身,依着她的话准备回房间,换上了一身衣服时,顾羡鱼却拉住了他的手,从背后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片刻停留。   “你这句话我会记上一辈子的。”   她轻声说道:“所以……别再像是昨天那样了,我真的很生气的。”   ……   ……   今日的新楚与往常相比,更是拥挤许多。   顾羡鱼的驾照是和安君衣一起拿到的,然而就像是她的脾性一样,即便是眼前有着茫茫车流也好,情绪依然安稳。   顾许看着她,默默与安君衣对比着,心里难免有些感慨,想着这两人怎就真的成了好朋友,而不是塑料的那种?   车内的歌声很是舒缓,与激昂全然无关。   “之前我听说,魏双早年丧妻,功成名就之后也一直没有再娶,膝下就只有一对兄妹,年纪比起你和我要稍微大上几岁,但不多。”   顾羡鱼想了会儿,继续说道:“这对兄妹名气都不小,过年的时候我回去老家,听他们闲聊的时候说,那个哥哥人特别的傲气,至于妹妹倒还好,不过也是那种表面尊重……总而言之,这两人似足了魏双年轻的时候。”   顾许问道:“那他们会刁难吗?”   顾羡鱼摇了摇头。   “又不是傻子。”   她轻踩油门,随车流前行,说道:“就像叔父他不会因为你厉害就想着斩草除根一样,没几个人是脑子有问题的,除非真的有利益冲突了,不然怎么会刻意做些惹人厌的事?”   顾许说道:“有道理,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   顾羡鱼忽然想起了些事,微微蹙眉,说道:“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爸妈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回国,甚至是丢下我们两个人在这,很大原因就是为了躲着那些白痴。”   在说白痴的时候,她的语气很是不屑,也许这就是她真正不喜欢顾家人的原因。   “这些事情很难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顾许心有同感,过去的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变故,其中也曾有蠢货想要闹到他的面前,很是惹人厌烦。   “所以最后结局是爸妈主动离开。”   顾羡鱼声音微沉说道:“我可以明白这些,但我也真的很不喜欢,凭什么要因为那些白痴犯蠢,就这样子把你和我仍在国内,每年连家都不回来一次,半点儿责任都不负。”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至少他们没有让我和你自生自灭。”   “也就是说着好听了。”   顾羡鱼毫不掩饰声音里的嘲弄和不屑,说道:“可惜我们两个姓的是顾,就算没有他们每个月给的抚养费,难道你觉得叔父他会当作看不见,半点儿也不管?”   与顾家的很多人不同,虽然顾重山从不拒绝某些手段,但他也确实重视着家人之间存在着的血脉关系,不可能坐视着两人因为经济缘故,从而悲惨到流浪街头。   话到这里,她忽然让自己失神的那一句话。   为什么顾封河会怀疑她和顾许之间有着不可描述的关系?   恰好红灯到来,顾羡鱼别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好奇问道:“昨天那个电话他对你问了些什么?为什么你要说他怀疑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顾许的回答超乎了她的想法:“他让我用你来形容安君衣,问的是好生养不,我没有回答他。”   顾羡鱼一脸懵然,然后有些微恼,坚持问道:“可这事跟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顾许说道:“我之后看了眼通讯记录,之前他还打过一个电话来,不是我接的。”   那就只能是安君衣接的。   这是话里隐藏的意思。   顾羡鱼听得明白,但仍然是不解。   顾许补充说道:“然后他让我好自为之。”   红灯已经倒数。   顾羡鱼觉得这话实在很有意思,问道:“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许心想你怎就这么的迟钝,轻叹说道:“如果只是我和安君衣的事情,他何必说好自为之,又为什么要急着回国?”   作者留言:   PS:今天不摸鱼了,再写到四点太恐怖……昨天那时候感觉要猝死   月票按新书榜上的算,还有十几张加更,然后昨天算保底六千字吧,先还了三千字,也就是现在还欠着八千字。 第六十九章 相亲?   首先,这不可能是安君衣的锅。   顾羡鱼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确定了这个事实,因为她很清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到头来便是顾封河误会了他们?   她忽然有些头疼,这世上最难说服的人,莫过于已经对某件事情,产生了深刻且具体印象的亲生父母。   如果她没有在凌晨时候,拨通了那个电话,也许还有着不少转弯解释的余地,然而现在大概是说什么都好,那对父母都是不愿意相信了。   顾羡鱼咬着嘴唇,心想到头来还是安君衣你的锅!   明明就是睡个觉而已,你偏偏要不得安生的把手乱来放,让她憋得胸闷半夜醒来,结果忍不住打了那个电话,以至于成了现在的模样。   最难受的还是,别的事情她还可以去责怪,可这种话又哪是可以随便开口的,她尚且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更不想让安君衣想得太多。   顾羡鱼醒过神来,发现红灯已经转绿,看着快要到达的目的地,微恼说道:“爸他的年纪不小,比叔父还要大上几岁,已经是五十有多了,我怕他不相信我们的话。”   顾许想着人老了确实是会来得固执,说道:“一会儿和叔父说一下,让他解释?”   顾羡鱼记起昨天的电话,以及某些当时没有注意的细节,摇头说道:“我觉得爸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很可能就是叔父说的,不然他人在国外,根本没道理知道这些。”   话到这里时,车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两人没有相视,却也无言,这与擅长聊天与否无关,而是很单纯的烦恼着而已,尽管他们都不是那种所谓会聊天的人。   只可惜这车终究是借回来的,再怎么不愿意也好,车停以后还是要下车的。   此时此刻,两人已经走在前往魏双住处的最后一段路上。   新楚发迹于上世纪,数十年间的经济发展速度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偌大一座城市之中,再如何的繁华也好,从不只存在着高楼大厦与其背后的街头小巷,犹如这处山麓,它有着如南山一般的葱葱绿意。   最重要的是它也没有远离着城市的中心地带。   山路微斜朝上,两人走在偶有行人路过的道上,十分清楚就在繁茂枝叶背后,藏着的便是那些大人物在新楚的真正居所。   与那些伫立于城市中心的高楼相比,也许此间没有那种在落地窗前俯视来往行人的快意,然而夜里登山远眺璀璨灯火之时,赏景之人想来也会是云淡风轻上数分。   沿着山道一路缓行,最终见到那扇虚掩着的大门,顾许心绪自然平静,而顾羡鱼自小也见惯了那些大人物,理所当然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对了,有件事情我忘记问你了。”   眼见只剩下最后的几步路,顾羡鱼忽然想起了刚才那句很没道理的话语,轻声说道:“为什么你觉得去见魏双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啊?”   听着这话,顾许放缓了脚步,语气平静。   “拜山头呀。”   他沉默片刻,然后尽可能直白地描述道:“有了昨天的那场雨,很多事情便会来得不一样,其中某些人骤然得到以往没有的力量,难免会生出一些心思,如果要采取相对应的措施以作防范,那么摆在明面上的魏双,很有可能在其中占有一定的份量,而叔父迟早要离开新楚的,所以来见他很正常。”   顾羡鱼听着有些懵,然后彻底地明白了过来,只是看向顾许的眼神,不免有些讶异,心想难道是她心神未定,以至于真的太过迟钝了?   顾许问道:“清楚了吗?”   她乖巧点头,让人很想趁机摸一摸,说道:“嗯,可这种事情不可能不付出写代价的吧?”   “既然叔父让我们来见,那就代表不会有太大问题。”   顾许想了会儿,继续说道:“而且他们不是准备回国了吗?人情大小也都好,也都和我们没关系,该是他们来还。”   顾羡鱼心想这好像还挺不错的,最好能让那对夫妻焦头烂额,再也没空跑来这边理会她和顾许。   想着这些,路便到了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占地不小的独栋别墅。   顾重山没有在门前等待姐弟二人,报上姓名后,为两人带路的是一位普通的佣人。   时代不断发展着,那些过去可以吃人的恶俗,不是早已经被打倒,便是换上了一种更为隐秘,不为寻常人可以反抗的方式。   ……   ……   最后见面的地方是一处露台。   顾重山此时正和魏双对坐,品着煮好的茶水,目光落在不算迟来的两人身上。   烈日仍未西行,下午三点的时间,露台的风景虽然很好,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适合久坐的地方。   所以在见面的第一眼后,顾许就觉得这人有点毛病。   哪怕是不畏寒暑也好,舒服与否也是真实存在的,很少人会不喜欢一个太平世界,享受一片清凉。   相见以后,自然是寒暄与问好。   顾重山在两人到来之前,便已经向魏双介绍过一番话,然而此刻这位宗师的目光却没有一扫而过,而是带着很显然的打量意味,认真地看了两人好些时间。   “确实都很不错。”   魏双亲自给两人斟上了茶水,看向顾许,微笑说道:“我今早特意问过人,一剑挡下连续七颗子弹,你这已经称得上是了不起了。”   顾许点了点头,看似羞涩的没有说话,实则只是觉得这话很尴尬。   昨夜和顾封河的对话终究是隔着一部手机,此时真的遇上了所谓的长辈,以这种赞赏的语气对自己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还是不能习惯,有些别扭。   所以这话是顾羡鱼替他谢过魏双的。   只是当她听到七颗子弹时,还是下意识的蹙起墨眉,想要拧一下顾许的腰间软肉,若不是场合不妥,肯定是付诸于行了。   “这些年来地位高了以后,我已经很少动手,所以看到出色的年轻人难免会有些欣赏,特别是你们姐弟都很不错,这就更难得了。”   魏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容愈发地温和,说道:“当初和顾封河见面的时候,我就从他嘴里听到过好几次羡鱼这两个字,如果不是忙着照顾这些花草,也不至于是到现在才和你们两个见面了。”   顾羡鱼轻声谢过。   而顾重山却有些不解,心想这位怎就突然来得好说话了呢?   先前他和魏双交谈,对方的态度只是不冷不热,极少有情绪的流露,更是半天都没有见到一个笑容。   此时莫名的改变,实在是有些不太寻常,必然是生出了某些心思。   他接过了话头,说道:“二哥夫妻这些年旅居在国外,极少有回国的时候,但过些日子可能要回来一次,想来是可以和你畅谈一番的。”   魏双眯起了眼睛,笑着说道:“那当然是最好的,我一直都很想要再见他一次,希望他见到我的时候,也能来得开心。”   忽有云过,露台顿时清凉,听着远间隐约传来的鸟吟声,环境更是清幽了数分。   顾重山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平静的转开话题,因为这不是他可以直接做出的许诺。   随后露台上的四人不时抿着茶水,两位起码是名义上的长辈闲聊着,偶尔会将话题落在完备的身上。   顾许大多时候是沉默,而顾羡鱼应该是在大学中习惯了这种场合,举止相当得体,不时会应上一句话。   既没有刻意的讨好,也不见冷漠的疏离,不远不近的措辞,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某种反感的情绪。   与之相比,顾许则有些过于冷漠了。   于是话题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   魏双看着他,感慨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总是想起我那个女儿,都是喜欢在这种时候不说话。”   顾许想了会儿,解释道:“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他很习惯这样的场合,过往的八百余年中,再如何的不愿理会世事,终究还是免不得遇上很多次。   “我女儿也是这样说的。”   魏双轻笑着说道:“不过你比她要好,因为她遇上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不耐烦的样子。”   顾羡鱼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问题,看向顾重山,却见这位叔父也是轻轻摇头,述说着自己同样不解。   “性情是真,也许会惹人厌恶,但不见得是坏事。”顾许客观评价道。   听到这句话后,魏双忽然沉默了会儿,然后认真说道:“我女儿的名字叫魏明诗,你觉得怎样?”   顾许怔了怔,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这两个字出自何处。”   他说道:“但听着不算差。”   “羌习礼而明诗,是这句话。”   魏双再是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明诗她前天回到了新楚这边,我给个电话让她过来,对了,她哥也是今晚回来,不如你和羡鱼留在这里吃个晚饭?”   话到这里,很难再不明白。   原来是抱着相亲的心思啊……   顾重山皱了皱眉,根本没有因为话里的意思而欣喜,而顾羡鱼维持了很久的平静,更是有些僵硬,因为她听出了这不是单独指向顾许,更是涉及到了自己。   唯有顾许依旧淡漠如初。   “我有一件事想知道。”   他静静看着魏双,平静问道:“魏明诗,她有我……姐姐好看吗?”   其实话里本来没有姐姐这两个字,只是他忽然想起之前的好些话,有些刻意地添了上去。   然而这也是很直观的一种说法。   听着这话,魏双看向沉默着的顾羡鱼,说道:“我觉得千言万语不如一见。”   顾许看着他,说道:“那改天再见。”   作者留言:   PS:有下一章,才发现是新一周,求一下推荐票。   对了,之前忘记各位的打赏了,十分感谢。 第七十章 你看,我比你高的呀   改天究竟是哪天?   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如果此刻露台旁有只鸽子,大概可以咕咕咕的,为这个问题做出完美的解答,可惜的是并没有。   气氛便不太好。   当那片云过去以后,盛夏的阳光重新覆下,魏双身上的线条仿佛被勾勒的清晰了许多,无端生出一种锐意。   他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很悠闲的抿了一口茶水,然后说道:“我这句话很认真,没有骗你的意思,而且只是见上一面,真的需要改天吗?况且现在时间也都不早了,吃上一顿晚饭是很正常的邀请。”   “也许我可以说的委婉上一些,但这种事情既然是不愿意,那拒绝的就应该干脆上一些,如果你觉得冒犯了……”   顾许神色平静,看着他补完了自己的话:“我也没兴趣道歉。”   没有风过,空气自然一片安静。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   很久后,魏双满是感慨说道。这句话不单只是他见过的人,更是囊括了他自己,而顾羡鱼也在不久前说过这位的脾性,曾经很不好。   因此这句话不禁有着唏嘘,也藏有一些不喜,乃至于是被再三拒绝后的冷漠意味。   然而不论如何,魏双也无法否认这句话。   拒绝本就要来得干脆上一些。   问题是,你为什么不能在见面以后才是拒绝呢?   顾许平静说道:“既然是见过一次,那以后就会再见第二次,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魏双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有句不太好听的话,我可以说一说吗?”   顾许没有犹豫,摇头说道:“当然是不想听。”   魏双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真的很有意思,所以我会把你的样子告诉给明诗她听,她也应该对你很有意思。”   “随便。”   顾许根本不在乎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也觉得露台坐着有些热了,而且空气还有些闷与浊。   “如果是恨嫁,我觉得问题不是这样解决的。”   说完这句话,他对顾重山点头致意,与顾羡鱼一同起身离开,来时的路还清楚记得,更何况这间别墅远谈不上大,只要不是过目既忘的人,很难会在其中迷路。   行出大门,再一次走在山道上,很多上山时忽略的风景,此刻便来得清晰了,因此顾羡鱼放缓了自己的脚步,顾许也依着她。   “为什么你拒绝的这么直接?”   顾羡鱼还是不太明白,说道:“就算是答应了也好,相亲这种事情,我看过很多人说,其实都是为了应付长辈而已,单纯走个过场,不会有什么。”   顾许认真说道:“你所知道的那些情况,我认为都存在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其中一方存在着明显的不愿或者是缺点。”   顾羡鱼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你这话是说……我和你都特别好?”   她蹙起墨眉,细想后笑了起来,语气微妙问道:“可我是你姐姐呀,你怎么就直接帮我也给拒绝了?”   顾许心想这话里的味道真是腻乎,面无表情说道:“因为我很清楚你不会喜欢,又何必浪费时间,而且车得还给叔父,所以路上可能会费些时间,等你煮完饭时间就不早了。”   顾羡鱼微微一怔,问道:“为什么就我煮饭了?”   顾许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说道:“因为昨天晚上是我做的饭啊。”   顾羡鱼顿时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微感羞恼,说道:“那你怎么不叫安君衣过来给你做饭,昨天难道不是在她家里?”   “很简单,她根本就不会做饭。”顾许的声音很是理所当然,仿佛口中所言就是真理。   顾羡鱼无话可说了。   山道不算长,却可以走的很漫长。   不知为何,她忽然间想到了安君衣,想着他和她相处时是否也会这样,如果完全相同……她好像也无法幸灾乐祸,毕竟她并不是特殊的。   也许是走的累了,也许是吹往山道的风格外清凉,也许是看见空着的长椅来得心动,总而言之两人坐在了一片梧桐树荫下,安静地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时间还很早,烈日纵然西行,看着也不太明显。   “你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顾羡鱼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好像特别的享受,尤其是每天早晨坐在沙发上读书的时候。”   顾许心想这好像就叫做谈心?   他似乎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了,本想和刚才拒绝魏双一样,只是又想到她确实是他的姐姐,心里便觉得有些麻烦。   “当然是喜欢的。”   他望着天空,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如果可以,一直过下去也无所谓。”   飞升以前他就是这样的活着,重复了数百年尚未腻味,没有道理因为这几天的时间而改变自己的念头。   顾羡鱼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还是个死宅啊,只是比之前稍微变了些……对了,你不会是在真正认识君衣之后才这样子的吧?”   这句话开始很随意,后来便有些严肃,最后更是来得惊讶了。   不等他回答,顾羡鱼连忙说道:“你别看她那个人平时特别矜持,实际上可不是这样子的,睡觉的时候特别的不老实,然后还和以前的你一样,就特别的喜欢那些纸片人,你还是别南辕北辙了。”   话一说完,她就感觉不太对,脸上有些羞涩,心想自己怎又把话题扯到这来了,难道是因为刚才相亲提议的缘故,心里觉得安君衣再怎么也比那个未曾谋面的魏明诗要好上许多?   这个想法有些意思,顾羡鱼觉得应该如此。   当然,她主要还是有些不喜欢相亲,更不喜欢那个听着就让人产生恨嫁印象的女人,最不想的是自家弟弟被推到火坑里去。   顾许有些无语,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和她有关了?”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难道你不喜欢她?”   顾许将手放在她额头上,确定没有因为淋雨发烧感冒之后,只感觉女人实在是说着说着话就会莫名其妙。   “认识不过几天,就谈喜欢,有些肤浅了。”   他的手已经被羞恼的顾羡鱼给握着,此刻正压在她的大腿上,话便断了。   手心微热。   今日因为要与长辈见面,顾羡鱼的打扮不再居家,而是换上了一袭藏青色长裙,路上随风荡漾时有着摇曳的风情,身材高挑的她,在长椅坐下以后也有着别样的韵味,此刻带着羞意的小动作,很是动人。   长裙的衣料很好,触感十分不错,顾许便明白为什么顾封河会莫名其妙的问上一句,安君衣是否来得好生养了。   “好像还真有些肤浅了啊……”   顾羡鱼觉得这话还真有道理,好奇问道:“那她喜欢你什么?除了脸以外。”   顾许醒过神来,随意答道:“这种问题该你问她,而不是对着我说。”   “你……”   顾羡鱼当然不是生气,她只是想要再追问一句而已,但却忽然记起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的威严,顿时就没有了想法,毕竟这种问题真的很怪,默默决定下次见面再问安君衣,此刻暂且是搁置不谈。   “那如果是刚才要和你相亲的魏明诗找上门来呢?”她换了个问题,换个方式执着问道。   顾许沉默片刻,看着她的眉眼,说道:“不是还有你在吗?”   顾羡鱼好生无语,恼火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许说道:“因为我还记得你很嫌弃早恋,而这不只是早恋,你肯定会很重视这个问题,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去理那个女人,不怕麻烦吗?”   话音落下,远方有风来。   梧桐叶轻舞,落下的荫凉仿佛被风追着跑,零碎了一地。   然后,很莫名的话就没有了答复的到来,像是葬在不是喧嚣的风声中,但更可能是某个人悄悄的把它给咽了回里肚子里去。   顾许心想这样的日子还真不算差。   过去的他习惯与孤独为伴,因为前方存在着尚未走到的终点,而如今留在他眼前的不过数团迷雾。   他从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他一直承认自己怕死,这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哦,此间的这些人不知道,比如顾羡鱼便认为他喜欢去作死。   顾羡鱼松开双手,腿上的触感随之消失不见,若不是皱褶还存在着,先前的一切就仿佛从未发生过那般。   “你很讨厌被别人摸头吗?”   “准确说是不喜欢。”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静对平湖时的一切,发现此时此刻远眺他方,其实真的很像。   景色已然不同,观景之人的心情也都天翻地覆了。   那时的她很难想象自己的眉眼会如此的柔顺,真正像一位姐姐了。   想着那时的事情,她真的很想再来一次,亲切的揉乱他的头发,欣赏他难得生气的所有情绪,认真记下。   忽然有一片梧桐叶被风吹落,落点是顾许的头上。   顾羡鱼没有给他机会,仗着自己稍高,伸长了手接过了那片叶子,微笑说道:“你看,其实我真的比你高的呀。”   她沉默了会儿,看着顾许的眼睛,最后说了一句话。   “所以不管是什么麻烦也好,我都要帮你解决的,因为我有这个责任照顾好你。”   作者留言:   PS:今天月票和刀片加起来是六千字,这章还了三千,之前是剩八千,所以现在还欠一万一,这很逻辑。   另外这章写的还挺开心的。 第七十一章 即将归国的人   归家途中,顾重山的电话才是迟迟而来。   相亲的提议显然是意料之外,因此他话里的语气带着歉意之余,也有着不少的困惑,一时间也无法对两人做出解释。   电话挂断后,两人的气氛依旧融洽。   江风缓缓而来,昨日的一场暴雨,水位上涨了不少,即便是有阳光映照也好,空气依然来得舒服。   可能是路上太堵的缘故,顾羡鱼坐着有些烦闷,干脆和顾许在半途下了车,决定沿着江水逆流而上,当作是一次寻常的出门散步。   吹着江风,眼见两岸绿意,暑意消减后的此时此刻,当然是自在的。   先前两人认真探讨了一下晚上到底要吃什么,顾许自然没有提议火锅,因为他在吃这方面比较来得花心,所以谈话过程中,顾羡鱼的心情更是好了不少。   这一切直到她接到了顾重山的电话为止。   “刚才你还直接帮我拒绝了魏双,叔父他全部都看到了眼里,怕是真的要说不清楚了。”   顾羡鱼微微蹙眉,轻叹说道:“总感觉这样下去,一个误会接着一个误会,爸妈哪怕是一开始心里不信,到了后面也很难说了。”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的话有些道理,但我觉得真不用担心这件事,没有必要去想这么多。”   顾羡鱼听着他的话有小小的生气,说道:“话可不是这样,你可以不在意,又不代表我可以和你一样直接无视,以己代人是个坏习惯,知道吗?。”   她不明白,明明是这么严肃的一件事情,偏偏在他看来却这么的随意,哪怕事实上一切都是很不巧的误会也好,她依然弄不清为何。   不知他为什么可以不以为然……除非是他心里本来就抱着这样的念想?   一念及此,她有些慌了神,心想这可是最根本的内心道德问题,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有违伦理啊。   “因为在意也没用。”   顾许当然不知晓她的心思,平静说道:“这种事情往往是越说越乱,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深信自身所见的情况下,比起去思考怎么解释,还不如安静读上几本书,因为那纯粹是浪费时间和生命。”   顾羡鱼稍觉平静,望向光芒色泽渐浓厚的江面,发现炎日早已西斜至明显程度。   “那你觉得爸妈会怎样?”   她不等顾许的回答,继续说道:“如果他们两个非要固执相信,结果我真不知道会是怎样,要是狠下心来,指不定他们就留在国内了。”   顾许想了会儿,反问道:“这不还挺好的吗?”   顾羡鱼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语气微冷问道:“你是很嫌弃和我住在一起?”   顾许认真解释说道:“在去见魏双之前,你跟我抱怨过他们两个特别的不负责任,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尽管原因有些不好,但结果可能会不错,那就可以接受。”   顾羡鱼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许久后,她莫名问道:“所以你不是讨厌?”   顾许很是不解,说道:“我讨厌什么?”   顾羡鱼哦了一声,轻笑说道:“看来我做的饭你还算是满意?”   顾许看着她,细想了几秒钟,摇头说道:“但没有我做的好吃,还有着不少努力的空间。”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笑意却没有盈盈在眉目之间,讽刺说道:“我发现你要求不是一般的多啊。”   “因为吃饭是一种享受,如果可以,当然不能草率。”   顾许说道:“当然,你要是觉得麻烦,我也可以接受出门吃饭。”   这句话之后,往后的一路顾羡鱼都没有主动说话,而顾许一直习惯安静,耳中可以听见的除了风声外,剩下的也就是隐约蝉鸣了。   归家前,两人去超市买了今夜的菜。   烈日已然西斜,路上行人匆匆,仿佛有暮火在焚烧着的天空,久看以后便有些恹恹。   顾许再次坐在老位置上,客厅的灯已经亮起,他手里捧着一本蔡雨玹翻译的《四君主》,却看的不是那么专心,时不时会朝厨房望去一眼。   顾羡鱼束起头发,换下了藏青色长裙,正为那一锅番茄炖牛肉而忙碌着。   他心想着,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持续上多久呢?   ……   ……   艳阳高照,正值午时。   离开莱茵河畔前,顾封河还有一顿饭要吃,是裴春早亲手做的。   旅居国外的生活有好有坏,这些年来夫妻二人经历了不少,但哪怕听过再多异国的民谣,见过多少美丽的涂鸦,尝过再好的精致美食,仍然会是怀念国内的一切。   活在异国他乡的人大抵都是如此。   “真想不到会是因为这样的事回去。”   顾封河叹了一声,说道:“早些年你和我出国之前,刻意让他们两个来得生疏,结果忽然接到这么个电话……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春早看着丈夫的眼睛,宽慰道:“也许是重山他想错了。”   顾封河皱着眉,摇头说道:“我也希望是他看错之类的,但咸鱼先是不听我电话,再下一个打过来,竟然问自己是不是亲生的,那时候是真把我给气到半傻了。”   裴春早记起了那一幕,轻声淡笑,神情分外温柔。   “这样也就算了,勉强还可以解释,偏偏另一个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还是个和咸鱼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然后她们两个还是认识的。”   顾封河越说越生气,恼火道:“关系还是好到可以在别人家里过夜,睡在一张床上面的,这我是真搞不懂他们三个人到底什么关系了!”   裴春早微笑说道:“你这是忘了自己前阵子和羡鱼说的话了吗?阿许认识一个姐姐的朋友,我觉得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吧。”   这话后,两人之间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阳光很好,窗帘往两侧拉开以后,洒落在了屋子里,很多一部分是映在了裴春早的身上。   她挽起了发团,明明四十有余的年纪,眉眼也确实谈不上秀美,然而那种看惯世事起伏的淡然平静,仿佛可以淡去阳光的炽热,留下一片阴凉。   这是一个很适合谈心的人,任凭是谁第一眼看见她,都会下意识的这样觉得。   裴春早双手放在膝上,轻声说道:“我还是觉得,事情不太像是我们现在想象的这样,回国以后,你先认真听一下羡鱼说些什么吧。”   顾封河见她神情,知道这句话是难得的认真,沉默片刻后说道:“嗯,始终是隔得有些远,而且这事也没法轻率。”   裴春早叹了声,感慨说道:“这才几天过去,就闹出了这事情来,可能当初我们不刻意让他们分开,会来得要好上一些。”   顾封河平静说道:“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了,现在我就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裴春早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如果事情是真的,但没有去到那一步,那你准备要怎么办?”   “很难说。”   顾封河皱起眉头,轻轻叩打着饭桌,沉声说道:“真要是没办法,那就让他直接跟我出国,然后把咸鱼一个人留在国内吧,这样子他们再怎么折腾也好,时间久了感情自然就会淡了,冷处理解决,最好不过。”   裴春早说道:“就这里?”   顾封河想了想,说道:“我感觉德国确实挺好的。”   ……   ……   新楚已然是入夜。   顾羡鱼跟着视频教程做的番茄炖牛肉味道不错,然而煮的饭也就那么多,顾许没有可以多添上一碗。   饭后,姐弟二人在沙发上说了些寻常的闲话,等到消化的差不多,便是洗澡回房,其实除了清晨运动后的那段时间,两人更多时间还是在自己的房内。   顾许是后一个,等他走出浴室的时候,顾羡鱼早已经闭上了房门——不是虚掩而是关合。   他看了眼,然后熄灭了客厅的灯,拿着看过的书走入房内。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他忽然没有了看书的心情,又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和寺本美冬相见,便难得的坐在了电脑面前。   通讯软件上一片安静,在过去几天时间里,除了时速70KM以外,没有任何一个新鲜的私聊。   顾许打开了沙雕群,不出意外,群里还是在认真探讨着某一个最近大热的游戏,安君衣似乎也很喜欢,偶尔会出来说上几句话。   只是……她依旧不怎么被人喜欢而已。   毕竟她还是那一副时不时就豹跳如雷的可恶嘴脸,如果不是顶着一个管理员头衔的缘故,她早已经被禁言许多次了。   便在顾许准备关了窗口,去看一眼今日的地方新闻,关心一下雨后的变化时,忽然看到了一条有趣的信息。   “老司机开一下车啊?”   后面圈着的当然是时速70km这个昵称。   “没了。”   安君衣回复的很迅速:“昨天心情不太好,全都被我删光了,嗯,云盘上的也都删了个干净,以后你们还是找其他人吧,我是改邪归正了。”   那位发了个问号,然后追问道:“所以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安君衣没有回答,大概是已经关了群,只是沙雕群里的热心群众终究是太多,很快有人响应了群友的需求。   看着那直接刷屏一连十数张图片,顾许看了一眼,发现很多都是安君衣那天给自己看过的,便不感兴趣。   就在这时候,忽有开门声响起,紧接着顾羡鱼推开了他的房门,手上正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看上去是想要找顾许谈些话。   顾许神色平静地将对话窗口关掉,顾羡鱼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然后目光落在电脑桌面上,沉默了几秒钟。   “原来是这样啊……”   她想起在山道长椅上的对话,叹息说道:“我忽然有点儿心疼她了。”   话里的她指的是安君衣。   心疼,可以做出很多解释,但想来这时会是昨夜安君衣握着的那一颗。   作者留言:   PS:反正第三章都会很晚了~   对了,悬赏的单章感觉有碍影响阅读,所以删了,但欠的都是记下了的。   然后现在送刀片月票也热烈欢迎,还是会努力加更都!规则还是两万打赏200刀片,还有怀念沙雕书友的250月票! 第七十二章 何以明诗   顾许听到这句话,只觉莫名其妙。   这样的言语,他原以为不会从顾羡鱼口中听到,因为这很不像她会说的话——不明不白到没头没尾。   他不想去思考这话背后的意思。   是的,他一直都没感觉自己说的也时常不像是人话。   “你过来想说的就是这些?”   顾许看着她,沉默了会儿,问道:“又还是你没法安心,非要惦记着他们两个要回来?”   “你为什么就觉得我整天都在关心这些事啊?”   顾羡鱼放下了温牛奶,坐在了他的床上,因为整间卧室只有一张凳子的缘故。   顾许平静说道:“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一直在纠结着这件事情,尤其是在魏双想要相亲之后。”   顾羡鱼怔了怔,心想自己真有这么在意吗?   然后她仔细回想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抿了一口温热不久的牛奶,更觉得这就是安君衣的锅了。   “但这次真的不是了。”她看着顾许,认真说道。   顾许没有说什么。   “刚才顾子平跟我说了点事,不知为什么,他语气有点儿古怪……就像是在讨好你一样?”   顾羡鱼摇了摇头,想着这话实在太奇怪,转而说道:“叔父已经定好了明天一早的飞机,但没有让我们去送行的意思,至于魏双那边还不知道怎样,恼羞成怒应该不至于,毕竟他也是修身养性多年了。”   顾许说道:“然后呢?”   顾羡鱼想着接下来的话,便觉得很是莫名,甚至是无法理解。   “所以我不太明白顾子平为什么不愿意当面和我们说。”   随口抱怨了一句后,她敛去了眉眼间的随意,认真说道:“今天你的猜测没有错,但情况不太正常,不只是你我这样练有真气在身的武者,就连那些一直徘徊在门槛之外的人,也都忽然堪破那道难关,或者是相距不远,只今日一天统计到的,这样的已经有将近二十个人了。”   二十余人,当然算不上威胁,更不至于达到动荡治安的程度,然而这只是第一天而已。   居住在那片山麓上的大人物们,此刻考虑的是该怎样去应对这件事的后续,又如何做出最为稳妥的判断。   顾许想了会儿,问道:“所以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   “正常而言,这是一定的,区别只在于时间的早晚而已,可再快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但有一件事是已经在调查的,那就是找出这其中的原因所在。”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确定是昨天那场雨的缘故,也知道你肯定是嫌弃麻烦懒得解释,所以我也不问你,只是那些人在确定时间,以及排除掉绝大多数可能后,说不定会来问你一些话。”   顾许不解说道:“这又是什么逻辑?”   此世与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若是过去,他自然可以理解旁人为何做出这样的判断。然而此时已经不是,那一场暴雨与两个人的厮杀,还有这之后的变化,这三者如何能在那些人的眼中产生必要的联系?   他很清楚,寺本美冬的那些肖像画早已经被焚烧殆尽。   至于那两次的跳楼已经被认定为自杀,因为没有任何谈得上是证据的事物——最起码在现在没有。   如今唯一让相关的工作人员好奇的,便是寺本美冬为何要杀死他,并且是不择手段到直接动用枪械的程度。   听着他的话,顾羡鱼眸子里多上了一抹无奈。   “因为事情总要有个交代。”   她望向窗外的夜景,高楼伫立,灯光璀璨,说道:“这不是小事,影响到很多,所以再怎么荒唐也得有个看起来稍微像样的答案存在,可以拿给人看。”   事实如此。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那你怎么看?”   顾羡鱼微微一笑,语气宛如接过那片落叶时那般,平静淡然:“我是你姐姐,当然是相信你的。”   此时的她坐在了他的床上,眉眼间情绪坚定,仿佛只是在说最普通不过的一句闲话。   这句话不是在询问,不需要任何的答复。   顾许说道:“我忽然觉得你今天一直惦记着的那些,比起这个有意思多了。”   顾羡鱼怔了怔,然后有些微恼,说道:“再怎么也好,你始终是姓着顾,在自己没有问题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拿你怎么办,比起来当然是爸妈回国来得重要。”   顾许看着她,称赞道:“你这句话真有道理。”   话到这里,两人沉默了下来,发现有些无话可说了,如若是要闲聊,当然可以无边无际的散发。   那可以是某一首诗或词,也可以是一件趣事,更好是某处风景,这些都可以谈上很久。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明显没有这心情。   顾羡鱼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一道缝隙,涌来的风拂起了黑色的发丝,有些好看。   “不如去旅游吧?”   她忽然说道:“你那天说想去看海,正好现在也是暑假,天气快要热的难受了,闲在家里看书和迎着海风看书,应该是后面的比较舒服?”   顾许说道:“如果他们被知道,这肯定会很麻烦,然后我觉得新楚挺好的,暂时没有离开的想法。”   “那我还有个想法。”   顾羡鱼看着他,说道:“你不是想看一眼天地衡的古谱吗?我不想一个人来回奔波,那样很累很闷的。”   天地衡的古谱自然是存放在顾家的老宅。   而她不想一个人,便是要一起回去。   顾许知道这些都是好意,更重要的是这句话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他确实是有过心动,想要亲眼看一看。   “好吧。”   他想了想,问道:“你打算是什么时候?”   听到这句话后,顾羡鱼不再去惦记着那对夫妻何时回国,回复了许多往日的果断,微润的双唇道出了清凉的言语。   “当然是越快越好。”   因为新楚有着安君衣,还有着今日魏双提起的那个名字,洛神赋当然很美,然而她已经见得太多,再如何秀丽的文章,滥用以后终究是会来得腻味的。   ……   ……   翌日清晨过后,阳光渐盛。   这些天来,安君衣终于是在昨日清静了一下,过回了本来的日子。   虽然她还是因为没有得到顾许的信息,而有些小小的不悦,可在慵懒的宅上了二十四个小时,并且睡上了一个懒觉后的她,此刻心情确实很不错。   在床上舒服的滚上几圈,安君衣忽然很是怀念顾羡鱼,因为前天夜里抱着睡的时候,真不是一般的有满足感。   人往往都喜欢自己所没有的,她当然不会例外。   从枕头边拿起了手机,依然没有看到顾许的信息,而屏幕正中间的时间,却提醒着她该要刷牙洗脸了。   安君衣叹了口气,有些不舍床褥的舒服,闭着眼睛片刻后才是坐起身,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眸子里仍然带着些困意,步伐微乱的走入了洗漱间。   等到真正清醒以后,她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那个位置,犹豫片刻后没有过去坐下,只想着要再懒上一个小时,闹钟交给送外卖的便好。   便在这个时候,铃声忽然响起。   却不是顾许。   听筒传来的是一道女声,入耳的第一刻,便给人以干净利落的感觉。   “你好,安小姐。”   安君衣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懵然,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然后那头的女性述说了自己的来意,十分简单,不存在任何难以理解的地方,顺带还提及了自己的身份。   安君衣脸色微沉。   因为对方问的是前日的那些事,是那场暴雨中南山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她为何要在数日前动用关系打听寺本美冬。   最后是顾许。   安君衣早已经醒过神来,却还是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在对方极有耐心的等待下,她语气平静地道了声好,正想要约定见面地方的时候,对方却轻笑着说了声不用。   因为这人已经在小区外静候,只待门卫放行。   ……   ……   时间还有一些。   安君衣没有着急去换好衣服,而是用最为简介的言语,编辑出一条信息量足够的短信,在考虑到顾许的脾性下,她决定两个人都发了一条。   然后,她再去洗了一把脸,将束好的马尾解开,因为那样的她看上去太过温婉,在顾许面前这当然不错,可听着刚才那人的话音,她下意识判断自己不能有明显软弱的地方。   等到门铃响起后,安君衣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表情,将手机调为震动,然后打开了那扇顾许和顾羡鱼都可以自由进出的门。   门外是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的女性。   刚好及肩的长发松散地披着,穿着也然有些随意,眉眼间流露的情绪与电话里头的声音却不大相似,比安君衣预想中的要随和了许多,但气质依然干练。   “看起来我是打扰你了。”   “还好吧,你给电话之前我就已经醒了。”   安君衣礼貌微笑着,问道:“对了,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我叫魏明诗。”   她还以轻笑,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上门,那可以叫我一声魏姐姐?”   作者留言:   PS:今天有点累,不知道还能写得出第三章不,而且书客又要维护服务器,如果没有,明天再补吧。 第七十三章 老女人   安君衣只是微笑着,没有说些什么。   之所以愿意见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自然是她在过去听过魏明诗这个名字,心里有过不少的印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话里提及的那些事情。   “你要喝什么?”   “温水就好。”   今日阳光微凉,安君衣领着魏明诗去到阳台,自个儿坐在那张藤椅上,将一侧发丝捋至肩后,露出了明净的侧颜,微笑得很是矜持。   纤细笔直的小腿在阳光映照之下,白净如嫩花,惹人注视。   “其实今天过来是不太规矩的。”   魏明诗温声说道:“我只不过是在那挂了一个闲职,按理说不该多管闲事,但是昨天翻卷宗的时候,感觉你和顾许之间的事情实在很有趣,所以才想要过来和你聊一聊。”   安君衣没有把这句话当真,闲职也许真的是闲职,但魏明诗不想要闲着的时候,想来也没有人会刻意的去阻拦些什么,毕竟她爸是魏双。   想着这些,她脸上不动声色,轻声说道:“我倒是不觉得有趣了,前天的时候还挺是危险的。”   若不是平常在学校应付过不少人,在这种情况与对方的身份压迫下,维持着平静也会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这话也没有错。”魏明诗敛去了笑意。   然后,她认真说道:“我来找你不是想推翻些什么,正当防卫这件事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但其中的原因真的让我很好奇。”   安君衣想着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然而实际上她也对此不大清楚,哪怕是几乎亲身经历了所有的过程,却还是有许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方……所以她一会儿好像不用开口骗人了?   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呀~   ——如果是顾许在这里肯定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无视吧?   “那你问吧。”安君衣想了会儿,说道。   魏明诗喝了口温水,缓声说道:“首先,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查寺本美冬。”   安君衣神色平静。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看起来很特别,你既然知道了我托人拿到当天商场的录像,那没道理认为我一眼都不去看,而寺本美冬在其中最为引人瞩目,所以我会注意她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她随意说道,想着自己这话确实没有胡扯,只是在某些地方上少了点儿细节,比如顾许初见的第一眼就已认定是寺本美冬——但说与不说也无碍这句话的正确,因为她当时也是抱着这样的念想。   旁人大都也该和她想法相同。   “那么,寺本美冬很有可能是知道了你们的怀疑,因此想要杀人灭口?”   魏明诗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这里是我很好奇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秘密,才可以让一个外国人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只为了要将一切掩盖下去。”   安君衣纠正道:“秘密这两个字不对,而且我也很好奇是为什么,另外在动枪之后,我不觉得她还可以离开。”   “好吧。”魏明诗没有坚持。   望向洁净的天空,照常升起的太阳依旧明媚,四时如何轮转也好,始终还会如此。   无论有过几场的暴雨,多少片的阴云,那仿佛永恒不变的光芒还是会坚强地再次出现。   魏明诗心想,此刻再多的回避与否认也好,事实依然会像阳光,或快或慢地净化前路的一切阴霾,最终落入她的视线之中。   “那我们来谈谈顾许吧。”   她看着安君衣,仿佛忘掉了先前的所有话语。   安君衣忽然有些紧张,说道:“请讲。”   “一把剑拦下七颗子弹。”   魏明诗说道:“前天晚上顾许去录过口供,那时候我的同事对这件事反复询问了很多次,毕竟这太过离奇,还好他的姓氏是顾,所以可以有个勉强的解释,但我本人还是对这件事情来得十分好奇,麻烦你说一说?”   安君衣微怔,然后眨了眨眼,语气带上了几分尴尬,轻声嘲弄道:“实在不好意思,那时候雨下得太大了,我真的看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啊,而且……就算是天气真的很好,我想我也不是你,眼力没有那么好。”   魏明诗沉默了很长时间,无话可说,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也对。”   她喝了一口温水,调整了一下坐姿,缓声说道:“这确实是我想当然,问的有些为难你了,那你对顾许他有什么印象呢?”   安君衣不假思索答道:“特别喜欢把天给聊死啊。”   魏明诗怔了怔,不解说道:“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安君衣笑了起来,阳光映着侧颜,分外好看,语气更是温柔:“因为他就是一个不懂聊天的人,还特别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总爱呛人。”   魏明诗蹙着眉,心想这些话怎么像是在喂自己吃东西呢?   “反正呢,顾许这个人就不怎么好相处,如果不是因为我认识他姐姐的缘故,大概是不会去理他的。”   她的笑容却愈发是好看,完全不像话里埋怨的那样,轻快说道:“而且较真一些说,我和他真正见面也就几天的时间,你问我这件事其实是不太对的,因为我觉得我的话也没有多少说服力呀。”   到此时,阳台上终于沉默了下来。   两人双目对视着,谈不上分毫不让,安君衣的笑容不减,而魏明诗的眉头早已经舒开,只是仍旧无言而已。   这些话没有问题存在,最起码是明面上没有。   魏明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在来到这里之前她本以为安君衣相对顾许而言,会是比较好松口的那一个人,然而事实与她所想有些不大符合。   她眼中的安君衣笑容仍有些青涩,却已经带上了几分从容,唯有眉眼深处难以发现的细微拘谨,才是默默叙说着某些情绪的真实存在。   安君衣说道:“魏姐姐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吗?”   魏明诗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你好像喜欢顾许?”   “是呀。”   安君衣心湖没有动荡,甚是平静坦然,仿佛是在回答你吃过饭没有,说道:“我觉得他很适合我。”   这是十分直接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的遮掩。   她的眼角余光落在粟色的头发上,心想这肯定不能算金色,最多也只是黄毛,那她自然也就不能当败犬,更何况这本就是事实,又何必矫情的否认?   虽然她以往从未经历过这些情绪,她也很清楚顾许仍没有什么心思,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是动心,那事情当然要做的干净利落一些,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去矫揉做作,最后徒留悔恨。   魏明诗因为这句话再次沉默了好段时间。   “有些意思。”   魏明诗笑了起来,说道:“其实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和我提起过他的名字。”   这里的他自然就是顾许。   安君衣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同寻常了。   魏明诗说道:“昨天顾重山来拜访了我父亲,他们姐弟也在一起,只不过那场谈话不怎么的愉快而已。”   安君衣认真地说道:“所以你是为了这个而产生好奇,最后来找我的?”   她微微蹙眉,有些不喜,是因为想起了数天以前的自己,尽管很相信顾许的节操,但她还是有很多的不愿。   再一次的重复真的很没有意思。   “你别这样看着我。”   魏明诗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公事公办,就算今天没有我来,改天也会有人来找上门的,问话是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   安君衣说道:“我觉得刚才的话更像是闲聊,这也能算?”   魏明诗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当然可以,只要没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继续之前的话。”   安君衣知道此时自己不能露怯,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就从头开始吧。”   “我认为前天南山的事情十分的古怪,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尚且没有任何的证据可言。”   “其二,顾许他很不寻常,我认真翻过他的档案,也知道他当初在顾家老宅说的那番话,这些年来更是只在家中坐着,可以查询到的一切记录之中,都没有他实战的经历,所以他为什么可以在一把手枪的最佳射程内拦下子弹,并且还是在保护着你的情况下?”   “这不是因为他姓顾就可以解释清楚的问题。”   “其三,寺本美冬确实没有被任何证据指向她是跳楼案的杀人凶手,然而在我们追查那把手枪的来历时,却发现顾重山和顾羡鱼很没有道理的直接找到了源头,就在那个雨天将那些人全部解决掉,据附近的居民所描述,当时那些人正坐着一辆面包车,正准备前往某个地方。”   “如今想来,大概就是南山?”   “更有趣的是,我们居然没有查到寺本美冬和候承泽之间有任何的金钱来往,哦,候承泽就是那把手枪的原先主人,那他为什么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难道只是见色起意吗?”   魏明诗的语气很平和,脸上依然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些话。   原来先前她一直都在装嫩啊……   安君衣听着这些话,心想你真的很像寺本美冬啊,都是一模一样的老女人,老气横秋。   便在此时,忽有开门声传入两人耳中。   “我来说吧。”   一个长相清俊的年轻人换上了拖鞋,缓步而来,仿佛回到了自己家里,去接待一位不怀好意的客人似的。   他静静看着魏明诗,不见匆匆,只是淡然。 第七十四章 如果不能永远,又何必厮守?   这句话很平静,但为了让魏明诗听到,声音比平时说话大了些,却不会令人感觉是在虚张声势,逃避着某些事实。   只是很寻常的为了照顾客人而已,哪怕她的语气冰冷。   顾许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平静坐在安君衣的身旁,直至此时,阳台上的三张椅子才算是坐完。   便也显得有些拥挤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魏明诗微笑依旧,看了一眼安君衣,感慨说道:“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很好,不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话里的意思过于明显,几乎是没有隐藏,直指安君衣先前说过的话。   顾许自然是听不懂,更不会在意,平静说道:“你要从哪个问题开始谈起?”   在接到短信后,他和顾羡鱼很自然想起了昨夜那场谈话,然而他们没有去感慨对方如此恰巧会是魏明诗,再继续去疑惑这是否昨日拒绝所导致的一种报复……   因为想太多只会浪费时间。   顾许很清楚这种时候要做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无止境推算出一个为什么,哪怕他从来都不擅长去解释些什么。   他静静看着魏明诗,等待着一个答复,看着有些随意,很是从容。   “你不生气吗?”   魏明诗却说出了安君衣没有想到的一句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还记得父亲的言语。   想着昨日晚饭时的好些话,她本以为这时候顾许会冷着一张脸,继而冷声冷语的漠然的拒绝,不留任何的婉转余地。   顾许想了会儿,认真说道:“因为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魏明诗眯起了眼睛,眉目间多了几分锐意,宛如一柄剑。   在她听来,这几乎就是一个笑话,只是场合不太适合去笑,而且她本人也极少有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而已。   然而微微翘起的嘴角,无疑是在矜持的嘲弄以及质疑这句话的真实。   “那很好,我想知道你要怎么解释寺本美冬的问题。”   魏明诗见他如此,微嘲道:“初次见面,便分生死,你就不觉得太过滑稽了吗?”   顾许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正指向。   如何才会让一个女人这样的发疯?原因真的很少。   若不是钱财的缘故,那是否你曾经玩弄过别人的一颗真心?因此这句话是说给安君衣听,哪怕此刻她听不懂,也可以埋下一颗种子。   因为他的身上细想以后有这太多的不解了。   “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是要问寺本美冬。”   顾许心想她还是太年轻,平静说道:“而且我记得我是受害者,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安君衣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但也发觉了那嘲弄的意味,心中的不喜愈发浓郁,又往顾许那边靠近了些许。   只可惜两张藤椅,再近也有好些距离。   “那之后呢?”   魏明诗继续追问道:“当天你是怎么做到的,以我父亲在你这个年纪,都不可能在那种距离面对一把手枪做到毫发无损。”   她真正关心的还是此处,因为这是真正指向顾许,不似之前可以用死人来回避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很可能与雨后的这场变故有着直接的关系。   也唯有这样才可以去解释顾许的问题,否则短短数日之间,在没有实战经验的前提下面对一把手枪,真的是完全没有道理。   “很简单。”   顾许说道:“因为我是不世出的天才,所以这不是问题。”   阳台上安静了下来。   窗户没有打开,听不见半点风声,气氛却有些怪异,只因为魏明诗笑的很有意思,却又没有笑出声来。   似笑非笑?还是无声冷笑?   如果不是她的脸还算是好看,那么看着就真的很难看了。   但顾许没有骗人,相反还有一些不解,心想你这笑给谁看呢?   在过往的很多年间,他都是被这样认为的,不过后来在他的地位随着时间流逝与境界高深而愈发难以仰望后,便没有人再用天才来形容他了。   那会显得很不尊敬,被认为是一种侮辱。   可他是天才也确实是一个事实。   嗯……不世出这三个字,也不是随意的胡说。他一生之中唯一一位师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里就有这个形容词。   顾许还记得那时候师傅的脸上只能用一个词语去形容——欣喜若狂。   以至于曾经的那位大师姐都对他有了很多的目光。   魏明诗微笑说道:“如果我想要你证明自己是一个天才,你有什么提议呢?”   顾许想了想,说道:“饭还没吃,不想动手,那么闲谈几句?”   魏明诗敛去了笑意,认真说了一声好。   然后,她蹙着眉头地沉思了片刻,接着说出了一段很复杂的话,是关于真气上的疑难所在,十分的艰深。   听着这话,安君衣有些懵然,心想这话里明明每个字自己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却比顾许平时说的话更不像是人话了——简直比起高数还要来得折磨人。   可阳台上却没有再一次沉默。   “这不是很简单吗?”   话音落下,顾许看着魏明诗的眼神有些不解,微微蹙眉。   然后他没有片刻的停留,语气淡然,准确的指出了话里的所谓疑难,并且在轻描淡写间解决到最后一步。   但他很故意的没有点破那层薄纱,是的,也可以说是小气。   风景旧曾谙。   他连天地衡的练法也只是看过两次就已经通晓,甚至逆推出其本源天地衡剑,这是因为顾许已经眼见过太多的风景。   也行过万里的路。   魏明诗的问题对顾许而言,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吱呀着,说那棵果树真的真的太高太高了,自己想吃的果子摘不到呀。   于是,顾许很友善的准备摘给她,但又在最后的那一刻忽然记起,这其实是别人家的果树,便又放开了手,迎着目光扬长而去。   是的,魏明诗此刻心里就是这样的憋屈感觉,欲求而不得。   许久安静后,她醒过神来,看着因为说了太多话而正在饮茶的顾许,眼中的情绪复杂到了几点,就连脸上的平静也很容易看出是在勉强而为之。   顾许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魏明诗说道:“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你想的真好。”   顾许看向安君衣,然后对她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先照照镜子呢?”   ……   ……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但安君衣却真的很开心。   在她看来,最后那句话看似是在嘲弄魏明诗,倒不如说是在称赞她长得好看,当然,顾许之前就说过她好看了,她还记着的。   可现在再听一次……还是特别的舒服啊。   “对了,咸鱼她没有过来吗?”   “咸鱼?”   “我暗地里都是这样叫她的呀,你不觉得喊着特别像吗?”   “一点儿都不像。”   顾许喝完最后一口茶,又听到安君衣肚子在叫,但这次他没有再劝些什么,因为他也有点儿饿了。   “她不想过来,可能是你前天晚上惹她生气了吧。”他猜测道。   “生气?”   安君衣眨了眨眼,看着顾许的侧脸,忽然有些后怕,连忙转开话题,好奇问道:“对了,刚才魏明诗和我说你们两个去拜访了那个魏双,接着还说谈的不怎么愉快,那是怎么回事啊?”   她很关心,原因也很纯粹。   男女情爱方面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需要一个理由,或者是源头的,就好像她当初为了顾羡鱼的烦恼而主动去接触顾许一样。   倘若魏明诗因为今天这些话而念念不忘,那定然会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而且她心想,这样的人有她一个就真的足够了。   “相亲。”   顾许没有避讳,平静说道:“魏双生了一对兄妹,昨天见面的时候,谈到最后他让我和羡鱼留下来吃饭,见上一面。”   安君衣的笑容有些僵硬,根本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回事,嘴角轻微抽搐着。   “魏明诗虽然装嫩,但肯定是有二十四五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真是来得不要脸,明明你才十九不到,魏双怎么好意思这样说的,差了都快有七岁了!”   她本还想说,这真的是老牛吃嫩草,只是话快出口的那一瞬,才发现这样真的很不雅,好不容易的给咽了回去。   顾许想的和她有些不同。   年龄对而他而言,其实不是问题。   然而,若是在决定相伴以后,某一方因为不敌时间而老去,最终再无少年时,如花凋零而去,悲伤是否太过沉重?   既然不能长久,又何必去相守。   他觉得这话没有必要隐瞒。   于是顾许对她说道:“我不怎么在乎年龄。”   安君衣微微一怔,脸色不是难看,但也绝不好看,心想着你难道还有那种变态想法和喜好的吗?   顾许不知道她想的这么遥远,以及没有道理,认真说道:“我只是不想在我死去之前,见到我珍视的那些离去,所以不如不见。”   安君衣忘了该说些什么,她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好受,想着自己将来会遇上的这一天,心里情绪有些低落。   “你这话真的很老气横秋,听着就不舒服啊。”她似是恼火地说道。   顾许想了想,说道:“不好意思。”   这确实不是此刻的她该体会的情绪。   安君衣沉默了会儿,认真说道:“只是一句对不起吗?”   顾许不明白了,问道:“那还要怎样?”   安君衣耐着羞意,低下了头,软糯糯地说道:“抱抱我。” 第七十五章 抱就抱   顾许发现自己听不懂这句话。   他看着安君衣,细想片刻,还是不明白这和抱抱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阳光映在少女湿润的薄唇上,光泽愈发来得明亮,那微羞而不肯挪开的眸子,有着一种青涩的妩媚,感觉很美,也应该是很甜。   所以这为什么要抱一抱呢?   顾许其实清楚她的意思,却还是想问,于是说道:“我刚才的话有问题吗?”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没有问题,但我现在还很年轻,所以我很不喜欢听到这种快要老死时候的话。”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眸子更是明亮了。   顾许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一句对不起还不够吗?   “因为……之前两次都是我抱的你呀。”   安君衣想了会儿,微恼说道:“而且你知不知道,整天用这种清冷孤独的口气说话很惹人嫌的,明明你比我还小了一整岁,非要装得自己年纪很大一样,怪让人不舒服的。”   顾许无话可说,心想这大概就是女人最爱做的蛮不讲理了?   “所以就是这样。”   这六个字后,安君衣也学着他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睁大眼睛,眸子里也没含着水雾,情绪却是那么的炽烈。   一切都是很安静。   如果魏明诗此刻还在这里,想来是会冷笑上三声,记起刚才安君衣那直抒胸臆的一番话,冷嘲热讽上一句你这真是够不要脸的。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顾许认真说道:“我想不明白,觉得你这话很奇怪。”   这是在询问那一句六个字的所以。   安君衣微微一笑,一字一字地,认真说道:“因为刚才那句话让我心里很不好受,而我觉得,你一个不好意思真的不够,所以我想要更多的,所以……抱一下我真的很难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好像不是很难。”   天边飘来白云,遮住了一片灿烂的阳光,也温柔了眉眼间的情绪。   安君衣微张着嘴,好久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心想我就随便谦虚一下,你怎就还真的去思考难不难了?这难道不是她吃亏吗?   想是这样想,恼火也是这样恼火,可她还是朝着他迈了一步,让彼此眉眼都清晰,然后轻轻地张开双手,默默等待着,无声地述说着自己的要求。   顾许再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哪怕他很清楚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只是抱一下。”   “所以你还想有其他?!”   “你明白我的意思。”   这句话指的是前两次她都趁着他疲惫的缘故,偷偷的亲了他的脸颊。   安君衣很是恼火,想要为此做出辩解,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身体却忽然温暖了起来。   因为顾许就这样抱住了她,双手落在了她的背后,留有不少距离,姿势更是不用去看也能猜到的尴尬。   然后别离。   尽管只是片刻,可温暖永远都是真实的。   安君衣咬着下唇,呼吸的有些急促。   也许是因为空调开的太冷,以至于温差格外的显然,她不用去照镜子,都能知道现在自己的脸颊肯定红透,好似一颗刚刚洗干净的苹果。   便在这时候,那片白云就像是完成了使命,平静地飘了过去,不留半点色彩。   温暖的阳光重新洒落在他的眉眼与她的发间,画面轻微地动着,一切都是那么的好看。   安君衣终于是禁不住心里羞意,走到了窗前站着,又将窗户拉开许多,得以双手交叠安放,垫着自己的下巴。   迎向阳光,吹来的风拂起了粟色的发,染上了一片金色。   “你想吃些什么啊。”   安君衣没有回身,忍着那些羞赧,轻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的,还没有吃饭,我刚好也没,所以吃完饭你再回去,好不好?”   顾许有些惊讶,说道:“难道你还会做饭的吗?”   安君衣对这些怪话早已不在意,只觉得顾许的嘴里本就没有几句人话可言,尤其是在寻常聊天的时候。   “不会是不会,可我有钱啊。”   她望着窗外的风景,理所当然说道:“想吃什么都有外卖,如果你偏不喜欢,我也可以陪你出门去吃火锅的。”   顾许怔了怔,然后想起六月雨停后所见的顾羡鱼,他清楚记得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说的。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搁在了脑海一旁。   “你喜欢就好了。”   顾许今天确实无所谓吃什么,也有一些懒,不想再去厨房动手。   两人再次坐在沙发上,安静的说着话,一如先前所有相识的时候,几乎都是安君衣一个人在说,而顾许只是时不时的嗯上一声,仅此而已。   大概是因为见过了顾羡鱼的原因,好多不敢说的话,此刻都被她娓娓道来,酥软的声音很是动听。   久聊以后,安君衣已经喝了两杯的热水,却还是没有等到外卖的到来,心里便有些不怎么的愉快了。   她看着顾许的眼睛,忽然有了一个念头,犹豫着问道:“你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吧?”   虽然初见就会觉得很好,但深交以后肯定会很气,想来可以容忍他各种爱好以及怪癖的,她应该还是第一人?   是的,顾羡鱼是不算在内的,因为她是姐姐,当然得要去忍。   顾许的回答却超乎了她的意料:“如果你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样子,也许有过一次。”   “真的?!”   安君衣强忍着没有惊呼大叫,但声音里流露的情绪依然是过于清晰明了,那是咬牙切齿的愤怒,还有很多很多的不可置信。   顾许平静说道:“已经是很久之前了,而且是也许,我也不能确定是与否。”   他想起了话里的那个人,因为之前的那番话,情绪有些不怎么好了。   便在这时候,外卖的电话来了。   安君衣咬着嘴唇,有些恨恨,却又有些莫名的庆幸,想着还好这时候外卖到了。   不是因为她注意到那一抹藏得极深的情绪,而是她真的很难接受和顾许谈论这个问题,甚至是此刻已经后悔自己为何要去问他这句话了。   “我去拿外卖了啊。”安君衣连忙起身离开沙发,走的很快,拖鞋与地板相接触的声音比平时响亮了好些。   顾许嗯了一声,没有理她,安静地看着手机。   屏幕上是顾羡鱼刚才发来的信息,她虽然是没有跟着过来,但也确实关心着这里的一切,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是魏明诗之后。   顾许还是不怎么喜欢打字,简单交代上几句话,让顾羡鱼暂且来得安心以后,这段对话就已经结束,更多的会是在归家以后的详谈之中。   只是……今日魏明诗忽然上门寻到安君衣,这无疑藏着不少的意图,不论她只是一种兴起的试探或者报复,还是魏双已经在寻找万物复苏的根本原因,都足以引起他的警惕。   他确实不在意,但远不是不屑。   此二者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因此他才会对魏明诗说,自己是一个守法的公民。   棋盘仍然在,大家便遵守着上面的规矩,而不要试图去做某些出格的事情。   只是……后来的话他说的似乎有些不大好听了?   顾许心想,果然自己还是不怎么适合处理这些事情,然后他再想到了幽眠之怜,想着祂是否会继续落下目光,垂怜某个远离着他的人,然后默默注视着此间将要发生的一切?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是否又是姓着寺本的某个人呢?   想到了这里,他忽然觉得麻烦实在太多,接踵而至,快要与他这些日子说的话一样的多了,丝毫不得清闲,心里不免有些轻微的烦闷。   只是当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安君衣时,便也觉得这样的风景不差,这样的人也很好。   纵然是有些不可忽略的瑕疵也好,依然值得珍惜——更何况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那么唯一的选择自然就是最好的。   “可能会有不少麻烦。”   安君衣一边放下盒子,一边说道:“魏双这几年来确实是修心养性了,可刚才你那样子说话,魏明诗肯定被你气了个够呛的,回头很难不会惦记着你。”   顾许摇头说道:“问题在于她白痴与否,与其他关系的不大。”   安君衣想了会儿,说道:“如果真有事情,那我就和我妈妈说上一句好了,这事她肯定没办法不管。”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偶尔会有两三句闲话,但都是安君衣在对比着他的手艺。   直到饭后,安君衣有些想要挽留,却又觉得这可能太过贪心,又可能碍着他去做某些事,不禁纠结。   随着墙壁上钟表的缓慢移动,这种情绪愈发来得浓烈。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还有件事。”   顾许放下了茶杯,平静说道:“怎么了?”   安君衣轻轻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尽量用着平静地语气,问道:“刚才不是在说相亲的事情嘛,所以最后结果怎样了?”   她很难不好奇这个事情。   尤其是对方准备老牛吃嫩草的情况下。   顾许没有多想,直接回答了她昨日的事实。   “我拒绝了魏双,也帮羡鱼一起拒绝了。”   作者留言:   PS:间贴终于回来了,有点儿热泪盈眶的感觉。 第七十六章 你为什么不笑啊?   安君衣微微蹙眉,心想这话怎听着怪怪的。   不过也对,确实是要拒绝的。   毕竟连魏明诗这个当妹妹的都成这样了,剩下的那个哥哥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干脆点拒绝,根本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着刚才魏明诗的嘴脸,她还是觉得有点儿恶心。   只是人都已经走了,再去念叨也没用,而且她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羡鱼她是什么想法的啊?”   安君衣轻声问道,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天空上,仿佛从那可以望见某张颜容清丽的脸颊似的。   顾许想起了昨天那片落叶,沉默了会儿,说道:“她不介意,但还是问了我理由,然后对你有些生气。”   安君衣不明所以,心想这怎就扯到她的身上了,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顾许诚实说道:“因为你不会煮饭。”   安君衣怔了怔,只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听不懂他的怪话了。   然后她看了眼顾许,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可能。   ——难道以后我和你结婚了,你姐还要和我们住在一起?   如果不是这样子,那她为什么又要生气我不会做饭呢?   除此以外,安君衣真的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还是说……其实单纯只是她想得太多了?又或者是,当时的对话还有着别的前提,因此顾羡鱼才会这样的抱怨?   毕竟他们两个是姐弟关系,不可能发生太多,但也不可能毫不关心。   安君衣有很多不解,先前已经担心过的,此刻不免又多了一些……   她突然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这么多实在是白痴,直接转头看向顾许,问道:“她生气这个是干嘛啊?”   顾许回忆片刻,解释道:“因为我让她做饭,然后她想起了前天的事情,觉得这很不合理,然后我给出解释,所以她也就不怎么开心了,这不就是你的锅了吗?”   安君衣一脸懵然,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更没有去练习做菜的念头。   这种事情偶尔当成情趣是不错,摆好盘然后拍上几张照片,是很常见的一种事情,可真要认真做一顿好吃的出来——她心里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再且,顾许本身的手艺已经不差了,她又何必去添乱呢?   只要安安静静地负责貌美如花不就好了吗?   她心里暗叹了声,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心想长得好看真是件大好事。   “那你还有事情要忙吗?”安君衣看着他问道。   “也许没。”   顾许认真想过,然后说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现在和我说。”   片刻沉默后,他补充道:“魏双你不用太过担心,他不像是个特别白痴的人,魏明诗会将刚才我的那些话转告,接着他会沉默上一段时间。”   前日那场暴雨过后,必然会有不少人就像是天助般突飞猛进,然而这远不代表他们可以做到知其所以然。   将那些难以言喻的疑难,以准确如刀刃般的言语剥开,顾许先前的话足以证明他的天赋,而这正是顾重山所看重,与魏双必然会忌惮的事物。   时间还可以安静许久,如无意外。   午时已过,阳光开始偏斜,刺透窗帘洒落了许多温暖气息,让空调正在认真工作的房间不再是单调的冰凉着。   安君衣在饭前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不再是和魏明诗见面时强调的冷硬,看似随意实则认真系好的长发没有很安静,看着有些柔弱,可眉眼间还未淡去的那一抹坚强固执,却令她与平日相比多出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顾许看着那洁白如玉的脚裸,哪怕心中平静已经如旧,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很好看,不是寻常人能及。   “我不是担心这个事。”   安君衣忽然发现下一句要说的话太过腻乎,心里觉得不好,沉默片刻后转而说道:“这样你会很麻烦吧,像你这么懒的人……会不会觉得有些恼火啊?”   顾许说道:“有时候会,但日子不论如何,都是要去过的,所以没有一直恼火下去的必要了。”   安君衣看着他,莫名的有些心疼,说道:“其实你只是习惯了吧?”   听到这句话,顾许安静了很长时间。   “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不会有任何的例外,我觉得这远谈不上是一件难受的事情,没有必要去深思纠结太多。”   然后,他继续说道:“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以后可以活得怎样,是否自己愿意去过的,又是否自己喜欢的。”   安君衣叹了口气,认真说道:“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话真的好不像你的年龄啊。”   顾许没有说话。   安君衣走近到他的身旁,不是想要再抱抱,因为她知道他肯定会拒绝,轻笑着说道:“不过我觉得不错,因为这样日子才可以过久。”   是的,她甚至有某一个刹那,已经在想象着自己和他的女儿的名字了。   至于为什么是女儿,那便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癖好,毕竟男孩长大后会有些不好,再如何装扮也来得不够自然。   只是……这些心思还未到可以尘埃落定的那一刻罢了。   安君衣的脸又红了好些。   顾许还是不说话,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嗯,我有一件事挺好奇的。”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满是好奇问道:“我们认识到现在,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你就没有笑过一次啊?”   顾许无话可说。   如果前两次是沉默,这次便是真的无奈无言,他心想,这不过几天的时间,又怎算得上是这么久呢?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有哪里是好笑的。   安君衣见他神情,忍不住问道:“那你不会是个面瘫吧?”   ……   ……   顾许当然不是面瘫,因为顾羡鱼见他笑过。   那是六月末的最后一场雨。   那天的她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膝,看了好久窗上涓涓的雨流。   然后,她见到了门外浑身湿碌,身上好似在下着雨的他。   那时的画面不是特别的好看,却很有意境,因为那时吵架过后的相见,与和解。   却也很是尴尬。   在那以前,她将近二十余年的人生之中,从未有过那样的先例存在,眉眼都是柔弱,曲线曼妙,白色灯光下除了好看,更是诱人。   此刻的情绪比之那时,大抵要清淡一些。   在独自一人吃过午饭后,顾羡鱼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如那天一般坐在沙发上,而是走进了他的房间。   但这次没有借口,更没有坐在电脑屏幕前的顾许转过身看着他。   顾羡鱼停留的不算久,仿佛只是随便走走,就像是饭后需要消化一下,又也许是主卧的风景更好,所以她想要来看一上眼,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阳光落下,没有开窗的房间渐渐有些闷热,顾羡鱼看着目之所及都很整洁的一切,心里满意之余又是有些不喜。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安君衣在这方面都是好吃懒做,可以偷懒便绝不会主动,平时常有恼人的小事。   站久了难免有些倦意,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上,再是望着晴好的天空,偶见几条笔直的线条,那是过往飞机在航线上留下的痕迹。   顾羡鱼忽然想到那对父母。   今日以前,她预想的是这两位将手头上的事情暂且放下,然后才会开始考虑回国的事宜,不会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可顾重山却偏偏是在今早便匆匆离去。   以这位叔父平日习惯的稳重,在魏双态度还未完全明朗的时候,居然就选择离开,这真的很不寻常。   倘若不是魏明诗莫名发难,顾羡鱼也很难联想到这个细小的问题。   当她看着手机,想着是否要和顾许提上一句时,却又记起此刻他正和安君衣在一起,便淡去了这样的心思。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实在闲着无事,因此才会胡思乱想这么多,又也许是到了午睡的时间,已经有些困了。   只是刚想到睡觉,她便立刻精神了起来——因为她坐着的是他的床,而他是个有莫名其妙洁癖的人,昨天很可能发现了床上的不对劲,只是没有开口而已。   便在她胡思乱想时,铃声忽然响起,来电显示上却是顾子平。   顾羡鱼接通了电话。   “堂姐,我刚才想起来,我爸他昨天接了一个电话,和对面谈了好长时间,然后就决定在今天早上走了,本来还在忙着处理魏双那边的事的。”   顾子平的语气很讨好,把自己注意到的所有细节,无有遗漏的逐一说出,像足了某些电影里的二五仔,生怕有说的不清楚的。   “谢谢了。”   在不算漫长的对话过后,顾羡鱼很是无语的挂断了电话,心想怎就成了这样一回事,那天顾子平不还挺有傲气的一个人吗?   她不禁再一次好奇着那场滂沱大雨中,南山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以至于短时间内有了这么多的不一样。   顾羡鱼不禁惘然,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想着此刻肯定会不要脸的安君衣,她心里不知为何憋屈的有些难受。   如果家里还有一个人听她抱怨就好了……   念及此处,她忽然想起了顾封河,看着通讯录上的三个字,鬼使神差的轻轻点了一下。   那头很久没有接电话。   这很不寻常,因为两国的时差只有六小时,此刻该是洗漱完早起吃饭的时间,而裴春早的生活作息一向规律,顾封河自然不能例外。   顾羡鱼微微蹙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终于接通。   有些吵杂声,但很隐约,应该是特意挑选过的通话场景。   顾封河语气平静说道:“怎么了?”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现在是几点啊?”   “快两……”   那头忽然没有了下文,十分安静。   顾羡鱼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轻笑着说道:“原来您是回国了啊。”   作者留言:   PS:明天高考了,祝福还在看书的各位年年都有进步,早些考上心仪的大学! 第七十七章 见家长   二十余个小时的旅程,以千公里为计的距离,从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到阔别已久的故土情怀,这在过去有着几乎是生离到死别的遥远。   而它们彼此间最直白的变化,是时间。   顾羡鱼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事实,心情有些起伏,强自冷静说道:“你应该让我去接机的,而不是一声不响。”   她说的像是平静,实则心中已然有些慌乱,不过是平日习惯了冷清待人,故而此刻还能语气泛冷罢了。   那边的吵闹并非虚假,而顾封河隔着一个话筒,实在也听出话中隐藏的情绪,更何况这被当场揭穿,实在是有些尴尬。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没必要让你们折腾,这些年来我走过的地方不少,更何况这次还是回国。”   顾羡鱼已经平静了下来,声音微冷说道:“可你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国了。”   听着这话,在她无法看到的那一头,顾封河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轻叹说道:“再多少年也好,这里始终还是我熟悉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顾羡鱼忽然不想理会这句话了。   大概是猜到了女儿的心思,年已五十出头的他咳嗽了声,认真说道:“这次回来我会多留上几天的。”   顾羡鱼却只哦了一声,不冷不热,约等于在说谁要你回来啊。   顾封河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就说到这里吧,晚上我们三个人吃一顿饭,你妈妈这次有事没回来,她心里其实也有些难受的。”   顾羡鱼低头看着床褥,忽然说道:“我不知道弟弟他会来不。”   顾封河楞了一下,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顾羡鱼不想对这句话做出任何的解释,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   一时之间,电话两端无声安静着,宛如之前那时的顾封河,可这种沉默其实是两回事。   午后的阳光愈发的炽热,晒着久了不免有些恹恹,于是她抬手拉起了窗帘,让灿烂的不再是那么耀眼,但也谈不上是阴凉。   “不管怎样也好。”   顾封河的语气比之前沉重了好些,说道:“我过会儿会给电话他的,你如果累了,就先去休息睡个觉吧。”   话里的情绪是关切与在意,而非是责怪,因为他记起了那天第一个拨通的电话,那道听着温柔可人的嗓音,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苦恼之余更是头疼。   没有再闲聊上几句,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房间内重新安静,摆放有序的事物再一次映入了眼帘,与推门而入的时候并无两样,唯独多了一个她。   顾羡鱼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床上的那些代表着她足迹的皱褶,想着他归来后目睹时的心境,很是无力的叹了一声。   她想了很多很多,却始终没有想到会是今天,更想不到自己会在他的床上接到这个电话。   如果自己没有这突然的灵机一动,是否会有突然而来的开门声,让她以为是顾许归家,然后她从这扇门出去,见到的却是亲生父亲?   那样的画面实在是过分美丽了。   她根本不敢去想象那之后会发生的一切。   顾羡鱼有些后怕的捂住了胸口,只觉得自己心跳的真的很快。   左手扶着额头,她已经感受到汗水所带来的微湿,炙热洒落的阳光更像是在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然后她想到了安君衣,恨恨地咬着嘴唇,心想那天真该当着面多骂几声臭女人才对——虽然这两者根本无关。   “怎么办啊……”   想着远在安君衣家里的顾许,她再一次倒在身后的床上,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软绵绵地被阳光晒着,真的好似一条咸鱼。   “要不……鸽了?”   顾羡鱼眉梢微挑,然后觉得这个想法真的很蠢,忍不住在床上翻滚了好多下,直到黑发缭乱到处散着,最终才是张开双臂安静地平躺着,双目无神望向天花板,喃喃自语道:“我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啊……”   ……   ……   离开机场以后,与顾羡鱼想的有很大不同。   顾封河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因为顾重山和他提起过昨日相亲的事情,在得知以后他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自然和安君衣没有出口的那句话一样——老牛吃嫩草。   在顾重山刻意与他错开,提前离开新楚的此时,他自然要去为昨日的那些事情收尾,而魏双也很乐意见他一面。   与昨日不同,见面的地方并不是那幢别墅,而是一处环境分外清幽,推窗入眼皆有绿意带着私人会馆性质的茶馆。   顾封河放下行李,坐在了魏双对面,神色平静地饮了一口苦涩的茶水,淡去了长途奔波以后的那些疲惫。   窗半开着,有风声徐徐入耳,带来清凉。   “我算过时间,你不大可能是因为相亲的事情而回国。”   魏双替他满上茶水,感慨说道:“看起来是顾家又有事情发生,恰好让我碰到了,还真是有些凑巧。”   顾封河自然不会做出解释,因为那很大可能是家丑,平静说道:“不管是不是也好,我和你在过去也只打过一次交道,开口就是要相亲,这样很不妥。”   魏双眯起了眼睛,问道:“有什么不妥的?”   顾封河理所当然说道:“请你看看自己那对兄妹的年龄,这就是最大的不妥,更何况你不也是被拒绝了吗?”   魏双笑着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而已,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顾封河摇了摇头。   看着窗外愈发青翠的绿意,他漠然说道:“我没有兴趣理会你在想些什么,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要想着去利用我的女儿和儿子。”   魏双神色依然平静,片刻沉默后,忽然将那场雨后的一切道出,唯独隐去了南山上所发生的一切,以及顾许在其中的身影。   顾封河皱着眉,心念微动间,已经确定了这番话的真实,淡然说道:“事情确实不同寻常,但到了你和我这个高度以后,心里很清楚某些门槛不是这么容易就跨越过去的,练出真气只是第一步,更何况我不觉得这件事和相亲有着任何的关系。”   魏双看着他,温声问道:“你以为顾重山昨天为什么要去见我?”   顾封河的眉头皱得有些深了。   “你的儿子和女儿犯了些事情,说严重其实不算,但也不是可以随便解决的,我的意思是再无后患的解决。”   魏双想着那些亲眼看过的资料,述说道:“对方有着不错的资本,如果非要较真,在新楚这样的大环境变化前提下,找到几个为钱卖命的人实在很简单,因此顾重山想要托我照顾一二,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   雅间内陷入了一片安静。   顾封河看着杯中倒影着天光的茶水,面无表情地饮了一口,打破了这种气氛。   他说道:“那我似乎该恭喜你了。”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便代表着魏双将要拥有不小的权力,而不再是如过往那般一昧的清贵。   魏双微笑着接受了他的祝贺。   顾封河看着那很淡的得意情绪,提醒道:“只是在你想得这么美好之前,为什么不先看看自己的尊容呢?”   说完这句话,他放下了茶杯,捡起地上的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馆。   ……   ……   茶馆的那场对话,自然是暂时不为人所知晓。   此时此刻,顾许还是留在安君衣家中,原因是她说天气太晒,没有必要闲着乱走,而他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望着窗外愈发明亮的太阳,想着前天的那场暴雨,顾许发现自己近来的思虑有些太多,且很多都是关于幽眠之怜。   他仍旧无法理解,对方为何对他有着如此巨大的执念,当时以为的疯狂,在事后的如今看来却发现只像是一个简单的借口而已。   如果可以,在可以确保自身的安全之下,他甚至想要去见到对方一面,问清楚那一句低眉顺眼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听到那天的对话了吗?”顾许忽然问道。   他相信她不会理解错。   安君衣微微一怔,放下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听到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回忆起来……有点儿模糊,对了,你问这个干嘛?”   顾许说道:“有些在意,想要弄清楚。”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犹豫片刻,说道:“当时寺本美冬给我的感觉,非常的奇怪,虽然是记不清楚她到底说过什么了,但我觉得她对你的执念真的很大,特别的不同寻常。”   顾许不知道说什么,却又不想要沉默,于是问道:“这个话题你不喜欢?”   安君衣认真地点了下头。   当然是不喜欢的,她哪里能喜欢他提起别人的女人,更何况还是那种当着他面嘲讽她没胸没屁股的臭女人。   如果不是听出了话里的严肃,和她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乖巧,换个人来问这句话,最好的结果也是要吃她一个白眼。   “我觉得你关心外人,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姐姐。”   少女蹙着眉头,低声说道:“认识她一年时间,我还没见过她真的生气,你替我说几句好话呗。”   顾许想了想,觉得这肯定要骗人,摇头说道:“这事我不擅长。”   安君衣有些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要转开话题的时候,手机铃声却响起了。   是顾许的。   他接通了电话,神色不变,平静地嗯了几声,然后挂断。   安君衣有些好奇,轻声问道:“你有事要走了吗?”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有人回来了,要吃一顿晚饭。”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听着话里很细微的情绪变化,隐隐猜到了某种可能,说道:“是你爸?”   顾许正想要点头时,却发现了她眉眼间难掩的雀跃之意,微微蹙眉,忽然问道:“你难道还想和我一起过去?”   作者留言:   PS:这张卡了细节描写,所以比较晚,另外现在还欠着8000字吧?   今天应该还能肝一章出来,求点月票。 第七十八章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安君衣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你怎就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看着真有这么厚的脸皮吗?   想着晚上那顿家宴,看了眼墙上钟表的时间,她犹豫了会儿,说道:“那你要早些回去准备吗?”   阳光炽热,微风不凉,离开了室内当然会是不舒服的。   可她还是觉得顾许该走了,既然她不能一起过去,那么再留在这里说些闲话,除了浪费时间以外,不会有任何用处。   最多……她再麻烦一些送他回家而已。   只是想到这里,她不免回忆起数天前的自己,恍惚之间真的很难相信,这居然会是她的真实想法。   从那家咖啡馆到火锅店,一路的记忆早已落下眉头,清晰在心头,走过的马路牵过的手,还有那些已经忘记样貌的来往行人。   原来时间真的不久啊。   原来旧时的她已经是那么遥远。   顾许自然不知晓她一念间可以想那么多,记着这两天来顾羡鱼的担心,他也觉得该要回去一趟,点头说道:“最好,可能会有些麻烦。”   安君衣嗯了一声,很是乖巧,其实也真的很在意话里的麻烦,只是事情涉及了顾羡鱼,不好直接开口询问而已。   她心想,这些事她最应该做的就是不闻不问,尽管她很想要问一下,可惜的是现在的她显然没有这个资格。   “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   顾许还是不想坐上安君衣的车,尽管她常常自称老司机,但那明显是彻底不同的两回事,无法混为一谈。   安君衣自然来得不怎么高兴,若不是想到他已经说过麻烦,而且这种时候耍小性子是大忌,她肯定要证明一下自己。   于是这一程最后只送到了小区门口,魏明诗当然是早已经离去,不会像石头一般在外一丝不苟的守着。   两人轻声说了些话,然后安君衣将伞给了他,便分别了……也许有过许多次回望。   归家的路可以悠然见南山。   只是如今行车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妥当,司机限于规矩不可能莫名朝着远路行去,因此顾许最后也不过是遥望南山而已。   可这一眼还是让他想起了许多。   即便道心曾经清静,可那终究成了过去,如今的他也不免会来得惘然。   事实上,从安君衣说出那句话开始,他就不复以往的守静,而是去在意着那句话里的执念二字。   天光云影共徘徊,落在他清俊的眉眼间。   路上太拥堵,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心里很是感慨,却不觉得这是青春的味道,因为那眉眼之间有着太多时间的沉重,所以他也没有开口的想法。   顾许感受到了这道目光,自然不会去在意。   他在想着安君衣的要抱抱,他知道那便是最为纯粹的感情,但终究也还是一人单方的,他未曾因此而有动心。   抑或说……他这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哪怕他背负过许多相似的目光。   那些年,他一心想要去看更多的风景,直至八百年后一剑斩天,终于得了大解脱,却又骤然落入如此境地。   以至于他才缓下脚步,有空去静静看一看自己身边,见到诸多的美好。   喜欢吗?   也许。   他只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厌恶的,只是……却也仅止于此了。   于是久而久之,那其中的某一道目光也就成为了无法解开的执念?   顾许忽然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到已经太多。   他朝车窗外看去,知道此刻正处于桥上,车流依然那么的拥堵,炽热的阳光很是惹人厌倦,再怎样耐心的司机也有了不耐烦。   他摇了摇头,和司机商量了一下,决定要临时在路边下车,再去江边乘着风,找些自然的凉快。   好似六月末的那天似的。   但却没有下雨。   ……   ……   暑意渐深,江风也然是闷热。   可能是那场雨的缘故,这点比那日感受的更为明显,但也可能是位置不同的缘故。   顾许撑着安君衣给的伞,追着风仿佛脚步也快了几分,大概天气真的太不好,他没有像那天一样见到人聚着,闲谈散心热聊探讨情感或者畅想人生……目之所及的都不过是匆匆,而没有停留。   直到那座桥下,终是有了些阴影,风也来得凉了,却还是只有一个除他以外的陌生人。   顾许收起了她的伞,静静望着因为今年注重环保而干净了许多的茫茫江流,想起了前些日子看过的一篇赋,那里头有些词句他很喜欢,当然,还有很多人也喜欢。   想着,却不代表要吟出来。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莫名的感觉,是关于执念一词的,只是很快他就醒过神来,没有去认真地细想。   因为万事最禁不住的就是想。   顾许很久以前听过这句话,他不以为然,但此刻却想起而遵守。   江风吹来,扬起了发。   那头的男人长长地叹息,悲伤也许正随风袭来,男人看向一旁的顾许,忽有一种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声音很生硬的问了一声好。   大抵在他看来,独自一人沉溺在这种情绪中,实在是一件人生苦事。   看似落寞,真的落寞,两个不一样落寞的人对视着,却没有相逢一笑的画面,因为笑的人只有一个而已。   “我叫寺本郁夫。”   男人看着顾许,说话声僵硬地问道。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这个少年看着便让人觉得舒服,于是主动想要认识,也算是在悲伤之后的些许安慰。   顾许只是轻轻点头,没有说更多的话。   他听到了姓氏,看见了面容,很难不清楚这人为何会伤心。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换做是他,在意的人离去以后,也很难做到完全淡然。   他没有任何的忏愧之心,因为寺本美冬早已在遇见了幽眠之怜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原先的自我。   哪怕活着,却也不是原先的活着了。   他对寺本郁夫道了一声好。   寺本郁夫有些忘言,勉强笑着说道:“我不太懂说你们的话,但我想……既然这么有缘遇到了,所以要打个招呼。”   顾许说道:“缘分确实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有缘无分,难得如此遇见,闲谈几句是很寻常的事。   寺本郁夫看着他的五官,说道:“我有一个妹妹,她很喜欢画画,这些年旅游了很多个国家,画了很多风景和人,可惜她没有在今天看见你。”   顾许这才知道幽眠之怜为何会选中寺本美冬。   凡人之艺难至圣明之境,但茫茫众生终究会有偶尔几个人,在通往天国的阶梯上多走了几步,更能被上方的存在看见,然后赐予所谓的神怜。   “我替她看见你了。”   寺本郁夫沉默了会儿,说道:“希望以后说给她听的时候,她可以喜欢。”   顾许想起了那天的对话,平静说道:“当然会喜欢。”   寺本郁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可看着顾许,偏偏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值得去质疑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些什么,更没有去问一个名字,而是就这样平静的离开了。   如果再见只能红着眼,又何必在旁人身前红。   ……   ……   时间不早,顾许回到家后,已经四点有余。   顾羡鱼没有坐在沙发上,更没有翻着一本他看过的书,而次卧那处有些动静,也许是她午睡的有些长久,直至此时才被他吵醒。   放好了安君衣的伞,他推门而入,卧室里的一切都很整洁,但他依然发现顾羡鱼曾经来过一次。   与痕迹无关,只因为这里是他的房间。   他不在意这些小事情,更不打算拆穿这种精致的谎言,平静的取出几件衣服,准备好好的泡上一个澡,然后准备去见那个人。   大概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一个人。   可顾羡鱼却在门外等着他,墨眉微蹙,轻声问道:“你怎么有阵汗味的。”   那是上头的江,他们却是住在江的下头遥远处,这样一场步行以后,难免会有些汗迹,顾许对她这样解释道。   顾羡鱼怔了怔,没有将这个锅丢到安君衣的头上,她很清楚她绝不会这样。   片刻沉默后,她说道:“一会儿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顾许摇头说道:“他已经给过电话我了。”   “不是这个……”   顾羡鱼坐在了沙发上,六月末那天的那个位置,平静说道:“我是说,爸他为什么要回来的真正原因。”   随着这一个动作,顾许仿佛再次见到了相同的画面。   唯有明暗不同,黑白不一,仅此而已。   她眉眼间的情绪是犹豫,还带着一抹惫意,应该是为了某件事情困恼了极长时间。   顾许明白了她的意思,安静等待着。   “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问了他一件事情,让他很生气,但那时候我真的很想要问他,所以现在也没有后悔。”   顾羡鱼低声说道:“我问他,我和你是不是他亲生的。”   顾许没有说话,因为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情绪已经平静。   “你不要想太多,只是……我觉得,这里头有很多不应该的地方,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是什么。”   她平静说道。   却没有说出那时的答案。   顾许望向窗外,发现阳光好似昨天一般温柔。   那时的她轻轻拿住了一片落叶,说自己比他高。   顾许想起自己曾对她笑过,温声说道:“我觉得你做的很正确。” 第七十九章 父与子   阳光温柔,却已迟暮。   顾羡鱼看着他,眼帘微垂。   “不知道为什么,我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那时候问了他。”   她望向墙上,钟表的秒针依旧坚定地走着,余下的时间不多,那么话就该谈的干净利落一些,因为他还要洗去身上的汗味。   “爸说,我们两个都是他亲生的。”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如果这话是真的,他还是这么着急的回来,除了不相信我和你之外,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骗了我。”   顾许平静说道:“既然回来了,一会儿总可以问清楚的。”   顾羡鱼觉得他的话太过轻描淡写,心里有些情绪,想着这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倘若真的开口去询问,且不提当着面有无勇气去提,就开口的那一刻不就证实了顾封河的猜测了吗……这种事情未免太过使人纠结了。   真相往往会让人难以承受。   她忽然想到这句话,心里情绪更是不好了些,说道:“也许是他们两个一直在国外的缘故,距离远了所以生疏,然后才会不放心我和你……所以这其实都是他们的错。”   顾许暗叹了一声,心想这样的纠结真是折磨人。   “不要去太过在意这些。”   他静静看着她的眸子,眼见那一抹的憔悴与慌乱,摇头说道:“无论结果怎样也好,日子也还是会过下去的。”   顾羡鱼注意到话里的日子二字,当即想起了不会做饭的安君衣,微微蹙眉,有些生气,说道:“那你下午和她吃的什么啊?”   顾许微微一怔,心想这和刚才的话有什么关系,怎么自己一点儿也听不懂?   大概也没想他回答这句话,又也许是不想听到他做饭给她吃的答案,顾羡鱼起身离开沙发,头也不回朝着厨房那头走去。   “晚饭应该不会出去吃,爸他可能一会儿就过来了,我先想想做些什么菜好了。”   这句话听着有些凌乱,实际上也是心乱——她明显还是担忧之后的那顿饭,或者在犹豫着是否要问出那个答案,求得真相。   没有多久,浴室又一次传来了花洒的水流声,顾羡鱼站在敞开的窗户前吹着风,束好的黑发轻轻扬起。   已是夕阳时分,暮火渐浓,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仿佛在无声的燃烧着。   如这般景致,久看以后,不免会有些难以抑制的情绪浮出。   顾羡鱼想起这几天来和他的一切,心里却平静了下来,不再想那么遥远的未来。   日子终究是要过的。   无论真相是如何。   ……   ……   寺本郁夫也是这样想的,日子终究是要过的。   早些时候,他已经去办完了相关的手续,只待有关的部门完成审批以后,便可以告别这座悲伤的城市。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免不了要见一些人。   比如桥下那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比如此刻主动找上门的女子,毕竟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或者说不愿平静。   “请问有何贵干?”   寺本郁夫坐在长椅上,暮色落在他的脸颊上,那些悲伤的情绪早已经不见,此刻只是面无表情而已。   这是某座公园的树荫下。   因为公园坐落在城市中心地区的缘故,来往行人极多,其中不乏某些网红或者是致力于直播事业的户外主播,众生百态皆有。   看似是搭讪的一幕,不会引来任何人的瞩目。   魏明诗坐在长椅另一侧,看着远处的水池,平静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到底是谁杀死了你的妹妹。”   寺本郁夫沉默了会儿,抬起头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女人,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妹妹的死有问题?”   魏明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一封文件袋放在了长椅上。   文件袋的厚度一般,信息量自然不会太多。   寺本郁夫很清楚,对方必然是要利用自己达成某个目的,然而在不需要任何承诺之前,他找不到不去拆开这个文件袋的理由。   文件夹里是几张照片,与某些文字记载。   其中一张是在漆黑暴雨天中拍下的,隐约可以见得,身形偏瘦的少年站在了寺本美冬身前,正在进行交谈。还有另一张则是很直接的证件照,寺本郁夫眯起了眼睛,下意识将情绪尽数收敛,因为照片上的那个人他也算认识……   甚至在数个小时以前才有过几句话。   寺本郁夫扫了一眼那些文字,看到它们很友好的被翻译成了日语,但他却没有去深看,而是望向魏明诗,问道:“请问你是什么意思?”   魏明诗说道:“只是稍微帮个小忙而已,我相信只要你愿意,想要得到这些很基本的信息,不会是一件难事。”   寺本郁夫没有否认这句话。   然而问题是,由他自己去要和旁人主动送来,这两者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可以理解出很多的意思。   可他还不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魏明诗想起午时的那番对话,神情多了些隐晦的兴奋,微笑说道:“我见过他,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离开新楚前,你不妨去和他见上一面。”   说完这句话后,她没有再多言,起身离开长椅朝着远方走去,却没有带走那个文件袋。   寺本郁夫皱起眉头,再一次看着那两张照片,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有了不少好奇心。   暮火焚烧着。   望着夕阳下老去的世界,心中不禁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然后他想起桥下阴凉处的那个少年,却又好像从眼前的景色中见到了万物的新生。   “见一见?”   寺本郁夫拿出了一枚硬币,抛起,让手背接住。   ……   ……   逢不着的便会思念。   顾封河乘着暮色缓步前行,发现只是数年的时间,新楚就已经与印象中的有了许多不同,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模样。   一如那天一般,他和自己的女儿没有任何区别,有些尴尬的拨通了电话,再次让顾许下楼,领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西下,落山入海,眼见的皆是迟暮红意。   那些随风而起的梧桐叶,自然容易带起思念的情绪,乘着微凉的风,此时此刻很适合散步,以及谈话。   “这几天和你姐相处的很好?”顾封河忽然说道。   顾许想了想,诚恳说道:“还算是不错。”   顾封河摇头说道:“如果只是不错,或者可以让我看起来觉得不错,那我也就不用奔波二十多个小时,只为了回国见你们一面了。”   这话过后,两人沉默了好些时间,然后很默契的没有继续将这个话题谈下去。   顾许终于是觉得有些麻烦,说道:“其实我也有不明白的事情”   顾封河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比如我为什么要在出国之前刻意将你们姐弟分开?让你们生疏好几年?”   顾许很清楚顾羡鱼的纠结不止于此,摇头说道:“不只是这个,还有其他。”   “一件一件,现在先说这个吧。”   顾封河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是来得漠然,缓声说道:“原因很简单,那时候在我和你妈看来,你俩相处的本来就很一般,分开和住在一起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干脆一些,试着让你们独立。”   顾许说道:“我觉得这话很无力。”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让谈话的时间来得更为漫长。   已经是下班时间,街上人流渐多,车声喧嚣入耳,生活的气息充斥于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里,各色各样的面孔,会令人看着厌倦,却也可以生出许多感慨。   顾封河看着来往的路人,想着亲爱的女儿,摇头说道:“咸鱼她的脾性很好,也许待人会有些冷漠,但该负的责任绝不会少上半点,这也是当初我们为什么敢这样做的原因之一。”   其实这句话他心里也觉得有些扯淡,但当时确实就是抱着这样的念想,更何况他们夫妻也托了不少人关照,否则顾许也不会只是沉迷着纸片人与游戏,而一直远离着那些引人堕落的诱惑。   父母终究是父母,又怎可能真的肆意放任儿女呢?   顾许翻寻了片刻记忆,暂且认同了这句话。   “那现在换我来说好了。”   大概男人之间谈话都可以来得直接,无须去顾忌太多,更何况他们的身份还是父子。   顾封河皱起了眉头,想着前天的事情,声音微沉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你可以稍微解释一下吗?”   听着这句话,顾许便清楚三个人里的那个三,指的便是安君衣。   他心想,这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但他明白,倘若这样子去回答,只会被顾封河认为他在掩藏背后不可告人的事实。   “是很简单的关系。”   他平静说道:“我和她是姐弟,我和她是朋友,她和她是朋友,仅此而已。”   顾封河笑了起来,嘲弄说道:“前天我主动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被羡鱼他挂断,第二个是你,但接电话的偏偏不是,你知道她当时说的什么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那时候我应该在睡觉,很累。”   顾封河不禁愣了一下,心想你怎可以如此的心平气静,认真问道:“在她家睡觉,只是朋友,这你觉得很正常?”   顾许仔细回忆了当天的一切,然后确定说道:“从事实上来看,一切都很正常。”   作者留言:   PS:昨天太晚了,有些伤,今天估摸着只有两章了。   嗯,各位端午安康。 第八十章 我是你爹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相对而言的,好比如某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习俗,也比如此刻的话——一切都很正常,顾许的语气十分平静,是否在述说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呢?   想着那天那个电话,想着那时候的一切言语,想着那道软糯糯的嗓音,顾封河只觉再想下去很难不生出怀疑的心思。   所谓一场荒唐不负青春的说法,从来都是为他所厌恶的,但此时此刻他想到的却都是这样的可能……但好像,也不尽然。   顾许的脾性他仍有深刻记忆。   这种高端的操作不该是他可以玩得来的,更何况他很相信顾羡鱼的性情,没有道理会愿意与这些事情纠缠不清。   也许是他真的想错了?   “先和我谈谈那天。”   他看着顾许说道。   余下的路已经不多,再想要长久的谈下去,唯有坐下一途,但晾着顾羡鱼在家里,明显来得不太好,抑或说两人都没这个意思。   顾许抬头望向那扇窗,说道:“暴雨,我和姐姐的朋友遇上了些事情,然后忙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接着我去她家休息了一阵,当天晚上回家。”   顾封河看了他眼,心想这回答哪怕正确也未免太过简略,说道:“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但可以稍微提及一些细节吗?”   顾许提醒道:“那天的事情有些多,谈起来要一阵子,现在快要到家了。”   顾封河觉得这话很是呛人,但看着他的神情也不似故意,心里无奈暗叹一声,想着这大概就是迟来的青春叛逆期?   “好吧。”   他想了会儿,换了个话头,说道:“我记得这里就两个卧室,那今晚……你有什么想法不?”   听着这话,顾许怔了怔,心想这又是什么逻辑,难道客厅还没有沙发了吗?   哪怕是没有沙发也好,正常人的想法也应该是两个人睡一间主卧,怎可能莫名其妙的问这种问题。   当然,他宁愿是彻夜坐着不眠都好,也不可能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   顾许看着他问道:“你确定要问我什么想法吗?”   顾封河沉默了会儿,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念想有多么白痴,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声,说道:“父子俩难得见面,晚上出去吃个宵夜,然后喝几杯酒,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就问一问吗?”   顾许心想这也不就是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吗?   想着昨日顾羡鱼抱怨的那些话,他终于明白她心里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不喜,遇上这样不靠谱的父亲,确实很难做到平静以待,没有半点情绪。   所以他没有回答这句话。   扭动把手,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片霞色,夕阳余晖依旧好看。   穿着围裙的顾羡鱼听到开门声后,放下了汤勺,回身看去一眼,便见到了那张快要是陌生的面孔。   “回来了啊……”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仿佛是寻常家人归来一般,日日可见。   顾封河嘴角略微抽搐,然后扯起了一张笑脸,随手将背囊放在沙发上,看着屋内整洁的一切,心想这肯定是自家亲女儿的功劳,自然对顾许来得不满。   然后他又记起了先前进门时顾许的沉默,知道顾许根本不想和他一起出门,甚至是嫌弃。   “今晚吃些什么啊?”   他放缓了语气,配合上温和的笑容,在眼角皱纹所代表的年龄下,自然有着一种慈祥父爱的感觉。   只可惜结果不如人愿。   放下了汤勺的顾羡鱼只是看了一眼他,然后说道:“都是弟弟他爱吃的。”   顾封河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他看向顾许,却发现对方很自然的坐在沙发上,就像是每天都这样等着顾羡鱼做好饭,然后两人在此期间说着日常生活里的趣事,等到饭好菜熟以后,再是愉快的吃完一顿晚饭,便坐在沙发上闲聊笑话。   日子很是温馨,想着也觉美好,实在很像是一对老夫老妻。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想象下去了,那样的场景画面实在是太过可怕。   顾许被他这样看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安静地翻着今日早上看的那本书,见到有趣的地方也会挑眉。   一时间,顾封河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应该站在最角落,而不是两人视线交汇处,更不应该吃上这一顿晚饭。   “看来你们过得还不错……”   顾封河沉默片刻,艰难笑着,说道:“这次回来的比较匆忙,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下次应该就不是了。”   话音落下,得到的只有顾羡鱼一声嗯,很是随意,更是明显的不经心。   顾封河沉默了。   他看着沙发上的顾许,看着厨房里贤惠模样的顾羡鱼,看着屋内感觉的一切,发现自己好像除了安静以外,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直到是等到饭好,他主动走进厨房帮忙,替亲女儿盛好汤水,将几碟家常菜呈上饭桌,再到坐在主位的那一刻,顾封河的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然而……顾许和顾羡鱼没有坐在彼此对面,而是相邻落座。   顾封河看着只觉很是心塞,更觉得自家的白菜好像主动跳到了猪的面前,生怕别人要吃不到似的。   “其实,这次我回来不会太久。”   他喝了口汤水,称赞几句后,继续说道:“主要是魏双那边的问题,嗯,有些棘手,所以才刻意为你们回国一趟。”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以为我是白痴吗?这时间哪里凑得上了?   顾许更是连看都没有去看,一心一意喝汤吃饭。   这种事情实在太麻烦,可以沉默的时候,自然是闭嘴来得要好。   大抵是已经习惯了被无视,以及冷漠对待,又或者是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过扯淡。   顾封河面色不改,继续说道:“你别看我这话像是开玩笑啊,现在不同以前,重山临走之前和我提过一下,现在魏双不再只是清贵,过段时间手上的实权会多上不少,他非要一心一意的恶心人,解决的办法实在不多。”   顾许哦了声,表示知道,但顾羡鱼却想起了魏明诗,心情顿时更不好一分,连用鼻音嗯声一声都懒,看着不太礼貌。   饭桌上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   顾封河心中也然气恼,但他也做不出抢顾许爱吃的菜的小脾气动作,又在好几次开口都没能引来两人反应后,终于是无奈地认了这一局。   晚饭过后,洗碗的是顾许。   当然,即便没有顾封河多次暗示明示的话语,姐弟两人本来也是这样分工的。   嗯,安君衣那天不能算进去,毕竟那位确实是好吃懒做一肥宅,指望她做家务事本就很不切实际。   于是在这个空闲间,在顾封河的坚持下,父女两人走上天台。   烈日已然融海,天幕却还未完全漆黑,隐隐泛有最后的一道余光——此时灯光初亮,与天色相映而美,自然好看。   顾羡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父亲,沉默不言。   “我说,我刚才不怎么生气你针对我,信吗?”   顾封河欣赏着城市景色,叹息说道:“其实我明白的,这些年来确实是我和她不负责任了,你烦我不是没有道理。”   顾羡鱼只是一言不发。   顾封河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问道:“所以你和他……真的只是生气我把你们扔在国内,不是其他的?”   顾羡鱼墨眉轻挑,束好的黑发随风扬起,微嘲道:“我说没有,那你信吗?”   顾封河知道她是真的生气,好生无奈,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抱着什么心思,但我觉得这样真的不好。”   “噢,我对自己弟弟好,在你眼里就是不好。”顾羡鱼脸上的嘲意更重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顾封河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真要明说,那我的意思很简单,就算你们不是亲姐……”   顾羡鱼根本不想把这话听完,漠然说道:“首先,这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心里觉得而已,我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联想到那种莫名其妙的关系上去,如果你非要拿着这种话不放,我只能认为你是在德国住久,连最基本的事情都看不清楚了。”   天台的风有些大了。   吹的黑发张扬,吹的心绪紊乱。   顾封河回身面向着她,想要将某句话说出口,却发现顾羡鱼已经推开了门,只留下一个比以往高挑了许多的背影。   徘徊在嘴边的话语就这么葬在了风中。   他长叹了一声,抽出了一根香烟,用手挡住风点燃,零碎的火星随风飘向。   他望着天空,眼中有了惆怅,沉默地抽着烟。   来时,他和妻子想着的是让两人别离便好,可如今眼见,却发现有很多事情不再是他们想当然就可以解决的。   便在这时,天台的门又被推开。   顾许来到了他的身旁,然后拒绝了那根递来的香烟。   顾封河怔了怔,不禁自嘲地一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刚才我很不像你们的爹?”   顾许说道:“如果你指刚才的那些,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不想说话,不是要故意对你做什么。”   顾封河心想这话实在伤人,实在无语,说道:“也对,我本来就不怎么负责任,见着生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我其实也想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最起码也要配得上做你们的父亲。”   听着,顾许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哪怕知道这话不是在骂人,心里还是有些微妙的情绪。   顾封河没有在意这时的沉默,笑了起来,说道:“她很想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你呢?”   顾许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封河用力的抽了一口烟,接着说道:“走,反正你也成年了,跟我去喝上两杯,等我喝个痛快心情好了,就把答案告诉你。”   顾许看着他,然后发现了某个可能,皱起眉头,说道:“你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我和你出门吧?”   这话落下,顾封河脸上的落寞情绪顿时有些僵硬,险些要维持不住,恼火说道:“你觉得你爸我是个这样的人?”   顾许诚实说道:“看着就特别像。”   顾封河大怒说道:“我是你爹,你就不可以信我一下吗?”   顾许想也不想,回身走去,懒得理他,心想这话真是有病。   作者留言:   PS:帮忙群友推本书,《东方救赎之永无止尽的明日》,作者说自己“文风严肃,污客中的一股清流”,但我个人感觉,说是泥石流可能更吸引人? 第八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谈不来就不要勉强,这对彼此都好。   顾许的脾性向来随和,更重要的是他不在乎那个答案,看轻了自然能够来得淡然宁静,仿佛置身事外。   事实上他很清楚,为什么顾羡鱼会这么的在意,人之常情大抵如此,一旦对某件事生出了好奇心,便难以熄灭。   天边的暮光已经完全散去。   城市的霓虹明亮闪烁着,景色绮丽。   顾封河看着即将消失的背影,赶在最后一刻之前,问了一句话。   “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的不在乎?”   顾许没有回身,认真答道:“其实我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纠结这种事情。”   说完,风声继续喧嚣着。   他推开了门,然后消失在自动亮起的灯光之中,只留下了渐渐淡薄不可见的影子。   门自动的关上了,声音听着响亮。   顾封河重新面向远空,点燃了另一根烟,无须推算彼此时差,他拨通了裴春早,自己妻子的电话。   然后他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确实是有些怪。”   这通电话谈得很长,在顾封河平静述说了自己今日经历的一切后,裴春早的语气依然没有明显起伏,平静温和。   在以往的许多时间中,两人的相处都是这般,没有什么不好,或者是生分的感觉,因为他早已经习惯,并且极为相信妻子。   电话一共持续了十来分钟,裴春早没有说出安慰的言语,只是指出了其中某些他着急的地方,最后认为事情不是一日半日可以解决,而且魏双的事情也需要去在意一二。   挂断电话后,顾封河认真检讨了一番,发现自己确实有做错的地方,却还是不想下去道歉,只好继续在天台上吸着烟,想着已成遥远的往事。   人生不过百余年,他如今已经是活了五十出头。   余后的念想不过是自身的子嗣而已,其余的很多欲望早已经在淡去,若不是这样,当年他又何必离开国内,与妻子去看异国他乡的风景?   这样的生活当然是美好的,然而没有了很喜欢的女儿,和那不怎么喜欢的儿子,久而久之免不得会寂寞。   逢不着的便会思念,所谓的茫茫人海之中孤寂,这种情绪俗气些说,便是想见而见不得,就像遇到了节日,却只有回忆而已。   顾封河想到这里,再是拨通了一个电话,朝那头要了好些酒水。   既然不愿意出去喝个痛快,那在家喝也不算是差——把顾许喝醉了更是大吉大利。   ……   ……   在那对父子谈着话时,顾羡鱼就已经洗过了澡。   此刻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坐在床上发着呆,至于房门当然也是锁上了的。   窗帘是拉起,她也没有开灯,远处的各色灯光刺透了布料落入此间,光线半明半暗,便让她眸中的幽光显得更为明亮了。   她的神情十分复杂,房间里还残存着盛夏的余韵,几分闷热,若不是她身上的衣料还算透气,坐久了会很自然的不舒服。   轻咬着下唇,她看向穿衣镜中自己的脸,昏暗光线下依然是清丽,浴后还带着湿意的秀发披在肩上,有着平日难见的柔弱感。   可能是这样的环境太容易乱想,但这次她想的不是顾许,而是很莫名的想起了安君衣。   今日她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惦记着自己的好友了?   打开了房间的灯光,想着午时的那顿饭,她心里忽然就有些恼意了。   不像是安君衣所艳羡的那样子。   她平时有着许多烦恼,比如见到了某件很是喜欢的衣服,穿在身上却偏偏是换了种味道,哪怕她本身气质并不如此也好,始终是耐不住旁人目光朝那些不堪和污秽的地方想去。   因此她的衣柜中,大多都是故意不显身段的衣服,唯有少数几件是真的心头好,舍不得放弃,偶尔才会对着镜子穿上,独自欣赏着自己,但绝不会拍照,也断然不会给旁人眼见,哪怕是关系好如没有前天的安君衣。   想到这里,她忽然发现时间已经稍晚,便换上了寻常居家衣服,离开了房间。   沙发上坐着的是父子两人,往常属于她的那个位置,此刻已经被顾封河的屁股压住,父子两人没有说话,而是在认真看着电视。   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由于前日那场暴雨所带来的变故,各家武馆接二连三的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与心中有着成名想法的学员相互配合,宣传造势。   很多事情就这样在默默地变化着。   但顾封河的注意力很快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不只是因为顾羡鱼到来,还是那些新闻就像是个无趣的复印机,不断的重复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都成了一套流程,无趣至极。   便在这时候,铃声响起,顾封河看到来电显示后,对两人说了句话,便穿上了拖鞋急忙着出门。   顾羡鱼没有坐下,因为那个位置还残留着余温。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许,眉眼却分外柔顺,好奇说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顾许没有隐瞒,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两人沉默了。   忽然间,她感觉到了寒意。   原来是空调的风口正对着她。   顾许默默地坐过了些,留下了一个她的位置。   于是姐弟二人坐的也就比往常近了些,仿佛可以感觉到彼此体温。   “他为什么不可以和你睡啊。”   顾羡鱼想着刚听到的话,微微蹙眉,说道:“父子睡在一铺床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那还是主卧,又不是没有地方,为什么偏偏要想着带你出门呢?”   顾许说道:“我也不懂。”   始终只是怨气而已,两人都没有对此继续深究。   顾羡鱼轻声说道:“这顿饭和我想的其实不一样。”   顾许想了想,说道:“确实不太一样。”   原以为顾封河会冷言冷语,用最直接的手法解决问题,可结果却是成了现在模样,也许是他真的太久没有与两人相见接触,下意识想要温和上一些,故而显得那么笨拙。   顾羡鱼这时候想着的却是那通电话。   窗外雨景,记忆尤深。   在那个时候,顾封河坚定的语气里有着她当时没有注意到的极细微的差别,那是一个亲字。   是的,也许可以说他因为愤怒而忘记了择言,因此在措词上有了不注意的地方,然而归来以后与顾许的对话,让她不禁多想,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其实我以为自己是个童养媳。”   她看着顾许,尽可能地平静着语气,笑着说道:“但现在想起来,可能是你才是捡回来的那个。”   客厅内安静到只剩下空调工作的声音。   顾许说道:“无论怎样,日子都会过下去。”   他不是一个执着答案的人,然而因为顾羡鱼的缘故,这时候总该说些话,而不是沉默着如同不屑一顾。   那样太伤人。   顾羡鱼轻轻地嗯了声,忽然说道:“不如我们两个扔下他,再过去君衣家里住一晚上?”   顾许怔了怔,心想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操作,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顾羡鱼脸颊微红,也学着他不说话了,想着的也是自己真的奇怪啊,怎就这时候偏偏又记起了安君衣呢?   已经第三次了呀……   幸好忽有开门声起。   是归来的顾封河,以及他捧着的酒水。   然后顾封河看到了坐得很近的姐弟,面无表情咳嗽了一声,取来了一瓶洋酒,放在了桌子上。   他深呼吸了一口,再给自己倒了杯酒,放下特意备好的冰球,搬来凳子坐在沙发对面,说道:“你俩都成年了,随便沾些酒喝也好,不用太多,至少是喝过,总比没有要好些。”   顾许想了会儿,答应了这个提议,顾羡鱼犹豫了片刻,也朝他讨了一杯。   关掉电视,屋子顿时安静许多。   一家三口有两个人没说话,因为顾封河往往抿上一口,便要开口说些自己在国外见到的有趣事情。   顾许听得也认真,纸上得来终觉浅,虽然他觉得新楚不错,然而以后多去看些别的风景同样不是坏事。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反而是父子两人谈出了兴趣来,而顾羡鱼却一脸懵然的发现自己被晾在了一旁,若不是话题时而会落在她的身上,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是消失不见了。   等到酒意渐渐来得深了,顾封河也不禁揉捏眼眶,心想顾许怎么还不见醉,唯有耐着性子把话谈下去。   “新宿御苑的景色实在很好,那年我和你妈度蜜月的时候,还在那里拍了不少的照片,以后你闲着找到时间过去,记得要逛上一圈。”   “嗯,还有那几个地方就别去了,伊斯法罕半天下听着确实挺了不起,但那边乱得很,时不时就要闹上一场暴动,可不像国内的治安这么好。”   “圣米歇尔山是要去对时间的,而且这种和宗教有关的地方,信则自然眼见的都是神圣,不敬也就纯粹欣赏前人的鬼斧神工,巧妙匠心了。”   “其实真要玩,不如先把祖国大好河山好好看过去,再想着漂洋过海的国风情,当然,有几个邻国很近,这倒是可以……”   也许是近来的忧思太重,也许是姐弟间的关系太过让人不解,也许是随着话语而思念仍在国外的妻子,总而言之,顾封河醉的有些快了。   想来他自己也是预料不及。   顾羡鱼傻傻地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顾许,只见他两颊微微泛红,呼吸带着些酒味,却也谈不上太重。   不等她说些什么,顾许很自然的抱起顾封河,将他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去,在桌上放了一杯白水,将空调温度调制适宜之后,便退了出去。   屋子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他醉了?”   “想的太多,喝久了难免要醉。”   顾羡鱼看着神色淡然的他,低声说道:“我忽然还想喝,感觉滋味很有意思。”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直觉告诉着他,此时她的情绪不怎么好,大概是想要借酒消愁。   “出门吧。”   这与情绪无关,因为她之前就已经说过,如果今夜可以,便去安君衣家里睡上一觉,而不是留在这里。   如今看来,在此睡觉之前,他们大概还要先喝上很多杯酒。   离开了家门,走在路灯映照清晰的街道上,凉风却依旧吹不醒酒意,也许这是它并非秋风的缘故。   “我在想一件事。”   顾羡鱼觉得自己清醒了些,看着顾许,感慨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真的可以是初见,会不会很好?”   顾许沉默着,直到车来的时候,他才安慰说道:“不要多想了。”   “哦。”   顾羡鱼很不喜欢他的这句话,准确地说,是讨厌他这样的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那般。   她忽然牵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顾许有些不解,没有挣脱,回身望去。   顾羡鱼认真问道:“你为什么这么不爱笑呢?”   顾许觉得这个问题很是熟悉,发现原来安君衣今天也问过,他想了会儿,说道:“因为没有值得笑的时候。”   顾羡鱼说道:“我觉得你这话真的很冷啊。”   顾许问道:“那我该说什么?”   顾羡鱼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放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着,说道:“热了。”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这是天气原因。”   两人没有将话谈下去,因为司机已经在等候着,也许他们不在乎被看在眼里,可司机明显很在乎这一点,不愿移开目光也不愿意久看,所以很主动的再拨打了一个电话,响起铃声。   这种心情很矛盾,但司机心里觉得,无论是谁眼见了这一幕,感慨唏嘘之余大都会抱着这样的念想。   夜里的新楚不再那么的拥挤,外间的景色很快成为了模糊的线条。   顾许本来没有注意,后来却发现路线不太对,这不是去安君衣家里的那条路。   他记性很好,不只是因为境界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今日才去过一次。   “你要去哪里?”   顾许问道。   顾羡鱼没有立刻回答,望向窗外,各色的光彩落入那对眸子深处,映得极为复杂。   片刻沉默后,她低声解释道:“我只是说去她家睡觉而已,没有说要在她家里喝酒。”   作者留言:   PS:喝酒其实挺好的,前提是要找到有趣的酒伴,以及……要有钱喝。   这章4K。 第八十二章 碰瓷   顾许不觉得自己不愿意醉的时候会醉,因此他答应了这句话。   白日繁华落幕以后,夜里自然会喧嚣起来,顾羡鱼不算是完全的心血来潮,她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寻到了一家很私人的酒吧。   这一路上,她也注意过顾许的神情,只见他依旧是平静,目光从没有在任何一处细微的地方停留上太久。   酒吧内的装潢很是精致,不经意间流露着昂贵气息,音乐轻柔舒缓,光线并不炫目只是暗下彼此面孔,不多的客人更是让空气呼吸着舒服,少有浑浊的时候。   酒是电气白兰。   因为顾许忽然想到原先书架上的那本《少女前进吧》,便决定在今夜尝尝它的滋味,而顾羡鱼本就无所谓,当然不会纠结。   两人坐在阴暗的一角,闲谈几句,以此佐酒不至于是孤独,这种环境下有着酒意的挥发,自然容易说些往常难得的话语。   “我现在才觉得这好放肆啊……”   顾羡鱼尚且看得清他的眉眼,轻轻转动着圆杯与酒,喃喃说道:“明天早上醒过来,爸他看到整个家空荡荡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知道要生多少生气的。”   顾许没有说我们回去吧。   他再是如何的不懂女人想些什么也好,也可以猜得出来,她既然是决定这样去做了,自然是不想在意理会这些明日事。   今朝有酒今朝醉,大抵是如此。   喝着书中所言的滋味,顾羡鱼想得却没那么遥远,但也不至于思念近在先前的事,而是默默回忆着过往的时光。   其实顾许在她眼中几乎没有变化,也许是过往数年间陌生的太久,她不觉得这样的顾许有何不好,亦或是有何不对的地方,毕竟他从来都是这般的阴郁,如今也不见得开朗了些,还是时常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忧郁。   今日还未过去,故而此刻还能说是前天,想着那时候和安君衣的谈话,顾羡鱼很清楚喜欢自是安君衣一个人的事情,与顾许的关系实在不大。   饮着酒,闲着聊,听着很好的音乐,仿佛远离了风波,哪怕顾羡鱼心里还是不怎么来得喜欢这样的地方,却也渐渐习惯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来,以前总听说酒吧容易出问题,虽然十次里九次都不会有,但去久了总会遇上。”   顾羡鱼看着凑成小堆的人,说道:“有次忘了是谁,跟我提到过这个地方,说客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圈子,各自安静,不会随意去打扰别人,现在看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如果那话是男的对你说,以后还是少些来。”   顾羡鱼微微一怔,眼睛忽然明亮了许多,语气微妙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   顾许觉得她有些醉了,解释道:“这种地方最容易发生冲突,哪怕看着很安静,而你偏偏长得很好看。”   很多年前,他仍然行走过几次人间时,也曾经与那位师姐饮过好些酒。   与明月对酌,于画舫上共长风而饮,乃至于走入青楼令勾栏女子斟酒轻抿,这样的画面都有过不少,自然也遇上过许多的是非。   最后这些画面都定格在一瞬。   着青衫的女子举杯饮尽,洒然转身拔剑,只见鲜血随长风飘洒一地。   明月之下,自是美不胜收。   顾许醒过神来,发现这几日来自己已经想得太多,很没有道理,看着正在小口尝着酒的顾羡鱼,他心想是否自己又遇上了一位姐姐的缘故?   然后他发现她已经沉默了好些时间,想要说些闲话,却又不知她为何而沉默。   便在这时候,酒吧的门被推开,一行人四人走了进来,一女三男,其中某位男子下意识的打量了周遭一圈,也就看见了角落里的他们,不禁有些讶异。   那个男人名叫魏清词,与魏明诗是兄妹关系,平常来这家酒吧不算太多,今日为了接待某位远道而来的女性客人,在对方想要解闷的前提之下,才是带她来到了这里,但也只打算小酌几杯。   但即便是没有也好,他没打算过去自讨无趣,尤其是在同行的那位少女身份极其矜贵,各种意义上都比顾羡鱼来得更胜一筹的情况下。   毕竟顾封河对权力的欲望实在不多,享的是清贵,不是尊贵。   “顾羡鱼?”   还未等到落座,同行的少女注意到魏清词的目光,顺着视线望了过去,有些轻微的讶异,心想顾家的这位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她认不出坐在顾羡鱼身旁的少年,虽然也觉得那张脸长得很是讨喜,下意识觉得不凡,但终究还是陌生。   “嗯。”   魏清词见躲不过去,低声说道:“坐在她旁边的是顾许,她亲弟弟。”   林轻雾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些什么,与众人直接落座,便有好酒直接送来。   虽然她是今日下的飞机,到达新楚时已是入夜,可吃过晚饭以后依旧是精神奕奕,故而才会打算小酌。   想着独自一人饮酒太过无趣,她便答应了魏清词的邀请,一行三人来到了此间酒吧,却很意外的见到闻名已久,但未曾谋面的顾羡鱼。   是的,她这次来到新楚是准备久居,不是小住几天,因此心里也想过与某个圈子里名气不小的顾羡鱼打个交道,见上一次面。   林轻雾收回目光,随意说道:“听说昨天有人拜访魏叔叔?”   魏清词怔了怔,便将相亲除外的大致交谈,复述了一遍。   “这样吗。”   林轻雾闻言,眉梢轻挑,转而问道:“刚才你说你妹妹要过来,我还以为她会提前到,看来似乎是有事在忙?”   魏清词也不清楚她在做些什么,压低了声音,点头说道:“从这两天看下来,新楚之后的治安力度可能要提升一个等级,明诗她之前虽然是闲职,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只顾着享受福利。”   林轻雾没有无趣到去拆穿话后的真相。   事实上她也是得知了新楚的变故后,主动选择前来,然而她父母本就在这里工作生活,女儿思念父母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任谁也难以怀疑。   闲谈轻酌,几句以后,林轻雾不再多看,只默默将事情记下,而不是去好奇。   ……   ……   与那头慢饮不同,顾羡鱼已经有了不少的醉意。   等到再一次杯中见底无酒,顾许沉默着拒绝了她的再来一杯,直接将账单结清,然后讶异了一下那个数字,但也没有说什么。   此时此刻的他,哪怕存款不足两位数也好,依然可以心平气静,更何况身怀巨款的顾羡鱼就在他身旁,又何须担心这些。   推门而出,恰好一阵凉风吹过,只是街上依然喧闹,来往行人不在少数,还是不得半点清静。   顾羡鱼已经半醉半醒,此刻被顾许牵着手,脚步缓缓,走向一辆街边等待着客人的轿车。   路不算漫长,但此时恰好也有一群年轻人到来,时间刚好,有些刻意。   因此今夜的剧情稍微多了些。   在两人与那群年轻人即将交汇而过,连擦肩都不会有的时候,那群人里却有一个刻意偏过了肩膀,朝着顾许撞过来。   然后被他躲开。   紧接着,那个年轻人很不小心的倒在了地上,惨叫一声,摔得听起来是有些疼了。   顾许不想理会这些麻烦,当然不会无聊到留步停下,然而待客的司机却以极无奈的眼神,叹息着对他摇头。   “喂。”   有道声音在后头响起:“可以先别走不?我兄弟摔得有点儿惨啊。”   顾许扶着顾羡鱼,回过身,却没有望向正在打量着他的年轻人,而是平静地望打量了周遭的一切。   他不是白痴,哪怕顾羡鱼真的很好看,也不觉得对方完全是见色起意,刚才的动作更像是得了不少的好处,从而临时决定要碰瓷。   问题是,谁做的这种无聊事情?   然后他想到了酒吧内曾经注视过自己的一行四人,皱了皱眉,心想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又何至于折腾出这种闹剧?   见顾许沉默,那群年轻人顿时以为是怯弱,看着还脸上还有醉意的顾羡鱼,不由觉得今天是走大运了。   “这些人好烦啊。”   顾羡鱼被夜风吹着,稍微清醒了一些,看着对方七个人,脸上自然不会有惧怕,甚至是有些雀雀欲试。   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练武以来,从未有过光明正大打人的时候,前天酒吧也是顾重山直接动手解决,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机会。   此刻难得有人送上门来,还是她心情相当不好的今天,当然是乐意的。   “别装着不说话就以为我能当你是哑巴啊,别的先不谈,你首先要给我朋友认真道个歉,不然我也挺想练练手的,毕竟在武馆花的钱不能白费,是吧?”   自以为平静的言语,却不知满是幼稚,世上总是有人喜欢故作平静,微笑着说出一些很让人想笑的话语,比如此刻。   顾羡鱼也就笑了起来,眯着眼睛,很是好看。   她自然不会骂人,只是打算让对方再交一次学费,仅此而已。   便在这时,顾许看见那家酒吧的门被推开,以少女为首的一行人刚好走了出来,见到了他这边的画面。   同样也是在此时,恰好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酒吧门前,似乎是有人到来。   一切都很刚好。   顾许望向还未落下的车窗,却已经知道坐在车内的人是谁。   然而还未等发生什么,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那个饮酒时有些懒洋洋的少女,却忽然来到了场间。   没有人阻止到她。   “我觉得他们都好蠢啊。”   林轻雾看着姐弟二人,微微一笑,说道:“但最蠢的好像不是他们,而是另外一个人,你觉得呢?”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今天是要日个万了~ 第八十三章 我比较擅长说服人   林轻雾出身极好,父母乃至往上两辈,皆有官职在身。   从小耳濡目染,她对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拥有着极为过人的嗅觉,或者说是直觉,而这种习惯更是深入到了许多方面。   比如此刻,也比如刚才。   在魏清词已经主动谈及过新楚日后治安问题后,刚一离开酒吧,她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出戏,这若是还不联想到某种可能存在,只有她已经喝醉了一种可能。   林轻雾不是海量,却也没有饮醉,十分清醒。   只不过有些事情她心里还在奇怪罢了。   魏清词在酒吧闲谈时候,言行举止各方面都没有问题,给她留下的印象相当不错,不太似作出如此愚蠢选择的人。   再且她也不认为,对方在见到她本人以后,还能够生出这样的心思,最重要的是这种手段实在没有美感。   历史中固然有着很多愚蠢不堪,乃至于是夸张到荒唐的事,可这不代表再一次的重复就不是白痴。   这是林轻雾心中向来厌恶的。   倘若是她来办这件事,完全可以有三种以上的手法可以来得更为柔和,也许做不到全无破绽,但定然不至于在第一时间暴露自己。   因此,她才会来到那对姐弟面前,微笑着问出那句话,亦是一种很直接的提醒。   但这并不是在林轻雾的眼中,顾许姐弟来得更为重要一些,而是很纯粹的,她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耍这种小手段。   或者说是讨厌。   风过长街,梧桐叶落。   场间气氛很是微妙,那群年轻人忽然见到如此漂亮的少女掺合进来,不禁愣了一下,脑子有些懵然,先前那个自以为说出精彩发言的年轻人却眉头一挑,让朋友赶紧替他开个直播,正打算来个精彩的发挥。   对于直播事业,他有着发自于内心的热爱,尽管这种爱意是在昨日才开始的,但人生有志从来不迟。   顾许没有回答林轻雾的那句,轻声对顾羡鱼说了一句话,再给安君衣发了一条信息。   话是让她别动手。   顾羡鱼当然不想听,她已经有了兴致,可这话却又是顾许说的,再想着此时此刻她正穿着裙子,揍起人来不如何方便,心里不免有些悻悻然。   当然,重要的是那可能会让她看着不温婉,不像是一个外表温柔的姐姐,以及她身材过于美好,不太适合幅度过大运动的缘故。   她有些微恼,假若此刻身上负着顾许还来的剑,此刻自然可以干净利落的解决这件事,又何须顾虑到自己的形象问题呢?   便在念想之间,顾许神情平静朝那群年轻人走去。   眼见如此,林轻雾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分,真的有些好奇这个名声不响的顾家子弟了。   她挥了挥手,阻止了身后两人上前帮忙的意图,反而是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有一人朝酒吧奔跑回去。   现在她只想要好好看着顾许,看他准备如何解决这件事。   直播已经开着了。   “你好像很装啊。”   那年轻人笑了起来,冷冷看着顾许,说道:“连道个歉都不愿意,可真是脸够大了,我还没问你要医药费呢。”   “真入戏。”   林轻雾笑着微嘲道。   没有理会,顾许面无表情地走入了那片人群中,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仿若身前空无一人般,甚是轻描淡写的将手放在那年轻人的胸膛上。   好似拍戏,如同造假,而那个直播间更是在几秒后打出了许多的问号,直接占据了整个屏幕。   没有平地一声响的惊雷,很幸运的在昨日练出了真气的年轻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撞到了身后那一颗梧桐树上。   噗通的一声。   不知又有几片叶子又无奈落下。   路灯的微光得以落下,顾许的脸被映得清楚,只是淡然。   就在这时,已经拿着手机打开了直播的年轻人,看着那张神情如昨日重现的脸颊,忽然将顾许认了出来。   数天以前的下午,他也曾这样手持木剑,很是随意的一剑挥出,便击败了一位在新楚武道圈子中,有着不小名声的人物。   与这时候是何其的相似?   “赶紧走……”   那人连直播都顾不上,连忙喊了一声,抱着顾许大人有大量的念头,想着年轻人平时也算是对自己不错,咬着牙将倒在地上的朋友背了起来,道了好大一声不是之后,跑得比体育考试的时候还要快上了几分。   林轻雾微微蹙眉,听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蝉鸣,有些讶异,看着顾许眸子里的平静,又有些好奇,心想自己以往怎会未曾听过这人名声的呢?   好像真的有些了不起?   顾羡鱼却没有任何这样的情绪。   在她眼里,这一切都十分的寻常,甚至感觉这难得的趣事来得无趣了,毕竟她人生至此为止,尚且还是首次遇上这样无趣的闹剧,难免想要多看上一眼,多玩闹上一阵。   然后她想起了林轻雾的话,开始好奇再之后的事情。   顾许对她说道:“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要忙。”   顾羡鱼有些不解,说道:“你不醉吗?”   顾许因为这句话想到了某个故人,说道:“我的酒量很好,离醉还有一段时间,刚才已经拜托君衣来接你了。”   顾羡鱼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似那天,七月之前,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褥上,看着他持着相伴数年的剑时,他口中也是这样的语气。   很平静,也淡然,却也是无法改变的意志。   她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顾许也想起了那天的事,有些忘言,然后又想起了不久前的话。   “嗯。”   “嗯?”   顾许听着这一声嗯,安静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很轻很淡,只是微笑。   然后他认真说道:“我不会忙太久,明天……会给你煮早餐的,因为轮到我了。”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感受着那一抹真实不虚的笑意,竟有些失神。   那张因酒意而泛红的脸颊,颜色仿佛又深了几分,只是灯光太暗瞧着便不真切。   她想着前天那场夜雨,想着六月末门内门外的相见,想着逐渐来得可爱可惜的他,想着忽然多起来的回忆……   但她没有沉默太久,很轻柔的再嗯了一声。   不是疑问的那声,而是代表着答应的那个第一声。   ……   ……   黑色轿车内的是魏明诗。   先前那一出戏的意图,正如林轻雾所想的那般,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里头带着她很轻微的报复心思。   她很清楚,凭此当然不可能奈何得了顾许,然而可以坏人心情也然不差,就好像今日她被顾许所恶心的那样子。   只是……此刻的她有些后悔了。   因为顾许正朝着轿车走来,而他的身旁便是林轻雾,就连平日与自己关系不见得差的魏清词,脸色也是难以掩盖的难看以及难堪。   随着那场暴雨落下以后,顾许境界也然在高涨,神念早已不再只限于五米之内,比之过往已经扩大了许多。   风过,叶落,乃至于更深入的万物之间的彼此联系,只要他愿意都可以尽数看在眼里,一览无余。   一面车窗自然挡不住他的目光。   魏明诗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不想降下车窗,然而司机却因为魏清词的吩咐,没有让她留有拒绝的余地。   然而首先开口的却不是顾许,而是旁观了许久的林轻雾。   少女微微一笑,看着那对努力掩藏着慌乱的眸子,说道:“我真没想到,同一个爹和娘,居然会有截然不同的智商。”   场间很安静,魏明诗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林轻雾看了顾许一眼,再看向魏明诗,忽然间明白了许多,似是惊讶地捂着嘴巴,小声喊道:“原来你是欲求不得,所以特意报复人啊。”   少女叹了口气,明艳的颜容上多了些可怜的情绪,然后她伸手接过了手下递来的香槟,对准了轿车内部。   因为接下来的变故,几乎是所有望着少女的人,都下意识的怔了数秒。   只见她动作不太温柔的上下摇晃了一阵瓶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然后像是不小心的松开了拇指。   仿若水池喷泉一般的泡沫,准确的喷洒入车内,落在了没有回过神来的魏明诗身上。   一声轻响。   原来是木塞撞上了另一面窗户,等到连林轻雾的手上也沾了酒水时,她才是施施然的将瓶子给回了后头的人,顺带着接过手巾,轻轻擦拭着手心的痕迹。   魏明诗已经浑身酒味,她的头发黏在额头上,眉毛沾上了还未净去的泡沫,黑色的衣服已经湿透,狼狈到极点。   “对不起哦,木塞没有打到你脸上,不然我要被告袭警了吧。”   明明是说着话,林轻雾却没有去看她一眼,而是微笑望着顾许,说道:“这不是因为你呀,我只是特别的不喜欢这种事,结果第一天就有白痴跳到我脸上作怪,有点儿生气而已。”   顾许没有理她。   他看着再也维持不住骄傲的魏明诗,平静说道:“其实我不太明白。”   魏明诗从包里取出纸巾,强忍住没有去看他一眼,擦拭着脸上的痕迹,说道:“我也不明白。”   都是不明白。   但这显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顾许在疑惑她为何要这样做,而她在否认今夜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顾许沉默不言,站在他一旁的顾羡鱼才知道这原来是魏明诗,想着今日她突然拜访安君衣的事情,心中自然没有同情,冷声说道:“你真是给你爸和你哥丢脸。”   说这话时,魏清词也站在周边,但他由头到尾都在沉默着,甚至是林轻雾开香槟的那一刻,也只是咬住了下唇,没有开口说话。   错了也许可以不重要。   问题是,不该错的那么白痴,更不该在已经白痴的错了以后,偏偏还停留在原地,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然后呢?”   魏明诗忽然笑了起来,死死盯着顾许的眼睛,嘲弄说道:“别忘了你今天的话,你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所以你又能怎样?我以后会好好看着你的。”   顾许嗯了一声,没有在意这句话里的威胁。   恰好安君衣回复信息,告诉他还剩下一个红绿灯的路程。   他便最后看了一眼魏明诗,轻声说道:“我比较擅长从事情源头解决问题。”   然后他和顾羡鱼离开了黑色轿车旁,等待着安君衣的到来。   没过多久,仍然精神奕奕的安君衣神色满是不解,在几句交谈以后,她才是蹙着眉头,不情不愿的驾车离去。   “你们为什么跑来这种地方喝酒啊?”   安君衣看着亮起的红灯,车窗已经打开,酒味却还是很浓,担心说道:“不会是闹了不开心吧?”   顾羡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好会儿,忽然说道:“我爸他回来了。”   安君衣怔了怔,想起那天那通电话,脸颊微微泛红,问道:“那你们两个怎么不在家里,还跑出来的?”   顾羡鱼情绪有些不好,说道:“因为事情很麻烦,话说不清楚。”   安君衣记起前天夜里与她之间对话,微羞说道:“我觉得……我可以帮你们解释一下的,毕竟你们两个都不太懂怎么说话。”   顾羡鱼根本不想理睬这句话。   “不说这个了。”   安君衣不蠢,当然意识到这句话某种意义上很不好,转而问道:“那他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那里啊?”   红灯转绿,灌入车内的夜风大了许多。   顾羡鱼看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这很可能是你的锅。”   ……   ……   酒吧外,顾许却没有走成。   他看着来到自己身前的少女,看着又一次无奈摇头的司机,沉默无言。   “我很好奇你那句话。”   林轻雾眼睛一眨不眨的,认真盯着他,说道:“如果是事情的源头,那就是魏双,可你又有信心在他面前放肆呢?”   哪怕是先前很恣意的让香槟喷了魏明诗一脸也好,她也没有打算去做更多,始终将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那么,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我比较擅长去说服人。”   作者留言:   PS:这章写多了,所以比较晚,另外这个月第一次万字,求个票~ 第八十四章 我觉得不好   夜深人未静,远方的灯光艰难落下染尽层林,有蝉鸣声隐约响在耳畔,仿佛自夜风深处传来,如若凄厉的呜咽,听着渗人。   林轻雾停好了车,抬头看着昏黄灯光映照下的山道,只觉空气微冷,如同刚下过一场阵雨似的,寒意悄然。   她取了一件衬衫披在身上,感觉稍微好了些许,转头看向顾许,眸子里的好奇未曾因温度而淡去。   先前那几句对话以后,她花费了一些力气,说服顾许坐上了自己的车,而断绝了那位连续两次无奈摇头的司机的一笔生意。   路上两人有过交谈,但不过是互通姓名,再也没有更为深入的话语交流,林轻雾不是话痨,也就沉默至今。   然而路已无多,有些话总该是要谈。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要怎样说服魏双。”   林轻雾走在他的身旁,轻声说道:“他的人很麻烦,他的身份也很麻烦,更麻烦的是他快要是位新官,即使我是你也好,最多做到的事情,也只是让魏明诗低头道歉而已,想让魏双直接退让,得有位身份相等的人亲自出面。”   少年少女代表着朝气,但也象征着仍然稚嫩,很多时候不为他人所重视。   顾许说道:“所以我说我很擅长。”   林轻雾听着第三次重复的相同话语,微微眯起了眼睛,说道:“所以我也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怎样擅长呀。”   夜风拂过密林,卷来阵阵蝉声,仿佛伴奏一般,颜容明艳的少女嘴角轻轻的翘起,却不带着嘲弄,看着很是美好。   走过昨日与顾羡鱼坐过的那张长椅,顾许很清楚如林轻雾这般人,最了不起的便是那一颗坚定无比的好奇心。   想要打发走这样的人,除去一剑两断生离死别之外,无非是不见与躲。   然而那,时间是世上最伟大的存在,它可以淡去仇恨,亦可以使人遗忘恩情,春去秋来之后落下冬雪自然可以冷去思绪。   至于现在……顾许觉得林轻雾会有不少的用处,好比如先前时候的开车。   是的,从客观角度而言,安君衣在驾驶技术上与她有着肉眼可见的差距存在着。   “有些事我是想问问你看法的。”   林轻雾不介意顾许的沉默,说道:“你是顾家子弟,想来也是自幼习武,没道理感知不到前天那场暴雨之后,这座城市所发生的变化,那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顾许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万物复苏?”   林轻雾怔了怔,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轻笑说道:“可能用灵气复苏来形容更合适一些?”   顾许说道:“大意相同即可。”   听着这句很随意的话,想着一连两日过来的诸般变化,林轻雾不禁有些走神,下意识去思考这背后是否还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变故。   一念及此,她看向顾许那对黑白分明的幽深眸子,认真说道:“所以只是新楚吗?”   顾许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倘若只是新楚一地迎来这样的变化,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将成为新的圣城,将会被各家宗教冠上种种名头,然后再有信徒从某本书中找出所谓的预言,向世人证明早有神谕在前头,一切的发生并非无因之果。   “不会是。”   顾许想起那日的那句话,平静说道:“而且这些会有时间证明,我觉得不用去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林轻雾没有去反驳,尽管她心里不这么觉得,但也没有打算从顾许身上得到答案——那样的念想未免太过儿戏了。   他不过就是一个长得好看了些的少年而已,又凭什么去知道那么多呢?   她移开了目光,忽然说道:“我以前就知道你姐姐,还看过她照片,却不知道她还有你这样一个弟弟,现在从样子上看来,你们两个不愧是亲生的,都挺好看。”   顾许对这句话接受的十分坦然。   “只可惜……”   林轻雾微微一笑,语气微嘲说道:“你生的明明不是冷俊,但说话偏偏就这么的淡漠,听久了连心也有些冷。”   与崎岖无关的山道将要行至末端,脚步轻松以后,山下其实没有夜色可言,唯有朝远方眺望而去时,才能见得仍在闪烁的霓虹灯光,以及那些写字楼里象征着加班的白炽灯光。   所有的光芒连同山道上的路灯映照而下,落在种着梧桐树的山麓上,却也谈不上是明亮,仅和幽暗无关而已。   这样的景色下看人,别有一番韵味。   少女今日穿着一袭墨红长裙,本来裸着的双肩此刻被衬衫遮掩去了风光,却有增添了几分柔弱色彩,她的身高与顾许相比稍矮,但在高跟鞋的加持下不算明显,在那看似随意实则认真束着的头发随风荡起时,仿佛连脚步都轻盈了。   值得一提的是,少女没有穿着高跟鞋开车,这是她在下车前换上的,顾许看过那洁白如玉的脚踝,并对这种行为有着相当的不解。   没有过上太长时间,顾许又一次去到了那幢别墅门前,一眼望去灯光依然亮着。   林轻雾朝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侧背,语气里满是嘲弄,说道:“如果是平常时候,他肯定是不愿意见你的,只可惜现在魏双是丢不起这个面子。”   顾许知道她在嘲弄的并非是他,说道:“如果躲着不见,好像是有些头疼。”   夜风轻来,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推开了那扇门,走过别墅前的草坪,最终推门而入。   帮佣早已经是归家歇息,在子女都不在家的这一刻,偌大一间别墅,不过只有魏双一人而已。   倘若是要较真,这时候的两人已经是在私闯民宅,然而魏双若想要坐稳那个在数日以后极可能属于他的位置,便不可能用这样的手段,哪怕理由再如何正当也好。   现代社会容不下所谓的江湖人,然而有很多事,终究是要用带着江湖气的方式去解决,否则难以服下某些众。   纵然路途谈不上漫长,魏清词也该将酒吧外发生的一切事情,一字不漏的复述到魏双的耳中,由他作出决定。   那么,在得知顾许来到此间以后,事情自然会来得很简单。   见面的地方不再是那处露台,这也许是夜深以后,蚊子多了起来的缘故,但更可能是魏双顾及到了林轻雾的到来。   三人落座,少女则是饶有趣味的坐在了中间,却又手法娴熟的替两人沏了一壶茶,静静看着徐徐升起的热气飘然成雾。   魏双看着神色漠然的顾许,平静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今晚的时候,这确实是明诗的不对,你做得很好。”   顾许注意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摇头说道:“我没有兴趣替你教育女儿。”   听着两人的话,林轻雾眉梢轻挑,心想一开始便这么的争锋相对,竟连半点儿面子都不给魏双,未免也太过胸有成竹了吧?   而且……顾许的答复听着像是理所当然,但不知为何,她又觉得其中还藏着别样的意味,是不为她所知晓的。   下一刻,她的疑问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明诗的脾气确实一般,但行事其实还算有度,她很清楚那些人是奈何不了你的。”   魏双叹了一声,似是愧疚,说道:“看来我昨天确实不该抱着让你们相亲的想法,大家不欢而散也罢,结果还结下来这种莫名其妙的仇。”   顾许将这句话听得十分清楚,却没有任何表示。   魏双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会让明诗她对你道歉,然后你也不用担心其他的,她明天清早就会辞职,我不会给她任何报复的可能。”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看来他回来之后,先和你见过你一面。”   话里的他指的是是顾封河。   若不是存在着不得不忌惮的原因,魏双不大可能摆出这样的一番姿态,顾家在新楚没有太多关系,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今日回国的顾封河一人。   魏双微笑不语,默然承认了这句话,想着自己已经给了如此多的颜面你,今夜的事情总不好继续再闹下去了吧?   时至深夜,既然不好再谈,闲茶饮过便各回各家,安心睡上一觉,等到明日一切自然安好,又何必念念不忘今夜这件小事呢?   林轻雾也在看着顾许,心想这肯定算是一个足够诚意的答案,即便是她也好,都因为话里的诚意而有些意外,乃至于是惊讶魏双的果断。   事已至此境地,少女不免有些遗憾,只觉今夜算是平白走了一趟,没有能见到顾许所谓的擅长说服,究竟是如何的擅长。   两人都是这样想的,可顾许却不然如此。   顾许说道:“我认为不好。”   魏双眯起了眼睛,眸子里多了几分的寒意,把玩着茶杯的手轻轻放开,食指轻轻叩打着桌面,叮咚作响。   “哪里不好了?”   林轻雾好生的讶异,忽然觉得事情真的有趣起来了,她忍不住去看着顾许的眼睛,想要见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顾许语气淡漠说道:“所以我不打算和你虚与委蛇。”   魏双皱起眉头,沉默了会儿,然后笑了起来,问道:“那你想要怎么解决,杀死我吗?”   作者留言:   PS:今天大概只有两章。   早上的时候睡的本来很好,结果被家里人忽然告诉我家里主子(亚索)不见了,害我出门找了好久,结果一回家发现他一声不响睡着觉,当时是真的…………………………心态爆炸~   反正下午补了好久的觉,现在还有些累。 第八十五章 我只看你一眼   这句话的嘲讽意味很浓。   顾许听得真切,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静,仿若懵懂不知对方的笑是嘲笑,很闲适的喝了一口茶。   茶味很浓,苦涩的散不开,可将它比作今夜的这些事,却又显得太过郑重,以至于一点儿也不恰当。   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重新看着已经敛去了笑意,脸上只剩下摄人寒意的魏双。   任谁遇到这么不给脸的人都很难不愤怒,今夜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无论是谁也好,都很难再去指责些什么。   魏双已经很给面子,奈何顾许不知天高地厚,只仗着家世胡作非为,最后便是年轻人撞到了南墙上,落下一个头破血流的教训。   是的,倘若在场有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以及对话,必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且对不知好歹的顾许生出厌恶之心,只觉得这人实在太过给脸不要脸,活该得到教训——因为魏双真的已经很有诚意了。   然后他们还会将自己见到的一切宣之于口,广而告之,让更多人的知晓这件事。   然而,这一切首先要发生。   “我不会杀死你。”   顾许对魏双说道:“因为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   林轻雾怀疑自己听错了话,眨了眨眼,却发现顾许的神情还是那般的平静,心想这又是什么逻辑,你这是真的准备要说服他的吗?   这话未免太过离奇不可思议了。   魏双再一次笑了起来,这是真的忍不住了,摇着头感慨说道:“我昨天居然没有看出你是个疯子。”   这句话其实是婉转的在骂顾许白痴,毕竟疯子总是好听上一些的。   此间一片安静。   盛夏的夜,空调自然是开着的,茶水升起凝聚而成的雾气早已散去,蝉鸣声隐隐约约地从远方传来,却也打不破这片死寂。   便在这时候,顾许还是安静,没有任何情绪的看了一眼魏双。   一个眼神可以藏有很多个的意思。   可林轻雾却没从中找出任何存在的内容,仿佛自己看见的只是一座枯井,然而还不等她深究下去,室内的温度仿佛在骤然间降下了十余度。   少女顾不得失礼与否,重新将衬衫披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后下意识的抬头望向空调,却只见显示的温度还是不变,先前的一切就像是她莫名间感到的错觉。   她捧起来茶杯发现依旧温热,便轻抿了一口,发现茶水已然凉去。   难道是两人之前发生了某种变故?   林轻雾不自禁蹙起眉头,恍惚之间,如若心有感应一般朝顾许的眸子深处看去,然后眼见了截然不同的景色。   她忽然明白了。   所谓的说服,也是顾许只是为了来到此间,就这么的看一眼魏双而已。   ……   ……   万物复苏,却不是春天的到来。   在天地灵气重新弥漫以后,以往很多无法动用的手段,此刻却成为了真实的存在。   一如林轻雾最后所想的那般,顾许确实是要看一眼魏双,但他并没有动用任何多余的手段,只是很单纯的请魏双见一见那些难以想象的事物,仅此而已。   这是很纯粹的做法,故而也很强大。   那些事物对顾许而言,再是熟悉不过,因为他曾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一草一木乃至于是更为离奇的事物,都被他所铭记着,甚至想着也有些厌倦,哪怕风景真的很好。   可惜的是,魏双却从未遇见过。   在林轻雾几乎没有感觉的那一眼间,对魏双来说,时间与空间却仿佛永远的静止了下来,眼前所见的一切渐渐失去了形状,换上了完全陌生的景色。   那是他去到无边风雪之中,放声呐喊而不闻回音,万物皆然静默,当他心生惘然抬头望去天空之时,却见到了数十道横贯东西南北的光芒,寂静无声燃烧陨落。   身死的前一刻,他才是看清那星光原来是剑。   当他再次睁开眼后,便又泛舟于无名大泽之上,心神愉悦之际回身望去,只见一场春雨默然落下,荡起的雾气浸过衣裳,人与心凋零离去。   春雨亦然是剑。   大漠孤烟直,他又一次的张开双眼,心中的恐惧仍未淡去,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正朝他缓步走来,带起几阵风沙,不见落日直,由始至终没有去看他一眼。   人过也然如剑。   最后魏双再一次醒过神来时,见到的风景终于清晰了然。   一片孤崖,黑袍单调。   他也听见了风声,听见了鸟吟声,眼见阳光落下在山中的蜿蜒溪流,远望如若金色的鞭子,再往前走了一步,景色却又骤然的一变,秋风寂寥而过染尽层林满山叶红,心中悲意顿然而生,茫然朝前移了一步。   冬至落霜雪,雪不能留人,却可霜杀万物。   也在此时,崖畔那位枯坐着的黑袍男子缓缓起身,气态自然渊渟岳峙——可那确实顾许的面容。   无有任何的区别。   然后魏双从他的眼里看见了一道剑光。   如若无穷尽深,如有天下天下万物。   那是先前他所眼见的所有。   那是无边的寂寥与近乎是永恒般的孤独。   那是最为绚烂的烟花,同样也是最为孤寂的美好。   最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眼前还是顾许,也还是那个房间。   魏双的眸子里失去了一切情绪,已然无有光泽,但下一刻,这位盛名十余年的当世武道宗师,忽然间调动了全身的真气,习武以来磨练至今的拳意悍然而出,直至顾许。   因为他已经记起了先前所看见的万物,记起了各种剑意与各种死法,记起了顾许如今尚且还算孱弱,不能再无动于衷的坐视不理。   更重要的是他心中生出了极大的怒火。   然而还未等拳头轰出,魏双最后记起了一道璀璨的剑光。   无法描述、无可名状、无可言喻,乃至于是没有任何道理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朝着他的拳与意斩落。   林轻雾还未从魏双骤然发难回过神来,又见这位宗师人物拳头莫名散开垂落,一手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洒在桌上,明显在一瞬之间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   “话就到这里好了。”   顾许平静起身,那些鲜血没有任何一滴站在他的衣服上,只是此刻的他即便是被暖黄的灯光映照着,脸色也然带着不少的苍白。   林轻雾看了一眼他,又看一眼魏双,喃喃问道:“这就是你的说服?”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你看,他现在不是很服气吗?”   魏双惨然一笑,连唇角的血迹都顾不得擦拭,看着即将要离开的顾许,声音苦涩之余充满了震惊,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许没有回身看他,最后说道:“顾许啊。”   不久以后,远方传来关门声,魏双颤抖着身体找出手巾,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自己的手心沉默了很长时间,却还是不得其解。   想着顾许应该走远,面容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的魏双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拳意又一次无声燃起,可那道剑光却没有又一次自莫名高处斩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双松开了拳头,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   今夜无雨,天色明媚。   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想起昨日以及今日的两场谈话,心中懊恼之余又一次燃起了仇恨,只觉这仇已然莫大,难道真的要忍声吞气的做哑巴吗?   这是极为寻常一种念想,最终无疑是要指向顾许,世上又有谁可以免俗?   然而就在拳意随愤怒燃起一刻……   剑光于轻描淡写间又落下。   鲜血随长风飘洒夜空。   ……   ……   山道已经走了三次,一路自然熟悉。   可顾许却走的有些慢,他脸色的苍白并非作假,更多了几分恹恹,看着早已是憔悴,与先前不同许多。   林轻雾随着他放缓了脚步,甚至是到后来伸手扶住,最终坐在了那日那张长椅上,面向白炽灯火熄灭的写字楼。   少女从包里找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看着那张苍白以后似乎更是好看,实则是惹人心怜的面孔,渐渐生出了一些很莫名的情绪。   “我觉得你在骗我呀。”   林轻雾轻声而笑,似是恼火说道:“哪有这样子说服人的,莫名其妙就吐了口血出来,险些把我也吓到了,别人诸葛亮和王司徒都是不是一句两句话的事情,到了你这里可好了,简单到我看不懂。”   顾许记得这两个名字是谁,沉默片刻,认真辩解道:“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办法,事实上,我确实说服了魏双。”   林轻雾看着他的脸颊,呵呵一笑,意思尽在不言之中。   忽有风来,吹的山道叶乱,夹着几分寒意刺过衣服,浸在身体之上。   “给你好了。”   林轻雾脱下了身上那件衬衫,直接披在了顾许的身上,笑容愈发是明艳,柔声说道:“感觉你这个人还真挺有意思的呀,今晚上还真没白喝酒,居然能遇见这么有趣的事情。”   顾许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六月末那场雨,感受着衬衫上残存的体温,竟有了一瞬的恍惚。   “还有个事要问你。”   林轻雾没有因为沉默而生气,两颊梨涡浅浅,酿着笑意,说道:“刚才和你在酒吧喝酒的是顾羡鱼,你的姐姐对吧?”   顾许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询问,点了点头,沉默不言。   林轻雾神色忽然平静下来,问道:“所以你还是单身,没有女朋友对吧?”   顾许忽然懂了,因此他没有再一次点头,觉得事情好像莫名其妙的麻烦了起来。   “其实有没有都不重要的。”   林轻雾根本不在意答案,她起身离开了长椅,站在山道的护栏边迎着风,然后回身面向顾许。   这便是居高临下。   那场暴雨以后,新楚的天空明净了许多,今夜月色已然绮丽。   少女的长裙随着一阵风扬起,墨红色的裙摆如若花开,她看着顾许,十分强悍强大地说道:“我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那你觉得我适合吗?”   顾许无话可说,认真问道:“你有病?”   假如这还不是病,那又该是什么?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嫣然一笑,说道:“可能只是……你长得比较顺眼?” 第八十六章 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时间可以过得很快,但总有些时候是慢的,好比如此时此刻。   至少在林轻雾的眼中是这样的。   她静静地看着长椅上的顾许,唇角的笑容很美,昏黄灯光映照下的双肩不再那么白皙,却多出了好些妩媚,很是动人。   她双手轻轻背负在身后,十指相互紧扣,随风扬起的裙摆已经平静,掩去了风情,却依然是好看。   她微微前倾着身子,眸子里的光仿佛更加明亮了,湿润的双唇就像是最为甜美诱人的蜜糖,教人想要认真地去尝上一小口。   不因他的沉默而沉默,少女笑着问道:“难道你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吗?”   顾许看着她,平静说道:“我只觉得这种话很荒唐,也很无聊。”   事实上,他过去也曾遇到过大抵相似的事情,只是那时候他不必去烦恼,自然会有人替他解决,偶尔真的有躲不过的时候了,往往也有其他办法解决。   可惜的是,现在是一个法制的社会,不好也不该那样做。   林轻雾眉梢微挑,心想这话原来很无趣?   “好像真有些忽然了?”   她抿着下唇,就像是意识到自己不是那般,身体不复前倾,而是朝后靠在围栏上,姿势多了些慵懒,自言自语说道:“可我真的觉得刚才那时候的你不是一般的好看,一见钟情可能俗气,连我自己不太相信,不过也是可以的呀。”   顾许纠正道:“所谓一见钟情,我认为是见色起意。”   时间好像安静了下来。   夜风渐止,叶子落下的影子不再轻轻摇晃,于是不知从何方深处而来的蝉鸣声愈发是清晰,却不烦躁。   “我知道我到底喜欢你什么了。”   林轻雾黑发渐散,眉眼仿佛如剑,一如她的话那般直接:“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种臭不要脸的样子。”   她出身极好,自幼见过不知多少大人物,却从未遇到过顾许这样的人,如若是平日她自然会反感,然而先前他只不过是轻轻地看了一眼,魏双就已经成那种凄惨模样……   因此,顾许看似平静随意实则是到了极点的骄傲,便有了理所当然的道理,不再会为她所厌恶。   只是她不想要说出口,也觉得此时此刻用不要脸来形容顾许,会是一个更适合的词语,最起码也比骄傲来的要好。   顾许有些意外,轻声问道:“我不要脸?”   林轻雾笑的很有趣,反问道:“你才知道自己不要脸?”   顾许说道:“我觉得你有病。”   林轻雾说道:“可你真的很不要脸啊。”   顾许说道:“看来你……”   话到一半,他忽然醒过神来,发现这样的对话实在太过幼稚好生可笑,当即沉默。   林轻雾没有继续下去,温和一笑,换了个话头,悠悠说道:“魏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他要是出了太大意外,事情可不好说会不会变得太麻烦。”   顾许摇头说道:“不过是看他一眼而已,人是不会死的,但他非要找苦头吃,那也只好多吐几口血。”   他没有说的是,倘若对方非要去寻找记忆中的那一道剑光,哪怕是不至于丧命也好,最终也会摄于剑意的威势,从而无法出拳,成为一只表面依然强大,可内里却虚弱到极致的纸老虎。   事情的源头确实是魏双,然而顾许不认为今夜的闹剧是出自于他手中,故而才留有一线余地。   事实上,若不是魏明诗太过于愚蠢,并非那种心怀怨恨却无报复之心的人,顾许也不会浪费精力走这样一趟。   而今夜的那一眼,倘若魏双意志坚强到可以迎着那一道剑光击出自己的拳头,那今夜的所见将会是造化。   可世上又有谁可以做到呢?   也许在面对生死的大恐惧之前,燃尽一切的可能,大概会有那么一个灿烂的时刻?   “我只是说服他而已。”   顾许看着少女明亮的眸子,说道:“事实上就是这样,这一切应该都是遵纪守法的。”   “嗯?”   林轻雾忽然走前了一步,双手合拢放在他身前,眉眼间的笑意越来越浓,似是委屈地喃喃说道:“对不起,我刚才酒驾了,那你把我抓捕归案呗?”   顾许无言以对,心想这女人怎会这么麻烦。   久坐以后,他已经觉得舒服许多,便想着起身离开,不再与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女说话。   而这时他却发现肩上正披着林轻雾的白衬衫,鼻子还能嗅到那些香味与酒意,一时间忘了该要如何言语。   “稍微提醒你一句哦,这里虽然不算偏僻,但实际上是富人区,这个时候想要打到车可不算容易。”   林轻雾放下双手,走到他身旁,说道:“当然,深夜漫步在街头巷尾,忽有一阵风来,几片落叶一个孤影,这画面当然很美,问题是,你应该不是那种喜欢拍照的人吧?”   顾许说道:“我发现你话很多。”   林轻雾说道:“如果你不喜欢……”   顾许别过头,示意自己不想听见下句话,于是林轻雾很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两人走在微岖山道上,步子比先前要快了些许,但也不多。   “那我们说些正经的事情?”   林轻雾敛去笑意,平静说道:“在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之后的会议上魏双的声音会小上很多,想来魏明诗也是真的不敢去招惹你了,如果非要不忿有这么的想法,魏清词说不定会直接打断她的腿,让她安安静静的呆在家里头不动。”   顾许沉默不言,心想你们这些人怎么都喜欢朝着别人的腿去呢?   “其实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解决问题,实在太过奇葩,但不得不说,效率实在很高。”   林轻雾继续说道:“只是有些不好的是,这样的做事手法实在太过粗暴,我觉得可以更温和一些,不过我也能够理解,毕竟像你这种人,往往都特别的嫌弃麻烦。”   顾许忽然说道:“你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   林轻雾神情不变,微笑说道:“大概是家庭环境的缘故?下意识就会多考虑一些,毕竟新楚这个地方以后会很热闹,局面会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很有趣。”   顾许说道:“所以你不喜欢魏双?”   林轻雾对此只是摇头。   “从立场而言,我不在乎这个。”   她看了一眼顾许,又说道:“但我之前说过的,当那种低劣的闹剧指向自己的时候,心里难免会有些生气,所以大概是……没有什么好感?”   顾许说道:“看来你很小气。”   “这样子不是很正常吗?”   林轻雾安静片刻,微嘲道:“更何况,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一个女的心胸是否宽广,而是更在乎她有没有胸。”   顾许真的无言以对了,只觉得她实在是有些特别。   一路沉默行至车前,林轻雾却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我好像有些醉了……”   她的眸子依旧那么的明亮,却说道:“不如你来开这个车吧。”   顾许不理她,取下了那件白衬衫,重新披在少女裸着的肩旁上,然后指尖轻弹眉心。   心意微动。   剑意轻起。   然后他自顾自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眉眼醉意全无的林轻雾,看着她眸子深处的好些恹恹意味,心里不自禁想起安君衣。   倘若是安君衣遇上这样的路况,又怎可能推迟开车,只怕车内音响已经开大,满耳都是激昂彭拜的歌声了。   “你赶时间?”   林轻雾发动了汽车,缓缓驶在路上,说道:“我开慢点你不介意吧?”   顾许说道:“和来时差不多的速度就好。”   林轻雾想起先前酒吧门外到来的少女与车,心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但没有莫名其妙到生出酸意,哪怕她先前说了那样的话,只不过有些遗憾的是,事情好像是要麻烦起来了。   不过……按顾许这种丝毫不要脸的脾气。   大概也无所谓吧?   总而言之,林轻雾不太在乎,可这并非是因为她先前完全在胡言乱语,而是她认为男女之间的事情,本就来得很简单,无须去想太多。   更何况这世上哪有心想便可事成的道理呢?   “我改天去见一见你姐姐的。”   说着这句话时,林轻雾打开了音乐,前奏舒缓。   顾许不太能明白,说道:“为什么要见她?”   林轻雾说道:“因为我从前就想过这个,如果不是在酒吧里认出了你是她的弟弟,我已经拿着杯子过去了。”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你的脾气很直接。”   林轻雾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满是遗憾地说道:“还是没有你不要脸的时候那么理所当然。”   大概是绕不过去这三个字了。   路不长,那座南山隐约在眼中。   林轻雾放缓油门,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回去?”   顾许不解问道:“我有着急吗?”   林轻雾唇角微微翘起,意是嘲弄,说道:“也就自己不会觉得了。”   灯光微亮,顾许望向路上极好的绿化,还有被遮掩在其后不见的楼宇,想到了离开前答应顾羡鱼的那句话,心里若有所思,然后渐平和。   他说道:“因为我准备早些睡觉,明早还要给她们做早餐。”   ……   ……   分开以后许久,林轻雾推开了房门,沐浴过后躺在床上,熄灯合上双眼,感受着被褥的极致舒适,心想终于是要睡上一场好觉了。   然而,半个小时后,少女有些懵然的睁开双眼。   望着被窗帘遮掩的满天繁星,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过于精神奕奕了。   “顾……许。”   林轻雾深吸了一口气,眸子里深处满是恼火,恨恨骂道:“不就说你几句不要脸,堂堂大男人还这么小气。”   如果顾许此刻在她身旁,听到这句话,想来会纠正话里的错误,指出自己还只是个男孩。   作者留言:   PS:今天三章,另外悬赏快还清了。 第八十七章 还要飞升吗?   霓虹灯美,夜景怡人。   安君衣与顾羡鱼对坐却不饮,唯有两杯温水,以及墙上发出极轻微声响的钟表,安静的如同睡了过去一般。   自从那句‘这很可能是你的锅’以后,安君衣便陷入了深思,本就习惯了十二点过后再入睡的她,此刻更是精神奕奕。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神情显得有些严肃,婴儿肥的脸颊却还是可爱,正在沉思着为什么会是自己的锅。   只是当她想到自己那日与顾封河的对话,而不是今日魏明诗的拜访时,脸颊不自禁泛红,心想这怎么就算是她的锅了呢?   然而看着顾羡鱼的神情,安君衣还没有愚蠢到去将自己的念想说出口中,平白惹来无辜的恼火,无端烧自己一身。   “不如我们先睡好了?”   安君衣望向平静行走的秒针,打破了安静,轻声说道:“他自己可以进来的,反正我们都已经帮他把房间给收拾干净了,再在这里坐着也没用吧?”   顾羡鱼摇头说道:“看不到他之前,我很难安心,大概是睡不着的。”   安君衣叹了一声,带着无奈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不说憋着我也很难受的啊。”   顾羡鱼十分平静地说道:“两个人难受总比一个人来得要舒服。”   安君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微张着嘴,还以为自己其实是听错了什么,半晌过去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好生尴尬的笑了起来。   “嗯,我觉得,话是可以好好说的吧?”   她揉着眉心,无奈说道:“我给你道歉个谦,锅我也老老实实背好,所以你先别那么生气了,好不好?”   说是如此,可事实上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哪怕这并不影响她认错。   三个字是很轻易的事情,也就像是她那天对顾许所言,对不起也是真的很不够的,所以她还要他抱一抱。   只可惜……顾羡鱼肯定不会这么好说话。   “我没有生气。”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看着安君衣明显不信的脸色,补充说道:“我只是有些烦。”   时已是夜深,烦的往往也是心事。   安君衣知道顾封河的归国,更是亲自开车去接的顾羡鱼,乃至于此刻她还能从好友的身上嗅到未曾淡去的酒味。   父母在,不远游。   今夜的姐弟二人自然谈不上是远游,可两人之间到底是有怎样的情绪,才会在这种时候去外出饮酒呢?   她忽然不敢深思下去了,只觉得多想不如不想。   看着近在身旁的好友,看着那蹙起的墨眉,看着那清丽如许的颜容,她张开了双手,微倾着身子,然后认真地抱住顾羡鱼。   房间又一次陷入了无声的安静。   “那我现在也和你一起烦了。”   安君衣松开了怀抱,看她发丝微乱粘在微润的嘴唇上,忽然心动,伸出自己的尾指,轻轻勾住了她的那只尾指,认真说道:“好朋友就该要这样子。”   顾羡鱼微微一怔,看着那两只纠缠着的尾指,心里某一片柔软忽然被触动,若有所思,然后她偏过了头,躲开了那道目光。   “不如我们喝酒吧?”   “啊?”   “不好吗?”   “你前天才把我喝醉了,今天又来吗?”   “喝不喝?”   “当然要喝!”   ……   ……   远方最后一抹白炽的灯光消失,目之所及的高楼大厦,不再有着零碎光芒存在,难得纯粹。   夜风微寒,凉意阵阵,顾许在最后的一段小路上,遇见了本不应该在此的异国男子,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相见都是彼此的。   坐在长椅上的寺本郁夫听闻脚步声,抬头望去,朝着顾许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只是那张有着成熟韵味也然英俊的脸上,憔悴与疲惫却已经无法去掩饰。   顾许没有说话,但已经想到这只会是魏明诗的动作,不过想来这是在他拜访完魏双之前的事情。   他没有避开的心思,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静静看着空无一车的马路。   “我没想到会这么的……巧合。”   寺本郁夫的声音里有许多的感慨,说道:“下午见面的时候只是萍水相逢,现在却是我主动来找你,可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顾许平静说道:“可能这就是你我的缘分。”   寺本郁夫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所以真的是你杀了她吗?”   顾许说道:“从法律上来看,这是事实,也是正当防卫。”   寺本郁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其实可以不是?”   顾许有些意外,说道:“看来你很想要知道这背后的答案。”   “我以为你会说我居然没有愤怒。”   寺本郁夫自嘲一笑,说道:“我很在意我的妹妹,因此我清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开枪杀人,如果不是所有证据都确凿,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我很想……这背后还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很难去形容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顾许却想起了修行界里的一些故事,当某个门派出现了一位天才且功成名就以后,往往会主动去掩饰掉门派史上见不得光的往事,好让自身看起来伟光正一些。   这种行为,在如今这个世道似乎是叫做洗白。   两件事虽然有着很多的不同,但本质上其实十分相似,唯有在诉求上,一者是慰藉内心,一者是为求身外名。   他不在意,本来懒得解释,却又想起了某个必然要迎接的未来。   如林轻雾所言,灵气已然复苏,世界将要生出许多的变化,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他拥有平静下去的资格。   一如今夜他去说服魏双那般,这个世上对他存在着的威胁已然不多。   对他而言,宁静不是一种无望的奢求。   然而时光的最后将会是重复的路途,他终究会有朝一日去到过去的崖畔。   那么他还要去踏出最后一步吗?   他在那处孤崖静坐了数百年岁月,春时赏花、夏望繁星、秋观红叶、冬会初雪,四时流转已成为最深刻的记忆,终于是求得了如今。   哪怕心中未有丝毫悔恨,却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惘然。   走一次过去路,舍弃也许同样的人,然后无意义的又是重复?   他想,自己应该做的是找出那个答案,寻得这一切为何会发生。   然后,他想起了与自己同等的存在,除去那些留在道藏上的名字以外……唯有幽眠之怜而已。   这是很苦恼的一件事,他不怎么想和祂打交道。   却好像无路可选了。   顾许决定对寺本郁夫简单解释一二,尽管这很麻烦。   他看着长椅另一端的异国人,解释道:“因为她疯了。”   寺本郁夫皱起眉头,问道:“美冬从事发那天往前数起,来到新楚不过一个星期,那天还是我亲自送她去的机场,所以她是在这短短几天内疯了?”   顾许说道:“事实就是这样,但背后的原因很复杂,她见到不应该存在的事物,因此而得到了某种恩赐,以至于丧失自我沦落成疯狂。”   寺本郁夫有些无法接受。   这样的话太过莫名,毫无道理可言,哪怕现实本就不讲道理,但谈话里仍然需要逻辑。   “你可以将她见到的存在理解为……神。”   顾许很不习惯最后那一个字,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她得了祂的怜悯,于是失去了自我,最终得来了这样的结局。”   寺本郁夫认真问道:“这就是解释?”   顾许说道:“准确而言,是答案。”   寺本郁夫没有从话里听出一丝的虚假,说道:“我很难接受这样,哪怕听起来很不错,疯了是一个很好的解释,但还是太过不可触碰了。”   顾许清楚会有这样的一句话,他朝空中伸出了右手,如同握住了一把虚剑。   弥漫在空气之中的光线,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无声的凝聚到那只干净的手上,煌煌然如若神迹。   这不是世间任何一门剑诀心法可以做到的事情。   寺本郁夫习武,因此他很清楚这一点,然后他想起了来到新楚以后,体内较之过往灵动数倍的真气,恍然间好像想通了些什么,却又无法凝聚成一线,真正的做到明白。   光线散去。   顾许收回了右手,今夜本就苍白的脸色,又深了一分,眉眼间的疲惫再也无法掩饰,收藏不住。   寺本郁夫说道:“如果我相信你,那我似乎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了。”   顾许说道:“真相难免伤人。”   寺本郁夫摇头说道:“既然你愿意说出来,甚至还要证明自己的话,你肯定有着自己的图谋。”   夜里很安静,光线散去以后,两人的脸颊重新黯淡下来,气氛也逐渐凝重至沉默,安静了很长时间。   “我不确定是否可行。”   顾许说道:“现在的祂必然是虚弱的,但我还是不想去见祂,所以你愿意吗?”   “我很可能会死。”   寺本郁夫无言静默片刻,然后他笑了起来,说道:“但是,我接受……因为这听着实在是很有趣。”   ……   ……   那扇门已然变得熟悉了起来。   顾许推门而入,过了玄关,向着内里走去。   忽然,浓烈的酒味为他所嗅到,闻着不太舒服。   一眼望去,见到的却是相拥着的她和她,两位姑娘醉在了沙发上,形象实在很不好。   顾许不禁心生茫然,想着这有是怎样一回事?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醉意稍浅,又压在上头的安君衣听到脚步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着他走来,但路还不到一半,那双肤如凝脂的长腿就有些坚持不住,像是要随时倒下。   顾许过去扶住了她,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衣服上忽然多了某些难忍的触感。   低头一看,是他被她吐了一身……   然后他想起那天吃火锅前对安君衣说过的话,心中情绪顿时复杂到极点。   顾许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轻声问道:“你们两个喝够了吗?”   作者留言:   PS:你们开个自动订阅好不~   另外这是一个好朋友的书《从崩坏三开始的灵气复苏》,顾名思义。 第八十八章 我会替你照顾他的   酒意渐去,神智稍清。   安君衣听着浴室传来的轻微声响,与顾羡鱼双目对视,久久无言。   衣服脏了自然要洗,可如今已是深夜,哪里还有店家开着门,即便是顾羡鱼愿意驾车归家也好,安君衣也不敢放这个心,更何况先前她明显已经喝多了。   然而这都不算是什么……问题在于,顾许他好像有些生气。   安君衣叹了口气,躺在沙发上望着吊灯落下的微黄光线,想着和他认识以来的所有画面,却也找不出他有过生气的那一幕。   窗户已经打开,夜里风声难免有些喧嚣,吹淡了酒意之余,也将两人清醒了极多,只是这种感觉很是不好受,脑子有着细微疼痛生出。   “怎么办?”   安君衣看着已经沉默许久的顾羡鱼,低声说道:“他去洗澡之前,说的可不只是我,是我们两个,所以……说句话?”   顾羡鱼面无表情说道:“我怎么知道要说什么?”   她平静说道,事实上心中已经有所慌乱,只是吐了顾许一身的又不是她,那样她当然得要淡然上一些,好让一会儿安君衣着急时,最起码要在表面上轻描淡写的装作无关,好让这锅来不到自己身上。   可是……这酒是她偏偏要喝的,万一安君衣狗急跳墙甩锅要怎么办?若不是安君衣家里还能找到顾许适合穿的衣服,她已经是直接抛下好友一人,想尽办法回家去了。   顾羡鱼忽然醒过神来,声音微沉问道:“对了,刚才你给他拿了什么衣服?”   “衣……服?”   安君衣起身将窗户关上,回头望向她,沉默片刻,迟疑说道:“我拿过去的好像是一件白衬衫,应该没问题吧?”   顾羡鱼疑问道:“尺寸呢?”   安君衣视线从她的脸恍惚着下移,落在了那艳羡所在,眨了眨眼,犹豫说道:“应该没有问题吧,而且……最多不过就是穿我的衬衫而已。”   顾羡鱼有些生气,说道:“你是故意拿错的吧?”   安君衣认真反驳道:“明明是你非要喝酒,如果不是你生气了,现在我都抱着你睡着了,哪还有这么多事情啊?”   顾羡鱼顿时无言以对,然后便是更加的生气了。   “你还好意思说抱着我睡。”   她冷笑一声,微恼说道:“如果不是你前天手非要乱放,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   安君衣只觉这话太过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眼右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双颊本就因酒意通红,此刻颜色更是深了一分,好生可爱。   恍惚之中,记忆中某些半睡半醒间的画面逐渐清晰。   她偷偷的瞥了一眼那处,心想这可真是骄傲,也真的好大气啊……真不愧被她喜欢了整整一年还有余。   “对不起!”   安君衣下意识说了这三个字,却发现有些不对,微微蹙眉,不解问道:“不对啊,我前天抱着你睡和今天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可以记仇到今天的吗?”   女孩子之间关系真要是好到了一种程度,难免会有些较为私密的事情发生,但顾羡鱼一直以来都很拒绝,她没去勉强,可即便如此,两人也有几次睡在一张床上的经历,期间自然是有过触碰的。   按理说哪怕是不能接受,也不至于一直记恨吧?   顾羡鱼又是冷笑,没有说话。   当然是要沉默,她根本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还未等两人再继续无止境对峙下去时,浴室门开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安君衣不再敢纠结这些事情,装作是无辜,实则尴尬到极点的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宛如一朵盛开的海棠。   沉默如潮水一般随着脚步声分开。   顾羡鱼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他身上穿着安君衣喜欢的白衬衫,干干净净,依旧好看,却也有着几分不相称带来的尴尬。   “不早了,睡吧。”   和两人此刻的情绪明显不同,顾许已经如常平静,比之往常简短许多的沐浴时间,依然让他平静了下来,不再如她们所猜测那般生气。   虽说确实也是生过气了。   顾许找到客房,推门而入,顺手关门,随后再无半点声响。   余下两人尴尬对视,沉默了好久,却还是没有继续吵架的勇气,毕竟刚才那件事尽管不痛不痒,但也真的是特别的幼稚。   两声轻叹,几次脚步。   安君衣终于躺在了床上,有些怀念游戏里的纸片人,又看着身边的顾羡鱼,发现这样的事情真的好麻烦呀。   她想了会儿,说道:“明天怎么办?”   顾羡鱼看似平静说道:“睡到自然醒啊,这难道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安君衣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想要理会了。   因为莫名奇妙清醒了许多的缘故,她又把手机拿出来,光明正大的打开了游戏,开始关注着屏幕。   顾羡鱼轻声说道:“我要睡觉了。”   安君衣怔了怔,随意说道:“那你睡呗,不会是想抱着我吧?”   顾羡鱼说道:“你手机的光刺着我眼。”   房间最后的光线熄灭,只剩下艰难映照落下的星光,两人都已经沉默了。   不知过了有多久,安君衣忽然说道:“之前我和你说过,你也应该问过我,可能也问过了他,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但我确实喜欢上了他,最起码在此时此刻还有很久以后都是的,虽然想到要喊你姐姐不怎么开心,可你应该不介意的吧?”   顾羡鱼微微蹙眉,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眸子里的情绪极为复杂,说道:“这不是我介意与否的问题,得要看他愿意不愿意,就算我们现在再怎么去想象以后的美好未来,始终都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说的对。”   安君衣轻叹了一声,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就有些心乱,不是不清楚他的脾气,所以……你为什么就养了个这样的弟弟呢?”   顾羡鱼微怒说道:“怎就是我养出来的了?”   说完这句话,她背过了身,面向另一侧墙壁,不再是对着安君衣的背影。   两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却都没有合上双眼好好睡觉,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和看着墙上,那些艰难落下的天光仿佛成了最为珍贵的事物,纵是千眼万遍也然不腻。   “我以后会你替照顾好他的。”   这是今夜她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   ……   翌日清晨,阳光未盛时。   安君衣清醒过来,却发现这一觉睡的实在不好,昨夜醉酒以后难免有些头疼,便连玩手机的心情都没了。   回身朝后望去,顾羡鱼难得没有早起,大抵是一连三次饮酒,即便是练有一口真气,睡的也比往常深了许多。   想着这些,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刻意没有去惊醒自己的好友,从衣柜里找出一件中性的T恤,再是悄悄走出了房门。   昨夜的那件白衬衫当然不是她故意去拿的,可发现拿错了的时候,已经是无法挽回,她总不可能当着顾羡鱼的眼睛,转动浴室的把手将衣服递进去,那样画面实在太美,她无法想象。   既然今天难得是早起,那当然要弥补当时的错,然后再趁着这个机会,洗刷自己的冤屈,换来一个妥当的清白。   只是当安君衣刚出了卧室,却听到厨房传来了轻微的声响,眯起眼睛望去时,只见顾许仿佛保姆一般,身上正穿着围裙忙碌。   他的身上是她的白衬衫。   这样画面真的很好看。   可那围裙……安君衣想到了些很奇怪的事情,微微挑眉,脸颊忽然通红。   如果这样的场景换做是她,那站在此间的他是否会稍微想多一些呢?   晨间的美味,比之面包与牛奶,也许还是身上只一件围裙,轻声问他吃什么来得要好些?毕竟晨间运动有益身心的健康?   可那始终是婚后的事情吧?   安君衣神情遗憾,心想那尚且还来得遥远,就像是昨天夜里她所说的那般,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心思,可相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她敛去思绪,小手紧紧捏着衣服,去到了顾许身后,微羞说道:“你要先换件衣服吗?”   顾许微微一怔,看着粟色长发散落在肩头的少女,与白色睡裙相映而美的肌肤,在微亮晨光中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这毫无疑问是一副极好的画面。   他一直都很欣赏美丽的事物,一如此时的安君衣。   ……   ……   天亮了。   醒来的自然不只是那间屋子的两个人,还有另一间屋子的某个人。   顾封河昨夜喝了极多,倘若独自闷酒当然不至于此,奈何那时的顾许很愿意陪他喝。   然而,醒来后的第一眼,他却没有在身边看到也该在此安睡的儿子,偌大一张床上只有他独自一人。   他楞了一下,然后顿时清醒许多,抱着顾许也许是嫌弃他酒味太过于大,故而在客厅睡着沙发的心思,犹豫着推开了房门。   眼见的客厅……却是空无一人。   顾封河的脸色微沉,沉默片刻之后,他走向女儿的房间,动作很认真地将耳朵靠在门上,却没从中听到任何的呼吸声。   也然是空无一人。   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整间屋子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他们两个去了哪里呢?   顾封河望向窗外天空,已经是面无表情,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是怒极反笑。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深呼吸几口气后,却完全平静不下来,只感觉自己连血压都像是在升高了。   “这他娘的天底下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作者留言:   PS:我是这个月书客月更新十三呀,只是章节数不多而已,实际上字数不少。   另外这章本该会早起码一个小时的,然而我忍不住跑去看E3直播了~~~ 第八十九章 在晨光里寻找答案   愤怒终究是无意义的事情,最起码对着空气无能狂怒,是一件谈得上愚蠢的事情,与智者所不为无关,顾封河之所以冷静下来,只因为他想要弄清楚昨天晚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两人会那样子莫名其妙的离开?   难道就真的不害怕他愤怒吗?   微亮的晨光刺透窗帘,空无一人的室内仿佛生出了许多寒意,昨夜醉酒以后留下的痕迹依旧存在着,还未来得及去抹平。   顾封河沉默着洗漱,待到精神清醒许多以后,打开窗户,迎着晨风望向还未彻底醒来的新楚,漠然思考着。   既然是不告而别的离开,那么两人还会愿意接他的电话吗?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然而当他忽然想到了那天给顾许的电话,以及电话背后拿到软糯糯的声音时,顾封河还是下意识的拨出了那一个号码。   这次却让他等待了许久。   音乐数次重复,直到将要自动挂断之前,才是忽然停止了下来。   “叔叔好。”   听到这一道声音,顾封河嘴角微微抽搐着,已经是震惊无语,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艰难说道:“上次忘记问你名字,电话挂的太快,抱歉。”   “没有的事情,叔叔你记得我就好了,我叫安君衣。”   “嗯,我是顾许他爹。”   电话那头,安君衣偷偷看了一眼仍在厨房的顾许,他现在正在熬粥,一会儿大概还要做点吃的,远看着很有居家的感觉,不自禁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四体不勤,顿时有些忏愧。   围裙对她来说……好像就真的只有那种用处了。   她忽然醒过神来,说道:“叔叔,顾许他昨天就是在我家,嗯,现在也在。”   顾封河心想这可真是一句废话,可也正因为是废话一句,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理会是好了,难道还要谢过她的照顾吗?   “哦,还有咸鱼她也在我这里睡着,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安君衣右手轻抚着心胸,强自平静下来,笑着说道:“昨天我们三个喝了不少酒,咸鱼她醉的最快,最后还是我抱着她到床上一起睡觉的,可沉了。”   顾封河注意到话里的很多细节,眉头稍舒,说道:“原来是这样子吗?对了,你怎么叫她做咸鱼?”   安君衣毫不犹豫说道:“当然是这样喊着顺口呀,羡鱼哪有咸鱼舒服。”   顾封河对此很是赞同且理解,只觉这小姑娘实在很对自己胃口。   他朝着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展露笑容,忽然问道:“我大前天也给了一个电话顾许他,那时候也是你接的,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很好?”   饮酒一夜,清早醒来接到电话的却不是本人,而是另一位姑娘,这其中自然有无数可以想象的余地。   也正是因此,他反而是放心了许多,松下了一口大气,不再计较这对姐弟昨夜晚上的莫名其妙。   “他现在正在熬粥呢。”   安君衣语气温柔,说道:“我和咸鱼睡了一晚上,刚醒过来出了房间,就发现他一个人在那忙活了,至于关系……我觉得应该还算好吧?”   “看来是我这个当爹的失责了,不懂得关心儿子。”顾封河很是虚伪的叹了一声,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安君衣连忙说了几声不是。   “这样子吧,我不关心肯定是不对的,要不……晚上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   顾封河语气极温和说道:“这事你和顾许他说一下就好,如果你嫌弃麻烦,也可以过来这边家里直接吃一顿,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再是几句闲话以后,电话才是挂断。   顾封河神情满意地放下了手机,坐在沙发上,虽然还是有些恼火一对儿女的不告而别,但一想到那个叫安君衣的小姑娘,他的老脸还是笑意难止。   世上多有意难平之事。   浅者不过是为身外物扼腕叹息,深者无异于念念不忘却不见回响,再深者大抵还是有了却又不全。   有了瑕疵更美,大都是当事人为了安慰自己得不到完美而强说的好,彩云易散琉璃脆,如这般美好的事物又有谁不希望全然拥有。   安君衣想来也必然是如此。   顾封河想了想,决定晚上若是家宴,那便要展示一番旅居国外时学会的手艺。   ……   ……   放下手机,安君衣小跑到顾许的身旁,看着已经滚开了的皮蛋瘦肉粥,有些遗憾大前天买来的螃蟹已经不能吃,因此吃不到那一碗蟹黄粥了。   “你爸让我们晚上去吃一顿饭。”   安君衣看着他的背影,那件白衬衫依然穿在身上,看着很是舒服,她踌躇片刻后对顾许说道:‘我答应了,因为你爸刚开始的时候好像有些生气……我怕拒绝了会不好,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去和他说吧。’   顾许没有回身,平静说道:“答应了就答应了,吃一顿饭有问题吗?”   安君衣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没呀。”   顾许想了想,说道:“但可能会有些麻烦的地方。”   安君衣本想要直接开口答应,却又想起昨天的事情,犹豫说道:“那……如果我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觉得你的逻辑很好。”   安君衣知道有时候要勇敢上一些,比如没有明言拒绝的此刻。   “我觉得你是在意这件事的,哪怕只有一丁点而已。”   她认真说道:“可能我确实有些贪心,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你肯定知道的,就算你不愿意也好,我也会帮你这个忙。”   这句话里有着某些难以在言语中表达出来的情绪,随着尾音的平淡离去,便安静地藏在了她的眸子极深处中,没有显露。   这很不安君衣,却就也是此刻的安君衣。   顾许说道:“那说说。”   安君衣轻声说道:“暑假还很长,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出去逛逛?”   顾许有些无语,说道:“她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话里的她自然是此刻还没有醒过来的那个她。   厨房没有变得安静,只因为粥滚开以后的轻微声响。   安君衣的神情有些僵硬,但很快平静下来,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顾许说道:“因为去的地方是老家,所以我答应了。”   安君衣这才是松了一口气,恼火说道:“话不要说一半啊,干脆点直接点不好吗?非要吓人。”   顾许不理她,关掉了火,然后看向主卧的那扇门,便见到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顾羡鱼。   谈话本该在此结束。   安君衣却偏偏走近了一步,淡去了恼火,羞愤之余,压低了声音说道:“晚上的那顿饭,我说话的时候你就安静一些,可以吗?”   顾许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好奇,但也没有深问。   这话以后,前后醒来的两人没有再说些什么,各自走入卫生间洗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等到顾许将早餐呈上饭桌时,她们才是姗姗来迟的落座。   没有太多无谓的言语,除了些许闲话碎话,三人几乎是安静如同一言不发。   明明是第二次同桌吃饭,时隔也算不上是长久,可却又比上次还要得要沉默许多。   直到茶余饭后间,安君衣和顾羡鱼才是又走入了房间里去,因为要离开,自然也要换上一身衣服。   然而门闭以后,却是一场谈话。   “你最近好像很烦。”   安君衣没有打开窗户,只是拉开窗帘,好让卧室不再那么的幽深。   她看着坐在床上,抱着双膝的好友,继续说道:“刚才叔叔打了电话过来,因为他在做早餐,所以是我听的,然后……说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   顾羡鱼想着昨夜与过往人生皆然不同的荒唐,沉默片刻,说道:“你不要多想些什么,正常回答就好,我不会怪你的。”   天光落在她的颜容上,静美也憔悴,是昨夜酒意落下的痕迹。   安君衣语气复杂说道:“我帮你们说了个谎,应该算是瞒过去了,但叔叔让我和他晚上去吃一顿饭。”   顾羡鱼发现了话里隐隐道出的某个细节,问道:“没有我?”   安君衣有些心乱,低声说道:“叔叔话里是我们两个。”   顾羡鱼叹了声,说道:“真烦。”   “是呀。”   安君衣也觉得是这样,感慨说道:“真的很烦。”   顾羡鱼抬头望向窗外的天色,自言自语道:“我很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不能摊开说,既然已经决定不去争家里的东西了,那么说出来又有什么难的呢?”   对自己说的话,往往只有自己可以听懂。   她只是不懂,为何有话不能好好地说,难道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会影响到许多吗?   既然早已经决定不去理会家中的那些事情了,姐弟是否亲生真的有隐瞒下去的必要吗?   想到顾封河以后,她的心绪实在难以平静,很想要冷声冷语地质问一番,发泄心中数日积攒的千种不好情绪。   安君衣看着顾羡鱼,没有微笑,低声说道:“要不,你也一起来吧?我也有些害羞。”   时光渐移,终有一缕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了高楼大厦之上,映照着繁华人间。   阴郁的色彩渐渐散去,许多温暖归来。   顾羡鱼松开了双手,起身下了床,摇头说道:“不用了,一会儿就回家,我有些话得单独和他说。”   她想,事情终究要有个答案,无论真相如何,她都不想要这样纠结下去了。   作者留言:   PS:章节长了以后会写些番外,不收钱的那种,当然也是不能收钱的,不过这话你们听着就好,毕竟上本书我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啥都没。 第九十章 不是亲生的   这场谈话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准确而言,两人更像是平淡的与对方知会一声,简单的交代清楚,仿佛是在说今天中午要吃些什么似的,冷清寡淡如水。   昨夜喝的太多,饮醉以后又是一睡不知醒,顾羡鱼在谈话以后从衣柜里找出了曾经留下的衣服,沐浴以后离开了安君衣的家,却不是和顾许一同。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生气了,只是很单纯觉得有些事情该要一个人去看去做,也是因为她很莫名的想起了好多的事情。   想的是数日以前初见的那一刻,想的是六月末那场雨停后的尴尬,想的是看着他从安君衣房间走出的心情,还有很多很多的零碎过往……   顾羡鱼忽然发现。   这些日子来她的脑海渐渐的都已经是他,这样真的很不好,怪不得旁人会生出那些不好的念想,又忍不住想问自己为何会如此。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很是无谓的事情,只想要过一个安静地属于自己的今天,但在此之前她需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   ……   与顾封河约好见面的地方是一处咖啡馆,也许是新楚作为新兴的大都市缘故,给人以浓郁古意感的茶馆很是罕见,偶尔几家也都十分高档,往往都是私人会所,不对外进行开放,而咖啡馆则极为容易寻得。   上班时间过去,店内自然是来的冷清。   顾羡鱼推门而入,见到坐在偏角落处的顾封河,点头致意后,去到吧台点好咖啡,便坐下在他的对面。   顾封河从她尚未入门前便已经在望着她了。   黑色的裙摆随风起舞,却只露出了脚踝处的白皙肌肤,轻盈的脚步,随意系好的黑发在身后荡漾着,眉眼的冷意并非伪装,而是此刻真实的她。   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昨日太过匆匆,终究是看的不太真切,直至此刻他心中才是稍感欣慰。   这样的顾羡鱼他很满意,想着这些事情,他抿了口咖啡,感慨质量不好之余,再望向坐下的女儿,问道:“怎么了?”   “一件事。”   顾羡鱼双手放在膝上,模样很静美,她看着坐在对面的父亲,神情漠然说道:“我和他到底是不是亲姐弟,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   她说的很轻,看似淡写,实则话音落在顾封河耳中有如惊雷声,他看着她眉眼间掩之不住的疲惫憔悴,不禁沉默了起来,心想自己也许真的错了?   顾羡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平静说道:“我不知道你和母亲到底有怎样的想法,但我觉得这样真的很幼稚很无聊,而且还特别的愚蠢,可能是我们之间存在着代沟,但我真的不想再浪费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顾封河轻叹了一声,躲开了这道冷冰冰的目光,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给出了答案。   “不是。”   “不是?”   “你们确实不是亲生的。”   话音落下以后,顾封河想起归国之前,裴春早与自己谈过的话,还有昨晚天台上的那一通电话,想着很多年前已然模糊的记忆,心中感慨万分。   顾羡鱼微张着嘴,很久没有能够说出话来。   纵然她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可也未曾想过如此轻易的得到答案,只觉得还会麻烦上很久很久,然后才能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但不是的。   顾封河就这样说出口了,仿佛先前的一切隐瞒都是儿戏那般,仿佛自己二十余个小时跨越半个世界的遥远旅途,真的只为了有个借口回来见一见姐弟二人。   仅此而已,不再有别。   安静了极长时间。   当那一杯咖啡被服务员送来,放到桌子上时,不复平静,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声音,再一次从那杯咖啡的正前方响起。   “有些事情……我不是故意的。”   顾封河说道。   顾羡鱼心绪很乱,没有理会。   她看着那其实对自己极好的父亲,想着远在城市某处的顾许,轻声说道:“既然不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真的很难去理解,有这样的必要吗?”   顾封河的语气充满了感慨,摇头说道:“我当然不在意名声之类的问题,更不在乎家里那些老人的看法,可我真的很在意你啊,因为你是我和春早的亲女儿。”   顾羡鱼问道:“为什么他不是?”   一醉过后的今天,大抵是她今生所难忘的一天了。   她想着很多的往事,是零碎的是琐碎的,却始终想不出来一个真正的结果。   仿佛满地的珠玉散落在地上,她手里拿着弦线,却找不到那个起 点,也见不到那个终点,只有思考,可思考正是最无用的。   “因为他真的是捡来的。”   顾封河看着她,唏嘘一笑,说道:“如果是在一场大雪天,那么他的名字可能就叫顾雪见了,但没有这个也许,所以他就成了顾许。”   顾羡鱼也笑了起来,但却不好看也不温柔,说道:“顾雪见可真是难听,一点儿也不好,像足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顾封河沉默片刻后说道:“决定收养他的时候,我确实想过这个事情,为什么他不能是个女孩子呢?那样我就不会像现在担心这么多,平白烦恼了。”   顾羡鱼有些讶异这句话,想了会儿,说道:“也许是……他不想是?”   这句话很蠢。   所以两人沉默。   没有加糖的咖啡是苦涩的,轻抿一口,纵然味道不如某某国外,可这种根本总不会丢个一干二净。   顾羡鱼轻声问道:“那为什么要隐瞒?”   听到这句话,顾封河笑了起来,很多自嘲,却也不仅是自嘲,还带着淡去的忧虑。   “因为直觉告诉我……他很不好,我不是说他人不好,而是在某种我不知道的地方上,他真的很不好。”   他追忆道:“在离开国内之前,我和春早一直在认真地看着他,然后他也真的很安静……或者说是泯然于众人,除开那一次难得的大放厥词之外,再也没有值得说道的地方了。”   顾羡鱼想着以往那些事,知晓此刻所言是真。   “然后就是你所讨厌我们两个的开始,出国前的那天晚上,我和春早睡不着,因为他的事情想了整整一夜,最后做出了让你们分开的决定。”   顾封河的语气很坦诚,没有任何的隐瞒:“一个星期前的那通电话也并非是作假,都已经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个样子,毕竟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好,又怎可能连半点感情都没有呢?”   顾羡鱼说道:“所以你们让我去照顾他,最起码让他不要学些不好的。”   “是的,只是我想不到会这样而已。”   顾封河摇了摇头,情绪已经好了许多。   咖啡馆的这处角落又一次安静了。   话已至此,很多事情已经清晰。   “所以你现在不再坚持了吗?”   再一次,顾羡鱼轻声打破了安静,看着父亲的眼睛,说道:“其实我会以为你要说那些很腻味的话语,好比如这全是为了我好。”   顾封河认真说道:“事实上本就这样,可从善意出发的决定,最终不一定是善果,与其一昧的坚持下去,不如换上一个方向,而且你是年轻人,本来会有很多的朝气,而我不想这种好的意气成为坏的叛逆。”   这些话听着真不知教人做如何感想是好。   然后顾羡鱼想起了安君衣。   恍惚间,她明白许多。   原来是这样啊……   想到了好友,心情却是格外复杂。   “是因为君衣她吧。”   她看着顾封河,微嘲道:“如果不是早上君衣接到了你的电话,然后你从话里听出了很多言外之意,你大概是不愿意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吧?”   顾封河也在看着她,却没开口。   “也许吧。”   他揉着眉心,又喝了一口浓咖啡,说道:“但事情继续下去,我也总要告诉你的,可能不是今天,但肯定会有一天。”   顾羡鱼若有所思,温声说道:“是呀,君衣我也觉得她真的很好,你会动这样的心思再也正常不过了。”   顾封河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生出,他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因为她很好,所以你觉得不好?”   听着这话,顾羡鱼笑了起来,愈发是温柔,哪怕眉眼间仍有霜意也好。   “再如何好的,终究是要适合的才对。”   她想着昨夜安君衣的那句话,心中自然是不喜,轻声说道:“这个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他也不会理,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顾封河说道:“问题在于,他这样的脾气也不会去主动接近人。”   顾羡鱼眼帘微垂,睫毛轻颤着。   那杯还未喝完的咖啡,清晰的映出了她此刻的情绪,是巨石落地以后的轻松,是路转溪桥忽见的淅沥小雨,是如在异国他乡抿着咖啡,坐看行人来往的惬意。   忽然,她往杯子里倒了些糖,大概是被苦到了吧?   顾封河看着她的一切所有,沉声说道:“你始终还是他的姐姐,户口本上清楚写着的。”   顾羡鱼抬头望去,展颜一笑,说道:“可不是亲生的呀。”   天光落下,她的眼中明暗交杂,很是温柔,还有着难得的狡黠。   彷如一笑生花。   作者留言:   PS:最后两句是歌词添上去的,歌名起风了,我听的JJ的,很喜欢。 第九十一章 顾许的秘密   这句话很堵人,顾封河听着沉默了。   他认真地细想片刻,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看着那彷如花开的笑颜,还是不自禁地有些头疼。   “这件事可以先放到一边不谈。”   顾封河看着渐渐淡去的笑意,平静说道:“我这一次回来,原本只是为了处理你们的问题,但昨天见得第一个人却不是你和顾许,而是魏双。”   顾羡鱼微微蹙眉,无奈问道:“他不会又想要相亲吧?”   “是,但我替你们拒绝了,只是他话里有些事情是我很在意的。”   顾封河望向窗外,阳光微暖,一切都似乎很好。   然而当他想到昨日魏双的那些话,想着这雨后的无声变化,想着昨夜电视上的新闻,便又觉得是烦恼了。   他看着顾羡鱼说道:“可能是时间太过巧妙,但重山他在离开新楚之前,那通电话里和我说了很多事情,其中最多的自然都是顾许他的。”   顾羡鱼的神情不见变化,只是嗯了一声。   “我是他爹。”   顾封河笑了笑,说道:“以前的他是怎样,我很清楚,甚至那次他当着家里老人面说习武无用也好,都是我挡下来的,当然,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要做的事,所以我真的很惊讶离开这几年时间里头,他到底是遇到什么。”   顾羡鱼摇头说道:“可我也不知道。”   她和顾许在这个暑假以前,确实相处的很生分,哪怕是在过节的时候两人会吃一顿饭,但彼此的言语也是来得稀少。   若要谈亲近,大概要追述到遥远的童年之中,她姿态强硬的站在顾许身前,替弟弟教训家里那些无趣的同龄人了。   自那以后,两人虽说是姐弟,可也真的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顾封河明显没有指望从她这里得到答案,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重山说他只看了两次就已经悟通了天地衡的练法。”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没有去深思这个问题,也许是下意识,又可能是觉得这不重要,但总而言之她确实没有去深究。   顾封河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会很了不起,但这几年看过来,心里又感觉这其实是一种错觉,如果不是这次让你过去,大概还是对他一无所知吧。”   从小看到大,他再清楚不过顾许的性格,这个儿子绝对可以不声不响的宅在家里,一心一意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以他为什么忽然就愿意练武了呢?”   顾封河发现自己还是想不通这一点,忍不住自语问道。   “我觉得……”   顾羡鱼看着他的不解,想起那天夜里的对话,神色迟疑说道:“可能是因为钱的原因。”   顾封河完全听不懂这句话,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和春早断了他玩游戏的钱,所以他迫于无奈只能……下海了?”   顾羡鱼点了点头,严肃说道:“你在他房间睡了一晚上,起来的时候还看不到那些塑胶小人和海报的吗?”   顾封河已经是哑口无言。   他又不是瞎子,当然把那些都看在了眼里,只是由于年龄的代沟,下意识不觉得那些东西有多重要,以及价格上会来得昂贵而已。   此刻被顾羡鱼忽然提起来,似乎真的很有道理,完全说得通。   “那时候我对他说,如果你跟着我练武,把身体给养好,那我就给你钱氪金,一开始他还是不答应的,但后来好像因为游戏出了个新的纸片人,就很乖很乖的来到我面前……”   说着这话时,顾羡鱼难得微笑,梨涡清浅,想来是很喜欢那样的顾许。   顾封河面无表情,心里茫然想着,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其实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的复杂。   现在这一切归根到底,事实上之是因为他没给钱顾许氪金?   他只觉得这样推测下去,真相实在太过令人无语……而且也真是莫名其妙,实在是不愿意背上这口黑锅。   他忽然醒过神来,犹豫片刻,问道:“你这话里的纸片人又是什么啊?是那些海报上的女人吗?”   顾羡鱼莫名有些情绪生出,但还是点了下头,很小声的嗯了一下。   顾封河想着那些所谓的纸片人,想着她先前的那些话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道:“可能他还是觉得那些比较适合他?”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没有说半个字,显然是不怎么喜欢的。   看着这样的女儿,顾封河反而是好生开怀,强忍着没有笑起来,摇着头轻叹说道:“之前确实是我武断了,这种爱好也不会影响到社会,回去之后我跟他谈一下好了,没必要吝啬这点儿钱,反正又不是事”   ……   ……   阳光之下的新楚依然如旧,渐渐生出的吵闹声,随着风去到了许多地方,告诉着人们原来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告别父亲后,顾羡鱼仍然没有回家。   恍如那日却也不尽然,她情绪宁静地去到了南山,站在寺本美冬曾经所在处,只是过往的痕迹早已连同那场滂沱大雨消失。   剩下的只有抓不住的回忆。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愿意成为回忆吧……   顾羡鱼本想要找到一张长椅坐下,可今日天气实在晴好,早已有游人占着位置。她便想到了那日的那间茶馆,走过蜿蜒曲折的小径,又一次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坐在了可以望见那处山道尽头的临窗位置上。   她想要清静过一天,因为晚上那顿饭可以有她,但她却不愿意有她。   大概是心中骄傲的缘故,顾羡鱼很不喜欢那种寻常到腻乎,只会让别人看着觉得有趣的无趣争执。   剑拔弩张却笑意盈盈的明里暗里交锋,刻薄尖酸的晦涩讽刺从唇中倾吐,婉转上千万遍却还是嘲弄之意,所有看起来的平静都不过是表象。   那也许谈不上是幼稚,但在她眼中却真的无趣,乃至于想起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心里便有了许多的不喜。   或许真如顾封河所说那般,顾许喜欢与追求的是某种极为虚无缥缈的事物。   然而,这些思绪却随着轻微脚步声被打破了。   林轻雾落脚的地方便是附近的酒店,昨夜因为那一道剑指醒神的缘故,她直到天光大亮才是睡了过去,又在午时醒来吃过饭,便随便走走散心,嫌着气温高了才是来到这间茶馆,却不想会在此见到顾羡鱼。   昨夜一面以后,印象自然深刻。   两人知会了彼此姓名,然后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茶水送来,烟气徐徐升起。   林轻雾望她所望,想起了来时飞机上特意看过的某些信息,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那太过自以为是,又似是在自作聪明,便也安静沉默。   这种气氛很是宁静,却不怎么的美好。   待到饮尽闲茶,林轻雾没有唤来服务员,主动为她沏了一壶茶,微笑说道:“我觉得你穿这种裙子虽然很是好看,但还有些不妥的地方……可能是气质上的问题吧。”   顾羡鱼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话好奇怪。”   林轻雾说道:“可能是,因为我见你长得不错,所以想随意闲聊几句?”   顾羡鱼心想这话真让人想不通,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不如说些正经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   林轻雾的脸上浮现出满是趣味的笑容,想着昨天夜里所见的一切,想着那实在很没有道理却已经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今日的巧遇真有意思。   她忽然问道:“你觉得武道的尽头,或者说之上,会是什么?”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个问题太过空且大,而且我记得有很多的书籍,已经探讨过这个事情。”   林轻雾抿了口茶,平静说道:“你没道理不明白,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世界……或者说新楚正在不断的变化着。”   顾羡鱼说道:“那是像魏双这样的人去思考的问题,我离那种境界还有很远的距离,思而不学则殆,古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听着那个名字,林轻雾微微一怔,意味深长地说道:“但已经没有魏双了。”   话音落下,莫名安静。   顾羡鱼看她神情不似虚假,却想不通这话到底是怎样的意思,直到她记起昨夜酒吧门外顾许的交代时,恍惚间才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弟弟的缘故,魏双出了很大的问题?”   “很大很大,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根本无法相信,所以……”   说到这里,林轻雾神色忽然严肃,语气之中充满凝重:“可能是我在胡思乱想,但我认为,如果武道之上真还有路的话,也许我们不必去摸着石头过河。”   意犹未尽却已经真的明了。   顾羡鱼很清楚话里最后所指向的是顾许,她的弟弟。   她默然想着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着今日顾封河全无欺瞒的言语,想着这些时日来他身上毫无道理的一切变故。   世上真有天才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她看着林轻雾问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话不至此,林轻雾亦然没有任何隐瞒的念想,更何况她也很好奇这背后的答案,今日难得偶遇,也许就是为了述说那一切。   念及此处,她抿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开始将那些话与事娓娓道来。   “那时候魏双已经动怒,眉眼间的冷意很显然,可顾许却还是那么的平静,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作者留言:   PS:今天三更。也许可以在凌晨两点前解决?   另外求月票求刀片啊,我要氪金纸片人,要买DLC啊啊啊啊啊!!!! 第九十二章 顾许的自私   故事很简单,却也引人深思。   茶馆仿佛刻意留下了一片幽静,林轻雾的声音一如她的名字,仿佛深秋时有雨轻落人间,惹来一片雾气,浸着身子留下微凉感觉。   听着很是舒服。   “那一眼我看的很认真,明明灯光是昏黄的,可他的眸子里黑和白却特别的分明,总让人感觉里头藏着很多很多。”   林轻雾如若在自语着,说道:“魏双在那之后仿佛老了十多岁,很难想象,仅仅是一眼之后,他整个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发生。”   少女笑了起来,只是笑颜之中情绪复杂。   顾羡鱼自然也无法做到平静,但她今天已经遇到过太多的意料之外,与情理之中,故而此刻她神情依然不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想了会儿,转而说道:“先不谈这里面的问题,之后会有什么影响?”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摇头说道:“我才刚到新楚没多久,你想要我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真的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过你问的也有些道理,这其中的主要问题我觉得是他的年龄太小了。”   顾羡鱼微微蹙眉,问道:“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可言?”   “当然有,昨天的事情确实是魏双那边的不对,但他的解决方法过于粗暴直接,在某些人的眼里,这明显是不稳定的因素,也是最为让人厌烦的年少轻狂,更是已经敲响的警钟。”   林轻雾微嘲道:“当然,你也可以认为他们都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魏双,毕竟现在是一个法治社会嘛,每件事都得要讲规矩,只不过规矩由人定也由人执行,这种可以不讲规矩又已经证明自己不讲规矩的人,肯定会被讨厌。”   顾羡鱼忽然说道:“我很烦这些。”   林轻雾说道:“我也烦,但活在这里始终是避不开的,如果顾许昨天那一眼的事情被传出去,之后的麻烦会更多。”   财帛动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情,毕竟世上可以看轻看淡这些的始终是极少数人,勉强其他人去淡然处之,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顾羡鱼面无表情说道:“想瞒下去是不可能的,哪怕魏双沉默着不愿意开口,始终也会有人将目光放在昨天的事情上面,聪明的想通其中的细节,然后再抱着万一的心思,去做出一次尝试。”   林轻雾笑着,心想这当然会如此,继续说道:“就算真有人愚蠢,可那些有资格了解其中内幕的人,也会在暗地里去怂恿,然后总会有几个没脑子的人朝着你们脸上跳去,这种手法很简单,却也很有用。”   顾羡鱼知道她说的便是事实。   “事情就是这样的麻烦。”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默默换了个话题,说道:“魏双是土生土长的新楚人,他这一辈子在这里读书习武,也在这里成名,数十年来自然有不少人承过他的恩惠,因此在如今大环境变化之下,他只要没有死,那就会在新成立的机构中拥有自己的一个位置。”   “这挺麻烦的。”   少女抿了一口茶水,感慨说道:“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顾许很可能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低调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如果还是以前古时候,你们大概连个日子都很没法安静地过下去了吧。”   这场谈话里有着一个很重要的核心,那便是林轻雾不认为顾许愿意对那些人做出任何的妥协。   如那般纯粹的人,又怎可能主动去惹上那些脏水,落得一个即便不去嗅和闻,臭气也汹涌如潮而来的境地之中呢?   可惜的是这已经不是看一眼就能解决的事了。   林轻雾仍然喜欢着做梦,她也很喜欢昨夜里顾许的潇洒,也觉得那样的风采真的是很好很动人。   饮一杯热茶,只是轻轻地看人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好似李白那首侠客行一般——虽然他不曾深藏身与名。   就连那一切都没有尽在不言中,但对她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她看着顾羡鱼,微笑说道:“不过,好在你们姓顾,不管怎样,他们始终还是会有所顾忌的,事情不可能太嚣张。”   顾羡鱼神色平静说道:“我觉得你还有话。”   林轻雾敛去笑意,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解决起来确实很麻烦,但远不代表他们强大到无法解决的程度,而且我也很讨厌这样的做派。”   顾羡鱼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可你本身就是这种体系里的受益者。”   林轻雾认真说道:“年轻人应该有些朝气,总不可能一来就在臭泥潭里滚来滚去,生怕自己不被当成一类人。”   顾羡鱼有些惊讶于这句话,沉默片刻,认真说道:“你真的有些特别。”   听着这话,林轻雾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新楚有了这样的变化,我当然会安心享受。”   还有一些话藏在心中没说,假如昨夜山道上顾许没有回答她那一个,关于新楚以及世界以及未来的问题,此刻的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交浅言深是大忌。   事实上她今天这番话,是在说给顾许听,但顾羡鱼是他的姐姐,想来也足够了。   “不谈这些了。”   “好。”   两人很默契的喝着冷下去的茶水,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其实寻常的风景。   先前的这些话看似迫在眉睫,可实际上意义却不多,若要形容,更像是伸手拨开了身前那层雾气,让前路看着更清晰罢了。   “有个事我想问你的。”   林轻雾轻抚茶杯,好奇问道:“平时顾许他也很不要脸吗?”   顾羡鱼怔了怔,然后顿时警觉过来,轻描淡写说道:“我不太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林轻雾看她神情不似有假,想起昨夜的事情,无奈说道:“去魏双家里的路上和他闲聊,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知道是自信还是其他什么的,但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顾羡鱼暗里松了口气,温声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和谁相处都差不多,我有时候也挺烦的。”   林轻雾越想越是来得恼火,又饮了口冷茶,看着炎日已然西斜,发现自己已经坐着闲聊上太久。   与顾羡鱼说道几句,结过账单后,两人离开了这间刻意藏于绿叶之后,务求闹中取静,消费与环境皆然一流的茶馆。   南山不大,却是新楚唯一处于繁闹市区之中的景点,若是登上高处看去,那条贯穿整座城市的大江便会静静地出现在视野之中,而在它另一旁那些高楼大厦,自然就是中央商务区所在,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那里的白炽灯永远都会亮着,代表着仍有人奋斗不止。   也许是昨日穿高跟鞋走的太累了,因此林轻雾此刻的身高矮了些,不如顾羡鱼。   山道的石阶建的有些崎岖,少女只好是双手提起裙子,有些可爱却也不太雅的顺着上头走去,即使动作再怎么轻盈,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与纤细笔直的小腿,也会随着风不时露出,引来许多人的瞩目。   这样的画面很是好看。   顾羡鱼已经发现,有好多个男生偷偷拍了照,也许还有人已经发到某些软件上,得来了相应的询问。   “你不回家吃饭吗?”   林轻雾仿佛是走累了一般,双手松开,蓦然回首看向顾羡鱼,问道:“难道你还准备陪着我一个下午?”   顾羡鱼说道:“刚才谈的不错,而且你刚来到新楚,我陪你逛一下也很正常。”   林轻雾狐疑地看了她眼,但没有去深究太多,只嗯了一声。   直至两人终于是去到了山顶的观景平台,遗落在山道上的那些言语,也然是被拾了起来。   凭栏而立,远空吹来的风扬起了墨发,林轻雾拿着一杯柠檬红茶,静静眺望着新楚,轻声说道:“这里风景真好。”   风没有葬去这句话。   顾羡鱼知道她话里可能有别的意思,却还是装作不懂,追忆说道:“盛夏终究不好,如果是春天,淅沥细雨蒙在了眼前,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都像被雾气笼着,看久了会有种高处不胜寒,乘风将去的飘然感。”   林轻雾看着那倒映着金光,极灿烂的大江,遗憾说道:“只可惜那已经是明年的事了,希望入秋以后,这里远远看去也会不错吧。”   顾羡鱼温和笑道:“那时候我可能不会再陪你来一次了。”   林轻雾也笑了笑,别过头看着她,随意说道:“如果你真的没空,那我到时候借你弟弟用一下?”   顾羡鱼脸上的微笑怔了一刹那,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平静说道:“这是他的事,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里的重心不也是他活的很自我吗?我可借不了给你。”   林轻雾纠正道:“我觉得用自私这两个字更适合。”   顾羡鱼丢下了那些戒心,好奇问道:“为什么说他自私?”   林轻雾毫不犹豫说道:“因为我认为他最在意的是就是自己,其余一切都在后面,这样的人当然是自私的。”   顾羡鱼说道:“可以和我仔细谈一谈吗?”   ……   ……   炎日已经西行。   时间不早,安君衣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景色,知道自己应该要出门了。   她忽然心想,这样就见家长去,是否来得太快了呢?   作者留言:   PS:争取早点儿有下一章~ 第九十三章 一介肥宅安君衣   安君衣今天的车开得特别稳。   已经是第三次坐在副驾驶位上,顾许对此有着极清楚的感知,可他看着她的认真,心里还是有了些别样的情绪。   相视都是彼此的。   “你好像……不喜欢?”   安君衣等到某个红灯时,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总感觉你有些介意,不怎么想要吃那顿晚饭。”   顾许知道她的担心,摇头说道:“不是因为你。”   安君衣心头微动,想起顾羡鱼曾经告诉过她的某些事,本想要开口劝说几句,却发现自己在这方面过得也不怎么好,唯有沉默。   顾许继续说道:“可能是我过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所以来得有些别扭。”   安君衣自然听到了那三个字,却没有太多的在意,轻笑说道:“我也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可以不用管别人,一觉可以睡到很晚很晚,熬夜也没有人会理你,只要窗帘关上了,随便在家里走,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很自由自在。”   顾许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这就是你不会煮饭的理由?”   他还记得,时速70KM在群里的形象就是典型的肥宅,因此那日在见面的时候,安君衣才会认为他必然要震惊这个事实,甚至以为是戏弄。   结果他却近乎面无表情地接受了。   安君衣唇边的笑容微僵,然后渐渐消失不见,微恼说道:“我凭什么就要会煮饭啊,难道你是嫌弃自己做的不好吃吗?”   顾许理所当然说道:“我做的当然好吃。”   安君衣目视前方,没有看他,说道:“那我就要吃你一辈子啊。”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非要是听不懂,唯有假装自己聋了一个办法,可那未免太过虚伪不堪,该要被知道的人狠狠痛骂上很多声的人渣。   顾许想了会儿,没有逃避却也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还记得昨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安君衣咬着下唇,很清楚他话里的所指,只觉得那时候的悲伤还萦绕在心头,仿佛才下眉头。   片刻沉默后,她鼓起了勇气,说道:“记得,但我不想自己遗憾,而且为什么偏要去想那么长远的事情呢?”   顾许很清楚她的念想,但这是一个某种意义上没有满意答案的问题。   不曾有过经历,所言的很难不是虚妄。   他想着那年初入旧山时的美好,想着默默在眼中逝去,最后只能在记忆中翻寻的温柔,情绪有些不好。   或许是安君衣的勇气真的很美好且难得,或许是他记起了某些悠远的往事,或许是有太多太多的告诉他此刻不该沉默,所以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我大概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顾许微微一笑,也是他第一次在安君衣眼中笑,他自嘲说道:“所以我不喜欢……最后只是自己一个人难过。”   安君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可她心想,即便是换做自己,也很难愿意吧?   明明还有很多话可以说,此刻车内却安静了下来。   她很想抱一抱顾许,不是片刻的分离,而是不曾有过的长久。   ……   ……   日落江河之时,目之所及的天地间皆是壮丽的红霞,今日犹然。   推开门后,安君衣见到的是一个很干净的家,与之相比,她的家哪怕是在帮佣打扫过以后,仍然有些不及之处。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家。   因为考虑到这顿晚饭要严肃些的缘故,所以今天的她没有穿上丝袜,白净的裸足放在明显是临时买来的拖鞋中,脚步声很难轻下来。   顾封河此刻还在忙着处理食材,没有回身看去,说道:“咸鱼她说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今天只有我们三个人,你陪君衣她先坐着,一会儿可以吃饭了,我再叫你们两个。”   听着这句话,安君衣的不安淡去了些,她看了一眼沙发,又望向那扇房门,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我的床昨天他睡过。”   顾许平静说道,然后带着有些懵然的安君衣,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灯光亮起,床上的被褥果然还有着凌乱,他回身离开,应该是准备去拿几杯冷饮解渴。   忽然间留下自己一个人,哪怕她清楚这只是短暂的片刻,心里已然有些忐忑。   想着就这样傻乎乎的站着太过尴尬,安君衣拉开椅子,坐在了电脑面前,忽然间生出了许多的好奇。   她以前给他发过的资源还在吗?   这是一个值得去深思的问题。   可这显然涉及到了隐私,她想了会儿,还是无奈放弃了这个念头,再是看着去打量桌上那些她很熟悉的小人。   先前好几次,她都问过他喜欢什么,可回答大都来得广泛,又怎比得过亲眼看他到底收藏着什么,从而做出判断?   然而还未等她看个仔细,统计出顾许在某些属性上的偏好时,他就已经拿着两杯橙汁回到了房间里。   因为房间只有一张椅子的缘故,他放下冷饮后,便回身去整理自己床褥,随意说道:“你嫌弃无聊就开电脑吧。”   安君衣当然不会觉得和他在一起无聊,但这句话实在是深得她心,没有任何一个拒绝的理由可言。   “你爸人还挺好的样子啊。”   她看着屏幕,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与此同时,她想起来了以前顾许给过她的游戏密码,尝试着输入了进去,不出意料的进入了桌面。   顾许目光落在已经认真整理过的床上,轻声说道:“他确实是一个好人。”   移动鼠标指针翻寻着文件夹,果真看到许多曾经存在她的硬盘中的图片,尽管还没有来得及找到某些学习资料,但安君衣已经是笑了起来。   她轻轻荡着白净的双腿,仿佛是在戏水,晚霞的光芒刺透了窗帘,赤足与暮色相映而美。   登录聊天软件,看着最后的聊天记录是自己,安君衣的笑容愈发是好看,然后她点开了群助手,不出意外的看到熟悉的群里有着熟悉的人正在扯谈,便忍不住说了句话。   大概是过往土豪的印象太过深刻,群里很快有人与她闲谈,只不过问的还是顾许为什么最近不见人影,几乎是神隐一般。   “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已经脱单了,谢谢。”   轻描淡写地将发出了这条信息,安君衣只觉得这是近些日子来,最为有趣的一件事了。   看着群里不约而同的愤怒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疑问,她心里不是一般的舒服,直到某位群友喊她要照片时,她才是醒过神来。   回头望去,顾许果然站在了她的身后,静静看着,已经不知有多久。   “不好意思啊……”   安君衣抿着唇,一手捂住半边脸,羞赧说道:“我就是玩一下嘛,你最近不是很少说话嘛,他们也就当你开个玩笑而已。”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以为你要把自己照片发上去。”   “嗯?”   安君衣微怔,想到了一个可能,试探问道:“你不想我的样子被别人看?”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解释道:“我只是知道他们会把你做成表情包,所以不想你把照片发上去,那样很不好。”   安君衣当即是嗯了一声,哪里管他这话是真是假,只觉得这一本正经的话,听着却格外的舒服,甚至她还能尝到某种酸涩的味道。   因为是站着与坐着的缘故,两人彼此间是俯视与仰视的关系,如果有外人看着这幕画面,很难会觉得不适合。   只是当她回身看向屏幕,却见到了好多句特别不让人开心的话。   “所以你之前卖号就是因为沉迷三次元?”   “别弄得人财两失啊,说不定是个绿茶 裱啊,特意坑你钱。”   “惨就算了,千万别成舔狗了啊,当备胎你保证要后悔一辈子的啊。”   安君衣脸色微沉,这当然不是替顾许气愤,而是这些话里的某些字眼过于熟悉,实在是令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知道顾许不会在乎这些小事,便想着关掉对话框,冷静下来和他说些趣话,盖过这件事情所带来的不爽。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顾许看到这些发言后,平静地接着上面又说了一句话。   “但我觉得,人活着还是要开心一些好。”   安君衣眨了眨眼,好生意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顾许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比如这算是今晚你来吃这顿饭的报酬,那样的话未免太过尖酸刻薄,除了自以为有趣外,其实只剩下令人难受难过的用处而已。   可话说的再怎样晦涩艰深也都好,意思其实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觉得安君衣该要出一口气。   “真的吗?”   “除非你希望是假的。”   “可他们不会信吧?”   隔着网线与屏幕,很多言语都不用负责,安君衣心想,自己哪怕是把消费账单给晒出来,对方恼羞成怒之下一样可以说出某些极为难听的话。   然而,有一件事却不是这样的。   安君衣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先是对群主知会了一声,然后在群里回复了那几个仍在喋喋不休的白痴。   “我就是她女朋友,你们现在还有什么意见吗?”   群里一片安静,紧接着是无数个问号。   直到群主打开了全群禁言,以可以想象到的无奈敲出了一行字。   “她不是你们想的肥宅也不是老司机……而是老司姬。”   然后,群主再想起那张闪照,哪怕只是最为一张日常照片,少女的风姿依旧是那么动人心弦。   他又是幽怨的说了句话:“而且她还长得特别特别特别的好看!” 第九十四章 旧时意,新人间   暮火焚在天边,落下的色彩很暖,安君衣心满意足的关掉了聊天框,再也不看一眼……至少是现在不去看了,等到晚上回家以后,她可能会忍不住翻一下记录吧?   毕竟刚才的那些话确实让她很不爽。   虽然事情其实是她自己闹出来的,但很显然她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更不会觉得顾许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起哄的那些群友了。   “嗯……你不在意吧?”   安君衣神情微变,有些紧张地看向一旁的顾许,说道:“刚才你在收拾房间,我是真的闲着没事做,就想开个玩笑而已。”   顾许平静说道:“不介意,问题是,你也不在乎自己做的那个人设了?”   他还记得,以前安君衣刻意与自己提到过,因为嫌弃麻烦的缘故,特意在相对应的交际圈中伪装成了一个肥宅。   如今她还在玩着游戏,可人设已经崩塌,往后便一心一意装死,再也不说半句话吗?   “这不重要啊。”   安君衣微仰起头望着他,眉梢轻挑,轻笑说道:“难得有这么一次,看着他们的问号,当然是比游戏出货还要开心。”   顾许无话可说。   “而且,游戏也可以自闭着玩啊,我以前之所以喜欢水群,其实就是为了晒别人一脸而已。”   安君衣起身离开椅子,装作平静地打量着他的房间,竟发现床上没有抱枕,有些讶异,说道:“你卧室除了这些手办,也太干净了吧?”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卖号的那时候我随便搜了一下,发现这些卖起来很麻烦,所以没有处理。”   安君衣微微一怔,回身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喜欢了?”   也许两人终究会有一天因为顾羡鱼的缘故相识,可在她的心中,自己与顾许的缘分还是落在那些美好的纸片人与学习资料上,哪怕这有些不太好说出口,但事实如此,她难免会来得在意。   顾许说道:“看一看就已经足够了。”   当时他在卖号之时,看着安君衣所发出的图片,心中抱着的便是如此念想——欣赏而已。   哪怕是如今他已经可以闲下来,静静看着身外的风景,不必再像往些年那般,不舍昼夜奔波在大道之上。   可这种消遣还是为他所不感兴趣。   安君衣嗯了一声,有些情绪,但终究不多,看着他始终还是眼前人,便又笑了起来,比先前更好看。   “怎么了?”顾许问道。   安君衣认真说道:“看着你开心呀。”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好会儿,最后才是嗯了一声。   小暑将近,天色黑的很晚,夕阳落下的红霞愈发是灿烂,将房间内映得红彤彤的。   安君衣关掉了白炽灯光,仿佛是视察了一遍后觉得有些累了,坐在了他的床上,动作很自然,仿佛这里就是她的卧室似的。   但因为穿着裙子的缘故,她的坐姿仿佛那日初见时,优雅的矜持着,其实真的不怎么自然。   便在她准备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了顾封河的声音,喊着饭已经做好,不要再在房间里待着不见人。   时间来得很刚好,安君衣微微蹙眉,有种顾封河其实是在偷听的感觉,可这未免太过离奇,然而当她想到自己一进屋后,便朝着别人的卧室直奔而去,顿时感到了许多羞愧。   她心想着,幸好自己没有找到那些学习资料,否则要是一个不小心点开,那也未免太过不堪设想了。   ……   ……   顾羡鱼没有回家,今夜这顿家宴却如常,依旧是三人。   饭菜自然不会是仰望星空派,顾封河初见一眼就已经喜欢安君衣,没有任何道理以死鱼眼欢迎对方。   只是出乎安君衣意料的是,这顿晚饭顾封河没有太多言语落在两人身上,更不至于到查户口本的程度,寻常的有些不太寻常。   她本来还有些紧张,想着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可话到了后来,在顾封河谈及那些异国的风土人情时,气氛便渐渐轻松。   如果不是她想到,这位谈吐极为风趣的叔叔,其实与妻子将自己一个好朋友和一个喜欢的人丢在国内不管,不负责任,安君衣心中早已满是好感。   意外平淡的吃过晚饭以后,顾许让安君衣留下在家,与顾封河又一次去到了天台上。   暮火焚尽,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极深沉的红。   “她应该很意外这顿饭的轻松吧。”   顾封河望着已经陌生的城市,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我这次不会在国内留太久的,但应该过不了多久,我会和春早就会回到国内。”   顾许神情平静地嗯了一声。   顾封河继续说道:“真相我已经告诉给咸鱼她,选择也该她自己来做,但我还是话想要问清楚你。”   “有很多事情我也不太明白。”   顾许想着幽眠之怜,想着这个崭新的人间,青天之下,当他重新去到那片孤崖之上,举目是否依然无人?   “是魏双的事情。”   顾封河平静说道:“中午的时候,我才是知道昨天晚上你们两个去酒吧喝酒,然后还有那样一出闹剧,但真的想不到你会去和魏双见面,然后还摆平了事情。”   顾许想了想,说道:“麻烦总要解决的。”   顾封河摇了摇头。   “你没道理不清楚我的意思。”   他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记起许多过往的美好,说道:“事情总得有一个理由,无论你再怎样天才,时间的距离始终是存在着,如果没有一个解释,我很难放心。”   顾许没有直接回答,说道:“昨天我和林轻雾去拜访魏双之前,她对我说,现在的新楚也许是在灵气复苏。”   顾封河皱起眉头,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问道:“你的意思是,世界正在变化,昨天晚上你解决魏双的时候,用的不是现在的任何一个手段?”   顾许说道:“我练出真气只是几天的时间,真要和魏双直接去打一场,应该是赢不了的,只能依靠别的办法了。”   顾封河回身看着他,终于发现顾许脸色比昨天苍白了好些,哪怕是夜色已经浓郁落下的此刻也好,依旧有着掩之不住的疲惫。   若不是顾许神情从来淡然,这种色彩只在最细微处有着体现,第一眼便该映入他人眼中,而不是直到此刻才被发现。   “没事?”   “还好。”   “安君衣挺好的。”   “嗯,她是很不错。”   顾封河叹了声,神情温和说道:“其实我觉得自己不太应该管你的事情,但我觉得她很好,不管怎样,你做事也该要干净利落一些。”   顾许没有回答这句话,不是逃避,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继续谈之前的问题吧。”   顾封河抬头望向自那日以后明净许多的天空,说道:“有空回老家去看一看,家里的老人虽然是烦人,但天地衡的古谱在那里,如果你的猜测没有问题,去走一趟肯定是值得的。”   顾许沉默着。   “武道传承至今,一路的脉络都很清晰,从古时候愤而拔剑斩仇人,快意恩仇轻王侯,到现代逐渐登上舞台,不再为寻常人所陌生,其实都是历史的选择或者说时代的洪流。”   顾封河语气中却不见感慨,声音冷淡说道:“很多守旧的人,不愿意去接受这种变化,想要寻求一条新的路,好让自己的地位能一直尊贵下去。”   顾许随意说道:“这是很正常的追求。”   不是所有人都能抛开外物不理,传承向来被许多人所重视着,过去顾许见得不少,很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念想。   “可那时候不是现在,即便到了现在,又真能像书上所写的那样子吗?”   顾封河看了一眼高楼广厦,微嘲道:“他们无比怀念从前,想着穿着老衣服拿着一把剑,就可以将事情轻描淡写解决,然后飘然而去。”   顾许说道:“这样起码听着很潇洒。”   “然而不现实,我不知道现在是否还这样,但在我离去之前很不现实。”   顾封河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也许是古人早已经觉得会有今时今日的局面,天地衡的古谱上写着很多玄之又玄的字句,第一眼看去你甚至会以为自己在看哲学,整整千年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做出过自己的注解,然而都不见用处。”   顾许看了眼未曾全然漆黑的天空,说道:“连空中楼阁都不是,还要去做所谓的注解,本来就不该有用。”   顾封河心头微动,说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顾许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轻轻地嗯了一下。   “魏双的事肯定会招惹来目光。”   顾封河一字一字,叮嘱道:“我可以不管其他任何的事情,但你必须要知道,咸鱼她始终是你的姐姐,所以你就要照顾好她,因为小时候她也照顾过你。”   顾许对他说了一声好。   父子二人静静看着最后的夕阳消失在天际。   夜幕落下,各色的光芒映着各色的脸颊。   顾封河的目光穿过了许多,落在车流不息的马路上,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与家中那些人的争执。   “和我说说,你眼中的以后吧。”   作者留言:   PS:今天应该也是三更,你们还有月票刀片吗~~~   另外不只是你们想的啥控,而是只可以写这个部位了,现在很严格的。   对了,之前说的番外好像有人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这本书字数多了以后会写,当然,就像那章说的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鸽。 第九十五章 一张床,两个人,三句话   以后是怎样的以后?   顾许很清楚他问的是什么,却不知该要如何回答,然而这不是一个该去沉默的问题。   “正如你先前所说过的那样,时间的距离真实存在着,无论世界再如何变化,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之下,始终是要走过一段漫长的路。”   然而,想到幽眠之怜仍然存在着,想到往后也许还有各色的人物,顾许不禁安静了好些时间,摇头说道:“这不是数年时间就可以安静下来的变故,我想,没有谁可以确定未来。”   顾封河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后一句话我认同,但前一句话,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也该清楚被有心人发现以后,不可能不惹来贪婪。”   顾许说道:“我觉得不是问题。”   两人忽然沉默。   先前时,顾封河特意叮嘱顾许要好好的照顾顾羡鱼,心里顾忌的也就是这一个,他害怕的是顾许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然后在不知不觉间铸成挽不回的大错,到了那种时候,除了悔恨以外已经无事可做了。   顾许想明白了话的意思,重复说道:“我不会让问题出现。”   顾封河叹了声,拍了拍他的肩旁,语气微沉说道:“希望吧,以后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记得打电话通知我们一声,不要想着和昨天晚上一样去解决问题,魏双已经成为教训,他们不可能再给你第二次的机会。”   话到这里,已经快是谈无可谈的境地了,余下两人共同的话题不过只有顾羡鱼而已。   顾封河从怀里取出了香烟,点燃以后靠着墙壁,夜幕落下已久的此刻,后背却还能细微感受到白日间留下的灼热。   “这次回来的比较匆忙,大概后天就准备要离开了。”   烟气从嘴里倾吐成圈,又被夜风吹散,他笑着说道:“等我把这几天的事情给春早说了,她肯定是要生气的,到时候我和她回国了,你最好是什么都没有做,不然你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的。”   顾许清楚这句话只是打趣。   只是,他无须翻寻那些单调的记忆,亦然能记起裴春早是一个怎样的人,仿佛永远温婉的微笑,那种淡泊与宁静很容易令人心神静下,忘记盛夏的炎热。   好似这样的人生气,那确实是一件谈得上麻烦的事情。   “当然不会。”   顾许想了会儿,又问道:“但如果事情和我无关呢?”   顾封河微微一愣,然后想到今天的那场谈话,那句‘可不是亲生的呀’以及顾羡鱼的微笑,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说道:“那你可以躲远一点不?”   顾许觉得有些无奈,说道:“家就这么大,难道我和她其中一个人搬出去吗?”   顾封河说道:“你也可以跟我出国,那边的风景挺美的。”   顾许想也不想,直接摇头拒绝。   新楚的变化还未清晰了然,他又怎有心思离开,更何况这句话显然就是随便一提,不大可能是真正的想法。   即便是,那也是曾经。   “开个玩笑。”   顾封河很清楚那些人可以轻易抛弃掉下限,若是要离开新楚,便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又怎可能只把顾许带出国,然后扔下顾羡鱼孤伶伶的一个人?   也许是想到同一件事上,两人莫名陷入了沉默,又一次。   今夜天上无云,月光得以倾洒,往时连中秋都不见的月明,如今却像是夜夜可得,教人思念愈发是浓郁。   “谈点儿有意义,比较实际的事情吧。”   话是顾封河忽然说出口的。   顾许没有理他,但也算是默认了。   “可惜了,你年纪还有些小,没到法定结婚的年纪。”   “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想早点儿喝到安君衣敬的那杯酒。”   ……   ……   与顾封河所想不同。   此刻的安君衣心情很好,丝毫没有因为被搁在一旁生气。   事实上,饭桌的交谈哪怕后来很是惬意,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着许多不自在,平日在学校中经历过再多的场合也好,这种还是人生的头一次,事后回想起来很难不羞涩与尴尬。   对她而言,顾许的房间才是今天真正有意思的地方。   书架上的书已经看过,见到那被拆封和落下书签的设定集,安君衣心里有些微讶,却没有将目光停留上太久。   她掀开了窗帘,没有打开房内的灯,在欣赏过手办统计出他的癖好以后,对着电脑不禁有些无聊,便翻阅了一下那时候群里的聊天记录,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若不是记录早已经被刷了下去,而且事实上也是她在自个儿玩闹,谈不上是真实,否则这时候她已经像往常晒出货一样,把自己喜欢的给晒出去了。   念及此处,安君衣重新打开了顾许电脑上存图的文件夹,看着那些过往自己的珍藏,莫名的有种想要删个干净的冲动,但事到临头却又记起了顾许的话,只好悻悻然作罢。   看久了自然会是无聊,等到最初的好奇全数得到释疑以后,她的精神面貌便有些恹恹,心想这对父子难不成是忘记了她的存在?   “真是莫名其妙。”   随口抱怨一句,安君衣起身离开电脑一旁,去到舒适的床上坐着,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立刻躺下。   她往日都习惯要睡个午觉,如此才能来得舒服。   今天醒的本来就早,又在因为顾封河的那一通电话和这顿晚饭而兴奋了许久,在中午吃过午饭以后,更是和顾许闲谈了好久好久。   此时蓦然间被扔下成一个人,难免会生出好些倦意,坐在床上久看顾许往时眼中景色后,她终于是忍不住倒在了床上,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却也是心不在焉的随意滑动着,根本没有把一个字看进去。   正当她在床上翻滚了几圈,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后,睡意更是难耐,没有任何异味的床褥嗅着也然舒服,她不由感慨顾许在这方面的坚持,甚是安心。   便在这个时候,极细微的开门声忽然传来。   安君衣此时正把脸埋在被子里,自然是听得不真切,来不及去在意。   再然后,是客厅的灯光亮起,白光渗出了房间,然后随着房门的推开,从而点亮了卧室的一角。   顾羡鱼走入了房中。   安君衣还在床上。   “嗯?”   瞌睡的时候自然不想见光,安君衣正面向着另一处,根本看不见来人是谁,只以为是顾许回来,声音软糯糯地说道:“让我先睡一会儿啊,今天好累啊。”   顾羡鱼神情很平静,随手关上了门,再是将窗帘也重新拉合,整个房间也就是漆黑。   “我爸他跟你说些麻烦话了?”   她随意说道,坐在了床的一边,静静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的睡姿,仿佛这只是一场最为简单不过的闲聊而已。   事实上,她的心里有些乱。   准确而言,从她进门以后没有回到自己房间,而是莫名其妙的来到顾许房间那一刻……   事情就已经变得很乱了。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安君衣自然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哪怕昨夜睡前她亲口说过那样的话也好,该要尴尬的事情始终还是会尴尬,好比如她此刻不敢回身望去,脸颊再也没有酒意为借口的泛了红。   “没有,叔叔他人挺好的,说话也挺有意思。”   “那他们两个人呢?”   “好像是去天台谈话了,现在都还没下来。”   顾羡鱼微微一怔,心想这两人怎好意思做出这种事情来,竟然把客人给丢在一旁,不由生出了好些怒气。   “既然是累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她轻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来得平和一些,不像是带有其他的意图,而是单纯关心自己的好友。   安君衣转过身望着床边的顾羡鱼,温声说道:“可你今天也累了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你不用担心的。”   顾羡鱼知道她说的没错。   昨夜一连三次饮酒,今夜清醒时候尚且还来得头疼,到了这个点回到家以后,非要说不累只是骗人。   但她也知道她不是在关心安君衣。   “要不……你今晚就来我房间睡吧?”   她看着如平时所见般慵懒的安君衣,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轻声说道:“反正我也去你那边睡过好几次觉了,总不好就我整天蹭你的床,也该你蹭一次。”   安君衣哪里还有拒绝的心思,当即是开口答应下来,正准备坐起身伸个懒腰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随意问道:“对了,你没回自己房间先吗?”   话一出口,她马上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明明顾羡鱼都没有计较她莫名其妙睡在这张床上,而是极为生硬的找出了顾封河的存在来转移话题,可她却偏偏说出这样的话。   顾羡鱼沉默无言,静静地看着安君衣,想着今日与顾封河交谈以后下定的决定,还有那些自己所不屑的言语间的交锋,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到淡然……事实上还是有些困难。   当然,这肯定是安君衣的锅。   “你还没有洗过澡吧?”   “嗯,刚吃完饭没多久。”   “他有洁癖。”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会慢点写,明早见吧。 第九十六章 夜雨闲话   房间很安静,余下的都是漆黑。   远方微弱的光芒艰难刺透了窗帘,光影一片斑驳,看得有些不太真切。   她们快要看不清彼此的脸,可那对眸子却依然是那么的清晰,以至于连情绪都无处可藏,一眼无遗。   安君衣没有沉默上很长的时间以掩饰尴尬,如寻常般地起身坐在了床边,伸了个懒腰,哪怕是小手已经因为紧张的缘故,而握成了拳头也好,神色还是坚守着平静。   “这样吗……那我先去洗一个澡好了?”   她望向窗外夜色,说道:“不然一会儿睡你的床也不太好,但你家也没我衣服,好像有些麻烦。”   顾羡鱼说道:“我衣柜里还有几条睡裙,明天将就一下,你也不是不能穿我的衣服。”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仿佛没有听出话中的深意,却又不自禁的低头看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了。   这话可比先前那句还要来得伤人。   白灯亮起,两人离开以前稍微收拾了卧室,安君衣这次看的十分认真,确定了没有任何一根发丝被落下,这才是安心离开。   因为是次卧缘故,顾羡鱼的房间远没有那么的宽敞,然而当两人关上门后,却还是觉得气氛轻松了许多。   安君衣惦记着先前的话,没有再直接躺在床上,她找来了一张椅子坐下,双脚扬起甩下拖鞋,便将纤细笔直的双腿搭在了床尾,再无半点矜持与端庄,妩媚因慵懒随之而生,一切再是自然不过。   顾羡鱼也早已气消,不介意这种小事,随意问道:“他们两个怎么躲着你谈话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安君衣摇了摇头,解释道:“吃完饭没过几分钟,你爸就和他一起上天台了,我闲着无聊坐了一下,实在是太困了,忍不住才去他床上睡一下。”   顾羡鱼听着这句话,好生无语,心想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只是想起先前的自己,这种想法好像是有一些虚伪?   嗯,也许明天该要去帮他换掉那张被子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还记得昨天魏明诗的事情吧?”   安君衣看着她问道:“还记得,怎么了?”   顾羡鱼认真说道:“可能会有点麻烦,魏双的,但应该不大,不过最近还是少些出门吧,或者是和我们一起。”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忽然蹙着眉头,莫名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口锅,说道:“你晚饭没有回来吃,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顾羡鱼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到这里,点头说道:“嗯,遇到了那个林轻雾,随便谈了一下这件事,其实那天你跟着他在南山,应该见到了不少吧?”   安君衣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那场滂沱大雨的一切,她自然没有片刻的遗忘,然而那天她除去开车以外,真正涉入到事情之中的,与她有关的,只是寥寥几句而已。   寺本美冬,或者藏在背后的那个祂,似乎……最起码是对她不厌恶的?   然而那句‘难怪他愿意对你多上几眼’,如今蓦然回想起来,却还是带着一种幽森的意味。   比之这种真正不可言喻的存在,她真的不怎么在意仍是俗人的魏双,作为几乎完全经历了那场大雨的她,又怎会猜不到这几日来的变化,与那位有着必然的关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安君衣缓声说道:“我觉得……比起我随意胡说,还是去问他比较好一些。”   顾羡鱼想着已经纠结过许多次的这个问题,只觉得已经是无趣。   一念及此,她起身下床拉开了窗帘,忽然看见窗外有了风雨的痕迹,更是觉得近些日子来天气愈发的不好了。   再过些日子,也许还要有一场台风吧?   她自然也如安君衣一般,心中有着倦意,又想着很可能要发生的那些麻烦,情绪更是来得不好。   她心想,还是先去洗一个澡好了。   ……   ……   雨落的有些急,盛夏时节从来如此。   林轻雾回到了新楚那个家,走进了父亲的书房,这是两人早些时间已经约好的一场谈话。   并非是因为生分,很单纯的只是因为工作上的缘故,难以随时见面。   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神情平静地复述了一遍昨夜的事情。   在林兴怀询问她,顾许为何可以让魏双呕血时,林轻雾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刻意隐瞒,更不是因为所谓的一见钟情,而是她想到了已经住院的魏双,心有余悸而已。   在几乎是没有掺杂任何情绪的交谈以后,接着才是父女之间的闲话。   “我今天下午去慰问过魏双。”   林兴怀说道:“他的精神面貌确实比之前差了很多,但也还算是可以,这样的程度某种意义上来说,挺是恰好的,只是他对顾许怎么伤到他这件事情,实在是守口如瓶,没有半句泄露。”   林轻雾沉默片刻,转而说道:“来新楚的时候,我在飞机上花了些时间看资料,记得魏双这些年收过不少的徒弟吧。”   林兴怀知道女儿的意思,摇头说道:“这点我也很奇怪,看魏双也不像是被吓破胆的样子,但态度哪怕沉默着也十分坚决,那就是不想把这件事继续下去,乃至于是不让自己的弟子去报复,所以我很好奇顾许是怎样做到的,毕竟魏双的脾气可不见得好”   林轻雾笑了笑,说道:“我觉得有人会先一步好奇他吧。”   她说的随意,可想的却是那难以忘怀的经历,但还是觉得倘若故事一昧重复着,再如何惊艳的一瞬也将会沦为无趣。   而那些日后定然会蠢蠢欲动的人,又会将目光放在何处呢?利诱如果不成,大概会做出其他的选择?   她很好奇,好奇那时候顾许会怎样选择。   林兴怀平静说道:“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些练武的人,不管怎样也好,只要顾许他本身没有问题,事情照常来办就好了。”   林轻雾轻声而笑,说道:“那得等别人主动把自己送上门去才行了,就像是昨天的魏明诗一样,不然我猜顾许他肯定不想去理。”   “那你觉得,有谁是比较适合的?”   林兴怀轻轻叩打着桌面,目光落在屏幕显示的档案上,本以为会很快听到一个名字,却发现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我认为……什么都不做最好。”林轻雾看着自己的父亲,认真说道。   “为什么?”   林兴怀闻言有些讶异。   林轻雾忽然沉默,想着自己今日与顾羡鱼的谈话,说道:“因为没有必要,而且不是已经说了嘛?他们肯定会自己忍不住的,我们为什么不安静看着?”   林兴怀听着这句话,不解问道:“你为什么断定顾许这个人不会和他们妥协?”   林轻雾说道:“因为见过之后,自然就会觉得,他是那样的一个人。”   ……   ……   同一个夜,路上偶遇波折的顾重山,此刻终于是回到了老宅。   眼见的依旧是那些老物,假山假水看着很好,可其实还是带着死气,很少会有人喜欢。   随着上个世纪末出生那一代人,也就是顾许他们的离去,这里的朝气也就日渐来得稀少,除去那些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以外,稍微年轻一点儿的,都向往着都市的生活——哪怕事实上顾家老宅与市区根本不远也好。   他之所以要让顾子平去新楚,除去最初那个目的以外,更多还是想让他活得有意思一些,而不是沾上这种迟暮气息。   想着这些琐碎事,顾重山终于是去到了祠堂。   因为习俗缘故,夜里的此间没有任何灯光,有的只是幽幽燃烧着的灯火,还有一位轮值的顾家人在看守着。   顾重山和守夜的人随意交谈了两句,然后便让他取出了天地衡的古谱。   “怎么忽然要看这个?”   “心血来潮。”   “看再多也是一样,上面几乎都是神神叨叨的地方,有用的不过就是那丁点儿,已经被翻来覆去研究上不知道多少遍了,没意思的。”   “你说,天地衡会不会比原来少了一个字?”   “可能吧,我当初读起来也觉得这名字特别不好,但一直都是这样,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吧,那你又觉得该添个什么字?”   顾重山想起那时候顾许所言,想着那日山道上残存的战斗痕迹,想着新楚正在发生的莫名变化,沉默片刻过后,笑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天地衡剑吧。”   然后,他忘了是人生第几次翻开了这份不曾有人看懂的古谱。   ……   ……   天台上的谈话早已经结束。   可归家以后的顾封河,却陷入了沉默无言的境地。   这当然不是因为安君衣要留宿一夜的缘故,甚至顾封河还有些遗憾她是和自己亲女儿睡在一起。   让他真正无语的是,顾许真的很介意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理由自然是顾羡鱼对安君衣说的那一个。   为此,顾许直接找出了一个枕头,在再三整理以后,他准备在沙发上渡过一夜,可以是看书也可以是睡觉,乃至于是玩游戏。   顾封河很是无语,心里不断埋怨着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在一旁围观的顾羡鱼自然是默不作声,而安君衣想着自己不久前在那张床上翻滚过,脸颊却不是羞恼,而是尴尬到快要不行了。   她别过头,拉着好友的小手走入了房间,等到关上门以后,看着顾羡鱼早有预料的神情,更是觉得尴尬。   “放心,这和你没关系。”顾羡鱼安慰道。   “啊?”   好似咸鱼一样躺在床上的安君衣翻过身,眸子带着懵然的望向她,说道:“他现在嫌弃的又不是我,当然没关系了。”   顾羡鱼疑惑问道:“那你不在意他这个毛病吗?”   安君衣脸颊忽然泛红,低声说道:“因为他……睡过我的床啊,所以这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吧?为什么我要在意啊?”   顾羡鱼看着她,已经无话可说,心想自己怎就认识了这么个好朋友呢?   作者留言:   PS:这几天我这边是真的一直下雨 第九十七章 她说   天未亮澈,醒来时还有雨声入耳。   顾羡鱼掀开被褥,起身走到窗边望了眼,隔着玻璃的窗户天空灰蒙蒙的,看久了便觉得有些冷。   她换上了一身衣服,替睡姿不怎么好的安君衣整理了一下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准备要出门闲逛一圈。   当然不会是跑步,因为身材的缘故,她很少做那种大幅度的运动,就连前些天和顾许晨运的时候,始终都在注意这方面的细节。   然而顾羡鱼却忘了,顾许昨夜睡在了沙发上,当她推开自己房门以后,那其实很细微的声响却让他醒了过来。   两人双目对视,沉默无言片刻。   顾许身上穿着的不是睡衣,当然也不是安君衣那件白衬衫,只是很寻常的一件T恤,裤子也只是短裤。   “一起出门去散个步?”顾羡鱼轻声说道。   顾许说了一声好。   顾羡鱼给他斟满了一杯清水,喝完以后,两人只拿着一把长柄伞,便离开了家门,走入夏日难得的细雨当中。   还是那条旧时候的路,却又想着江风定然会随雨大,久吹以后很难不会生寒,伞下的他们便没有去到江边,只远远看着雾气弥漫的那处。   温度不算低,可偶尔几丝雨水随风潜入伞下,却还是恼人。   顾羡鱼忽然说道:“七月第一天的天气,比现在还要糟糕上很多,那场暴雨好像还把几个地方给淹了。”   顾许说道:“那场雨确实很大。”   顾羡鱼微微一笑,说道:“听着雨声睡觉,其实挺舒服的,感觉整个身心都会凉凉的,尤其是在夏天。”   顾许没有说话。   “今天醒的有些早了,但和君衣她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她现在有点儿闹腾,不过我和她睡过很多次觉了,其实……也算是习惯了。”   她说的随意,好似自语,其实还是为了解释,为何难得是雨声好眠时,她却偏偏是醒了过来,然后很莫名其妙的邀请他散步。   事前不觉有异,此刻却又好生的尴尬,倘若不给自己找个理由,那样会更加的尴尬,就好像这是为了与他幽会那般。   然后,她醒过神来看一眼顾许,发现他神情平静,稍觉安心,转而说道:“刚才我忽然收到了一条信息,学校那边的,所以才有些睡不着了。”   顾许问道:“和我有关吗?”   “可能是吧。”   顾羡鱼想起这几天来的琐碎事情,蹙着墨眉,语气微恼说道:“主要是邀请我去参加一次活动,由当地武道协会举办的,但我查过往年的记录,发现之前根本没有过这件事,明显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顾许想了想,问道:“时间是多久之后?”   “很近,就三天之后。”   顾羡鱼想着醒来时看到的通知信息,将近十二点的发送时间,以及被特意点名指出的她,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显,对方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   她有些担心顾许。   也许是雨中伞下很似二人世界的缘故,藏在如明湖般的眸子最深处的担忧意味,在风雨声交杂的此刻,再是清晰不过。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是打算拒绝?”   顾羡鱼微微一怔,迟疑许久后嗯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道:“都已经放假了,我不想再去忙学校里的事情,而且这种场合真的很没有意思啊。”   顾许说道:“如果事情是与我有关,那这其实是他们想要谈一谈的意思,至少到现在而言,表现出来的还能算是善意。”   “万一谈不妥他们要掀桌呢?你可能见得不多,可现实中真的有很多因为练武走火入魔的人,他们疯起来是根本不会去在乎法律的。”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神情极为严肃说道:“嗯,我确实是不喜欢那些人,觉得他们和老家那边很多人一样,看着就来得厌恶,更重要的是我不觉得你会愿意。”   顾许有些不解,心想你怎就这么肯定我的想法,便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是你姐姐,以后的我可能不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但现在的我肯定是。”顾羡鱼明显很不高兴他这样问。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没有和那些人妥协的念头,这与骄傲当然有关,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顾羡鱼见他沉默,便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问道:“但你还是决定要去见他们,对吗?”   顾许点了点头,说道:“事情放着不会消失,除非时间足够长久,而对方显然是在着急了,那再怎么拖下去,始终还是要去解决的。”   听着这话,顾羡鱼微嘲道:“其实我想过要对你瞒下去的。”   顾许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此时风雨已经渐息,那黑色的长发不再轻轻摇摆,很安静的落在了她的肩后,仿佛数日以前初见的那时。   天光越过了伞檐,却淡不去她眉眼间的情绪,而是将那些思绪都映得更为真切了。   从这场谈话开始的一刻,她应该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会隐瞒不说,然后准备自己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顾羡鱼敛去了嘲意,说道。   顾许不去多想,说道:“没有这个必要。”   “是呀,而且我还记得那天的事。”   不等他回答,顾羡鱼温和一笑,轻声说道:“我比你高,可你比我厉害啊,为什么我要去逞强?那样好傻的吧。”   顾许十分赞同这句话,说道:“确实是很傻。”   顾羡鱼看着仍旧灰暗的天空,自嘲说道:“可我真的好不习惯啊。”   那天在山道上,她与他说了好多的话,此刻依然清晰在心头。   飘然而落的梧桐叶,之所以会在她的手中,也许只是一种谦让而已。   她当然不喜,不是不喜彼此间关系变化,而是不喜这种不再能保护他的无力感。   顾许说道:“当然是不习惯才好。”   “啊?”   顾羡鱼微感惘然,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的话,犹豫片刻后,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不太明白你这句话。”   顾许知道她不会骗人,也清楚她此时已经心乱,心里没有暗叹上一声,却还是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因为那样的就不是你了。”   远方江风袭来,又吹落了几片树叶,纷飞在眼前。   “你这句话说的可真是好听。”   顾羡鱼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如果是寻常时候,她很可能会在此刻提到安君衣的名字。   然而昨日她已经得到了那个答案,不再那么的烦恼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都可以心平气静……除了面对安君衣莫名其妙的话以外。   她轻轻摇头说道:“但我还是担心。”   顾许有些无奈,问道:“那你要怎么才可以放心?”   顾羡鱼想了好久,语气茫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真的有些不安,这几天的时间好像都过得很慢,事情也特别的多,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开心,所以不想要没有。”   顾许问道:“难道我不值得你信吗?”   顾羡鱼毫不犹豫说道:“你是我弟弟。”   话一出口,她已经知道这与先前的话矛盾,可这种几乎是下意识的保护,确实是她最为真实的情绪。   顾许只觉得这话太过不讲道理,却又让人无从反驳,心里温暖。   顾羡鱼拿着伞,望向远方,看着逐渐连成细线的雨水,说道:“我们这样子出来散步,好像很傻啊。”   顾许纠正道:“确实是很傻,与其说散步,这更像是见不得光的幽会。”   顾羡鱼闻言一怔,忽然笑了起来,却不是怒极反笑,温声说道:“你好像真不把我当成是你姐姐了呀。”   顾许很清楚她没有生气,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见他这样,顾羡鱼敛去了笑意,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嗯,其实你和我确实不是姐弟,准确些说,不是亲生的。”   顾许早已经猜到了这个事实,沉默不语。   一时间,耳中只剩雨声。   顾羡鱼看着他的侧脸,很是安静,微张着嘴,很久没有说出话来。   然后她笑了笑,声音微涩说道:“看来你比我先知道了。”   顾许说道:“他没有和我说。”   顾羡鱼轻叹说道:“好像就我特别蠢。”   这话的意味很幽幽,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心中不自禁多了几分自嘲。   看着这样的她,想着山道上的她的言语,顾许心情有些复杂,直至他见到了她柔顺眉眼间的疲惫憔悴后,终于是知道这种情绪叫做怜惜。   似乎……很久没有过了。   很是陌生。   顾许想了会儿,认真说道:“而且这事情应该怪他啊,和我们根本没有关系。”   顾羡鱼懂得他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又一次的沉默。   顾许一直都不明白这些事情,此刻因为她的沉默,而误会了一些事情,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言语是好。   “我应该早告诉你的,你别生气了。”   他想了好久,却还是只有这么一句话。   然而片刻以后,一把伞落在了他的手上,和好多的温暖。   顾羡鱼认真地抱了一下他,松开以后,她笑了起来。   顾许心想,自己大概是无法忘记这个笑容了。   少女的眼睛眯了起来,扬起的黑发沾在微润唇上,有种妩媚的感觉,却又极为纯粹,只会令人心生美好。   她最后对他说道:“你好蠢啊。”   作者留言:   PS:莫得月票,什么都莫得,然后还卡文卡细节了,实在难受呀。 第九十八章 两个白痴   雨中归家,身上难免沾上些湿意。   也许是离去的不久,屋子里还是一片寂静,耳中可闻的只有风雨声。   此时应该要有读书声?   往些天顾许在晨运以后,都会认真的洗上一个澡,再是坐在沙发上翻着自己喜欢的书。   然而今天他的房间有着另外一个人,在不愿意推门而入的情况下,除非他愿意沐浴以后穿着重复的衣服。   即便只是想想,这也会让他有些难受。   与顾羡鱼轻声说了几句闲话,看着她回到房间以后,顾许拉开窗帘让天光落下,途中他随意拾起一本书,好似平常般坐下,静静地看着。   然而只有他本人知道,他心不在此。   顾许当然不是还在生气自己被说好蠢,在认识的人面前,他从没有这么小气记仇的时候,此刻需要他去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而这件事比起安君衣的那些心意,要好处理上许多,甚至还会带来轻松,尽管事情的本质是麻烦。   如今还是七月初。   南山上暴雨中发生的一切,尚且还是历历在目,幽眠之怜所带来的的变化,正在默然地改变着这个世界。   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   顾许知道那些麻烦从何而来,只是如今的他已不是过去的他,很多事情都需要改变一下处理的习惯。   这不是说他不可以像解决魏双一样,去看一眼那些人,可那样实在太累,而且很容易引出各种各样的变故。   这不是智者所为——更重要的是,他不讨厌现在的日子,没有兴趣将此间的平静打破。   人间的悲欢离合向来是吵闹。   过往修行的日子里,顾许就不喜欢行走在人间,不只是因为他厌烦那些吵闹,更是他觉得那些俗事毫无意义。   然而这从来都不是凭着心意就可以躲过的。   飞升以前,境界大成的他也未曾做到,如今又怎可能超然于外?   因此他其实熟悉这些。   是的,与林轻雾走在山道的那些话,以及看魏双的那一眼,甚至先前雨中伞下顾羡鱼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好,一切都没有超出过他的意料……嗯,大概顾羡鱼的想法是意外,那句你好蠢啊,也是他所没想到的?   也就这些而已。   女人在他眼中向来无法理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早已经习惯,乃至于不以为然。   如今的思考,仅是他想要更好的解决这件事情而已。   至于办法,他早已经想到了一个。   问题是,从前的他好多年没有亲手握过剑,而活在此世的日子仍然短暂,难免会有些陌生,还需要去亲自看上一眼。   想到这里的时候,顾许便已经觉得麻烦。   他合上了书籍,抬头看向次卧的房门,心想这其实也没什么。   ……   ……   今日的天是阴郁的。   午饭仍然由顾封河下厨,在简单吃过以后,考虑到了驾照的问题,便由顾羡鱼将安君衣送回家。   父子两人收拾过碗筷,期间几句闲话,最后在顾许将自己房间整理感觉以后,终于是一同坐下,乘着空调冷气,品尝茶水。   顾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坐姿不太好的顾封河,沉默不语。   “你好像是有事情想要问我?”   顾封河放下茶杯,稍微坐正了身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关于武道上的吧。”   顾许随便嗯了一声。   这些日子来他看的书很杂很杂,上面也有过关于武道的一言两语,但总体还是臆测居多,做不得准。   那么,听听也好。   “其实现在很少人会好奇这种事情了。”   顾封河感慨说道:“关于境界的说法,因为国家有着自己的标准,相对而言要简单易解上许多,而且那还有着真实的人物作为例子可以参照,所以现在很不流行古称。”   顾许心想这确实挺方便的。   “如果非要去谈,就和很多记载着真气法门的古谱上的那些用词一样,古人对于武道境界的描述,更偏向于玄虚的方面,看着很容易让人就头昏眼花,但总体而言,境界还是后天先天,至于往后确实还有两个,但已经被公认是臆测和推断,做不得真。”   顾封河想了想,说道:“魏双从境界上来说,勉强比我高了半个档次,但实际上打起来,我和他可以是平分秋色,甚至能赢,这也是他想要相亲的原因之一。”   话里最后所指的是顾家的天地衡。   顾许没有理会他的得意,直接问道:“后两个境界是什么?”   顾封河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想起昨夜的谈话,摇头说道:“没有统一的说法,但前者大意上求得是真,然而这个真字没有定论,而后者直接就是扯谈,你把它当作是神仙来看就好,没有半点儿的参考意义。”   顾许心想这跨度未免太大,再若是仙这个字眼,不免让他想起了自己。   “还是说前面两个吧,这比较来得现实,没有那么遥远。”   顾封河随意说道:“凡是有着宗师名头的人,最差也是和我一样,有半只脚踏入了先天,强一点的就像是魏双一样,已经可以利用真气抵抗气血衰败,并且是凝聚出了自己的意和气势,他们已经是走到了可见的尽头,没有一个是容易对……嗯,起码是在这几天之前。”   顾许针对最后的那句话纠正道:“事实上也不怎么容易。”   顾封河看着他,很刻意的咳嗽了一声。   两人对视,仿佛要比较耐心,或者是谁先眨眼谁就输。   大概是想着自己是他爹的缘故,顾封河首先转过头,看着电视,随口扯了一句话。   “新楚除了魏双以外,确实是没有宗师人物,但还有三个人是接近这个层次的,很不好对付。”   “你和他们的胜负?”   “当然是我赢。”   顾封河笑着说道:“不是我嚣张,现实就是这样,否则当年我和家里那些老不死翻脸之后,他们为什么还对我的咸鱼这么的好?真以为他们是菩萨心肠,半点儿也不记仇?无非就是在害怕自己死了之后,整个顾家没有一个站得出来的人,不敢把我得罪死而已。”   顾许心中赞叹一声,心想这句话倒是有了他的几分风采。   ……   ……   谈话结束后,顾许难得是独自一人出门。   对此,顾封河自然是不在意,难得回国一趟,他更愿意和亲闺女唠叨,而不是去嘟囔那些极为无趣的武道往事。   天还是灰蒙蒙的,太阳藏在了云后,吹来的风难得带有几分凉意。   顾许走在街上,但还没有几步路,电话却忽然响起。   当然不是安君衣或者顾羡鱼,他基本清楚了她们两个的脾气,因此这个电话是林轻雾拨来的。   话里的意思十分简单,是要和他谈一谈。   顾许在片刻思索后,没有拒绝。   原因不多,其中一个是林轻雾的车开得很稳,而他刚好准备去某几个地方,来回打车始终会有些麻烦。   于是乎,在林轻雾好不容易从车流中脱身,刚想要歇息上一会儿的时候,顾许却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副驾驶上,很自然地说出了一个地方的名字。   车内一时间很安静。   “你是把我当免费司机了?”   林轻雾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答应我见面的吧?”   顾许点了点头,反问道:“不然呢?”   林轻雾的神色微僵,微张着嘴,心想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出口?   与过往经历没有太大关系,哪怕她确实是被宠的很多,从来没有过人这样对待她,但真正让她无言以对的,还是顾许这仿佛一切都天经地义的态度。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来找你是干什么的?”她勉强微笑说道。   “不在意。”   顾许很清楚她不会拒绝,平静说道:“当然,你也可以在路上慢慢说,我会好好听的。”   林轻雾心想你这话不就是在恶心人吗?   明明是这样想着,她的身体却很老实的重新踩下了油门,刚从车流中离开,此刻却又要重新汇入其中。   “我来找你是为了正事的。”   林轻雾想着山道上的那场谈话,顾不得和他置气,声音微沉说道:“魏双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他在你走之后又吐了一大口血,当天晚上魏清词回家发现,将他送到了医院,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顾许神情平静说道:“所以他们也都知道了我。”   林轻雾点了点头。   “这是那天我就和你提到过的。”   趁着拥堵,她看了一眼顾许,继续说道:“今天已经有好几个人问我话了,当然,我看不懂你那一眼是怎么回事,他们问了也白问,但其他的话我没有说出去。”   顾许稍感讶异,好奇问道:“为什么?”   林轻雾明白他在问自己为何不说,但她不想要回答这句话,望向窗外,看着那片灰蒙着不见晴朗的天空,她摇头说道:“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那天我看的很清楚,你把魏双给说服之后,脸色可是很白的。”   话到‘说服’两个字的时候,少女口中的音调骤然加深,显然是不喜欢他这个借口。   “你还借了一件衣服给我。”   顾许也在望着那片天空,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你是想知道我要怎么应对这件事?”   林轻雾十分诚实,兼之微嘲道:“这可不是你臭不要脸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我一直觉得我的脸很好看,不会不要。”   顾许说道:“另外,这件事目前看来,是他们准备不要脸,与我无关。”   林轻雾叹了口气,认真劝道:“上一句话我是在开玩笑,你认真一点儿吧,魏双虽然是守口如瓶,但这明显不能打消别人的心思。”   顾许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特意和我说这些?”   林轻雾微怔,然后答道:“因为我觉得他们都是一群眼红了的白痴。”   顾许说道:“所以我为什么要在乎连你都觉得是白痴的白痴?”   林轻雾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看似温柔问道:“为什么我感觉你也是在骂我啊?”   作者留言:   PS:明天会早些更,今天两章实在是太卡了 第九十九章 好船   顾许摇了摇头,心想你这也未免太过敏感了,就像是只一撸过去就炸毛的猫,只差当场喵喵叫了。   如果不是还在开车,大概林轻雾早已经在盯着他的眼睛,唇角哪怕是带着笑意,也是似笑非笑的那种冷。   “其实你是我最近遇到最聪明的女人。”   顾许目视前方,神情平静地说道。   林轻雾眉梢轻挑,微嘲道:“你可以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一句话而生气到要乱踩油门,没必要说些违心的话。”   “认真的。”   顾许重复道。   “那你仔细说说?”   林轻雾随着车流的缓下,饶有趣味的看了他一眼,但其实没想要得到答复。   顾许没有理她,如往常般沉默着,装聋作哑。   倘若是另外的话,他当然是能回答的,然而这个问题关乎到了安君衣和顾羡鱼……想着这两个与自己日渐熟悉的身影,不说当然是最好的。   至于她们,安君衣当然不蠢,只是她的心思都放在了游戏以及某些事情上,对此之外的关心实在是很少,便也显得不太聪明了。   而顾羡鱼自然是要好上许多的,但她也显然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事,相对而言,林轻雾自然就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人了。   “对了,你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   林轻雾趁着拥堵,认真看了一下地图,这才发现目的地竟是一间在新楚名声偌大的武馆,心中难免会好奇。   顾许说道:“去看看。”   林轻雾语气微妙说道:“我希望你真的只是去看一看。”   她清楚记得,那天夜里的顾许语气与此刻相同,然而事实上所发生的事情,却强烈地冲突着她的三观。   顾许沉默片刻,问道:“你这是在劝我?”   林轻雾平静说道:“可以这样理解。”   顾许想了想,说道:“不太懂。”   “原因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林轻雾看着他的脸,摇头说道:“你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性格不能好上一点儿?”   顾许忽然想起今早雨中与顾羡鱼的对话,平静说道:“最起码我觉得我的性格很好。”   话音落下,忽然无言。   也许是车流重新活动起来的缘故,林轻雾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前方,因此而顾不得去理会她这句话。   然而事实上只是她无话可说。   一念至此,她不禁生出了好些唏嘘感慨,心想自己那天夜里说的话未免太对,这个人确实是臭不要脸。   只是……她好像也说了自己喜欢他的臭不要脸?   她这样想着,脸色却愈发的平静,其实心中难免有些羞恼,但不是介意自己说过的话已经成真,而是觉得有些尴尬。   她不想被顾许知道自己的念想,因为那样肯定会更尴尬。   天不晴,却也无雨。   在这种喧闹的城市中开车,向来是一种折磨,倘若在高架路上还好,可横穿城区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两人偶尔有过几句闲话,但绝大多数时间还是无言。   等到车停后,林轻雾双手离开方向盘,眯着眼睛歇息了片刻。   一路过来,停停走走,她的耐心虽然未曾耗尽,可也不免感到了几分恹恹。   这种情绪反映到现实之中,则是她想要揉一揉自己的脚心,好让那些酸疼不要来得那么过分了。   林轻雾看着顾许,却发现他没有下车,微微蹙眉。   美好的事物当然是值得被欣赏的,然而不可避免的是,其中有些必然会带着诱人的味道,她不吝于在旁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美丽,却真的也不想自己是在刻意的诱惑谁。   因为那太过容易廉价了。   “你先下车,我一会过来。”   林轻雾神色平静如常,拿过保温瓶喝了一口水,解释道:“有些累,想要坐一下。”   顾许说了一声好,正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你今天找我只是为了要提醒我一句?”   林轻雾正揉着自己有些发酸的肩旁,随意说道:“当然不只是那一句话,但现在你明显自己有了决定,我也懒得多说什么了。”   顾许忽然说道:“你很累?”   林轻雾微微一怔,顿时生出了好多的恼火,语气微冷说道:“最近这两天都睡不太好,作息有些混乱。”   听着这话,顾许才是想起那夜里落在少女眉心的一弹指,便对她道了一声不是。   “对不起?”   林轻雾双手放下在膝上,别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呵呵一笑,柔声问道:“所以你是真的觉得我一见钟情……哦,在你这里是见色起意,惨到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然后还要强忍着不睡,名头上是为了给你通风报信,其实只是思念到不能自已,非要见你一面换个安心不可?”   顾许因为这段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是尴尬,并非感动,更与话中满满的嘲弄无关。   他只是在感慨女人的莫名其妙,最后说道:“你的联想真是丰富。”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了车内,留下了一个背影落在林轻雾的眼中。   少女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顾不得恼火,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将座椅调整朝后,从后座取来了搁着的鞋子,却没有着急穿上,而是在解开安全带以后,弯下了腰身,揉捏着那些那些不舒服的部位。   “真把我当工具人了啊……”   随口抱怨一句,林轻雾闭上了双眼,靠在椅子上,终于是感觉了些许舒服。   然后,她看了一眼仍在了副驾驶位上的高跟鞋,想着自己与他的身高差,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最终她还是决定要勉强一些。   ……   ……   雨已经停下,阴天如何能留人?   武馆的名字是中流,本身在新楚之中名气就已经不小,正值暑假时节,门庭更是比往常热闹了几分。   林轻雾很轻易就找到了顾许,这与他长得好看无关,只是很单纯的他的背影已经让她记忆尤深。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那篇很有名气的课文,心想着自己总要有一天要亲手喂他吃橘子才对,吃到他吃不下去,嘴里求饶喊着不行为止!   “怎么了?”   想是这样想,林轻雾走在他的身旁,语气如常问道:“在这里站着干嘛?”   虽说这里与那些恨不得有人参观的武馆不同,必须要交付一定的押金才可以进入,然而那个金额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林轻雾是这样想的,问题在于,贫富之间的消费观念往往有着巨大的差别。   “没钱,进不去。”   顾许也觉得有些尴尬,解释道:“那天晚上喝酒花了我不少钱。”   两人之间陷入安静。   可惜这里不是一个适合的地方,太过吵闹。   “哦。”   林轻雾走到了他的身前,双目对视,隔着很近的距离,唇角微微翘起,轻声说道:“原来你不是喊我来当司机的,而是想要吃我软饭的呀。”   她没有眯着眼睛,流露的那一抹媚意如丝似缕,眸子里的明亮很容易让被看着的人心慌而乱。   顾许闻言一怔,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想吃。”   这显然不是羞涩的回答。   林轻雾笑意逐渐消失,她又怎可能察觉不到他的视线,而且这三个字说的十分平静,流露着的意味格外的清晰。   “你可真挑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再也不看顾许,寒声嘲弄一句后,转身便朝着柜台走去。   顾许心想自己是该朝顾羡鱼伸手要钱了。   有钱自然是好办事。   当顾许看着笑容满脸迎来的服务员时,不禁再一次感叹了这个道理。   随后,在服务员的引路下,他与林轻雾沿着过道一路前行,途中不断听到关于中流武馆的各种介绍。   这些话自然是离不开过往所得到的融入,但更离不开的是他们银行卡里的钱。   话音如长河不绝,但就在两人刚到场馆一刻,里面却传来了一道沉重的声响,服务员不禁皱起眉头,但还为两人推开了门,让场间的一切映入了眼帘。   然后他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只差一口血喷了出来,好把自己刚才在路上吹过的牛逼给统统收回来。   只见一位穿着随意的年轻人站在场馆的正中央处,他手持一把木剑,而在他的对面有着一位年纪稍大的男子,身穿着中流武馆定制的武道服。   问题在于,这位男子倒在了地上,无疑是刚才那一声闷响的源头。   此刻正有不少人围在那男子的身边,有人伸手去搀扶,亦有人怒目看着那个年轻人,光亮的木板模糊倒影着这一切。   声音有些吵闹了。   一单业务还没有拉成,立刻就被当场打脸,脸皮再如何厚也难免要发红。   服务员的脸色很不好看,连忙对两人说了好几声的不是,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林轻雾开口安抚了下来。   两人走到场馆的边上,静静看着那处的喧闹。   林轻雾有些遗憾,轻声说道:“看来是错过了呀。”   “什么?”   顾许不解问道。   “这还能是什么?”   林轻雾看了他一眼,随意说道:“这不就是有人装逼,然后我们还来晚一步了吗?”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一刻,场间的年轻人仿佛心有所感一般,目光越过了无数个肩旁,准确落在了角落处的两人身上。   便在她微微蹙眉,心生不解之时,只见那年轻人直接冲出了围观群众,全无刚才八风不动的高手气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林轻雾看着只觉得这像是平日追求自己的舔狗。   场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原先还很清冷的角落。   “师……”   刘袖忽然想起顾许没有收自己为徒,开口不知怎么称呼,不禁有些可怜兮兮的无奈。   然后他看见了林轻雾,眨了眨眼,又想起了仍不知姓名的安君衣,下意识地问出了一句诚心诚意的话。   “是不是只有像师傅你这么牛逼的人物才可以不怕被柴刀啊?”   作者留言:   PS:今天尽量三更。   这个月截至昨天已经更新了十二万字,还算是可以,估摸着月末也能凑个二十四万字吧。   另外一直求月票是为了新书榜呀,现在吊车尾太危险了,那个可是有钱拿的呀~~~~ 第一百章 原来你还是个人渣   林轻雾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而女性的直觉在某些地方上向来强大,她虽不懂刘袖话里的柴刀指的是什么,但依然从语气中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而且深入到了某种程度。   回忆着与顾许初相识的那一夜,以及昨天偶遇顾羡鱼的那一场谈话,在与先前的软饭一谈,林轻雾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事实是什么。   只是……她看着沉默到如同死寂一般的场馆,忽然有些恼火,微微蹙眉,又生出了好多的不解,望向神情如常的顾许,心想你此刻又在想些什么呢?   “我说过我不是你师傅。”   顾许看着刘袖,语气漠然说道:“另外,你这跑来我这里是干什么?”   刘袖怔了怔,然后看了一眼林轻雾,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笑着转开了话题,说道:“忍不住啊,看到您心里特别的高兴。”   顾许没有说话,很显然是不想继续说下去。   可惜的是,刘袖年纪还很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察言观色。   “我听说这里的人很厉害,自己一个人练着又有些闷,所以就来这里看看自己水平到底怎样了。”   刘袖的语气很是兴奋,唠叨说道:“但有点儿奇怪,他们全都不是我的对手,几剑过去就直接输,我都没搞懂是为什么。”   话音在空旷的场馆内格外的清晰可闻。   先前领着两人的服务员,此刻脸上的表情格外的精彩,好几分钟过去都没能说出一句话,完全搞不懂这是怎样的一回事。   难不成是踢馆?   服务员的神情又是僵硬了一分。   林轻雾也是无言以对,她看着顾许的侧脸,心想你若是连随手教的一个徒弟都如此了不起,为何还要来这里看上一眼呢?   当刘袖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沉默看着自己时,不禁楞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一个很腼腆的笑容。   便在这一片寂静中,忽有沉稳脚步声自远处缓缓而来。   抬头看去,见到的是一位身材颇为壮实的中年男子。   即便是远远望去也好,披着武道服的身躯,亦然散发着极强大的压迫力,显然不是中流武馆的寻常弟子。   刘袖回身迎向他,正准备说话时,却发现这人很是干脆的无视了自己,将目光落在后方的顾许身上。   “顾先生,你好。”   顾许默然不语。   林轻雾猜到他是不知该说什么,别过头去,附耳说道:“他的名字叫史德,身份上来说,是中流武馆的大弟子。”   顾许与这人对视片刻,忽然说道:“再见。”   说完这句话后,他清楚看见林轻雾微张着双唇,眸子里满是惘然不解,怔怔地看着他,就像是一瞬间忘记了该要如何思考那般。   连她也如此的震惊,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更勿论特意因为顾许前来的史德,那张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好。   “顾先生你不再留一下吗?”   史德看着他沉声问道。   顾许没有去想,平静拒绝道:“没必要。”   史德问道:“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顾许看了眼刘袖,说道:“因为我已经见到了他。”   这句话隐藏着另外一个意思,简而言之,那就是你们连刘袖都打不过,我又为什么要再浪费时间呢?   人生不长,浪费生命是很可耻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没有去看那些人一眼,朝着来时路走去,只留下了一地的沉默。   林轻雾顾不得自己的钱被这样浪费,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心里终于明白了他最初的想法,却也不禁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而感到无语。   “你知道你这样很得罪人吗?”她微恼问道。   “浪费时间,心情不怎么好,而且他们不见得能听得懂,不是每个人的心思都和你一样能绕。”   顾许沉默片刻,又说道:“主要也是我觉得有些羞耻。”   林轻雾微微一怔,还是无法理解他话中所言的情绪从何而来,认真问道:“这有什么好羞耻的啊?”   顾许不准备回答这句话。   因为这对他而言,实在是有些丢人了。   数个小时以前的他,居然会将这种货色放在了眼里,而且还为此做出了谋算,以至于来到这里看了一眼。   结果……对方却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那位叫史德的大弟子看似壮实,其实身体已经被掏空,甚至是连刘袖都敌不过,又怎能被他放在眼中。   林轻雾哪里能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如此曲折,只觉得这满是莫名其妙,又想到自己很可能要继续当他的司机,不禁来得头疼了。   但不等两人离开,过道另一端的尽头却有人已经在等着他们。   “还请留步。”   那是一位年约五十的女性,头发修剪的干净利落,可眉眼间的情绪却带着几分阴沉,而不是习武之人的锐利感,也许是先前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她耳中,以至于愤怒。   顾许根本没有去理会的意思。   因为那定然会有很多无趣的废话产生,无论是任何时候,他都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与兴趣可言。   况且,他也没有在明面上对中流武馆有任何言语或行动的侮辱,不存在一个理亏到必须要留步不前的道理。   难道这还能碰瓷?   对方当然没有摔到在地上,抱着某个部位大喊叫疼,只是面无表情地拦在了林轻雾的身前,而无视了他。   林轻雾不得不止步,顾许随之。   “她是这家武馆的馆主,名字叫倪酿德。”   林轻雾有些无奈,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或者说……很臭,臭不可闻的那种。”   这话说的很是小声,可以说不为人知。   倪酿德自然听不清楚,然而那对眉头还是皱了起来,盯着两人说道:“长辈面前,就这么喜欢小声说话,是有什么见得不得光的吗?!”   这道声音自然是不动听的,语气被刻意加深,以至于余音回荡在狭长的过道中,愈发的刺耳难受。   后方已经有人跟了上来,正好是目睹了这样的一幕,而先前领着两人的服务员混在其中,脸色黑如非洲人。   他在这里工作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彻底认识了这位馆主的脾气,倘若一会儿事情结果不差的话,倪酿德也许难得大人大量的忘记他,但若是结果不好……只怕他要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今天到底是倒了什么霉啊……”   心中一声叹息,服务员不禁怜悯起来两人,心想遇上这样倚老卖老,且丝毫不讲道理,却偏偏还特别能打的老虔婆,当真是半点儿办法都没有。倘若不是工资不错的缘故,他早已经是辞职离开了。   不等他再是深想,倪酿德忽然认出了林轻雾,眉头便皱得更深了一分,冷声说道:“原来是林局长的女儿,怎么过来我这里也不先说一声?哦,还有你也是顾家的人。”   林轻雾心中满是无奈,平日她最烦的就是这些长辈,此刻却也只能好声好气,笑着说道:“只是来看一眼而已,不敢打搅。”   “不想打搅吧。”   倪酿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点头说道:“不过我有件事挺奇怪的,之前听林局长说,你和……”   “你话好多。”   顾许平静地打断了这句明显是要戳向某个地方的话,说道:“我和你不熟,更没兴趣和你唠叨。”   倪酿德楞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句话。   不等她做出半点反应,顾许牵上了林轻雾的手,与她越过了倪酿德,顺带留下了一句话。   “真是不知所谓。”   从开始至今,过道一直维持着某种安静,而在这句话落地以后,更是变成了最为深沉的死寂,彷如此刻天空的颜色。   倪酿德有一瞬间很想要出手动拳,然而当她想到了魏双的惨状后,不得不将这种念头收回到心中。   就如那个服务员所想,她除了倚老卖老以外,真的对顾许没有太多办法可言,现在更是只能目送那对男女离去。   便在人群之中,服务员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的上司,小声说道:“李哥,你看……我要不先回家好了?”   ……   ……   “你刚才算是把人得罪彻底了。”   林轻雾叹了口气,却不是责怪他,轻声说道:“不过也挺好的,我平常最烦的就是这种蹬鼻子上脸的白痴。”   顾许看着她,说道:“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喊人白痴。”   此时两人坐在车内,隔着不算遥远的距离,语气的变化渐渐来得清晰,藏着的情绪不再是那么的晦涩难懂。   林轻雾认真说道:“我觉得我很公道,被我说白痴的人没有谁不是白痴。”   顾许沉默片刻,摇头说道:“你的话可以不要那么的绕耳吗?”   林轻雾望向窗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说道:“刚才听你徒弟的话,那天晚上原来你骗了我啊。”   “首先他不是我的徒弟。”   顾许想了想,疑惑问道:“然后我骗了你什么?”   林轻雾微微一笑,嘲弄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搜柴刀是什么意思吗?如果你是单身,他又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顾许只觉得她实在莫名其妙,摇头说道:“我记得我当时没有对你那句话,有过任何的言语。”   山道上的那些对话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那时已有暴雨洗净了天空。   月色很美,风也温柔,梧桐树的叶子轻轻荡着,落下了斑斓的光影,那时候她身上的衬衫落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想起前夜的琐碎往事,当然不是因为她莫名思春,只是心里有些不悦自己居然是信了他的邪。   林轻雾想到这里,唇角的嘲意愈发是浓郁,语带不屑问道:“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的否认?”   顾许微微皱眉,说道:“然而,在我沉默之后,你说了一句其实有没有都不重要的,这句话难道你忘记了?”   林轻雾的笑容微僵,渐渐消失不见。   然后,她眼眸深处的那些思绪,彷如一池的春水遇见了倒春寒,池中荷叶瞬息间枯萎败落不见,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她眨了眨眼,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却又抬手将一缕发丝捋至耳后,只剩下了平静。   她说道:“那你也可以告诉我,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而且当时我那句话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这话说的随意,看似平静,其实她十分的尴尬,心想你早些说出来,自己又怎么可能胡言乱语那么多,真以为她就是一心一意的不要脸了?   顾许说道:“事实上是她喜欢我。”   林轻雾的神情再次僵硬。   “她喜欢你?”   少女的视线落在了那张很不错的脸上,看着那平静的表情,微微一笑,感慨说道:“原来你还是个喜欢吊着别人不放的人渣啊。”   作者留言:   PS:五月二号发的书,这就是一百章了,有点儿感慨。 第一零一章 那你可以喜欢我吗?   林轻雾真的有些佩服顾许了。   哪怕她很清楚,眼见不一定为实,可前天夜里的一切实在太过是难忘。   她仍然是有梦的年华,很欣赏那时候顾许的淡然,因为那种姿态确实是很好很动人,一见钟情也许过分,但难以忘却总归是真实的。   在她眼中,如顾许这般人行事,断然是干净利落以教人心折的,就像是先前在面对倪酿德一样,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但直到这时候她才是明白,原来有梦是件好事,但以梦观人实在是一件很白痴的事情。   是的,林轻雾觉得自己成了嘴里常有的那个白痴。   现实和想象是不同的,她明明早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可这两者之间的差距竟会如此的巨大,一时之间心绪还是难以平静。   不是羞,不是怒,可终归还是有种难言的惆怅,仅此而已吧。   “你不说些什么吗?”   林轻雾轻声说道,她静静看着顾许的眼睛,再也不见情绪的起伏。   顾许想了想,说道:“先不提你说我人渣是否存在着偏见,只她喜欢我这件事而言,我不可能限制她在想些什么。”   林轻雾不屑一笑,语气微冷说道:“想法当然是无法限制的,问题在于,你完全可以拒绝她。”   顾许觉得这话很是奇怪,问道:“为什么你认定我就不能喜欢她呢?”   “因为……”   林轻雾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才是发现这次谈话由始至终她都在自顾自说话,甚至是下意识做出了某种判断。   念及此处,她醒过神来,看着顾许的嘴脸,微嘲道:“就凭你这句话说出来,明显就是心思不定,还在犹豫着要怎么办,事到临头的时候又往往会是一副无辜嘴脸,就像什么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不就是要当白莲花吗?”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除了最后那几句以外,也许事情和你说的差不多,但我想时间还有一些,如果真的不能下定决心,那么我会拒绝的果断一些。”   话似是逃避,但他说的很认真,因此给人感觉并非推脱。   事实上,他前世也曾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只是那时候天地广阔,想要不见终归可以寻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修自身诵读经书,时间长了感情自然也就淡了,再见时也许还能相逢一笑。   可今世他已是无处可走。   长时间离开新楚的代价为他所不愿承受,那他还能怎么办?   林轻雾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那些情绪渐渐的淡去,不知归向了何处,或许是沉入了心湖深处吧……   “你这话说的真是没心没肺。”   少女轻叹了一声,抬头望向阴沉天空,又见雨丝随风荡起如珠帘,心里不免多了些愁意,微恼说道:“怎么又要下雨了。”   顾许纠正道:“是已经在下雨了。”   盛夏时节多变,小暑将近,想来这场雨会很快变大,再有雷行云中,一闪而过,就此没有了下文。   若不看得认真一些,无憾大概也会成了遗憾。   林轻雾忽然说道:“三天之后你小心一些,倪酿德这个人,真的很小气。”   顾许怔了怔,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在乎她?”   林轻雾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不在意,问题是,你在意的人也可以不在意她吗?”   顾许摇头说道:“倪酿德远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强。”   “等等……”   林轻雾轻咬下唇,语气无奈说道:“以后还是别在嘴上提这三个字了,听着总觉得你在骂我一样。”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随着雨落下,天光黯淡的车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忘了时间有多久,林轻雾低声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前天晚上那个地方就好。”   明天顾封河便要再一次离开这个国家,既然是最后的晚餐,他总该要留下些空间,给那对父女谈谈,而不是去打扰。   ……   ……   雨沙沙落着,目之所及,又是一片模糊。   送别顾羡鱼后,安君衣没有再多想些什么,很安静地在家里玩着游戏,偶尔想念一下那个很值得她想念的人,直到饭点将至,却迎来了此刻这好大的一场雨。   放下窗帘,她不禁有些恼火,心想即便是叫了外卖,等到送过来的时候也定然是不好了,回头看向厨房里的冰箱,又很自然的想起了顾许忙碌的画面。   那真的很美好,可换做是她,也就真的不好了。   安君衣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想着家里应该还有些面食存放,她便打算随便煮个面,好似往常一个人吃了就好。   毕竟这偌大的一间屋子早已经习惯了冷清。   空气也微冷。   时间尚且还早,安君衣回到房间,取了一件衬衫挂在了肩上,准备再好好玩一会儿游戏的时候,铃声却忽然响起。   是顾许的。   通话的时间不长,可该说的都已经清楚。   在通知门卫放行后,安君衣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出门,乘着电梯来到了地下车库,远远望去。   伴着低沉的引擎轰鸣声,只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划破雨幕,没有太长时间的犹豫,准确地停入了车位。   安君衣微微蹙眉,在看见跑车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许多的不对。   很少会有人开跑车去乘客,极少数的情况也都是为了搭讪,是一个由男至女的过程,而顾许还只是个男孩。   她眯起了眼睛,看着流线凌厉的跑车,生出了几分冷意。   车窗上有雨水在流淌,望去也不太真切,直至车窗降下为止。   林轻雾微仰着头,认真打量着身上披着一件衬衫的陌生人。   事实上两人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在前天夜里,只不过记忆实在太浅,很难是记得真切。   安君衣也在看着她,然后温和一笑,看似随和,实际上她甚至没有去注意另一旁已经下车的顾许。   片刻安静后,安君衣说道:“你好呀,谢谢送他回家。”   林轻雾心里有些好笑,摇头说道:“我真的只是送他过来而已,但我知道你不是顾羡鱼,回家这个说法不太对。”   安君衣微微一怔,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又不想在此时望向顾许,因为那太像是恼羞成怒寻求安慰,只好是转而说道:“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   林轻雾想了想,笑着说道:“我也挺想要认识你的,可还是改天吧,现在你肯定是不欢迎我的了。”   安君衣只觉这话未免太过高高在上,仿佛冷眼看着什么似的,很是让人心里不爽。   “那我就不送了。”   她自然不会将情绪流露在外,微笑说道:“下次见面,我请你喝杯酒。”   与顾许一同目送着跑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安君衣才是敛去了笑意,望向一直沉默不言的他。   没有说些什么,她很平静地走向来时路。   走入电梯,楼层上升,只剩下了机器运作的声音。   顾许知道她在介意些什么,说道:“这是那天认识的一个人。”   安君衣嗯了一声,说道:“我认出来了,喝酒的时候听咸鱼她说过,好像很有脾气。”   不知为何,话到最后的六个字,她的发音重了好些。   这样的话听着,难免会有些酸涩的味道存在,仿佛那天她冷着声说那杯柠檬茶太酸了,没法喝下去,喝着没意思一样。   那么,现在的她也是如此感觉吗?   电梯的门打开了,安君衣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顾许望着她的背影,终于发现这是那件他曾经穿过的白色衬衫。   “你不开心?”   在打开屋门的那一刹那,顾许的话落入了安君衣的耳中。   一声轻响,原来门合。   暴雨声未止,满屋皆是,一点儿也不安静。   “是呀。”   安君衣没有回身,朝着常坐的位置走去,听不出情绪地说道:“如果是因为下雨了不好走,你为什么不给我电话,难道我不会来接你吗?”   顾许认真说道:“我不放心你。”   安君衣刚迈出的右腿微僵,然后继续行走着,微恼说道:“所以你是嫌弃我连开车都不会是吗?”   顾许想了会儿,换了个角度,说道:“我担心你,而且她那时候就在旁边,比较省麻烦。”   这话说着,他在朝安君衣走去,也想要坐在有过自己痕迹的位置上。   “你别过来。”   安君衣心里当然是生气的,甚至是不想见到他的脸,她看着厨房,说道:“先给我去煮饭,我要饿了。”   顾许心想女人果然还是麻烦,说道:“那你想要吃什么?”   安君衣本来想说下面吃,因为之前她就是这般打算,但临开口的一刻蓦然醒悟了过来,没有说出那句明明很正常,却又歧义极大的话。   其实她很清楚,顾许绝不会开那种无趣的玩笑。   然而现在的她还有些生气,至少是在吃完饭之前,她不想要理会顾许。   安静了不知多久。   得不到回到的顾许已经穿上了围裙,如常般平静地做着饭,问道:“你很不喜欢她?”   安君衣没有再低着头,望着他相同的背影,却有全然不同的心境,恼火答道:“我还不喜欢你啊!”   顾许放下了手中的锅铲,回身望去,却没有说话。   安君衣微微一怔,婴儿肥的脸颊涨的通红,连忙摇头说道:“你别听进去啊,我乱说的。”   话音落下,久久无声。   直到那件衬衫飘落。   她走到他的身前,仰着头,看着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认真问道:“那你可以喜欢我吗?” 第一百零二章 是喜欢   “刚才林轻雾和我说过这件事。”   顾许熄掉了火,脱下围裙然后放好,看着被雨水打得叮咚作响的窗户,声音也仿佛淡漠如水了。   安君衣微微一怔,不是生气话里的那个名字,而是不知道该要说什么了。   她当然知道他清楚她喜欢他。   可彼此之间再如何的相知,只要还未真正说出那两个字,或者只是一个字,那一切就像是隔着薄纱,或者是如此刻眼中所见的窗户,还有着很多朦胧的余地。   她不想要再这样下去了。   不是因为愤怒顾许的默然不语,而是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说……我就是喜欢上你了啊,你要怎么着呀?   她说不出口,只好婉转。   所以,那你可以喜欢我吗?   这句话可能与勇气有着关系,但最重要的是,她害怕自己再不开口就会晚了,而且她也好后悔刚才的那一句气话。   嗯,也许是因为林轻雾的缘故吧。   如往日重现,空旷的屋子徘徊着暴雨的轻微声响,落在窗户上的雨滴将寒意悄然渗入,暖色调的灯光映着少年男女的脸颊,带不走寒意,却能柔和他们的眉眼,为冷冷清清的此间添上一点儿人味。   两人朝着常坐的位置走去,在快到沙发的时候,安君衣没有再矜持端庄着,双手抱膝坐在了上面,好生的可爱。   她朝后靠去,没有系好的发丝散落在肩与锁骨上,赤足被灯光覆着,中和了色彩,画面依然还是十分美丽。   顾许坐在了她的身旁,距离仍有一段,但不算是遥远,若是呼吸急促上一些,衣服外的肌肤想来是可以感受到那股温热的。   他知道她不想听到林轻雾这三个字,因此他刻意避开了这个名字,才是继续着之前的那些话。   “那天和昨天说过的话,我想你还不会忘记。”   顾许轻声说道:“也许会很虚伪,但我确实还想要一些时间去思考,因为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眸,那张微圆的脸颊很平静,说道:“我每一个字都记得,也知道你不是为了拒绝我才说的那些话,就好像现在一样,可我也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所以我不想要再给你机会犹豫下去了,那你可以讨厌我吗?”   顾许没有多想,摇头说道:“找不出讨厌你的地方,换做是我,我可能会更自私上一些。”   他说的十分认真,安君衣却莫名难过,眼帘微垂,自嘲道:“其实我想你因为这话讨厌我的。”   顾许怔了怔,疑惑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样子……我就有了不喜欢你的理由了。”   安君衣将双颊埋在了膝间,唯有双眼看着自己的影子,说道:“所以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不再是往昔的软糯糯,她此刻的声音闷闷的,不知是因为姿势的缘故,还是因为她在恼火着。   顾许沉默了会儿,纠正说道:“不,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够喜欢你。”   安君衣忍不住啊了一声,蓦然抬头看着他,微润的双唇张着,她只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或许还是在做着梦没有醒过来。   可是……梦哪有这么的真实啊?   她还是不信,傻乎乎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用力的捏住再转了一下,发现有些疼,终于是清醒了过来。   “你喜欢我?”   安君衣早已忘了羞恼,非常认真地再问了一次他。   “是喜欢,但对我来说还不够,仍然需要时间去思考。”顾许不习惯撒谎,哪怕此时也是一样,而且如果他不是有着这种心情,又怎会在这里呢?   安君衣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心里满满的都是前三个字,倒影着暖黄灯光的眸子仿佛有花盛开,春意正深。   “那你喜欢我什么呀?”   她感到有些微热,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另外的。   “我记得你问过我大概相似的问题。”   “可我想听的是新的,不是旧的。”   “那,你长得……很好看?”   “换一句,因为你拒绝别人的时候说的可是你长得没我好看。”   顾许无话可说,准确描述是,他理不清这是什么逻辑。   “好吧。”   安君衣也知道自己这话实在很蠢,甚至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心想肯定是那天他的样子太过理所当然,不然她记忆怎会这么的深刻,还说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顾许忽然说道:“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安君衣抿着唇,想着这到底又是什么怪话,怎就跑到这里来了?   然后,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搁在那头的围裙,有了一种不可描述的念想,再下一刻她只想要往自己脸上狠狠的打一巴掌。   只是……现在她不能那么难看,所以还是日后再谈吧。   见她神情,顾许又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心想女人果真还是如此,不禁暗叹了一声,只愿她不要再接着犯蠢了。   “除了这个就没有了吗?”安君衣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   顾许平静说道:“喜欢不在于多。”   “也对,挺有道理的。”   安君衣从桌上的罐子里取了一根话梅条,在嘴里轻轻咬着,声音软糯糯的,含糊不清问道:“那我和咸鱼她谁好看啊?”   雨声好似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后大上了许多。   这问题约等于我和你妈掉水里去了,你到底要救谁,一个完全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   幸好,此刻的安君衣虽然是有些傻乎乎的,但她还没有忘记掉一件事,顾许可以把她们两个都救起来。   即便是救不起来,她也不至于真的白痴到要这样去问,那就是真的一心一意要惹人生厌了。   然而这并不影响这个问题的愚蠢程度。   顾许当然还记得,在初见那天,她也曾问过这样的问题,连话里的另一个人也然相同,只是那时候的答案,拿到现在来再重复说上一次……   也许不太好?   暴雨还在下着,他可以当作是没有听得清楚,更何况这个问题涉及到了顾羡鱼,本就来得很没有道理。   一个女人就已经足够麻烦了,两个不仅是翻倍,而是无数倍。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安君衣就已经知道自己很白痴,某种意图,或者说担心实在是太过明显。   但雨声这么大,屋子这么冷清,沙发上我和你这么靠近,眉眼都已经清晰了,快要呼吸都可闻了,那……问一问也没什么吧?   又或许这些全都是借口。   今天此刻所发生了的一切对话,全是因为她看到了林轻雾,心里很是不安,才忍不住说出了这么多的话。   结果不差。   她很难不满意。   只是……真的也不完美。   安君衣心里仍然甜着,可嘴里的话梅条是酸的,于是她也在酸涩地想着,难道你还不能偶尔丢掉些客观,稍微主观上一次吗?   “我不知道。”   顾许望向安君衣,看着她眉眼间的情绪,想了想,诚恳说道:“但我觉得你比我见过的那些……纸片人都要好看很多。”   这句话很真,此刻的她当然是好看的。   嗝的一声,安君衣用手掩住嘴巴,应该是把某些东西咽下去了。   她低下头让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侧颜,一手撑着身子,俯身朝向地面,捡起了那件落下的白衬衫,膝盖陷入沙发。   “我先去煮饭了。”   “我想吃面。”   “不禁饿。”   “所以我还想吃宵夜。”   “那你会肥的。”   “可你说我营养不足啊。”   “完全是两回事,肉会长在你的肚子上。”   “我不本来就是个肥宅嘛。”   “你这话说的真假。”   安君衣将那件还有着他味道的衬衫重新披在肩上,看着又一次在厨房忙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想要跑到床上去,呜呜呀呀的滚上好多好多圈。   大概是因为心跳的有点快的缘故?   再吃了一根话梅条,她又想到自己的肥宅一说,很是不屑顾许的说法,在群里的时候她哪里不像是一个肥宅了?   她忽然醒过神来。   不是因为空调的风口正对着,觉得有些冷,而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既羞且又恼。   她拿出手机,偷偷地对着厨房里的顾许,终于等到了一个极好的角度,拍摄下了一张因为人好看所以好看的照片,发到了群里,并且附了一句很简短的话。   然后她果断熄屏,将手机扔到了一旁,穿上拖鞋走到了顾许身后,只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怎么了?”   “我在想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大概很多。”   “嗯。”   “你是想知道?”   “我也有秘密要告诉你。”   “说出口的就不算是秘密,所以,你是想用自己的秘密,和我交换?”   “你觉得我像是这么作的人吗?”   “作?”   “就是爱闹。”   顾许不回答了,心想刚才那个极为白痴的问题,难道还不是一种作吗?但也不惹他讨厌就是了。   安君衣也不说话了,心想这好像是有些不太妥当,秘密的份量有着轻重,她的份量应该不大,可他的却肯定不小。   顾许说道:“先去等着吧,再过会儿,等饭熟了就可以吃了。”   安君衣不理他,说道:“一个人坐着不开心。”   顾许已经无言以对,低头尝了一口汤汁,忽然庆幸那些年的自己都是拒绝。   作者留言:   PS:天知道我是怎么把这一章写出来的……希望大家不要腻吧,然后下面的剧情会比较正经。   对了,这是朋友的书《我,灵气时代的草》,每到了星期日总有要冲榜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幽眠之怜   这顿晚饭吃了许久,却不是因为顾许的手艺太好。   也许只是单方面的热恋,可当某些话宣之于口以后,安君衣的心情真的很好很好,就算是吃着酸的大概也会觉得是甜。   她可以将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上三百遍,而顾许也是一个很好很安静的倾听者,不会对此感到任何的厌烦。   也许这些话本身毫无意义可言,然而对安君衣来说,只要是和顾许在闲聊,本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直到暴雨声淡去,顾许收拾碗筷时,她才懒散的躺在了沙发上,动作很轻柔的来回滚了几圈,就像是累到了一样。   微仰着头,安君衣看着洗净双手走来的顾许,又是含着一根话梅条,然后她看着手机屏幕,翻阅着之前群里的聊天记录,不时会心一笑。   她似是随意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   沙发自然不短,然而她的腿较为修长,因此顾许只能是坐在了另一端的尽头。   “不清楚,晚点儿也许还有事。”   “可以告诉我的吗?”   “遇到了自然不会对你隐瞒。”   终究是心思炙热,安君衣不怎喜欢这样谈话,因为这会看不清楚顾许的眼睛,但她却没有端正坐姿,而是起身换了一个方向,枕在了顾许的大腿上。   比起枕头来说,这自然与舒服无关,可她高兴就足够了。   安君衣静静看着顾许,唇角带笑。   她当然不是真的听不到顾许先前的话,尽管那句话真的很渣很渣,不过始终也还是喜欢,那就可以让她暂时满足了。   她不想要这个增长的过程慢下来。   与他相识不久的林轻雾问题应该很小,余下的顾羡鱼和他感情虽然看着很好,但那只是亲人间的感情,因为他们是亲生姐弟。   念及此处,她忍不住说了句话。   “嗯,我感觉从这个角度,看咸鱼应该是看不清楚脸的。”   与先前的闲聊相比,这句话也同样是随便,只是听在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然后她看着已经无言以对的顾许,微微一笑,又说道:“对了,你刚才干嘛不躲开啊,或者也可以拿个枕头给我垫着呀,我又不会怪你什么。”   顾许只觉得这句话实在太假。   但他也确实知道,即便是他躲开了也好,安君衣想来也是习以为常,因为两人最初见面那天以及往后很多时候,便是这样相处的。   可既然是已经承认了喜欢,又何必故作姿态的远离,纵然这种喜欢还不足以让他放弃某些事物。   “其实我有些着急。”他忽然说道,转开了话题。   安君衣微微一怔,说道:“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吗?”   七月初那场暴雨中的所见所闻,她只觉今生都要难以忘怀,而她不认为顾许会太过在意除那以外的琐碎事情。   “是的。”   顾许平静说道:“进展不算慢,但我还是想早些见到一个结果。”   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安君衣微屈着圆润的脚趾,想要用脸颊去蹭一蹭他的肚子,却又忽然记起那个部位也许会来得敏感,只能是悻悻然作罢。   这样子枕着,静静地说些闲话便已很好,再多的事情……安君衣心想,最起码在今天是不行的。   虽然他也不见得动心,但她实在是主动过太多次了,总归是要羞涩上一回的。   “那你在解决完这些事以后呢?”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是会过的。”   安君衣望着他那张好看的脸,想着两人相识其实不久,这些日子来的点滴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或者说是莫名其妙……她忽然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知晓他最多秘密的人。   也许是找不到话说,两人渐渐没有了声音,窗外的雨声也早已无法听闻,只有极细致处才有几声的淅沥。   他们安静了很长时间。   她看着他,他望向了远方的天空,看着渐渐有星光渗出的雨云,有了一些很难被发现的倦意。   此时此刻两人的安静很美好。   有时候她会挪一下身子,而被她枕着的大腿也会随之移动,这是很细微的动作,或者说是照顾。   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照顾着谁。   后来她伸手从桌上的罐子里拿来了话梅条,举着高高的,放到了他的嘴里,好让他也尝到她嘴里的那些酸涩。   顾许轻轻咬着,觉得大腿被枕的有些酸疼了,心里很是无奈。   便在这时候,电话的铃声响起。   安君衣下意识望去他的手机,发现不是顾羡鱼,但显示着的名字却反而让她清醒了许多,不再沉溺。   她坐正了身子,揉了揉已经发酸的脖子,任由粟色的长发散落披在肩头,看着轻松,可眉眼间的情绪却极为认真严肃。   因为那个名字是寺本郁夫,有着寺本美冬的姓氏。   顾许接通了电话,神情平静如常听着那道生涩的声音,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以及用嗯作为回答,直到寺本郁夫最后说出了一个见面地点,话筒终于是传来了忙音。   时间已经走过了晚八点,新楚正值喧嚣之时,此时可以见到很多白日所无缘的风景。   安君衣看着他,问道:“我送你过去吧?”   先前两人靠的很近,肩与肩依着,那些言语也就落在了她的耳中。   顾许想了想,没有拒绝。   看着那一袭睡裙扬起,安君衣赤着双脚奔入房中,他默默想着比预想之中早了许多到来的变化。   只是不论再如何思考也好,有些问题,始终是要当面见到,答案才会来得真实,而不存在着虚假。   ……   ……   也许是抱着证明自己的心思,安君衣今天的车开得十分认真,沿途几乎是没有与顾许说话,除去等待红绿灯的时候。   又是悠然见南山。   雨后空气微凉,安君衣停好车后,与顾许直接走向最后一段通往山顶的路,寺本郁夫此刻就在那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与平日不同,今夜山顶观景平台人流少了许多,在经过工作人员的解释以后,两人才是知道寺本郁夫单独包下了一整个平层。   见面时,寺本郁夫正将头埋在望远镜中,听闻脚步声以后,他才是回过身。   年已三十,他与至少外表仍然青春的两人有着许多不同,微卷的头发遮掩着眼帘,却掩不下那一抹很淡的悲意,蓝色西装外套下的衬衫解开了一颗纽扣,有些松散,领带也没有戴正,看着是憔悴。   他又为什么消得人憔悴?   安君衣很难不知晓,心里愈发是紧张,藏在身后的小手握成了拳头,不是因为她想要打人,而是很不安。   “比我预想的要快了许多。”   顾许平静说道:“看来是祂有心了。”   寺本郁夫没有因为安君衣的在场而犹豫,直接说道:“是的,但也可能是因为妹妹的缘故,祂才愿意去看我一眼。”   顾许说道:“那我替你开心。”   话是如此,可他的语气与神色,却没有任何这样的意思。   寺本郁夫还是笑了起来,感慨说道:“是值得的,毕竟寺本家这一代就我和妹妹了,要是都离开,父亲难免会很生气和难受,只是……我实在无法放下这件事而已。”   顾许没有说话。   安君衣听着这句,又看着身边人的侧脸,心想倘若真有那样的一天,她大概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   观景平静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打破沉默的,是寺本郁夫,却又已经不是他了。   “这里的风景不错。”   他的声音里多了些说不出的莫名变化,仿佛不再是一人在发声。   这句话听不出情绪,或者说情绪无穷多,分辨不出男女,亦或是本无性别之分。   明明有着千种的音调,落入耳中却又不会教人烦躁,而是心声宁静——因此祂才有了那个称呼,幽眠之怜。   仿若所有失意者的最终归宿。   不似是那天。   此刻没有风啸,亦不见雷鸣,更没有一场通天彻地的暴雨,就像是一场朋友间的简单谈话而已。   顾许看着又一次降临的祂,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祂微笑说道:“与我说逻辑,是一件很无趣的事,而且你又将她带在身旁,难不成还真的喜欢上了吗?”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这可能是我想要见你的缘故,而且我也真的很想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是的,在刚才那通电话之中,寺本郁夫认真地告诉了他,幽眠之怜有句话想要告诉你,必须要当面。   “当然不只是一句话,准确而言,应该是一场谈话。”   在天下落下的淡淡星光里,祂静静看着两人,地上的影子好似已经消失,一如祂的声音那般虚无缥缈,无法捕捉。   “起初的时候我没有这样的念想,然而你很想要见我,那便见上一面吧,不见时自然无言,相见又怎会沉默。”   顾许看着祂说道:“其实我更想要将你杀死,只可惜的是,你不是这么好杀。”   时间仿佛因为这句话而沉默。   两人间安静了很长时间。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幽眠之怜。   祂看向安君衣,目光是满是嘲弄,用着极寻常的语气,对顾许一人说道:“还记得你的那位师姐吗?”   顾许沉默着。”   祂说道:“那时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很想要追上你的脚步,然而办法却只剩下唯一一个了。”   顾许问道:“你是要来讲故事给我听的吗?”   作者留言:   PS:今天三更。   连续摸鱼好几天了,得努力一些,求月票求刀片啦啦啦啦啦。   另外最近应该会写一个安君衣的番外,和之前说的一样,与正文无关那种 第一百零四章 改变未来的一场谈话   故事与往事不同。   一个故事,最重要的地方是如何去吸引人,而不是忠实的描述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因此这很容易带上感情的偏向,从而失去了真实。   顾许很清楚幽眠之怜的本质,自然不想要听祂准备说出口的故事。   过去的早已成为了过去。   死别既是时间的静止,她在长河上的那朵浪花已经消逝,又何必再去念念不忘。   对顾许而言,那是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连听也不愿意听一听吗?”   祂看向无法察觉两人对话的安君衣,微嘲道:“也是难怪,如果不是像你这样的脾气,又怎可能仅仅不到千年的时间,就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顾许说道:“这话听着很像是在骂我。”   祂说道:“可能,但其实也可能只是在嘲讽你两句,毕竟我不怎么喜欢你这种人。”   这是两人的道路不同,哪怕已经成为了事实上同等的存在,依然会在很多涉及到个人理念的事情上,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   也许大道真的至简,但他与祂都还未曾去到那路的尽头,故而存在着种种分歧。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祂微微一笑,只是不语。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顾许感知着祂衰弱了极多的气息,缓声说道:“对你来说,这根本不存在着意义……”   祂打断了他的话,摇头说道:“可以为此而高兴难道不是一种意义吗?”   顾许无言以对。   听着很像是一回事,但他还是无法理解,只觉得这样的念头太过荒唐。   “我与你有着很多的不同。”   祂静静地看着安君衣,摇了摇头,说道:“存在着这个世间,我更愿意去寻找自己所认为有趣的事物,而不是一昧无趣的,千年如一的追求更之上的境界。”   顾许问道:“明明清楚见到前方还存在着路,为何要原地停留?”   祂说道:“因为我不是你,而且现在的你身边不也站着她吗?或者说,你准备再一次重复过去,漠视喜欢你的人死去?”   这句话过后,场间再一次平静了下来。   顾许没有看祂,目光落到了那张微圆的脸颊上,看着安君衣眉眼间的担忧,心头的某片柔软被触动着。   他主动握住了安君衣的手。   她的手心有些微湿,是汗的痕迹,一如过往的所有时候,那种肉乎乎的感觉,依然会让人感到满足。   顾许依旧没有说半个字,但安君衣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确实是有些慌了。   与此同时,幽眠之怜的声音落入了两人的耳中。   这不再是先前那般,一场只属于祂与顾许之间的对话。   在他主动握住了安君衣的手那一刻,关于彼此道路的交谈,已经暂时落下了帷幕。   “再过些时日,这片人间会有更多的不同,但这不是我赠予你的礼物,当然也不是一种无聊的诅咒,不过确实是因为这场谈话而做出的决定。”   说完这句话,祂的目光再次落在安君衣的身上,微笑说道:“如果你遇上了什么意外,不妨在心里头想念一下我,就像是那天我说过的,你很讨我喜欢。”   安君衣微怔,不懂话题怎么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沉默片刻后强硬说道:“我有他。”   祂像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话里的嘲弄,说道:“他不可能永远站在你身旁。”   安君衣不说话了。   她也没有去看着顾许,因为那样子太像是在逼迫他表态,今天已经有过一次要他喜欢,不好再而二,更何况对方还明显是不安好心。   想着这些,她心里又是紧张了一分。   顾许平静说道:“我会照顾好她,不劳你烦心。”   幽眠之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会继续来到这个世界,在某个地方冷眼旁观你,如果你因为这些凡人而死去,想来我可以开心上很长的时间。”   顾许微微挑眉,问道:“你是在威胁我?”   幽眠之怜温声说道:“不,我只是在告诉你,我想要看看你在万般俗事缠身,一颗道心支离破碎的此刻,是否还能像过去那样子冷清如旧。”   顾许说道:“清静在于心。”   幽眠之怜摇了摇头,说道:“清静自然是不在外物,然而问题在于,你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又凭什么去谈清静呢?”   顾许没有否认这句话。   想着近些日子来,接二连三到来的人与事,他不得不承认,事实上他已经与太多的人有了牵扯。   “事实就是这样。”   幽眠之怜轻笑说道:“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做这一切的真正原因所在,难得遇上你这么有趣的存在,只是冷眼旁观而不作为,往后必然会有所遗憾。”   顾许摇了摇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清楚我的飞升。”   幽眠之怜敛去了笑意,说道:“当然是因为她的执念。”   执念是什么?   是恨抑或是不舍,甚至是祝福?   祂没有说。   话音落下徘徊许久。   场间明明无风,却凭空生出了一抹诡异的阴凉,然后逐渐消失不见。   月色洒落在两人的脸上。   安君衣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随即明白过来,那位来自莫名高处的伟大存在,此刻已经离开了这里。   伴着那句话的离去。   寺本郁夫顿时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两人,感受某些残留的知觉,久久不能言语,心中有万分的感慨。   片刻沉默过后,他看向顾许,轻声说道:“祂还有一句话拜托我告诉你。”   顾许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   寺本郁夫回想着刻意留给自己的那一句话,心有同感,认真说道:“祂说,她在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很不喜欢你。”   顾许嗯了一声。   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安君衣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真的吃醋了。   ……   ……   谈话以后,自然不会再叙旧,况且也无旧可述。   两人没有立刻回去车上,只是走在雨后的山道上,偶尔会有上一两句的话,但更多时候还是沉默的无言。   这种气氛实在不太好。   风雅是冷清之物,可安君衣只想要热闹。   于是她牵着顾许的手回到车上,没有坐在永远存在着隔阂的主驾驶与副驾驶位上。   车的后排有些狭窄,比起家里的沙发来说,自然是要不舒服上许多的,然而这也让两人间的距离近上了许多。   肩依着肩。   “你想要回家了吗?”安君衣问道。   “奔波一天,心里有些累。”   顾许想了会儿,补充道:“想要睡觉。”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很是乖巧,然后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光线昏暗,她静悄悄的看着他的侧脸,发现那眸子里有着不加掩饰的疲惫,心想刚才那些话,确实也是惹人心累,或者是心烦?   按理说这确实是值得睡上一觉,然而在这样的环境,说出这样的话,难免还是教她来得有些乱想。   忽然间,她把手放在了他的脸颊上,迎着那疑惑的目光,轻轻捏了一下。   “帮你清醒一下。”   安君衣的视线从那张脸上移开,落在了窗外,语气微妙说道:“那我先送你回家好了?”   顾许微微一怔,心里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片刻后才是点了下头,算作是回答。   安君衣见他神情,已经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不禁有些生气,哪怕她过往的形象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开车,然后就真的就一点儿脸也不要了啊?不送你回家,难道我还要把你带回自己家里吗?”   她蹙着眉头,盯着顾许的眼睛,不放过任何的动静。   顾许认真思考了一段时间,突然说道:“之前我以为你是个傲娇。”   安君衣噗了一声,捂住了自己嘴巴,心想你这是哪只眼睛出了毛病,自己到底哪里像是个傲娇了?   顾许说道:“因为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分开那时候,你对我说了很多的话,之后又不承认,反悔了。”   安君衣回想起来他说的什么,顿时大怒,说道:“这和傲娇有什么关系啊?那是害羞啊,你知道不知道啊!”   金毛傲娇基本都是败犬。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发色不算金毛,而且发型也不是双马尾,可这种属性实在太过不吉祥,连一个边她都不想要碰着。   顾许有些无奈,说道:“事实就是这样。”   安君衣强自冷静了下来,冷笑两声,说道:“我只是知道我没胸,穿着也不会好看,不想让你洗眼。”   “这话就很别扭了。”   顾许的心情忽然有些愉快,沉默片刻后,他忽然说道:“而且我觉得今天的你很好看。”   安君衣正因为上一句话而生气,心想着你又是闹什么情绪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后面一句话。   她转过头,傻愣愣地看着喜欢的人,紧紧抿着下唇,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着原来他也会说好话的啊。   顾许继续说道:“那天的你也很好看。”   安君衣神色古怪地哦了一声,情绪有些复杂,只觉得这种话根本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已经是心慌意乱。   “所以……”   顾许轻轻地揉乱了她的发丝,温声笑道:“你就这样好看着就足够了,我一直都喜欢各种各样好看的东西,对我来说,看久了自然就可以心静。”   安君衣想着他此刻的话,酸意止不住地说道:“那你姐姐也很好看啊,你在家天天都可以看她了,还来看我干嘛?”   顾许摸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僵。   “你知道你这话很酸吗?”   “我就是吃醋了,你要怎么着!”   安君衣沉默了很长时间,想到先前的话,低声说道:“当然,你如果心情真的很不好,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只要你不嫌弃我。”   顾许看着她,叹了一声,认真说道:“我只是让你不要担心我了。”   安君衣很不认同他的这句话,纠正说道:“我哪里是担心你,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而已。”   作者留言:   PS:晚些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五章 意难忘   明明是在刻意冷着声音,可她的说话声还是那么的动听。   她没有依着他的肩旁,然而少女的气息和温度,却已经真实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环境有些昏暗,气氛很安静,美好。   顾许看着光线微弱下少女的脸颊,看着她眉眼间的散不开的担忧,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双唇,轻轻颤动着的鼻子,他微张着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他取来保温瓶,递到了安君衣的手上。   静静欣赏着薄唇与清水之间的流淌,时间仿佛也温柔了一分,过得慢了好多。   车内很安静,顾许别过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临着傍晚凝聚的雨云已经散开,月色真美,星光也明媚。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忘了是有多久,安君衣忽然打开车门,轻声说道:“我先送你回家吧。”   “嗯。”   顾许回到了副驾驶位上,心想后排坐着确实不怎么舒服,然后又莫名想到了幽眠之怜先前的话语。   引擎声轻鸣,可见的景色渐渐开始了流逝,如若子在川上所见那般,时间从来如此。   万物复苏,人间新意。   他曾在七月初那场大雨有过许多怀疑,比如幽眠之怜与师姐存在着某种联系,如今看来确实是没错,却又不尽然。   但他不曾后悔过当年的一切,直至如今亦然如是。   如果不是他已经走到了相对的终点,又因为如今的变故,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大概永远都不会去看身边的风景。   其实他也还是更习惯以往的日子。   甚至于,他可以清晰记得过往数百年间的每一个日升月落,尽管那没有多大的区别,快要是雷同。   可如今也没有什么不好,久而久之,想来也很难会讨厌。   顾许看着渐渐连成了模糊线状的各色灯光,微仰着头,可以看见天上有着一道极为细微的黑线,那是飞机的轨迹。   这一切都是从前的他所陌生而不知的。   时间流逝。   车停在了小区前的一段路,夜里被路灯映照着的梧桐树,仿佛还残存着黄昏时候那场雨的细微痕迹。   两人走在路边,好似初相识那天的夜里,脚步放慢,不去追着凉风走。   现在的气氛很好,仿佛不需要再说些什么。   可风声听得太久难免会腻味。   “你……真的没事吗?”   安君衣目视着前方,轻声问道。   顾许想了想,反问道:“你就不好奇吗?”   安君衣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说道:“当然好奇,我哪里能不好奇,但我更想要你告诉我而已。”   顾许不说话了。   从来往事都不可追,而他也确实不愿意回忆,哪怕他的记性真的很好,好到可以将当年一切清晰记起。   安君衣忽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是羡慕羡鱼她,但现在是嫉妒了。”   顾许很多不解,更无法言语。   “你们是姐弟呀,以前肯定一起生活了很久,她脾气又是那样子,以前小时候肯定很护着你吧?想想就觉得很好啊……”   安君衣抬头看向一片飘落的叶,灯光艰难映照出了它的纹路,心中仿佛有了某种预感,说话声渐渐变小。   路再长,终究有着一个尽头。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人行道尽头再无梧桐树,纵然仍有斑斓在地,却也真的可以看到明净的天空了。   安君衣朝后退了两步,对着他挥了挥手,好像想要不告而别。   顾许心想这可真的很不像你啊。   “我不抱你。”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眸深处,抬头将被晚风吹乱的发丝捋至耳后,露出了明净的侧颜,她脸上的笑容很轻很淡,却又真的极为好看。   她认真说道:“因为我要你心甘情愿的抱着我,然后亲口在我耳边说上一百次我好喜欢你啊,再然后爱我一辈子那么长。”   顾许不知道此时该嗯,还是哦好一点,可忘了言语就是沉默。   安君衣微微一笑,最后说道:“你说自己不想一个人难过,我也是的,但我很小气,所以我想你以后可以为了我而难过和伤心……最多最多,我在那之前先为你难过好了。”   ……   ……   望着远行而去的车尾灯,顾许因为最后那句话而沉默。   风声不静,有人来到他的身旁。   “这还是我三天过来第一次看到你脸上有些情绪。”   顾封河看着他,沉默片刻,说道:“你从小到大都特别的安静,小时候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好,只要是咸鱼她没有发现的,我们几乎都是不知道。”   顾许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顾封河不在意这些小事,继续说道:“刚才我看到你的时候,本来是想过来调侃一句,说你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过真的走近了看,却又发现其实不是。”   顾许说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顾封河笑着说道:“真话往往都不是好的,就比如我很想骗你们是亲生姐弟,但到头来还是没办法,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你好像很信任我?”   顾封河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相信你,只是我很不放心你,因为那种很没有道理的直觉,但这几天下来,当年那些预感却都是真实不虚的,你确实是有问题。”   顾许看着他说道:“你这话就像是在说我有病。”   这句话有种刻意谋杀气氛的嫌疑,因此话音落下以后,父子之间安静了很长时间。   忽有风来,拂乱了梧桐的叶子,乱如已经是山里才能见的松涛。   “好像……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顾封河不再看着他,望向繁华都市难得的晴空,感慨说道:“但不管你有病还是没病,反正你都是我儿子,我也是你的爹,所以在我还要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头,你有一件事不管怎样都好,必须要认真地做。”   顾许知道他的意思,却仍然问道:“是什么?”   顾封河没有生气,笑了起来,说道:“当然是把咸鱼给我照顾好,还有,你不要想着监守自盗,不然回来的时候被春早见到了,她发怒了我也拦不下来。”   顾许嗯了一声。   他注意到话里有着某种态度上的轻微转变,并不明显,却也是真实的存在着。   “回家吧,我明天一早的飞机,现在就得去机场了。”   “你很着急?”   “嗯,赶紧把那边的事情给忙完,然后就和你妈一起回来。”   “不只是这样吧?”   “的确,原因也可以和你说,因为我很不放心家里那些人,重山不可能也不会隐瞒新楚的变化,那么你以后可能会承受不少压力,这样子下来,我和她总不好继续不负责任的在国外过着自己的好日子。”   风停了,没有雪,却也冷。   顾许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再见?”   顾封河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干脆陪我到机场,然后明天再回家吧。”   顾许的声音很是平静,重复说道:“再见。”   这次少去了疑问的语气。   顾封河没有再把玩笑开下去,神情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旁,然后好像又是觉得不足够,便又蛮横的抱了一下他。   风无再起。   顾许整理好乱掉的衣服,对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一路顺风,然后便走向那段路。   在路的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到了连忙转头向前的顾封河,自然也见到了那真挚的关心之意。   人间已新。   意却未曾老旧,也依然难忘。   这是顾封河的意难忘。   ……   ……   屋子又一次安静。   顾羡鱼本来想要送顾封河去到机场,然而终究是亲爹,不愿意自家的亲女儿熬夜,因此才再三的拒绝,甚至还没有让她下楼。   窗帘已经拉起,室内一片幽暗。   她还是坐在沙发上的老位置,想着离开不久的顾封河,念着不再是亲生弟弟的顾许,脸上的情绪很安静宁和。   好似在六月的某一天里,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只是心境与那时候已不相同。   一切都在慢慢的变好。   顾羡鱼很满意如今的日子,不再多生念想,又看着时间已经不早,自己也该是要洗澡休息的时候了。   正待她拿了衣服,走向浴室的时候,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没有雨水在下。   因为今夜没有下过雨,所以她的脸也不曾涨红。   他的神情如往常般平静,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开灯,看着那清丽的容颜,发现眉眼间的冷意早已为亲情所融化。   这只是很寻常的一个场景。   “回家了啊。”   顾羡鱼温声说道:“你累了的话,要不你先去洗澡?我也不着急。”   正说着话的时候,她鼻子忽然微动,嗅到了与某日相同的淡淡香味。   这气味很熟悉,因为今天她和安君衣坐在一起许久,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想了起来。   没有了火锅的辣味,去了掉汗水被夜风晾干的酸涩意味,所有的都已经清晰,确实不能说难闻。   顾许发现了她相同的目光,想了想,说道:“是君衣。”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君衣?”   顾许平静说道:“她说她很喜欢我。”   两人间,这已经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秘密了。   顾羡鱼安静了会儿,点头说道:“她也和我说过她喜欢你,问题在于,你也喜欢她吗?”   顾许没有回避,说道:“不够喜欢。”   “这话听着真是让人觉得你是个人渣。”顾羡鱼的声音变得冷淡了起来。   顾许大概能体会她此刻的情绪,有些感慨,说道:“我这样确实是很不好。”   顾羡鱼的语气愈发是冷清:“但君衣她还是很愿意。”   行至窗前,掀开帘布,顾许静静看着灯火如那一夜般璀璨的城市,长时间的沉默以后,忽然说道:“其实我很烦,烦自己来到了这个世上。”   除了幽眠之怜,世上不会有人听得懂这一句话。   顾羡鱼不是那个例外,她怔了怔,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顾许说道:“因为我快要不知道该怎么去在意人了。”   顾羡鱼轻声嘲弄道:“你果然还是小时候的那个你,都一样的这么蠢。”   她心想,原来这个家又只剩下两个人了。   接着,她坐在了沙发上,一直以来的位置上,对顾许说道:“喜欢是你们的事情,我没有资格去理,但我觉得她首先要学会照顾人,而不是你去照顾她一辈子。”   顾许回身望去,微微蹙眉。   “在此之前……”   顾羡鱼想起那天的那句话,神情平静说道:“我觉得她还不够好,所以我不同意。”   作者留言:   (本卷终) ② 旧年意 第一章 一家之主顾羡鱼   顾家的老宅在世纪初也曾热闹。   从孩提时至如今,人生已走过将近二十年的路程,总归是谈得上漫长的,此刻回忆起来,不免有些艰难。   顾羡鱼很早以前就已经得了宠爱,又生得极为好看,当然会是最受同龄人喜欢的那一个,甚至于她就是常常出现在旁人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若要从她如此幸福的童年寻找,唯一一个被别人看着觉得不如何光彩的点,自然就是阴郁冷僻如冬日乌云的顾许了。   那是飘着雪的冬天,大人们聚在一头谈话,而那些天真稚嫩的脸颊则是奔跑在大街小巷中,脸上好像永远都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嬉戏玩闹着,不见半点的阴霾。   然而冬日难有天晴的时候,抬头望去总会见到终日不散的乌云,一如这样的不美好——那群孩子里其实也有着一个很不合群的顾许。   不合群的自然会被孤立,再而是有意无意的针对。   在那些年,顾羡鱼每一次都会为了顾许出头,站在他的身前,也许还不足以遮挡风雪雨水,但留下的温暖从来都是真实不虚的。   这本是一对姐弟之间美好的记忆。   很可惜的是,对她产生了朦胧好感的同龄人实在太多。   尚且懵懂,不知如何是喜欢的小孩们,为了要吸引顾羡鱼的目光,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去找顾许的麻烦。   此时此刻回忆起来,甚至可以用百折不挠,或者是愈战愈勇这样的词汇,去形容当时的状况。   顾许不说话,顾羡鱼便一直站在他的身前。   大雪应该是磅礴了两个冬天。   一切直至顾封河夫妻与顾家的老人闹翻的那一日,在第三个冬天到来之前,他们一家四口来到了新楚。   想到这里,顾羡鱼情绪有些莫名的不好,因为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真正与顾许逐渐变得生分起来。   往后的很多时间里,她在那对夫妻不动声色的安排之下,不知不觉得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必再在上课听讲的时候回头望去,注意着顾许在做些什么事情。   习惯成为自然后,很多事情都会默默改变。   节日偶尔有一场闲饭,姐弟二人偶尔静默互望,偶尔会有两句寻常关心的话,在手机的短信上。   那几年间,只能用清淡如水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起初,顾羡鱼以为是自己和他长大了的缘故,直至后来的如今,她才发现其实不是她所想的这样的。   原来她始终是做不到漠然,始终还是牢牢记着多年前的往事,始终还是在意着曾经被她照顾的他去照顾别的人。   哪怕那个人确实是她的至交好友也好。   也许,她不再能像过往那般站在他的身前,将风风雨雨都挡下,但她始终还是他的姐姐……哪怕已经不再是亲生的,这点也依旧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既然……父亲已经离去,母亲尚未归来,她当然是家里最大的那个。   所以她肯定有资格不同意。   因为现在的她就是一家之主。   ……   ……   “我觉得她还不够好,所以我不同意。”   顾羡鱼坐在沙发上,姿势很端正,白炽灯光映照着的眉眼,有着很平静很淡然的气势。   她仿佛在述说着一个至为简单的道理,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千百年来太阳日复一日的升起……我是你的姐姐,而我不同意,那事情就这样先算了吧。   窗外的微光落在了顾许的身上,他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知道概要怎么言语的茫然。   但他没有去问为什么,回到自己房间找出衣服,准备好好的洗澡沐浴,洗去这一日下来的疲惫。   顾羡鱼没有阻止他,神情十分平静,就像是前几天姐弟俩再一次同居的那时候,尽管事实上这只是她强而为之的平静。   听着浴室的关门声传来,她终于是松了口气,却也松的很小心翼翼,然后用手轻抚着胸口,将那些意气平复。   她当然不是认为自己的话存在着问题,然而顾许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她当然也要有着相对应的郑重。   待到真的平静以后,顾羡鱼看着手机通讯软件上,备注着安君衣三个字的头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个对话框。   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何况这也不是说出口就能解决的问题。   ……   ……   前往机场的出租车内。   顾封河默算了一下时差,然后拨通了裴春早的电话。   听筒传来的那道声音依旧温和,如若她的名字般,令人感到早春的温柔。   “他们两个又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大概是管不了了。”   “嗯?”   电话那头的裴春早似乎是有所惊讶,但很快就已经了下来,说道:“羡鱼她自己是怎么想的?”   “至少是不讨厌。”   “你什么时候爱说废话了?”   “因为心里有点儿烦。”   “所以你干脆眼不见为净,想着堵不如疏,对吗?”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   听着这句话,裴春早沉默了下来,忽然笑着说道:“我记得当初收养他的时候,你就和我提过,可能最后我们要把女儿亏出去。”   顾封河无奈沉默,解释道:“那就只是一句玩笑而已。”   裴春早声音微冷说道:“可我不想自己的女儿被他祸害了,你昨天和我提过,他已经被一个很好的女孩喜欢着,这话我没记错吧?”   顾封河坦然说道:“当然没有记错,问题在于,我相信咸鱼她不可能忍受……”   裴春早哪里忍得了这样的话,打断了他,说道:“我当然相信自己的女儿,问题是,这样子的相信有什么用吗?”   顾封河叹了口气,满是惆怅说道:“可我们又能做些什么?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长大了,再想强行去分开,我觉得真的很难,也很不现实。”   面对这句话,裴春早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事实如此,想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远不是过去那般简单,强行去做不过是激起对方的反抗心,仅此而已。   “好吧。”   电话在话音落后被挂断。   顾封河放下了手机,看着还很漫长的前路,想象着再一次归来时的景色,心中的情绪愈发是浓重,最终充满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除了看着,他又能怎么办呢?   ……   ……   “过来这边坐着。”   顾羡鱼抬头看向头发尚且微湿的顾许,神情随意,语气富有威严地说道。   顾许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她,但还是依言坐下,而在此之前他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无糖的快乐水。   往前几天里,姐弟两人也都常常这样坐着,可这次的气氛却又不同了许多。   “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顾羡鱼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   顾许想了想,摇头说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如果你非要想知道,还是自己开口问吧,可以告诉你的我都不会隐瞒。”   顾羡鱼微微一怔,沉默了会儿,直接问道:“君衣她亲过了你吗?”   对于这个问题,在一连两次与安君衣同床异梦后,她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最起码安君衣心里肯定是乐意的。   然而,她更清楚的是,只要顾许不愿意,那就始终只是某个人单方面的念想。   因此她这句话真正问的事情,其实是顾许本人的态度。   顾许自然想不通她的心思,点了点头,诚实答道:“亲过。”   顾羡鱼嗯了一声,看似平静说道:“那你还说自己不喜欢她?”   顾许摇头说道:“那时候很累,没有能反应过来,而且她亲的是我的脸。”   “原来是不要脸了啊……”   顾羡鱼的神情有些感慨,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说的是谁,然后她微微一笑,语气愈发的是温柔。   “除了这个以外,她肯定还抱过你很多次,那天晚上我看到的那根头发还有香水味,就是你们抱过的原因,对吗?”   顾许有些无语,心想怎就开始回想过去了?但事实确实如此,他又是点了一下头,默然承认。   气氛忽然沉默了。   再次打破安静的还是顾羡鱼。   她静静看着他,问答:“事情继续回到之前说的,我不同意你和安君衣,最起码是现在不会同意,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许的目光落在她眉眼间的执着上,说道:“我现在也没有。”   顾羡鱼神情依旧淡漠。   不是她心胸太小,不满意这一个答复,而是这句话可以有另外一个解释。   她想到了这里,眯起了眼睛,说道:“如果你真的心动以后,也就不在乎我怎么看了,对吗?”   顾许听着话里的微妙语气,已经明白了她此刻的念想,说道:“对我来说,重要的确实是自己喜欢与否。”   顾羡鱼重复了自己说过的话:“但我还是不同意,在她改正之前。”   顾许等待着下一句话。   “我知道你无所谓。”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可我没有办法接受,因为相处不该是一个人一昧照顾另一个人。”   顾许问道:“为什么没法接受?”   顾羡鱼沉默片刻,认真说道:“我现在是一家之主,当然不可以看着你吃亏。”   作者留言:   PS:今天差不多一天没睡觉,先去补个觉,定个闹钟,凌晨会起来写第二章。 第二章 这比较直观   吃亏吗?   应该是不的吧。   安君衣这么一个有钱、有颜、懂得人心,除了没有人心以外,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人,如此诚恳热烈的去喜欢上另一个人,这又有什么亏可以吃的。   顾许也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吃亏。   然而顾羡鱼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或者是说,她其实是觉得自己吃亏了,因此必须要找出一个理由去说出那一句不同意,哪怕只是暂时也好。   否则她心里真的要很不舒服。   所以她不讲道理,讲的只有辈分,强调的也是一家之主。   顾许很清楚,此时此刻自己该做的是沉默不语,过往那些为数不多的经历清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告诉着他千万不要去试图辩论任何一句。   那除去让事情更为麻烦以外,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问题在于,你为什么这么的在意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呢?   顾许不是白痴也不是弱智,又怎可能不明白这背后存在着的意思,此刻心里甚至有些遗憾他和她不是亲生姐弟的关系。   一个安君衣就已经足够麻烦了,再有多上一位一家之主,顾许更宁愿去和幽眠之怜彻夜长谈,也不想要遇上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要怎么办?   “以后再谈吧。”   顾许喝完了最后一口无糖快乐水,在扔进垃圾桶时,顺便从卧室取出一本历史读物,轻声说道:“你也该洗澡了,太晚睡觉不好。”   顾羡鱼想起离去不久的父亲,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她拾起了衣服,起身走向浴室,动作很自然,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可事实上她却真的没有这么平静。   走进浴室后,她仿佛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身子软软地靠在了墙壁上,右手微颤着放在心上,可以听到那快了许多的心跳声。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她会在刚才说出那样的话,她只能想着,顾许和安君衣都还很年轻,不该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影响人生的抉择,所以她才要去说出那个不同意,而且……安君衣也真的不懂照顾人啊。   难以心安的不只是顾羡鱼一人。   看着背影随着关门声消失,顾许再是掀过了一页书,却发现自己难以心静,不再如往常一般很快地沉溺在书中世界。   倘若将飞升作为一道分界线,即便是算上他的前世与今生,这样的境遇也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躲不了又该怎么办呢?   顾许开始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却发现这除了躲开不见以外,根本无解。   “真烦啊。”   顾许坐在沙发上,将书搁在了身旁,望向窗外的那轮明月,想起自己多年以前的过往。   那时候师姐她大概也在他所不知的地方说了许多的话,也做了许多的事情,从而让自己得以清静修行。   念及此处,他记起了不久以前从寺本郁夫口中得知的那一句话,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难言。   他忽然想要饮酒,只是想到了先前的顾羡鱼,便再也不想。   ……   ……   第二天清晨,天空不再有细雨飘着。   顾许醒来,本以为今日依然会很清闲,却发现林轻雾早早的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并非是要约他见面,只是单纯地述说了关于明日的某些事情,以及倪酿德十分愤怒他昨日不屑的态度   一如昨日那时候林轻雾所说的,比之那些仍然奢望活回去上世纪初的白痴们,她更愿意向顾许示好。   看着信息上的内容,顾许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想到了她那位父亲,便想清楚了这只是一种两头下注的手段。   没有厌恶可言,这本就是极为寻常的一种选择,不值得去惦记与谴责。   在将内容记下以后,他放下了手机,离开房间前去洗漱。   日头仍未有破开云端,天色微亮,是一个很适合运动的早晨。   很可惜的是,在七月一日以后姐弟二人就再也没有继续去跑步了。   既是因为琐碎事情接二连三的到来,也是因为两人的性格本来就惫懒,更愿意懒散的过着舒服的日子。   当初如果不是为了纠正顾许,假期里的顾羡鱼也不会比安君衣要好上多少,区别大概就是她不会熬夜而已。   吃过早饭,没有事情可以忙碌的两人,一如既往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不时会有一两句无意义的闲话,但更多时候还是静默无言。   直到其中一部手机震动。   顾羡鱼俯身拿起,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微微蹙眉,有些厌烦。   在昨日看到那条消息以后,她一直都没有去理睬和回复,既是不想也是不愿,然而就像是明天终究会到来一样,总有人会想要弄清楚她的态度。   她没有为此而无由生气,在简单地表明态度后,放下手机对顾许问道:“明天你还是准备和之前那次一样吗?”   有些事情的记忆总是会特别深刻的。   在顾重山初到新楚的那一天,她与顾许坐在树荫之下,面相那处平湖说了不少的话,而且最后她还伸手去揉乱了他头发。   与这些美好的过往一同存在着的,是当时顾许面对问题的解决方式,干净利落到极点。   目睹那一切之后,她还十分生气的质问了他是不是在装弱。   想到这里,顾羡鱼心情还是有些尴尬,兼之恼火自己当时的白痴。   “大概。”   顾许平静说道:“想要一劳永逸,办法从来都不是以德服人。”   顾羡鱼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顾许想了想,答道:“可能会有些勉强,但总体而言,不会是问题。”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不想就在一边看着。”   说完这句话后,她默默端正了坐姿,没有了先前时候的懒散,显得十分认真。   她还记得自己昨夜说过的话,既然是一家之主,那遇上了事情总不能就在一旁看着,什么也不做。   如果真的只能看着,她觉得自己很难有底气,再去说我不同意这四个字了。   那是此刻的她所不能接受的。   只不过……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顾羡鱼茫然回想起来,眨了眨眼,发现其实是她和他的角色对换了。   她抿着下唇,别过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顾许,心想自己肯定不会拒绝了又接受,莫名其妙来个真香。   想着这些,却久久等不到答复,她忍不住看向顾许,疑惑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顾许摇了摇头,语气有着显然的迟疑。   “可以,但有一个问题。”   所谓的问题自然不是门户之别。   换做是别的人,心里也许还会纠结这个事情。   然而他本身就是天渊剑宗,乃至整个修行界辈分最高的存在,门规有数十条更是出自于他的手中,他想教谁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问题是,他不会教人。   是的,前世将近千年的时光中,顾许未曾收过一个徒弟,至多是偶尔如传授刘袖那般,对某个看着顺眼的人指点一二,仅此而已,再无更多。   “那还有什么问题?”顾羡鱼微微蹙眉,不解问道。   顾许有些尴尬,诚实说道:“因为我不会教人啊。”   “你会教人不才是值得奇怪的吗?”   顾羡鱼心想这话真是莫名其妙,以你这平时自闭着不和人交流的脾气,哪怕是脾气好如她,之前也都不知有多少次被气得跌宕起伏了,这又有什么好尴尬的。   她忽然醒过神来,眯起眼睛,声音微冷说道:“原来你是在说我蠢?”   顾许微微一怔,视线下意识从她的脸下移,落在那崇高所在,摇头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聪明。”   顾羡鱼微笑不语。   这话以后,两人安静了好一段时间。   不知道多久后,顾许忽然问道:“你想学什么?”   此时顾羡鱼正喝着水,蓦然间听到这句话后,本能地怔了一下,满是不解地看着他,然后问道:“这还可以选得吗?”   顾许理所当然说道:“只要是你喜欢的。”   他没有忘记这已不是飞升之前,正打算开口将诸般道法,千种剑诀一一道来,并且耐心解释其中不同时,却骤然间听到了一句话。   “那有可以比你强的吗?”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看着他奇怪的脸色,似是平静地补充道:“这样形容比较直观,我没有别的意思。”   顾许无言以对。   他确实想起了一门剑诀,最有可能符合顾羡鱼所言的条件,然而他不想要说出口。   片刻安静后,他看着她说道:“这是人的问题,和外物没有任何的关系,不过你这样举例也很对。”   顾羡鱼自然懂得这个道理,神色有些羞愧。   她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然而仔细想想,确实也是很直观的描述,心里也就安定了许多。   见她沉默,顾许继续说道:“只是你没有必要舍近求远,天地衡本身就很不错,只是要在后面添上一个剑字而已。”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我现在不就是在用剑吗?”   顾许摇头说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顾羡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说道:“那你举个例子?”   “例子吗……”   顾许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的胸前,想起了安君衣,沉默片刻后,还是决定不说话了。   顾羡鱼怔了怔,然后明白了过来,好久以后才是忍着羞恼,沉声问道:“你就不可以正经一些吗?”   顾许有些无奈,解释道:“因为这和你那句话一样,比较直观。”   作者留言:   PS:先更后改,没时间,前面看到的人记得刷新章节 第三章 因为我是飞升来的   顾羡鱼当然知道自己很大气,可这种话又怎能随便说出口,尤其是还拿来充当例子,而且她不用想也知道,和她对比的那个人肯定是安君衣。   虽然她不时也会在安君衣面前显得骄傲,可那都是微羞不语,至多不过是唇角微翘,绝不会有半个多余的字出口。   再说,她脸皮本来就没有安君衣厚,被举例当然是要有些恼火的,总不可能无动于衷。   哪怕这确实是很直观的一个对比,问题在于,你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嗯。”   好不容易敛去那些思绪,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之间的差别确实挺大的,然后呢?”   顾许解释道:“天地衡的本意,在我眼中看来,是‘衡’,也可以是‘持正’,因此这中间需要存在着一道界线。”   顾羡鱼若有所思,问道:“所以顾家习惯用剑原来是有原因的?”   顾许说道:“大概是这样一个道理,不论再怎样去删改也好,只要源头还是来自于天地衡剑,那就会对剑心生好感。”   听着这话,顾羡鱼点了点头,但还不等她说些什么,便又听到了下一句话。   “和练武不同,天地衡剑不需要你去掌握如何出剑和挥剑,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弄明白它想要讲述的道理。”   顾许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说的可能有些玄乎,可我的意思你应该是明白的。”   “感觉和读书也没有什么区别。”   顾羡鱼想了想,好奇说道:“那书读完以后呢?”   “那以后,当然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和别的人再也没有关系了。”   顾许的声音忽然平静了许多,甚至是有些冷漠。   很多年前,他也曾对师傅问过相似的问题,而他当时得到的答复,也和此刻他回答顾羡鱼的话大意相同。   事情就是这样,因此他哪怕再如何的了不起,始终也只能是漠视着身边人的离去,活到最后只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隐隐能感觉到话里藏着的情绪,却无法明白这从何而来,只觉得心里忽然难受了起来,很不舒服。   迎着顾许的目光,她再一次将手放在了他的脸颊上,不是上次的轻轻抚摸,而是认真的捏了一下。   然后又是左手落在他另一边的脸颊上,为他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在做什么?”   顾许的声音有些变形。   “我想看你笑啊。”   顾羡鱼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你上次也是这样对我的,捏完就算了,还说我的脸没有君衣她的手感好,现在自己被捏了就不高兴了是吧?”   顾许无言以对,心想你这也太过莫名其妙,况且那种小事有必要一直记着吗?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顾羡鱼很满意的松开双手,微笑说道:“反正你先教会我,然后再去想其他的。”   她说的随意,看似极为自信,可心里终究还是有着些许忐忑不安,只是这种情绪不能有任何的流露,因为她很不想事到临头,自己只能站在他的身后。   她很喜欢现在的日子,哪怕安君衣一直都在,也是她所甘之若饴的。   ……   ……   修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对于某些人而言,却和吃饭喝水没有太多的区别,一切都很顺其自然,仿佛只要去想就能够拥有一般,简单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曾经的顾许,毫无疑问是这其中最为出类拔萃教人心折的那一个,这也是他在诸多晚辈请求之下,依旧固执不愿意收徒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从未见过天资不输于他的人,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培养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吗?   对他而言,那是在浪费珍贵的生命。   顾羡鱼的资质当然也不如他,但顾许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正因为他认真到一丝不苟的缘故,说出口的话特别让人昏昏欲睡。   直到又一句话结束后,顾羡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朝后靠去,好似一条咸鱼地陷在了沙发上。   “很累吗?”   顾许看着她的脸颊,有些无奈,心想自己明明尽量在往有趣的地方说去了,怎还是这样的一回事呢?   他不是不能像那夜指点刘袖一般,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某些信息落入顾羡鱼的脑海之中,然而那只不过是授人以鱼,远远谈不上是教人。   “难道你自己说得不累吗?”   顾羡鱼睁开双眼,盯着他的脸,认真说道:“我当然能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说的实在太绕口了,理解起来实在是很麻烦,打个比喻,你就像是个不会说笑话的人,强行要逗我笑一样,除了尴尬就是尴尬,明白了吗?”   顾许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些忏愧。   因为他发现哪怕是当初的他也好,想要听明白自己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也会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确实是有些心疼顾羡鱼了,心想自己当年怎就这么的懒惰,连一个徒弟都不愿意收入门下呢?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他问道。   顾羡鱼想了会儿,说道:“我中午要吃我喜欢的菜。”   顾许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逻辑何在,但还是点了一下头,只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羡鱼看着他,继续说道:“然后你以后不准再吃火锅了,红汤的。”   “啊?”   顾许愣了愣,然后记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满是疑惑地问道:“可你那天和我去吃火锅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吧?”   顾羡鱼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我现在开始不喜欢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顾许无言以对,只能是摇头,表示没有。   看着闭眼小憩的顾羡鱼,他很清楚她在先前浪费了极多的心力,倘若他能稍微讲的浅白一些,那么她也不会觉得如此疲惫了。   也许是她眉眼间的那抹倦意渐渐来得明显,顾许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肌肤接触的那一刻,顾羡鱼已经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蹙着眉头,只是没有开口说话。   “我昨天在这里睡过一次,不舒服。”   顾许抱着她走向卧室,平静说道:“累了就该要好好休息,而不是强撑着,一会儿煮好饭,我会叫你起来的。”   顾羡鱼没有生气,看着他那熟悉的眉眼,任由他小心着把自己放到了床上,直到他快要离开的时候,她终于有了一句话想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很小气啊?”   顾许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语气很平静。   “我觉得不算。”   房门被关上。   室内的光线幽暗。   她抱着自己的被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叹了一口气。   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别扭。   可又能怎样?   她真的就是没法去愿意啊。   ……   ……   阳光渐渐明媚。   在新楚大学的老校区,有着一颗枝叶极为繁茂的大榕树,树下的长椅很受学生们欢迎,但夏天自然是例外的。   寺本郁夫抬头望着穿过树叶落下的天光,明明是炎热的天气,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热量,就像是坐在空调房里一样。   他很清楚这并非是错觉,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那人,心中情绪极为复杂。   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他却还是余悸未消,难以置信那时目睹的一切。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忍不住问道。   “这是你第十三次这样问了。”   话是如此,可那人的声音却很温和,平静说道:“因为我觉得这很有意思,而且你不想让你的妹妹再一次活过来吗?”   寺本郁夫沉声说道:“我无法确定你所说一切的真假,甚至于,我连现在该怎样称呼你都不知道,又如何敢相信你所说的话?”   “忘掉那个旧的称呼就好,幽眠之怜,说实在还挺拗口的,没什么意思,以后叫我间宫爱花吧,听着我觉得还不错。”   外貌年少的祂,或者说是她笑了笑,随意说道:“但是对我而言,名字与性别本就是豪无意义的事物,你已经清楚我代表着什么,那又何必在意这么多。”   寺本郁夫摇头说道:“因为我真的很害怕您。”   这句话里藏着很多的意思,其中包括着所有不幸的未来,那些都是他所不愿意亲眼看见的画面。   他很清楚,至今为止他所见到的这一切,包括新楚本身的变化,不过是这位伟大存在的冰山一角。   像祂这般的存在,想要毁灭掉人类的繁荣,不见得会是一件难事。   “放心好了。”   间宫爱花敛去笑意,微嘲道:“顾许这个人天生就怕死,他只会去理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真要是遇上不可阻挡的灾难,他肯定跑得比谁都要快。”   寺本郁夫还是不能明白,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的在意他?”   间宫爱花想着那一道至今仍未被解开的执念,轻叹说道:“当然是他太过惹人厌恶,见着了就觉得恶心。”   寺本郁夫默然不语,心想这话未免太假。   天气晴好,暑假时的校园依旧繁闹。   间宫爱花看着如此美好的人间,眼神却愈发是淡漠。   “我昨夜说过,我想看他在无可逃避的情况下,又能做出怎样的选择,然而我后来发现,这样其实不怎么来得有趣。”   她温声说道:“情爱终究还是两个人,或者是三个人的无趣之事,比起这些,我更想要见到的是,他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世界的舞台中央。”   寺本郁夫说道:“我不觉得他会愿意被你安排,更不觉得他会在意这些。”   间宫爱花没有否认这句话,继续说道:“他当然不会愿意和在意,问题是,那些让他在意的人,也可以平静地无视掉一切吗?”   寺本郁夫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是要把他推向所有人的对立面?”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感慨说道:“无论有没有我的存在,他都不会选择妥协,那么,我的出现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过程而已。”   寺本郁夫说道:“这不值得你亲自降临。”   间宫爱花看着他,眼神颇有深意,忽然说道:“之前我觉得寺本美冬在某方面很不错,但现在看来,你比她还要好上许多。”   寺本郁夫声音微涩说道:“凡人的智慧,在您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间宫爱花笑着说道:“事情是相对而言的,在力量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之前,像你这样愿意去思考的人,当然有用。”   寺本郁夫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抬头望向那对眸子,问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相信我。”   间宫爱花也在看着他,说道:“在这方面上,顾许他远无法和我比较,所以你根本没有选择,而且,我给出的价码还不足以让你动心吗?”   寺本郁夫说道:“因为我不能确认你说的是真话。”   间宫爱花说道:“所以我会给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立誓,你看怎样?”   ……   ……   盛夏是一年四季中,天黑的最晚的那个。   顾许没有能吸取早上的经验,下午的课程依然还是那副样子,顾羡鱼的眼皮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的架,才是把他说的那些话放在了心里。   等到最后一句话结束以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看着已经系好了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许久的问题。   “你为什么懂得这些东西啊?”   “只要你见得够多,自然也能明白。”   顾羡鱼喝了口水,心想这话真是够搪塞的,不过也好好,起码不是直接沉默,或者干脆鸡同鸭讲,她说东他却说西。   她起身走到顾许的身后,看着砧板上的食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我记得你这几年都在沉迷游戏啊,怎么不见君衣她懂这些?”   “因为这和游戏无关。”   顾许回头望向她,问道:“你很好奇?”   顾羡鱼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好奇,被折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心里又怎可能一点儿心思都没?   “很简单。”   顾许认真说道:“因为我是好不容易飞升,结果却来到了这里。” 第四章 眼中的一种未来   如果在生活中,忽然有人对你说,我是好不容易飞升来到的这里,第一时间里下意识的反应大概都会是那人在开玩笑。   顾羡鱼当然也不是其中的例外,她的爱好虽然不如安君衣来得那么广泛,但也不至于连飞升这两个字的意思都不懂。   然而当她想要一笑而过,随意说几句闲话的时候,却发现此刻顾许的眼中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认真感觉。   一切都好似六月末的那天下午。   想到这里时,她很自然记起了这些天来的变故,雨中的南山雨后的新楚,还有她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   顾羡鱼微微蹙眉,再一次确认顾许没有在和她开玩笑。   问题是……这话真的不是他的中二病忽然发作了吗?   她活了快二十年,生活里当然遇到过很多自命不凡的人,有些觉得自己长得十分帅气,自以为微微一笑无意义的温柔一下,就能把给她追到手,像是这样的人不见得多,但始终还是有不少的。   而他们的共同特点,毫无疑问就是莫名其妙的坚信着自己的某些观念,比如现在顾羡鱼懒得去想的很多很多,又比如顾许这句说的很认真的话。   两者之间的大概区别,应该就是……顾许看着特别的真实?   顾羡鱼眸子里盈盈的都是笑意,随口问道:“如果你真的是飞升来到这里,那为什么沦落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晨跑的时候连几步路都会出上一身臭汗给我闻?”   顾许想了想,说道:“事实上,我也挺想知道为什么。”   顾羡鱼无奈地叹了口气,敛去了笑意,配合着问道:“所以你还是我弟弟吗?”   “是。”   顾许没有犹豫,说道:“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喊你姐姐,但我确实是你弟弟,至少从现在的关系来说,是的。”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问道:“那你一直都是我的弟弟?从爸妈领你回来,直到现在,你一直都是我的弟弟,对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莫名地多了些紧张,神情也不再是随意,而是严肃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就代表儿时那个站在自己背后的顾许,也许已经在某天清晨离开了人世。   简单些说,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顾许,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   世事最禁不住的是想,在这个念头诞生后,同居以后的许多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翻涌着,然后成为了清晰的画面,出现在她的眼前。   它们一一快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了此时此刻。   “一直都是。”   顾许看着仍然坚定站在自己身前的顾羡鱼,看着她眉眼间起伏的情绪,看着她骤然间松下的那口气,补充道:“但我和你不是亲的。”   他说的很认真,一字不苟,一如先前说自己是飞升来到这里一般,无比的坚定。   “啊?”   顾羡鱼眨了眨眼,先前所有的情绪,几乎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于是她的眸子里生出了些不喜,心想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还要特意强调我和你不是亲生的?   她越想越是来得不舒服,然后又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心里的情绪顿时复杂许多,可落在口中却只是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然后,她回身朝着客厅走去,留下了一句带着恼火的话。   “所以你平时不爱说人话的毛病是从这里来的呀,顾大仙人。”   “我说的话真的很难懂吗?”   顾许皱起眉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心想自己这些日子来哪有不说人话的时候了?   ……   ……   吃过晚饭后,客厅没有再一次响起那些难以明悟的话语声。   顾许回到了自己房间,深刻反思了自己在教书育人上的问题所在,然后打开了某个很二次元的网站,打算要看些视频进行学习。   至于做饭时候的那场谈话,根本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在选择教导顾羡鱼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必然会被好奇的一件事,而他一直都不喜欢骗人,更何况还是这种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问题。   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再像先前嫌弃麻烦那般,用沉默不言来回绝。   是的,他已经推翻了最初自己的想法。   原因有很多,其中包括着他并不是亲生的,和第一个夜里所察觉的灵气复苏,以及幽眠之怜的某些言语。   更重要的是他的直觉没有告诉他,这种想法存在着问题。   自八百年前,顾许一直练剑,剑出不二,因此他无比的相信着自己的直觉,哪怕前方存在着再多不解的迷雾也好。   对他来说,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老师,而不是催眠大师。   然而当顾许点开视频,听着耳机传来的声音,却是渐渐的皱起了眉头,神情十分凝重。   他发现自己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又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数十分钟后,顾许按下了暂停键,彻底明白了今日顾羡鱼的心情。   “怎么办呢……”   顾许起身离开椅子,走到窗边,看着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绚丽夜色,发现自己当年没有收徒大概是心中对此有所预感。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换过一身衣服,与已经洗过澡后仍然昏昏欲睡的顾羡鱼说了一声,独自一人走出家门。   沿着昏黄灯光映照的人行道散步,不时与饭后遛狗的少女擦肩而过,顾许忽然之间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天来过的都是两个人的世界。   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样子?   但难得有了清静的时候,也还是随便走走吧。   ……   ……   有人闲逛散步,当然也有人忙碌。   林轻雾再一次去到了那间酒吧,坐在当日的位置上,没有去理会眉宇间带着愁苦意味的魏清词,而是静静地看着对坐的魏明诗。   今夜刚吃过晚饭,她还没有坐下休息多久,魏清词的电话便拨了过来,两人在几句谈话以后,最终决定又在这间酒吧见面。   和那晚上不同,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整间酒吧冷冷清清的,只有调酒师和林轻雾以及魏家兄妹两人,除此之外再无客人。   大概在这场谈话结束前也不会有了。   “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林轻雾收回了目光,轻轻摇晃着圆杯里的酒水,听着冰球与玻璃相互碰撞的轻微声响,仿佛这比正在播放的音乐还要有趣动人上一些。   魏清词看着她,诚恳说道:“主要是想说声对不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确实是我和妹妹错了,还请林小姐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轻雾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妹妹,心里很清楚话里真正的意思,其实是想让她将这种歉意转达到顾许的耳中——因为魏清词很清楚顾许不会有兴趣见他。   忽然间,她有些心疼魏清词摊上了这么个妹妹,然而她很清楚自己不能代表顾许,所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更没有擅自答应。   就在魏清词准备继续开口,将自己的歉意化作实际上的事物时,却听到了林轻雾的声音。   “我先和你妹妹谈谈。”   林轻雾抿了口酒,看着他,微笑问道:“可以吗?”   魏清词沉默了会儿,离开之前给了魏明诗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林轻雾的示意之下,两人没有在坐在那张桌子的周围,而是去到了吧台前的高凳上坐下,等来了调酒师两杯不同的酒水。   酒吧最后一个人也就此的离开,留下了她们。   “为什么要和我谈?”   魏明诗看着林轻雾,面无表情问道:“还是说,你打算再泼我一脸酒?”   林轻雾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一直都不喜欢浪费。”   魏明诗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偏偏没有说话,哪怕她笑容里的嘲弄意味极为明显。   “我想,你现在一定是在觉得,这人的高高在上的嘴脸真的是让人恶心。”   林轻雾很随意地猜测着她的想法:“再然后呢,就是觉得我特别的记仇呀,非要单独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可能还很怨恨自己的哥哥,觉得他一点儿用也没有,甚至还可以迁怒到正在住院的魏叔叔身上?”   魏明诗摇了摇头,冷笑说道:“你都猜错了,我是在想你和顾许。”   林轻雾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问道:“难不成你是觉得我在特意的讨好他?”   “差不多吧。”   魏明诗忽然笑了起来,嘲弄说道:“而且我很清楚,除了提到他以外,你很可能没有任何的感觉,哪怕我直接骂你也好。”   林轻雾平静说道:“其实我没有那么大度,你骂我,我还是会生气的,只是你已经见过我生气的时候了,即便再怎么想骂也好,最多也就是放在心里骂而已。”   魏明诗不说话了。   她确实是很想要骂人,准确地描述,是想要将杯子里的酒水往林轻雾的脸上泼过去,然后将那天的话百倍奉还。   假如安君衣坐在她们两人旁边,心里肯定会冒出那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然后拍拍手掌,看着这门好戏或者是烂戏继续上演。   林轻雾饮着酒,轻笑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生气,我不是那种喜欢欣赏别人生气的人,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顾许。”   魏明诗笑着说道:“果然你还是为了他。”   林轻雾说道:“如果这样想可以让你舒服一些,请便,我不会介意的。”   “不,我当然会告诉你。”   魏明诗转过身子,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加掩饰的嘲弄说道:“因为我见过顾许,所以我知道他有很大的问题,既然是有了问题,那我为什么不去解决。”   林轻雾说道:“首先,这只是你觉得他有问题。”   魏明诗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认真地看过顾许的档案,其中包括那天他录下来的口供,而且也亲眼见过他本人,那么我既然认为他有问题,他就很难没有问题。”   林轻雾微微一笑,示意她继续。   “新楚的变化你和我都很清楚,但也都不敢确定到底会去到哪种地步。”   魏明诗语气愈发地冷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没有停止,像顾许这样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影响社会稳定的最大因素。”   林轻雾说道:“这就直接定死顾许有罪了吗?”   “你还要装傻吗?”   魏明诗冷声嘲弄道:“那天晚上他去找我爹的做法,已经彻底证明了我的说法是正确的,只要法律不能阻止,他肯定会过得越来越随心所欲,到时候你们只能去期望他满足于现况,而不是自以为自己是天上来的正义使者,凡是见了不顺眼的,就不问对错,不管是非,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正确’的解决事情。”   林轻雾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这话有些意思。”   魏明诗笑了笑,很是讽刺,说道:“但我清楚,你肯定不会因为这个有意思,而对他做任何的事情,甚至是防范,至少是现在。”   林轻雾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你,或者说你的父亲,肯定是抱着利用他的想法,讲得好听一些,提前投资吧。”   魏明诗不知道是记起了些什么,唇角轻轻翘起,说道:“可我真不觉得,在你们的意见和他眼里看到的事物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会愿意因为你们有过的所谓好意,而选择让步。”   林轻雾忽然说道:“你和他最多也就两面之缘吧,看出这么多,还真是够辛苦了。”   魏明诗根本不在意这句话,说道:“明天你就可以看见了,顾许不可能会有任何的妥协,我现在只可惜自己没有办法亲眼看见那一幕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好,你和你爹都会很开心吧,毕竟他可是帮了你们的大忙,但你们肯定会后悔的。”   林轻雾平静地看着她,问道:“怎样后悔?”   “当然是像你这样傲气的人最难接受的那种后悔。”   说完这句话后,魏明诗再一次笑了起来,却已经不复嘲弄,而是很寻常的笑容,但又充满了寒意。   林轻雾低头抿了一口酒,说道:“某种意义上,你的看法不失道理,问题在于,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我清楚。”   “哦,像只母狗一样把他舔的清清楚楚吗?”   终究是忍不住当日的怨气,魏明诗说出了这样一句很不符合自身名字的话,然后她沉默了下来,看着林轻雾,讥讽说道:“就算你认为不是,可别的人……”   话没能够说完。   因为她再一次被泼了一脸的酒,很冷,那颗冰球也砸在了脸颊上,很疼。   “不好意思,手滑了。”   林轻雾微微一笑,然后看着她说道:“另外你真的好恶心啊。”   作者留言:   PS:这章4k,明天恢复正常的更新字数 第五章 锄头和墙,以及那谁   在一开始谈话的时候,林轻雾已经说过,自己被骂了是会生气的。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度的人,就好像那天夜里山道上顾许说她小气,以及之后她所给出的那个答复一样。   林轻雾向来都不习惯让自己过得憋屈。   看着仍然冷笑着的魏明诗,她别过头去,仍由着再被自己泼了一脸酒的人离开,然后听到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   魏清词去到了柜台后,为林轻雾与自己调着酒。   “我大概猜到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到头来,好像除了怪明诗自己太过偏执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林轻雾看着重新满上的酒杯,平静说道:“那你呢?心里觉得她说的怎样?”   魏清词沉默片刻,说道:“当初她和我谈自己想法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起的,其实是一部漫画。”   林轻雾怔了怔,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现实没有超人。”   魏清词说道:“至少现在的顾许不是,所以在我眼里看来,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去纠结的意义,盲目去担心未来的某个可能……实在太过愚蠢。”   林轻雾低头饮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魏清词继续说道:“今晚过来,除了和你道歉以外,是爸他有句话托我告诉你的。”   林轻雾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魏叔叔的身体恢复的还算是不错?”   “比医生预计的要好上不少。”   谈到父亲的时候,魏清词的语气依旧很平静,说道:“大概离出院的日子不远了,但肯定是赶不上明天的。”   林轻雾说道:“看样子,你明天也是不打算过去凑热闹了吧。”   魏清词点了点头。   “话还是说回来吧。”   他看着眼帘微垂的少女,认真说道:“之前我和父亲说过明诗她的看法,但父亲他否定的很坚决,然后对我说,你应该能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林轻雾若有所思,问道:“魏叔叔让你带给我的就是这句话?”   “随口一提而已,话是另外一句。”   魏清词忽然压低声音,凝重说道:“父亲说……新楚之所以会有现在的变化,源头极有可能是他。”   林轻雾却只是平淡的嗯了一声。   少女不再垂着眼帘,微仰着头将酒水一饮而尽,神情平静而漠然,即便是眼眸的极深处也好,同样无法看见她有任何的情绪流露。   但其实她没有明面上的那么平静。   在山道上的那场谈话,后来那轻描淡写的‘说服’,还有昨日中流武馆中的许多细节,她心中早已有所疑虑,只是那始终太过离奇,因此她才没有真正地放在信上。   现在似乎有些不同,可魏双所有关于顾许的话,都有着报复的可能性,而她很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她的口向她的父亲传达这个消息。   放下圆杯,敛去思绪,林轻雾起身离开了高凳,没有回头说道:“谢了,另外,我虽然很小气,但其实不怎么地记仇,所以你放心吧。”   随着关门声消失在音乐之中,魏清词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记又起离去时极愤怒的妹妹,头疼之余又是恼火。   ……   ……   新楚的夜色向来不浓郁,在那边借着喝酒谈话的机会,产生了一场不愉快并且疑惑重重的谈话时,顾许已经结束了今夜的散步。   其实本不该这么快,但这次散步的途中,他遇上了一次并不羞涩的搭讪,在第一次拒绝无用后,他只好是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走在回家的路上。   顾许的脾气很好,或者说是漠然,他无所谓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也不会对其进行干涉,像魏双那样的情况只不过是极少数。   在渡过了一个难得安静的夜晚以后,直到晨光大亮,逐渐咸鱼化的姐弟两人才是相继起床洗漱,然后无奈发现已经过了早饭时间。   错过的不仅是包子与粥,还有手机上十数条未读的信息,顾羡鱼看着屏幕,微微蹙眉,有些不喜。   她虽然不是安君衣,但也能够看得出来,武道社的成员们之所以如此关心她的行程,必然是有人透露了今日活动为何而举办。   有着这样一个意味深长的小道消息,再加上大家也都是年轻人,为了以后可以少奋斗上十年的时光,当然不会吝啬自己的热情。   结果就是顾羡鱼收到的这些信息里,足足有九成都是想要去载她一程的。   在处理完这些信息以后,顾羡鱼换过了一身衣服,准备下楼买菜准备午饭,而顾许依旧是老样子,读着各种闲书杂书,偶尔会看一眼手机,应该是在应付安君衣的唠叨,嗯……顾羡鱼是这样想的。   等到吃过午饭后,天气愈发炎热,阳光也变得刺眼,如果现在是冬天,出门散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只可惜现在是夏天,除了折磨还是折磨。   由新楚武道协会举办的这场活动,地点没有放在市区之内,而是落在了相对偏僻的郊区,原因大概是为了有足够的空间,只是这难免来得折腾了些。   望向窗外,道路两侧高楼大厦倒影着的光芒,因汽车时速的提升,已经晕开成一片,久看以后会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觉。   因为司机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顾羡鱼恢复了过往的冷淡神情,偶尔会和顾许说上一句,绝大多数时间还是维持着沉默。   半个小时的路途以后,两人终于是去到了会场的门口。   考虑到早上的那些信息的缘故,顾羡鱼没有去和武道社汇合,而是直接带着顾许走向会场,想要省去那些麻烦,顺带着躲开那些人。   然而她想的很好,可事实上却错误低估了一件事情。   错在她长得实在很好看,而且顾许也同样不差。因此在走入大堂的第一时间,就迎来了许多目光,其中自然包括着早上那些信息的主人。   高冷和不近人情完全是两回事,顾羡鱼可以无视那些追求者们,但不可能连自己的老师也都置之不理,不论心里再如何地厌倦也好,也只能是迎了过去。   唯一让她心里稍微舒服的,那就是他们的目光在看到自己被顾许牵着手时,脸上的不约而同地僵硬了一下。   但还没有闲聊上几句,好让那些追求者们弄清楚顾许身份时,值守的工作人员却是走了过来,去到了顾许的面前,态度极为良好地说了一句话。   “这位先生,一路过来辛苦了,方便去休息下吗?”   听着这句话礼貌的问话,顾羡鱼直接联想到这场宴会的目的,下意识想要跟过去,但顾许却对她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话。   眼见到这一幕,武道社的某些成员们的笑容顿时复杂许多,他们想起几天以前流传在群聊之中的那张照片以及传闻,想着自己难不成真要挥起锄头了?问题在于这墙角真能挖的动吗?万一顾羡鱼就只爱看脸怎么办?   目送着顾许离去,场间的说笑声再一次泛起,只是比之前多了些勉强的意味。   也许是人类的悲欢从不能相通,下意识被‘站’到最中央处的顾羡鱼,此刻只觉得他们的笑声格外吵闹。   不过片刻,她已经开始怀念和他相处时的安静了。   ……   ……   沿着廊下的路前行,途中经过几处风景,在尽是一分钟的步行后,便可以看到路尽头的那扇门。   工作人员离开,顾许独自推门。   门后是一处偌大的房间。   装潢带着几分古意,却也能见到许多现代文明的痕迹,落地窗外的池塘飘着几朵已经盛开的荷花,艳阳高照之下别样红。   而在光线极好的房内,只坐着一个给人以风雅感觉的男人,他抬头看了一眼顾许,说了一声请坐之后,便继续忙碌着分茶的工作。   顾许知道这人叫做王之行,昨天和顾封河谈话时,这个名字被特意提起过一次。   “今天这些事,确实是为了让你们姐弟过来走一趟。”   王之行将茶碗推至顾许面前,开门见山说道:“昨天我去探望过魏双,他的身体状况其实不错,但精神明显可以看出来比之前差了不少,所以我和一些人都很好奇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许尝了一口茶水,觉得没有顾羡鱼泡的好喝,所以没有说话。   王之行笑了笑,显得极有风度,说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这次的动作可能冒昧了一些,但我想总比贸然拜访来得要好。”   顾许说道:“夏天出门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王之行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确实。”   他看似诚恳地道了个谦,说道:“回去的时候,我会安排好接送的,不过现在顾先生可以陪我说几句话吗?”   顾许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要叫我先生?”   飞升以前的他只喜欢修行,不喜欢教书,读书也是兴趣不多,更何况上辈子他是练的剑,极少会和那些特别烦人的书生接触。   “这是我对你的尊敬。”   “听着不大习惯。”   王之行自然不明白他话里真正所指,只以为他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始终还是一个没有完全成熟的年轻人,便温和说道:“你以后会习惯的。”   顾许不喝茶,也不说话。   王之行平静地看着他,认真说道:“从大的方面来谈,时代正在发生变化,自小的角度来说,新楚的变化我想应该没有几个人,可以比你来得更为清楚。”   顾许说道:“然后?”   王之行视线落在了那对眼眸深处,继续说道:“比起安静地等待,我认为真正需要我们去做的是主动拥抱,同心协力打造更为美好的未来。”   顾许的声音有些漠然,仍然是重复着:“然后?”   王之行忽然移开了目光,望向外面池塘那朵荷花,说道:“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因此我们需要团结所有可靠的力量。”   顾许嗯了一声,又是两个字:“然后?”   王之行诚恳说道:“我认为这是值得为之而奋斗的事业,现在正是起步的一刻,所以我很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   听着这几句郑重的话,顾许心里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片刻过后,他终于回忆了起来——原来当年天渊剑宗也有晚辈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彼时正值魔门掀起大潮席卷天下,却因为他存在的缘故,那位凶威滔天的魔君由始至终都在避让着天渊剑宗,也正是那个时候,天下人才知道世上还有着这样一位境界离飞升只有一线只差的真人存在。   一时之间,不堪重负的正道各宗门,一连十数位大人物恳求当时天渊剑宗的掌门,烦请顾许出手除魔,于是便有了和这场极为相似的对话。   倘若他愿意,那么天渊剑宗将会成为毋庸置疑的正道首领,数百年内绝不会有人胆敢冒犯,且享受各宗派的供奉。   但顾许拒绝了。   原因十分地简单,不是他对出身的宗门没有任何感情,而是因为那位魔君很不好对付,准确地说,对方的境界只输他一线。   尽管一线之差,在他剑的前已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渊。   无论高下亦或是生死,那位魔君都不可能胜过他,然而他也确实没有把握在不负伤的前提下杀死对方。   到了他的那种境界,受伤是极为麻烦的一件事,更重要的是他也不见得还能再活上几百年了。   顾许离飞升很近,却也很远,因为世间已千年无有飞升之人,所以他不想去冒那个风险。   事情和现在看着是相似,但实际上完全不同。   他与这些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的情分,不需要去考虑太多。   顾许醒过神来,望向已经安静等候许久,神情不见半点着急的王之行,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你们的想法很好,但我没有兴趣。”   王之行微微一怔,习惯了温和待人,最起码是明面上这样的他没有着急变脸,而是在片刻的沉默后,问道:“可以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顾许想了会儿,问道:“真的还是假的?”   王之行不解说道:“自然是真。”   顾许看着他,说道:“因为你们不够聪明……不要着急生气,我不是在逗你玩,这句话是认真的。”   王之行忽然平静下来,看着顾许的眼睛,继续问道:“那谁才够?”   作者留言:   PS:下一章较晚,明早见吧   另外,我还真在写安君衣的番外了…………嗯,不是表的。 第六章 遵纪守法顾先生   顾许的记性很好。   在顾封河归国的这几天里,两人谈过了几次的话,其中的每一句,只要他愿意都可以清晰地记起。   因此顾许很轻易就猜到,王之行所希望的是武者重新寻回旧日的荣光,而不是渐渐地成为只在擂台上表演的事物。   可是,过往的很多年间他们都看不到希望,只能是无奈地接受现实,甚至到了不打算将自己的念想留给后辈的地步。   然而世事往往来得出乎意料,就在已经陷入了绝望的时候,新楚却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他们从中窥见了一丝希望,随后魏双的住院更是令他们直接将视线放在了顾许的身上。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以我作为标准,谁也不够。”   顾许平静地回答了王之行的问题,没有在意那些变化的神情,更没有再喝一口那在他看来不好喝的茶水,继续说道:“事实就是这样。”   “不如你先听一下我们的诚意?”   王之行没有等他答复,说道:“和我们有着相同志向的人遍布在这个国家的各个地方,乃至于整个世界的范围内,尽管因为这些年来时代变化的原因,彼此之间的联系已经淡了,但现在我们完全可以再一次聚合,这是很大的一股力量,足以满足你所提出切合实际的要求,甚至于是更多的,我们也可以去尝试。”   他说的很平静,听着很真诚,甚至没有刻意去回避不好的地方,充分地表达了己方的诚意与决心。   “而且我们想要的并不多,只是一条可以看见的前路。”   他看着顾许,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这对我们真的很重要。”   顾许的声音有些冷淡:“事实就像我刚才所说。”   王之行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不是我们之间存在着误会,那看来结果确实很遗憾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   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心里是真的在遗憾着顾许的答复,然而这句话却和先前有了不少的差别,多上了一丝不太隐晦的可惜。   顾许清楚这些可惜是从何而来,平静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先前那很长一段话,除了表达他们的诚意以外,也是在提醒着顾许,事情不是一个人可以说了算,那么其中有人冲动行事也就十分的正常了。   “当然不是。”   王之行看着他的眼睛,坦诚说道:“但现实总是会离奇的,在离开这个房间以后,我再也没有代表他们意见的资格,所以才请求你再认真地思考一次。”   顾许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起身走向来时的那一扇门,准备离开。   这场谈话没有任何超乎意料的地方,一如顾许无数年前所经历过的那些琐碎事,抱着的打算也相差不远。   过去的他不会答应,今天当然也是一样。   然而两者之间却有着细微的差别。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嫌弃麻烦,那么现在的他大概是……为了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这场谈话,王之行的用词固然十分的漂亮,但事实上无论他再如何地回避修饰也好,以他为代表的这些人和事,只要不改变自身的目的,必然会与现在维持秩序的力量发生冲突。   对顾许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选择。   毕竟他直至如今都很遵纪守法,各种意义上,他现在都在享受着现有体质所带来的好处,又为什么要去打破它?   闲着没事情做吗?   顾许最不厌倦的就是闲。   至于这些人话里话外的善意与威胁……   他根本不在乎。   ……   ……   今日活动的场面不小,虽然举办得较为匆忙,但各种细节方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落下,这同样也是以王之行为代表的那些人在隐晦地展现自己的力量。   既然是一次活动,那随后当然会有一番致辞,或深沉或温和或激情地浪费上不少时间。   而在此之前,对于那些正值青春的学生们来说,这时候显然是和熟人闲聊,讨论着最近生活里的趣事,和一些还无法确定的传闻,顺带着好奇今天为什么会有这场活动的时光。   顾羡鱼很受瞩目,然而她不知为何,比之寻常在学校的时候还要不近人情的冷漠上三分,身旁也就渐渐没有了围着的人,得以无人问津地坐在角落处。   只不过虽然是这样,但她仍然被许多人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一是因为看着她足以赏心悦目,二是那个传闻正在场间徘徊不断。   两者相加,愈发是显得顾羡鱼不好接近,看着有种人群中孤伶的感觉。   “在想着你弟弟的事?”   林轻雾微笑着婉拒了一位同龄人的搭讪,来到了这个角落,坐在了顾羡鱼身旁,轻声说道:“那天晚上我们见过面的。”   在谁更好看上的问题上,确实存在着因审美差异而偏向的因素,但一个人配不配得上好看这两个字,却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林轻雾在身高上稍矮,腿自然不及安君衣的修长,胸也不如顾羡鱼来得大气,可她却有着她们身上都不存在的锐意,比如那天夜里她羞辱魏明诗时,也比如她问顾许,自己是否适合当他女朋友时。   这正是她最为独特的地方,可以深看。   顾羡鱼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你。”   很难会不记得,毕竟那天林轻雾替她出了一口气,心里挺是舒服的。   林轻雾微笑说道:“来和你闲聊几句,不介意吧?”   话音落下,还未等再说些什么,人群那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一位头发应该是染黑,穿着练功服,脸上神情更接近于冷漠的女性走入场间。   倪酿德相貌自然不好,或者说用凶恶来形容更为妥当,再配合关于她本人的那些传闻,颇有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以至于站在她面前的人都下意识的选择了避开,权当是尊重老前辈。   如果不是到了现代,此时大概还需要行礼,不然很可能会被倪酿德责骂上一句。   然而却有一个人忘记了这件事情,或者说他正是谈得高兴,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个倪酿德,而这个人是顾子平。   等他发现周遭莫名沉默,正在搭讪的未来学姐笑容僵硬尴尬时,这才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发现自己挡在了倪酿德的路上。   在他的更前方,自然就是那张讲话的桌台。   “你叫什么名字?”   倪酿德看着挡在身前的他,忽然想起那天半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的顾许,心中骤然来得是不喜,眼见对方傻愣愣地站着不动,更是生出了怒气,冷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应该不是给你们联谊的场合吧。”   顾子平啊了一声,然后觉得这话就是在放屁。   社交场合不去社交,那他大热天跑到这边来干嘛?   真以为他闲着没事干吗?哪怕真的没有事做,在床上吹空调睡觉不是更好?   来这里当然是为了看好看的学姐,为解决将来的人生大事而努力,兼之再看看从什么角度才可以抱到顾许的大腿……嗯,当然不会是堂姐的,毕竟他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你又谁啊?”   顾子平看着长相较为凶恶的倪酿德,皱起了眉头,说道:“还没有到开会时间吧,你管这么多干嘛?”   倪酿德的声音更是寒冷了几分,问道:“是你上课没学好,还是你爸妈没教好,现在连尊重前辈都不懂了?家教呢?”   有好看的学姐在身边,顾子平当然不可能认怂,更何况他已经注意到顾羡鱼看了过来,心里一点儿都不慌。   再说,这话本来就莫名其妙的要紧。   就在这时候,有一位工作人员强笑着跑到了倪酿德身边,低声告诉了她顾子平的身份,想要将这件事平息下来。   然而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倪酿德的脸上更是多了不少的厌恶,转头看向顾子平,冷声嘲弄道:“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也不进一家门,果然全都是这么一副样子。”   “你什么意思啊?”   顾子平原先还觉得这是小事一件,可现在这老虔婆都指着脸骂人了,而且还直接指向了他爹,这便再也没有怂的道理了。   倪酿德冷笑着说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还不清楚吗?”   顾子平舒开眉头,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怕不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现在看到别人好了,自己心里就不舒服,所以故意来找我麻烦啊?”   话音落下后,先前的议论声骤然消失,复尔又喧闹到了极点。   场间早已经有人认出倪酿德的身份,先前就在私底下相互传播着,挟在那些话里的还有几件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提起的事情。   其中一件,自然就是此刻的这句话里的意思。   顾子平不认识倪酿德,之所以说出这句话,当然是因为最开始有关于联谊的那句话。   倪酿德盯着他,寒声发怒说道:“你再说一遍?”   顾子平叹了口气,笑意早已经敛去,神情十分诚恳地说道:“对不起,可能我话说的有点儿过分,不过你身体既然有问题,还是早点儿去医院吧,哦,记得连精神医院也要去,不然整天顶着这张臭脸,把小孩子吓到了也不好吧。”   倪酿德深吸了一口气,怒极反笑,说道:“真的是好的不学,坏的全有,不知所谓。”   正当顾子平准备继续开嘲讽的时候,她身旁的学姐却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倪酿德抬起了手臂,动作十分凌厉。   “一点家教都没,看来我还真要教一下你做人了。”   不等话音完全落下,倪酿德的右手已经落下,朝着顾子平的脸挥去,语气极为厌恶:“做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学会说话,懂吗?”   顾子平根本没想到倪酿德会这么不要脸,更何况两人之间有着极大的差距,他心里顿时冒出了一个想法。   连我爸都没有打过我,你也配?!   但那一巴掌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顾子平楞了一下,下意识摸着脸,以为是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看着特别的傻。   场间有些死寂。   不知何时,顾羡鱼在一片安静之中来到了顾子平身边,将这一巴掌挡下,林轻雾则站在了她的身边,神色看着是无奈。   她收回了手,其实虎口处已经生疼,但此时此刻必须要维持着平静,语气漠然说道:“所以你的教人是这样教吗?”   倪酿德理所当然说道:“教不听的当然要打,难道你练武的时候,连一点儿苦头都没有吃过吗?”   这当然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完全是在蛮不讲理。   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倪酿德知道顾家当初的那场变故,而顾子平的父亲是顾重山,在立场上和顾封河一直都相对,那么她为什么要去在意顾重山的儿子怎么想,打了就打了,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然后倪酿德才是开始打量挡住了自己一巴掌的顾羡鱼,以及站在一旁的林轻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里的厌恶更甚了一分。   她向来习惯了目中无人,如果不是魏双的事情太过离奇,甚至于她连林轻雾的名字都不会知道,平日里倪酿德早就习惯了这些晚辈主动告诉她名字,又哪里有闲心去了解,现在自然也认不出顾羡鱼。   在她看来,顾羡鱼无非就是林轻雾的一个朋友,所以她真正需要在意的是背景不凡的林轻雾,但在目光落向林轻雾之前,她几乎是习惯性的瞥了顾羡鱼一眼,很随意地教训了一句。   “你又练什么武,长成这样子,早干脆一点儿回家给孩子喂奶去吧。”   倪酿德很清楚自己长相怎样,所以她不喜欢别人说她相貌,更不喜欢的还是如顾羡鱼这种长得好看的青春少女。   正当她准备去质问林轻雾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少女的目光中多了些不加掩饰的怜悯,再也没有先前的愤怒,也许还把某些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你好白痴啊……”   林轻雾只说了四个字,然后也没有看向站在身旁的顾羡鱼,而是将视线落在了数秒之前被打开的厅门处。   那里站着一个人她已经眼熟的身影,正缓步而来。   作者留言:   PS:下一更在十二点左右吧……大概。 第七章 贵圈真乱   林轻雾朝顾羡鱼歉意一笑,然后迎着场间的目光,去到了顾许的身前,此时距离那处还有着大约二十来步的距离。   但已经足够她将某些话低声说出口了。   “这件事肯定有问题,很可能是他们在试探魏双是不是在装病。”   她看着顾许的眼睛,仔细说道:“他们没有道理不清楚倪酿德的脾气怎样,却还非要让她过来致辞讲话,明显就是有意安排下去的,不是无心之举。”   顾许嗯了一声,心里在想的却与这些都无关。   从拒绝王之行提议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绝无可能再和声和气,既然已经见到了那存在着一线的希望,那些人又怎会无理由的就善罢甘休?   所以他在乎的只是顾羡鱼的心情好坏,因为他和她住在一起,而今天理论上来说该是她煮饭的日子了。   嗯……他不想吃一顿味道很糟糕的晚饭。   林轻雾猜不到他的想法,认真说道:“我不建议你用解决魏双的办法去解决倪酿德,这肯定会引来他们的目光,接下来会有很多的麻烦等着你。”   顾许想了想,对林轻雾说了一声谢谢。   路已经没几步剩下。   倪酿德早已经转过身,仿佛看到了前天的那一幕,本就皱了起来的眉头,不禁再深了一分,但还是没有任何退避的意思,只因为她始终没有觉得自己存在着问题。   然而,还皱着眉头不解的人,不是只有倪酿德一个人,顾子平也在傻乎乎地看着顾许,准确地说,是在看着顾许和林轻雾的窃窃私语。   顾子平仍然记得,七月的第一天南山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更没有忘记那天站在顾许身边,撑着伞的安君衣。   甚至那天他还脸不慌心不跳的,强行在自家老爹面前撒了个谎,替顾许洗白,结果……事情好像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上许多?   他看了眼自家堂姐,确定林轻雾先前站在她身旁,两人肯定是认识的,心情顿时复杂到无法言语。   贵圈真乱啊……   顾子平叹了声,心想自己大概只能是闭嘴了,反正不说就不会错,以后还得指望着抱顾许的大腿呢,这可是顾重山离开新楚之前特意交代给他的话。   “我刚才听到你说要教人。”   顾许站在顾羡鱼的身旁,目光却没有落在倪酿德的身上,而是去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现场的王之行身上。   “同样的,也有人希望我可以教一教你,给他们看上一眼。”   倪酿德眉头皱得又深了一分,心里还是没有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但这话显然不是她所乐意去听的。   只是魏双的前科太过耀眼,她只能够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怒气,装模作样的咳嗽上一声,慈祥说道:“今天不是这样的场合,平时我很乐意和你切磋,但现在不行。”   话音落下,全程围观了倪酿德的观众们,忍不住发出了一些刺耳的笑声,心想明明已经是怂了,还非要倚老卖老,真是不嫌弃丢脸。   便在这时候,顾子平的声音在侧方幽幽响起:“先前您动手要教训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呀,更何况大家都是练武的,没必要来得这么拘谨嘛。”   说着,他忽然拉高音调,向场间众人问道:“你们想见识一下前辈的英姿吗?”   虽然在场的就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但看热闹总归是不嫌弃事大的,话音刚一落下,就有不少人在后方喊了一声好。   仅仅片刻,本就因为围观缘故而空出的地方,骤然又大了一整个圈子,单独把倪酿德和顾许留在了最中央,被目光所洗礼。   倪酿德的脸色早已经黑如碳。   她人生至此为止,还没有遇上过任何一次这样的变故,此刻心里想法不停地变化着,想过直接认输,但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说出那样的话,而且还是在一个小辈面前当众认输,那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可谈?   再是深想下去,她忽然发现那天夜里的事情十分的奇怪,前几天她也曾去探望过魏双,可以确定对方除了精神不好外,肉体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势。   想到这里,某个早已被他人所怀疑的念头,这才迟迟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于是她心里骤然来得轻松了许多,乃至于生出了信心。   林轻雾见她神情,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心里轻叹了一声,别过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羡鱼,心情也莫名复杂了起来。   如果不是顾羡鱼被骂了句很难听的话,是否……顾许根本不会动气?   想着这些事,林轻雾不禁走神,没有再去看场间将要发生的变故。   不过她本来就不在乎——反正都是顾许赢。   见过那一眼的风情以后,那颗少女的心很难再有波澜。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些自得,却也不知道和谁有关了。   ……   ……   中流,中流,取得却不是中流砥柱的意思。   既然是躲不过这一场切磋,倪酿德也渐渐丢掉了先前那些畏惧之心,捡起了那足以被顾封河正眼相看的拳头。   大石当中流,这才是中流所求的拳道。   偌大的厅堂早已经肃静,某位工作人员被推了出来,无奈地喊了一声开始。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倪酿德身形已经弹射而出。   一道因为拳头撕裂了空气,带起颇为刺耳的风声,灌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笔直堂皇的拳势,夹着下午炎热无比的阳光,仿佛成为了一块被冲刷了数百年的巨石朝着顾许轰然砸落,前方的一切事物,都被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变得黯淡无光。   拳势如此,没有任何取巧的地方,只求纯粹,故而极为强大。   如果不是这样的强大,以倪酿德这样的臭脾气,这些年来得罪过的人,早已经将她踩到了泥地里去,又怎么会让她还活得这么舒服自在。   顾许也觉得这拳意可以勉强入目。   于是他抬起了手,正当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要把拳头握紧,以拳代剑的时候,他却轻轻地挥了一巴掌出去。   这一巴掌自然来得不寻常,或者该说是不可思议,因为他竟然挥出了与倪酿德的拳头的同样的气势,并且不需要去深刻感受与分辨,就已经可以确定远胜倪酿德仿佛不可阻挡的拳势。   既然是完全相同的事物,那自然是强者完胜,弱者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于是有些声音在寂静的场间响起。   如紧了的鱼线绷断,一声清脆。   如铜盆被顽童敲响,一道回音。   又如断了线的风筝,在所有人没有看清的时候,携着拳意以极快速度冲向顾许的倪酿德,用着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干净利落地回到了原先站立的位置,但不是站着。   顾许放下了手,看着干枯嘴唇已经带有鲜血的倪酿德,实在想不到怎么骂回去要好,只好是放弃。   就在这时候,顾子平心有灵犀的接过了话头,感慨说道:“原来之前是我错了,你虽然一辈子都没嫁出去,但平时明显养着小白脸啊,这都快把自己给玩残了吧。”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倪酿德忍不住把强咽在喉咙的那口血喷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直接就是昏了过去。   “啊?”   顾子平楞了一下,看着周围沉默不语的众人,犹豫问道:“这……她自己吐血,跟我没关系吧?”   ……   ……   远处的王之行根本没有在意这些。   此刻他只是皱紧自己的眉头,不断回想着先前的过程,以丰厚的经验进行分析。   他很清楚倪酿德虽然智商是较为不堪,但在武道之上的造诣却不寻常,即便是魏双要解决她也不是一招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有心安排这一幕的发生。   事实上,即便是没有顾子平也好,在顾许决定拒绝之后,他也会有另外一种方式引发这样一场冲突,好让他有机会去看一看那夜的事情是否真实。   只是……此刻王之行心头却分外的苦涩,因为他真的没有想到,倪酿德居然会连一巴掌都撑不过去,而且问题还不只是连一招都撑不过去。   倪酿德的脾气极为不好,不管是看谁总能找出不顺眼的地方,因此她根本没有将家传的拳意传授给任何一个弟子,故而中流拳意几乎是只有她一个人领悟……   而顾许先前给她的那一巴掌,王之行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绝不外传的中流拳。   事实如此,他心中的苦涩不禁又浓郁了好多分,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将会变得极难处理,留给他的选择已经不多。   或者将锅甩到别人身上,或者装作不知情,这些选择他都仔细思考过,可林轻雾偏偏在场,他不觉得那位少女会连这种把戏都看不穿。   就这样想到最后,王之行想起的却是刚才的那句话——因为你们不够聪明。   如果以一瞬间明悟倪酿德拳意,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作为标准,那么……   顾许说的确实没错。   除他以外,世上在武道一途全都是智障。   ……   ……   叩门声响起,顾许神情如旧,他接过了顾羡鱼递来的湿纸巾,在姐姐的目光下认真地擦着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部位。   因为嫌弃吵闹的缘故,在那场无趣的闹剧过后,几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安静的房间休息。   大概是考虑到自己只会是电灯泡的缘故,顾子平只是刻意地在那位学姐面前喊了顾许几声堂哥,而没有选择跟过来。   尽管事实上,他挺好奇林轻雾和顾羡鱼会不会上演传说中的修罗场,但考虑到自己未来很多年的生活,唯有是忍痛诀别。   这处供客人休憩的房间采光不错,昂贵的家具坐着很舒服,虽然顾许更怀念家里的那张。   在林轻雾把门打开后,这种情绪依旧存在他的脸上,不曾因为王之行的到来而改变。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顾许,王之行诚恳说道:“我可以解释刚才的事情。”   顾许抬头看他,平静说道:“这是我愿意给你们看到的。”   王之行皱起了眉头,心生不解,然后顿时明白了过来。   只是……顾许为何而愿意?   他看向了林轻雾,沉默片刻,然后再是看向未曾注意过他到来的顾羡鱼,仿佛明白了他的愿意到底从何而来。   这也是在警告与他立场相同的那些人,不要妄想生出某些愚蠢念头。   “为什么你就这么的不愿意呢?”   王之行还是忍不住说道:“难道你真的就满足现在这个状况吗?!”   “因为这很幼稚。”   顾许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在评价别人过家家似的。   听着这句话,王之行呆住了。   片刻后,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这个房间,脸上神色也不知该要怎样形容,复杂到了极致。   作者留言:   PS:啊,看在我没有再咸鱼的份上,给点刀片月票吧,这个真的很重要啊。 第八章 七月流火   看着王之行离去的身影,林轻雾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心里的情绪渐从复杂变作平静,却还是有些微异,或者说不解。   少女望向顾许,轻声问道:“你觉得他们很幼稚?”   顾许想了想,没有说话。   “我和他一样也觉得那些人很幼稚,或者是换一个说法,在自欺欺人?”顾羡鱼却不再沉默下去,回答道。   林轻雾眯起了眼睛,忽然生出了不小的兴趣。   “王之行和他所代表的那些人的诉求我知道是什么,但现在早已经不是过去,时代已经彻底改变了。”   顾羡鱼平静说道:“他们就像是在做梦,只是时间还有些早,所以没有清醒过来,就这样而已。”   林轻雾觉得这句话很好,微笑说道:“就和你说的一样,一直以来,让人担心……或者说在意的都是梦醒之后,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顾羡鱼摇了摇头,不是否认她的话,而是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我只是一个正在放假的学生。”   她看着林轻雾,认真说道:“我弟弟他也是一个学生,我们没兴趣也不想要理会这些事情,更不关心他们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我明白。”   林轻雾没有再说些多余的,明媚颜容上笑意淡去,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饶有兴致说道:“对了,以后我也得叫你一声学姐呢。”   顾羡鱼微怔,轻轻的啊了一下,然后顿时明白了过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许,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心想你们总不可能也是同一个专业的吧?   “我猜你俩应该也没闲心继续在这里坐着了,不如我送你们两个回家,毕竟从这里回去市区的路也不算短,早些走也可以避开下班时候的高峰期。”   说着,林轻雾的视线落在了顾许脸上,问道:“一会儿我和你单独谈一谈,可以吗?”   顾许想到她一直以来的好意,没有拒绝。   顾羡鱼微微挑眉,眼神有些冷。   一直在看着两人神情变化的林轻雾,自然察觉到了这极细微的变化,不自禁笑了起来,忍着没有出声,心里只觉得这对姐弟真的是有趣极了。   ……   ……   七月的风从不温柔,彷如火焰在流淌着。   幽眠之怜,或者是如今的间宫爱花正捧着一本书,在书上看到了七月流火这个成语,生出了由衷的感慨。   祂如今的外貌很是年轻,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给人以一种文学少女的感觉,只是坐在祂身旁的寺本郁夫却之感到了心悸。   “和你想的一样。”   寺本郁夫放下了手机,低声说道:“顾许的应对没有超出你的意料之外。”   也许是书中世界愈发有趣的缘故,间宫爱花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语气随意说道:“可惜我打不过他哩,不然又何必这么的麻烦呢。”   寺本郁夫不敢接这句话。   “这几天过来,你应该猜测过很多次我和他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吧?”间宫爱花问道。   寺本郁夫没有否认,但也没有下文。   间宫爱花放下了手中的书,望向窗外被梧桐叶剪得零碎的阳光,微微一笑,说道:“你想的应该是,我曾经和顾许有过一段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所以才会这么的执着于他,甚至是为此而降临。”   寺本郁夫解释道:“我平时偶尔也会看一下电视剧,那里面总归会有几部的剧本是较为狗血的。”   “可我没有说你猜错呀。”   间宫爱花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说道:“某种意义上,事情确实就是这么的狗血,因此我很不喜欢他这个人,嗯,准确一些描述是,他的脾性。”   寺本郁夫还是不明白,更不会完全相信这句话,转而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要怎样做呢?”   他看向祂。   此时间宫爱花正将茶杯送至唇前,低头轻抿了一口,姿势优雅从容,梳着姬发式的她看着不过是位年十六的少女。   是很多人艳羡的美好年华。   然而他很清楚在这外表之下,有着人类暂时还难以想象的恐怖真实。   与乐意安逸的顾许相比,在各种意义上来说,间宫爱花才是人类世界的最大敌人。   “不怎么做呀。”   间宫爱花靠在店里的沙发上,随意说道:“等着呗,我又打不过他还能怎么办呀,而且这个世上总会有几个白痴的。”   寺本郁夫鼓起勇气问道:“所以您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都讲究着有始有终,我与顾许之间同样如此……这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时间,不管怎样也好,既然我承担了那份因,就应该亲眼看着那枚果子落地。”   间宫爱花的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缓声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十分简单。”   寺本郁夫说道:“开花结果是一个完整的过程,途中不可避免的会遇上变故,如果那颗果树早已经死去,您又要怎么办呢?”   间宫爱花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笑了笑,回答道:“如果结是解开不开的死结,那当然要用剪刀直接剪开,所以这有什么难办的地方吗?”   寺本郁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走吧。”   间宫爱花喝完了最后一口红茶,说道:“还得去送一份礼物呢,再不早点儿走,晚饭的时间就又得要推迟了。”   ……   ……   归家以后,暮色未起。   因为顾羡鱼不喜欢这些事情的缘故,顾许带着林轻雾走上了天台,寻了处不见阳光的角落站着,遥望高楼大厦。   现代都市的线条往往都是笔直的,不似古人登高眺望那般,可以从起起伏伏的自然曲线之中看出温柔。   未曾入夜的繁华都市,久看以后只会觉得生冷无趣,千篇一律。   “我爸之前和我说,想要见你一面,但被我推了。”   林轻雾说道:“虽然俗话说的是知子莫若父,但事情往往都是相对的,所以我很肯定他会找一个机会见你一次。”   顾许想了想,没有说话。   林轻雾看着他,忽然说道:“其实我很烦。”   顾许说道:“如果你指的是今天这些事,我同样也觉得厌烦。”   林轻雾说道:“可惜的是,不管我们再怎么去烦都好,想要完全躲开都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心里还有在乎的人的时候。”   顾许转过头,望向那对明亮的眼眸,说道:“你的意思是?”   林轻雾微微一笑,伸手将搭在肩上的发丝捋至耳后,说道:“我觉得你需要一个为你处理这些麻烦事的人。”   顾许明白她的意思,问道:“如果麻烦来自于你的父亲呢?”   林轻雾笑容依然好看,答道:“我妈去世的很早,很多年前他就续了弦,谈不上恨他,但始终还是不喜欢的,况且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不怎么喜欢我。”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这话听着不怎么好。”   “事实就是这样,我可不会特意委屈自己说些讨人欢喜的假话,更何况世上不是所有姐弟都像你和她一样。”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沉默了会儿,平静说道:“上次你说,一见钟情太假,不过都是见色起意,可现在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顾许说道:“为什么偏要说这些没有意思的话?”   林轻雾神情不变。   “不如你先听听我的想法?”   不等顾许开口,她继续说道:“我觉得你说话很动听,这是吸引我的第一点。”   顾许怔了怔,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心想安君衣和顾羡鱼平时的那些埋怨难道是假的?他说话哪里动听了?   林轻雾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说道:“是刚才那句幼稚,还是你对魏双的‘说服’,这其实都是我梦里很喜欢的行事方式,只可惜自己做不到,见着了自然心喜。”   顾许无话可说。   林轻雾见他神情如此,温声说道:“我还喜欢你长得好看,嗯,这个是那天晚上说过的,希望你不嫌弃我又重复上一次。”   顾许沉默了,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甚至有些欣赏这句话。   林轻雾很喜欢顾许这时的沉默,说道:“无论是那天晚上,还是今天下午,站在你身边都很让我安心,这样的安全感是我从小缺失的,所以我很想要。”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我才知道原来我身上有这么多的优点。”   林轻雾轻声说道:“可能是你活得比较懒散,所以不太在意自己吧。”   顾许看着她,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见过安君衣,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你。”   “我也没想过你现在答应我。”   林轻雾抬头望向远空,不再是看着他的脸,说道:“今天对你说这些话,只不过是发现那天夜里确实唐突,就想着借这个机会弥补而已。”   顾许说道:“我现在听到了,那么我走了。”   林轻雾没有回头,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顾许本不打算去理会。   “是关于你姐姐顾羡鱼的。”   林轻雾语气微妙说道:“今天由始至终,我都一直在看着她,于是发现了一些很不寻常的地方。”   空气里多了些炎热。   因为林轻雾来到了顾许身旁。   她平静说道:“你和顾羡鱼之间的关系,不只是姐弟吧。”   话里还有着一个意思。   如果我说的没错,那你为何要用安君衣来拒绝呢?   林轻雾静静看着他,等待着答复。   随风扬起的裙摆,宛如水池那朵别样红的荷花,很是好看。   作者留言:   PS:真没摸鱼,卡文了,会熬夜写第二章的,今天不鸽。 第九章 虚假的肥宅   一片云来,覆下阴凉。   顾许其实不意外她会说出来这句话,但仍然是陷入了沉默,因为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妥当。   从修道的第一刻起,他就不擅于应付这种事情,乃至于头也不回地躲在深山数百年,因此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飞升之后,变得躲无可躲。   为何所有修行者都对飞升念念不忘?   不只是因为长生可期,更是因为无数所有典籍上都记载着,飞升以后可得大自由。   可他现在却偏偏……   也许都是幽眠之怜的锅吧?   想到这里,他看向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子,安静眺望着远方的林轻雾,说道:“我挺不想理你这一句话的。”   林轻雾认真地说了一声抱歉。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过分,可她实际上和顾许的年纪相差不多,哪怕平时表现的再怎样成熟也好,又怎会连半点儿小性子都没有呢?   “不用道歉。”   顾许看着她,说道:“我不讨厌你这种直接。”   林轻雾有些意外,说道:“为什么?”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很多时候,就像是我不喜欢说谎一样。”   林轻雾将这句话听得十分清楚,于是她再一次转身看向顾许,轻声说道:“那你听完了,准备走了,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这里指的是先前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各种的喜欢。   顾许说道:“我对你没有兴趣。”   林轻雾眉梢轻挑,眸子里却不见失意。   “果然是这样子呀。”   她微微一笑,感慨说道:“那天我在车上说你是人渣,现在看起来,倒好像是有些冤枉你了,如果你在这句话里加上些暂时之类的词,我会从心里瞧不起你,嗯……这样也挺好的。”   顾许不解问道:“好在哪里?”   林轻雾看着他的眉眼,说道:“好在你还是我喜欢的模样。”   顾许心想这话听着未免有些不美好,却也没再说些什么。   喜欢与否,都是旁人的自由,难道别人喜欢他的脸,而他不想别人喜欢,所以要往脸上划开一道口子吗?   那未免太过白痴了。   白云荡了过去,阳光重新覆下,照耀着周边的一切事物,空气再也不觉微凉,愈发是来得闷热难耐。   两人没有再把话继续说下去,因为最近来往不少,而且林轻雾也确实不惹人讨厌,所以顾许送她去到了地下车库,在车门处说了几句话,然后才是回家。   暑意渐深,推开家门,依然是可以真切感受到的灼热。   境界远不如以往,在天台上与林轻雾聊了十来分钟后的此刻,顾许的衣服已经沾上了汗水的味道,很不好闻。   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雪碧,他才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而顾羡鱼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浏览着网页。   他没有感到讶异,因为这早已说过,是他和林轻雾谈话之前的事情了。   他打开了衣柜,准备从中取出一条短裤与T恤,好好的洗个澡,再安静地看上一会儿书,或者干脆睡个觉,然后去吃顾羡鱼准备的那顿晚饭。   “我有件事想问你。”   顾羡鱼的声音忽然响起。   顾许微微一怔,看着那张转向他的椅子,以及坐在上面的人,说道:“怎么了?”   顾羡鱼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刚才我在一个群里面,看到了一张你穿围裙的图,上面还配了一些字,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君衣她拍的吧。”   “是什么时候?”顾羡鱼的语气愈发是平静,听着有些漠然。   顾许诚恳说道:“我得先看过才知道。”   听到这话,顾羡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起身离开了椅子,于是屏幕上那张图片自然落入了视线之中。   因为安君衣拍得很用心的缘故,照片里的顾许自然好看,暖色调的灯光落在他的发梢与脸颊上,柔和了线条与气氛,看着便给人一种家庭煮夫的感觉,而那认真专注的眼神更是叫人心折。   这张图上配有几个恰到好处的字眼:虚假的肥宅。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剩下空调工作的声音。   顾许看着那张图片,想起的却是那天晚上他和安君衣的对话,以及他告诫安君衣不要成为表情包,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太通。   在片刻沉默后,他将手里的衣服放下,坐到了那张椅子上,回忆起图片最有可能的拍摄时间,将聊天记录准确地翻到了那一页。   果不其然,聊天记录里时速70KM的名字十分耀眼,并且还是一击脱离,在发图秀完恩爱之后,就再也不见任何动静,留下的只有现在看来也是怵目惊心的茫茫多怨念。   不只是顾许一个人在看着记录,顾羡鱼此刻也站在他的背后,将每一个文字都认真地记入脑海之中,没有任何的遗漏。   直到聊天框与图片被关掉后,房间内的气氛才像是活跃了一些,不再那么的死寂。   “我说我不知道,你可以信一下吗?”顾许轻声说道。   顾羡鱼说道:“后面那句话我应该听你说过一次。”   顾许当然还记得是哪一次,毕竟偷偷摸摸去别人房间借东西的事情,他前世今生也就那一次而已。   现在想起来……确实还是会感到尴尬。   顾羡鱼安静了会儿,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感想吗?”   顾许说道:“没有把我拍得很难看,这算吗?”   大概是之前和林轻雾交谈过后留下的后遗症,这明显是不该说的,事实上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对劲了。   然而顾羡鱼的神情只是漠然。   如果是普通的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肯定是要生气的,就算不开口骂人,也肯定要冷着声音热讽上几句,至少也是盯着他。   可她已经听到过太过类似的话语,哪怕依旧无法习惯,但终究是可以淡然上一些的,毕竟她现在是一家之主,总归是要来得大气上一些,不能急着去计较。   她似是平静说道:“除此之外呢?”   顾许想不出之外,所以没有回答这句话。   空气再次陷入了安静。   等不到答复,顾羡鱼便坐到了他的床上,脸色看着很淡然,事实上却渐渐来得心乱。   她当然是介意那张照片的。   问题是……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介意。   蛮不讲理这种事情,偶尔一次也许会是可爱,但多了必然是会来得厌烦的,更何况她又不是安君衣,脾性向来冷淡,做不到不要脸。   想着这些,顾羡鱼心里忽然生出了许多的苦涩。   她和安君衣是很好的朋友。   七月的第一天,她难过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安君衣,可偏偏就是在那间她有钥匙的屋子里看到了让她难过的人。   她知道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下雨天,可她却没什么责怪的心情,只是如此刻一般苦涩难解而已。   这种感觉挺不好受,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顾封河希望她早些离开,也许是早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时候。   她抿着唇,知道这样很不好,只显得自己分外矫情,便想要说些话打破这种安静,可话到临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在这时候,她嗅到了空气里泛着的汗臭味,目光自然落在了顾许的身上,因为她在刚才已经洗过澡,现在身上干净的很。   “你很臭啊。”   顾羡鱼看着顾许,认真说道:“快去洗澡,不然我闻着就觉得不舒服。”   话刚说完,她就捡起了搁在床上的衣服,直接扔到了顾许的手上,再也不看一眼。   顾许怔了怔,心想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展开,然而不用去面对这种事情,总归还是好事一件,就在他准备拿起那罐还没有喝过的雪碧离开卧室时,却又听到了一句话。   “我口渴。”   顾许无话可说,只能嗯了一声。   走到房门前,他说道:“晚上我煮饭吧。”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但不妨碍他说出这样的话。   顾羡鱼却已经不理他,低头玩着手机。   还真是人心难测啊。   他心里暗叹一声,离开了房间,尽管过会儿就要煮饭,但因为无法容忍身上难受的缘故,他还是去洗了一个澡。   洗净身子,坐进浴缸,顾许没有如往常那般只是闭目养神,而是拿起了手机,翻阅着自己这些天来都没有怎么留意的信息。   没等他全都看完,却忽然收到了一条信息,是顾子平的。   “堂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我的意思是,怎样才可以认识好看又温柔的女生。”   “为什么要问这个?”   如果是平时,顾许当然不会理这种话,但今天的顾子平很懂事,而起他现在也很闲。   “因为堂哥你身边特别多啊。”   顾许只觉得这话看着有些怪怪的,仔细想了一下,回复道:“我是在网上认识的。”   顾子平回了个问号。   “是真的。”   “那怎么才能让女孩子对我有好感啊?我刚才说错话,把一个学姐弄生气了,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也不知道。”   “难道堂哥你从来都没说错过话?”   “不,我的意思是,她们好像都不在意我说错话。”   这句以后,顾子平忽然就没有了动静,再也不见信息发来。   顾许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起身离开浴缸,擦干水迹穿上衣服后,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上一会儿,与顾羡鱼说些闲话。   下一刻,这个念头就已经淡去消失。   因为他看到了在自己床上睡着的顾羡鱼。   作者留言:   PS:我感觉我要死了,五点钟,艹 第十章 有关于睡觉的问题   看着铺散在床上的黑发与睡脸,顾许的心情依然很平静,但也难免有些无奈。   这些天来,他早已经发现自己床上有过顾羡鱼的痕迹,只是想到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宣之于口,便一直当作没有发生过,毕竟说出来除了尴尬外,大概是没有任何其他用处的。   此刻的顾羡鱼应该是睡的很好,先前蕴在眉眼间的淡淡郁结疲惫,已经随着轻微的呼吸声而消失不见,微润的唇角没有紧紧抿着,舌尖不时会探出舔舐,是她难得的可爱。   顾许坐在了椅子上,静静看着熟睡过去的她,知道自己睡上一觉的念头算是不复存在了,就如昨天对顾羡鱼说的那样,沙发上睡觉并不舒服。   他总不可能因为她睡了他的床,所以他也要跑到她的床上去睡的,那实在太过荒唐。   那么……除了安静地坐着和看着,应该是没有什么好做的了。   顾许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已经临近五点,在二十分钟过去后的现在,顾子平依然没有给出回复。   也许是自闭了吧。   他打开群聊,看着沙雕群友们日复一日的扯淡,当然也看到了自己身穿围裙的照片成为了表情包,陪着的文字不仅是‘虚假的肥宅’,也有如‘卖妻养妾’之类的玩笑话。   虽然安君衣肯定不喜欢,但是已经好几次当众跳脸的她,随着退隐江湖不再开车的缘故,在群里的地位算是日落西山,大不如前了。   更何况……确实是她主动去膈应别人,本来就理亏。   顾许想了会儿,还是没有将那几张表情图存下来,然后转发给安君衣看,因为那肯定会让她心急如焚,指不定还要为了道歉直接跑上门。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白痴,自然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况且他很确定,顾羡鱼今天绝对不想看见安君衣。   再一次望向那张沉浸在睡意中的脸颊,顾许起身走到了床边,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黏在唇上的发丝拨开,静静地看着洗净妆容后依旧好看的她。   仿佛这已经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时间渐移,暮色将至。   顾许离开了房间,回想着那些她爱吃的菜,决定今晚也学一次她的迁就好了。   ……   ……   傍晚时的风仿佛也变得温柔了。   间宫爱花望着天边愈发灿烂的流火,神情平静地吐出了最后一个尾音,脸上的笑容淡美而教人心宁。   王之行神色极为懵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年不过二八的少女,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在倪酿德被当众打脸后,今日的那场活动只能是草草了事,作为负责人的他心情自然也是低落的,便在那时,他遇上了此刻眼中的这位少女,以及站在她身旁的寺本郁夫。   他一开始确实没有心情去闲聊,然而在见到此刻仍未知晓姓名的间宫爱花的笑容时,情绪却自然而然地平复了下来。   然后,在谈话还未开始之前,间宫爱花用着与今天顾许完全相同的方式,挥舞着那很可爱的拳头,直接击败了他。   王之行便再也找不到自己拒绝的理由了,随后,他在这场谈话之中得到了今日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那件事物。   他想着这些,看向间宫爱花,沉声问道:“所以……其实是顾许在说谎骗我吗?”   “顾许又怎么会骗人呢。”   间宫爱花温声说道:“同一件事物,每个人看待的角度都会有所偏差,而在顾许的眼里,你们确实是不行。”   王之行愈发是不解,疑惑问道:“为什么。”   间宫爱花微嘲道:“因为在他的眼中,你们这些连入道都难以做到的人,没有必要为此而浪费自己的生命。”   王之行认真说道:“有志者事竟成。”   间宫爱花只是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再如何强大的意志,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流逝。”   王之行沉默了会儿,看着她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份机缘?”   间宫爱花却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起身与寺本郁夫一同离开,只留下了两个背影,在太阳的余晖下渐渐不再可见。   看着再无人影的下坡道,王之行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确定对方不再打算回来的时候,掏出了手机,正想要动用某些手段打听关于少女的消息时,却在骤然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再记得她的脸了。   或者说,王之行无法确定哪一张脸才是先前所见到的她。   他抬头望向天空,眼见暮色如火燃烧得正浓,明明该是炎热的此刻,可他却渐渐感受到了无穷尽的寒冷。   ……   ……   晚饭做好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   顾许拿好碗筷,再一次走入自己卧室,床上的人还依然睡得安稳,见不到半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   他走到床边,轻轻地推了一下顾羡鱼的身子,明明隔着一层被子,落在掌心的触感依然是分外的弹嫩,是很想要再有一次的那种软。   也许是空调被子不厚的缘故吧?   “要吃饭了。”   顾许没有再多想,轻声说道。   大概是过于敏感的原因,顾羡鱼从熟睡中醒了过来。   她艰难地撑开了眼睛,眸子里还有着许多朦胧的睡意,尚未完全的清醒,可已经能看到很多的满足感。   她应该是觉得遇上了恶作剧,不情不愿地转身面朝另一边,又用鼻音很是敷衍的嗯了一声,明显是不愿意起床。   顾许想了会儿,俯下身好似昨天早上一样,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连带着被子一起走出卧室,放在了沙发上。   光线骤然明暗的变化,让顾羡鱼下意识睁开了眼睛,然后又眯了起来,再以极快的速度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被子,或者说是有一只手抓的很牢,不愿意放开。   她怔了怔,接着想起自己睡着之前的事情,抬头望向一旁的顾许,沉默了数秒钟。   在这个整个过程中,她脸上的情绪有着肉眼可见的变化,直至最终尽数归于平静,就好似前些日子再相见的时候。   “要吃饭了?”   “嗯。”   顾羡鱼仿佛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掀开了被子,坐在沙发上望向了窗外的暮色,说道:“一觉睡到吃饭还真的挺舒服的。”   顾许很想说今天应该是要你煮饭的,但认真地想了想,他发现这样说未免蠢的太过离谱,只好是沉默不语。   “我先去洗个脸。”   话刚说完,顾羡鱼正准备落地的时候,却发现地上并没有自己那双拖鞋,落入眼中的只有自己白净的双足。   于是她有些尴尬。   这当然不算是问题,她还没有矫情到不愿意赤着脚走路。   可问题是,她醒来以后又怎可能连半点尴尬都没有,又怎好意思若无其事地再走进他的房间,然后把床前的那双拖鞋给穿上?!   顾许把自己的拖鞋给了她,然后很贴心的没有说话,神情平静地走向自己卧室。   顾羡鱼明面上看没有什么少女心,因此两人的拖鞋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仅仅是为了区分而买了不同的款式而已。   等到洗手间的水声停下来以后,顾许才是走出了房间,发现客厅的窗帘已经被拉了起来,室内只剩下了白炽灯。   不知为何,这顿晚饭吃了很长的时间,平时不爱在吃饭时候看电视的顾羡鱼,今日却看的十分认真。   饭后,顾羡鱼很主动的负责洗碗,而顾许则是一如往常的读着书。   一切好似平时那样安静着。   两人也坐在了沙发上,没有各自回房不见,只是彼此的距离稍微远了一些。   如果要举一个例子,那就是顾封河看到以后,不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想法,只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姐弟相处。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累。”   顾羡鱼轻声解释道:“所以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顾许说道:“偶尔睡一下懒觉,其实挺好的。”   顾羡鱼没有看他,说道:“可今天应该是我要煮饭给你吃的,要不你先说一下,明天想吃什么?”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想吃的,吃你爱吃的就好了。”   顾羡鱼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同样的吃太多会腻吧。”   顾许心里觉得还好,但又隐隐感觉,这句话应该藏有别的晦涩意思,然而他不擅长对这些心思做出解读,又想着不说便不会错,所以沉默不语。   客厅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只有不时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打破沉默的却还是顾羡鱼。   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看向顾许,问道:“一会儿你要……整理一下房间吗?”   话里说是整理房间,实际上是她想起了那天顾封河的待遇,心里生出了些情绪,忍不住把话问了出口。   毕竟她可是在那张床上滚了好几圈,然后又盖着被子睡了过去,怎可能连半点儿气味都没有留下?   因此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   顾羡鱼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让这个让彼此尴尬的话题过去,但却记起先前那张图片,于是沉默了。   她静静地看着顾许,等待着他的答复。   作者留言:   PS:今天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尽量把第二章写出来,实在很抱歉。 第十一章 当姐弟成为师生   “时间不早,再折腾的话会很麻烦,大概就随便收拾一下吧。”   顾许平静说道,他一直都不擅长去猜测这些心思,此刻自然也不知道她会想得这么遥远,因此回答的有些随意。   “哦。”   顾羡鱼不怎么喜欢这个答案,可听着他说话的口吻,却渐渐不再想得那么多和遥远,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不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很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安君衣,想着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会有很多的话语,而不像她和他这样长时间的安静着。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闷啊?”她看向顾许,轻声问道。   “闷?”   顾许有些不解,说道:“如果非要说话才算是不闷,那么我喜欢的只会是一个人闷着,就这样安静坐着。”   顾羡鱼很喜欢这个回答,说道:“所以你是觉得,我们就这样坐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最起码我认为不错。”   这句话后,他们再闲聊了几句,但没过多久就没有了声音。   安静与死寂不同。   两人先前生疏了的那些距离,重新由某一方主动拉近,直至肩与肩不时依靠着,尽管大多时候是分开的,但也比以往靠近了许多。   顾羡鱼确实不是安君衣,她的性子不怎么活泼,近些年来也习惯了独自安静。   这种彼此都喜欢习惯的安静,自然是美好的。   只是她偶尔会从两人之间的接触,回想起自己睡的模模糊糊时,被顾许从床上抱了起来的事情,心里滋味渐复杂,很难说是羞还是恼。   想着顾许在那时感受到的触觉,她心里难免有些念想,却又碍于无法开口,便时不时偷偷地看他一眼,但他却专注于书上的内容,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   如果是平时,她应该会非常的生气,哪怕打不过顾许也好,总得要用别的办法把他教训上一顿。   可这次她只是越想越觉得麻烦,最后干脆不再去想,起身准备去再洗上一次澡,把顾许一个人扔在客厅里,自己回房睡觉。   然而她想不到的是,当她洗完澡整个人清醒以后,顾许却已经没有继续看书,而是对浴后黑发披肩,还带着水雾湿意的她说了两句话。   “昨天你说我讲得不好,所以我一直在想,怎么可以来得简单上一些。”   顾许看着神色微显懵然的她,认真说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办法,你听一听,然后告诉我感觉怎样。”   顾羡鱼强行控制住回头进去再洗一次澡的冲动,重新坐到了顾许的身旁,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应该是冷漠的。   “不想听吗?”   “没什么不想。”   “如果我讲得不好,直接说出来就行。”   “我觉得,我是找不到你讲得好的地方。”   “真有这么的差吗?”   “你的学生只有我一个,既然我说你不好,你当然不好。”   “好吧。”   “对了,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啊?”   “这句话听着像是君衣说的。”   “什么意思啊?”   “没有意思,准备讲课了,你认真听。”   ……   ……   夜色深时,不眠的人愈发精神。   在吃过晚饭以后,间宫爱花去到了江边散步,身旁自然是这些日子都随在她边上的寺本郁夫。   迎着江风吹拂,两人最终站在了护栏前,望着对岸的摩天大厦,欣赏夜幕落下以后才会变得好看的城市。   “按照你的说法,等到秋风起时,这个世界会有极大的变化。”   寺本郁夫神色略带惆怅,声音低沉说道:“各式各样的组织诞生在这个世间,都以为自身是天命所归,彼此之间厮杀不断,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像这时候一样的安静散步了。”   间宫爱花笑了笑,问道:“你不喜欢吗?”   寺本郁夫说道:“当然不,我相信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也和我一样,也许他们偶尔会畅想这样的未来,但始终是不希望的。”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事实上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过程而已。”   寺本郁夫摇了摇头,说道:“有些时候,缺少的就是时间,就像是你对王之行说的那句话一样,时间才是这个世上最为强大的事物,如果它可以稍微慢上一些,我相信很多事情都可以变得美好。”   间宫爱花看向他,好奇问道:“你好像已经不害怕我了?”   “人是适应力很强的一种生物,而我知道恐惧在你面前没有任何的意义。”   寺本郁夫沉默片刻,忽然转开话头,说道:“你是准备要离开新楚了,对吗?”   间宫爱花没有否认这句话。   “九月再回来。”   祂像是想起了某件事,微微一笑,问道:“成为我的眷者,即将要躲在幕后,影响整个世界的走向,心里有什么感想要说的吗?”   寺本郁夫说道:“听上去确实很好,但想到顾许,再想到你……便也没有什么可想可说的了。”   “又怎会没有可想的呢?”   间宫爱花自语说道:“比如偷偷地发展心腹,积攒力量,依靠这个文明的力量来杀死尚且弱小的我和他,然后独自享受拥有的一切,再也不用害怕某天清晨醒来一无所有,我觉得这应该要想一想。”   寺本郁夫没有回答这句话。   风声渐大,今夜的星空仿佛又明亮了几分。   “新楚是一切的起源,日后必然会涌来许多的人。”   寺本郁夫忽然说道:“你想要得到的,难道就是这种局面吗?”   间宫爱花摇了摇头,诚恳说道:“那时候我只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仅此而已,所以你说的我不明白,抱歉。”   寺本郁夫怅然喟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低头望向江水,回想着这数日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却依然想不出顾许与祂间的真正关系。   他清楚自己的感觉并不可靠,却仍然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两者之间有着某种极为特殊的关系存在着。   只是始终想不通罢了。   ……   ……   翌日,风平浪静。   顾许醒来时,阳光已经大盛。   他习惯性的看来一眼屏幕,发现时间已经不早,正想要放下手机的时候,却发现有一条来自于顾羡鱼的未读信息。   “中午你自己吃饭吧,我有事找君衣。”   他怔了怔,想起昨天晚上那顿饭,以及顾羡鱼在饭后的承诺,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被她放了鸽子。   作者留言:   PS:啊,踩线更新,我去睡了,难顶。 第十二章 愿世界和平   然而顾许也没有在家里吃饭,因为寺本郁夫拨来了一个电话,想要在离开新楚之前与他见上一面。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在一家火锅店。   不知是否近些日子来遭逢了太多的变故,寺本郁夫就像是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很难再从他脸上的神情之中寻找到那抹悲意。   花椒随着汤底滚开而沉浮,乳白色的菌汤也有几片蘑菇不甘示弱,等待着下筷。   “今天晚上的飞机。”   寺本郁夫笑容温和说道:“这几天来麻烦了你很多,既然是准备走了,总该要和你到别的,否则不好。”   顾许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祂似乎也觉得你不错。”   寺本郁夫没有讶异这句话,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应该是祂相信你的目光,和我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顾许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祂答应要你复活你的妹妹?”   寺本郁夫没有否认,但还是沉默不语。   “想要在逝去的时光中寻回丢失的。”   顾许正烫着一片毛肚,平静说道:“这确实是我所不擅长的事情,既然你是真的在意,那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寺本郁夫说道:“希望你不要责怪我就好。”   顾许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理由。”   是的,在那天夜里一场不是偶遇的偶遇之中,两人坐在路旁的长椅上谈了一场话,然后做出了一个约定。   而其中的内容十分简洁,甚至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彻底,那自然也就没有规定什么事情是不能去做的。   既然对方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寺本郁夫的答应也就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又怎值得他去纠结。   “有件事我很不明白。”   寺本郁夫缓声说道:“这些天里我和祂渐渐来得熟悉,也发现了祂和你几乎都一样,对很多事情都显得毫不在乎,可这些事物放在此时此刻,是完全可以杀死你们的。”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这大概是习惯……或者说是已经丢不掉的骄傲?”   寺本郁夫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愈发不解地问道:“难道你们可以肯定自己不会败在这些看似无所谓的地方吗?”   “实话说,不知道。”   顾许轻声说道:“因为我从未遇到过你所说的这些,而且你也应该清楚,我其实是一个很珍惜生命的人,否则也不会兜兜转转,偏要找出一个你作为桥梁才去和祂沟通……另外,你这些话不是祂的意思吧。”   寺本郁夫笑了笑,没有否认与承认,只是沉默。   顾许却明白他的意思。   这几句话并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当中隐藏着一个极为重要的内容——幽眠之怜真正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而寺本郁夫此时的微笑与沉默,无疑是在告诉着顾许,今日的这场谈话,并不是祂主动安排的。   “你想要什么?”顾许问道。   寺本郁夫敛去了笑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至少是现在,我还不知道我有什么是想要的。”   顾许将老去的毛肚夹到了碗里,没有蘸酱,直接吃了下去,忽然说道:“如果可以,我更希望直接和祂打上一场,而不是变成现在这么个样子,挺烦人的。”   寺本郁夫感慨说道:“在这几天里,其实祂和我说过好几次自己打不过你,原因我没有敢问祂,但按照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来看,可能是祂不擅长打架或者厮杀?”   “只是在我面前不擅长而已。”顾许说道。   话音落下,一时之间只剩下了火锅沸腾的声音。   寺本郁夫看着顾许,心中只剩下了对他这句话的赞叹,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来要说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火锅添了两次高汤,桌上再也没有菜的时候,寺本郁夫才是又说了一句话。   “我希望世界可以一直和平。”   不等顾许理会,他便笑着自嘲道:“可惜现在看来,这只能是一个奢念了。”   ……   ……   喜欢吃火锅的只有顾许一个人,最起码在红锅上是的。   顾羡鱼没有骗他,而是真的去到了安君衣的家里,她们就像以往的那样子,吃过饭后自然是坐在沙发上闲聊。   “所以说……你过来我这里其实是为了逃课?”   安君衣看着顾羡鱼,语气古怪问道:“连你都这样,那他讲得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听着这话,顾羡鱼很自然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神情顿时有些僵硬,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实在是不想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了。   “反正就是特别的折磨。”   她揉了揉眉心,叹息说道:“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但听久了也是真的觉得头疼,所以就想着来你这里坐上一天。”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完话后,顾羡鱼仿佛失去了力气,姿势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而在她的眉眼间还能看到那一抹未曾淡去的疲惫。   只是……以顾许的性格,不大可能强行要求她学习吧?   想着这些,安君没有生出酸意,只是不解问道:“那你过来我这就是为了躲着他吗?”   顾羡鱼实在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回答这句话才好。   “就是散心而已,你又想到哪里去了,而且我是他姐姐,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躲着他不见?”   她说的随意,看似平静,其实心里却满满都是被看破之后的尴尬,只不过她也是在来到安君衣家里后,才发现自己这样有些不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她至少要在明面上来得风轻云淡上一些,不要表现出任何刻意。   事实上,她也很难想象自己会找安君衣,毕竟那天晚上她可是在顾许勉强连续说了两个不同意的,尽管安君衣对此一无所知,但她那颗暖暖的良心……实在是没法做到遗忘。   顾羡鱼醒过神来,不再去胡思乱想,随意问道:“你呢,现在才七月开头,暑假还有挺长时间的,难道要一直蹲在家里头吗?”   安君衣想了想,摇头说道:“这可说不好呀,不过我爸妈工作都挺忙的,去年要不是我高三毕业,他们两个都不见得会带我出去旅游,今年应该没这个闲心了吧。”   顾羡鱼好奇问道:“那你就没想过要自己出门走一走的吗?”   “啊?”   安君衣心想这话要她怎么回答好?   旅游这件事当然是想过的,但肯定是和顾许一起。   之前的时候,她连和顾许生的女儿该叫什么名字都想过了,又怎么可能没想过一起去好玩的地方,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呢?   只是……安君衣还没有傻到当着顾羡鱼的面把这种话说出口。   “得要有好玩的地方呀。”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找不到,对我来说当然是留在家里比较有意思,对了,那你呢?”   顾羡鱼微微一怔,很是无奈说道:“我现在想的就一件事,是他学会好好地说人话,哪有闲心想着旅游这种事情啊。”   安君衣忽然有些心疼她,主动地抱了一下,安慰说道:“那你以后要是听烦了就直接过来我这好了。”   顾羡鱼却没有说话。   如果是在以前,她会觉得这句话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的心里满是纠结,然后想起了一件被忘记了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脑海里的许多想法已经是被一扫而空,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怎么了?”   安君衣看着她,微微蹙眉,疑惑地问了一句。   “有件事被我忘了。”   顾羡鱼神情极为复杂地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是我煮饭的日子。”   安君衣更是不解,心想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顾许就从来不让她煮饭。   便在这时,开门的声音传到了两人耳中。   并不是安君衣那忙碌于事业的双亲,更不是成功绕过小区安保的小偷,而是又一次成为了话题中心的顾许。   他看着沙发上依靠在一起的两人,发现这一幕似曾相识,下意识嗅了嗅空气,然后才是确定了她们并没有喝酒。   不去提幽眠之怜,在这些寻常生活日子里,真正让顾许难以接受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他真的被安君衣吐了一身。   那种感觉他永远不想要再有第二次。   “你怎么过来了?”   顾羡鱼心里有些慌乱,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连说话声都很随意。   安君衣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并且强行控制住自己开口询问你是不是来讲课的冲动,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想了会儿,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家里的被子和床单都洗了。”   顾许说道:“今天没有心情看书,所以想过来看看你们。”   话音落下,正因为逃课而忐忑不安地顾羡鱼蓦然抬头望向他,神情变得十分严肃,连呼吸都像是变得粗重了起来。   顾许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解释道:“那天他睡完之后还没有洗过,刚好今天闲了下来,我就拿去洗了。”   顾羡鱼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然后问道:“那你是准备过来这边睡午觉吗?”   作者留言:   PS:昨天实在抱歉 第十三章 人间不值得   生活是由无数件琐碎的小事组成的,而宁静幸福的生活又总是相似的。   可事情多起来,那总会那么有几件惹人不喜欢,好比如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不想吃,又比如某天的某人不听话,诸如此类或者是更为没有道理的不喜欢。   而顾羡鱼今天的不喜欢很简单,那就是他洗了自己的被子。   她想着顾封河睡过,安君衣也在上面滚过,偏偏你非要在我睡过之后才洗,那是不是在嫌弃我不够干净?   所以她现在的心情十分奇怪,以至于说出口的话才会这么的别扭。   虽说她的这句话仍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但听着难免会有种酸涩和莫名其妙的感觉,教人不由自主地往别的地方理解。   于是听到这话后,顾许沉默,安君衣皱起眉头,前者低头看着茶水,后者大概是想起了那天的事情,眉眼间多了些羞意,便舒开了眉头,也去看杯子里的茶水了。   见两人看茶,顾羡鱼神情微僵,然后也顾不上生闷气了,只不过情绪还是不好,而这具体反映在了胸前。   “你说自己不想读书,被子床单又在早上洗了。”   她强行解释道:“那现在过来这边,不就是聊几句话,然后找张床睡上一觉,等到晚上吃完饭就回家吗?”   顾许无话可说,心想你怎就帮我把事情都给安排妥当了?   事实上,他之所以决定来到这里,真正的原因是幽眠之怜,尽管他不觉得对方会和寺本美冬一样的无趣,以杀人为乐。   只是……有些人他始终要看上一眼才能够安心,否则连看书都没心情。   现在真的看见了,却又变得无话可说,即便是顾许也好,心里也不禁有些无奈。   “嗯。”   顾许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不管在不在这里吃饭,反正我今天不想煮饭了。”   顾羡鱼怔了怔,然后想起了昨天自己说过的话,双颊顿时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连带着先前那些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她是真的忘记了,然而这说出来连她本人都很难相信,更别提安君衣就坐在自己旁边,只能沉默着当作听不到。   “那晚上我们出去吃呗。”   安君衣不觉有异,也不在乎吃饭的钱,继续说道:“反正除了火锅之外,你想吃什么都行,我结账……”   还没说完,她忽然皱起了眉头,语气骤变。   她直接走到顾许身旁,鼻翼微动,轻声问道:“你中午一个人跑去吃火锅了?还是红锅特辣的?”   “不是一个人。”   顾许诚实说道:“是和别人一起吃的。”   安君衣眉头皱得更深了,认真地思考了一遍可以约他出门吃火锅的人,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名字。   那天送顾许来到她家里的林轻雾……   她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是很有意思,只是顾羡鱼就坐在隔壁,所以她在沉默片刻后,转开了话题,温声问道:“你很喜欢吃火锅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准确一点,是吃着让我觉得比较有意思,谈不上喜欢。”   安君衣笑了起来,说道:“新楚的火锅其实都不怎么正宗,基本上都是连锁餐饮,如果真要吃的话还是要到别的地方去,反正最近闲在这里也没有事情要做,干脆我们一起去旅游玩一玩呗?”   顾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顾羡鱼。   只见她已经眯起了眼睛,笑的很浅,却不是温柔,而是越来越冷。   此时从顾羡鱼的角度望去,安君衣俯下身子与顾许谈话的模样,着实是有些诱人,阳光映照着白净如花的双腿,哪里不美好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那条睡裙很严实,她早就要冷笑出声了。   “应该是去不了。”   顾羡鱼看着回过身的安君衣,淡然说道:“我和他过几天要回去家里一趟,不知道得住上多久。”   这个家里,自然是顾家老宅所在。   安君衣有些失兴,坐下在顾许身边,不解问道:“是一定要回去的吗?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好几次,自己一直都不喜欢那边的人吧?”   顾羡鱼也觉得无奈,说道:“看情况吧,这算是之前就已经说好的事,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就当没发生过。”   安君衣也就无话可说了。   客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这个天好像就被她们两个给聊死了。   在果断打断了安君衣念想后,顾羡鱼本想要开口说些闲话,却发现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对,都只会来得尴尬。   雨没有下。   气氛不算融洽。   顾羡鱼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满是尴尬的喝了一口橙汁,抬头望向了顾许,心想果然就是你的锅。   明明之前她和安君衣聊的这么愉快,结果在你来了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么个样子,连坐着都感觉身后成了悬崖,不能动弹。   便在这无声的沉默中,天边飘来了一朵阴云,遮去阳光。   风雨将至。   顾许望向窗外天空,很自然地站起身,然后对两人说道:“我要回家收衣服了。”   “啊?”   “啊?”   是清冷,也是软糯糯的可爱,两道全然不同的嗓音发出了同样的声音,齐齐看向已经站了起来的顾许,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也许能赶得及。”   顾许没有去看她们,说着连自己都不太信的话,平静如七月第一天的夜晚,走向玄关换掉拖鞋,然后回头望向两人,思考片刻后,又说了一句话。   “你们真要是闲着没事做,以后就一起来听我讲课好了。”   随着关门声响起,沙发上只剩下了面面相窥的两人。   ……   ……   小暑已至,夏天的天愈发来得多变了。   顾许出门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伞,此刻走在渐大的雨中,远远望去有着几分诗中人的意味。   天光艰难刺透了乌云,洒落下极淡的光芒,漫天的雨丝成了珠子,又仿佛还要锲而不舍的汇聚成河,将整个人间冲刷个干净。   因为暴雨将至,路上的行人已经稀少,偶有几个脚步也往往来得匆忙,赶着寻找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自然顾不上去理会那个慢悠悠的行人。   顾许走在梧桐树下,听着尚且还算是淅沥的雨声,知道这很要快成为过往,那时候天上的铅云将要落下雷霆。   雷声想来是轰隆沉闷的。   他抬头望天,想起了自己渡劫的那一刻,竟已觉得恍如前世。   在寺本郁夫告知幽眠之怜降临以后,他花了不少的心血,以神念推算了千万遍,终于得出了一个不见得正确的结论。   他的飞升没有失败,但也没有完全的成功。   原因他只想到了一个——那位在五百年前已然入灭的大师姐。   那天夜里,幽眠之怜亲口对他说了很多的话,此刻真正回想起来,其实都离不开四个字——他的师姐。   话里的内容自然不见得真实,可祂也绝不会将如此珍贵的见面机会,只拿来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言语。   因此师姐与幽眠之怜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纵然是直至今生才有一次遇见也好,早在第一次相遇以后,他就清楚幽眠之怜的本质是什么。   然而如今看来,祂的情况似乎不是明面上的那么简单。   两个不简单加起来,那就不是一般的复杂了。   顾许叹了一声,不再望着那片愈发来得阴郁的天空。   过去很多年,他一直都在看天。   在春樱夏星秋月冬雪中,他静静地渡过四季,不理世事,不见众生,直至最后求得大道,一剑斩天而去……   然后大道却叫他去看人间。   他只好是活在人间,从十八年前被顾封河捡到,一直活到六月的那天夜里,这片世界终于随着他的降临而诞生了一缕天地元气。   于是乎……他就在那个夜里醒了过来。   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   真正不简单的是,飞升以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关于这个问题,大概还要耗费他很多时间去思考,也许真的要到他再一次站在相同的位置时,才能从那片风景中寻找到真正的答案。   又也许,他不久后可以从幽眠之怜那里得到一个不知真假的答案。   雨越下越大。   天空快要看不清了,只剩下茫茫雨水。   顾许不再多想,沉默地走在路上。   ……   ……   回到家时,顾许已经身湿。   今天的雨太急太大,天气预报又一次失了先机,家里晾着的床单和被子早已被彻底淋湿,顾许在拧干水分后,重新将它们仍在了洗衣机里头,便不想再管。   他从衣柜里取了件睡衣,正想要直接走进浴室的时候,手机却忽然震动,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不是安君衣,也不是顾羡鱼,却又是顾子平。   顾许没有着急去回复,和昨天一样把手机带了进去,也是直到把身子洗干净,坐在浴缸之后才是看向那条信息。   今天的顾子平没有再请教男女之间的问题,大概是心里明白了他和自己堂哥到底差在了什么地方,且清楚认识到了那是他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因为剑可以练好,可脸却是天生的,强求也不见得有用。   “爸让我告诉你和堂姐,先不要回老家那边了。”   “嗯。”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说你们最好先离开新楚去旅游,不然会遇上些很棘手的麻烦。”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知道肯定是那些被顾羡鱼所厌恶的亲戚。   紧接着,他想起不久之前安君衣说过的话,心想难道还真的要去旅游?   最后,他再一次想起了顾羡鱼,只觉得她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脸上的表情大概会来得有些精彩。   作者留言:   PS:快六点了……明明我也想早点码完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再这样搞下去,人都要没了 第十四章 安君衣的笑   雨势不见减,愈发的磅礴。   顾羡鱼回到家的时候,柔顺的长发仿佛也沾了空气的湿意,安静地落在身后,色泽好似砚台里映着天光的墨汁,很是清丽。   她脱去了袜子,换好了拖鞋,压低着脚步声走到了顾许的身旁,也许是心里还在挂念着欠下的那顿饭,有些过意不去的咬着下唇。   没有开灯,客厅自然是昏暗的,那本还没有看完的书被放在了桌上,原本应该手握着它翻阅的顾许,此刻只是在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雨景。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替他斟了一杯温水,看着其实还未算迟的时间,默默地系好围裙,走进了厨房里,准备着今夜的晚饭。   大概是受安君衣影响的缘故,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自己做饭吃,只是在和顾许重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后,便渐渐多了起来,但归根到底她的性子还是和名字一样,很多时候还是来得惫懒。   夏天的雨向来都莫名其妙。   等到饭菜做好以后,窗外的雨势淡去了许多,与玻璃相遇时的声响也变得悦耳了起来,而那些水珠则是涓涓成流,模糊了远方的景色与灯光,最后落入眼中的只是被晕开的一片色彩。   相对无言,两人如往常一般坐在老位置上。   雨还在下着,夜幕也已经落下,难免会有些凉意生出。   顾羡鱼替他斟了一碗汤水,想了想,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不习惯强行找话,也觉得勉强只会是尴尬,便默默地吃着饭,只是到了后来,心里头又觉得这样其实也算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饭后还是老规矩,顾许收拾起碗筷拿去洗,而她则走进浴室,洗掉身上的那些湿意。   直到八点有余,两人才是和先前的很多天一样坐在沙发上,顾羡鱼已经吹干的头发此刻正搭在胸前。   因为雨还在下着,天气变冷的缘故,她身上披着一件棉衬衫。   “现在好像可以看到星星了。”她忽然说道。   雨还在下,乌云未曾散去,这句话听着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顾许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以前是看不到的。”   顾羡鱼想着以往那片永远带着灰色的天空,说道:“现在却完全换了个模样,都变得很清楚了,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顾许很清楚话里真正的意思,沉默不言。   “你就像是这片天空。”   顾羡鱼轻声说道:“大概是小时候的冬天很少放晴,天上总是灰濛濛的,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就是那样的,快要成为习惯了,结果又在忽然之间……发现以前看到的都是假的。”   顾许侧过脸,看着仍然在望向窗外雨景的她,沉默了会儿,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气氛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很不像夏天的夜。   顾羡鱼笑了起来,声音很轻,自嘲说道:“我大概是一辈子都学不好怎么说话了,今天中午和现在都是,特别的莫名其妙。”   顾许说道:“我不认为有难理解的地方。”   顾羡鱼终于是看着他,好奇问道:“是因为你平时也不爱讲人话的原因吗?”   顾许有些无语,安静了一段时间,说道:“和这个无关,只是你话里的情绪很明显,我没有不懂的办法。”   顾羡鱼的声音忽然清冷了起来,说道:“那你会觉得我很烦吗?就好像现在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又偏要说话,不想要让你安静。”   顾许对她摇了摇头,神情认真说道:“如果我觉得烦,不会藏在心里不说。”   顾羡鱼想了许多,感慨说道:“真是纠结呀。”   顾许没有说话。   顾羡鱼说道:“应该是我舍不得你,不想要现在的日子成为过去,心里真的很喜欢平时和你坐在这里,安安静静不说话,做着自己事情的那些时候。”   顾许看着她说道:“这种安静本来就值得去享受。”   顾羡鱼又一次望去窗外,远方的灯光照在玻璃窗上,艰难刺透以后落在了她的眼眸里,映得很是美丽,也遮掩了情绪。   她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嘲弄,说道:“可能是我真的太过自私了。”   顾许忽然很是怀念最初的那几天。   前世今生,他活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处理好这种问题,也许这本就无解,但他总能选择去不听。   “我想睡觉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起身走向自己房间,却在推开门后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表情有些尴尬。   那被子和床单此刻还安静的躺在了洗衣机里头,房间里剩下的只有书架衣柜椅子还有电脑,而这些都不是睡觉的地方。   “怎么了?”   顾羡鱼已经醒过神来,正烦恼着自己刚才说出口的那些话,看着他停下的脚步,便起身来到了他身后,往里头一看忍不住笑了出声。   “啊哈哈哈哈哈。”   听着笑声,顾许更是无语,问道:“很好笑吗?”   换做是平时,顾羡鱼当然不可能笑得这么浮夸,最多只是嘴角轻扬,有笑容而无笑声,矜持着不语。   但最近这些日子,她眼中的顾许可是什么事都举止得当,甚至在很多时候比她这个姐姐还要来得成熟,再加上之前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她更想要笑得开心一些了——那至少可以让他看着舒服一些。   “是很好笑呀。”   顾羡鱼看着回过身的他,说道:“那你今天又打算要睡沙发了吗?”   顾许说道:“不然呢?”   顾羡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说道:“家里沙发睡着不舒服,反正也是一个晚上,你干脆睡我床上好了。”   顾许沉默了会儿,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确定并没有发烧。   “你认真的吗?”   “难道我像是在开玩笑?还是你真的嫌弃我不够干净?”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不就好了,再说……你难道还能吃亏?”   顾羡鱼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那对此刻只有他存在的眼眸,好似还在述说着另外一句不能开口的话。   是的,她听着细碎的雨声,记起了那个让自己极难受的夜晚,情绪很莫名的有些不好。   “你是不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朝后退了两步,好让彼此的眉眼不再那么的清晰,温声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我是你的姐姐,也是临时的一家之主,那当然要照顾你这个弟弟啊,所以今晚你睡我的床,我去睡沙发。”   顾许怔了怔,听着话里的语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看着她的眉眼,确认这句话十分坚定,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那今晚大概是不用睡觉了。   得到他的默认,顾羡鱼直接转过身,回到房间里找出了备用的被褥,直接搬到沙发上,不给顾许任何一个反悔的机会。   “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   “我不喜欢你站着看我,先过来坐下再说。”   顾许沉默了会儿,坐在了刻意空出的那个位置上。   只不过因为搁着被褥的缘故,不算长的沙发自然变得拥挤了起来,两人比以往都要更接近一些。   顾许说道:“叔父让我们先离开新楚,另外也不要回去老家那边了。”   “嗯?”   顾羡鱼下意识的嗯了一声,随之发现自己听到的话好像不太对,吃惊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旅游?”   然而,她还未完全开心起来,便想到了今天中午与安君衣的那些话,身体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她勉强微笑着,心想自己那时候干嘛要说话呢?   如果安静着一言不发,那不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两个人一起去旅游了吗?   顾许只觉得她看上去实在有些怪,继续说道:“如果不去,大概会遇上一些和昨天差不多的麻烦。”   “这样啊……”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朝后靠在沙发上,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自己的心胸,然后笑着说道:“反正现在是夏天,我们去海边玩吧。”   不等顾许开口,她又说道:“先确定好要去什么地方,再给个电话问一下君衣,看她有空一起过来不。”   顾许心想这不就是一句废话吗?   ……   ……   雷行云中,天空一片阴霾,偶有几声仿佛通天彻地的鸣响,远方道路上的汽车拥挤在了一起,红色的尾灯凝聚成了迷离的海洋,很是适合拍照。   雨水落在玻璃上叮咚地作响,安君衣坐在阳台的那张藤椅上,眉头微蹙,神情疑惑,便成了这幕雨景的点睛之笔所在。   在顾许离开不久后,顾羡鱼也随之而离去,还没有热闹多久的屋子重新变得冷清,耳中只有满屋的雨声。   安君衣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   她可以一个人快乐地玩着游戏,一个人津津有味的吃过晚饭,一个人搂着喜欢的抱枕睡过去……这些她早已经从小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虽然她也想要和那天一样蹭着自己喜欢的人,说很多喜欢他的话,但也不至于哭着闹着要天天都在坐在一起。   因为她其实很坚强。   比起这一时半刻间的美好,她更关心的是往后的日子,而此刻她之所以坐在阳台上看雨,当然是有一件很烦心的事情。   想着不久前那场尴尬的谈话,安君衣叹了口气。   “明明你们是亲生姐弟啊……”   她揉了揉眉心,抿了一口刚煮好不久的咖啡,终于是觉得清醒了好些,不再因为雨声的缘故想要睡觉。   于是那些记忆愈发的清晰,成为了仿若真实的画面。   在她被六月末那场雨淋了个感冒的翌日,顾羡鱼满是愤怒地说了好几次臭女人和绿茶婊,是因为顾许。   在七月初的那个夜里,顾羡鱼被大雨淋湿,神情憔悴难掩,那也是因为顾许。   在此刻她坐着的这个阳台上,顾羡鱼曾经和她认真地吵了一架,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同样还是因为顾许。   在她看着顾许胡思乱想的那个早上,顾封河拨来的电话被她接到,话里的喜悦也许是在庆幸某些事情吧。   这些日子的画面在安君衣的眼前飞速闪过。   然后她握住了还可以感受到咖啡热度的杯子,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自语说道:“除非你是个臭不要脸的弟控,不然我和他关系好又怎样了,就算是以后真的嫁给他了,那也是我和他的事情。”   那次吵架的过程中,她曾对顾羡鱼说过这样的话,而顾羡鱼却没有正面去回应。   当她仔细回想着这些日子里的琐碎细节,心中的那种感觉愈发是来得真切。   如果只是简单的姐弟间的在意,那你为什么要去理会这么多呢?   你是在意我,还是舍不得他呢?   安君衣醒过神来,不再胡思乱想,沉默数分钟后,她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怎么了?”顾许问道。   “有件事想问你……不然我要睡不着觉了。”   说着这话时,安君衣尽可能平静着自己的声音。   顾许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是和羡鱼她有关的吗?”   安君衣冷静地嗯了一声,事实上心里有些慌,只是这毕竟不是当面,她还可以强自装作若无其事。   “我觉得……她对你有点儿不像是姐弟了。”她说的很委婉,但想来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嗯,本来就不是。”   顾许没有隐瞒,补充道:“我和她不是亲生的,准确地说,我是被捡回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顾许没有挂断,静静听着那落在玻璃窗上,变得分外响亮的雨声。   不知道是多久以后,安君衣的语气多了些变化,低声说道:“我不想挂电话,我现在很想抱一下你,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许叹了声,说道:“那就听着雨声吧。”   安君衣忽然说道:“我现在可以来你家吗?”   顾许微微一怔,嗅着床褥上似乎还隐约残存的味道,沉默片刻,说道:“外面雨很大,我不放心你。”   “嗯……”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很是乖巧,心想你的声音可真好听。   “你最近有空吗?”   “怎么了?”   “一起去旅游,海边。”   “啊?”   安君衣不太敢相信,这居然是他会说的话,又想到了海边这两个字,眸子里盈盈的都是笑意,还有羞涩。   然后顾许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失去了笑容。   “我们三个一起。”   作者留言:   PS:只有一章四千字的,抱歉,我最近的写作状态大概是真的出问题了。 第十五章 黑暗森林   安君衣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死肥宅。   当然,中间那个肥字不是不可以去掉,但她活得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至少在认识顾许之前是的。   她出生至今将近二十年,而这二十年里除了几次和家里人出门以外,仔细回想下来,竟然真的没有和朋友远行过任何一次。   无论是暑假还是寒假,她几乎都是沉迷在各种游戏之中,甚至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没有近视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所以……和朋友去旅游之前要先注意些什么?   她想了想,感觉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本想要拿出手机在群里问上一句,却又骤然发现那肯定就是问道于盲,毫无用处可言。   嗯,也许会有一些不知羞的人喊她带上安全用品?   安君衣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去问。   “真烦啊……”   她轻叹了声,眉眼间的情绪愈发来得复杂,她捧着那杯渐渐凉去的咖啡走出阳台,回到了卧室。   暖色调的灯光映着房间,她一如往常握着手机练着顾许的号,指尖在他曾经深爱的纸片人上滑过,却发现平时极有意思的游戏,此时此刻已经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了。   也许是咖啡提神太过提神的缘故,明明夜雨敲窗教人好眠,可她在床上躺了好久,却还是不见半点睡意。   “我睡不着了。”她忍不住给顾许发了一条信息。   顾许有些不解,回复道:“怎么了?”   “可能是……我有点儿期待?”   安君衣蹙着眉头打出了这段字:“我觉得我今晚都要在床上滚来滚去了,可能到天亮都睡不着。”   顾许想了想,说道:“羡鱼说我讲课特别能让人睡觉,不如你听听?”   “不听。”   安君衣回复的十分坚决。   她心里有些微恼,又想起了那个甜又酸的夜晚,只觉顾许实在是太能破坏气氛。   只是……她喜欢的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倘若顾许主动去说些她想要听的好话,那种甜味尝着似乎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那你要怎么办?”顾许问道。   安君衣想着近些日子来的种种奇幻旅程,好奇问道:“不如……你讲个有趣的故事,哄我睡觉?”   她没有等到一个回复,却得到了一个电话。   话筒中传来了细碎的雨声,顾许的嗓音在这种环境音的衬托下,仿佛多出了几分远离尘世的疏远感,好似随时都可能要乘风而去。   “有一个故事,但我不知道有趣不有趣。”他说道。   安君衣嗯了一声,心想只要你不是在敷衍我,那无论说什么都是有趣的。   热恋中……尽管只是单方面的热恋中也好,重要的是与喜欢的人说话,而不是去计较谈话本身有趣与否。   顾许说道:“从前有一座山,山里面有一群人,人里面……”   安君衣哪里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只以为他在糊弄自己,生气说道:“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快比你要大一岁的,知道吗!”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可能是我没有讲故事的天分。”   安君衣又叹了口气,说道:“那你继续说呗。”   顾许说道:“故事可能会很单调。”   安君衣说道:“其实你人本来就很这样,所以我习惯了。”   顾许心想自己似乎确实活得很单调,然而如果不是这样,数百年的经历凝聚成一个故事,未免太过漫长,就算是彻夜不眠也不见得就能讲完。   “我不知道怎么讲故事,所以……你听到不明白的就问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回忆着自己的从前,缓声道出了那些已经如梦的过去。   这其实不是一个及格的故事,因为它不曾波澜壮阔,而且顾许也不懂如何才能将它修饰得美好起来。   然而一个故事里除了主人公以外,总会有其他几个角色的。   在那个漠视世间,枯坐山崖静看万物凋零近八百余年的主人公眼中,山崖之外曾经发生过许多波澜壮阔的生死大事。   也许是顾许说的越来越认真的缘故,明明言语其实乏味,可安君衣却渐渐地听了进去,沉溺在那些往事中。   直至雨声不再敲窗之时,那道嗓音才是随着淡去,不再响起。   安君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说道:“我发现我真的要睡不着了。”   顾许怔了怔,然后明白了过来,很是无奈的啊了一声。   “这不是睡前故事啊。”   安君衣的语气听着很娇柔,轻声埋怨着他,重复说道:“现在雨停了,我肯定就是要睡不着了呀。”   顾许说道:“所以还是听我讲课?”   安君衣还是那两个字,不要。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可以听到的只有呼吸声,但似乎这样就已经可以满足。   “故事是真的吗?”   “我不骗人。”   “我好像明白你之前很多的话了。”   “其实不懂应该会更好。”   “那……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了。   安君衣躺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想着不久以后的旅游,直到情绪不再那么惆怅的一刻,她忽然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是她的母亲。   她的双亲因工作而相识,故而常年忙于工作,尽管没有对她置之不理,但成年以后的如今,还是渐渐的松开了管教。   只不过……这次也算是出远门,她终究得告知上一声。   ……   ……   晨光微亮,刺透了窗帘。   可能是因为昨夜那通电话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床小了的原因,顾许睡得比往常少上了一些踏实,醒的也早了许多。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掀开窗帘看了一眼街道,然后才是走出了房门。   大概顾羡鱼也睡不惯沙发,与那天顾许看到的不同,她的睡姿没有了那时候的端正,手里搂着一个抱枕,黑发散乱在脸颊上遮掩着侧颜,看着有些娇憨,但依旧是动人。   顾许心想这样睡醒之后会腰酸背痛,便走了过去,隔着薄被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然后感慨这被子可真是薄。   见她还是不愿醒来,顾许沉默了会儿,再一次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刚出来的卧室,已经十分熟练地将她放在了床上。   这个过程里他甚至没有让顾羡鱼醒过来。   便在他刚从卧室走出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是一条安君衣发来的信息,内容十分的简短与莫名——她说她已经来到了小区的门外。   顾许怔了怔,看了一眼窗外,确定太阳还未破开云海,时间真的还很早,心想你该不会是一夜未眠通宵达旦吧?   想着这些,他回过身顺手将次卧的房门关上,接着才是乘电梯下楼,沿着并不明媚的晨光,找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轿车。   车窗早已降下,安君衣远远就在望着走来的他,眸子里虽然带着一些倦意,但却不会令人觉得那是憔悴。   顾许问道:“怎么过来了?”   因为还未洗漱的缘故,他的头发有些微乱,是平日所见不到的样子。   安君衣让他坐在副驾驶上,认真地盯了他片刻,语气微涩说道:“昨天和你打完电话之后,我问了一下我妈……结果她就帮我们把事情都给安排好了。”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   旅游这件事,一般来说都会预先规划,如果稍微偏颇一点儿去进行具体的描述,那就是定好一个预算。   问题在于,而安君衣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过这两个字。   昨天夜里顾许对安君衣说的是,日子还没有定下,但早一些也是好的,所以她在认真地思考过后,将时间定在了今天。   安君衣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笑得比往常都多了几分的明媚。   所以……当顾羡鱼醒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惊讶自己怎么就睡到床上时,便听到了门外传来的熟悉嗓音。   她怔了一下,薄唇微微张开,强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动作很轻地走到门边,终于确定了那道声音来自于安君衣。   于是她沉默了很长时间。   直到几分钟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很傻,她才是回到了穿衣镜前,再三认真地确认自己脸上的表情没有问题,然后才走出了房间。   “咦,你怎么过来了?”   顾羡鱼眨了眨眼,随意说道。   她说的很平静,仿佛这就是一件很随意的小事。   只是当她看到安君衣坐在沙发上时,不禁联想起自己换了个位置睡觉的事情。   她将目光从安君衣的脸上挪开,落在了顾许身上,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声音微沉问道:“昨天晚上睡的不舒服吗?你怎么起这么早?”   顾许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睡的确实不怎么习惯。   顾羡鱼没有追问下去,不是心里没有情绪,而是安君衣就在一旁。   哪怕是真要一直谈,大概也不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而且更重要的是,那样的她看着实在是太过蛮不讲理。   那样就真的很不好了。   “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   顾羡鱼转过身,朝着洗手间走去,随意问道,心里想的却是你最好已经吃过了。   “没有呀。”   安君衣不觉有异,笑着说道:“我这么早过来,就是想蹭你们家的饭呀。”   顾羡鱼有一刹那停下了脚步,微微一笑,说道:“那今天吃粥吧。”   洗漱过后,又是熬粥,等到三人坐在饭桌时,阳光已经破开了阴云,日复一日的将炎热洒向人间。   顾羡鱼既然是一家之主,自然也就坐在了主位上。   她听完了安君衣的话,心里很是无语,问道:“我记得你妈工作很忙的吧?”   “可能是……”   安君衣微微蹙眉,看着有些可爱,说道:“这几天一直留在家里,我过得有些闷,所以想快点儿走?”   顾羡鱼看着她沉默片刻,说道:“也对,那你准备去哪?”   安君衣顿了顿,说道:“还是留在国内吧,毕竟走太远也不好,而且也应该够了吧。”   随后的对话很是无趣,至少在顾许眼里是这样的。   于是他收拾起自己的碗筷,离开了那张饭桌,不再去听那些已经让他好些日子不得清静的话语。   阳台上,他望着如往常一般奔流的车流,忽然想起昨日寺本郁夫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你会在哪呢?”   顾许看着初升的朝阳,在心里说道。   ……   ……   间宫爱花其实还在新楚。   如果祂可以听到顾许此刻心中的疑问,只会是不屑的冷笑一声。   从那场谈话以后,她就确认顾许已经身陷尘缘之中,一如那时候她嘲弄的那般,他已经没有了继续清静下去的资格。   “事情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安排妥当。”   寺本郁夫看着祂,不解说道:“只是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间宫爱花说道:“如果不是为了亲眼看到他,我又为何要降临在此世,既然我敢于去看他,自然是做出了足够的准备。”   寺本郁夫沉默片刻,说道:“原来像我妹妹的那种看到,不算是真的看到吗?”   “你可以这样去理解。”   间宫爱花微笑着说道:“我是一个很尊重生命的人,在她没有死去以前,自然不会认真地去看他。”   寺本郁夫知道祂不屑于在此欺骗,心中感慨万分,却不知道如何言语。   便在这时,他却听到了另外一句很不好的话。   “既然你已经要离开,那最后再和你交代上一些吧。”   间宫爱花伸手指向天空,说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存在着一道逐渐巨大的裂缝,而你觉得如我这样的存在,是独一的吗?”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   寺本郁夫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沉声问道:“所以日后的世界……将会有很多如您一般的存在到来?”   间宫爱花嫣然一笑,说道:“得看你如何去定义这个多了。”   寺本郁夫知道祂不愿意告诉自己,沉默了会儿,转而说道:“时间还有多久?”   间宫爱花却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莫名说道:“你知道顾许他最不擅长的是什么吗?”   寺本郁夫皱起眉头,下意识觉得这个答案很不好。   “他擅长修行,剑道境界极其高深,前后两个千年也不会有与他并肩之人,即便是我全盛之时也无法与他胜负五五之分。”   间宫爱花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微嘲道:“然而他却真的很不擅长斩妖除魔。”   然后,她抬头望向天空,眯起了眼睛,似是讶异的咦了一声,感慨说道:“你这嘴巴可真不错,这不就有一位来了吗?”   随着话音的落下,寺本郁夫抬头望向天空,却不曾见到有流星划破天空。   阳光明媚,他却觉得有些冷。   或者说……好似整个世界都冷了一分。   “你知道吗?”   间宫爱花轻笑说道:“我前阵子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个理论叫做黑暗森林,尽管书上的说法不能完全用到这里,但我的所做作为大概就是朝着那朵已经存在的火星,轻轻地添了些汽油进去,让它变得明亮了起来?”   寺本郁夫纠正道:“轻轻这两个字很不好。”   间宫爱花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所以你知道了吗?你现在是一个人奸。”   寺本郁夫说道:“从答应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清楚这个事实了。”   间宫爱花突然说道:“问题在于,他也不算是人。”   这里的他指的自然是顾许。   寺本郁夫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早已经成了仙。”   间宫爱花敛去笑意,不再望着那片明媚却冰凉的天空,看向站在身旁的寺本郁夫,平静说道:“所以我才没有计较你将我的到来告知给他。”   在这句话落下的一刹那间,寺本郁夫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久久不能言。   她最后问道:“那么你喜欢这个时代吗?” 第十六章 想你上课   暮色时分,海的声音不再那么模糊。   在吃过早饭以后开始收拾行李,再是驾车前往机场,等到了那班其实预留时间还算是宽绰的飞机,然后三人便就这么去到了另外一个城市。   期间顾许有些感慨,想不到自己再一次与漫天白云为伴,竟会是这么一种情况。   走在街头上,和作为新生繁华都市的新楚相比,这座近些年来名气越来越大的旅游城市,很是自然的散发着一种懒散和悠闲的气氛。   入住的事情解决完以后,一夜未眠又奔波了整个白天的安君衣,终于是止不住眉眼间的倦意,在顾羡鱼的劝导之下不太甘心的睡了过去,留下了他们。   两人没有出门,只是去到了那种着花草的露台,坐在藤椅上遥望已不再遥远的海浪。   落日下的海景愈发是艳丽。   开一瓶酒,斟满两个杯子,不是三个人的此情此景,气氛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顾许听着悠然风声,几乎有一个刹那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但始终只是错觉而已。   “七夕还很久啊。”   顾羡鱼忽然感慨说道:“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总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慢。”   顾许饮了口酒,发现自己还是不太喜欢这种滋味,尽管这样的红色很好看,他语气微妙说道:“你如果可以安心一些,愿意听我讲课,那其实会过得很快。”   很多年以前,他初入旧山时也觉得时光太慢,在日复一日的读书修行中,那些好奇不断的在淡去,只觉得自己选择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无望道路。   那时的他不敢把心中念想告知师傅。   他独自一人走在季节未曾流转的相同景色之中,遇晨雾只觉身寒,听着溪流声满是厌倦,愤怒那些总是在吵闹个不停的蝉鸣,又为渐深的暑意而在夜里辗转难眠,到了翌日的清晨又不得不继续去烦恼那些不知如何解的问题。   如今回忆起来,顾许自然不会责怪顾羡鱼静不下心思,毕竟当年的他也是耗费上了一个夏天的时间。   只是他仍然觉得……如今的日子太像是虚度光阴了。   这样真的很不好。   他望向远方的天空,仿佛可以看见那无垠的冰冷宇宙。   顾羡鱼握着酒杯的手用了一些力,安静了会儿,低声说道:“其实……我是觉得自己很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所以才不想听的。”   顾许想了想,安慰说道:“我曾经也和你这样蠢过。”   听着这话,顾羡鱼愣了一下,然后没有理他,而是低头喝酒。   耳边仿佛只剩下风声。   暮色渐渐老去,变成了片状的红,凝固在天上,又随着星星破开了帷幕,无可挽回的走向淡薄。   时间就是这么的在流逝着。   酒早已被顾羡鱼一个人喝完,顾许看着脸颊微红的她,想起了醒来以后的第一个暮色,只是入目的却已经不是那身精致的红白汉服。   没有说些什么话,两人下了楼,见安君衣睡的仍然很好,便决定出门去沙滩上散步。   离开别墅后,不需要走上很长的一段路,那片还映着残余暮色的海水便落入了两人的眼帘,默默滋润着双眼。   不知为何,沙滩上的人很少,傍晚时分却听不到茶余饭后间的喧闹,唯有转过头朝远处那些临着海的酒店看去时,仿佛才能找到热闹。   这里很静也很美好。   踩着松软的沙,入夜以后凉意渐浓的海风吹在身上,鼻子里还能嗅到淡淡的咸味。   沿途留下了浅浅的脚印,顾羡鱼的长发被吹得有些乱,不时会划过顾许的脸颊,带起一些奇妙的感觉。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微微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微笑看着顾许,神情很是放松和享受。   顾许却不太喜欢。   于是在某一次她的发再扬起时,他停下了步伐。   海水随风涌来,远远还能看见几只白鸥飞起又落下,仿若浪花般。   顾羡鱼回身望向他,最后残余的暮火穿过了她已经散乱的发丝,变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散落在了顾许的身上。   这看着很舒服。   就在此时,她想得很多的这一刻,顾许抬起了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系带,很自然地替她系好了头发。   顾羡鱼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无声地在问着你这是干嘛?   “你头发弄着我不舒服。”   顾许平静说道:“还是绑起来吧。”   顾羡鱼深呼吸了一下,问道:“那你不会和我说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明显就是故意的。”   这句话很快被海风葬去,可却又像是被风吹进了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单曲循环。   “所以你不开心?”顾羡鱼认真问道。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不开心的有很多。”   但他不想去回忆出很多个比如,因为落日的余晖尚在,而他从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沉浸在这种容易悲伤的环境这种。。   “那你怎样才可以开……”   顾羡鱼蹙着眉头,记起了他说过的话,无奈问道:“所以还是要我认真听讲,对吗?”   顾许对她说道:“如果你愿意。”   听着他的话,顾羡鱼回过身望向海天一线,流露出许多的情绪,只可惜顾许都看不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把简单系好的头发放在了胸前。   其实她想说我愿意,只是她也不想这样子去说我愿意。   “再走一下吧。”   她随意说道,然后迈步踏入浪花刚褪去的松软沙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顾许看着她的背影,安静片刻后,跟了上去。   等到最后一抹暮色消失,喧闹的远方已有万家灯火升起。   两人才是归去。   ……   ……   回到别墅的时候,安君衣已经醒了过来。   这一觉她睡的不算久,却还算舒服,眸子里的倦意总算是淡去了些许,在和回来的两人吃过晚饭以后,便发现又闲了下来。   如果这时候只有两个人,那当然可以说很多有趣的闲话,重复上一百句也依旧会有趣,然而终究是三人行。   大概是海风带着的咸味让人难以忍受,顾羡鱼扔下了两人,独自一人去洗澡沐浴。   “你们去沙滩上走了一圈吗?”安君衣好奇问道。   顾许只嗯了一声。   “外面感觉会有些凉呀。”   安君衣从行李箱里找出了一件衬衫披着,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说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出去走。”   顾许摇头说道:“我有些累了。”   安君衣也不觉得心闷,看着他说道:“那你是心累还是身体累?”   顾许说道:“都累。”   安君衣有些意外,说道:“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会是……嗯,该说安然自若?”   顾许本想说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但是又想到说了会很没有意思,便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来讲课吧。”   安君衣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和祂说过的那些话,虽然我很想一辈子都粘着你,让你护着我,可那样好像太矫情了,想着都让我觉得很不开心。”   顾许微微蹙眉,心中不免惊讶这句话。   因为他确定她说的十分认真。   “这是旅游,你不玩了吗?”   “你就是我眼里最……啊,对不起。”   安君衣捂住了嘴巴,心想自己怎么就差点把这种土得不行的情话给说出口了呢?   她忍不住别过头,望向窗外,确定隔壁肯定没有半价的薯片,而且那样说不是更尬了吗?   虽然他和她的爱好都有过很多相同,但他毕竟是个闷骚,不见得愿意领会她的意思呀。   她脸有些热,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穿的是什么衣服吗?”   顾许尚且记得那时候路灯下的她,过膝袜与裙摆之间存在着的白嫩美好,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忘记。”   “那你觉得师生好不?”   安君衣微羞问道。   顾许无言以对,心想这可真不愧是你,轻叹说道:“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而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安君衣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骄傲说道:“我从小到大成绩都特别的好,可不是你这种走后门上大学的人。”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甚至是下意识的抬头挺胸,看着不是一般的傲气。   顾许怔了怔,疑惑说道:“所以其实是羡鱼她比较蠢?”   安君衣眉梢轻挑,纠正道:“你这句话很有问题,准确的说法是,她没有我来的这么聪明。”   顾许看着她说道:“那等她出来之后我问一下。”   “啊?”   “嗯?”   前者是安君衣,后者是顾许,她咬着下唇,好会儿才说道:“你是不是就喜欢让我下不了台啊?!”   只是见顾许神情依旧,她顿时没有了脾气,又觉得还是赶紧把话说开要好,否则她怕是要被顾羡鱼惦记上很久了。   “不管我聪明还是咸鱼比较聪明,反正你都别说出来,懂了吗?”   顾许这才是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怕她?”   安君衣自然不想承认,说道:“我只是打不过她而已。”   虽说平时都是玩闹,可每一次闹到最后,总会是她一个人吃亏。   无论是几天前喝酒的时候,还是遥远至去年相识,她就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是占到顾羡鱼便宜的。   想到这里,她望向顾许的侧脸,心想他应该不能算是便宜吧?   顾许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奇怪,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安君衣理直气壮说道:“想你。”   顾许心想我就在你面前,为什么还要去想,说道:“具体上一些?”   安君衣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临时改口,语气特别认真地说道:“我想听你讲课!”   作者留言:   PS:今天有第二章,我好像把坎子走出来了,心里好感动呀~~~ 第十七章 天渊   顾许觉得有些古怪,但他认为这句话实在是很好,便不想去计较更多的了。   也在这时,沐浴过后的顾羡鱼走了过来,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怔,望向坐在那头的安君衣,微微蹙眉,很是不解,心想我昨天不才和你抱怨了一大堆话吗?怎么你现在还想要听他讲课呢?   而且你不是刚睡完一觉吗?总不至于刚醒了又困吧?   这实在很不像你呀……   顾羡鱼忽然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的实在太多,其实事情应该很简单……那便是安君衣故意这样做而已。   她敛去了情绪,坐在了两人的一旁,拿着手上的干毛巾轻轻擦拭着还有着湿意的发丝,静静地看着安君衣。   “讲呗。”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情绪:“正好我刚洗完澡,挺精神的,听听也好。”   顾许想起之前散步在沙滩上的那些言语,以为她改变了自己的那些念想,心里生出了好些庆幸,然后记起在网上看过的视频,心想那便试试吧。   “一昧是我讲也不好,你们想一下,看自己有些什么要问的,我给你们先解惑?”   听到这话,顾羡鱼眨了眨眼,她可以确定这是一句自己从未在顾许耳中听过的话,却偏偏就在这时候听到了。   这是安君衣的第一堂课。   她想到这里,觉得事情很可能出现了某些严重的问题,只是她更清楚自己这时候不能说话,哪怕不愿意笑着也好,始终是要表现得平静上一些。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要问的呀……”   安君衣抱着枕头,双腿交叠在一起,食指轻轻玩弄着头发,忽然说道:“要不,你先说说我们这个门派叫什么名字好了?”   虽然这说起来挺是幼稚的,但细想下来,似乎放在已经到来的时代中,这又是一件很寻常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她回忆着那天幽眠之怜亲口所说的那些话,只觉得以后肯定有各式各样的组织出现,它们的名字想来也会是奇百怪。   比如格里芬,又比如罗德岛,再比如Abstergo,也还可以是一把红白色的伞,或者……塔罗会?   安君衣不再胡思乱想,认真地盯着顾许双眼,等待着他的答复。   “天渊。”   顾许有些讶异她的问题,沉默片刻后,平静地说出了这两个几乎伴随了他一生的字。   安君衣果然问道:“为什么叫这个?”   顾许沉默了会儿,看向已经放下了毛巾的顾羡鱼,思绪忽然飘远。   房间的灯光有着恰好的明亮,当他抬头望向天空时,稀疏的星辰仿佛也因此而失去了自己的色彩,不再那么的耀眼了。   “一线之差,既是天渊之别。”   顾许想着当年的旧事,还记得那位引入山门的师兄说出这十个字时,语气之中包含着多少的自豪感。   那时候唯独他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惊叹鼓掌。   此刻的安君衣和顾羡鱼也没有。   耳中听闻不到太多的声音。   他想,这也许就是两个世界间的差别?还是因为他的言语过于乏力无趣?   “然后呢?”   安君衣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差的,最起码听着也不是很中二,尽管也散发着一种高贵冷艳的气息,但终究不会让人有种傻乎乎的感觉,这便可以接受了。   “你还想要什么然后?”   顾许疑惑说道:“名字和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安君衣心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转头看向另一旁的顾羡鱼,等着她开口发问。   “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顾羡鱼不在乎这些,此刻的她更想要早些‘听课’,而不是闲坐着,毕竟时间难得可贵,浪费在这些话上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更重要的是,她很想看看安君衣是否真的能听进去。   顾先生今夜的讲课就这样开始了。   这间别墅很好,它远离了市区夜里的喧嚣,偶尔有海风远来,穿过了白沙与棕树,最后又绕墙而去,仿佛带走那些白日留下的尘意,留下静美。   顾许很认真地讲着徘徊在自己脑海中,凝聚成的言语,淡去了许多的晦涩,与之前相比浅上了许多……尽管依旧不能动人。   安君衣初时听得很认真,久而久之,眉头渐渐蹙起。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羡鱼从柜子里找出了茶具,泡了一壶茶水,等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时,她让顾许自己去斟茶,却主动为安君衣添上。   天空明明没有下雨。   等到茶水滚开的声音淡去以后,再一次剩下的只有顾许那逐渐认真起来,愈发教人好眠的声音响起。   茶的清香很是好闻,安君衣伸出舌头轻轻地尝了一小口,只觉这种甘甜实在很好,便一口喝完。   然后她心里又叹了口气,看着默不作声的顾羡鱼,总算是明白了她昨天为什么会跑来诉苦,这确实很教人困扰。   直到夜色浓郁至极深,顾许才是停下了言语,尝了尝顾羡鱼煮开的茶,心想这样也是一种享受。   只是当他看着已经掩不住睡意的安君衣,心里还是有些无言以对,又想着她奔波了整整一天,到这边来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这种睡意又怎是一杯清茶就可以消解的。   但顾许没有让她去睡觉,他知道那只会激起某种心思,所以在接下来的言语中他刻意说得晦涩了许多……哪怕这在他眼中其实是那么的简单。   然而助眠的效果真的很好。   不到十分钟,安君衣已经搂着是枕头靠在了沙发上,眼帘撑开又落下,最终还是无奈的合起了大半,骗着自己其实还在听课。   而顾羡鱼在这十分钟里根本就没有去听顾许在说些什么。   “她累了。”   “嗯。”   顾羡鱼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清醒了一些,接着她主动走到了安君衣身旁,思考着哪种角度抱起来比较适合。   两人确实很熟悉,但也没有熟悉到抱过的地步。   她俯下身,先是把安君衣抱着的枕头拿开,然后右手穿过了她那裸在裙摆外的双腿,左手从沙发与那柔软身体的缝隙中伸过去,便这样将安君衣抱了起来。   顾许静静看着,没有说话,正当他低头喝茶的时候,却骤然听到顾羡鱼强行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充满羞意的惊呼了一下。   他抬头望去,眨了眨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低头去看茶,好像茶里有花。   因为场面十分的尴尬。   顾羡鱼知道安君衣一直很艳羡自己的某个地方,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这种念想居然这么的强烈。   她强忍着心中那些的羞恼,还有胸口被强烈挤压的郁闷感觉,以及直接把安君衣扔在沙发上的冲动,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去到了那张床前放下了怀里的人。   也许真的依依不舍,安君衣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后,还很困惑的嗯了一声,所幸她没有就这样的醒过来。   顾羡鱼站在床边看着她,胸前生气的起伏了好长时间,不知道多久过后才是安静了下来,转身走出了房间。   而此时顾许已经去了洗澡。   顾羡鱼在桌子上看到了他的手机,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默默地思考着某个深刻的问题。   等到顾许从浴室出来,她才是敛去思绪,对他说道:“我想出去吹吹风,然后……看看你话里讲的那些。”   顾许沉默了会儿,点头答应了这件事,在出门前披上那件安君衣落下的衬衫。   今夜的海风格外的喧嚣。   潮起潮落,留下的其实很少,淡去的也不再多。   走得稍远以后,耳中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几声蝉鸣,被风吹过以后自然变作了凄切。   顾羡鱼轻声说道:“我知道飞升是什么意思,我还想知道现在的你有多强。”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那天你展示真气给我看吗?”   顾羡鱼微微一怔,脸颊有些泛红,更是无法理解他那天为什么要这样做,即便她很清楚他根本就不会有那些无趣的想法。   “那时候和现在不同,这之间的区别,我对你说过的。”   顾许面朝大海,有无数朵浪花盛开,诗里的春暖换做了夏凉。   他认真说道:“至于我现在……每一天都与前一天不一样,所以你此刻看到的,不用一直记在心上。”   顾羡鱼嗯了一声。   就在此时,他握住了她的手,迈步朝海浪涌来处行去。   然而这一次,不再有海水浸没过她的脚踝,小腿更不会微凉以至深寒,她就这么无所依靠的站在了那些清澈的水上。   她知道肯定不止如此,却让他停下脚步,俯身脱下了鞋用手提着。   浪花起伏很轻,倒影着月色与星光的海面踩着很是舒服,从那只手上传来的温暖,更是淡去了这种仿佛随时都要陷下去的担忧。   “啊……好舒服。”   顾羡鱼浅浅地笑着,眯起了眼睛,说道:“还有呢?”   她和他并肩站在海上,看着夜空里的繁星,与那轮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的月,低头望去却又能见到深埋在砂石中的贝壳。   她心想,这画面可真好。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顾许忽然伸手握向了那半边的月,轻轻地抓住了一些东西。   夜里的光芒好似忽然减弱了数分。   顾羡鱼回头望去,看着他手中的事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手中握着的是三尺明月。   作者留言:   PS:各位晚安,白天见。 第十八章 花事了   月光为剑,无鞘无镡,只见一汪月色流连其中。   顾羡鱼怔怔地看了许久,眨了好几次的眼,最终还是忍住没伸手过去,轻轻地碰上一下,看看是否月凉如水。   海风吹着渐冷,微澜彼此起伏,那半月淡去了辉芒的此时,眼见的便是一片动荡的银光,将两人的身形勾勒出了清冷的线条。   “很好看。”顾羡鱼轻声说道。   她抬头望向天空,只觉黯淡以后的月色确实不美,不过这一片的星光可以佐酒。   她也有些好奇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从那天晚上过后,总是想着偶尔要小喝上一杯,明明那种滋味也不算太过的诱人。   想着这些事情,她和顾许说道:“回去吧。”   两人转过身,走在来时的路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停留。   不知为何,直到离开了那片踩着很是舒服的海水时,顾羡鱼依然没有穿上鞋子,就这么赤着裸着足走在不算细软的沙子上面。   清水白沙远可见小楼,手心传来的微热淡去了风带来的微寒,她发现这种日子真的很美好。   仿佛连顾许那在助眠上颇有效果的讲课声,也变得动人了起来……嗯,这肯定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我觉得这里很好。”   “你想住下去?”   “看久了应该还是会腻的,但我想……应该可以住上一段时间。”   “嗯。”   他们的说话声经风一吹以后淡上了许多,好似是在窃窃私语一般,而顾羡鱼心里有些喜欢这样的气氛。   “早些睡吧。”她说道。   顾许嗯了一声。   名为旅游,实则度假的生活就这样的开始了。   别墅是安君衣父母蜜月时购置的,这些年来也偶尔小住,因此装潢的风格较为温馨,让人感到温暖。   如果不是得知安君衣要带着闺蜜出门,那位母亲又如何愿意借出这间别墅,当然她在知道了顾许的存在之后,还是费了一番功夫去调查了一下的。   毕竟安君衣不是男孩子,很容易在这上面吃亏,作为父母哪有不担心的,只是想到他们是三人行,没有去惦记那么多罢了。   月落星隐去,晨光微熹时的海天景色其实不如何,哪怕天空不再是灰濛濛的也好,看着终究还是来得寡淡无趣。   也许是临近海边的缘故,尽管保暖不错,早起时依旧有些寒意,安君衣睁开惺忪的睡眼时,眸子里还残存着不少的迷糊,甚至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怔了好久。   然后她想了起来,竟觉得昨夜的那些话虽然很让人想睡觉,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只是她也很确定听着的时候必然是一种折磨。   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   安君衣心想这首歌有些老了,唱起来会显得自己老气,便打消了在脑海中单曲循环的念头,起床洗漱过后去找到了已经起身的顾许。   其实每天都遇见的人怎会有说不完的话呢?   两人的相处逐渐安静,但和顾羡鱼比起,安君衣还是更愿意说话一些,也更能找到有趣的事情去做。   好比如她会心血来潮的氪一发金,然后让仙气凛然的顾许替自己抽个十连,以事实证明这方面和仙不仙没有关系可言。   等到了顾羡鱼也起来时,顾许皱着眉头把手机给了回去,在两人都吃过早餐后,他就兴致勃勃的开始晨课。   日破云涛万里红,时间就这样伴着那道嗓音流逝。   午饭以后,安君衣和顾羡鱼难得再次默契,将想要休息的顾许拉了出门,穿行在这座风景很好的城市的各个角落,尝过当地的美食,在热烘烘的人流中参观著名景点,又在日暮时分在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沿海道路上散步。   侧过望去时,棕树落下的阴影随着风在乱舞,海滩上还有穿着泳衣展露青春美好身体的女孩子,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们才想起自己虽然在沙滩上闲逛过,但却真的没有穿过泳衣,包括以前也都没有。   安君衣心情复杂的移开了视线,又骤然听到了不远处有歌声响起,于是她花了些钱,想让卖唱的人弹一弹吉他配合自己,只可惜她想唱的歌却是那卖唱的人所不懂的,心里难免生出了些遗憾。   不知是下不来台,还是对自己实在很有信心的原因,她还是坚决让姐弟两人站去旁边听着,在把话筒擦干净以后,开口清唱。   其实顾许也听不懂歌词是什么意思。   然而有些时候,本就不需要去在意这些,只要能体会歌声中想要表达出来的情绪便好。   此刻的安君衣的歌声就是这样,没有太多的技巧,唱着还有些微羞与尴尬,可那些包含在歌声里的情绪真的很动人。   尤其是她微润的唇轻轻张合,粟色的长发被海风吹在了身后,那双眸子静静看着某个人的时候,连顾羡鱼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羡慕。   因为这可能是她永远都做不来的事情。   歌声淡去,安君衣抿着唇,很礼貌的告别了卖唱那人,顺带同意了那人将拍摄的视频上传的要求,只是也婉拒了对方索要联系方式的请求。   拒绝的方式很有意思,她伸手指向了顾许,认真说道:“我是唱给他听的。”   那人便看向顾许,沉默片刻后长叹一声,自认长相确实不如,钱包则更不用想,肯定也是不如。   事实上顾许其实比较贫穷。   只不过顾羡鱼和安君衣都挺有钱,所以……他也可以变得有钱。   ……   ……   时光就这样浸在海风与水中,静然流逝着。   虽然景点都已经逛过,但那特意买来的泳衣还未曾穿过,而顾许很多时候都在研究着该如何讲课才好,于是他说话的次数比以往多上了许多,占用了很多的时间。   因为这个事情,安君衣这些日子来作息逐渐变得健康,少有熬过十二点的时候,只是她依旧会抓紧闲暇的时间,努力把游戏玩完。   另外这一对好姐妹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个风声喧嚣的夜里睡在了一张床上,之后便再也没有分床。   很多时候,在她们睡着以后,顾许会独自一人去深夜闲逛,他依然记得当日幽眠之怜那一夜的每一句话,于是他便想多一些去看看过去从未熟悉过的红尘烟火意。   可是喝过再多的酒水,吃过再如何美味的烧烤,拒绝过多少次的搭讪也好,他始终不觉得这些有什么意思可言。   忘记是多少天以后的某个夜里,已经过了十二点,顾许还在外走着。   他看着海浪去又来时留下的温柔曲线,想着未来的事情,知道自己又比之先前强了数分,迈着步伐去到了某片不见人影的山崖,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十来分钟,最后还是没有很傻的斩上一剑。   重新走在过去的道路上,他很难不清楚此刻的自己有多强,更难再有兴奋可言。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佛经里说的知见障根本不存在他的身上,这种修行真的很无趣。   在这些日子里,对顾许而言,最为有趣的事情还是去如何的教好自己的两位徒弟。   是的,事实上他已经将她们认成是自己的徒弟,茶已经喝过了许多杯,拜师礼自然也就来得无所谓了。   某天的清晨,大概是他们名为旅游,实则渡假的第不知道几天了。   安君衣早早的起了床,去到了顾许的房间。   门自然是锁着的,奈何她有钥匙。   “我想吃早餐。”   安君衣看着醒来的顾许说道。   这些日子里她当然知道他有多么的厉害,可人一旦相处的久了,再也难以敬畏起来。   顾许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虽然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奈何他向来冷静,也知道不会只有这一句话。   “我今天想好好地玩一下,不想再听你讲课了。”   安君衣继续说道:“旅游不应该住太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三个这样子怎么看都太奇怪了。”   顾许上下打量着她,只见她穿着浅蓝色的睡裙,粟色发丝带着湿意,披在了肩上,应该是起床的时候洗过了澡。   “最后一天吗?”他问道。   安君衣神色无奈的坐在了床边,解释道:“昨天睡觉的时候,我爸打电话问了我一下,好奇我们怎么一直待在这里,好不容易才糊弄了过去。”   顾许想起了顾封河,大概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唯有沉默不言。   “今天你就别再惦记着讲课了呀。”   安君衣说道:“而且哪有一直上课的道理啊,学校都有放假的时候,除了第一天以外你就在讲个不停。”   顾许心生歉意,说道:“对不起。”   话刚说完,他忽然间想起了某天自己也像是说过相同的话。   就在下一刻,证实了他的记忆依旧很好,没有任何的遗忘和错漏。   安君衣脸上泛起狡黠的笑容,说道:“我觉得这三个字不够呀。”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羡鱼她也听了很多天的课。”   安君衣的笑容僵硬了刹那,再是羞愤的看着他,说道:“我憋着很难受啊。”   顾许的目光从那对好看的眸子移开,落在了睡裙的轻微起伏处,想了会儿,说道:“那还是再憋久一些吧。” 今年又是码字过生日   前情提要,今天的第一章已经更新了。   嗯,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很遗憾的是,因为恰好是月尾的缘故,而且这个号也不够积分兑换请假条,所以我只能安心的在家里码字,拒绝了出门吃饭的邀请。   大概没有存稿的人都只能这样子悲伤了吧……   啊……然后再说说最近更新为什么这么惨淡的缘故吧。   在这个月的前十八天里头,我写了快有十五万字,虽然没有厉害一天一万的程度,但也算是扪心无愧,尽力而为了。   之后开新卷不是临时起的念头,而是早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我没想到之后会突然卡文卡到坐在电脑前一个小时写不出几百字的地步,以至于连四千字都要憋到凌晨五点钟,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很不好受啊。   还好我现在已经没有继续卡下去了,不然那就真的难受了呀,更别提这几天数据的惨淡了。   反正也月底了,恰好生日摆个碗,回收一下你们还没有来得及甩出去的月票和刀片啦,好让成绩看着舒服些~~~   对了,今天还有两章更新。   反正也莫得请假条了,只能在家码字了。   大概这也算是一种快乐吧。 第十九章 最后一天   晨光未盛,穿过窗帘以后,留下的光线并不明亮,却也足够清晰眉眼了。   安君衣眉梢微挑,盯着顾许的眼睛,好久都没有说话,仿佛要从中看出一些躲闪,只是不论她再怎样去看也好,始终还是不变的平静。   虽然她也很想主动上一些,担负起姐姐的责任,但她很清楚如果顾许不喜欢,那只会成为一个不切实际的奢念而已。   想到了这里,她忍不住叹了一声,视线从那微乱的黑发与笔直的眉上离开,很是心累却又找不到地方依靠,只好是恨恨的踩了几下松软的被褥,然后抱着双膝,望向那落下了天光的窗外,仿佛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间的风景。   顾许本想要去洗漱,不知为何,却又打消了这样的念想,安静的陪着她发呆。   是的,安君衣早已经是在发着呆,而不是望见一束天光心有所感,明悟了某种这些日子里他所传授的道法。   毕竟发呆和入悟的区别,顾许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不知道多久过后,安君衣才是醒过神来,只觉抱着双膝坐久了腿酸,身体很自然的朝一侧倾倒,想要懒懒的歇息上一阵子。   这一幕某些地方和之前有种相似。   然而那几个时候顾许都很疲惫,此刻他却是刚刚睡醒,十分精神,当然没有让故事再一次雷同的发生。   他坐到了一旁,起身下了床,安君衣则倒在了他的枕头上,粟色的长发铺散在了床上,看着有些缭乱的美感。   “我去洗脸。”   顾许不用去看也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说道:“累了就再睡上一会儿吧,不用着急,今天就放一天假好了。”   安君衣很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她心想着,为何这次旅游仔细回想,好像满脑子都是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不见半点儿脑海中预想过的美好回忆。   听着洗漱间传来的水声,她掀开了被子钻进去,合上双眼,心想这也算是他替自己暖床了,那就睡吧。   这似乎是近些天来最不寻常的一个早上了。   离开房间后,顾许见不到顾羡鱼的影子,也许是昨天夜里两人闲聊许久,知道了今天将是最后一天,所以人如其名的选择了赖床。   顾许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   他出门去买了几只螃蟹回来,默默算了一下时间,煮了一锅蟹黄粥,于是乎终于没有再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两人先后醒了过来,吃完这顿难得的早餐,期间却没有闲话。   原因可能是顾羡鱼醒来的时候,发现安君衣没有在自己身边,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莫名失落感?   这是顾许的猜测。   窗帘已经拉开,天空下起雨,起初依旧是绵绵,教人生出慵懒的感觉,好想要回去床上再睡一觉。   安君衣却是精神了许多,与顾羡鱼换过一身衣服后,两人寻了把伞便要出门,顾许自然不介意陪伴。   九月便是秋,此时已经临近了秋天,又逢着是海边,风吹来自然会生出许多寒意。   顾许一人撑伞走在她们身旁,又去到了那片干净的沙滩上。   雷鸣隐约,天空阴霾,目之所及很难再见到人影。   还未等走得多远,顾许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接通以后是一道陌生又隐隐熟悉的嗓音。   电话那头是裴春早。   “睡的还好?”   与那性子经过岁月磨砺以后,尚存跳脱的顾封河不同,裴春早的语气有着岁月的厚重,却又不失半点温婉,十分得体。   顾许与记忆中的某些人对比了一下,发现这与那些门派的掌舵人说话时,来得毕竟相似。   他回答说了个好。   “昨天老家那边有人过去新楚,发现你们都出门,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了几句。”   裴春早的语气很平静:“虽然想着你应该也懂,但我还是不太放心,也想着要叮嘱你一些话。”   顾许再说了一声好。   “我问过人,新楚最近有些乱象,但相关部门的整治力度也在直线上升。”   裴春早认真说道:“可你只是一个大学生,没有必要去管这些事,千万不要正义感泛滥,可以答应我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如果真的见到了,我应该会管。”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是在思考着这是否一种热血尚存的正义感。   “也好。”   裴春早没有纠结下去,转而问道:“羡鱼她最近过得还好吗?”   顾许望向前方,轻声说道:“除了有时候比较懒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裴春早说道:“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既然你现在也懂事了,那就多一些照顾她吧。”   顾许第三次说了一声好。   这一次比较认真,因为他心里同样觉得,自己有着这样的一个责任。   雨不再如线,渐大,风声也凛冽。   顾许把手机放回衣袋里头,走到了两人身后,与她们一起望海。   “看来这场雨是难停下来了。”   安君衣神色带着失望,看着已大的浪花,无奈说道:“我还想最后一天学一下游泳的。”   顾羡鱼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顾许,嘲弄说道:“我记得别墅里有泳池,非要到今天才学?”   安君衣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尽管泳池也可以游泳,但肯定是阳光沙滩以及泳衣才是绝配,她都不知道念想了多少次这样的美好场景。   至于为什么下雨的时候也偏要出门,大概是她心里觉得这种雨中漫步,是很浪漫的一种画面?   可惜却是三人行。   ……   ……   顾许觉得自己成了最不应该存在的那一个人,于是离开。   在他离开以后,伞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那么的活泼,言语随风淡去。   安君衣走出了伞下,让如线的雨丝落在身与发丝上,却不感觉冷,而是有种很莫名的舒服。   “他走了好像……感觉舒服了很多?”   她没有回身,望着远空说道:“总感觉我们好像很久没这样说话的时候了。”   顾羡鱼看着那粟色的发丝被风雨束成一缕又一缕,扬起又落下,心里觉得很是可爱,说道:“大概从放假以后就没有过了吧。”   安君衣微微一笑,不觉得有什么尴尬,说道:“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想着要回去了,然后才发现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久,还真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羡鱼说道:“那就什么也不说?”   话一出口,她忽然间发现,自己似乎也和顾许说过同样的话,莫名的有些忐忑。   “不好。”   安君衣看着她说道:“我又不是他,我不喜欢在这些时候安静着。”   顾羡鱼认真说道:“如果你要和我谈他,那我不想和你说,因为这让我觉得很不好,心里也特别的不舒服,而且真的特别的俗气。”   安君衣摇了摇头。   “我没想和你说这些。”   她想起了这些天发生的很多事情,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总感觉他不是那么的真实,有些时候还挺遥远的,就像是随时都要离开,不过说这个也没有意思。”   两人彼此对望了一眼,大致上确认了各自的想法。   “再走走吧。”   安君衣终于是觉得雨淋着有些微冷,重新躲在了伞下,说道:“ 明明来了这边,可沙滩都没有走过几次,感觉就是换了个地方睡觉上课,真要是直接就走了,我得要后悔好久。”   顾羡鱼没有说话,拿出纸巾替她轻轻擦拭头发,无奈说道:“你刚才淋雨淋得多么好看,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真没意思。”   “啊?”   安君衣怔了怔,笑着说道:“你不是想我生病吧?”   话是如此,她脸上却不见半点的恼意,主动牵起了顾羡鱼的手,沿着弯曲的海岸线一路漫步,留下了这些日子来,唯一一次没有顾许印记的脚步。   “好像离开学没多久了呀。”   “嗯。”   “他要喊我们两个学姐了。”   “我猜他不会喊。”   “那就强迫他一下?”   “像你亲他那样子吗?”   “啊,你在说什么,风声太大了,我听不清楚。”   “如果我把你这句话告诉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不是说好不谈他的吗?”   “这是在谈你。”   “你这是在耍赖。”   她和她并肩走在风雨交杂的沙滩上,随意地聊着彼此都不介意的天,静静地欣赏着雨中美景,直到风声大到要喊着说话时,两人才是不怎么情愿地回去了。   ……   ……   雨势逐渐磅礴。   归去以后,淋过一场雨的安君衣拿着衣服去洗澡,留下了两人在那有着落地窗的客厅里。   顾许走的比较早,此刻手里难得像以往一般,拿着一本闲书在看,不太认真。   顾羡鱼坐在了他的身旁,忽然说道:“我感觉我们的关系有些乱啊。”   顾许问道:“乱吗?”   “书可以白纸黑字,现实却不是。”   顾羡鱼看着他手里那本书,轻声自嘲道:“其实是我们庸人自扰?”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如果是以前,别人对我说这种话,我肯定会装死,或者是直接离开。”   顾羡鱼问道:“所以你真一个人过了好多年?”   顾许准确描述说道:“算上现在,八百五十七年。”   “所以我的弟弟是一个老妖怪?”顾羡鱼语气古怪问道。   顾许沉默了会儿,诚恳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我老。”   顾羡鱼心想你确实是没有老气横秋的时候,但行事哪里都不青春,看着还真让人觉得挺别扭的。   然后她说道:“回归问题的本身,你是怎样想的。”   顾许合上了书,放在了一旁,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只希望你们可以活得久一些。”   顾羡鱼轻叹说道:“这句话可真俗气。”   她别过了头,越想越觉得不痛快,也许是因为那个们字的缘故,让她心里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滋味。   她又看着顾许,俯身过去,抱着他亲了一口。   顾许还在沉思着,回过神来才发现脸颊多了些湿润的滋味,肩旁出多了些不曾有过的柔软温润感觉,很舒服。   “我现在开心了。”   顾羡鱼微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舌尖轻轻舔着微润的双唇,也不知道在尝些什么,又哪里会在意顾许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顾许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是心里觉得……事情好像真的快到没办法处理的地步了,最起码他不懂得要怎样去处理。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他脸颊上的这个地方已经被亲了三次了,嗯……其中有两次是安君衣的。   他忽然想发一条信息给顾子平,问一下对方,这种情况该要如何处理,只是当他想到这位堂弟大概只有理论上的经验时,才是放弃了这个不太现实的想法。   便在这时,铃声响起,一个电话拨来。   来电显示是林轻雾。   作者留言:   PS:下半年的第一天,各位好 第二十章 噫,要撕过吗?   “你现在不在新楚?”   林轻雾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些急促,在寂静的环境里,这种情绪尤为明显。   顾许看了眼窗外的雨,说道:“应该是今天晚上回去,有事情吗?”   在听到这一句话时,他不禁想起了先前与裴春早的那一通电话,微微蹙眉,有些讶异,以及不少的无语。   “有些不太正常的情况,我想问问你。”   林轻雾缓声说道:“前些天里,因为新楚变化的原因,来了很多和我目的大致上相同的外地人,而最近十来天他们忽然变强了许多,远远超出之前的水平。”   顾许问道:“这件事是怎么知道的?”   林轻雾解释道:“武者之间的事情通常而言,只要不涉及到普通人,并且双方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大多数时候在潜规则的层面上,官方是愿意保持着一种漠视态度的,而在这群人之中,其中有一位的仇家就住在新楚,他在几天前报复了自己的仇家。”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然后你们从中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是的。”   林轻雾微恼说道:“在经过确认以后,这些人十个里面差不多有七个比以前更强,而且其中极少数的几个给我的感觉十分奇怪……很不对劲,否则我也不会打这个电话给给你。”   顾许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和我在某中地方上相似,对吗?”   在片刻沉默之后,林轻雾承认了这个说法。   她说道:“我知道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也正是因为这样子,我心里才觉得特别的奇怪,这很没有道理,除非那样特殊的人不只有你一个。”   顾许轻声说道:“就和你最后一句话一样,当然不只有我,但它们和我会有很多的不一样,不见得是人。”   林轻雾顿了顿,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吝于破坏,乃至于做更多的事情?”   “你还记得寺本美冬吗?”顾许忽然问道。   林轻雾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又怎会忘记。”   她说的平静,可心里却已泛起波澜,回想着那些直至如今依旧找不到丝毫痕迹的跳楼案,神情难免变得有些难看,极短时间内想到了许多的问题。   如果当时那种事情一直发生下去,以如今的手段在符合程序的前提下,实在是很难做到定罪,更何况如何确定凶手才是最难的事情。   难道要指望顾许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监控,一个个去辨认吗?   未免太过扯谈和不现实。   林轻雾醒过神来,问道:“那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我不擅长这种事情。”   顾许说道:“更何况我不在新楚,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种情况会得到一定的扼制,但很可能是以一种你们所意外的方式。”   他想起的是寺本郁夫,那天的那句愿世界和平,令他生出了此刻这种直觉,乃至于是说出了这一句话。   林轻雾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问道:“你不擅长?”   顾许肯定说道:“确实不擅长。”   对此他没有解释的念头,因为其中的成分很复杂,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过去的他一心修行鲜有出山的时候,对此没有经验,而如今的他则很有可能力不从心。   林轻雾不再勉强下去,笑着说了句一路平安后,她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雨声再次落入耳中。   淅淅沥沥,雨线飘摇在空中,景色几分惆怅。   “很麻烦吗?”   顾羡鱼微微蹙眉,身子倚着沙发,声音里还带着难得甜意,明明很轻很淡,听着却又格外的真实,不复平日的冷清。   她抿着双唇,静静看着顾许脸颊上的浅淡唇印,有些意外他没能发现,又犹豫着是否要俯身过去替他擦拭。   只是当她正想要这样做的时候,却又很自然的想起了安君衣,最后便是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不做了。   这之间极为复杂的心理活动,自然是不为顾许所知的。   在听到她的问题后,顾许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对现在的你来说不算是麻烦。”   顾羡鱼眯起眼睛,丢掉了那些女孩子的小心思,轻声说道:“是和之前你一直在忙的那件事一样?”   顾许点头说道:“是的。”   “嗯……”   顾羡鱼注意到话里的某个地方,好奇问道:“那君衣她呢?我可以无所谓,她也能和我一样吗?”   在她心里,这句话还藏着另外一个意思。   如果安君衣此刻在场,也许能够听出来那些自得的意味,只可惜顾许单身了快要有九百年,没有道理能听出。   所以他的回答十分正经。   “君衣她不如你。”   顾许下意识往那处瞥了一眼,回忆起先前手臂被包裹时的温暖,语气毫无波澜说道:“你和她不一样,之前就有着武道根基,而她现在只不过是明白了其中的一点,还远远够不到去面对敌人。”   顾羡鱼笑着说道:“那我以后多点陪在她身边。”   顾许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便在这时,名贵的地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头发湿意未净,浴后神情颇为放松的安君衣走了过来。   她望着窗外渐大的风雨,似是遗憾说道:“晚上的飞机可能要延误了呀,看样子雨还要下很久,越来越大呢。”   顾羡鱼配合着说道:“那就在这里再留一晚,明天早上走呗。”   安君衣用鼻音很随意地嗯了声,在坐下的前一刻,如以往般下意识的看了两眼顾许。   从她现在的角度看去,顾许的侧脸颇有些可爱,那种夹在两人中间略无所措,不得不沉默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儿平时令人万般不可言的感觉。   “那晚上……”   话没有说下去,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脸颊上那个浅红的唇印,沉默地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然后看向慵懒斜靠着沙发上,双手抱膝的顾羡鱼。   只见她的这位好朋友,脸上的笑意很淡,先前以为是健康的红晕,此时不论怎么去看也都好,安君衣心里都觉得是羞赧与骄傲。   她低头为自己斟了杯茶,深呼吸了一口,强行控制着那些快要暴走的情绪,将微涩的茶水一饮而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我有些困。”   顾许神情不变,心里却已经打了无数个冷颤。   以这个时代的话来说,他确实是单身了快九百年,尚且还是一个纯洁的男孩。   然而他并非什么是都不懂,早些年师傅还在世上的时候,他不得不参加过某些修行界的盛会,其中自然也有着那些无法一剑两断,可以毕生不再来往的正道仙子。   和此时很是相似,在凡人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仙子,总会因为某件在他看来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在言语上甚至是剑上争锋相对。   当然,他可以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不知为何,每一次看似不着痕迹的争吵却都是他本人在场的时候才会发生。   事后他曾就此好奇的问过师姐,得到的不过语气漠然的四个字——都是贱人。   念及此处,顾许起身离开,却被安君衣拦了下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抽出了一张纸巾,递到了他的手上,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但没有说话。   这时候顾许自然不会蠢到还说话,只想要有多快走多快。   他看得清楚,擦拭过脸颊后的纸巾上,染上不算鲜艳的红色,这种温柔落在他的眼中分外的刺目。   等走到了门外,顾许忽然停下脚步,不太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踌躇了会儿,还是决定留下来守着,以免发生太大的意外。   倘若是以往的他自然一走了之,怎可能有心思去管这么多。   即便他现在想要去管,心里其实也不懂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他不由得暗叹了声,心想这最后一天怎就不得安生呢?   ……   ……   雨声吵闹,风声喧嚣。   安君衣静静地看着顾羡鱼,平素常有笑意的眸子,此时此刻却格外的冷淡。   顾羡鱼望着窗外渐大的风雨,神情温和,柔声说道:“你不要生气。”   安君衣盯着她,语气微冷问道:“你告诉我怎么才可以不生气?”   “只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而已。”   顾羡鱼平静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就和那天我看着他从你的房间里走出来一样,事情可能有些误会,所以你不要生气。”   安君衣的声音愈发冷淡,说道:“你难道说还要说,是他主动把脸凑到你嘴边,硬是让你亲下去的吗?”   顾羡鱼微羞而笑,静默不语,她心想这理由听着还让人心里舒坦的。   “而且……我还记得。”   安君衣声音微沉说道:“刚才我和你在沙滩上散步的时候,你是没有涂口红的。”   顾羡鱼没有否认的意思,坦然说道:“那时候被雨淋了,觉得有些不舒服,洗了脸之后心血来潮,只是这样子而已。”   安君衣听着这句话,心里越来越生气,说道:“你自己就不觉得这话听着特别奇怪的吗?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顾羡鱼嫣然一笑,微嘲道:“是呀,就和你今天早上偷偷起床去找他一样,哪有这样的道理呀?”   作者留言:   PS:这章本来是昨天的,但为了养生的缘故,而且那时候写着总感觉有地方不妥,所以放到了今天才写。   对了,求保底月票和刀片。 第二十一章 牢不可破的姐妹情   安君衣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张嘴,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雨水的淅沥声不再传来,那么此间的气氛会因这种沉默而尴尬,然后再变作彼此冷笑相对默然不语?   她醒过神来,咬着下唇,强自冷静下来,没有再无止境的心慌下去,因为她发现事情其实也可以说的过去。   毕竟她是女的,而顾许是男的,那不论再怎么说也好,最起码在如今这一代人的认知之中,男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吃亏,所以她又为什么要慌呢?   “首先,我没有偷偷,是光明正大去的。”   安君衣一字一字,纠正道:“只是那时候你还没有睡醒而已,而且我下床本来就不应该吵醒你啊,动作刻意放轻一点不是很应该的吗?再之后,他刚好起床了,我又懒得走回去一趟,就在他那边睡了,这有什么问题?”   顾羡鱼怔了怔,心想你怎能这么的不要脸,连这种话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口,难道心里就一点儿都不害羞的吗?   “你这里也就只能偏偏你自己了。”她笑了笑,语气微冷说道。   安君衣轻描淡写地掩饰着心慌,说道:“我哪里有骗人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我是不是去和他说事情的,他肯定不会在这上面对你说谎。”   听到这句话,顾羡鱼久久不能言。   她以为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想不到安君衣居然能把顾许也给搬出来,这种事情哪怕她想要去问,又怎可能真的问出口。   “而且我和你说过的!”   安君衣的语气忽然变了些,不再勉强着平静,认真说道:“那天你来我家里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喜欢他……”   顾羡鱼哪里能忍得了这句话,直接说道:“可我知道他不喜欢你,至少是还不够喜欢你,所以你现在和他只是朋友。”   安君衣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雨中昏淡的天光落在她的侧脸上,那张往常可爱的婴儿肥脸颊,此刻却多了些落寞和失意。   顾羡鱼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然而就在下一刻,安君衣打破了沉默。   “你和他只是姐弟。”   可能是心慌的缘故,安君衣望向了窗外雨景,低声说道:“就算我现在还只是他朋友,迟早也会这两个字前面添上一个女字,更何况我早就亲过他了。”   顾羡鱼发现自己在这上面抱有同情心,实在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情。   片刻安静后,她那清丽依旧的颜容泛起了笑意,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嘲弄问道:“几口呀?都是你亲的吧。”   “两次。”   安君衣已经深刻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似平静说道:“他还亲口说过喜欢我,不是你刻意刚才那句刻意乱说的不喜欢。”   说着这话时,她其实十分紧张,只是这种情绪决不能让顾羡鱼看出来,否则她会再也平静不下来,那样就会显得她很心虚,一点儿都不踏实,像是在自欺欺人。   顾羡鱼漠然说道:“然后呢?”   安君衣却不再说话了。   没有然后。   因为她也觉得这样挺是幼稚的,而且还特别的……奇怪,更何况她也想不到还有什么适合的台词了。   顾羡鱼微微一笑,补充道:“可他就是不够喜欢呀。”   安君衣不想理会她。   “我和他住在这么久,我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顾羡鱼想了想,忽然觉得这和那天夜里很是相似,然而那时候却是安君衣主动认怂,接着才是在顾许的出现下沉默了下来,当作是无事发生。   只是……在她想把怒气烧到顾许身上时,安君衣却十分不合作的装作听不到,让顾许安安静静的把那一顿火锅吃完。   她想着这些,好生无奈,问道:“所以你为什么就偏要喜欢他呢?”   “因为他长得好看,是我喜欢的那种,然后还有很多很多的。”   安君衣看着似是平静,可藏在大腿一旁的拳头却不知不觉间的紧握着。   这不是要打人,况且她也不可能打得过顾羡鱼,而是代表她真的很紧张这个问题。   顾羡鱼没想到是这么一句话,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却忍不住微嘲道:“我也长得很好看,又不见你喜欢我。”   安君衣微微一怔,视线不由自主的从那秀丽的眉眼上挪开,落在了平时所艳羡的胸前,诚实说道:“我当然也喜欢你,只是……和他喜欢我一样,我没有喜欢你的全部而已。”   说着这话时,她很自然的伸直了双腿,在空中轻轻的荡漾着,即便天光黯淡也好,依旧白净如花好看。   顾羡鱼也怔了一下,心想这又是什么话,几秒钟过后才是反应了过来,羞愤说道:“你就不能要点脸吗!”   “那你呢!”   安君衣抬头望去,看着她微润的红唇,恼火说道:“世上哪有像你这样的姐姐,趁我不在的时候故意亲他,亲了就算了,还故意涂了口红,恨不得我看不见是吧!”   顾羡鱼沉默片刻,平静说道:“当初我不知道,以为我和他是亲生姐弟,其实不是的,所以我爸妈很可能当初就是把他当成在女婿养的,那我亲他一口又有什么,再说又不是亲到他……”   便在这时,两人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还有一道装模作样的咳嗽声。   时间仿佛就在这里停止。   ……   ……   顾许一直没有走远。   他就站在门外,认真地听着她们的每一句话,不时生出感慨,心想这确实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面。   当年师姐之所以会给出那样的评价,是否她很清楚诸如这类的事情,因此才会给出那四个字的刻薄评价?   当然,无论是安君衣还是顾羡鱼都好,在他的心中都和那四个字没有任何关系可言,所以他必须要对话再次严重下去之前,将那个苗头暂时扑灭。   他回想着顾封河的动作,往回走了几步,然后特意发出了脚步声,再是不太擅长的咳嗽了两声,听着看着都很做作。   可落在顾羡鱼和安君衣的耳中,却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幽怨。   那些话语好似被风雨送走,顾许走进了客厅,看着坐姿不一的两人,很是生硬地说道:“我睡不着,想过来和你们说一下话。”   安君衣眯起眼睛看着他,沉默了好会儿,却只是嗯了一下,顾羡鱼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们都不是蠢人,更重要的是顾许根本就不会骗人,那一声咳嗽充满了刻意的味道,又怎可能听不出来。   不过也好,因为再吵下去实在有些不太好……更何况在猜到刚才所有话都落入了顾许耳中后,连安君衣都难忍羞涩,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喝着已经凉去的茶水。   至于顾羡鱼她早已起身去到窗畔,负手静立欣赏雨景,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岁月静好如当初——两人还是那对关系牢不可破的闺蜜。   看着在风雨中飘摇的棕树,听着不再淅沥的雨声,顾羡鱼轻声说道:“今天可能真的走不了呀。”   这句话和今天天气很好有异曲同工之妙,兼之侧证了她此刻心里的尴尬。   “是呀,天气真不好。”   顾许十分赞同,想了会儿说道:“快要秋天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不如我们一会儿吃火锅吧。”   话还没说完,双手抱膝的安君衣蓦然抬头望向他,微张着嘴,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如果是平常时候,她肯定要撒娇蹭着他说不要吃好不好,但是刚才吵的那一架明显被他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决定沉默。   而那面淋着雨的窗,浅浅倒影着顾羡鱼的容颜,只见她微微蹙眉,轻咬着下唇,胸膛有了一阵不小的起伏。   那天夜里她曾要顾许别再吃火锅,此时心里当然是不喜的,可是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便也忍了下来,当作自己没有说过那些话。   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小气,至少是在安君衣开口之前,不能说任何一句相关的。   她将窗推开了一道缝隙,冷冽的风轻轻扬起了黑色的发丝,就像是用风声来代替自己回答似的,不愿意亲口去理会他。   雨中的景色不再因为隔着一层玻璃而模糊。   灰濛濛的天空不断落下雨水,目光尽头处那些铅云如山一般,重重地压在了往常碧蓝的海水之上,哪怕这只是视觉上的错误也好,望久了难免心悸。   还是自家弟弟来得好看呀。   她静静地想着,眼中好似出现了他的脸,心想刚才那样子吵了一架,是不是让他心里也很烦呢?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愈发凌乱,渐渐觉得吃上一场火锅也是不错的,好让那些辣意将这些零碎的念头都带走。   “那就出门吧。”   顾羡鱼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顾许,轻声说道:“我们是出来旅游,不要再忙着煮饭了,再说这些天都没怎么出去玩过,趁着还有一些时间,下雨也好,逛一逛总不是什么大问题。”   “哦。”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担忧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可君衣她吃不得辣,一会儿我们还是点个鸳鸯锅吧。”   作者留言:   PS:啊,这章写的我好开心呀,希望大家看得也能开心,所以求些不要钱的推荐票吧,感谢各位读者姥爷们啦啦啦啦。   当然~有月票和刀片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最后衷心感谢每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朋友,虽然时间过去的有点儿久了。 第二十二章 世界名画计划   雨下的越来越大,路上早已经没有了行人,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苍茫。   顾许手握着方向盘,看着正在工作着的雨刮,还是有些厌倦这份工作。   在这些日子里,他当然没有趁着旅游的时间去把驾照考到手,但对他而言开车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一直都不愿意而已。   毕竟安君衣和顾羡鱼都有驾照,虽说前者的驾驶技术较为一般,但正常的代步总不会出问题。   他只要安静的坐在一旁,偶尔有红绿灯的时候,陪她们说几句无意义的闲话就好,又何必去踩油门呢?   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何两人一起报名也在同一天拿到证件,却在之后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差距,对此安君衣只解释说是自己太宅的缘故。   至于为什么现在是顾许开车,原因十分简单,自然是她们只愿意坐在身边的人是对方,而不愿意对方旁边并非自己。   明明还是中午,天色却已经深沉,黑的就像是阴天时候的晚上六点钟。   远方的高楼大厦亮起灯光,在风雨中好似飘摇着,便显得不太真切。   便在顾许为了生命安全着想时,坐在后座的两人则是在窃窃私语。   “你刚才那句话不也是在骗自己吗?”   安君衣斜靠着车窗,静静看着流淌的雨水,低声说道。   两人没有如往常那般相依而坐,都像是已经累了的那样子,各自偏倚着那一头的车窗,多出了好些陌生的感觉,没有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事实上这很正常,如果连那样子撕了一场之后,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坐在一起,亲密如往常不变,只能说明两人都是在虚伪的演戏。   那样就真的很没有意思了。   “火锅的那句?”   顾羡鱼回身望向她,平静说道:“我本来就比你要能吃辣呀,那话说的什么什么问题吗?”   “多吃两口的能?”安君衣语气不屑说道。   顾羡鱼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顾许,说道:“我不想和你再吵了。”   忽然间只剩下了雨声。   在这句话过后,两人很默契的坐得靠近了些,没有先前的生分,但终究是比以往来得远了一些。   然后安君衣拿出了手机,却不是打开游戏,而是发了一条信息给顾羡鱼。   “吵归吵,你非要吃火锅是为什么?”   “吃又怎么了,有什么不行的吗?”   “呵呵,我和你住了一整年时间,还能不清楚你亲戚什么时候来吗?非要把自己折腾到抱着肚子下不了床才安心?”   顾羡鱼神情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了,又想着这话落在安君衣的头像后面,总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一会儿小心他给你夹红汤烫好的。”   安君衣想起上次吃火锅的时候,那片故意放到自己碗里的鱼肉,顿时有些气恼,然后又是无力,瞥了眼身旁的顾羡鱼,心想你还好没蠢到只要红锅,那我们两个就真的只能吃几口青瓜,喝着酸梅汁,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吃了。   是的,她那个的时间和顾羡鱼几乎可以说是相同,   她现在也不知道现在该是庆幸还是去愤怒,心情颇为复杂。   总而言之,有一个清汤锅就是好事,只愿那些飘起来的辣味不要太过刺鼻便好。   天色太过昏暗,两人的神情却在这种遮掩之下,莫名的清晰了好些。   不论怎么说也好,架已经吵完了,再吵下去不见得好,更不见得就有了意义,无非是继续加深着彼此的矛盾。   安君衣看着手机屏幕,想了好久好久,最后只给她发了一张表情惊愕的猫图,然后顾羡鱼回复了一个句号。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静静听着雨声,有些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的双颊会莫名其妙的泛起红晕。   也许是想起先前吵的那一架了吧?   便在这种明明有声,又仿佛无声的宁静之中,无证驾驶的顾许很幸运的没有遇上交警,一路安全将车停好在商场的地下车库。   和平时的繁闹相比起来,此刻的空旷看着不免教人心寒,安君衣出门前换上了裙子,更是觉得有些冷。   她很自然的靠在了顾许身旁,好像这便能得到温暖,然后又想起六月的那场暴雨,心想此时要是和他撑着同一把伞,走在旁人看不清的雨中,是否自己也会再一次的不想让雨停下呢?   她想着这些此刻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淋雨又有什么好的呢?   湿身吗?   安君衣轻抿着唇,不再去胡思乱想这些事,可心里还是难免尴尬,只觉自己果真是以前开得太多车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顾许的锅,谁让他十辆车里面有九辆都上了,如果他从来没有上过车,她又怎么可能整天想到其他地方去呀!   想着这些时,三人已经去到了一家火锅店门前,因为下雨的缘故,冷冷清清的有些教人怀疑味道是否不好。   等到锅底呈上来时,顾羡鱼和安君衣都怔了一下,神情各异。   锅确实是红白,但也不算是红白,因为红的那边其实是一个番茄锅底。   “嗯,今天不想吃辣。”   顾许神情很自然,说道:“总吃一种不好,偶尔也要换一下口味,尝尝其他的。”   如果顾子平这时候在场,必然会是满脸的感慨,忍不住插上一句话,堂哥你这话听着可真是意味深长,够渣的。   仅是刹那,安君衣就醒过神来,带着憾意说道:“其实我想吃一吃辣的,今天下着雨还真有些冷,不过番茄锅也挺好的,不用怕闹肚子了。”   顾许心想这话可真假。   他还清楚记得那天她吃了一口特辣锅底烫熟的鱼肉,便忍不住拿起纸巾抹去眼角的晶莹,连说话声都有了颤抖。   这前后也就是一个月多点的时间,你哪里有资格说出这种话呀。   只是顾许还没有傻到去拆穿,真要那样做就不是直男,而是纯粹的情商问题了,简单说就是白痴。   他默默的低下头,为两人将菜品放下去,打定主意要一直沉默下去,决不自找麻烦——虽说顾许不觉得她们会把脾气发到他的身上去。   这顿饭吃得有些慢。   大概是两人在大吵过后难得舒心,故而吃得十分认真,期间虽然没有多少闲话,但总归气氛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两人对面的顾许,看着这一幕心情也然来得放松了许多,他先前生怕两人再吵起来,毕竟前世今生将近千年的时光,他都不曾遇到过那样的画面,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解决。   这种事情即便只是想想,顾许心里也有些发慌。   等到茶余饭后间,顾羡鱼去了洗手间,而安君衣却因为吃得不多缘故,终于是找到机会坐在了顾许的身旁。   “为什么你被她亲了。”   安君衣盯着顾许的眼睛,开门见山,直接追问道:“不要想着骗我,我知道你不愿意的话,她肯定是亲不到你的。”   顾许怔了怔,心想这事情怎么就跑到自己身上去了,沉默片刻后,他却发现不知道怎么解释才是正确的。   安君衣本就没想他能回答,继续说道:“这次我就当你是走神好了,可我现在心里特别的不舒服,所以你得要亲我一口。”   顾许犹豫了会儿,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好。”   安君衣没有着急生气,微微一笑,柔声问道:“又是哪里不好了?”   她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天,这段日子又住在同一屋檐下,哪怕从未同床,始终是要比以往熟悉的更多,自然也对他的性子有了更多的容忍,不至于气急败坏。   顾许想了想,说道:“刚吃完东西,我的嘴里现在还有不小的味道,所以很不好。”   安君衣很体贴的朝服务员要了两颗薄荷糖,亲自撕开了包装,递到了他的手上,一人一颗。   然后她看着顾许的眼睛,温柔说道:“其实我不介意的。”   顾许很想说我介意,我有洁癖,而且你的嘴里现在也有味道,我没法喜欢。   望着他品尝薄荷糖时的模样,安君衣笑得愈发是好看,轻声说道:“我就觉得你这样子真好看,和握着剑那时候一样,都特别的让人动心。”   顾许说道:“你也可以和我一样的好看,握着剑的时候。”   这句话他说的十分诚恳,原因十分的复杂。   若是要从中找出最为真实的那一个,便是他衷心希望她们可以活的更久一些。   一百年太短。   三百年也只是朝晖与夕阳。   五百年始终还是时间长河上的一朵浪花,不过刹那的璀璨。   既然是已经去在意了,他便不想有朝一日看着她们离开人世,那样他肯定会很难过。   安君衣眨了眨眼,别过了头,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似是平静说道:“我本来就长得很好看,你亲口说过很多很多次的。”   顾许看着她的侧脸,认真说道:“那时候的你肯定会更漂亮一些。”   噢的一声,安君衣吃完了那颗薄荷糖,心里默默估算着顾羡鱼回来的时间,争取机会当着她的面弄出一副世界名画。   “你意思是看腻了现在的我了吗?”她幽幽问道。   作者留言:   PS:呀,各位姥爷们,不花钱的推荐票有吗?只有一本书的萌新作者打滚求票啦啦啦啦啦~~~ 第二十三章 想骂人的顾许   这句话听着像是在无理取闹,可她那幽幽的语气,哪里又像是在置气的样子,站在一旁看着的服务员心里油然赞叹,只觉得此刻的安君衣来得格外可爱。   顾许心想这问题和那天晚上的未免也太过相似了吧。   不过相比之下,终究是比之前的要好上一些,最起码她没有再用自己和顾羡鱼去比,教顾许难以回答。   尽管事实上这个问题依旧没有标准的答案,正确与否只在于安君衣的心情。   然而在今天的现在,无论顾许给出怎样的答案都好,她也必然愿意接受——因为她刚和顾羡鱼吵完一架还没有过上多久。   只要顾许不是说她长得不好看,诸如这种在颠覆现实的话时,那她就都乐意去接受。   是的,他根本猜不到安君衣的真实意图所在何处。   顾许看着她,诚实说道:“你一直都很好看,而且我这个人比较念旧,不会腻。”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笑了笑,问道:“所以你想我以后更好看对吗?”   顾许自然不会否认这句话。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的……”   安君衣身体微微前倾,耐着羞意说道:“好看又不只是这样一种,回去之后你找个时间来我家呗,我可以穿你喜欢那些衣服给你看呀,就和你电脑里面存着的那些图片一样子,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顾许隐约觉得自己听过相似的话,问题在于,现在这句窃窃私语的意思明显和过去来得很不一样。   至于话里的图片,指的当然是来自于时速70KM的那些,毕竟之前安君衣就已经有过这样的念头,甚至当着他面说了出口,只不过当天晚上又无端的反悔罢了。   即便只是稍微的想一想,顾许也要承认那确实会很有趣,所以他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那就说好了啊。”   安君衣只当他是默认,静静望着他的脸颊,仿佛那个唇印此刻还存在着,从未离去过一样。   她忽然记起幼时学过的那篇课文,心想这也许就是自己的那一个‘早’字?   想着这些,她的双手好像忽然失去力量,顺其自然的扑向了顾许的怀里,而不是像最初所要求的那样子。   安君衣从来都没想过他愿意主动亲她,说出那句话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达到退而求其次的目的,好让他不忍心去拒绝。   同居了二十多天,足够让她把他再看得清楚上一些,所以这一切都存在着理所当然的感觉,没有任何一个不谐的地方。   但顾许却没有让她落在自己的怀里。   他不再是侧着身子,神念微动,将这个姿势变作了两肩相依,落在一直关注着两人的服务员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个稍显亲密的坐姿而已,不会产生更多的意思。   安君衣怔了怔,咬着下唇,坐直了身子没有看他,强忍着恼意说道:“连抱一下我都不愿意了吗?”   顾许说道:“我觉得这里不太好……有些害羞。”   安君衣看着他沉默了好几秒,语气里满是讶异,狐疑问道:“你不是在骗我?”   顾许诚恳地摇了摇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他想了会儿,又补充道:“这里始终是饭店,被人看着不好,很不喜欢。”   甚至于,连这番话他都特意没有让旁人所听到,不是单纯的小声说,而是以一种手段直接断绝了这种可能的存在。   安君衣无言以对,片刻后说道:“我才知道你还会害羞。”   顾许说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后,他静静地看着已经不再沸腾的汤底,就像是能从中看出一朵盛开的红花,念及此处,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夜山道上,红裙随风扬起绽放如花的林轻雾。   他心想这样应该不好,便抬头看向重新坐在了对面的安君衣。   今日的她如常一般散发在肩,因为大雨的缘故,上身除去黑色T恤外还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天蓝色印花外衣,纵然此时已经看不见那条裙子,可顾许仍然记得那是一条颜色繁复却不流连于俗气之中的长裙。   先前她偏过头笑起来的时候,着实是有些过分的可爱,此刻没有了火锅升腾起的烟气遮掩,她的眉眼愈发清晰,那些青春自然也来得更为动人了。   便在他看得她快要不知所措的前一刻,正想要问他你在看些什么的前一刻,顾羡鱼恰好回到了桌旁。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安君衣抬头望向她,好奇问道。   与之前猜测的时间有些差别,顾羡鱼要比安君衣预想中回来的晚上了快一分钟,按理来说这实在很不应该。   毕竟不久前,她们甚至是不择手段到让顾许无证驾驶,为的只是让对方的身边坐着的是自己,如今这长时间的离开实在没有道理可言。   “没什么。”   顾羡鱼平静说道:“只是觉得这里的空气闻着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就一个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她说的随意,看着轻描淡写,然后十分自然的唤来了服务员,神情淡然的结过账单,颇有种一家之主的作风。   与青春美好动人的安君衣相比较,她那清丽的颜容,眉眼间已然成为了习惯的冷意,无疑会令人在心里觉得她成熟许多。   既然如此,她行事当然也要如自己的胸怀一般,要来得大气上一些,而不是去斤斤计较……嗯,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   离开火锅店后,三人在商场闲逛着,偶尔朝璃窗望去,只见雨势已经滂沱,可以看见的不过是一片沉重的阴郁灰色。   大概旅客们都躲在了酒店歇息,往日繁闹的商场此刻人流稀少,安君衣忽然生出了好些逛街的心思。   她本就是死宅一个,衣柜里的那些衣服,除去因为满足自我拍照需求的那些以外,全都是她的亲妈替自己女儿购置的,甚至包括此时身上穿着的外三件与内两件。   与安君衣相差的不远,顾羡鱼同样也极少逛街。   然而两人却都没有选择去买衣服,因为那太过寻常,实在很没有意思,她们想要拉着顾许走进的是珠宝店。   因此顾许拒绝了,态度十分地坚决。   原因很简单,毕竟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只是就这么出门吃上一顿饭,便归去不免来得太过无趣,可惜此时喝酒的地方往往都还在休息,暴雨中的城市愈发显得无趣。   顾许却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   ……   人生苦短,光阴太快。   顾许始终认为两人的意气之争只是一时之事,真的不值得去长久,乃至于成为穷尽余生也化不开的执念。   如今的他似乎是已经无法将她们置之不理,如若当年的他与师姐那般——所以他便不想要再经历一次那些难过。   他仍然怀念过去,纵使当初他没有勇气破关而出,去见她的最后一面也好,这种想念依旧不是矫情的虚假。   滂沱大雨之中,顾许将车停在了平日风景极美的沿海公路一旁,推开车门持伞下车。   往日平静而温柔的大海,仿佛被远空如山般的铅云砸落,引起了一场滔天巨浪,吞噬一切可见之物。   这是天地的大势,亦是诸多修行者所求的强。   “我曾经的佩剑叫做明光。”   顾许轻轻挥了挥手,风雨便不曾落在伞下的两人身上,他静静看着那些潮来潮去,轻声说道:“你们之前一直想看我现在有多强,可我觉得那没有什么意思,而且……我确实是有些懒了,但今天既然是最后一天,以后可能没这么好的上课机会了,所以现在算是最后一堂意求实践的课吧。”   他回身望着她们,沉默了会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对不起,本来是答应了你们的不惦记着讲课的,不过……我觉得一会儿应该还挺好看的。”   说完这番话,他将手中的伞交给了顾羡鱼,迈步朝海潮涌来处平静行去。   风雨未能淹没那个单薄的身影,反而衬得他越来越高大,好似欲要登天而去的仙人。   “他好像……感觉到了?”   安君衣望着顾许的背影,忽然觉得好生的高大,语气微涩说道:“是不是让他不开心了?”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可能吧。”   她平静说道,其实心里也有些慌,可这种时候不能甩锅,唯有让自己看上去风轻云淡上一些。   再且,这与上次喝酒不同,锅肯定是安君衣臭不要脸往他的床上钻,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情发生,道理上她哪有站不住的地方!   只是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吧……   顾羡鱼看着安君衣,想了会儿,主动握住她的手,说道:“你一会儿不要眨眼,也别被风吹走,别浪费他力气。”   伞微微朝后仰去,阴郁的天空便出现了在两人的眼前。   可她们看着的都是站在密云之下的那个人。   “他这样子有些好看呀。”   “是呀。”   “说出口反而感觉奇怪了。”   “那你就不要说话了,安君……”   两人忽然安静下来,不由自主的睁大了双眼。   因为一抹不合时宜的蓝色,蓦然间进入了她们的眼中世界。   风雨依旧。   大海与天空却不再是浑然一色。   一道清晰的裂缝出现在天空之上。   哪怕它并不粗狂,温柔宛如这场雨最初时的那些线条般,可在万物都冷漠的此间,很难不被看见。   雨声在这一个刹那仿若消失。   天地一片安静。   仅是瞬息,那一条碧蓝的线条就悄然离去。   伞下的世界忽然风雨能进。   顾羡鱼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个归来的身影上。   顾许回到了她们的身边,难得生出了感慨,笑着说道:“我才发现现在的自己竟然这么虚。”   安君衣抱住了浑身湿透的他,心想这又是干嘛呢?   “我确实不太懂怎么教人……”   顾许被搀扶着坐回车上,说道:“所以我觉得,你们之所以有这么多闲心的原因,可能是我的锅,那我当然要尽责。”   他这样说着,心想的却没有这么的平静。   先前以绝世剑意拨开风雨的那一刹那,他险些力不能及,之后才明白过来是现在身体实在太虚的缘故。   所幸她们都看不出来他在逞强,不然那也太丢脸了,所以他才会挤出笑容,模仿着记忆中师傅老人家的模样,好让她们联想不到那个方面去。   “先回家洗个澡吧。”   安君衣话音刚落,忽然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现在谁来开这个车呢?   她微微一笑,对顾羡鱼说道:“我车开的不怎么好,现在雨这么大,还是你来吧,安全第一。”   顾羡鱼无话可说,咬着下唇,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又是磨磨蹭蹭的看了好久的顾许,最后才是坐在了驾驶位上。   也在这时,安君衣很自然的调整了坐姿,让顾许枕在了自己大腿上,心里甚是舒坦的暗叹了一声,只觉这个假期实在美妙。   可当她记起明天以后,这对姐弟又要重新同居,心情便又有些不好了。   同样的,顾许也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情绪有些惆怅。   他心想教好一个徒弟果然是世上最难的事情之一,更何况他这还是两个。   明明自己已经这么的努力了……   “我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安君衣看了眼顾羡鱼,确定她正在专心开车后,俯身凑到顾许的耳边,小声说道:“你刚才怎么这么的短呀,我都还没有看清楚呢。”   顾许很难不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成另外一个。   他别过头,不想要理安君衣了。   如果不是他上辈子没有学会骂人,而这辈子记在脑海里的那些骂人话,过分的不好说,某些话说出口后安君衣肯定会很开心。   那么他还挺想要一脸平静地说些脏话的。   学了总得要要用。   只可惜现在真的排不上用场。   ……   ……   回到别墅后,顾许直接就走进了浴室,没有逗留片刻。   顾羡鱼和安君衣再次坐在了那扇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但没有去看雨景,而是如之前那般看着对方,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安君衣忽然问道:“刚才你看清楚了吗?”   顾羡鱼微微蹙眉,不太确定地说道:“没看清楚,但……他应该就是为了让我们感受那道剑意吧?”   安君衣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感觉他真不适合当老师,好蠢啊。”   顾羡鱼心有同感,勉强为他洗地,尴尬说道:“以后应该会有进步的吧。”   安君衣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我之前还觉得,今天你不可能有任何一句话赞同我的看法的。”   “我可没赞同。”   顾羡鱼瞥了一眼悄无声息走到门前的那人,再看着安君衣的眼睛,坚决摇头说道:“这肯定是你上课的时候走神。”   正想要反驳这句话时,安君衣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发现事情似乎不太正常。   然后她回头望去,只见穿着浴袍的顾许正站在她的身后,面无表情。   此时顾羡鱼眸子里的笑意真的很灿烂。   作者留言:   PS:这章写多了,所以晚了,各位早安。 第二十四章 安君衣的受难日   安君衣沉默了。   她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顾羡鱼现在心里肯定很开心,笑得快要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吧?   “对不起。”   看着面无表情的顾许,她有些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十分勉强,声音微涩说道:“你可以当作没听……不,全都是我上课不认真,还有自己笨的原因,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刚才我就是在甩锅而已!”   话还没说到一半,安君衣想到顾羡鱼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唯有不是滋味的拉高了声音,认认真真的把锅全背上。   尽管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可顾许讲课也确实很能助眠啊……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说道:“其实我也没听到多少。”   只不过他来的时间比较凑巧,恰好就在门外听到了那句叹息过后,她带着遗憾意味说他好蠢的话罢了。   安君衣哪里还敢抱有侥幸的心思,认真说道:“反正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好。”   顾许没有多想,平静说道:“一会儿我说你听,然后把我说的那些话全给抄下来,接着抄到你觉得自己没问题为止,好吗?”   安君衣神情微僵,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她望着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顾许,眨了眨眼,迟疑问道:“你的意思是罚抄吗?”   顾许说道:“笨鸟先飞,我只是在帮你温习之前的内容,这怎么能算是罚?”   也许是今天受了她们两个影响的缘故,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有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令人生不出质疑的念头。   窗外天色依旧阴郁,风雨交杂。   在说完这句话后,身上只披着浴袍的顾许转身朝卧室走去,留下了原先的两人。   既然不是闲谈,那当然不能还穿着这么一身,否则安君衣绝对可以不要脸的把话题扯到不知道哪里去。   顾羡鱼由始至终都很安静,矜持着不笑不冷不语,神情更不见什么温柔,仿佛自己刚才睡过去了一样,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   “现在已经三点多了,雨可能下不了太久。”她看了一眼时间,说道。   安君衣怔了怔,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满是无奈,却也不敢再乱说话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走的也快,过会儿可能就停了的。”   顾羡鱼温声宽慰道:“你最多就是抄几个小时书,当成自己是在记笔记就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其实她不怎么想要说话,更愿意安静地矜持着,然而那样看起来未免太过于做作,显得她脾气太小,有些不好。   安君衣也知道这事根本怪不了别人,再怎么甩也是她自己的锅。   她叹了一声,无奈的咬着嘴唇,好似一条咸鱼那样子躺在了沙发上,又想着没有枕头垫着实在不舒服,便临时征用了顾羡鱼的大腿。   从下至上望去,依然像是她平时所艳羡的那样子,哪怕是角度有了相当的倾斜,她也无法完全看清顾羡鱼那清丽的面容。   安君衣转过身子,把头埋向好朋友的肚子,隔着衣服蹭了好几下,终于是感受到了今日难得的温暖,心想这还真比顾许身上那火锅味好闻不知道多少了。   “那你和我一起温习好不好呀?”   她轻轻蹭着顾羡鱼,声音软糯糯地说道:“反正你一个人也无聊,现在外面下这么大雨其他地方也去不了,就留下来陪我一起呗。”   “当然不好啊。”   顾羡鱼微笑说道:“他意思可是单独给你补课呢,我坐在这里挺不好的,再说今天起来的比较早,等他来了我就回去补觉了,对了,你这次记得要认真一点,别听着听着就打瞌睡。”   安君衣呵呵一笑,好想要隔着衣服咬一口她的软肉,却又发现实在是很不好下口。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动静,顾羡鱼将手放在安君衣背上,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神情愈发是来得从容与温柔。   顾许换好衣服回来后,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两人之间的脉脉温情。   还真是看着也让人觉得舒服啊。   他静静地看着两人,静静地想着,然后想起了今天那些隐藏锋芒的言语,心里忽然多了些莫名情绪,觉得那样子的她们好像挺不好的。   而这好像都是因为他?   安静片刻后,他没有再压低脚步声,迎着顾羡鱼满是无奈的目光,坐在了沙发旁的椅子上,看着安君衣的后背,想了会儿,说了一句话。   “不如你们两个一起听……”   话还没有说完,顾羡鱼直接将睡在她大腿上的安君衣拉了起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有点儿困,先回去睡觉了。”   她瞥了一眼仿佛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安君衣,脸颊有些发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话里说的要去睡觉。   安君衣端正了坐姿,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去拿笔和本子过来。”   顾许说道:“我已经帮你拿了,现在直接过去书房就好。”   雨声渐渐远离。   别墅的装潢典雅而温馨,天色昏暗的此间,过道的暖色调灯光,好似能淡去这个阴雨天的凉意。   安君衣跟在顾许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有的没的事情,心绪越来越纠结,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真的生气了吗?”她低声问道。   顾许放缓了脚步,摇头说道:“没有,其实我不怎么介意。”   安君衣心想这话听着可真别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不想要追问下去了。   推开书房的门,灯光亮起,她走在窗前站着,望向遥远天空,忽然想起了那一闪而逝的湛湛青天。   “我不介意这样的你。”   顾许站在她的身后,轻声说道:“如果你非要为了我去改变自己的性格,那就不好了,所以我没有任何生气的理由。”   安君衣微垂眼帘,问道:“你这是在哄我吗?”   “是我的想法。”顾许解释道。   也许是觉得已经足够,说完这句话,他拉开了椅子坐下,开始了又一次冗长的讲话,但嗓音终究来得温和了些,不再那般的漠然。   时如水流。   暴雨落在窗上的声音与悦耳无关,有着一种冷酷的生硬感觉,房间不断回荡着这种不是清脆的鸣响,伴着那道难得温和的说话声,却有了一番别样的滋味。   安君衣起初写的很认真,只是后来逐渐耐不住睡意,勉强撑到把最后一个字写完,她才是趴在了桌子上,差点儿直接睡着。   “很累?”   “嗯。”   “去睡觉?”   “嗯?”   安君衣顿时清醒许多,偏过头看着他说道:“你还学会开我玩笑了呀?”   顾许摇了摇头。   “你真是爱乱想。”   他看着那张可爱的脸颊,有种想要伸手捏一下的心动,说道:“或者你干脆就在这里睡一下好了,反正也不会着凉。”   安君衣故作平静说道:“我身体不好,在这里睡肯定会感冒的,你把我抱回去床上吧,我懒得走路了。”   顾许觉得这话好像很有道理,毕竟那天顾羡鱼也是这样做的,正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书房的门却被推开了。   “差不多时间吃饭了。”   顾羡鱼站在门前,看着已经站起身的顾许,微微蹙眉,有些不解,说道:“而且我去查了一下,好像是雨不够大的原因,今晚那班飞机没有延误。”   听着这话,安君衣突然觉得自己人生已经是了然无趣了。   “可我好困呀。”   她喃喃说道:‘我不想赶飞机,还是明天再走吧。’   不等两人把话说出口,她很是干脆的合上眼睛,好像立刻就睡着一样,趴在了桌子动也不见动的。   闭眼不看静想心事,不见得可以想出办法,于是安君衣开始怀念这些天的日子了。   何处不能打游戏?   这里的风景这么好,出门就是一片美丽的无人海滩,天空常常是一片碧蓝,夕阳入海时目之所及一片璀璨,松软的沙子踩着总是舒服。   除了每天都要听顾许讲课以外,这样的生活哪里不美好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她的腰间忽然感到了一阵微凉,下意识的睁开双眼抬头望去,安君衣才发现顾羡鱼动作十分熟练地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一脸懵然地看着顾羡鱼,心想你这是干嘛呢?   顾许则很自然的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直接转过了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只差再来上一句天气真好。   “困就睡。”   顾羡鱼的语气平淡如水,说道:“晚上九点的飞机,离出门还有一点儿时间。”   安君衣无话可说。   随着灯光暗下,顾许离开时带上了抄录的笔记,随在两人的身后,不长的楼梯只剩下了轻微的脚步声。   等到安君衣万般不愿的躺在床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却还是想不出来怎样才能圆润的打一下自己的脸,告诉他们两个,其实她已经不困之前……顾羡鱼干净利落的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   她没有把门关上,只是虚掩着。   “君衣她应该是不困了。”   顾羡鱼看着他,微笑说道:“现在可能在床上滚来滚去吧。”   顾许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于是沉默。   “我今天挺生气的。”顾羡鱼柔声说道。   顾许说道:“确实是有些……折腾。”   顾羡鱼心想你这话真没意思,说道:“我觉得我吃亏了。”   顾许听不太懂。   “我的意思很简单。”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今天因为你吃了很多的亏,所以你不打算给我个交代吗?”   作者留言:   PS:今天可能只有一更,望见谅,调整作息,这段时间每天晚上五点钟,太伤身体了,而且也没精神,白天还有其他事情做,欠的字数我都会补会来的。   另外番外昨晚其实也动了一下,但距离写完还有不少,可能这个月可以完工? 第二十五章 同床共枕   顾许明白她的意思——那时候他站在门外,清楚听到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甚至于因为不想她们再吵下去而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好几声,他此时实在找不出一个自己听不懂这些话的理由。   在那以后,顾羡鱼偏偏是安静了这么长时间,想来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   也许,她最初的打算是准备回到家以后,再向他要一个交代。   然而这种情绪真的很难忍受,所以她不想要再继续忍受下去了。   安君衣就在门的那边。   他们就在这头,不过是一堵墙与一扇门的距离,这很好,最起码在顾羡鱼眼中是很好的。   问题是,顾许真的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合格的交代,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很有诚意的做法。   “谢谢你。”   “所以只是谢谢?”   “当然还有其他的。”   “嗯?”   顾羡鱼微微挑眉,有些好奇他接下来的那句话,连眸子都忽然间明亮了许多。   风雨声传到耳中已经是隐约,过道的灯没有被打开,落下的唯有那来自于窗外的天光,很是昏暗。   他们可以看清的只有彼此的眉眼,在这种幽暗的环境之中,很多话都不再是那么的难以出口。   只是下一刹那的那句话,便让这种气氛荡然无存,也差点令顾羡鱼恼羞成怒,狠狠地用拳头锤他胸膛。   “我要教你一剑。”   顾许说道:“这是我从没有传授过给别人的,你可以理解为……它是我一生所得中最为珍贵的事物之一。”   顾羡鱼静静看着他,好久都没有说话。   她听得出话里的认真,想着他那离奇到至今她仍没能完全相信的来历,清楚这确实是一种诚意,却依旧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顾许有些错愕,心想这还不算是诚意吗?   “所以你心里一直是想要藏私的?”   顾羡鱼神情温柔,语气嘲弄说道:“哪有你这样子教徒弟的,难道还怕饿死自己吗?就算安君衣她愿意,我也不可能舍得让自己的弟弟受那么大的委屈呀。”   顾许发现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皱了皱眉,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低头,歉意说道:“对不起。”   他之前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是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件事,也可能是他心里觉得她们两个不大可能学会。   可现在说起来,似乎还就是他的错。   错了自然是要道歉的。   “还有呢?”   顾羡鱼眯起眼睛,继续说道:“那天你才答应了我不吃火锅,为什么今天中午偏要去吃。”   顾许微微一怔,无奈说道:“我记得……那时候你说的是红汤的吧?而且我应该没有答应你呀,再说今天中午你吃得也不讨厌吧?”   “现在想起来就讨厌了。”顾羡鱼根本就没打算讲道理。   顾许只好再说了一声对不起。   顾羡鱼说道:“如果我再说一次还有呢,你心里会生气吗?”   顾许看着她,觉得事情实在有些麻烦,诚实说道:“我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问题了。”   “这话说的你好像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过问题一样。”顾羡鱼语气里带着很轻很淡的不屑,说道。   她离开了门边,望向那扇窗外的天空,已经临近夜晚的天光灰濛濛,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模糊的线条,依旧美丽,但又有着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   “今天早上你为什么把她留在你床上睡觉?”   看着她的身影,听着这个问题,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总不好把她抱回去你们的床上,况且她只是睡一下而已。”   顾羡鱼的声音如风一般寒冷:“你的意思是,反正我也睡过你的床,那么她睡一下也无所谓了,对吗?”   顾许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解释。”   “那我就是在帮你解读。”   “所以你错了。”   “嗯?”   “虽然我大概能明白你为什么想这么多,但我确实没有你想的这些心思。”   顾许说的很平淡,一如往常时候,顾羡鱼也就知道他是认真的,而不是在糊弄。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许,安静到仿佛一个人在听雨声,又在忽然间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你生气了?”顾许问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顾羡鱼平静说道:“所以我现在要去睡觉。”   顾许随着她的脚步,有些不解,说道:“可你的房间不在这边,而且你刚才不是才去休息过吗?”   顾羡鱼语气微冷说道:“她睡觉的时候特别不安分,我得换个地方睡。”   换个地方睡,总不该是沙发,所以是他的房间?   顾许想到了这个可能,于是沉默了。   他认真地思考片刻,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因为那样她肯定会很生气,只好是跟着她走入了自己房间。   另外……安君衣睡觉特别不安分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比较在意这句话,情绪特别的奇妙,甚至是复杂,很难用言语去准确形容。   如果非要举一个例子……可能是当初他看着安君衣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那些好看的立绘一样?   只是现在的情绪,比起那时候又要浓烈了好多。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再多想。   脱去鞋袜,掀开被褥,顾羡鱼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动作十分自然,仿佛这里的一切与顾许无关,本就是她这些日子来睡惯了的那张床。   她转了个身,背对着顾许,说道:“你难道还要看着我睡觉吗?”   顾许的视线从那柔顺的黑发上挪开,落在了那个手感已经熟悉的部位上,看着今天安君衣也睡过的被褥,说道:“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   顾羡鱼不想理他,只觉这被子里好像还残存着安君衣的味道,怎么也不能静下来,又想到此刻他就在背后看着,心情更是复杂。   “那你看得开心吗?”她问道。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我觉得那时候的你很可爱。”   顾羡鱼说道:“既然可爱,你就一直看下去,直到我醒过来为止。”   顾许说道:“一会儿不是要赶飞机吗?”   顾羡鱼微嘲道:“如果可以因为我错过那班飞机,君衣她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很乐意,还是说你现在很想要回家?”   顾许不说话了。   时间就在这里安静。   不知何时,最后一抹天光也淡去,风雨声没有了滂沱,落在耳中已成温柔的淅沥,渐渐的教人好眠。   酣睡过去的顾羡鱼转过了身,没有再背对着顾许,那清丽的颜容上的神情很是放松,发丝轻轻搭在她微润的唇上,惹得她不时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唇角。   一切都那么的好看。   便在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顾许抬头朝那处望去,昏暗的环境没有能阻止到他的目光,只见安君衣披着一件棉衬衫,站在了门前,那对眸子在幽黑中愈发显得明亮。   顾许朝她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安君衣看着床上的顾羡鱼和床边的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心想这一幕可真是眼熟呀。   那不就是今早的她和他吗?   床上的枕头不过一个。   今日他睡了,她也睡了,还有她正在睡着。   所以现在这算是大被同眠,还是同床共枕呢?   这还真有些复杂啊。   她想着这些事,压低了脚步声,去到了顾许的身旁,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   顾许望了一眼窗外天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安君衣坐在床边,很自然的推了推顾羡鱼的身体,等待她的醒来。   也许是睡的还不够深,在手心刚放下的那一刻,顾羡鱼便睁开了双眼。   这一觉不久,长不过一个多小时,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开始还担心顾许坐在一旁,自己要睡不着的她,却发现这一次睡的真的很好。   然后她便想起来,上次在他的床上睡时,似乎也是这样的一种美妙感觉。   可能是……顾羡鱼心想着,因为他有洁癖的缘故,所以自己可以睡的特别安心,什么都不用去在意?   不管这是不是借口,她眯起了眼睛,感受着被窝里的温暖,心里便觉得舒服,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再然后她看到了安君衣,想起刚才的那只手,笑容僵硬了一个刹那,然后又如往常般平静问道:“时间差不多了?”   安君衣说了个对字。   在此时的她眼里,顾羡鱼也真的很不要脸,居然还可以那样子微微一笑,今天早上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去指责她不要脸的啊?   只是她同样也在微笑着,没有多说些其他的话,眸子里的情绪十分的平静,说道:“起床换一身衣服吧,现在晚上了,外面的天气有些凉。”   顾许直接起身走到门外,顺手关上了门,没有等上太长的时间,两人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没有保持太多的距离。   风雨依然,六点钟的天空一片漆黑。   大概是临近秋天,连盛夏都有了今天的长情。   坐在主驾驶位上的不再是顾许,安君衣看着眸子里满是睡意的顾羡鱼,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两人坐在后排,恨恨地咬着下唇,握住了方向盘。   雨水似乎还要淅沥上很久。   在某个红绿灯停下时,安君衣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另一边是顾许。   “我心里很不舒服。”   “怎么了?”   “我要你也看着我睡觉。”   “……”   “不行吗?”   顾许心想这话的醋意未免太浓,又觉得这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想着今天吃完火锅后的那些话,看了眼不到十秒的倒计时,回复了一条信息给她。   作者留言:   PS:成语新解   今天三更,求票求刀片,这个好重要的呀,每用一个刀片在咸鱼身上划一刀,它就要疼的蹦跶起来一次,然后精神万分的跑去更新,你看这不是很有道理吗?   所以求求求求求呀。 第二十六章 师姐的剑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顾许从网上把这段字复制了下来,直接回复给安君衣,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她能从后视镜看到他把手机放回去。   望向窗外,风雨不盛的天空却有小半边的月自云中而出,将一片雨云染上了一层很是好看的蓝色。   眼中所能见到的事物,渐随着雨水的稀疏而越来越多,车内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起来,耳中听闻不到太多声音。   别墅与机场的距离不算太过遥远,还不到一个小时,安君衣就已经停好了车,在打过电话告知父母以后,三人便走在白炽灯光之下,踏上了归家的道路。   大概三人行都是这么的无趣,与白天相比较,此时的他们只有偶尔的几句闲话,绝大多数时候都过得很安静,没有了那些活泼,却也不会感觉无趣。   登机,看着下方亮起的茫茫光点,安君衣才发现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可还来不及感慨太多,眨眼间便又快要下机了。   提着行李箱与这些日子来的美好记忆,走在名为新楚的大地上,水泥地面还有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水坑,告诉着他们这里曾经也有一场雨。   再次坐在车上时,司机已经不再是安君衣了。   到了临别的这一刻,两人的气氛愈发是来得安静,顾许降下了车窗,吹着还带湿意的夜风,心里觉得很是舒服。   白日的喧嚣仿佛也随之而远去了。   安君衣看着他的侧脸,沉默了会儿,忽然拿出了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对不起。”   “没事。”   “难道今天你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顾许看着这条信息,安静着,想起了很多事情。   如果是过去的他,遇上这样的人和事,大概会看也不看的一走了之,这是当年大师姐叮嘱他的。   很多年来,他一直都记在心上,不曾用过其他的办法去对待诸如此类的各种事情,直至来到了此世。   过去似乎真的成为了过去。   那些曾经两人于孤崖之上对坐,无言静看四季流转,闲来月下饮酒的年少时光,已经彻底的消失在雨中。   往事已不可追。   他回复道:“我觉得你们都不是那种可以安静的人,所以热闹一点儿,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安君衣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回复了一个省略号。   顾许放下了手机,看着街道上葱葱郁郁的梧桐树,又想起了沙滩边上的那些棕树,发现两者差的还真远啊。   可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大概没有吧。   顾羡鱼踩下了刹车,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着后视镜里安静的两人,说道:“先送君衣回家,好吗?”   安君衣点了点头,没有意见。   既然她不说话,顾许自然也不会有,但就在此时,他手机的铃声忽然间响起,在一片安静中有些刺耳。   来电显示是林轻雾。   “你在新楚了吗?”   林轻雾声音微沉说道:“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顾许说道:“刚下飞机,是和之前你说的那些有关吗?”   电话那头的林轻雾蹙起了眉头,神色严肃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当面和你描述,事情和魏双有关,而且我心里觉得……和你说服魏双的手段也有一定关系。”   顾许沉默片刻,说了一声好。   挂断电话后,他将位置用短信发了过去。   车内十分的安静,甚至是没有歌声,余下的两人自然也清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基于很多个理由,她们都没有选择开口。   顾羡鱼默默将车停在路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顾许看着她,平静问道。   顾羡鱼怔了怔,心想你和我说过这么多的话,怎可能全都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然后她看到了安君衣眉眼间藏不住的那一抹担忧,便很自然的想起到底是哪一句话,她确定自己不会记错。   “记得。”   她说道:“你这……会很麻烦吗?”   顾许说道:“虽然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没见到之前,我有的只是直觉而已。”   安君衣听着他的口吻,心绪渐渐静下。   灯光昏暗,她发觉今夜除了下过一场雨外,真的和他们见面的那天好像,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你先走吧。”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地图,对顾羡鱼说道:“今晚还是直接去你家吧,别那么折腾了,我家和你家离得又不是很近,一来一回都要快一个小时,挺累人的。”   顾羡鱼嗯了一声,没有说不好,毕竟两人这些天已经睡习惯了,再多上一夜也不算什么,没有非麻烦不可的必要。   更何况这明显不是可以闹腾的时候。   依依不舍未免来得太过矫情,在简单的三声再见后,引擎声响起,尾灯的红色光芒渐渐从顾许眼中消失。   站在梧桐树下,天空没有不合时宜的飘下绵绵的雨水,只是路边也没有长凳可以安坐,久站以后未免显得无聊。   顾许却有些喜欢这种寻常人厌烦的时候,没有拿出手机低头看着屏幕,这样闲暇而无所事事的短暂时光,他一直都觉得很舒适,也很喜欢。   只可惜和他相处过的人里,除去师姐以外,似乎都不喜欢这样的安逸美好。   可终究还是过去了呀……   念及此处,他想到幽眠之怜,静思片刻,摇了摇头。   修行者的记忆真的很好,过去的一切他都还清楚记得,又怎可能遗忘掉一生之中对他影响最大的她。   如果幽眠之怜真的是师姐,那么他只要见上一眼,就绝不会错过。   ……   ……   林轻雾将车停在路旁,走到他的身边,递上了一瓶矿泉水。   “你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她没有如常的笑着,轻声说道:“如果是我打扰了你的话,我先说一声对不起。”   顾许摇头说道:“和你没关系,只是另外一些……我没有完全想明白的事情。”   林轻雾眉梢微挑,很是意外他的这句话。   在她眼中,可以让顾许这般人烦心的事情实在很少,于是她很自然的联想到渡假,想到了刘袖那一声师娘。   “你不会是渣了之后又纠结吧?”   她抿着下唇,用上很奇怪的眼光盯着顾许,连带着眸子里那些疲惫都淡去许多,不复先前的黯淡,在一瞬间明亮了许多。   终究还是十八的年纪,不管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成熟也好,真的遇上了感兴趣的八卦,难免还是要好奇一下的。   顾许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直接问道:“魏双出了什么事情?”   林轻雾强行控制住自己的笑意,认真说道:“可能你听着会觉得很离谱,今天是魏双出院的日子,魏明诗那对兄妹肯定是要去接的,结果不知道是发生了些什么,魏明诗拿着水果刀,先是把自己哥哥给捅了一刀,然后又对着魏双去,但他毕竟还是宗师一流的人物,没有伤在自己儿女的刀下面……可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没能够拦下魏明诗。”   顾许说道:“这就是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情况,突然间变强了很多,对吗?”   “嗯。”   林轻雾点了点头,说道:“事情发生之后,除去目击者以外,和我一样清楚这些天变化的人,第一时间都产生了这个怀疑,当然,也有人认为这可能是一出苦肉计,但我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这样做的必要。”   顾许说道:“可你还是想要请我去看一眼魏双?”   林轻雾回身望向马路,语气微冷说道:“我觉得这件事背后十分复杂,必须要尽最快的时间弄清楚,而你毫无疑问是现在的新楚唯一一个,可以让魏双开口的人,既然是要查清楚这件事,那么我觉得从源头开始总不会有错。”   听着这话,顾许沉默了很长时间,但不是在想如何拒绝。   毕竟这和幽眠之怜一样,与他之间存在着一道名为因果的线,他总是要去看一眼的。   事实上他只是想说自己不擅长斩妖除魔,然而如今这个世上除去幽眠之怜以外,似乎还真的只有他稍微懂一些了。   何者才算是妖魔?   寻常一点儿的往往就是那些无恶不作,一辈子打滚在血肉泥潭中,自以为了不起实则只是蠢货的白痴。   真正了不起的,往往是如幽眠之怜那般,几近自成一道的伟大存在,足以和飞升之后的他平起平坐。   在他飞升前,除去那位凶威滔天的魔君以外,前后数百年正道各宗门既是内斗不止,但也一直手握着大势,并且在魔宗弟子面前,绝大多数的矛盾都会被他们搁置在一旁,先行杀人之事。   然而就在此等恶劣环境之下,那些魔宗的强者们依旧逍遥世间,纵使观雪之时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怅然,但他们仍然可以活得很好。   世上很少有人可以发现他们的身份。   顾许不是其中之一,因为他一直都觉得,去找这些不敢出现在煌煌大日下的老鼠,实在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但他的师姐却偏偏很喜欢。   在那些年里头,每当她的白衣被鲜血点缀如桃花盛开时,她总会去到他闭关的那片孤崖,难得唠叨的说上一天时间,那里头往往会夹杂着自己的一些心得。   顾许想起来了那些话,心里才是发觉她原来也是很能说话的呀。   “那就去看吧。”   他平静说道,最后想起了师姐的剑。   秋风未起,她的其中一剑叫金风。   清晨已过,她的另一道剑叫玉露。   一相逢即可胜却人间无数。   如果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让他铭记于心。   作者留言:   PS:标题是晋~江的一本小说   今天写到三点,写不完我就会睡了,明天看着来。 第二十七章 眼里都是你   雨后明月高悬,安静下来的城市,白日凌厉的线条随着夜色降临而柔和了下来,路灯晕开的光芒随着时速的提高而模糊,成为了一束流光。   林轻雾的年龄和顾许身份证上的日期只有三个月的相差,然而不知为何,她对开车这件事已经极为醇熟,甚至可以令人生出自己正在享受的感觉——当然,前提是路上并没有堵车,否则谁来也一样。   “事情发生还没有多久,魏双他人还在医院。”   望着前方的道路,她的语气有些无奈,说道:“我爸刚才亲自过去问候过他,但魏双只是摇头,什么话都不愿意说,看样子是觉得说了也没有用。”   顾许沉默不语。   临近红绿灯,林轻雾踩下刹车,继续说道:“原因我觉得有两个,他很可能认为你会因为这件事去找他,并且这件事只有你能解决。”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但我不准备去见他。”   林轻雾眉梢轻挑,心想这又是为什么?。   细想片刻后,她说道:“如果你是认为他是在自作聪明的话,我其实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不想见他。”   “不。”   顾许纠正道:“我无所谓自作聪明与否,问题在于,那肯定会有很多无聊的话,而我不喜欢听废话,更不想装作认真地在听废话,所以不如不去。”   林轻雾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   事实上只要顾许不愿意,她不觉得自己有其他办法可言,也许她可以去选择说服顾羡鱼,然而只是稍微想象一下,林轻雾心里就有些犯恶心。   她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手段,哪怕日后情不得已也好,至少在仍然青春年少的十八岁,她不愿意自己成为那样无趣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不好也不该让这美丽的容颜变得丑恶起来。   林轻雾醒过神来,发现红灯已过,微微蹙眉,有些不喜,下意识的放缓了油门,好让沿途的风景不再那么匆匆。   “哦,我明白了。”   她微微一笑,语气微妙说道:“因为那天我和你一起过去的原因,所以魏双会判断当我找上门的时候,就代表着你已经来了,嘴里藏着的那些话自然也就可以说出口,可我还是觉得,你这有点儿怪懒的感觉呀。”   顾许平静说道:“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忽然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才不算是麻烦?”   “你是在问我喜欢什么吗?”顾许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林轻雾的神情僵硬片刻,旋即正色问道:“你究竟是怎样才能联想到这上面去的?”   顾许想了想,说道:“因为我以前听到过不少这样的话,心里觉得很熟悉,所以随便问一问。”   林轻雾呵呵一笑,轻声问道:“你意思是我也和那些人一样?”   顾许说道:“就算你不是我也不会道歉的。”   “哦,那我谢谢你了。”   林轻雾强行控制住一脚踩满油门,上演速度与激情的冲动,微笑说道:“一会儿我去到把事情问清楚,时间说不好要花上多久,你就一直在车里等着吗?”   顾许摇头说道:“既然魏双知道我在等着,那么他自然就不会说废话,除非是你故意要把一个问题翻来覆去问上三百遍,否则时间不会太久。”   林轻雾问道:“我像是那样的人?”   顾许想起了那天山道上的对话,认真说道:“我觉得你有病,做什么都不会太奇怪。”   林轻雾深呼吸了一口气,安静了片刻,冷声问道:“你似乎是对我抱有着很大的偏见?”   顾许转头望向她,诚实说道:“事实上是你先说过我臭不要脸,如果真的有偏见,那也是在你的身上,而且我认为你有病。”   林轻雾愈发是恼火,心想你才有病,微嘲道:“你这个因为所以说出来,难道自己心里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的吗?真有病的人是你才对吧。”   “为什么奇怪?”   顾许不在意她的语气,客观说道:“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问题,那你说我有问题,自然就是你有毛病,这之间的逻辑有什么问题存在吗?”   林轻雾不说话了。   不是因为她说不过,而是这实在太幼稚,简直就是那天她说他不要脸,他说她有病的高级版本。   其实幼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一直都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但现在毕竟不好这样子再蠢下去了。   林轻雾将车停好,想了想,仔细说道:“我尽快回来,大概在二十分钟以内吧,另外还有些资料一会儿我发给你,闲着无聊就看一下吧。”   顾许没有拒绝。   不去目送那个离开的背影,他也没有像平时的安君衣那样,闲暇无事的时候便低下头玩手机,而是离开了座位。   车没有停入车库,医院外的绿化做得很好,梧桐树洒下的阴影斑驳,而马路的对面便是那条贯穿了整个新楚的大江。   夜里雨停后江水分外平静,安然倒影着那轮孤月。   顾许走到江边护栏之前,思索片刻,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离开新楚前一天的那顿火锅中,寺本郁夫曾冒着生命危险告诉了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于情于理于更多而言,他都没有道理再去劳烦别人。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不想让这些琐碎事被幽眠之怜得知,因为他觉得那实在是有些奇怪,还有些丢脸。   尽管魔与魔之间,往往也有着不尽的相争,然而请教其中一位去对付另外一位,始终来得有些奇怪——最起码他心里是这样觉得的。   在顾许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观念之中,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应该灰飞烟灭,没有存在于世上的任何必要。   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的存在——假如幽眠之怜真的与当年师姐的死有关,那么他会留下一剑的时光,去问清楚当年旧事。   除此以外,余下的本就不该活着,哪怕他根本就没有兴趣去行斩妖除魔之事……嗯,这好像也是师姐的观念?   顾许忽然醒过神来。   他有些不解,发现自己今日已经想起过太多次师姐,这真的很不寻常。   今夜的月色固然是很美,却也不至于睹月思人,哪怕师姐曾在月下挥剑,鲜血共长风而舞,美不胜收。   也许是遇上了妖魔的缘故?   也许是今天她们吵闹的太多,令他想起了那些静谧的美好?   也许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他想念了,于是眼中的风景就都成了她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无止境的推算下去,与其浪费时间去思考这些已成定局的往事,倒不如早些把事情解决,好回家睡上一场好觉。   然而就在下一刻过后,顾许发现自己准备睡觉的念头,大概成为了一个奢念。   “魏双把自己知道……或者说感觉到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了。”   林轻雾站在了他的身旁,系好的马尾随风轻扬,身上那件黑色的衬衫,让她凭空多出了几分凌厉感,淡去了那些稚嫩的痕迹。   这样的她与山道上的那天不同,但也很好看,一种不同于安君衣和顾羡鱼的好看。   “虽然我觉得他嘴里的那些话很奇怪,可想到了你一眼可以让他记忆如此深刻,就觉得事情不是完全不可信了。”   她望向顾许说道:“魏双告诉我,在刚才他和魏明诗交手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的留手,魏明诗之所以能逃脱,他觉得她是找到了那个唯一的机会。”   顾许神情平静,没有说话。   林轻雾不以为然,说道:“在听到他描述的第一时间,我认为那是一种预感的手段,或者是他在撒谎,然而魏双坚持否认,然后我和他去看了录像,再结合之前得到的那些信息,可能还真是他所说的那样。”   顾许问道:“什么信息?”   林轻雾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心想你怎就看也不看我发过去的东西呢?   “新楚在国内的地位你没道理不清楚,街上全都是摄像头,魏明诗她又不是南庭那边泛滥的黑人,天稍微黑一点,走在摄像头下也可以看不清楚五官。”   她缓声说道:“就算魏明诗以前在相关的单位工作,但我事先已经查过,这不是她负责的片区,更何况她怎么可能把整片地区的摄像头位置还有死角都记下来?这需要很好的记忆力和时间,但她之前明显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好像是有些麻烦。”   林轻雾将他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问道:“你也没有头绪?”   顾许说道:“当然没有。”   林轻雾微微一怔,然后又问道:“那你怎么才可以有?”   “我也不知道。”   顾许说道:“我不怎么擅长这种事,而且今天还有些累。”   林轻雾看着他,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面无表情说道:“那你现在是想吃宵夜?”   顾许想了想,问道:“你很生气?”   林轻雾摇了摇头,没有理他,只是依旧盯着他不放。   “有容乃大。”   顾许说道:“你没……”   林轻雾再也不想听他胡扯下去,恼火说道:“我带你去吃宵夜,别说了,烦人,不会说话少说两句懂不懂啊?”   作者留言:   PS:过会儿还有一章,今天事比想象的多,有点难顶。 第二十八章 寒风、火锅、以及三观   顾许沉默了。   他不太懂林轻雾为何要生气,又想着自己先前还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心中不禁生出了好些无奈。   念及此处,他觉得江风有些冷了。   今夜一场雨过,新楚的气温难免也要低上几度,吹久了还是会不好的。   他依着林轻雾的话,不再多说些什么,回到了车上的副驾驶位,又看着她将后排的一件棉衬衫扔到他怀里,微感讶异。   “今晚下过一场暴雨,温度低了。”   林轻雾降下了车窗,取出一副价格显然不菲的眼镜戴上,语气漠然说道:“我不想开空调,你小心点不要像那天一样着凉了,这不能算公事,没有医药费这个说法的。”   顾许心想你这生气的未免太过明显,想要开口认真劝说上一句,但又想到了她刚才的那句话,还是决定沉默。   良药苦口,话亦如此,反正他们现在是去吃宵夜,以林轻雾平日的脾性,总不至于像顾羡鱼那样子一生气就气上整整一天。   林轻雾没有再说些什么,直接发动了汽车,在渡过医院这段即便在夜里车流依旧不少的道路后,她很轻易地将时速拔高,沿着导航驶上高架路。   深夜时分,路上行车相比起白天要少上许多,车速也往往要快上不少,只是与林轻雾相比还是显得慢上了些。   夜风自车窗涌入,将她的刘海成散开,夹杂着雨后寒意的风随着时速而愈发呼啸,却让她的眉眼愈发显得凛冽,生出了一种不可直视的感觉。   直至路途过半,千篇一律的城市夜景不再值得欣赏之时,林轻雾心情才是稍微好了一些,稍微松开油门,缓下车速,但依旧没有完全升起车窗,留下了一小半的空余,好让寒风冲淡那些说话声。   “抱歉。”   林轻雾忽然说道:“最近我心情不怎么好。”   顾许想了想,问道:“和我无关吧?”   “你未免太自恋了。”林轻雾丝毫不掩饰话里的嘲弄。   顾许望向她说道:“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好,更何况你也说过我很好,那么问上一句也是很正常的。”   林轻雾微嘲道:“好在哪里?”   顾许沉默片刻,语气微妙说道:“如果是别人问我这件事,我还要思考上一会儿,但你不同,因为你说过我很多次很好,那么我在你眼中当然就是很好的,至于我好在哪里,我觉得你可以先问一下你自己心里。”   林轻雾无话可说,片刻后,她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全然听不出情绪。   既然是存在着目的地,再长的路也会有一个尽头。   只是……当顾许看着她一言不发,带着自己来到这家店时,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些很微妙的念想。   望向林轻雾的眸子,那银灰色的镜框没有温柔她的眉眼,只是掩去了平时的那些藏在笑容中的冷漠,淡化了那些习惯性的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看着我干什么?”   林轻雾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蹙眉,不解问道,心想你居然也会盯着我看?   “心里奇怪。”   顾许的视线从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上移开,落在火锅店的招牌上,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看的很清楚,并且很确定现在的林轻雾无法在他面前说谎,因此这并不是有意而为之的。   先前她没有问过他,他也没有说过自己想吃什么,而她却在生着气的情况之下,来到了这家火锅店。   那就代表她真的想吃,以及喜欢吃。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好比如她说他臭不要脸,所以他认为她有病,这么一个理所当然的逻辑。   顾许忽然有些欣赏林轻雾了。   随着服务员入座,林轻雾毫不犹豫的点了一个特辣的锅底,然后才将点菜的平板电脑递到顾许的手中,默然不语地看着他。   若是说她完全不生气,那毫无疑问就是在自欺欺人,可将她生气的理由完全在放在顾许的身上,那不过就是气急败坏的朝旁人发泄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可能对他认真道歉,接着还做出了解释。   “吃完宵夜,我送你回家吧。”   林轻雾平静说道:“事情确实是一时之间急不来的,刚才是我情绪不好的缘故,希望你最近还能有时间,或者是有头绪吧。”   顾许没有抬头看向她,继续点着菜,轻声说道:“像这种事情,如果你不能冷静下来,的确是不要管比较好。”   林轻雾听着这句话,想到了很多,于是沉默。   夜里的火锅店不再热闹,客人寥寥无几,勉强也算是一个谈话的地方。   等到平板放下,锅底上好,菜品围绕着还未滚开的红汤时,顾许才是又说了句话。   “当时没有头绪,是因为我需要思考。”   顾许说道:“思考自然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可你当时却偏偏喊我不要说话,所以我只好是等你气消才说出这句话。”   听着他的话,林轻雾怔了怔,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   “之前有一件事……因为觉得很没有意思的缘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她放下了杯子,看着顾许严肃说道:“今晚魏明诗和家里人吵了一架,而他们吵架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我和你。”   顾许见她神情便知道她没有撒谎,不禁生出了好些疑惑来。   “可我记得那天拿香槟对着她喷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事情怎么会和我有关?”   他不解说道:“由始至终,我和魏明诗只见了两面,虽然曾经说过一些话,但也不至于恨上我吧。”   林轻雾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古怪问道:“你难道连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吗?”   顾许眨了眨眼,不太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林轻雾忽然间笑了起来,温柔说道:“你长得很好看对吗?”   顾许看着少女美好的笑容,说道:“和之前一样,我认为你是在明知故问。”   “所以这也很不好,大概是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   林轻雾低头看着水中的那片柠檬,想着这其中的酸涩,很是无奈地说道:“在七月初的时候,她和我说过一番话,都是关于你的看法,在她的描述之中你会影响到整个社会的稳定,如果真要想下去,可能她还真的不恨你……而是认为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哪怕是抛弃一切也都值得。”   顾许有些无语,说道:“听着很伟大。”   林轻雾继续说道:“然而她知道所有人都不理解她,认为她只是在发疯,所以她……算了,这些话说下去实在是很没有意思,我想你也应该是明白了。”   顾许说道:“确实是令人反胃。”   菜已经下锅,两人看着红汤里浮沉的花椒,暂时忘掉了那些琐碎却无趣的事情,默默等候着毛肚将熟的那一秒钟,动筷如出剑。   不知何时,林轻雾已经脱下了那副眼睛,吃的额头冒出了细汗,却仍然是甘之如饴,全无半点勉强。   顾许有些意外,想不到她是真的爱吃,而非安君衣和顾羡鱼,对此厌恶极深,恨不得红汤的火锅从世上消失。   宵夜终究是不宜吃得太饱,在桌上的菜品清空以后,林轻雾没有继续点菜,直接结过了账单,离开这家其实味道一般,两人却吃得格外欢快的火锅店。   走在已过十二点的街道上,便也觉得雨后的凉风其实很好。   “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站在梧桐树下,斑驳阴影随风而动,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有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林轻雾微仰着头,望着那孤立于新楚高空的地标高塔,轻声说道:“假如魏明诗就是我们刚才所猜想的样子,你可以不在意,但我很难不能。”   她与顾许只是同龄,再怎么了不起也好,于武道一途上始终是与魏明诗有着一定的差距。虽然胜负始终要争过才能够知晓,然而她实在不想去赌,对方的衣服下是否还藏有着一把足以致命的手枪。   明剑如何防得住暗枪,又哪有千日去防的道理——除非她日后可以走到那些位置上。   而且这句话还有一个她不愿说出口的意思。   倘若魏明诗不择手段的去迁怒她人,顾羡鱼也许可以活下来,可安君衣呢?   林轻雾默认顾许可以听懂,假若他真的无法理解话里隐藏的意思,那只证明他根本没有将安君衣放在心上。   那顾许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她自然也就会忘记之前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再也不与他有任何的来往,不论他再如何的了不起也好。   “我想去见她,只是她应该不会愿意了。”   顾许说道:“所以我想做的很简单,那就是找出他。”   林轻雾提醒道:“新楚很大,在魏明诗躲开了监控的前提下,我们想要去找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没有区别。”   顾许望她先前所见,说道:“是的,我也觉得新楚很大,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   林轻雾没有说话,因为她想起了那个夜里,他曾经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望远之前,先要登高。”   顾许安静了会儿,摇头说道:“可惜今天我有些累了,还是凭直觉吧。”   林轻雾看着他说道:“如果一切都如你所愿的顺利,那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直接杀死魏明诗吗?” 还是说两句吧   那个火锅的问题,之前在书里面我是提到过的,顾许不是喜欢吃而是享受那种刺激的味道。   在最开始他还弄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找一些鲜艳的事物,而不是继续清淡下去,然后我这个作者思考了一下,发现火锅是最通俗的,所以就写了这么一个情节。   之后因为咸鱼和安的缘故,顾许其实也没吃到几次,就更谈不起来的,而且林轻雾的喜欢本身就是为了和另外两个角色区分开来,好让人设上不再重叠到一起。   比如我写三个角色都同样的不喜欢,那难道不是更怪吗?   至于最近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在卡文,实话说吧……是我真的不懂怎么写日常,也是因为角色变化的缘故。   好比如我写安君衣的时候总比顾羡鱼顺手,那是因为后者因为剧情变化上的原因,每一次写到都会让我十分的痛苦,思考怎么才算是她正常的表现,而不像这本书最开始那样子,姐弟之间可以很自然的相处。   当然,接下来这段剧情是线性进行的,这会让我写的时候比较舒服,而不至于写得快要用头来撞墙。   另外之前还有朋友问我后悔开这本书吗……我想了想我最近的生活作息,实话说还真有点儿后悔,甚至是火大的时候还想过直接不写算了,但说到底这还是在发脾气,毕竟我想要保住自己的人品,也想要赚钱。   嗯……写了这么多,其实归根到底还是我书写不好的原因,没能让大家看出想表达的意思,也没能让大家看着觉得有趣味,真的很抱歉。 第二十九章 关于初吻诸事宜   “我还记得,你说过好几次,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仔细说道:“但我认为这件事,应该要防范于未然,不要再去管那些,至少也要做到让魏明诗没有任何犯罪的可能性。”   顾许不意外这番话,除非这是在安君衣的口中说出,那他肯定会皱起自己的眉头,思考是否她受到某个人的影响,但林轻雾抱着这样的想法,却是再也正常不过了。   正当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忽然有手机铃声响起。   是林轻雾的。   “喂?”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本就严肃的神情又认真了一分,但却没有多说些什么,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倾听着,偶尔才是有一个嗯和哦。   电话的持续了将近三分钟时间,谈不上长,但足以其中一方讲很多事情讲述清楚,而不至于一知半解。   等到挂断电话之后,两人沉默着回到了车前,林轻雾坐在了汽车前盖上,迎着风解开了系好的发丝,第一次在顾许面前长发披肩。   之前三次与顾许见面,她都有注意着自己的仪态,而不像此时的这般恣意。   她揉了揉眉心,从顾许手中接过了矿泉水,轻声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酒吧里的调酒师死了,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认为这人的死和魏明诗有关?”   林轻雾低头看着界线分明的地砖,轻轻晃荡着双腿,阴影纤细而修长。她蹙起了眉头,声音微沉说道:“嗯,我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确实是这样想的。”   顾许没有说话。   “死状很惨,或者说很不应该。”   林轻雾拨开了眼帘前的发丝,微仰着头望向他,说道:“除了脸外,他的全身都有着被刀划过的伤口,这完全就是凶手在进行折磨,可事发现场就是在那家酒吧的休息室里,当时是有客人的,并且音乐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没有任何一位客人听到那位调酒师的惨叫声。”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真不知道要有多大的仇,才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而且我们时候发现……那里是密室。”   顾许回忆起了很多文学和影视作品,说道:“你想要去走一趟看看?”   林轻雾说道:“如果真的是魏明诗做的,那里很可能会留下她的痕迹,这对找到她可能会有不小帮助。”   顾许说道:“听起来十分的合理,所以我觉得不好。”   林轻雾微微一怔,疑惑问道:“问题出现在哪里?”   顾许想了想,说道:“出现在我觉得不好上。”   忽有风来,梧桐树乱,长街之上阴影斑斓,人与景色都那般的好看。   仍然少女的林轻雾突然发现,这与那天夜里何其相似,只不过此刻不再是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两人的位置已经对换。   林轻雾抿着下唇,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道:“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你这种说法还是让我有点儿……心烦意乱,听着就觉得离谱,如果换成是另外一个人这样说,我肯定要和他赌一赌。”   顾许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是我就不赌了?”   听着这话,林轻雾怔了怔,摇头说道:“我也不明白,可我就是下意识的这样想,大概是我觉得你不会在这上面犯错?”   “那还是赌一下吧。”顾许看着她说道。   林轻雾笑了起来,眸子里的愁色不知不觉间淡去,问道:“就算是赌,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你要的,难道还能是钱吗?”   在她看来,顾许又怎可能缺少这些身外之物。   顾许记起银行卡里的余额,心想其实你要给我钱也真无所谓的,只是这种话他觉得不太好说出口,毕竟想着就有些丢脸的感觉。   片刻安静后,他反问道:“如果我的直觉错了,你赢了之后想要什么?”   在他眼中,林轻雾行事这么理智果断的人,自然是要习惯性的得最大的利益,比如他所不愿告知别人的秘密,又比如他之所以如此强大的真正原因。   这个问题看似是在问她想要什么,事实上却是他在确认这个赌约涉及到的筹码有多大,从而好提出自己的要求。   “很简单。”   林轻雾的笑容越来越动人,有种妩媚的感觉,说道:“但我想先知道你的初吻还在吗?如果还在的话,我赢了之后,你把自己的初吻留给我就好了。”   顾许终于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将近一个月前……林轻雾曾经在炎炎烈日之下,十分勇敢对他表过一次白,那时候她说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如今看来这种念想,似乎真的要以年为单位的时间才可以战胜。   “我不会拿这些来赌。”他说道。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微嘲道:“你好怂呀,难道你在家里还是怕女人的那种吗?”   顾许想要沉默,但这种时候什么也不说,似乎和默认没有区别,片刻后,他强行转开话题,说道:“既然你想不出来,那就当我没有说过好了,不赌。”   林轻雾重复着那四个字,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不住,好似在唱歌一样地说道:“你好怂呀。”   顾许便不理她了。   转身打开车门,看着副驾驶位上放着的那件衬衫,他心里忽然明白,为何当年师姐如此厌恶这些事情了。   都是贱人。   又或者说……是一群可亲可爱的贱人?   顾许想起今天那些烦心事,觉得当初师姐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并非是在刻意的针对那些仙子魔女,如今看来,他当年如果不是枯坐山崖闭关不出,大抵也是要沦落到比现在更为麻烦的境地中。   那真的会很麻烦。   所幸他遇到的她们都不是魏明诗这样的脾性,此刻想起安君衣当时气的胸脯起伏,却还是坚持着好声好气的陪他走了一个下午的路,又愿意在大热天时外出寻他,再是淋上那样一场雨,实在是难得可贵的一件事情。   所以安君衣不能算是贱人。   她是一个可亲可爱,尽管他没有亲也没有爱过的好人。   想来师姐也会认同他的这个看法。   至于林轻雾,似乎就是师姐最为不喜的那种人?   ……   ……   暴雨以后,天空明净。   时间临近十二点,沐浴过后的安君衣愈发精神,只披着一件白衬衫坐在床褥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机屏幕,认真肝着游戏。   这床当然不是顾许的床,因为那天走得太过匆匆的缘故,根本就没有空闲去理会,直到刚才两人回来后,才是花了些时间处理好他的被褥和床单。   只不过仍需要晒一下太阳晾干而已。   熟练的肝完了一轮,安君衣抬头望向床尾的顾羡鱼,好奇问道:“我不睡是因为还有号没打完,你又是为什么呀?现在早就超过你正常作息的时间了吧?”   顾羡鱼看了她眼,问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因为我相信他呀。”   安君衣语气理所当然地说道。   从南山上的那场滂沱大雨过后,她就从未对顾许产生过任何的怀疑,有些时候她更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拖累他。   然而想归想,她毕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死肥宅而已,闲下来的时候不玩游戏,那不就是在对自身的意志力进行考验吗?   那未免太折磨人了。   安君衣只想要好好的渡过一个正常的暑假。   想要她心甘情愿的放弃去玩游戏,时至今日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顾许坐在她的身边,除此之外都是假的,都不是她愿意的。   “你心可真大。”   “可我胸没你大呀。”   安君衣看着某位纸片人的精美立绘,长叹了一声,意兴阑珊的熄灭了屏幕,慵懒斜靠在床头边上,眸子里倒映着白炽灯光,心想怎么就半点儿睡意都没有呢?   她最终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说道:“要不……我们喝点酒好了?”   顾羡鱼还因为她那不知羞耻的话而怔着,忽然又听到了这一句,微微蹙眉,语气古怪地问道:“难道你还想要再吐他一身吗?”   安君衣眨了眨眼,犹豫了会儿,说道:“我觉得我还可以装一下酒疯,亲他一口?”   ……   ……   夜色越深,蝉鸣愈发真切。   走在那条经历了只不过两次,却已经熟悉的山道上,林轻雾的心情实在有些复杂,只觉得不时传林而过的夜风也多上了渗人的寒意。   “我还是想不明白。”   林轻雾低声说道:“为什么你的直觉会认为魏明诗回家?总不该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理由吧?”   顾许平静说道:“直觉和理由是相对的。”   林轻雾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只能希望你的直觉没有问题。”   顾许说道:“如果我的直觉错了,你会后悔没有坚持要赌一赌吗?”   林轻雾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恼火说道:“和之前说的一样,如果你真的赢了,我不知道又什么是可以给你的,难道我还要把自己打包送给你吗?”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 第三十章 舔狗和中二病   顾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轻雾眯起了眼睛,夜风自天边吹来,扬起了她漆黑的发丝,如若飞舞,没有丝毫避让开来的意思。   既然你看着我什么也不说,那我们就试试,谁可以看得更久好了……嗯,这难道是谁眨眼谁输的游戏?   顾许想了想,发现这确实是自己的问题,沉默了会儿,诚实说道:“我觉得我和你不太熟,说这种话不怎么好。”   林轻雾笑意依旧还在,轻声问道:“那怎么才算是熟?”   顾许说道:“这当然是一个自由心证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的标准是什么,也许时间久了就可以?”   “我还以为你要说日久生情。”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眸子里不见半点失落,说道:“另外,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哪怕你把一个人给吃干抹净了,然后也可以用这个说法来上一句,对不起呀,其实我和你不太熟。”   “你似乎很执着我在这方面的问题?”顾许问道。   之前他没有怎么去在意,直到现在才是发现他和林轻雾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总会说一些类似于此的话。   好比如初相见的那个夜里,此时此刻他的眼中甚至还看得到,当天他所坐在的那张长椅,上面已经铺着几片梧桐树的叶子。   “大概是我被你那个便宜徒弟喊了一声师娘?”   林轻雾微微一笑,转身望向山道上方,忽然说道:“也可能是触景生情,那天我记得也是这个时间,二十多天的时间,只要换一个字不就和那首词里写的一样了吗?二十年重过南楼,就算这里不叫南楼,可买上一壶桂花酒,不见得是一件难事。”   话到后来,她的嗓音多了些懒散的感觉,与风声相伴别有一番滋味。   顾许没有说话。   “抱歉。”   林轻雾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想得太远,摇了摇头,歉意说道:“可能是事情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没想到会把话题扯得这么远。”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也没什么。”   两人安静地走完最后一道山路,今夜纵使有风再来,也无缘再见那一袭暗红色的长裙轻舞,时将至深秋,蝉鸣愈发来得凄切的此刻,明明路上灯光依旧在,却仍然是生出了一种幽幽的阴冷意味。   顾许感受着寒意,问道:“在你心中,什么才是不可侵犯的?”   林轻雾不懂他为何要这样问,细想了会儿,说道:“非要回答这个问题,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神圣。”   顾许说道:“这个词很好,因此很多人会选择用它来修饰,但事实上真正令人不敢去侵犯的,一直都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惧。”   林轻雾愈发来得不解,心想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当你遇上一个找不到任何可能杀死的敌人,并且知道他绝不会吝于杀人时,你心中自然就会生出逃避的念头”   顾许顿了顿,继续说道:“也许世上有极个别的人,不在乎这种问题,可魏明诗她明显不是其中之一。”   林轻雾终于是明白了一些,说道:“假设魏双所描述的那种感觉是真的,那你的意思就是她之所以杀死那个调酒师,只是为了转移视线?”   她微微挑眉,自语道:“按这样去推算,她是在和魏双争执之中得到了那种力量,情绪激荡之下捅了魏清词一刀,然后开始逃脱,又在这个过程中确定自己解决不了你,最终决定要离开新楚?”   话的最后,她的眉头皱的更紧,再也不见那些妩媚。   “可这还是说不通魏明诗为什么要杀那个人呀,这根本没有道理可言,除非她有不得不杀人的理由。”   顾许想起了当初的寺本美冬,知道并不是每一位都如幽眠之怜,平静问道:“这个世上有什么人和事情是不求回报的吗?”   “还真的有。”   林轻雾看着他的侧脸,语气微妙兼之古怪,说道:“现在常说的舔狗不就是了吗?我不拿自己举例,但你姐和安君衣肯定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   顾许沉默了会儿,心想这难道就是自己从未遇到过的问题学生吗?   他纠正道:“你话里的舔狗只是不敢强求。”   林轻雾认真说道:“已经发生的才算是事实,所以事实上他们就没有敢求过,自然就是不求回报的一种人,不存在你说的不敢,而且他们还会很莫名其妙的说些怪话,什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顾许说道:“听着有些恶心。”   “这话你最好别说。”   林轻雾不再看他,嘲弄说道:“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这八个字在我眼里用来形容你十分的恰当。”   顾许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走在路边的树影之下,听着远方传来越来越凄切的蝉鸣声,上一次眼中所见灯光明亮的那幢别墅,也许是因为近来人味渐少的缘故,已经染上了一层颓败的色彩。   门是关着的,顾许只好以指为剑,斩断拦路的门锁。   阔别已久,入目的依然是当时所见的事物,大概是没有辞退帮佣的缘故,即便是整间屋子已经冷清了许多,桌上仍然不见灰尘,窗明几净。   林轻雾将门掩上,惊讶于那门锁如一的断口,蹙起的墨眉仍未舒开。   顾许没有任何的停留,进门以后,直接朝着当初谈话的露台走去,根本不去看其他地方一眼。   行在如此幽静的别墅之中,心中难免会有些别样的滋味。   林轻雾想起了之前得到的那个消息,有些担心在他推开某一扇门之后,会有流淌着的鲜血映入眼帘,满目狰狞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中间不甘的举着右手,已经失去了眼睛的血肉空洞之中,埋着不尽的怨恨。   顾许推开了最后的门。   门开一瞬,恰有一阵风来,带起枝叶簌簌声响。   ……   ……   不闻枪声,不见剑光,空中也未曾飘着淡淡的血腥味,一切都还安好。   如顾许所想那般,魏明诗坐在了露台上,也是是在模仿孤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夜色,似乎毫不在意和惊讶两人的到来。   今夜月色很美,此情此景自然很适合喝酒。   场间却见不到酒,无论是红的、白的、洋的,干净的快要让人感到不解。   “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魏明诗起身走向栏边,带着些许讶异,对顾许说道:“只是我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两位在凌晨十二点,连门铃都不按一下,直接来到我家呢?难道是林局长的女儿准备知法犯法,所以自诩遵纪守法的你也懒得继续装下去了?”   顾许却没有理会她,安静地看着,仿佛要从中看出某些事物的存在。   林轻雾心里只觉得这话特别的白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沉默不语,然后她看到那空无一物的桌子,脸颊上出现了一抹笑容,只是没有笑出声。   她自然是想起了前后两次泼酒,心想这似乎也算是给人戒酒的一种办法了。   顾许忽然说道:“原来是真的又来了一个啊。”   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刻起,他心中就生出了这样的怀疑,然而在未曾真正见到以前,凭空推断是很没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毕竟幽眠之怜也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尽管祂不见得有这样的兴致可言。   魏明诗看着他,那对本来应该是黑白的眼睛,渐渐的开始模糊了起来,就像是里头笼上了一层黑色的雾气。   顾许神情平静地回视她,然后说了一句听着很奇怪的话。   “你运气挺好的,正巧今天我真的累了。”   是的,现在的他确实有些累,但不是因为安君衣和顾羡鱼明里暗里争锋而心累,而是累在斩向天空的那一剑上。   那时候他的确是错误估计了某个因素,以至于生出了那种变故,这对他来说很不应该,但终究是发生了。   倘若没有了那个变故……魏明诗如此看他的第一眼,便会直接死去。   那会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   可如今的她也不见得好受。   魏明诗的身体渐渐颤抖了起来,那些藏于眼中的黑色雾气如云烟遇上了煌煌烈日,在刹那间消散无踪,再也不见。   她用手捂住了双眼,紧接着便有鲜血渗出了五指之间的缝隙,好似涌泉一般。   林轻雾蹙起眉头,心想事情难道就这么简单的要结束了吗?   与寺本美冬相比之下,魏明诗竟孱弱到这种程度?   便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句声音沙哑的话。   “你确实是很自大啊……顾许。”   魏明诗放下了淋满鲜血的右手,抬起衣袖将脸上的血迹擦拭一遍,神情漠然说道:“果然我没有看错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就是一个喜欢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解……”   “幼稚。”   顾许懒得听完这些废话,想起了某个说不好恰当与否的形容词,向林轻雾问道:“她这种算中二病吗?”   林轻雾微微一怔,心里的那些紧张莫名消散一空,迟疑说道:“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太懂你们二次元的事情。”   作者留言:   PS:早安。 第三十一章 谈喜欢   顾许想了好会儿,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心想如果是安君衣的话,大概就能给出答案吧?   但不管是怎样也好,他依然觉得魏明诗的话实在很无聊,没有任何认真去听的必要,那么林轻雾的回答自然是不错的。   “那她就不算是中二病好了。”   顾许的视线从林轻雾的眉眼上移开,落在了魏明诗鲜红犹在的脸上,看着她不太美好的表情,忽然发现自己不太擅长进行这种谈话。   “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魏明诗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为什么要想?”   听着这句话,魏明诗怔住了,片刻后,她肉眼可见的用力握紧了右手,冷声笑道:“那你今晚来这里是为了当贼吗?”   顾许没有理会这句话。   “当然是受人之托。”   林轻雾微嘲说道:“你可是把自己哥哥给捅了一刀,刚才我去探望魏双叔叔的时候,他特意拜托我来这里照看一下,只是没想到有人连灯也不开,喜欢在这里扮成一只孤魂野鬼。”   魏明诗漠然说道:“这是家事,更何况……”   林轻雾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没兴趣和你浪费时间,既然我和你已经在这里了,那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安安静静地等着上警车吧。”   将近入秋,风过时,露台上的寒意愈发浓郁,带起枝叶的簌簌声响,夹杂着几声凄切的蝉鸣,凭空生出了数分幽深彻骨的感觉。   魏明诗松开拳头,鲜血缓缓流淌至指尖上,然后与地面连接起一道血线,远远看着好似坚硬如铁。   纵使风声静下,亦然听闻不到本该存在着的滴答声。   林轻雾清楚地看到,那道血线上有着极多细小的颗粒正在颤抖着,就像是成为了一朵花的根茎,迫不及待的走向开花那一刻。   即便她曾经从顾许的口中得知了世界的变故,但到了真正看见这以往只会出现在电影之中的画面时,心中也难免震惊。   过往十八年人生所见,直至此刻终于遭到了彻底的颠覆,难免让林轻雾身心皆然生出了好些冷意。   如果不是顾许神情依然平静,她此刻已经在思考着如何离开了,哪里还能这么优雅的矜持不语微笑相看,甚至是连双腿都没有发软。   鲜血的枝干开始了发芽,夜风在远方拂过山林,造成的细微声响如若吟唱,在歌颂着某种极其伟大的事物。   轻轻的啪了一声。   一颗附在红线上的肉粒骤然破开,只见几缕鲜血如若飘扬的发丝,悄无声息的消散在露台之上。   声音随着这个过程在消失,有着一种戛然而止的意味。   仿佛电影即将上演至激昂前的一秒钟,影厅的灯光忽然间亮了起来,留给客人的除了愤怒的叫骂声以外,还有着深深的失落。   夜色的浓郁似乎在一瞬间淡去了很多,露台上的事物,莫名变得清晰了。   林轻雾同样错愕,她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只觉自己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了一道声音,正在低声的述说着什么。   不知为何,那道声音有着一种教人不由自主相信的力量,但她再如何去倾听也好,落入耳中的也不真切。   然后……她再也听不到了。   或者说,有一道剑吟声落入了她的耳中,平静地斩去了那些。   剑吟声很是纯粹,却又在她心中被分解成无数个细节,有着淡漠,有着冷清,有着孤傲,有着宁静,当它们重新组合到一起时,便举世无双。   当林轻雾意识到这一点时,风声已经悦耳。   她低头望去,只见露台上确实有着鲜血的痕迹,先前那一切并非虚假,却又像是一场真实的梦,很难说经得起深思与否。   这种矛盾感让她有些难受,林轻雾抬手捂住了胸口,发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激烈了许多,忍不住用力的抓了下去,得以缓解。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些温暖,那些积攒在胸膛的压抑感,随着那只并不宽厚的手掌而消失,渐渐变得舒服。   林轻雾神色惘然的抬起了头,发现自己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主人正无奈的帮她把毛给撸顺。   她眨了眨眼,便完全清醒了过来,平静到近乎冷漠,站直了身子,不再似猫。   “刚才怎么回事?”   她看着脸上极为苍白的魏明诗,对顾许问道。   顾许告诉了她。   ……   ……   事情说来其实很简单。   柿子都是挑软的捏,杀人同样也是。   魏明诗又怎么会不恨林轻雾,在确定了顾许不好杀死后,她就默默地准备着刚才那一幕,只是到最后功败垂成罢了。   林轻雾想了想,知道自己遇上相同的境地,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哪怕她觉得自己即便是死去也好,对顾许而言也不是一件值得记挂的事情。   大概……他只会认为她死了在旁边会很麻烦,仅此而已吧?   她想着这些,静静地看着顾许,忽然笑了起来。   魏明诗将散乱的发丝拢好,那张绝不能说是难看的脸颊,生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容,她看着笑意半点也不嚣张跋扈的林轻雾,想着脸上与衣服曾经两次被酒水湿透的感觉,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真该照一下镜子。”   她嘲弄说道:“明明还是十八岁的人,笑的跟个大妈一样,脑子里大概还想着自己和他是老夫老妻了?不,我看你们是奸夫淫妇才对。”   “当然不是。”   林轻雾微微一怔,却没有生气,看着她微笑纠正道:“他又不喜欢我,又不愿意和我发生那种关系,哪有说我和他是奸夫淫妇的道理呢?你可真是眼瞎啊。”   记起白日那些过往,顾许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必将会十分无聊,但在他准备开口,魏明诗却先了他一步。   她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不可能永远淡然下去。”   魏明诗没有再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看着极其凄惨,那双盈着血色的眼睛,动人心魄。   “既然你活在这个世上,就肯定产生自己的欲望,哪怕你非要平静活着,也总会有像林轻雾这样的人接近你,她们会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逼迫你选一个出来,我真想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坐得这么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顾许没有像之前一样,打断了她的话,听了下去,然后说了一句自己的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顾许看了眼林轻雾,对魏明诗说道:“只是……我很久以前就习惯被人抱大腿了。”   魏明诗脸上残存的笑容顿时变得精彩了许多。   便在这时,夜色下漆黑的林间忽然生出了极大的动静,遮掩着露台围栏木头断裂的声音,魏明诗仿佛要成为断线的风筝,从崭新的缺口处落下,与二人道别。   “白痴。”顾许的目光多了些别样的意味,十分的难得。   林轻雾望他所见,怔了怔,然后身子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血肉正在分离。   夜空之中出现了一点细碎的血花,紧接着迅速扩大,散开成数百朵。   它们在月光淡淡的清辉之下,显得极为精致,有着一种别样的妖冶美感。   ……   ……   露台之上。   魏明诗躺在了木板上,浑身是血,名贵的衣服已经碎成了布片,露出了体型姣好的身体,可惜的是肌肤上染满了鲜红,一片狰狞。   看着有些重口味,会让人吃不下饭的那种,可以对此生出欲望的人,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她艰难抬头,盯着顾许的眼睛,充满了怨恨与绝望的色彩。   林轻雾看了一眼顾许,确定了他的意思,说道:“你可以放心,我会保证你死不了,直到把你知道的一切都问出来为止,我相信魏双叔叔他也会同意我的做法,甚至是亲自去问清楚你。”   说完这话,警车的铃声恰好从远方隐隐传来,落在了三人的耳中。   魏明诗张开了嘴巴,嘲弄的笑了下,问道:“你为什么肯定我就在这里?”   顾许想了想,诚实说道:“这不是一想就能想到吗?为什么你还要问。”   前世今生一并算上也好,就连当初的师姐也没能骗得了顾许,魏明诗又何德何能让他浪费时间去白走一趟。   这句话听着实在很没有道理。   当然,在事后的现在可以推测出很多道理,可终究也是事后了。   沿着原路返回,林轻雾的笑意已经淡去,好看的眉眼间有着抹不去的疑惑,她仍然觉得事情实在过于简单,声音微沉问道:“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顾许平静问道:“太过直接,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了?”   林轻雾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接受她没有反抗之力,可这种干净利落……真的很让人不明白。”   “也许事情本就不复杂。”   顾许说道:“魏明诗和寺本美冬不同,后者得到的眷顾要多上不少,前者还来不及布置上什么手段,就被我直接找上门来,当然没有变故,但这不代表事情已经结束,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麻烦。”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心想现在回头一看,今夜好像真的很无趣。   “你不想管吗?”   “我找不出自己想去管的理由,更何况这很没有意思。”   “所以我想知道,什么在你眼里才有意思,安君衣给你撒娇吗?”   “我不告诉你。”   “你这句话真像个小孩子。”   顾许便不理她了。   林轻雾犹自不死心,想要凑到他身前,却发现那样不太好,心里有些遗憾,转而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顾许提醒说道:“不要把自己的喜欢看得很重要。”   这句话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十分的直接,故而也特别的伤人。   林轻雾神情明显僵硬了好会儿,然后叹了一声,说道:“你还真是喜欢说这种话啊。”   顾许说道:“我很清楚你不会因为这些而伤心。”   林轻雾嗯了一声,忽然问道:“那你会对安君衣这样说吗?”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最后说道:“不会。”   林轻雾没有什么心疼的感觉,只是……终究不太爽罢了。   作者留言:   PS:唉,洲际赛就这样输了,难得白天有空,兴致勃勃的看比赛,现在想着还不如码字来得要好一些。   修改了很多次,但还是写的不太满意,然而断更真的不好,还是挤出来吧。 第三十二章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林轻雾不想再和顾许说这些了。   两人离开了那幢别墅,走在树荫与灯光之下,影子被拉拽得很长,却始终没有重合在一起。   她望着警车铃声的来处,换过了话头,认真说道:“你不要再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了,事情还真挺重要的,但我也坦白说,这是我爸拜托我对你说的话,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直接拒绝好了。”   顾许说道:“听起来好像很麻烦。”   “这也说不准,我爸的意思是想请你指导一下,嗯……我现在就是在模仿他的语气说话,还真的有点儿反胃。”   林轻雾丢掉了刚才那些严肃,随意说道:“因为临近开学了嘛,新楚从七月初开始发生的变化是隐瞒不下去的,所以他们准备要在开学军训的时候,添上一个额外的项目,在确定有没有资质之余,也是为了留下记录,建立起相对应的数据库,进行具体的分析。”   顾许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不帮。”   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林轻雾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我也觉得不帮才是对的,但他毕竟是我爸,而且我觉得你肯定不喜欢他那副官老爷的做派,实在是不想他突然跑去找你谈话,不然我也懒得问你这事。”   顾许有些意外,但没有说什么。   他仍然记得,在离开新楚前的某一天,她在天台上对他说了很多有关自己的话,修行者的记性通常而言都很好,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只是……既然是不喜欢了,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儿离开呢?   也许是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又也许只是随口的闲聊,林轻雾偏偏谈到了这里。   “之前我刚到新楚的时候,特意在酒店住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见到我爸的时候,他就冷声冷气的问了我好几句,估摸着是习惯捏着架子了吧,反正等到开学之后我就直接住在宿舍,懒得回去了。”   她看了眼顾许,问道:“到时候我不想在外面吃饭,去你家当个客人,你看好不好?”   顾许看着她愈发明亮的眸子,想起了那位蛮不讲理的一家之主,说道:“你应该问羡鱼他好不好。”   “啧。”   林轻雾没有再说些什么,是因为警车已经出现在眼中,亦是因为记起之前来时路上聊过的那句话,当然那句话不见得是真实,事实上可能是顾许在委婉的拒绝她,但就像是她对事实两个字的看法一样,有些话和事至少在没说之前,都不能算数。   想着这些,她走快了两步,朝那位从车上下来的叔叔问了一声好,然后开始解释刚才遇到的事情。   在她的描述中,顾许和她自然是受邀来到了这栋别墅,却不料十分巧合的遇上了魏明诗,因为对方的精神状况出现了明显的问题,于是便发生了一些意外,最后的结果十分不好,无奈之下两人只能报警。   这些话里没有一句是真的。   然而假话不见得不能成为如山的铁证,只要事情需要去这样处理,那就足够了。   想来魏明诗会因为‘自残’的缘故,而被关押到精神医院,在那里她会有着一间单独的病房,窗外可见明媚的阳光与绿树,以及很多表面相关的医护人员。   这是魏明诗即将要去生活的日子。   除了顾许以外,其余所有人都很满意这样的做法。   最开始林轻雾也是满意的,然而当她注意到顾许的神情以后,她便有了些动摇,然而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人轻言微,她的体重确实很轻,别人在乎的从来都是她的父亲,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自找麻烦呢?   更何况她还真的只是个双九年华的少女。   这些日子她过得很不快活。   心中又怎可能半点儿脾气都没有?   ……   ……   山道已经来回了好几次,难免落下些记忆。   行至一半时,林轻雾坐在了那张长椅上,看着他当时眼中所见的风景,轻声说道:“我有些累了。”   顾许也随着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因为车钥匙在她的身上,而他可以肯定这附近真的很不好打车。   至于蹭警车一程……他认真思考片刻,觉得还是不太好,并非是坐着不舒服的缘故,更多是因为他不愿意和这些人与事存在着太多的关联。   “今晚实在是麻烦你了。”   林轻雾低下头,揉了揉其实没有酸痛的脚踝,然后脱掉了鞋与袜,轻轻的晃荡着,与月色相映而美,看着十分美丽,有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嗯,这话说的有点儿生分,我其实不太喜欢,但你应该无所谓,毕竟你又不会嫌弃这种话把你和我的距离拉得太远。”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好似那天的她一样,往后依靠在山道的围栏上,静静看着揉捏着赤足,看着那调皮翘起的圆润脚趾,看着少女垂落的发丝,心绪不见波澜。   “你今天和之前相比变了不少。”他说道。   林轻雾不去看他,有些随便地说道:“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一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的,而且我才十八岁,和你一个年龄,为什么要一直都不变呢?”   顾许忽然问道:“因为我的原因,你和自己父亲吵了一架?”   听到这句话后,林轻雾微微蹙眉,记起了他所谓的直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认为他的做法真的很弱智,不想要事情变成那个样子。”   顾许说道:“那我应该对你说上一声谢谢。”   林轻雾笑的很矜持,微嘲道:“归根到底我也只是为了自己,你又有什么好谢的,而且这真的很俗气。”   顾许不再多说了。   他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沉默良久后说道:“你和我认识过的一个人,活得有些像,只不过你比她要幸运上很多。”   之前他曾想过,心里认为师姐必然会讨厌林轻雾,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她从来都不喜欢相似的人。   如今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念想。   林轻雾微微蹙眉,先是不解,继而不喜,盯着他也不说话了。   顾许想了想,发现这话题实在太莫名,且不足为外人道,看着她问道:“还累吗?”   林轻雾不假思索说道:“当然累。”   顾许说道:“那我开车?”   林轻雾怔了怔,下意识抬头望向他,记起了刚才的那句话,有些恼火,说道:“可我不想要走路了。”   顾许说道:“总不能在这里一直坐下去,而且你今晚穿的不是高跟鞋,再有武道在身,就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假吗?。”   “当然不假,要不你就当我耍小性子好了。”   林轻雾嫣然一笑,柔声说道:“既然你想要回家,那干脆一点儿把我背下去呗,这又没有几步路,你总不至于做不到吧?”   顾许懒得理会,心想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那就再陪我坐上一会儿好了。”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说道:“不会很久的,再说刚才看到魏明诗那个凄惨的模样,又想起刚才吃过的火锅,肚子还真有些不太舒服。”   大抵是心情真的很不好。   他和她不曾并肩,坐在同一张长椅上,看着远方高楼大厦仍未熄灭的灯光,开始随意地聊着天,但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说自己的事。   然后渐渐地她忘记顾许早已经沉默不再言语。   她有时候生气,有时候欢喜,有时候厌恶,表情不一的说着话,但无论话里的苦涩再如何浓郁也好,始终没有更深一分的情绪。   他便安静地听着她的话,好似那些年坐在孤崖上,没有太多的不同之处。   这种安静是美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是觉得累了,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双足不再介怀尘土的肮脏,踩在了某片落叶上。   微凉的夜风轻轻吹过,深夜十分的寂静令人很是舒服。   “走吧。”   林轻雾将散若瀑布一般的黑发系好,束成马尾,从她那张精致的脸上再也不见先前的种种情绪,只是平静。   “对了,最后有一件事要问你。”她说道。   顾许说了个好字。   林轻雾重新穿上了鞋袜,然后起身看着顾许,微羞问道:“你喜欢丝袜吗?什么颜色的?”   顾许沉默不语。   林轻雾看着他神情上极细微的变化,轻声而笑,十分满意,心想自己果真没有猜错,原来你喜欢的就是这呀。   一念及此,她不禁想起了安君衣,难免生出了些艳羡,只觉得那确实是极为符合审美的一双长腿,甚至于她也很喜欢。   然后,她发现着自己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了。   “快要开学了。”   她朝着山道下方行去,收起了那些情绪,面无表情说道:“我会尽量帮你解决一些麻烦,但有些始终是要你自己去理会的。”   顾许嗯了一声。   一路沉默直至车前,林轻雾很自然的坐在了副驾驶位上,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现在有驾照了?”   “还没有。”   “我有些害怕。”   “没事,我觉得我也算是老司机了。”   “嗯?”   “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而已。”   ……   ……   时间静静地走过了那个二字。   窗户已经被打开,酒味随风散去,安君衣看着斜靠在沙发一侧的顾羡鱼,轻声说道:“要不我们先去睡觉好了?”   大概是还惦记着那天的意外,以及饮酒前的某一句话,两人这一次只是轻酌了几杯,不曾染上醉意。   “你就不能一个人睡觉吗?”顾羡鱼问道。   安君衣摇了摇头,诚实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你睡在一张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总感觉特别的舒服,可以的话,当然是和你一起睡来的要好呀。”   听到这话,顾羡鱼呵呵一笑,意思再是明显不过。   作者留言:   PS:比昨天早了好多分钟 第三十三章 同门的都是师姐   笑过以后,两人却同时安静了下来,回头望向玄关门处,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推门而入。   “确实是该睡了。”   顾羡鱼心里暗叹了一声,望向窗外风景,看着远方漆黑的高楼,听着只剩寂寥的风声,感慨说道:“夏天好像不剩多少了。”   安君衣心想这话可真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片刻,说道:“其实秋天也还是热呀,反正在新楚也看不到雪,每天冬天也就是湿冷湿冷的,除了烦人以外什么意思都没。”   顾羡鱼说道:“雪也没什么好看的。”   安君衣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喉咙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去,想着牵手撑伞漫步雪中的景致,便觉得即便再如何的冷也好,大概也会来得有意思了。   “还是去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安君衣握住了顾羡鱼的右手,把她从沙发上拖了起来,一起回到了卧室的床上,熄灭了灯光,留下不太彻底的漆黑。   窗帘已经遮掩不住愈发明净的月光了。   “有件事我想问你的,那天晚上你心里有没有想过瞒着我?”顾羡鱼忽然问道。   安君衣微微一怔,知道话里指的是什么时候,轻声说道:“想过,但最后还是没想,毕竟他那时候就睡在我的床上,而且……我觉得他肯定不会配合。”   顾羡鱼说道:“所以你那时候选择告诉我,只是因为情不得已?”   安君衣看着她的后背,语气复杂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会选择瞒下去吧,不过他肯定会觉得很麻烦,其实也藏不了多久,到最后还是会有一天被你发现。”   顾羡鱼不再说话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不会还一直在惦记着吧?”   安君衣有些担心,声音软糯糯的混着酒意,有种特别的滋味:“我感觉还是不要再闹了,他不一定会一直好心情,愿意忍下去的。”   顾羡鱼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眸,声音微冷说道:“那你倒是好好听课,别整天都顾着玩游戏。”   安君衣不敢说话了。   她想起自己在顾许面前吹过的嘘,脸颊不禁泛红,心想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到底要怎么才算是一个懂呀。   数学起码还找到一个公式讨上,可顾许说的那些言语,不断和她脑海中已经固有的常识与对世界的认知发生着强烈的冲突。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每一次听讲的时候,其实她都很用心很认真,因为她不想错过顾许认真说的每一句话,但结果却不怎么好。   难免会令人有些难过。   她这样想着,却想到了其他的地方去,如果顾许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骗人,那曾经的他就是这样子一心一意的沉溺在其中吗?   即便只是想着也好,她也觉得这太过孤独,换做是自己实在无法忍受,   安君衣醒过神来,心里微妙想道,那可真是让人作呕。   又过了会儿。   便在两人相互沉默许久,以为彼此都不会再说话时,她们却几乎是同一时间,和对方说了一句话。   “那你学的怎样了?”   “和我说说那个表情包的事吧。”   话音刚落下,两人下意识的睁大了双眼,表情差不多惊讶的看着对方,忍不住又开了一次口。   “什么表情包啊?”   “我当然比你要厉害不知多少。”   顾羡鱼咳嗽了一声,静静地看着她。   安君衣转过身子,咬着下唇望着天花板,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很自然的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我困了呀,睡了睡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当即是把抱枕搂在了怀里,就像是抱着顾许一样的用力,再也不看一眼顾羡鱼。   看着是如此,事实上她偷偷把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遮掩着光线,打开了那个此刻仍有人活跃的沙雕群。   点开了群员列表,最顶上便是特别关心的顾许,将他的最近发言仔细看了一遍,安君衣心里才是稍微松了口气,接着她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你们做的表情包也太没水准了吧?”   随着这一句话的诞生,凌晨两点钟原本还算是安静的群里,忽然冒出了一大堆的人,热闹堪比白天上班上课偷懒的时候。   仅仅十来秒钟,安君衣的手机已经被问号刷屏,兼之还有一堆底图是顾许的表情包涌现而出。   她呵呵一笑,心想这可比喊人要图方便多了,直接点开图片一张一张看过去,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的拍照技术当然一般,手机当然也比不过那些昂贵的器材,奈何顾许长得实在不错,其余的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等到都看完以后,群友们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些,便有人好奇兼之嘲弄她为何也要像条单身狗一样熬夜。   “因为我刚完事呀。”   安君衣看着又一次被问号占据了的屏幕,又补了一句话,“我老婆现在就睡旁边呢,我想想要不要给你们拍张照片看看呀,这也算是请你们吃宵夜了。”   她当然只是随便说说,哪里敢拍照,况且顾羡鱼根本就不可能同意,然后肯定还要把她狠狠的教育她如何做人。   想想也觉得那不怎么美好,安君衣可没有自虐的兴趣。   正当她准备再闲聊上两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条很新鲜的信息。   ‘你被群主本人忠党爱国,狗群友一切言论概不负责禁言24小时。’   安君衣笑不出来了。   屏幕上依旧是整齐的一行字,洋溢着关切之心。   “@时速79KM,你还好吧?”   她默默的熄灭了屏幕,把手机藏回到枕头下,面无表情。   “不玩了?”顾羡鱼问道。   啊了一声,安君衣转身望向她,眨了眨眼,看着特别的无辜,说道:“诶……不玩了不玩了,刚才有点儿忍不住。”   顾羡鱼平静说道:“我已经都看见了。”   安君衣怔了怔,沉默了好久,低声说道:“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顾羡鱼笑着说了一声好,等待她的下文到来。   ……   ……   夜里风寒,一片安静。   林轻雾很是担心的盯着顾许一路,直至此刻他停好车后,心里才是松了一口气,只觉比自己开车还要累上数分。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情绪复杂的看着顾许,说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考一个车牌呢?”   顾许想了会儿,解释道:“平时都有人给我开车,好比如那天的你,夜深人静不堵车的时候我开当然无所谓,白天实在太麻烦。”   林轻雾心想这话还真挺有道理,可想到自己被当成了例子,不免有些恼火,冷声嘲道:“希望你最好有一天被被交警抓住。”   顾许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意思十分的简单。   “呵呵。”   林轻雾取出一张湿纸巾,轻轻擦拭着脸颊,很自然的躲开了他的目光,问道:“难道你不就嫌弃丢脸的吗?”   顾许说道:“好像是有一些,但其实也还好,所以无所谓。”   林轻雾没有再说下去,大概是觉得这些话实在很无趣,连拌嘴也都称不上,着实不值得浪费口舌。   她偏过头看去,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默然不语。   “怎么了?”顾许问道。   林轻雾认真说道:“我在思考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顾许说道:“和我存在着直接的关系?”   林轻雾点了点头。   “之前你和我谈过关于灵气复苏的事情。”   她平静说道:“时间已经证明你说的没错,新楚的平静不知道还可以维持上多久,所以我想要有一份自保之力。”   顾许沉默片刻,问道:“你想拜我为师?”   “是的,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人,而我不是个愿意将就的人。”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顾许接着又问道:“刚才你对我说,之后的事情愿意帮我处理,为的就是现在这个目的,对吗?”   “可能吧……”   林轻雾移开了视线,望向车窗外的空无一人的长街,笑着说道:“大概是我习惯了这样子去做事,潜意识里就抱着这样的想法。”   她笑的很轻很淡,可那一抹自嘲却也分外的真实。   顾许说道:“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林轻雾沉默了会儿,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连我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刚才的一举一动都很故意。”   顾许轻声说道:“你这句话也很刻意。”   林轻雾微微低头,说道:“这是我的真心话。”   顾许看着她说道:“如果是过去的我,现在已经走了。”   林轻雾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解地蹙起了眉头。   “有一,有二,三也就是寻常了。”   顾许想起了某些往事,平静说道:“如果你不介意自己已经有了两位师姐,我也不会在意太多。”   “师姐?”   林轻雾微张着嘴,记起了当天喊自己师娘的那个年轻人,心里满是疑惑,问道:“所以我是小师妹?”   顾许说道:“你的大师姐是顾羡鱼,二师姐是安君衣,所以你排第三。”   “我是小三?”   林轻雾有些意外这个排序,但不意外在前面的两位,然后她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只收女徒弟呀?”   作者留言:   PS:下棋忘记时间了………… 第三十四章 第四者   顾许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他仔细想了片刻,认真说道:“当然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正好你们都是女的。”   林轻雾顺着他的话,语气微妙说道:“还很凑巧,我和两位师姐都长得很好看,不同的好看,是吗?”   顾许很少会说违心话,此刻更不会,他理所当然说道:“至少不能长得丑,那样我看着会不太舒服,而你们在这方面都很不错。”   若是别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在乎那么多,然而过往的那些经历仍在心头,每一眼的风景都不曾遗忘,某些规矩自然也还在心中,没有随着这短短二十年不到而被遗憾。   飞升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途中会有很多的生离死别,真正相伴在身旁的往往不会是血亲,而是修道路上的同行者。   修行者确实需要学会忍受孤独,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喜欢,一个千年之中有望飞升的不过寥寥几人,余下的修行者到了生命的中后段,大多都想要在世上留下一些痕迹。   这些痕迹换一个说法便是传承,也是师徒,因此修行者们很在意这种关系,甚至于远胜血脉相连的后代。   师与徒是同路上不同位置的同行者,而师姐和师弟无疑会来得更为亲密。   那些年里,在师傅离世以后还能和顾许说得上话的人,唯有他的师姐,而在师姐亦然寿尽入灭后……他便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时隔多年以后的今天,他终于生出了收徒的念头,便不愿这件事来得太过随意,因为那实在很不好。   只是当林轻雾指出这一点后,顾许才是在蓦然间发现,自己原来收的都是女徒弟。   这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他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喜欢看到美丽的人和事物。   但收徒毕竟是一件值得郑重的事情,因此他才会解释上一句,权当是对过去的人和事抱上一分敬意。   “所以……我现在要喊你师傅了?”   林轻雾眉梢轻挑,盯着他的眼睛,好奇问道:“我的两位师姐平时也是喊你师傅的吗?”   顾许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不在乎这些。”   他说道:“如果你觉得不习惯,那和平时一样就好。”   林轻雾用鼻音嗯了一声,将那块捏在手心很久的湿纸巾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才发现那上面已经满是她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   便在这时,顾许忽然说道:“你的两位师姐都说我不怎么会教人,假如你听到某个地方觉得我讲述的有问题,嗯,这里指的是用词上的错误,可以直接提出来。”   林轻雾怔了怔,心里很是不解,问道:“那天我和你在中流武馆看到的人……好像是叫刘袖吧,他和你什么关系啊?”   在那天过后,她曾托人去查过刘袖的经历,发现他在七月一日以前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武道爱好者,水平根本不值一提。   可就这样的一个人,在短短数日之后,却有能力在中流武馆中引来群众的围观,甚至于除去倪酿德外,林轻雾可以断定那天整间武馆不会有人是刘袖的对手。   如果这也谈不上会教徒弟,那又什么才算是会?   顾许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摇头说道:“刘袖不是我的徒弟,但他的运气比较不错,恰好那天我心情有些特别。”   林轻雾没有半点犹豫,直接问道:“那你以后还会继续收徒弟吗?”   忽有风来,街边的梧桐树骤然而乱,簌簌的声响伴着少女清脆的嗓音,落在耳中的滋味很是特别。   少女情怀总是诗,尽管一入门便带上了一个寓意不太好的三,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又多出一位小师妹。   她心想,自己那两位师姐肯定也是不希望的,甚至于她们连她都不希望有。   在这方面上,她们三个的立场完全可以相同,哪怕这句话更应该由那位胸大的大师姐去说,而非是她这位刚入门的小师妹。   顾许平静说道:“三个已经很多了,一般而言,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林轻雾说道:“怎样才算是不一般的情况?”   “很简单。”   顾许说道:“对我而言,只有一个条件,就是那人的天资比我更好。”   林轻雾怔了片刻,心想这话可真是够自恋的,但此时此刻她真的很喜欢这种自恋。   “反正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去喝酒?”   她微微一笑,转开了话题,看着顾许的眸子,轻声说道:“这也算是拜师礼……或者纪念日?不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说两句,总会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顾许沉默片刻,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喝酒?”   “谈不上喜欢,但大概是习惯了。”林轻雾感受到了话中的认真,诚实答道。   顾许今晚不知道多少次想起了那个人,有些感慨,有些不喜,后者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真的很不好。   没有追忆上太久,他敛起了那些情绪,对林轻雾说一句很奇怪话。   “我一直不喜欢强求,但我确实不想你喜欢喝酒,这和任何事情都无关,只是我的自私。”   林轻雾不明白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她看懂了顾许的眼神。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很平静的人,她从没有见他笑过,眼眸深处永远都是那般的平静,不被世事所扰。   既然不是世事,那只能是私事。   于是她记起了之前的一切,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否……他愿意收她为徒,只不过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   “我没有喜欢过。”   林轻雾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现在已经快三点了,还营业的只有酒吧,如果不去喝酒,那我们只能去江边吹风。”   顾许补充道:“还可以各自回家睡觉。”   林轻雾叹了口气,说道:“可我觉得我已经睡不着了。”   顾许有些意外,认真地看了一眼她,摇头说道:“你不要骗我,你现在已经很累了。”   林轻雾抿着微润的双唇,片刻后,她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好像说过差不多的话,不知道师傅你还记得吗?”   这是她第一声师傅,很动人,很好听。   事实上,这也是顾许两世以来的第一次,所以他也觉得很好听。 第三十五章 乖,听话   顾许的记性很好,数百年的往事都没有遗忘,自然不会忘记林轻雾话中的所指。   只是他心里很清楚,这种言语往往是麻烦的开端。   在此之前,性格差别不小的安君衣和顾羡鱼都证明了他的想法没有错误,女人在这方面就是如此。   有些是故意,有些是习惯,而此刻的林轻雾大概前后两者都有。   “记得。”   他看着林轻雾的眼睛,平静问道:“所以你是准备在入门的第一天,就要违背师命吗?”   林轻雾连忙敛去了笑意,心生尴尬,想起那天在山道上和他拌嘴的经历,才发现自己虽然在嘴上喊着师傅,但心里还没有转过那一道弯。   念及此处,她看着他那仿佛永远不会变化的淡漠神情,很自然地生出了许多心安感,于是她微垂眼帘,低头说一声对不起。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知错能改就好。”   林轻雾用鼻音嗯了一声,即便听着有些勉强的感觉,但依旧是她难得的乖巧,不是那纯粹为了嘲讽别人的道歉。   她别过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些许的顾许,心中情绪渐渐复杂,最后她微微一笑,没有说些什么,起身离开了副驾驶位,顾许也然相同。   夜风凛冽朝西去。   听着像是风在呜咽的哭泣着,有些刺耳。   “再见。”   顾许说道。   “晚安,祝师傅你一觉睡到下午。”   林轻雾安静片刻,忽然问道:“我明天要过来听讲吗?”   顾许想了想,发现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毕竟他现在的家算不上宽敞,四个人坐在客厅难免会来得拥挤。   那样会显得不太好,并且还极可能发生一些很无趣的事,对此他今天已经亲自体会过,当然不希望再次发生。   大概是猜出了他的顾虑,林轻雾眉梢微挑,想着自己那两位好看的‘师姐’,心里不免生出了些感慨。   既是师徒又是姐弟,在掺和上一位明显喜欢这他的徒弟,这其中的关系恐怕连他本人也不见得能理清楚吧?   林轻雾敛去这些无谓的思绪,微微一笑,说道:“暑假还有一些时间,我只是随便问一下而已,师傅你看着安排就好。”   她说的平静,听着很是体贴,实际上却有着连顾许都不知道的考虑。   与顾羡鱼安君衣相比,她很清楚自己和顾许实在谈不上熟悉,他愿意收她为徒,必然是综合了很多方面的考虑,而不是纯粹的认为她有这个资格。   在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将自己的位置放错,也不觉得自己可以与那两位师姐真正的熟络起来,更不打算去奢求太多。   既然如此,她只需要讨好顾许便可以,更何况她本来就不讨厌他,偶尔充当乖巧可爱,卖上一个萌也不会恶心到令自己反胃想吐。   顾许记得她的脾性,有些意外,但没有说多什么。   临近别离时,他考虑到两人已经是师徒关系,便没有立刻离去,站在了路旁看着她回到了驾驶位上,默默的听着引擎声响起。   “对了呀,我还有最后一个事不明白。”   林轻雾扣好了安全带,偏过头望着他问道:“我们的组织有名字了吗?”   “组织?”   顾许怔了怔,然后明白了过来,心想门派这两个字确实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背景,思考片刻后说道:“天渊。”   林轻雾心想这名字听着便让人觉得创立意图不纯,考虑到在顾许面前说违心话很容易被看穿,只好是沉默不语。   顾许有些不解,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好了?”   林轻雾委婉说道:“谈不上不好,就是有种……和刚才魏明诗说的那些话,差不多的感觉,当然,天渊这两个字要正常上很多。”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声音微沉说道:“中二病?”   林轻雾勉强一笑,犹豫了会儿,诚实地嗯了一声。   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两人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就此在喧嚣的夜色风中分别。   回到家时,客厅里还残存着淡淡的红酒味道,嗅着不会令人反感,只可惜他衣服上还有着未被风吹走的火锅辣味,两者相逢以后的气味十分独特……简而言之,就是很不好闻。   他将窗户开了小半,为客厅换气,然后回到房间找出睡衣,准备简单洗过一个澡,便在沙发上将就着过上一个夜晚。   去到浴室的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次卧的门,神念感知到两人直到凌晨三点的还未睡着,心里却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今日她们闹了整整一天,现在又睡在了同一张床上,怎可能相安无事的睡上一晚,半点儿折腾都没有。   想是这样想,可为防万一,顾许还是扭动把手,锁上了门,断绝了任何意外的发生。   因为他没有忘记过安君衣的酒品,同时也相信她绝不会吝于借助酒意,做出某些让他也觉得很麻烦的事情。   ……   ……   秋天近了,暑意却愈发的浓了,也不见腰斩的意思。   伴随着阳光刺透窗帘,顾许睁开双眼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有了动静,是顾羡鱼穿上了围裙,正在煮着早餐。   与安君衣相比,她平日的性子自然是要冷上许多,但此刻远远地看去,那清丽依旧的颜容上却多出了一抹难得的温婉,令人心生暖意。   顾许掀开了身上的薄被,和她说了一声早上好,洗漱过后两人如往常那般坐在了饭桌上,而安君衣还在床上睡着,没有醒来。   吃着早餐,不看早间新闻,这一顿早餐的过程就像是六月末那时候一样的安静,为两人所享受。   饭后,顾羡鱼主动收拾了碗筷,留下了安君衣的那一份,洗过手她回到了沙发上,依着顾许的肩旁坐下。   “今天的早餐好吃吗?”   顾羡鱼斜靠着他,双臂环抱在胸前,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为自己扎了一个侧马尾,黑色的发丝落在他的手臂上,连清冷的嗓音也像窗外阳光一样温暖了起来。   顾许说道:“比外面的好吃,但没有我做的好。”   顾羡鱼自然不会生气,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好。”   顾许听着她的言外之意,心想你确实是有些别扭,但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恼火过,为什么你就忽然要自责了呢?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更不懂如何安慰人,也就沉默不语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怎样了?”   朝阳初升,既然不是夜深人静时,实在不适合说那些纠结成线团的话,顾羡鱼不希望两人之间的温暖被冲淡,所以她转开了话题,问了些自己感兴趣的疑惑。   “还说不好。”   顾许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来得舒服上一些,解释道:“事情不像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魏明诗只不过是试探。”   “魏明诗?”   顾羡鱼自然还记得这个名字,心里很是讶异,想着怎么就又扯到魏家人的身上呢?   “她对我有很多的意见。”   顾许继续说道:“而且她的身份不上不下,毕竟适合用来做事,所以是她,但昨天的结果和他们所预计的不会相同。”   很多事情都是彼此相互的。   昨夜露台上,魏明诗看他那一眼的同时,他即便无心去看也好,都可以直接得知某些事物与存在,甚至于是看到更多。   寄生……抑或说给予魏明诗眷顾的那一位邪魔,所行之道谈不上偏僻,却也足够特殊,兼之有趣。   与前世那些深信天意一词的道人相同,魏双所感觉到的‘唯一’,称得上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形容词。   而昨夜魏明诗之所以看他一眼便双目流血不止,身负重伤,自然是因为她想要在他身上看出那根本不存在的‘一’。   那么他也从中看出了藏在那黑雾后的阴谋一角。   可惜的是,顾许昨天真的有些累了,没有能够完全看清,也就像是林轻雾所想那般,他愿意收她为徒不仅是想起了师姐,更是因为她的身份。   当然,若不是林轻雾真的不错,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不用想太多。”   顾许侧过身子,看着她眉眼间抹不去的担心,想要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却发现两人的姿势太过亲密,必须要转过身才能够做到。   疑惑的嗯了一声,顾羡鱼微微蹙眉,便又笑了起来,只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才强忍住没有发出太大的笑声。   不等顾许说些什么,她反而是举起了闲着的右手,迎着他的目光,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问道:“你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吗?”   白皙的肌肤新嫩不变,顾许感受着微凉的指尖,平静说道:“我觉得只要是长得好看,笑得不要太过浮夸,自然就会好看。”   “是呀。”   顾羡鱼没有停留太久,放下了手,又说道:“但其实……偶尔放肆着笑上一次,感觉还是挺可爱的,嗯……前提是不要变成别人的表情包?”   听着这话,顾许自然想起了安君衣,心里的情绪难得有些复杂,以及尴尬,还有极淡极淡的羞恼。   他换了个姿势,低头喝了一口水,似是随意说道:“对了,以后林轻雾和你们一起上课,但是家里的地方不够大,坐着肯定不会舒服,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轻雾?”   顾羡鱼的笑容正在渐渐失去。   她自然不会忘记那位气质相当出众的少女,想到那天林轻雾临阵不乱,神情平静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去到了顾许的身前,极为冷静的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不禁有些失神,继而心中滋味复杂。   片刻安静过后,她轻声问道:“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件事?”   顾许点了点头,心想这一幕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不太对劲。   然后他想起了顾羡鱼一家之主的宣言,顿时明白了过来,承认道:“她本身也是个很不错的人。”   顾羡鱼嗯了一声,故作淡然说道:“你想的没错,君衣她家里应该是够大,一会儿我回房间里问一下她好了。”   她心想,这好像是在是安君衣的软饭?   念及此处,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俯身拿起了一本书,心不在焉的开始翻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两人没有再肩依着肩,却也不见有生分的感觉。   安静以后,他们仿佛是回到了从前的那些天,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喜欢的书,偶尔会说上两句有关于书上内容的闲话,但话也绝不会多,都是浅尝辄止。   忘了是多久后,顾羡鱼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忽然说道:“对不起。”   顾许皱起了眉头,合起了书籍,不解地看着她。   “我意思是……我觉得我最近很不好。”   顾羡鱼想着这些天来的自己,说道:“可能你心里不会太在意,但我昨天晚上和君衣她谈了很多,发现了很多问题。”   顾许没有说话,这时候他沉默就已经足够了。   “爸之所以回国,归根到底是因为我莫名其妙的执着,如果不是我太过自私,这个暑假过得应该会很安静……你和我都喜欢的安静,但偏偏就是因为我,所以才会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现在暑假已经不剩下多久了……”   顾许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求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明白她的感受,说道:“换做是我,在知道了自己身份存在着问题的时候,我同样也会去执着,想要知道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只能说明白自己的心里由始至终都没有在乎过。”   顾羡鱼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觉得他说得很对,但她不能在这时候点头。   “可你喜欢过安静的日子。”   “事情不可以只看表面,我确实是喜欢安静,但不代表我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你的执着也帮了我一个忙。”   “我觉得自己不对。”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之前你迁就过我,我当然也会迁就你,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顾羡鱼嗯了一声,心想这话真是好听。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下意识的想要问他,却没有来得及。   因为顾许一直在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抿着的双唇分开一刻,便知道自己肯定不想听到这个问题,干脆直接抱住了她,语气生涩地说了几个字。   “乖,听话,别乱想了。” 第三十六章 凉风有信   也许是夏天的不舍,新楚的暑意愈发浓郁。   今天的顾羡鱼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她身上穿着一件不厚的睡衣,不至于因为空调而着凉,更不会觉得闷热,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会十分舒服,尤其自在。   也因为这个原因,当她被顾许认真抱住以后,身体上某些柔软的地方所传来的触觉,便也特别的清楚。   她的双颊渐渐发热,其实现在的姿势并不怎么的舒服,但因为她是被抱住的那一个,这种被他迁就的感觉特别的舒适,让她很是喜欢。   然后她发现他抱得有些紧,心里有些惘然,微垂眼帘看着他的后背,感受着自己背上那只温暖的手,又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滋味渐渐复杂,实在找不到自己还不满意的理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接着又有点儿生气,原因奇怪到她不愿多想,更不足与外人道,然而她想着想着还是笑得眯起了眼睛,只是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她可不想破坏此时此刻的气氛。   到了最后,她又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个念头,如果安君衣此时推开了门的话,似乎……她骤然间醒过神来,不太强烈的谴责了自己内心之中的邪恶念想,轻咬着下唇,决定不去计较他那个乖字说得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了。   是的,顾羡鱼已经忘记自己刚才想要问些什么了,只觉此刻自己心中有着满满的温暖,才落了下去又涨了起来——如果是最开始那几天遇上这种情况,她肯定会非常的生气,冷笑上几声接着用实际行动教他如何做人。   但她现在只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十分安静,哪有半点儿愤怒的样子?   “吃完中午饭,我和你一起送君衣回家。”   顾许松开了双手,坐回在原先的位置上,拿起刚才那本书,因为忘记夹好红绳的缘故,他翻阅着书页,神情较为随意。   离午饭还有些时间,顾羡鱼发现自己实在是静不下心去看书了,于是她不再能继续享受安静的美好,主动去和顾许展开无边际的闲聊。   既然是闲聊,自然是两人的事情,只是聊着聊着,她就不爱说自己的事了,并非因为她的日子太无趣,而是她很想要了解一些他的曾经。   飞升与否她不怎么关心,甚至于在她的心中,还对这件事保留了一定余地的看法,没有完全相信。   对她来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是他,其余的都可以无所谓。   可惜顾许的过往着实有些贫乏,也没有将平淡的日常讲得有趣的本事,语气永远都是那么的平淡平静,很难从他的口中找出半点儿情绪的变化。   话说到了后来,他甚至有些惊讶顾羡鱼可以把这么无趣的话听得这么认真,却不知她认为这远胜于他讲课,越听越是精神。   时间不愿在此安静,过得比往时快了许多。   顾许起身离开了沙发,穿上围裙,开始为午饭而忙碌,顾羡鱼终于是拿起了他看过的书,令人惋惜的是书上的页码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生过变动。   等到忙活的差不多的时候,顾羡鱼醒过神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叫醒了昨夜睡得很晚的安君衣。   阳光乃无声之物,卧室里一片安静。   “要吃饭了?”   安君衣艰难地撑开眼皮,看了她一下,还是不愿意掀开被子。   顾羡鱼坐在她身旁,说道:“嗯,吃完饭我和他送你回家,然后这几天大概要借用一下你的家?”   听着这话,安君衣顿时清醒过来,满是不解地问道:“借肯定是没问题的,但你们在这里住的不是挺好的吗?发生了什么事?”   顾羡鱼沉默片刻,解释道:“昨天晚上他收了一个徒弟,觉得这里的地方不够大,讲课不太方便。”   安君衣怔了怔,心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又想起昨天那个电话和林轻雾有关,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然后她明白过来,知道那肯定是有着必须要这样做的缘故,强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去追问出一个为什么,点了一下头。   见她情绪安稳,顾羡鱼不免有些意外,安静了会儿,她声音微涩道:“新楚应该是安静不下来了,他总不可能一直都看着我和你,总得要提前做好准备。”   阳光明媚,安君衣的心里却出现了一道阴影。   她想起了幽眠之怜,更准确地说是她记起了一个月以前的那场谈话,知道那片阴影正在落下,如同一片铁幕围绕着整个新楚。   安君衣很清楚这些话没有和顾羡鱼提起的必要,哪怕是真要说,也该由顾许去说,于是她维持着沉默。   “具体的……还是等他或者林轻雾和你说吧,毕竟我也不怎么清楚。”   说这话时,顾羡鱼心里生出了好些忏愧,发现最近的自己确实是过于放松,根本没有把这些变故一直谨记在心头上。   如果她是普通人,这也许谈不上是错,可她偏偏姓了顾,注定了会有很多人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之所以现在还能安静生活着,原因不过就是有他而已。   安君衣不喜欢这种沉默,掀开被褥,想了会儿,却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便离开了房间去洗脸刷牙。   在渡假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已经习惯了一间屋子里有三个人,早已不会因为这种无言而心里感到尴尬。   可以让她们生出这种情绪,大概只有昨天互相揭底的时候了……嗯,通俗一些说,那叫做撕逼。   ……   ……   八月已至中旬,离开学真的不久了。   间宫爱花不怎么喜欢坐飞机,因为某个难以描述的缘故,现在祂的脾性更喜欢脚踏实地,而不是去和云端相亲近。   一个月的时间谈不上长,在那天离开新楚后,祂独自一人去游历了许多风景,看过几场凡人间的悲欢离合,再在这其中顺手播下一些种子,默默的等待着发芽那天。   这注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可长生不老者又怎会去在意这些?   与顾许不同,祂从不去求清静,准确地说她是乐意在人间行走,也总能发现其中有趣的地方,而不像顾许那样恨不得闭关上一辈子,长生以后也无任何的区别可言。   伴着这些无谓的思绪,戴着口罩的她走出了地铁站,去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上。   司机的长相与面善无关,五官的线条极为硬朗,却又不会令人生出他是保镖的感觉,只觉得这是一位该坐在老板位上的人。   但他现在只是司机。   “魏明诗已经被送进去精神病院了。”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少女,心里很是不解,但想到来时路上得到的交代,脸上不敢流露出半点的轻蔑。   毕竟现在和过去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以外貌和年纪去断定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已经沦为笑柄的倪酿德,以及策划了那场闹剧的王之行就是最好的例子。   “事情和林局长的女儿,以及顾许有关。”   他继续说道:“具体的情况还不算明朗,现在我们从内部人员中得到的信息,是他们在赶到现场的那一刻,魏明诗看上去就已经十分凄惨,浑身是血不提,整个人像是被小刀轻轻地割了一遍,看着是虐待。”   间宫爱花嗯了一声,伸手脱下了口罩,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事?”   司机怔了怔,没能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刚旅游完回到新楚,准备要好好上学读书。”   间宫爱花望向窗外的风景,说道:“以后这种事情不要自作聪明的来烦我,很容易让人不爽的,知道了吗?”   司机无语沉默,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还真的就只是为了读书吗?   没有理会他的心思,间宫爱花降下了车窗,随意说道:“任由他们去闹就好,现在又不是闹了就可以成功,闹了就能什么都有,着急有什么用,不如坐着喝一杯闲茶,反正闹出事情来,你们记得警察就好了,遵纪守法知道吗?”   司机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但又思不明白,最后更是一头雾水,强忍住没有去嘲弄上一句警察的坏话。   “专心开车。”   间宫爱花提醒说道:“我可不想遇上车祸。”   随着车流前行,车内一路维持着沉默,直至车停以后,临时充当司机的中年人才是恭敬的说了一声再见,目送着她的离开。   戴上帽子与口罩,乘着热情的阳光,间宫爱花走进了新楚大学的老校区,沿着上世纪的道路,一路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去到了水池前榕树下,觅得了些许清凉。   八月过半,校内冷冷清清,眼中可以看见的行人实在不多,于是撑着伞的林轻雾自然来得显眼。   因为家庭性质较为特殊的缘故,她假期里的自由时间一直少得可怜,即便是昨夜忙到了凌晨三点才得以回家休息也好,今天依旧要和父亲来到这里拜访那位校长,而不是在家和安君衣一样睡上一场叫人心满意足的懒觉。   所以她真的很羡慕顾许的那种悠闲呀。   当然,此刻她心里更多是感激,只因为他刚才给她打了个电话,好让她有光明正大的借口离开那些无趣并且虚伪到极点的言语。   不幸的是,林轻雾现在要去安君衣的家里,准备去听人生之中第一场关于修行的课,可她现在真的很困,很想要睡上一个午觉,一觉到天黑。   行至榕树下,她看着水池叹了一声,然后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位长得很是好看的同龄人。   “你很累呀。”   间宫爱花偏过头看向她,笑着说道:“睡觉是人生头等大事,在这方面还是稍微对自己好一些吧。”   林轻雾微微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明明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萍水相逢的莫名告诫,实在不是一般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觉得这人有些特别,难得感到好奇,轻声问道:“是学姐吗?”   间宫爱花摇了摇头。   “和你一样,我是九月份才会入学的新生。”   “这样吗……”   “坐一下随便说些话?”   不知为何,林轻雾没有拒绝这个请求,与间宫爱花坐下在榕树下的长椅上,一并看着那被阳光映得分外刺眼的水池。   “虽然你睡的不怎么好,但心情看着还挺好的。”   间宫爱花温声说道:“只是很多事情都会过犹不及,偶尔也去偷个懒……”   忽然间,她停下了自己的话,视线从远方的水池移开,落在了林轻雾的手提包上,笑的很是有趣。   关了铃声的手机正在不断震动着,动静很轻微。   林轻雾反应了过来,心里生出了好些疑惑,不动声色地朝着她歉意一笑,再看了眼来电显示,才是接通。   然而在她喂了一声后,电话那头的顾许却沉默了很长时间,让林轻雾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   在她蹙起眉头,准备挂断电话换种方式联系之前,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把手机给你旁边的那个人。”   他说的平静,看似与平常无二,林轻雾却听出了话中的凝重,想到了这是两人相识以来,他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情绪,忍不住转身望向身旁的同龄少女。   只见间宫爱花笑意依然,很轻很淡,没有任何的意外。   “好久不见。”   她接过了手机,温声说道:“如果我说这只是一场巧遇,你信吗?”   顾许语气漠然说道:“她是我的徒弟。”   间宫爱花眉梢轻挑,微嘲道:“原来你还会收徒弟,可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顾许说道:“我只是告诉你这一个事实。”   “第几个?”间宫爱花问道。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了一个字。   “三这个字,在我看来有些一般了。”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种问题。”   “那你愿意说什么呢?”   “我要说的已经说过了。”   “可我有一件事很想要知道,你收徒是因为我吗?”   树荫覆着少女的容颜,双颊上的酒窝很浅,微润的红唇带着嘲弄的意味,好似深秋已经提前到来,人间一片清凉。   却也是肃杀。   作者留言:   PS:睡觉是人生头等大事,所以我去睡了,各位早安。 第三十七章 不想当人   七月初的某个夜晚之中,幽眠之怜曾经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衷心的对顾许做出了某种预言亦或说是诅咒,那时顾许不曾反驳,而此时似乎也应证了祂当初说过的那些话。   那么天气为何忽然仿佛入了秋?   阳光依旧明媚,榕树下斑斓的影子却不再晃动,似是油画中的美景,又像是摄影师镜头下的照片,经过滤镜修饰以后,十分的美丽。   “我猜你下一句话会说,如果你认为这样可以让我开心,那就这样认为吧。”   间宫爱花的语气愈发是嘲弄,说道:“事实上我没有什么高兴的,毕竟我当初已经对你说过,清静已经离你很远了,那么这一切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已。”   顾许说道:“所以你满意这个答案吗?”   间宫爱花笑了起来,感慨说道:“当你知道一件事必将发生,又还能生出多少的情绪呢?不过是学会了习以为常。”   顾许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因为你已经死去的师姐呀。”   间宫爱花表现得十分随意,笑的很好看,随意的翘起了双腿,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生。   “我再问你一次,你想听我讲一讲,当初她死之前的那个故事吗?”   她顿了顿,不等听到一个回答,平静说道:“很可惜,现在不适合回忆从前,所以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话里带着可惜两个字,但却没有半点儿可惜的意味,有的只是最为冷硬白描的讽刺。   顾许觉得这些话很没有意思,说道:“既然你很不喜欢我,便应该去思考应该如何才能够杀死我,而不是执着在言语之上。”   间宫爱花很不要脸的说道:“我打不过你。”   坐在一旁的林轻雾心头上的紧张淡去了些,心里生出了好些微妙的感觉,想着这话落在顾许耳中,自己的内心似乎还有一些愉悦。   顾许无话可说了。   “还是回到最开始吧,你徒弟今天的精神不太好,现在应该回家睡上一个午觉,而不是继续奔波个不停。”   间宫爱花说道:“另外三生万物,贪吃是很不好的一件事,你知道吗?”   林轻雾蹙起了眉头,心想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呢?   “谢谢。”   顾许想了想,正准备再说些话的时候,听筒中却传来了忙音。   电话就这样被祂挂断了。   间宫爱花把手机还回给林轻雾,朝着她微微一笑,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两人依旧只是萍水相逢。   “我猜你现在很想问我究竟是谁?”   祂看着身旁的少女,发现自己很喜欢她身上的裙子,轻声说道:“或者是……在想怎么离我远点儿?”   林轻雾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现在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可爱。”   间宫爱花微微一怔,挑眉说道:“不怕我?”   “怕是很没有用的一件事。”   林轻雾说道:“这话虽然很俗气,而且事到临头也很少人能做到,但我想……我最起码也要做到平静。”   间宫爱花说道:“挺好的。”   林轻雾刚松了一口气,正思考自己该说什么时,却听到了一句让她呆住的话。   “反正他还没有真正教你什么东西,不如趁着时间还早,你跟我算了。”   间宫爱花说的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祂为此而继续说道:“我虽然打不过他,但他会的东西,基本上我也都懂,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肯定,我教徒的水准会比他要高上很多。”   林轻雾微微低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种争执,她又不是白痴,怎可能敢开口答应,心想我就算是愿意,可你都说自己打不过他,那等他找上门来,我和你岂不是要被一锅炖了?   那实在是太过弱智了。   间宫爱花没有因为她的沉默失望,唇角微翘,说道:“你以后会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林轻雾犹豫了一会,嗯了声。   “现在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间宫爱花正想要起身,忽然想起了刚才的话,偏过头说道:“你刚才是说我长得很可爱对吗?”   林轻雾眨了眨眼,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呆了好久才是点了下头。   “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存在,你可以理解为……我们都不是人,所以才来得这么好看,眼见的第一刻就会让你心生好感,而不会因为某些话而厌恶。”   “啊?”   “是觉得我在骂人吗?”间宫爱花眯起了眼睛,笑容很美,清纯之余带着一抹妩媚,很是动人。   林轻雾诚实说道:“有点儿。”   “事实上这是莫大的赞赏。”   间宫爱花看着她的眼睛,最后说道:“日后你也会不想当人的。”   说完这句话,祂敛去了那些笑意,离开了榕树下,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是否一场偶遇。   看着离去的背影,林轻雾没有沉默了很长时间,正想要拿起手机,动用关系弄清楚这人到底是谁时,却骤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那张脸。   她蹙起眉头,回忆着刚才的那些话,心情格外沉重。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接通电话以后,顾许在那头不太熟练的安慰了几句话,让她的心情得以平复下来。   “那我现在过来上课吗?”   “先回去休息吧。”   “嗯……”   “不用想太多。”   “她刚才说要收我为徒,还说,你懂得她基本都懂,我想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   “和你一样。”   林轻雾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有些意外,问道:“你也不懂吗?”   顾许说道:“我正在寻找这个答案。”   ……   ……   阳光是热的,风自然会是暖的。   顾许关上了阳台的窗,在藤椅上坐下,拿起搁在一旁的红茶喝了口,望着天上那轮被白云遮掩了光芒的太阳,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安君衣一直坐在他的身边,自然也听到了之前的对话,此刻心中的情绪很难言喻。   为什么要特意说上一句贪吃不好呢?   联系上前言和后语,这定然是指顾许收徒的事,然而三个真的不多吧?   她很是不解,接着想到了那句三生万物,心想难不成这其实是一句警告的话?   可问题是……这真的很不妥。   安君衣不再去想太多,因为人世间最禁不住的就是想,所以她抬起头望向顾许,随口说了一句话。   “回去里面坐?”   “好。”   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住人,本就空旷的屋子,清冷上了许多,见不着太多的人味,但这里始终是安君衣的家。   她很熟悉的坐在了自己的老位置上,姿势有些随意,不太雅观。   如果顾羡鱼在场看见,肯定要给安君衣纠正过来,但很可惜的是她此刻不在。   生活不是为谁而活,总不可能绕着一个人不放。   顾羡鱼尽管很喜欢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活着,可事实上她也有事情需要忙碌,没有办法一直懒散下去。   在吃过午饭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不得不遗憾的告别了下午的课堂,对此安君衣有过不少怀疑,但在林轻雾不来上课以后,这种情绪自然是随风而逝,再也不见,甚至是暗喜。   “有件事我一直都很奇怪。”   顾许看着安君衣的眸子,疑惑问道:“你为什么每天都可以这么的闲?”   安君衣微怔,然后明白了过来。   “事实上我一直都不闲。”   她端正了坐姿,认真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以前都是花钱找人代肝,不知道自己玩起来有多麻烦,但你说这句话还是让我很不爽。”   在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拿起手机在顾许眼前晃了一下,示意这是他的号……嗯,现在已经是她的号了。   “另外……”   见她还想继续说下去,顾许干脆从桌上的罐子取出一根话梅条,放在了她的唇前,轻轻地碰了一下。   安君衣下意识的张开了嘴,然后便感受到了那酸涩的滋味,怔怔地看着他,心想这又是怎么回事?   “心情不太好。”   顾许沉默片刻,解释道:“所以随便找些话聊。”   如果不是连想都没想,他又怎会明知故问,而且还问的这么蠢,像足了一个傻子。   安君衣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出门,看看能不能找到祂好了?”   她心想,就像是最初和你认识的那些日子一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累了便走进街边的冷饮店,点上一杯柠檬茶解渴就好了。   顾许却说道:“祂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见到我,而我不擅长找人。”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有些心疼,忽然想起昨天吃火锅时的话,微羞问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顾许猜出了这句话所指,心想自己又哪里是这么俗气的人,便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安君衣身体微微前倾,睁大了眼睛,隔着很近的距离,说道:“昨天那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没有答应。”   顾许沉默了会儿,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某个地方,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你不太能撑得起来,就像现在已经很好了。”   安君衣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她眨了眨眼,唇角扯出了个笑容,温柔问道:“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顾许说道:“那时候我以为还要过上一段时间,不想太伤人,想不到会是今天。”   安君衣呵呵一笑,忽然间就生气不起来了,只是这也不该高兴吧?   她抬手将发丝捋至耳后,转过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在惹我生气?”   作者留言:   PS:现在的我人如标题 第三十八章 安君衣大胜利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可能我还是在没话找话。”   他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次,不厌其烦,却说明了他现在真的有些烦。   客厅很安静,安君衣还在含着那话梅条,轻轻咬动的时候,仿佛可以听到某些声音的响起,于是顾许也从罐子里取出了一根,放进了嘴里。   滋味自然是酸涩的,但不会令人讨厌,的确很适合当零食,难怪她会喜欢吃,也许那些酸意还可以让她冷静下来吧。   顾许觉得自己不该沉默,很认真地对她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安君衣静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道歉?”   她犹豫了会儿,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说道:“我喜欢你在我面前不做掩饰,而且你又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想要我生气真的没那么容易。”   说完这句话,她伸手又拿起了一根话梅条,戳着顾许的嘴角,就好像刚才他对她做的那样子,显得有些调皮。   顾许嘴里那根还没有消化掉,便不想要再吃,转而说道:“你现在心情好像很好?”   安君衣诚实地嗯了一声,微涩说道:“虽然这样子不太好,毕竟你现在心里很闷很烦,但我只要想到你刚才傻乎乎的……还真的就有点儿高兴。”   她心想这句话可真不是一般的白痴了,因为他的不开心,所以她现在很开心,怎么看都像是仇人之间的才有的关系吧?   念及此处,她有些不好意思,故作平静地朝窗外望去,事实上已经有些慌,心想自己还真的是不靠谱呀。   顾许看着她的神情变化,有些无语,发现自己真的要烦不起来了。   “你不会气到胸闷了吧?”   安君衣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细声问道。   这时候她还拿着那根话梅条,食指和拇指轻轻搓摩着,心想这好像也是一件值得自己高兴的事情?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我没那么小气。”   安君衣纠正道:“你这话实在太假了。”   “啊?”顾许很是不解。   “如果你不小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为什么老是被你气着?”   安君衣越说越是觉得不爽,恼火说道:“死宅不是借口,那些话我还没见过死宅可以一平静,面无表情的说出口,半点儿也不见害羞的,就像是在网上聊天一样。”   顾许无言以对。   他当然没有忘记两人初见那天,甚至于连她被辣的眼眶湿润那一幕画面都清楚记得,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她依旧是那么的可爱。   这些话安君衣憋在心里许久,现在莫名其妙的埋怨了之后,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只是为了看上去严肃,神情不得不维持着平静,没法立刻笑出声来。   顾许说道:“你看上去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安君衣楞了一下,拿起那根被揉搓了许多次的话梅条,放入了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   很神奇的是连顾许都没有听清她说的话,或者是……她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是特意发出了一些声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顾许忽然说道:“我觉得你现在好可爱。”   “啊?”   安君衣的声音立刻就变得清晰了,她看着顾许,眨了眨眼,确定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去形容她是个可爱的人。   “你现在不烦了?”   她敛去了眉眼间的雀跃,强自平静说道:“怎么还有心情说我可爱。”   顾许认真思考片刻,说道:“之前是很烦的,但看你看久了之后,突然就发现自己懒得去想那些了。”   安君衣抿着下唇,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直到发现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自己时,才是忍不住转过了身,面朝窗外落下的阳光,双手抱膝坐着,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安静了许久。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肩旁被他的手腕碰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他递来了一根话梅条,她便低头直接咬进了嘴里,尝着熟悉的滋味。   “你不烦就好了。”   她想着他先前的感受,轻声说道:“日子总会朝前走,不管她在想些什么,始终有一天会暴露出自己的想法。”   顾许说道:“我担心你们。”   安君衣的声音有些低落:“我不喜欢这个们字。”   顾许记起之前祂的话,好像有些明白贪吃不好的意思了,片刻后,他认真说道:“我不会觉得你小气的。”   安君衣微微一怔,见他神情认真不似作假,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怪话啊,勉强着说了一声谢谢,再无下文。   “我这句话很不好?”   顾许问道。   “都这样问了,还要想的吗?”   安君衣又是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撑住沙发,赤着的双足在空中随意晃荡着,微嘲道:“你是真蠢还是在装蠢啊?”   顾许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便静静地看着她的双腿,想起了前些日子渡假的时候,她的裸足踩在温柔的细沙上,阳光覆下时的美丽画面,只觉得心里也舒服了几分。   “你在看什么啊?”   “看你。”   “诶……”   安君衣晃着的双腿僵硬了刹那,没有转过身,说道:“我好像除了长得好看,什么用都没有了呀。”   顾许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但能明白她此刻的感受,于是安静。   安君衣松开了支撑的双手,依着他的肩旁,静静地看着窗外风景,喃喃说道:“天天宅在家里,总是爱玩游戏,最多就听懂了一半你讲的那些话……然后时不时还要闹上一场,惹得你心烦。”   她有些羞愧,回想起过往那些的相处,发现自己真的很没有用,除了最开始帮上忙以外,不就是有点儿钱吗?   当然,有钱确实是件很不错的事情,问题是,那些钱现在还是她爸妈的,她可以用的不见得有多少……   “我觉得你很好。”   顾许调整了坐姿,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一如初识那天在商场天台上一样,说道:“刚才我还很烦,如果不是你的缘故,我应该会烦上很长一段时间,而不像现在这样子已经看轻。”   安君衣很自然的安坐在他的怀里,任由自己的身体和气息传递过去,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体温也清晰。   即便是那个下雨天的傍晚,两人都不曾有过这么亲密的时刻,可她心中却没有多少雀跃,难得的平静。   “其实我也和你一样的担心。”她说道。   无知有时候也是幸福,正因为安君衣曾参与到那场影响深远的谈话中,看到了冰山的一角景色,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自然存在着一道阴影。   当那道阴影笼罩了整个世界,凝为黑色的海洋,倾覆而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便会面目全非。   她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人,当然会有很多很多的担心。   站在他的身旁,也许可以安好如初,可他并非无所不能,她又怎会不担心自己的父母……只是这种情绪用处真的不多。   安君衣醒过神来,端正了身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想不到太过遥远得事情,所以我想的是过好现在。”   顾许说道:“那我会去想好之后的事情。”   安君衣有些惊讶他的话,又说道:“可你不是很嫌弃这种事吗?”   顾许毫不忏愧地说道:“林轻雾因为出身的原因,注定了很难离开所在的旋涡,所以我才愿意收她为徒。”   安君衣刚想要开口,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迟疑问道:“你是在对我解释?”   顾许认真回答道:“我是不想再遇上昨天那种事情了,很烦人。”   安君衣很虚心的点了一下头,心想那明明就是她的锅,否则我哪里像是会闹事的样子,只不过想归想,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这是对我对她都很好的一个选择,她也许不乐意,但也必须要去忙碌那些事情,就像是昨天晚上一样。”   顾许仔细说道:“幽眠之怜既然已经降临,并且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自然会和我一样留下痕迹,而且祂也必然是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那么我终究会有一天发现祂留下的痕迹,这是一个时间快慢的问题。”   安君衣微微蹙眉,说道:“祂为什么要这样在意你啊?”   “也许我是祂路上的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   顾许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准确地说,我成为了祂的一种执念,因此祂才会耗费如此巨大的代价,直接去改变整个世界。”   安君衣的神情已经变得很凝重,低声说道:“那我会影响到你,对吗?因为这就是祂心里希望的事情。”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是一个活得很自由的人。”   安君衣怔了怔,说道:“我没听懂。”   “很简单。”   顾许温和地笑了起来,说道:“自由就是没有约束,如果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就会输给祂,那我还修什么行,世上不会有这样的道理。”   听着这话,安君衣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心里满满都是温暖,非常认真地确认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顾许有些意外,说道:“这话我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吗?我没有否认过,只是觉得还不够而已。”   安君衣脸上的笑意微僵,渐渐失去不见,看着他叹道:“你就不能别说这句话吗?”   顾许沉默片刻,想起了刚才的对话,主动解释道:“我这次不是故意的。”   安君衣捂着胸口,觉得好生气闷,恼火道:“不会说话就真的不要说话了,你懂不懂啊,很烦的。”   “那我不说话,又怎么让你知道我确实是喜欢你?”   顾许问道。   屋里只剩下了安静,很久都没有声音。   安君衣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耐着羞意,说道:“你可以亲我啊。”   顾许对此只说了一句话。   “你嘴里现在肯定还有味道……酸酸的,所以我觉得不太合适。”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久违的二更 第三十九章 无言的亲   听到这句话后,安君衣冷着脸起身去了卫生间,过了好久才是重新走出来,双颊残存着晶莹的水珠,淡漠的神情让顾许想起曾经的话,心想她在学校的时候,是否也是维持着这样的表情,安安静静地坐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时间尚且还很早,今日下午大概是无事可做了。   相视无言静默不语,顾许不觉得这种无声胜有声的美好,是安君衣所喜欢的。   她坐在了自己的老位置上,和顾许保持着一定距离,低下头玩着手机,仿佛家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阳光愈发炎热,空调不时工作的声音有些躁耳,但就像是蝉噪林逾静一样,沙发上的两人不为所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许也拿起了手机,随意地翻看着网页和群聊,却也不去说上一句话,唯有看到自己的表情包时,他的眉梢才是微微一挑,心想这虽然把自己拍的挺不错,可看着还是有些碍眼啊。   安君衣忽然问道:“你刚才说过的……现在还算吗?”   “我只是举例。”   顾许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本想要再说下去,只是看到了她的眼神,便沉默了。   安君衣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又记起先前自己的念头,转而说道:“其实你之前讲的话我都有认真听的,可就是听不太懂。”   顾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昨天抄的笔记,在飞机上闲着无聊的时候我重新翻了一次,有些地方好像明白了点儿,但不太通透,我想你演示一下。”   安君衣回忆着抄录的那些文字,说出了自己不解的那段,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一个答复。   “这里其实很简……。”   话到一半,顾许闭上了嘴巴,重新思考了一遍言辞,接着说道:“去阳台吧,那样你会看的比较清楚一些。”   夏天尾声的阳光分外灿烂,远方云下的高楼被镀上了一层淡金的色彩,即便是来得有些刺眼,短暂的欣赏亦是不错。   顾许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安君衣家里阳台的设计,藤椅坐着也很舒服,遗憾的是低头不能见云,少去了几分远离尘嚣的感觉。   只是……安君衣本就不是个愿意安静的性子,便也无所谓了。   他闭眼片刻,然后视线落在了手心的掌纹之上,仿佛有一朵透明的花正在盛开。   “修行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非要去简单的做出描述,那么它就是让你去明白这个世界的本源,从而集伟力于一身。”   顾许尽量简单着言语,认真说道:“这段时间里我教你们的,不是战斗的方法,而是如何去达到这种目的,在一开始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安君衣不解问道:“这种事还有绝对正确的说法吗?”   顾许平静说道:“我认为是对的,自然就不会错。”   安君衣无话可说了。   她忽然记起,初见的那天他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她还不怎么相信,甚至是觉得他装的太故意,乃至于是心里泛酸。   现在回想……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骄傲的理所当然。   “你刚才所思考的问题,其实还挺有趣的,因为那是推演和计算未来的一种手段,极为复杂,十分的耗费精力。”   顾许说道:“我曾经闲着无聊的时候,为了触类旁通,对这钻研过一段时间,但这不是我习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最后没有怎么去用。”   安君衣不解问道:“可这听起来不是很厉害吗?”   “嗯,很不错。”   顾许没有否认她的话,回答道:“只是对我来说,这没有什么用。”   他不会再深入解释,之所以发挥不上用处,其实是因为他一直都在静修,不见世人不理俗事,又怎会有外事蠢到要来打扰他?   事实上,他明悟此中规律以后,只在飞升以前进行了一次时间极为漫长的推演计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用处。   安君衣不太明白的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他的掌心之上,明媚的阳光使得手心的那些纹理渐渐模糊,愈发不可见。   然后有数道线条,犹如无鞘的利剑一般,带着灼眼的微光,静静上升到半空之中,又似是古琴之上的弦,有着一种令人沉溺其中的精致美感。   这本就是世间最为深奥的道路之一。   线与剑与金色的细弦不复安静,开始了颤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而顾许余下那只手仿若按剑又似抚琴一般,轻轻地在弦上划过。   恍若大河东流而去却分出千万支流,又似白云随风聚散不定无从琢磨,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变动,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在不断地在发生着,不见停息的意思。   安君衣的眼中出现了许多的画面。   异国他乡的一场微雨、闪耀着银光的美丽沙滩、樱花布满城河的小船之上、路转溪桥忽见神社、西子湖的荷花与桥上游人,深山老林分外灿烂的星空,以及一张存在于所有画面之中,却又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着的面容。   安君衣蹙起眉头,静静看着转换的画面,与变动的细弦,愈发是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张脸颊都全然不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却都让她直觉这是同一位存在,由始至终未曾有变。   无数的画面渐渐淡去,不再飞速闪过。   如剑的细弦,自难以数尽的数量,汇聚成孤单的一道,横于空中静然不动,然后落入了她的眼中,落入了她的心田,使她隐约明白了某个道理。   那是一幕她所为之熟悉的场景。   树荫覆下,水池淡不去夏天的炎热,道侧的建筑远远看去有着几分上世纪存留之下的古意,阴凉处的长凳上有情侣坐着,正随意地说着话。   这是新楚大学的老校区,她又怎可能不熟悉。   最后她依旧看见了一张与之前不同的脸颊,朦胧不清,便想要伸手拨开那层迷雾,却又发现自己有心无力。   安君衣醒过神来,感觉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眉头皱的更紧了,心里满是不解,看向神情如常的顾许,轻声问道:“那些全都是祂?”   顾许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想要找出祂是很难的一件事,以我现在的境界还做不到,刚才那已经是极限了。”   安君衣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会不会打草惊蛇?”   “首先,祂不是一条蛇。”   过了一会儿,顾许发现她没有因为这句话笑起来,有些遗憾,心想自己好像真的学不会开玩笑,说道:“从那天晚上相见以后,我就已经在做这件事情,祂一直都很清楚……另外,你刚才看懂了多少?”   安君衣想了想,轻声说道:“感觉是明白了,可又像是什么都不懂,总是差上一点儿,而且我懂了也没办法像你这样子吧?”   顾许说道:“境界不够之前,借助外物是很正常的行为,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而且你看懂了就已经很好了。”   安君衣若有所思,然后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不用继续停留在理论知识上?”   顾许走到窗边,看着远方在白云下覆上阴影的高楼,安静片刻后说道:“开学之前吧,现在不再只是祂一个了,往后必然会来得更多,早些入道也好。”   他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初入旧山时,他接触的第一件事并非是修行,而是学会在那座山中孤独的活下去,那时候唯一鲜活的身影不是师傅,而是早了他好些年入门的师姐。   念及此处,顾许却没有继续回忆下去,他不希望自己沉溺在过往情绪之中,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你家里可能会比较热闹……”   “怎么可能会热闹啊?”   “为什么?”   “你又忘记了自己的本事吗?”   终究还是绕不过去,顾许无话可说而沉默,无奈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然后想到了另外一个不太好说出口的问题。   安君衣却很神奇的猜到了他的心思,微微蹙眉,有些不喜,语气微冷说道:“我家房间够多,但我不高兴。”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去看着他,转身离开回到了客厅。   顾许心想自己刚才明明已经给出了解释,此刻一谈起来她却还是要生一下气,只是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另一件事情。   为什么你一开始不生气呢?   他心里暗叹了一声,不再去想那么多,走到了安君衣的身旁坐下。   “别生气了。”   顾许看着她说道,这事始终还是要麻烦到安君衣。虽然只要他愿意,如王之行那般人必然会蜂拥而来,满足他一切可以达成的要求,但他不想去理会那些人,更喜欢与她相处,哪怕有些时候会来得心烦。   安君衣心想自己又不是顾羡鱼,又怎会一直憋着气,轻声说道:“我又没有说不好,你着急干什么?”   顾许说道:“我看你不开心。”   因为她没有在笑,眉眼间的情绪也不温柔,所以她气消了,却也不见就好了。   “那你就别嫌我酸。”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顾许说了个好。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想起了刚才的话,取来了一根梅条,丢进嘴里轻轻地咬着,然后朝着他的嘴唇亲了过去。   顾许此刻很清醒,他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正在思考是否要避开。   作者留言:   PS:两更了,连我自己都有些感动,明天争取三更吧,嗯,还之前的更新。 第四十章 月色好看还是我好看   在过往的某些时候,她也曾抱着他的肩,啃过他的侧脸留下湿润,顾许清楚记得这种亲近一共有过两次。   假如连顾羡鱼的那一次也算上,则是三次。   而且都是在相同的位置。   此时此刻,安君衣身体微微前倾,少女的体息与温热落在了他的身上,彼此眉眼已经清晰,那残存着的水珠格外的晶莹,很是好看。   顾许犹豫了会儿,想着自己说过的好字,没有避开,那微润的双唇便碰到了他的嘴角,两种柔软终于接触,然后很快分离。   “啊。”   安君衣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样,忍不住退了回去,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她有些脸热的低下了头,舌尖轻轻舔舐着双唇,不像是在诱惑着谁,只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   她有些无法置信,事实上在真的亲到之前她都以为他会避开,转过身留下侧脸面对着自己,而不是平静的接受。   想着这些,她心里很是后悔,只觉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大,连那种滋味是怎样的都没有记下来,平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而且……这确实就是她的初吻啊,结果就这么的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由好生的惆怅,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先前的每一幕,心情愈发是复杂。   粟色的发丝自肩上滑落,遮掩了她婴儿肥的脸颊,此时从顾许的角度望去,她埋头在双膝之间的样子,着实是有些可爱,又有着一种清减了数分的消瘦感觉,很是动人。   顾许看着她说道:“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安君衣根本不去看他,低声说道:“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你先别管我了。”   见她如此,顾许也没有再说话了,他就像是平时坐在在家一样,只不过手上拿着的不再是书籍,而是一部手机。   时间没有在这种无声中慢下,反而是逐渐的快了起来,当安君衣抬起头望去窗外艳阳时,发现它早已在西行。   阳光映着她的眸子,距离落山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带上了迟暮意味。   她偏过头望去,发现顾许已经不在身旁,而是又去到了阳台,坐在那张藤椅上安静地晒着太阳,远远看着也会觉得他很享受。   她的心情还是有些微乱,干脆躺在了足够宽敞的沙发上,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正想要拿起手机玩耍的时候,却想起了刚才的自我检讨以及那道笼罩着未来的阴影。   回忆着先前那千万道的细弦,她知道自己离那等境界可能有着一辈子的遥远,但她至少不该成为负担……嗯,除此以外还有着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安君衣从卧室里找出记好的笔记,然后翻开了某一页,循着顾许曾经说过的话语,她花了些时间大致上定好了所需要的前置条件,开始用这种办法去推测计算某个结果。   暮色将至,凉去的夏风不知何时已经席卷大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之间,顾许却没有继续坐在藤椅上,静静欣赏这种美丽的风景。   他站在沙发后,视线落在了安君衣的笔尖下。   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不觉窗外暮火已经燃起,眼中依旧只有数字以及语句所构成的世界,无视了其余的外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暮火已经在焚烧着整片天空,公路上车流不息,外界的一切终于随着时间流逝而进入了她的眼前,凝聚为真实。   她抬手抹去额头渗出的汗水,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最终写下了六个数字。   手机的屏幕被点亮,进入到游戏的界面之中,安君衣氪了一发金,然后默默的等待着那个时候的到来,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她拉开了那道虚拟的拉链,便有金色的光芒在闪耀。   那是新鲜出炉的的纸片人。   ……   ……   顾许有些无语,不知自己应该是感到欣慰还是如何,他实在没有想到,过去为诸多修行者求之不得的道法,竟有一天会被人用来推演这种事情。   只能说……这实在是很安君衣。   “啧。”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笑得很是开心,将屏幕上的画面保存下来,然后打开了群聊,一个个的发过去,丝毫不在意那堆喊打喊杀的人,连禁言都没有理会。   她本就是知名的海豹,偶尔暴跳如雷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早已学会了无视那些粗言秽语,只当成是败犬的熬好,但这次跳的好像有些凶悍,已经有人在质疑图片是否真实。   “凡人的智慧。”   看着那些恼羞成怒的沙雕群友,安君衣不屑一笑,没有去和他们计较太多,正打算好好休息的时候,肚子却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她忽然间醒过神来,朝阳台望去,却已经看不到顾许的踪影,不由怔了怔。   “你找我?”   顾许的声音平静响起,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安君衣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我不想点外卖,你可以煮饭给我吃吗?”   她柔声说道,转过身望向站在沙发后的顾许,自豪之意溢于眉眼间,心想自己花的时间尽管是久上了一些,可你总得要夸奖上我一句吧?然后煮一顿饭给我吃也不算过分吧?   毕竟我这肯定算是三好学生了。   “好。”   顾许沉默了会儿,又说道:“你想吃什么?”   安君衣抿着唇,一时间竟发现自己想不出来了。   然后,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厨房,很自然的联想到某个不可描述的回答,强行控制住不让那两个字脱口而出,很正经的报上了菜名,再问了一句话。   “那你留下来陪我吃饭吗?”   顾许答道:“我得和羡鱼说一声。”   安君衣自然不会有异议,很安静的等他打通了电话,光明正大的靠在顾许身旁,听着那道熟悉的嗓音,然后很神奇的得到了一个让她心满意足的答案。   只是……她不禁生出了些好奇,想要知道顾羡鱼在忙碌着什么。   ……   ……   傍晚时分的新楚,仿佛比白日还要繁华上许多。   暮色映照之下,高楼大厦的灯光渐渐显眼,路旁的梧桐树在风中招摇晃动,从临窗处俯瞰下方的街道,行人如织。   顾羡鱼放下了手机,望向坐在对面的老人和中年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午她没有和顾许一起去安君衣的家里,自然不是为了逃课,而是顾重山又一次来到了新楚,并且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在顾家德高望重的那位老人。   她找不到任何推脱的理由,却又不愿意顾许掺和到家中的这些事情,唯有独自去迎接。   “这些年你都不怎么爱回来了。”   顾兴南已经将近八十岁,幼时曾亲历过山河破碎风飘絮的年代,青年时亦曾经历过无数的动荡,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跌跌撞撞,偌大一个顾家,他便是说一不二的那人,也是过往很多时候疼爱顾羡鱼的那个人。   “前些天听说你去旅游,我还挺开心的,就想要来见上你一面。”   老人笑了笑,神情慈祥说道:“家里闹腾的那些人我都说过了,事情确实是他们做的过分了,之前我没怎么关心,还好重山和我提了一下,不然挺不好的。”   顾羡鱼还以微笑,说道:“那几天我都不在新楚了,旅游玩的挺开心的。”   顾兴南似是欣慰的嗯了一声,没有将这个继续下去,转头看着下方的风景,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人一旦老了,在意的事情自然也就少了,但是换一种角度去理解,老人往往会对某些事情来得格外的执着。   他虽然没有开口,可顾羡鱼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如果不是为了那些事情,这位久不离家的老人又怎会这么突然的来到新楚。   只是……她不觉得自己有权代替顾许做出任何的决定,同样也不想为他们去劝说。   也许这种想法十分自私,顾羡鱼却偏偏还是这样想,找不出半个理由,她只能想着这是裴春早所交托下来的话,所以她要这样做。   “吃饭吧。”   顾重山轻声说道,勺了一碗汤递到老人身前,一顿很是无趣的饭局便这么地开始了。   其间三人有过一些很随意的话语,多数是顾兴南问顾羡鱼日子过得怎样,学校生活里有什么趣事,不时回忆着自己的当年。   话语实在谈不上无趣,然而气氛却让这一切都变得没有意思了。   顾羡鱼想念着顾许,想着他此刻在和安君衣吃饭,想着自己这位好朋友死不要脸的脾性,只觉不管吃些什么菜都是酸涩的滋味,没有半点意思。   话到了后来,饭不尽菜仍有,三人却都已经停下了筷子,仿佛在等待些什么似的。   出乎顾羡鱼意料,顾兴南最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提起顾许两个字,轻描淡写地说了另外一句话。   顾羡鱼十分的惊讶,却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   ……   与此同时,那头饭后的两人坐在了阳台上。   窗是打开的,夜风带着盛夏难得的凉意,落在了两人的身上,是自然的舒服。   安君衣没有依着他的肩旁,静静夜空上的月亮,忽然说道:“今晚的月色好美呀。”   顾许想了会儿,记起这句话的意思,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它好看还是我更好看?”   作者留言:   PS:最后一段卡了下,有第二章 第四十一章 圣人御剑   安君衣怔了怔,心想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可以问出这样的话,而且还特别的理所当然,难道你就不会觉得奇怪的吗?   问题是,她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看着顾许的眼睛,沉默了好会儿,忽然问道:“你就不害羞的吗?”   顾许没有多想,平静说道:“我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但你这样子我觉得很别扭,简单一些形容……就是你不适合说这样的话。”   安君衣呵呵一笑,不着痕迹的用力握住了茶杯,微嘲道:“那在你心里觉得谁才是适合的人呢?”   顾许沉默不语。   他虽然一直都不太清楚她在想些什么,但这句话里的酸意实在太过浓郁,快要到生气的那种地步了,再说下去安君衣必然要生闷气,那就不说了吧。   倘若真要给出一个答案……会是他那位姐姐。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斟满了茶水,抬头望向远方夜空,转而说道:“今天下午你做的不错,但时间应还可以再短上许多,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多看看昨天的笔记,就算只是为了抽卡晒人也好。”   “最后一句话很不好。”   安君衣微微蹙眉,记起计算出结果后那一刻满心的疲惫,认真说道:“真要我再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做这种事情,我还不如直接氪金氪出来,那省事多了。”   顾许十分赞同这句话,点头说道:“可以用钱解决的事情,确实不应该这么的麻烦,但我的意思是,反正你对这有兴趣,闲着无聊还是试一试好了。”   安君衣心想这难不成就是家庭作业?   她咳嗽了声,低头饮了口温水,视线很自然的落在屏幕上,似是平静说道:“不太有空呀,过不了几天就要开学了,那时候我应该会很忙,挺多事情要处理的呀。”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说道:“之前羡鱼和我提过你,她说你在学校只是上课,除了偶尔陪她去一趟武道社之外,不是躲在宿舍里就是直接回家,平时根本不和同学交流。”   安君衣微张着嘴,愣着没能说出话来,片刻后,她不太自然的笑了一下,却还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像她很了解顾羡鱼的心胸一样,顾羡鱼也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她还不至于傻到为了这种事情撒谎。   顾许继续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检查一次,你别老想着偷懒打游戏。”   安君衣揉了揉眉心,只觉期末的高数已经提前到来,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苦涩。   只是……当她想到脾性如此淡漠的顾许,愿意这样的挂念着自己,便又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她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哪里还有不高兴的样子。   “嗯。”   安君衣微微一笑,看着很是可爱,语气微妙问道:“那检查作业的时候,是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吗?”   忽有风来,扬起了她的发丝,喧嚣着让这句话听得不太真切,多上了一抹渺然的意味,却也动人。   顾许感受着安君衣的目光,想起先前那一触即分的轻吻,不禁有些无语。   “为什么你可以一直惦记着这些事?”   “因为我喜欢你呀。”   “生活是自己的生活,哪怕是喜欢也好,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子。”   “可能……因为我是个死宅,所以整天闲着,除了玩游戏之外,找不出太多好玩的事情了?只能粘着你?”   “我很好玩?”   “你不是生气了吧?”   安君衣哪里还顾得上唠叨,听着这话就已经呆了。   她记得十分清楚,从现实见面的那天到现在,顾许有过无奈和疲惫虚弱的时候,但一直都保持着心平气静,脸上罕有情绪的波动,以至于她还问过他是不是面瘫,为什么就不愿意笑起来呢?   可现在他却隐隐像是生气了?   她再也不敢胡言乱语,连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嗯,反正我就不是话里的意思,你外千万不要误会啊。”   顾许心想自己是恨铁不成钢,沉默片刻,说道:“不谈这些了。”   安君衣很是羞愧,说道:“那我送你回家吧,也不早了。”   两人饭后闲聊了很长时间,直至此刻夜幕星明,等到归家那一刻也快要九点了。   顾许心想这样也好,便点了点头。   “那我换身衣服。”   她起身去卧室换掉睡裙,拎着车钥匙与顾许一起下了楼,随着次数增多而熟练的发动了汽车,稳稳的行驶在路上。   降下车窗,温柔的夜风拂动着发丝,汇入依旧繁忙的车流以后,他们便成了风景画中的随意一笔。   遥望远方依旧可见南山。   七月初的那场雨仿佛过去了很久,山道上的血迹早已被彻底掩埋,新楚的波澜依旧被官方牢牢的压制着,不见丝毫乱象发生。   然而,这种平静又还能维持上多久呢?   便在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伴着微风成了一张帘幕,在昏黄色的灯光映照之下,织出了一种细密的美感。   空气好似也湿润了,浸着肌肤,有些舒服。   雨势还未算淅沥,远未至如瀑一刻。   顾许心头微动,依旧破碎着的道心隐隐感知到某个将来,他望向好似明亮了些的夜空,以那些飘零的细线默默地推演计算。   月色和雨丝纠缠个不清,零碎而微弱地落在人间,光芒几乎不可见,当安君衣在红绿灯前停下,下意识朝他看去时,有种他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感觉。   “怎么了?”   她忍不住问道。   顾许的声音如此时风雨微冷,淡漠说道:“因为昨天晚上那件事情,有些人准备报复,或者说,有人想要将我看得清楚上一些。”   道心微动,一念之间,世上可以瞒过他的事情已然不多。   可他借风雨推算,依旧是耗费了一定的心思,才是找到了躲在幕后谋算的那个人,以及那人的手段。   一如他昨夜所想的那般,魏明诗不过是一枚较为特殊的棋子,即便是这枚棋子没有发挥出预想之中的用处,她仍然有着不少的作用。   比如那个人和当初的魏双一样,确定了他的强大,以至于生出了杀人的心思。   换个方式去描述,那就是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顾许心想,若真要按这种说法去算,自己明明是个老爷爷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君衣想起那天雨中的南山,心中并无多少担忧,隐隐还有着不少的兴奋,问道:“和之前一样吗?”   顾许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如果是从前,他依旧孤身一人,那大概会等着对方找上门来,然后顺理成章的正当防卫,剩下那些主动去寻觅的时间。   只可惜这已不是曾经。   “找个地方停车吧。”   “停车?”   顾许看着前方不见尽头的尾灯,解释道:“今天太堵了,浪费时间不好。”   安君衣无话可说,沿着车流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档,转过一条道路,将车停在了路边,心想自己肯定要挨罚款了。   雨势未曾变大。   顾许撑开伞,让安君衣依在自己的怀里,伞檐微微朝后仰去,好让天上的风景来得清晰上一些。   耳中不过雨声,淅淅沥沥,一片安静。   顾许确定再无视线落在身上,便收起了伞,雨线却仍旧没有落在身上,唯有风过时的微凉不曾淡去。   然后,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再能见。   ……   ……   既然是下雨,自然会有云。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借助高端的精密仪器,也许可以发现那如渐显浓稠的云中,隐隐可见有些许的雨云成了絮状,仿佛被某种事物搅动了一般。   但即便是这样也好,云中的事物依旧不会被发现。   间宫爱花坐在落地窗边,身上只穿着一条睡裙,发育良好的身体撑起了美妙而妩媚的曲线,她手里正拿着一本也算是有趣的闲书,却偏偏没有去看,而是抬起了头,望向似是一成不变的茫茫夜空。   祂笑了笑,带着些嘲弄,随手从身旁取来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咬着,品尝个中苦涩的滋味,低头继续看书,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些话。   “仿若圣人御剑而行……”   祂叹了一声,喃喃道:“当初师傅见你剑光升起那一刻,说的好像就是这么一句话?”   今夜此事与祂无关,祂自然不需要去担心,那道剑光划破的是祂的天空。   ……   ……   天空明明是有云的,可安君衣还是想起了那句话,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她被顾许拥在了怀里,有微风拂身,细雨温柔,不觉高处不胜寒,低头俯瞰着下方茫茫多的光点,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风雨不再,那把黑色的伞撑开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使不上力,不是顾许还在抱着她,早已是瘫倒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了。   安君衣是个很胆小的人。   不说跳伞,连跳楼机她都不敢去尝试,根本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无拘无束的欣赏着天上的风光。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顾许宽慰说道:“以后你会习惯,然后觉得这挺有意思的。”   安君衣撩发的手微微一僵,心中残余的后怕莫名淡去,微羞说道:“你这话听得我好奇怪啊。”   “啊?”   顾许有些茫然,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   作者留言:   PS:zaoan,有推荐票吗? 第四十二章 有血花生于雨中   雨线如帘,落在了黑色的伞上,发出了极轻微的声响。   安君衣静静地看着他,左手搭在耳畔,沾着雨丝的粟色长发随风轻扬,双颊似是微红,只是光线太过昏暗,看的不怎么真切,唯有那对眸子依旧是明亮。   她挥了挥手,好像是觉得气温有点儿热,转了个身面向远方,看着那将这场细雨映得分明的一束白光,心想自己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雨一直在下,气氛有些微妙。   看着她的后背,顾许翻寻着过往的许多记忆,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了会儿,却还是不知道该要说什么。   他不再想,右手离开了她的腰身,和她并肩走在雨中。   两人此刻是在一处天台,飘着细雨的此时四周无人,一片宁静,与初相识那天夜里的画面有些相似。   推开楼梯门,走在白炽灯光下,淡去风雨声以后,安君衣的脸颊不再那么的红,有些羞愧自己刚才的那些话,接着又是怀念天上的那种感觉。   “对了呀,我刚才随便看了一眼。”   安君衣看着他,轻声说道:“这周边好像很安静的样子呀,感觉挺偏僻的,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世上不会有一座全然繁华的城市,新楚同样如此,她取出手机打开地图,便知道这确实是还未开发妥善的地区。   地铁距离修建完毕还有一段不短的世间,周边最为瞩目的建筑物,只不过是一座新建不到一年时间的体育馆。   而此刻两人所在的位置,则是一座人流不多的商场。   离开白光映照着的昏暗楼梯道,入目的光线温柔了许多,只是一眼望去却也不见几人,难免生出了一种凄凄惨惨的清冷感觉。   顾许微仰着头,由数块巨大玻璃凭借而成的楼顶,尚且可以看见渐大的风雨,他继续推算着那人的位置,默默的走在路上。   安君衣小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难道你找的那个人,他现在就在这个商场里吗?”   “不在。”   顾许想了想,补充说道:“周围没有适合的地方落脚,所以选的这个地方,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被人一直烦着,所以尽量少上一些手尾。”   安君衣对此心有同感,感慨说道:“也对,这就和我在网上故意装成男的一样,要不然总会有人喊着要带我玩游戏,没脸没皮的,赶也赶不走,特别我的脸皮还厚不起,很少会把人给拉黑。”   顾许心想你这话未免太假,和我相处的时候,怎不见你有半点的害羞,就连顾羡鱼都怒斥过你不要脸。   他没有去搭理这话,安君衣也按捺住了唠叨的心,随在他身旁离开了这座商场。   夜色茫然,第一眼入目的是一处草坪,若是再往更远去望去,在雨云的笼罩之下,马路对面那座体育馆就像是一只趴下来的怪兽。   此时红绿灯处正有许多人冒雨前行,而其中一些正朝着商场方向走来,毫无疑问是散场以后的观众。   雨水不见大,杂乱声渐渐入耳。   安君衣有些担心,但在看到他如常的平静后,情绪自然安好,只是也难免好奇。   “这要怎么办?”   “找到他。”   “然后呢?”   “当然是杀了他啊。”   说完这句话后,顾许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想起自己挂在嘴边几次的遵纪守法,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确认这是在为民除害。   ……   ……   雨一直都在下着。   黄水生抬头望着自天而降的雨丝,脸上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只觉自己的未来必定会过得更好,然而当他想起昨天夜里的变故后,眉眼间的喜悦难免淡去了许多。   他垂下了雨伞,眉眼间为阴影所覆上,默默地想着已经被关押在精神病院之中的魏明诗,想着数日以前的那次不期而遇,黄水生很庆幸自己早已经做好了掩饰,可以确定警方无法从她的身上找到自己。   只是……他心里难免有些可惜,毕竟魏明诗也算是个不错的美人,而他还未享受过其中的滋味,便这么的做出了告别。   可真正的问题,依旧是顾许这个人,他回忆着今日清早才得知的这个名字,不免来得有些头疼,再次确认自己必须要尽早解决这个麻烦。   他叹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刚才结束的那场球赛的比分,再次确定自己所得到的神眷并非虚假,只要再过上一些时日,他便会成为藏在幕后的黑手,可以坐在高楼之上静看风云流动,一步一步的让顾许走向末路。   他对此很有信心,因为他可以借着那位神灵的眷顾,寻找到那个唯一的解,在过往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解从未有过任何错误。   夜色之下的雨水渐大,他随着人流而行,在走过马路以后,却又刻意的去到了那片被雨水打湿的草坪之上,和那些他眼中的凡人分开。   一如自己的名字,黄水生很喜欢下雨的天气,因为这可以令他畅想未来,当然,现在他之所以高兴,还是因为银行卡中即将多出来的数字,毕竟发展一个秘密的组织需要很多钱,他不得不为此而奔波。   便在这时,草坪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那是从石块上传来的声响,没有多少的规律可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这种明明是凌乱的声响,心中却有着一种享受的感觉。   黄水生抬头望去,只见一把黑色的雨伞下有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他自然不会去看那个长相清俊的少年,便将目光放在了少女的身上。   少女的衣物十分昂贵,即便是他不太懂得奢侈品也好,也都认出了那个手袋便是某品牌初秋新款。   更重要的是,她长得还很是好看,偶尔望向自己男朋友的时候,眉眼间满是温柔,视线移开以后又淡了下来,给人以高傲凛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黄水生看着伞下的两人,挑起了眉头,有些不屑,复尔淡然了下来,只觉得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巧遇,倘若她还是单身一人反而没有多少意思了。   当一个人骤然获得超乎想像的力量以后,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些肆意妄为的念想,这是很正常的一种现象。   但他已经不是最开始谨小慎微的他,即便在昨日发生了一场意外,他仍然打算将自己的念头变成现实,因为他认为自己有着这种能力,无须去顾忌上太多。   并不可惜的是,实际上他并没有。   就在这些念想之间,那把黑色的伞停了下来,周遭的风雨好似在一瞬之间大上了不少,模糊了视线。   黄水生发现,少年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又像是在看着他的身后某处,有着一种疏离淡冷的意味。   他没有去想太多,顺其自然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正打算迈步走过去,以风趣和自信搭话。   正当他要走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左脚好像有些不听使唤。   下意识的,他低头看去,见到自己的裤子有一半掉了下来,就像是被剪开了一样。   然后黄水生终于感觉到了很多的痛苦。   那只脚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了。   临秋的柔风细雨中,仿佛有数道雨丝被揉成锋利的弦线,进行了一次悄无声息的切割。   于是他的左小腿与他的身体进行了分离,那片布料再无任何依靠,轻轻的飘落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沾上了雨水,然后缓慢被鲜血染红。   “啊,差点忘了……”   顾许想起安君衣,将她拥入了怀中,不让她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因为那只小腿如同乐高积木一般,正在不断地进行这分离,最终会成为碎糜,无声的滋润这片草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安君衣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很小声的抱怨着他。   “看了晚上你会做噩梦的,那不太好。”   一句过后,不再多言,顾许静静看着黄水生,心想这人和寺本美冬相比,的确是有些不如了。   “来谈谈吧。”他平静说道。   黄水生早已经惨叫出声,哪里还顾得上去理会顾许,可不管他喊得再怎么大声,雨幕却仿佛成为了一道墙壁,将此间所发生的一切包裹其中,不为他人所知。   安君衣嘟囔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一个大反派啊,杀人的时候还要一直说话,就不怕出意外吗?”   “可能是我很少杀人吧。”   顾许左手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伞柄,惨叫声淡去,他低头看向倒在了草地上的黄水生,无视了那对眼睛里的怨毒,神情依旧平静。   “你想谈什么。”   黄水生颤声说道:“都已经找到我了,直接杀了我不就好了吗?”   顾许温声说道:“不需要激将,我就是在给你时间,让你请出身后的那位。”   黄水生愣了一下,神情复杂到极致,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觉这人未免太过猖狂,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何等伟大的存在。   他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竭力去与眷顾自己的存在沟通,望向顾许,思考着一会儿该用怎样的话去羞辱的时候,却骤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位伟大的存在,不知为何,竟没有回应他,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   他怔了怔,再一次看向顾许的眼睛,从中发现了一抹无语。   他知道这种无奈不是因为自己。   雨中再次响起顾许的声音,带着些情绪,却不是对他说。   “我没想到。”   “什么?”   “他怂了,不敢见我。”   作者留言:   PS:下一章尽早。   另外推书《好感度刷满之后》,简介是:把仙侠网游《上央》中的所有可攻略角色好感度刷满之后,刘远穿越了。   于是,上央界史上最大最恶的忽悠,以及旷古绝今的情圣——   诞生了。 第四十三章 我将无我   雨幕之中,顾许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黄水生,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难事,对顾许而言,重要的是这可以达成怎样的目的,而不只是为了新楚的治安做出一份贡献。   他没有这个闲心,亦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那么多的余力,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   既然今夜难得有了出手的心思,他便不想白走一趟。   不太反派的杀死一个谈不上是威胁的人,这并非是他所求的结果。   只是,在对方决心不和他相见的此刻,顾许不免也生出了一些无奈。   他想要邀请对方来人间做客,因为人间有着自己的规矩,若想要打破,唯有和幽眠之怜一般付出极大的代价。   换而言之,对方这种拒绝,其实也是在邀请他去做客,然而顾许一直都很惜命,自然不会愿意。   在这件事上,必须要有一方去妥协,问题在于,他们都不情愿去冒这个风险,这是很真实的一种考虑,哪怕听着看着十分的滑稽也好。   雨声不再是淅沥,已经来得噪耳。   那些在体育馆散场以后的人们,早已找到了安身的地方,或是站在公交车上,或是坐着等待宵夜呈来,不复先前人流涌动的繁忙画面,带着死寂意味的草坪之上,只有不时响起的惨叫声作为点缀。   雨在下,蝉未鸣,人已将死。   顾许问道:“你有话要说吗?”   黄水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嘲弄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在假慈悲些什么,听着就让人作呕。”   这样的一句话,很难不被理解成为遗言,对黄水生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怜悯,而他根本不想要。   “我不是在问你。”   顾许却说道。   黄水生微微一怔,还不等他明白过来,脑海中便响起了一道声音,是过往所祈求不来的神意,于是他下意识的复述了。   “你为什么要理会这些小事。”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因为这个人准备杀我,所以我来看一看他。”   “你应该知道……”   黄水生沉默了会儿,说道:“他只不过是动了个念头,真正行事之前,本座必然会得知此事。”   顾许感觉到安君衣在怀里动了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与发丝,心想这话当真是虚伪,继续说道:“那你可以理解为,我想见你,和你谈一场话。”   黄水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语气渐渐漠然,忠实地转达着那一位的意志。   “既然是谈话,现在不也一样吗?”   “我见不到真正的你,便无法直接确认你的话真实与否。”   “你可以来见我。”   “为什么不是你来见我?”   “这话没意思。”   “那我们继续之前的。”   “是幽眠之怜,对吗?”   “请讲。”   顾许看着那双已经失去了光泽,被黑雾所充斥着的眼睛,补充道:“但我并不会为此付出任何的代价。”   黄水生眼中的黑雾对此并无所谓,开始了并不漫长的讲述。   故事并不漫长,仅有寥寥的几句话,尽管此二者皆是攀登着同一片山崖的存在,然而道路有着很多条,幽眠之怜是极为特殊的那一位。   与世间一切邪魔不尽相同,祂一如自己的尊名一般,绝大多数时候都在为众生带来幸福的安眠,而不是破坏与杀戮——哪怕祂的手段是令人步入祂的天国。   回忆着那些往事,黄水生最终对幽眠之怜的道路给出了一句简单,却深奥的评语。   “我将无我,众生永存,这便是祂所选择的道路。”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浓郁的黑雾已经散去。   黄水生醒过神来,回忆起先前说过的话,脑海之中一片混沌,那双眼睛却回复了神采。   他的双手再一次颤抖了起来,看着面无表情的顾许,忽然发现自己很想要再说上一句话,比如求饶。   然而当他张开嘴巴时,却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不曾被雨水所冲淡。   他的舌头没了。   他皱起眉头,剑光自挤出的缝隙中诞生。   他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光芒。   顾许松开了怀抱,安君衣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   夜雨之中,有无数的光明正在闪耀,以最为细致的手法,瞬息间分开了黄水生的一切,成就了一副充满了诡异美感的画面。   光明敛去。   线条消失。   临近秋天的这场细雨,重新温柔了起来,安君衣看着那片空荡荡的草地,竟发现自己情绪不见动荡,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我一直都不是个好人。”   顾许忽然说道。   安君衣沉默了会儿,离开了伞下,站在柔风细雨之中,任由自己头发沾上水珠,粟色的发丝黏在了一起。   这样的她哪怕认真着也很可爱。   她觉得顾许很莫名其妙,很干脆的只问了一句话:“如果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人,你会很愤怒的对吧?”   顾许微微一怔,不想要回答这句话,心想你怎可能舍得了我?   安君衣却已经确定了他的答案,认真说道:“我不想和你辩论那些哲学上的话,我也知道杀人……很多时候都是不对的,但我更清楚,你就算是杀了人,我也愿意为你辩解,就算是强词夺理也好,所以你是不是好人,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最后说道:“重要的是,我可以肯定我喜欢着你。”   ……   ……   夜雨霖铃,清宵过半。   间宫爱花神情温柔,静静看着窗上悬着的风铃,手中早已无书,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忽然间,她抬起头望向雨云,又见到了那难以发现的絮状,嘴角微翘,笑容里带着不少的嘲弄。   却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顾许。   她回忆着记忆中的往事,心绪却不见波澜,只是有些感慨那些曾经。   拿出手机,她拨了一个电话,对那头的寺本郁夫交代了一些事情,又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另外的一些事情。   在谈不上漫长的交流过程之中,她的心思愈发平静,再而冷淡。   电话挂断以后,间宫爱花离开了窗前,坐在了藤椅上,注视着一柄纯黑色的长剑。   “真是误人子弟。”   她忽然开口自语说道:“既然你这么的自信,那我便让你尝试一下被自己徒弟背叛的滋味。”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从衣架上取下那件衬衣,走进了已经过半的清宵之中,去做一些必须要做的事。   悬在窗檐的风铃轻轻响着,很是悦耳,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终无悔。   ……   ……   安君衣停好了车,看了一眼时间,很遗憾的发现已经十点有余,可她还是很想上门当一次客人。   只是顾许觉得这样不好,她只能是乖巧的嗯了一声,又在车窗降下之前,听到了一句叮嘱。   “别忘了之前说过的。”   顾许看着她,仔细说道:“我会抽时间检查。”   安君衣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很认真地答应下来,没有再继续矫情下去,依依不舍的说上很多无意义的话。   望着消失在雨幕中的尾灯,顾许心生宽慰,撑着回身走向风雨中。   听着雨声,他却没有去思考今夜的事,甚至没有去想黑雾所给出的那个八个字。   但这不是因为他在犯懒,单纯只是他无法确认话中的真实,暂时也不愿意去花费心力去推算出一个结果。   从那日苏醒以后,其实顾许就一直带忙碌着,过往八百余年中,他从未遇上过这么多的事情,心里难免有些不太习惯。   而且,既然是回家,他便想要好好的休息上一个夜晚,睡在那张已经熟悉的床上,听着落在窗上的雨声,不是去思考那种永无止境的麻烦。   当他回到家里,顾羡鱼和过去一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他看过的书。   沐浴过后带着淡淡湿意的发丝搭在肩上,顾羡鱼听着开门的声音,抬头望向顾许,却没有露出笑容。   她的坐姿和平时不太一样,双膝挡在了胸前,留下了一些距离,好让自己呼吸的时候不至于发生碰撞。   这种随意的姿势让她看着分外诱人,可落在顾许的眼中,见到的却是柔弱。   一如六月末那场雨中,他浑身湿透的站在了门外,而她双颊泛红的站在了门后,都是同样的情绪。   她早已不想在顾许面前掩饰……嗯,安君衣在的时候算是例外,因为那是很特殊的情况,不可以放在一起。   顾许走到了她的身前,准备说话的时候,她却开口了。   “你先去洗澡。”   顾羡鱼低头看着书,说道:“衣服湿了就别想坐下,你站着我要抬头,说话也不方便。”   她嗅着那股熟悉的香味,心里还是有些不喜,很随意地找了个借口,好让他现在坐下在自己的身旁。   顾许无话可说,推开了房门,准备取出衣服去洗澡的时候,发现床单和被子已经被整理得妥当,就像是他亲手收拾过的一样。   他沉默片刻,拿着衣服离开了卧室,走进了浴室,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泡在浴缸中,比往常洗澡所花费的时间少上了许多。   浴后,他推开门,心想自己爱干净还是很多有道理的,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被子和枕头平时是怎么放的呢?   便在此时,顾羡鱼听着门轴转动的声音,有些意外,心想像你这样洁癖到快要变态的人,今日怎就这么快洗完了澡呢?   作者留言:   PS:头好昏,难道我感冒了…… 第四十四章 长夜   “我们聊一下天吧。”   顾羡鱼端正了坐姿,双足安然踩在拖鞋上,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不想看书了,感觉有点儿无聊,陪我说一下话吧。”   顾许回了声好。   他拿了一杯清水,坐在了顾羡鱼身旁,却没有像今日清早那般亲密,肩依着肩,只是如过往那般,维持着不算是生分的距离。   窗外还有雨在静静下着,淅淅沥沥,缠绵如丝,星光映照之下的景致,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想着那些伞下的时光,顾许无法将一切转瞬忘掉,自然会因此刻而生出一些情绪。   片刻安静后,他说道:“那就随便说些话好了。”   顾羡鱼将散乱的黑发捋至胸前,食指轻轻绕弄着,从他的眸子深处发现了那些不好的情绪,很自然的把准备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讲述了自己今天为何不去上课的原因。   “结果还是来了吗?”   “嗯,我也不太明白,之前明明是重山叔父提醒我们的,为什么这次他就不说,但也没有非要让我叫上你。”   “可能是有个人不想见到我。”   顾许心想,自己从前骄傲的没有道理,自然会被人所厌恶,人的心态随着年岁增长而老去以后,难免要有一些偏执,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他,数百年的修行岁月,确实是让他喜欢上宁静的日子,不愿被世事所扰,但这不代表他的心也同样的老去了。   当然,如果以热血来定义,他的一生从未有过少年时。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有些烦恼,说道:“其实我也不想你去见他们。”   顾许想了会儿,忽然问道:“为什么不想?”   听着她的话,顾羡鱼不知为何,很莫名的高兴了起来,唇角微翘,笑意静美。   她望向代表着书签的红色小绳子,双手放在膝上,似是平静说道:“因为他们来新楚的目的肯定会很麻烦,所以我不想你被烦着。”   话里流露着很多宠溺,哪怕她十分清楚,顾许有资格不在乎这些事,然而她真的不想他被家里的琐碎事缠身。   说完这句话,她微微一怔,心想自己好像是在邀功的样子?   “谢谢。”   顾许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发现这两个字略显生疏,补充道:“我今天确实不怎么想去理这种事情。”   顾羡鱼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转而问道:“那君衣她下午还算安分吧?”   “很安分。”   顾许想着那个勤奋的身影,说道:“她拿着昨天抄下来的笔记,认真学习了一个下午,没有玩过手机。”   “啊?”   顾羡鱼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不敢相信,傻傻地看着他,整个人都呆着了。   她又怎会不清楚安君衣是个怎样的人,自去年相识不久过后,安君衣就暴露了一半惫懒的性子给她看。   另一半,自然就是藏得最深的死宅的那一面。   如果不是顾许,她大概还要被瞒上很长时间,才能从日常生活中的蛛丝马迹,发现这一件根本无所谓的事情。   然而在除去玩游戏以外,安君衣鲜有自动自觉的时候,更别提还关乎到那些艰涩到极点的文字了。   还真是教人难以置信啊……   “是真的。”   顾许知道她很难相信这个事实,认真说道:“她忽然找到了自己的兴趣,之后变得特别认真,那时候我坐在阳台上面,没有去看着她。”   顾羡鱼勉强平静下来,微微一笑,嗓音带上了些僵硬,说道:“你先不要说话,等我先静下来去接受这件事情,好吗?”   顾许大致上可以理解她此刻的感受,安静不语,举起茶杯饮了一口。   顾羡鱼抱着双膝,转过身去,微微蹙眉,很是不解,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脸,又有些微恼,心情一时之间复杂到了极致。   “那君衣学的怎样呀?”她忽然问道。   顾许诚实答道:“挺不错的。”   正当他准备再详细上一些,进行确凿的描述时,顾羡鱼却突然站起了身。   雨线温柔,随着微风温柔的荡着,月色不曾被黑云所掩,穿过了淅沥着的雨水,落在了她的身上,勾勒出一道线条,美丽的不可方物。   她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顾许,藏青色的睡裙似乎是因风而起,白嫩的肌肤在其间若隐若现,看得很不真切。   “今天你晚点儿睡吧。”   顾羡鱼声音如此时的风雨一般微寒,冷冷清清:“我有几个问题一直都弄不清楚,闲聊也没什么意思,那还是应该将时间放在正经的事情上。”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很是无语,心想你已经连借口都懒得去找了吗?   “好。”   他想了想,重复着之前她说过的话:“但你还是先坐下来吧,你站着我要抬头,说话不太方便。”   顾羡鱼这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的蠢,意图有多么的明显。   她有些脸热,下意识走到了窗边,乘着凉风,沉默了好长时间,没有回头地对他说道:“你先等一等,我想看一下雨,嗯……还有月亮。”   顾许随意问道:“月色好看吗?”   顾羡鱼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羞意又多了一分,片刻后,她故作平静说道:“好看,那你觉得我好看,还是它好看?”   顾许不禁沉默了。   他记性很好,当然不会忘记自己也这样问过安君衣,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顾羡鱼会在两个小时后问了他完全相同的问题。   “它离得有些远。”   顾许没有思考上太久,说道:“而你现在就站在我身前。”   他没有正面去回答,但这已经足够,若是安君衣听到这样的话,也许会追着他问出一个结果,顾羡鱼却永远都不会。   “嗯,很好。”   顾羡鱼转过身,走到他身旁坐下,只是她并没有那本一笔一划记下来的笔记,不得不花上了一些时间去思考,接着才是问出了问题。   顾许开始认真的进行着解释。   细雨敲窗,风也温柔,时间如水东流而去,悄然间已至凌晨。   不知道是为什么,来到了暑假的尾声时,两人睡的却愈发是晚,不再像六月末七月初那样,每天早早的便会睡过去,欣赏翌日的晨光。   伴着雨,话语声不见淡去的那一刻,顾许说的愈发是认真,而顾羡鱼也丢掉了平时的一切恶习,认真万分的听着他的话……   尽管助眠的效果依旧很好。   等到某段长篇大论告一段落后,顾羡鱼起身走到了窗边站着,拉大了窗户间的缝隙,认真注视着不再温柔的风雨,伸出了自己的指尖。   她一身武道的根基在于天地衡剑,天地之间有着无穷变化,风雨从不是例外。   默默地感悟着藏在万物间的深奥规律,她的食指轻点,急急而落的雨珠骤然变得温驯了起来,孤立空中,鲜明无比。   心念微动,雨珠化作剑锋,展示着她过往所习得的剑式,斩断了外间风雨,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皱起了眉头,收回了自己的指尖,顺带将窗户给关上,看着顾许的眼睛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我总不能指望每一次打架都在下雨,平时应该要怎么办?”   顾许回答道:“你可以借上一阵吹来的风,但我觉得,最好的还是凭着着意和势,因为这才是属于你自己的事物。”   顾羡鱼若有所思,却不明所以,望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竟发现已经来到了一点钟,困意顿时如潮水用来。   忽然间,她觉得双足有些冰凉。   低头望去,她才是发现自己没有穿上拖鞋。   窗户开了很长时间,客厅里的空气早已泛着寒意,之前她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并不觉得,此刻格外的清晰。   她在心里揣测了一下安君衣在此时会做些什么,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到了沙发上,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继续听下去。   前几次她听得累过去睡着,他都会抱着她回到房间去,为她盖上被子,除了最开始那次她确实是没有注意,后面的那几次……不可否认是存在着一些刻意。   如果自己再是故意的睡上一次,似乎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只是,你今早不都主动抱过我了吗?   那现在也不算是麻烦吧?   “我有些累。”   顾羡鱼轻咬着下唇,情绪有些复杂,转身偏头望向沉默许久的顾许,细声说道:“不想走了。”   顾许怔了怔,看了眼残存体温的沙发,不解问道:“你不会又准备在这里睡上一晚吧?”   “你……”   顾羡鱼脸上的情绪渐渐消失,反问道:“你是觉得这里睡着很舒服吗?”   顾许诚实答道:“当然不舒服,又不是床。”   顾羡鱼不说话了。   顾许便明白了。   他想了想,继续了先前的话,不是关于怎样睡觉才舒服的话题,而是与修行相关,以及她所提出的问题的诸般解法。   顾羡鱼胸前的气势早已经淡去,微张着嘴,听着这道十分熟悉的嗓音,好长时间都说不出来话。   “你讲得真好。”最后,她笑着说道。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既然你也觉得好,现在也都快两点钟了,干脆就不要睡了,直接听到早上吧。” 第四十五章 半辈子   凌晨四点的新楚,顾许已经第二次看见了。   在六月将近尾声的某个夜里,他曾在自己的卧室里望着窗外的天空,静思了一夜的时间,想要寻求出一个他至今仍未求到的答案。   很像此时,却又和此刻有着截然的不同。   窗外的雨早已经停下,即便是临秋也好,雨势始终也难绵长,唯有寒意仍存。   他低下头,看着已经睡过去的顾羡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终究还是有些不好,不过是被枕了半个小时,大腿就已经感到了酸痛。   只是这样睡着又哪里来的舒服了?   顾许对此感到不解,一如既往的把她柔软的身体抱了起来,放回在次卧的那张床上,为她覆上薄被后静静地看了片刻,在离开的时候关好了门。   也许是阔别将近月余的缘故,主卧的房间明明和过去没有多少差别,那抹曾经存在的人味却淡去了。   说不上凄凄惨惨戚戚,但终究是陌生了一些。   床单上没有残存的黑发,顾羡鱼整理的十分干净,还刻意在窗户留下了缝隙,好让房间里的空气一直在流通,不至于产生烦闷的感觉。   顾许心想,这大概是安君衣花上半辈子时间才能学会的事情吧。   想到了这里,他很忽然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没有笑出声,脸上的笑意也不浓厚,是最寻常的微笑。   岁月不如以往,再也谈不上静好,但也没有他曾经所厌倦的那般无趣,又怎不值得他高兴一次。   ……   ……   翌日没有了清晨。   醒来时,阳光早已灿烂,顾许睁开眼后觉得十分温暖,夜里那场雨带来的寒意彻底消散了。   他离开了卧室,厨房里看不见顾羡鱼忙碌的身影,整个家都很安静,唯有远方公路传来了些许喧嚣声,但也不至于觉得吵闹,毕竟那不是悲欢。   便在这时候,手机的铃声忽然想起,来电显示上是林轻雾。   顾许将提醒方式调为震动,回身看了眼沙发,依旧决定不在家里讲课,然后接通了这个电话。   “你难道是刚起床吗?”   林轻雾的嗓音带着些许讶异,还有一些不敢相信。   顾许平静说道:“睡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也应该学会去享受,没有必要天天都早起,尤其是冬天。”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望向那扇还没有被打开的房门,忽然发现如今师徒四人之中,大概就林轻雾的作息来得比较正常了。   “好吧……”   林轻雾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转而说道:“那第一堂课就在今天下午?”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地址和昨天的一样。”   林轻雾忽然问道:“那你现在在家吗?”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那天黄昏细雨时,自己送顾许去见安君衣的一幕,心情变得有些奇怪,无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今天不是我煮饭,所以你就不要想着蹭饭了。”   顾许想了会儿,补充道:“其他的事情,包括昨天你见到的那个人,下午两点见面之后我再对你解释吧,现在我要刷牙洗脸了。”   说完这句话,他很礼貌的说了一声再见,等到了林轻雾那声情绪复杂的好,接着才是挂断了电话。   便在这时,门轴转动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顾许向那处看去,只见还在揉着睡眼的顾羡鱼走了出来,迷糊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哪里还有昨天夜里刻意的平静。   “什么时候了?”顾羡鱼问道。   顾许告诉了她。   阳光微暖,教人高眠。   顾羡鱼将头发束成了侧马尾,洗漱过后的她眉眼如新,残存着的湿意淡去了平日的冰冷,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顾许面前再冷过一次了。   她离开了卫生间,却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了门外,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且清俊的脸颊,视线从未有过偏移,哪怕他只是在刷牙洗脸,依旧觉得越看越好看。   “有事?”   因为在刷牙的缘故,顾许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嗯。”   顾羡鱼轻声说道:“我是被手机给吵醒的,刚才顾重山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老爷子请我们吃顿午饭,特意指名了你。”   顾许安静片刻,说道:“你还没睡醒吗?”   顾羡鱼微微一怔,然后想起昨天夜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好生的羞愧,低头说道:“对不起。”   “那你再回去睡一会儿?”   顾许抬起头,看着镜中的她,继续说道:“既然是请吃饭,那就去吃一顿好了。”   顾羡鱼不怎么讶异这一个答案,只是想起那天他呛魏双的画面,不禁生出了一些担心。   她当然是与自家弟弟来得更为亲近,然而那位老人过去对她也是极好,哪怕是来到了新楚的这些年里,对方也没有断了对她的关心。   “不用想太多。”   顾许轻声宽慰道,他将毛巾洗好,转过身看向顾羡鱼,平静说道:“要不,一会儿你直接去君衣家,等我吃完饭过来就好。”   顾羡鱼摇了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说过我是一家之主。”   她语气坚决地说道:“这种事没道理让你一个人去,而且我不放心。”   顾许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胸上,却没有看见任何明显的起伏,因此他可以确定此刻的她很平静,并非是一时冲动。   原来刚才是真的睡迷糊了呀。   他有些意外,沉默了会儿,在她害羞到发怒之前挪开了目光,轻声说道:“那就一起去好了。”   顾羡鱼微垂眼帘,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吗?”   顾许说道:“吃饭之前,先打电话问一下他们。”   这里的他们,指的自然是那对又一次不负责任的父母,各种意义上,与顾家沟通的事宜应该由他们去理会,而不是交给顾羡鱼。   顾羡鱼明白他的意思,便觉得自己又莫名其妙的犯了一次蠢,竟对他问这些话。   “那我和爸说吧。”   她想着自己那位看似温柔的母亲,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正想要回房拿手机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递了过来。   “你昨晚睡得很不好?”   顾许看着她惭愧的样子,想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你现在挺可爱的。”   作者留言:   PS:少了一千字,原因是……十五号发了稿费,好朋友宰了我一顿。   另外昨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美,可惜那时候我的身边没有一个喜欢的人,希望你们可以有。 第四十六章 不仅是姐弟   “我也觉得你很可爱呀。”   顾羡鱼接过了手机,去到老位置坐下,看着他微润的双唇,声音就像是温水一样暖暖的,很是动听。   她微微低头,不再去看他的神情,默默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顾封河的嗓音带着好些惫懒,还有些许被吵醒之后无法抑制的恼火,只不过当他听到对方是自己心爱的女儿时,自然是顾不上去生气了。   不再像和顾许说话那样子,顾羡鱼的说话声回复了平日的宁静,很轻很淡,与昨夜那场雨相似。   这通电话的时间不短,她很认真的讲述着昨天的往事,与今天即将到来的那场饭局,但不知道为什么,关于渡假的事她并没有提起,直接省略了过去。   在前事讲述完后,剩余的时间里顾羡鱼都在默默倾听着,不时嗯和哦上几声,将顾封河的话记在了心里。   直到十分钟过去了,电话才在顾封河的依依不舍告别声中被挂断,顾羡鱼沉默地看着通话时长,心想虽然你们确实不怎么负责任,但始终还是好的。   “爸让我们去吃个午饭。”   顾羡鱼想了想,简略说道:“然后,除了吃饭什么都不要答应,他们问就说不知道,再追问下去就沉默,反正就是装死。”   顾许说道:“听着有些气人。”   顾羡鱼抬头望向他,认真说道:“你特别擅长这个。”   她心胸当然不小,可之前的他实在太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记忆难免会来得深刻上一些,想忘记也难。   听着这句话,顾许没有半点忏愧,只是不太清楚她指的到底是哪一方面,沉默不语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阳光被窗帘遮掩了许多,客厅的光线也柔和了许多。   “反正一会儿我们就吃饭好了。”   “好吃吗?”   “上次顾重山请的那顿饭你觉得不好吃?”   “不合我的胃口,对了,你为什么直接喊他的名字?”   “这样不好吗?”   “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嗯,那你觉得我做的饭好吃吗?”   “饭……煮的不错。”   “噢……可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吃呀。”   “我的手艺在变好。”   “那以后我就只吃你做的饭了。”   “你不要整天想着偷懒。”   他和她不知为何,忽然就闲聊了起来,不再像平时安静着……也许是落下的阳光太过温柔的缘故?   只是在这句话以后,顾许转身望向了她,沉默了会儿,语重心长说道:“不要像君衣她喊你的那样子,真就成了咸鱼。”   顾羡鱼怔了怔,心想你是怎样说出这么一句话的,她正想要反驳上一句,却记起昨夜里的那些话语,发现自己竟真的很难反驳。   尤其是今天她还睡了一个懒觉,昨天夜里半途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甚至是拿了他的大腿当枕头。   下一刻,她醒过神来,情绪淡去了一些,故作平静的抽出了一面纸巾,抬起手迎着他的目光,替他擦拭着那些湿润痕迹,动作十分的自然,然后还用指尖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想要有一个小酒窝。   “你好可爱啊。”   她想了想,又带着些憾意说道:“可惜还是没有我可爱。”   顾许有些无语,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算了一下时间,示意她应该要出门了。   大概是考虑到了新楚的交通情况,吃饭的地方没有定的太过遥远,免去了两人在路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然而今天是星期日。   顾羡鱼望着前方的车流,不急不躁的放了一首温柔的歌,任由阳光愈发明媚,也觉得时间美好……嗯,最好再多堵上一会儿。   顾许忽然问道:“昨天那些话你感悟了多少。”   顾羡鱼思考片刻,平静说道:“进展还好吧,我觉得自己也不算笨,虽然没有全都听懂你的话。”   “你当然不笨。”   顾许顿了顿,转而说道:“其实我想要分开上课,但好像很麻烦。”   顾羡鱼有些意外,却没有不解,只不过心里不太愿意,然而她很清楚这种想法是不能付诸于口的,那样会令她看着太过小气,又像是不给他自由似的,实在是很不好。   “从教学的角度上来看,这当然是对的。”   她轻声道:“可我觉得你不会愿意,毕竟每天都要忙着,那就不是你愿意去过的生活,迟早要不喜欢。”   顾许心想这话有些道理,问道:“那你认为怎么办比较好?”   “你自己再想一下吧。”   踩下了油门,顾羡鱼不再搭理他的话,目视着前方,沿着导航的声音一路前行,花了半个小时,才是去到了饭店所在。   大抵老人家都不怎么喜欢热闹,饭店的位置十分幽静,依旧是那种带着私人会馆性质的地方,周遭的绿化极好,满眼青翠之意。   此时阳光愈发是猛烈,两人循着坡道朝上而去,很自然的站在了一把伞下,行至门前随着知客走进深处,才是发现其中隐藏着多少奢侈。   旧式的回廊落在了此间,伴着假山假水不显突兀,脚下青石为路,旧年的意蕴仿佛正在从石缝中渗出,举眼望去仿佛走进了历史之中。   知客的长相尽管不如顾羡鱼,却也谈不上寻常,当她以温和的笑意推开门后,再是微微躬身与两人说了一些话,然后离去。   那一袭旗袍的风情正摇曳。   顾羡鱼没有着急进门,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你觉得我穿旗袍会好看吗?”   顾许没有犹豫,今天最认真地说道:“好看。”   顾羡鱼想起自己衣柜里藏着的那一件,轻抿下唇,不知为何就没有了下文。   行入雅间,入目的是一扇窗,外间的风景经过精心的裁剪,没有任何的唐突感,只让人觉得在这里吃饭便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老人家此时正低头喝着茶,听着传来的脚步声,顾兴南才是抬起头看向两人,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寒暄的话无非都是那么几句,明明累赘,却又永远都丢不掉。   “其实我专程过来,是为了感谢你的。”   顾兴南看着顾许的眼睛,温和说道:“前阵子重山对我说,供在了祠堂里都不知道多少年的那本破烂书,居然不全是在胡言乱语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停下来了。”   顾许沉默不语。   并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厌烦的是话里那个极有可能的意图。   挟恩图报,与之前的魏双一样,直接提出要求和目的并不是一种聪明的手段,顾兴南必然清楚他处事的习惯,不会去随意地冒进。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他的念想,顾羡鱼藏在桌下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他,微笑着附和了顾兴南几句。   其实她也不算是个会说话的人,只是和顾许比起来,她肯定是要好上很多,至少不会令人生气。   念及此处,她忽然想起先前那通电话之中,顾封河特意叮嘱的事情,不知是感性还是理性的对顾兴南生出了好些厌恶。   “这里的环境挺好的。”   顾羡鱼看着身前的瓷杯,说道:“但总觉得坐着不太舒服,有些别扭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太过复古了。”   顾许发现她正轻轻的摩擦着他的手心,带来微痒的感觉,就像是在偷偷捣鼓小动作的学生,她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   “大概是……人老了比较念旧吧。”   顾兴南微微挑眉,说道:“毕竟你们生活的是现代,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这种木头椅子坐着也没那么的舒服,但始终还是想念呀。”   顾羡鱼说道:“希望菜会好吃。”   顾兴南忽然笑了起来,点头说道:“当然好吃,如果你们觉得不好吃,那就是重山他准备的不够周到。”   从进门那一刻起,哪怕是顾许都在寒暄时说过一句话,唯独是顾重山维持着沉默,不见任何言语。   直到话题落在了他的身上,顾重山才是点了点头,眼睛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但这已经是一种提醒了。   饭菜呈上,没有奉行食不言的规矩,在顾兴南的频频开口之下,便连顾许都开口回了好几句,这位老人一点儿和自己的年纪不太相似,很是活跃。   闲聊复闲聊,正当顾羡鱼以为这顿饭就要结束的前一刻,顾兴南却让她陪自己出去闲逛上两步。   顾许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这位老人家,尽管以实际年龄论,他才是在场年纪最大的那位。   但他的心从未老去。   顾羡鱼起身离开,随着顾兴南走到了长廊之下,与其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   “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你。”   顾兴南忽然说道:“重山对我说了你和顾许的事情,想着既然是关系到你,而你又不怎么想回家看一看我,那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顾羡鱼说道:“我和他是姐弟,有什么问题吗?”   “但不是真的。”   顾兴南望向假山假水,轻叹说道:“我一直都知道顾许他是被封河捡回来的,只是他们不想说,我便按着他们的意思,没有告诉你,之后我花了些时间去找他的身世,你想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顾羡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静静地看着老人的侧脸,明白这就是今天真正的重点,但她很及时的记起了顾许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不想。”   她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反正他就是我的弟弟,我只在意这一件事情。”   顾兴南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平静问道:“仅仅只是姐弟吗?”   作者留言:   PS:先更后改,我得去洗澡,现在肚子好饿。 第四十七章 顾许的徒弟们   这是很直接的一个问题。   如果非要去曲解它的意思,其实也是一种回答,想来这是顾封河预料之外的事情,因为他交代的那些话,在此刻已经没有了用处。   尽管顾羡鱼心里早有了准备,此时依然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才是回过神来。   “是呀。”   她微微眯眼,笑着说道:“不然还能是什么,总不可能因为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要和他恩断义绝,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顾兴南点头说道:“嗯,是这个理,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早就无所谓这些琐碎小事情了。”   说完这话,他很自然地转开了话题,与顾羡鱼追忆着过往的美好时光,将长廊走尽看过精致的荷花,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饭后的甜点已经呈了上来,十分的美味,然而在座的四人却没有谁吃完。   “难得出一次远门。”   顾兴南笑容慈祥,温和说道:“我还会在新楚留一段日子,有时候可能会找你们吃一顿饭,希望你们别嫌我麻烦。”   顾羡鱼笑着说了一声好,而顾许还是一成不变的淡漠,两人就这么的离开,不做逗留的告别。   雅间内一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顾兴南眯起了眼睛,站在窗前望着人造的风景,情绪有些复杂,但顾重山可以肯定这其中没有任何一点对顾羡鱼的不舍。   哪怕曾经的他确实很疼爱自己这位孙女,按理而言,此时他应该会生出一些惆怅,感慨一番岁月的逝去,少女逐渐长大为人,但他并没有。   “顾许……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顾兴南忽然问道:“你当初见到的他是怎样的?”   顾重山回忆了片刻,答道:“一个很喜欢沉默的人,话不多,至少在我面前不多,然后他很傲,但不明显。”   顾兴南笑了笑,说道:“那他今天还挺给我面子……不对,是给羡鱼面子。”   顾重山继续说道:“我觉得,事情不可以操之过急,应该要慢上一点儿,就算他不是真的姓顾也好,始终也和顾家脱不开关系。”   顾兴南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上多久,又是否可以等到那天。”   他回过神,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晚辈,脸上依旧有着笑容,却只能让人感到寒意,轻声说道:“在来到新楚的时候,我很难想象世上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让我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年轻了整整十岁一样。”   顾重山沉默不语。   顾兴南敛去了笑意,眼神里的情绪满是希冀,换了个话头,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顾许身边好像还有一个女孩子?”   “是的。”顾重山答道。   顾兴南神情漠然问道:“她的父母是谁?”   不等顾重山给出回答,他皱起了眉头,冷漠说道:“不,这个不重要,你去想出一个办法,让那个女孩子离开顾许,先让他的身边只剩下羡鱼一个人,这就足够了。”   话音落下,雅间内安静无声。   顾重山没有太过的意外这句话,甚至于他对此也怀有赞同的想法,然而问题在于,这样行事是否太过粗暴了?   他静静地想着,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点了一下头,连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他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让他用尽可用的办法,离不择手段还有一些距离,但也不算太远了。   ……   ……   离开以后,顾羡鱼没有因为沿途的景色而留步,神情很平静,直到坡道将尽,后方的飞檐将要被郁郁葱葱所掩之时,她才是回头望了片刻的时光,没有说话,仿佛是在对某些人和事进行告别。   顾许一直都很安静,这时候也不曾例外,他没有去偷听刚才的对话,但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刚才顾兴南问的到底是什么了。   只是,他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因为先前顾兴南看着他的时候,那种眼神他曾经看过,哪怕谈不上熟悉,却也能清楚。   不愿意老去死去的渴望,人人皆有。   忽有风来,顾许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散乱的斑斓,然后精准地计算出顾兴南剩余的寿命,发现还有数年的时间。   他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确定这对他来说十分短暂,但对普通人已经不短,毕竟几年的时光已经足够完成很多的事情了。   “你在想些什么?”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晃着黑伞,随意问道:“我觉得这顿饭味道还好呀,虽然吃的时候不怎么舒服,但你不至于觉得不好吃吧?”   顾许想了想,说道:“确实不错。”   “但我不会带你来吃的。”   顾羡鱼早已想好了台词,认真说道:“还是你在家做的比较合我胃口,嗯……如果这里愿意送外卖,那我倒还可以考虑一下。”   看着她的神情,顾许发现这提议确实很好,可以彻底的解决两人平时煮饭的问题,将那些没有太多意义的时间,省下来看书亦或是讲课……总之,做饭真的很没意思。   “不如去问一问?”   顾许说道:“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顾羡鱼微微一怔,迟疑说道:“这里不像是会送外卖的样子吧?”   顾许哦了一声,发现的确是这样一回事,又想到自己的这个念头很可能要麻烦到顾重山,便不再多想。   “如果我有钱把这里买下来的话……”   顾羡鱼忽然感慨说道:“那就不用烦这种事了,可惜我没钱呀。”   ……   ……   阳光一如昨日,灿烂得教人记起秋天的那只老虎,仿佛它已经来到人间巡视。   闹钟响起,安君衣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伸手将闹钟关下,然后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洗过脸后坐在镜子前整理仪容,心想再过上一阵子,自己也该要去染发了,到时候问问他喜欢什么颜色吧。   她随意地想着心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把头发梳成双马尾,因为那样子好像有些装嫩的嫌疑,而且不是穿着异国高中生制服,在身上只有一袭睡裙的时候,实在不见得有多少的可爱。   便在这时,她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低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可接通以后的那道嗓音却并不来得陌生。   “是你?”   “嗯,我快到你家了。”   “哦……你等一会儿吧。”   “谢谢师姐。”   电话挂断,安君衣心情有些微妙,那一声甜甜的师姐,就像是二次元里才有的一样,她听得实在是有些舒服。   只是,当她想到林轻雾也会这样喊顾许的时候,这种愉快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连带着眉眼间都多了一抹冷意。   还真是一个好师妹呀。   她掀开窗帘,静静看着楼下,静静地想着,面无表情地通知门卫放行,又等到了那一声听着特别不美妙的门铃,心情微乱。   她走到了门前,等到情绪安静下来,才是把门打开。   林轻雾不及她高,今日亦然没有穿上高跟鞋,自然矮过了她一头,只是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对话,知道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两人对视着,互相之间说了一声好,维持着笑容坐在了沙发上。   林轻雾带着歉意说道:“我好像来得早了一些,对不起。”   “没事。”   安君衣为她倒了一杯水,似是随意说道:“以后你还要来很多次,不像是之前见个面就走,而且我记得你说过……挺想要认识我的吧?”   她还记得上次林轻雾说过的那些话,此时不故作轻描淡写的呛回去,难道还要等到顾许来到再说吗?   那未免太蠢了。   林轻雾仿佛一无所觉,说道:“是呀,我还记得你上次说过请我喝酒的,不如就今晚好了?”   安君衣微微挑眉,摇了摇头,遗憾说道:“不了,最近我比较忙,毕竟他教的那些东西还挺有意思的,很容易沉迷进去,就是不太好理解,得花些时间。”   “这样吗?”   林轻雾眯起了眼睛,笑意天真,说道:“还好我和师傅报的是一个专业,到时候我跟着他一起上课,看能不能在找机会开小差,补一补课,不然我和师姐你们差得太远了,他讲课也会觉得麻烦吧。”   安君衣的呼吸变得沉重了些,她强行控制住脸上的情绪,再一次确定这位师妹果然心怀不轨之意,并且还十分的棘手。   “那你努力吧。”   她抬起头,看着林轻雾的眼睛,温和说道:“不过他最近也挺忙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懂,也可以先来问一下我,还是尽量不要去打搅他好了。”   林轻雾心想这话未免太酸,明显就是羡慕的要紧,怕不是公开课的时候你也要过来坐在他身旁,接着再刻意的炫耀上几个动作,借此告诉旁人不要乱动心思。   “我也想呀。”   三人之中最为少女的她轻叹了声,无奈忧郁说道:“可师傅他就是为了这些事才收了我的,我实在没办法不去理会。”   安君衣沉默片刻,嗯了一声,低头斟满了水杯,饮了一口,纯粹当作是没有聊过这些天。   她思考片刻,确定自己优势很大,不能因此而有任何的慌乱,便露出了平静的笑容,准备说些漂亮话,以师姐的身份鼓励一二。   便在这时,门铃声再次响起,她下意识的起身准备去开门,却发现林轻雾也同样站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   “师姐你就坐着吧,这种事还是给我这个师妹做好了。”   “这里是我家,总不好让客人忙,你先喝茶吧。”   门铃声再一次响起。   两人相视不相让,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仿佛对方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更是相亲相爱的师姐妹。   作者留言:   PS:你们有推荐票吗?嗯,还有那个刀片,扔几块给我吧~~~满地打滚要要要呀。   师可以通假成撕吗? 第四十八章 像你一样的不要脸   林轻雾朝着她笑了一下,神情温柔,却不再继续看着她,直接迈步走向玄关,门铃已经响过了两次,事不过三,再是闹个不停实在很不好看。   安君衣醒过神来,随着她一同走向玄关,正想要抢在前头开门时,却发现林轻雾恰到好处的让了开来,留下自己站在一旁,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畔,笑容很美。   门轴转动的声音轻轻响起,安君衣也笑了起来,决定不和林轻雾计较太多,静静地看着顾许,心里忽然有些不喜。   她心想,果然还是两个人的家最好。   她的视线落在了顾羡鱼的眼睛里,心想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所以事情最后才是来到了我的身上?   等到坐在了沙发上,林轻雾主动为后来的两人斟上茶水,像足了文学作品想象中明白事理的小师妹,不见半点娇蛮的脾性。   顾羡鱼没有意外,只是不着痕迹的与安君衣对视了一眼,接着在顾许开口讲课之前,两人迅速在手机上交换了一些信息,便沉默不语了。   “那就开始吧。”   顾许喝了口温水,神情平静如往常,说道:“你们是我不同时间收下来的徒弟,进度有快有慢,混在一起教确实很不应该,今天是为了让你们认识一下,不至于陌生,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了。”   林轻雾对此有些异议,心想这种场合又不会吵起来,偶尔见上一次面,维持一下师傅与师姐妹之间的感情,怎么看也是一件好事。   然而此时此刻,她显然不能说出这种话,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神情诚恳地表达了赞同,余下的两人自然也不会有其他的意见。   “所以今天聊些……其他的话好了。”   顾许缓声说道:“从七月初第一天开始,天地元气就已经开始复苏,这个过程在没有意外的前提下,将会在三年后的冬天缓下。”   安君衣想起幽眠之怜的那些话语,问道:“冬天有特别的意义吗?”   “暂时无法确定。”   顾许想了想,解释道:“修行者不畏寻常寒暑,除开某些自然凝造的绝境,时节的流转已经不值一提,当然,其中还会有个人的喜欢与否。”   他仿佛猜到了此刻她们心中所想,又补充了一句话。   “我觉得春天最好,不怎么喜欢夏天,因为阳光很多时候会刺眼。”   听到这句话,安君衣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事。   樱花绽放的时节是春天,倘若明年开春,她可以和他走在无人相识的异国他乡街上,听着听不明其意的歌曲,那时的画面想来也美好。   可惜秋天未至,冬天尚且还远,期待春天的樱花好似有些莫名其妙了。   顾许不知道她想的已经如此遥远。   “昨天夜里我去见了……”   他怔了怔,忽然发现不知要如何去形容那团黑雾,沉默了好会儿,还是觉得很难有一个恰当的描述。   林轻雾一直在看着他,便在这时,她主动接过了话头,轻声说道:“师傅,你指的是那个控制着魏明诗的幕后黑手,对吗?”   顾许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和幽眠之怜,也就是眷顾着寺本美冬的那一位相比,那团黑雾在强大之上有所不如,但它的本性没有任何的温和之处。”   顾羡鱼微微蹙眉,不解问道:“教人跳楼也算得上是温和?”   七月初那场暴雨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时至如今,她的记忆依旧没有一丝的模糊,实在无法赞同这句话。   “温和是相对的,那团黑雾的本质与混乱有关。”   顾许给出了自己的解释,然后说道:“昨天晚上我斩断了它对这世间的联系,但这并不是永远的,因此它必然会再一次归来,那时候它的目光很可能会落在你们的身上,所以平时小心上一些。”   他确定自己三位长得都很好看,不同的好看的徒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再是开始讲述先前定下的主题。   那些有趣或无趣的复杂往事。   纵然不再是同一个世界,但顾许始终是走在天渊剑宗的道途之上,而她们也将要如此,那便应该要知晓这条道路上的那些先行者。   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哪怕她们听不懂也好。   ……   ……   倘若这世上还有人懂得天渊剑宗的历史,唯有间宫爱花一人,抑或说是幽眠之怜。   此时此刻,祂正撑着一把黑伞,走在没有林荫的小道上,周围十分的安静,连路过的车辆也不多见。   也许是昨夜有过一场雨,今日的太阳很不温柔,炎热的仿佛要将一颗心也要灼伤,而祂终于在极漫长的坡道后,站在了一堵墙外。   围墙建的很高,且顶部还缠着铁网,断绝内外攀爬的可能,考虑到围墙后那几栋建筑的特殊性质,危急时候这些铁网大抵还会通上电吧。   这是一处精神病院。   与那些寻常的略有不同,被关押在这里监察着的病人,不是身份较为特殊,便是犯下过罪案,对于社会安全具有一定的破坏性。   两种病人自然是分开,而像是魏明诗这种同时包含着两个因素的病人,则有着十分优渥的待遇,独享清静。   间宫爱花很可爱的转了转伞,看着地上的影子乱动,祂的身影也随之而变得淡薄了起来,好似被烈日融化了那般,不再可见。   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祂的眼中已经郁郁葱葱,隐约听到了蝉鸣的声音。   床上有着一个人,窗外的阳光很明媚,而魏明诗真的很憔悴。   她的双手双脚被牢牢地束缚着,断绝了绝大多数自杀途径,那张曾经明艳照人的脸颊,此时只剩下了苍白,哪怕是再如何高明的化妆师出手也好,都无法将她眉眼间的郁结掩盖而下,还以美丽。   房间里自然装着监控。   间宫爱花却很自然的为自己斟了一杯水,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对魏明诗说道:“这里景色挺不错的,但我想你不会愿意一直住下去。”   魏明诗怔了怔,看着眼中逐渐清晰的身影,下意识地想要喊上一声,却又意志力极强的沉默了下来,紧咬着下唇。   “不用担心。”   间宫爱花轻声说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听见,他们便都是瞎子和聋子,除非是顾许来到了这里。”   听着话里的那个名字,魏明诗眼神瞬息间复杂到极致,哪怕是过去了整整一分钟时间,她依旧没能做到平静。   很难说,她眼中的到底是恨还是愤怨,亦或是对于力量的艳羡。   “其实我和他一样,也不喜欢你。”   间宫爱花说道:“可喜欢这种情绪本身就很廉价,因此我很无所谓,也因此我会给你一个重生……嗯,执行正义的机会。”   魏明诗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是转头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以此来做出思考,亦或是在道别。   “那么,代价是什么?”   “你可以付出的一切。”   间宫爱花温和说道:“只是你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连自由都不复存在,所以我已经很仁慈了。”   魏明诗问道:“我要去做什么?”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说道:“你一直在意着顾许,事情自然和他有关,更准确地说,和他其中一位徒弟有关。”   魏明诗愈发来得不解,只好是沉默。   “先走吧,外面阳光这么好,一边晒着一边闲聊,其实也挺自在的。”   间宫爱花弹了一指,仿佛弹走了什么似的,连蝉鸣声也淡去了。   祂很嫌弃的没有抓起魏明诗的手,而是提起了她的衣领,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提着她走了出去,与自己的身形实在很不相似。   ……   ……   日渐西去,光阴如水。   顾许很满意的将最后一句话也说完,丝毫不觉得自己用时过多,再一次赞赏性的看了眼林轻雾,心想自己收她为徒果然不算是错。   随着时间流逝,安君衣不免习惯性的慵懒了起来,不知何时,她便坐在了顾羡鱼身旁,好似平时两人相处一样,斜靠着好友的肩旁,蹭着那特别柔软的身体,时不时吃上一口绿菩提,很是闲散。   她看着好似温柔单纯的林轻雾,看着那很轻很淡的笑容,心想你未免也太会装三好学生了吧?   想到了这里,她轻动手肘,戳了一下顾羡鱼的腰肢,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很默契的达成了某个针对性的约定。   其中具体的条例,想来两人晚上会在被窝里,以文字和语音的方式交流很长一段时间,敲定好各种细节。   便在这时,顾许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拾起一看,是顾子平发来的信息。   有过上一次的教训,这位堂弟自然不会继续犯蠢,询问各种与女孩子有关的问题,然而有些奇怪的是,他今日只是想请顾许吃饭。   不久前才吃过一顿不如何愉快的午饭,此刻又有这样一个邀请,并且还是同一个姓氏,顾许想到有关于顾子平的那些事情,知晓这顿饭必然是为了当面将一些话说出口。   顾许没有拒绝,对自己的三位徒弟讲述了这件事,正当他准备开口制止某些言语的时候,安君衣和顾羡鱼却在同一时间表达了放弃。   “我想吃咸鱼她煮的饭呀。”   安君衣依着她的肩,轻声说道:“而且天这么热,我才不愿意出门,你自己去呗。”   顾羡鱼没有说话,但显然是一个意思,只是她没有这么理直气壮,也不怎么愿意林轻雾走在他身旁,便不想在这时候开口罢了。   客厅里变得安静了起来。   林轻雾最后为两位师姐斟满茶水,只差将葡萄皮也剥好,神情温婉如人妻,哪里还有半点儿功于心计的模样?   事实上,她只是确定自己瞒不过顾许的眼睛,因此选择忠于自己的身份,缓和着必定会尴尬的气氛。   如今看来,在这个方面上林轻雾做得很好,整个下午四人都过得十分的愉快,不同的开心……最起码在明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至于日后……日后哪里还有今天的下午呢?   目送着林轻雾与顾许离去,安君衣微笑着道了一声别,当她听到关门声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回头望向仍旧坐在沙发上的顾羡鱼。   “先说好,我可不想煮饭给你吃。”   顾羡鱼神情平静,轻声说道:“虽然你想吃,但你刚才也说了天很热,煮饭会出汗的,我不想折腾。”   安君衣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就随口提一下而已,再说,你也在我家放了不少衣服,出汗就洗个澡呗,难道我还会偷看你吗?”   顾羡鱼不想理她这些胡言乱语。   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哪怕是在有了顾许以后产生了不少的矛盾,乃至于是渡假最后一天轰轰烈烈的怒斥了对方不要脸也好,但在今日这位乖巧懂事的三师妹面前,这都是可以暂且搁置不议的事。   旧不如新。   这个道理安君衣最是懂得,但她不是因为人情世故所懂,而是那些万恶的游戏厂商,总会在新的版本中推出好看又强大的新角色,引诱着她去不断的追逐,日益沉迷在那些好看的纸片人老婆之中……   尽管她没有在这上面花费上什么钱,可时间就是金钱,更是生命!   即便是遇到了顾许,她依旧没有放弃这个爱好,在这一点上,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水性杨花,可她真的就是喜欢呀。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还未到不得不放弃其中一个的时候,当然是全都要。   “嗯,还是来说正经事吧。”   安君衣随手叫了一个外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觉得这个林轻雾,明显就心怀不轨之意啊。”   顾羡鱼心想她哪里能比得上你,平静说道:“有些事你和我都不擅长去处理,总不好让他一直去忙,我觉得林轻雾很有必要,而且……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些时日里头,顾许一直都表现得十分随和,那是因为他脾性本就这样,可随和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轻易动摇的人。   简而言之,她不想作死。   安君衣望向窗外,仿佛可以看见离去两人的身影。   她将柔顺的发丝捋至耳后,安静了片刻,轻声说道:“可我不放心。”   顾羡鱼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得还好。”   安安君衣微微一怔,蹙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顾羡鱼起身走在落地窗前,静静地俯瞰着下方风景。   阳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一袭藏青色的长裙安然不动,更显美丽。   她没有回身,语气微妙说道:“哪有这么多像你一样不要脸的人?”   作者留言:   PS:今天一章,感谢镰刀锤子一百个刀片,看了眼现在已经临近月尾了,那就白天开始补更新吧。 第四十九章 长生不老之求   安君衣却只生气了一下。   并非演戏,如果是昨夜以前的她,大概做不到这样的平静,但十数个小时前的一切历历在目,那她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暮火焚霞时,夕阳余晖洒落在万物上,高楼被拖曳出极长的影子,一片迟暮,顾羡鱼的身影被勾勒出一道金边,别有意味,愈发的美丽。   她静静地看着顾羡鱼的背影,眉眼不愠,笑着说道:“可我真觉得林轻雾不是一般人呀,你就当她不要脸呗。”   顾羡鱼回身望向她,沉默了会儿,说道:“也对,可我觉得,林轻雾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比你和我都要厉害上很多。”   安君衣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不让她整天待在他身边,这才是我们该做的。”   顾羡鱼摇了摇头。   “你和我都很清楚,他挺在意收徒这件事的。”   她微微蹙眉,倚着落地窗,低声说道:“不管我们再怎么想,该去的时候,他总不会给自己找借口在家里偷懒的。”   安君衣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我也是觉得这里麻烦,还好没几天就准备要开学了,那时候我多点儿找机会坐在他身边好了。”   “结果……还是没办法对吗?”顾羡鱼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惆怅。   “还真想不出来。”   安君衣将粟发束好,双手抱膝坐着,蹙着眉头,忽然说道:“先别管林轻雾的事情了,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顾羡鱼说道:“他们也在吃饭啊。”   “你想跟过去?”安君衣问道。   “不想。”   顾羡鱼舒开眉头,面无表情说道:“但就是,我想着不怎么高兴而已。”   安君衣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随意说道:“你这人的醋味真是够大的,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被你骗了整整一年这么久。”   顾羡鱼走到了她身旁坐下,想要伸手捏她那张婴儿肥的脸颊,却不料落了个空,迎上了安君衣的目光。   “你想干嘛?”安君衣警惕问道。   “摸一下都不给?”   顾羡鱼想着她睡觉时候最爱的小动作,恼火说道:“又不是要和你调情,想看看手感有没有变而已,至于这么小气吗?”   安君衣呵呵一笑,朝后退了一些,微嘲道:“你也好意思说我小气,那次吃饭的时候还和我抱怨自己的弟弟早恋,怎么不看看现在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顾羡鱼怔了怔,不说话了。   她心想,事情好像还真的就是这样子,那时候她确实很担心顾许遇上绿茶婊,只是她怎么想不到那个臭女人就是安君衣。   世间万事最禁不住的便是去想,她最开始想到的是安君衣,于是到了最后,果真就是自己这位好朋友。   只是……这又怎样了?   “我没想什么。”   顾羡鱼平静说道:“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想要一直过下去,其他更多的,全凭他自己的意愿。”   “那我不和你吵了。”   安君衣捂着胸口,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恰好外卖的电话也在此时响起,她连忙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准备去取今夜的晚饭。   “一起吧。”   顾羡鱼随着她站起身,莫名说道:“他说自己是飞升来的,那他为什么不觉得我们这些事情幼稚呢?”   安君衣有些意外,看着她想了会儿,迟疑说道:“如果飞升等于成仙,那么仙为什么不能随心所以,非要什么都不管呢?”   顾羡鱼记起下午时候的那些话,说道:“在他的话里,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管的人。”   “那可能是……”   安君衣想到了些什么,轻声说道:“因为我长得比较好看,而且还特别可爱的缘故?”   “呵呵。”   顾羡鱼心想自己和你谈这种话可真是蠢,衷心地说道:“我错了,哪里会有比你还不要脸的人啊。”   ……   ……   日暮时分,车流缓缓,也不知那位被奉之为圣人的眼见这一幕,是否也会由衷的感慨逝者如斯乎。   安君衣的家与南山不远,每日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拥挤上很长一段时间,故而顾许和林轻雾没有选择驾车,而是走在林荫道上,静听喧嚣声。   “悠然见南山。”   林轻雾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望去,随意说道:“江又叫做西江,想一想,好像整个新楚在这方面都很随意,都想不出有什么著名的景点。”   顾许不明白她说的这些话。   “我的意思是……”   林轻雾偏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以后师傅你有空了,我带你去看看我家那边的风景呗。”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不想,我没做过家访,也不打算去尝试。”   林轻雾只笑着说了一声好。   忽有风来,枝叶轻轻颤抖着,地上光影微乱,白日间那些凌厉笔直的线条,仿佛在此时得到了柔化,温柔了许多。   一如她的嗓音,带着很轻很淡的俏皮意味,丢掉了过往的成熟,好似初见那个夜里,有着朝魏明诗脸上泼酒的那一股恣意。   “路还远着,我有些话想问师傅你呀。”   林轻雾微微挑眉,细声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就在思考,如果师傅你已经是长生不老了,那你还会有后代吗?”   听着这话,顾许轻叩一指,不让话音随风远去。   “为什么要这样问?”他说道。   “因为好奇。”   林轻雾诚恳说道:“虽然我前十八年铸就的三观已经在这个月碎的七七八八了,但毕竟还是接受过科学教育的,难免会有一些疑问。”   顾许想了想,说道:“再具体上一点。”   林轻雾嗯了一声,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认真问道:“我想知道师傅你还认为自己是人吗?”   顾许的声音变得平静了起来:“首先,这是一个道德问题,还是生命形态的问题?”   林轻雾说道:“我两个都想知道,嗯,我觉得这对我的修行有一定的帮助。”   “我不怎么擅长说话,所以前者不好定义,非要去形容,师姐只说我是一个别扭的人,而我觉得自己只是自私。”   顾许安静片刻后,继续说道:“至于后一个,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已经不是,但现在的我还是。”   林轻雾顿了顿,有些无奈,说道:“我听不太懂你后一句话,不过又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顾许说道:“继续吧。”   “嗯……”   林轻雾放慢了脚步,望着过往的车流,又看向街道上梧桐树的叶子,心里难得为下面的那句话感到了羞涩。   “我就是有点儿想知道……”   她静静看着顾许的眼睛,故作平静说道:“如果你不再是人了,那时候你还会是现在的模样,那样会有种族隔离吗?”   顾许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预先假设过她可能的问题,却没有以道法推演,故而此刻心中难免有些无语,可看着她诚挚的眼神……   求知欲并非虚假。   “不知道。”   他问道:“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林轻雾毫不犹豫说道:“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变老,所以我想要提前思考一下,比如我和你生一个孩子出来,那这个孩子又会怎样呢?”   顾许已经无言以对,这句话实在要过强大,即便是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些魔道妖女也好,在死前也绝不会说出类似于此的话语。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位小徒弟,若是放在他的前世,必然是魔道的翘楚,行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想来会是如鱼得水,乐在其中流连忘返。   倘若安君衣将那痴意落在修行之上……可惜没有这个倘若,他很清楚安君衣是怎样的脾性,也不会强迫她去改变。   只是……偶尔间,他看着她沉迷在那些纸片人时,还是会生出一些不悦,尤其是当他想到那曾经都是他的,情绪仍然会浓郁一些。   “快到了。”   林轻雾说道:“我好像见过师傅你这个堂弟吧。”   顾许觉得她在没话找话,没有理会。   走过马路,不曾牵手,拥挤的人流与两人交错而过,暮火越来越浓郁,万家灯火渐起,眼中的色彩愈发暖和。   约饭的地方是一处相对寻常的地方,不再像是今日中午那般的郑重。   林轻雾主动走在了最前,与服务员进行了沟通,随后两人去到了一处独立的包间,而顾子平早已经在等候。   这顿饭吃的是日料,顾子平从小在老家那边长大,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传统菜式,更为偏爱这种异国菜肴,今日是他请客,自然是随着他的爱好来。   然而面对着自己最为喜欢之一的美食,顾子平却不见喜悦,反而是神情凝重,难得一见的认真了起来。   他上一次这个样子,是在面对寺本美冬之时,七月第一天的那场暴雨。   “其实……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和堂哥你说的。”   顾子平开门见山,说道:“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我才想,会不是是爸他故意泄露给我听,所以我觉得这事应该和堂哥你提一句。”   林轻雾看着他凝重的神情,生出了一些猜测,正当她准备开口说话时,包里的手机却忽然响起。   她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号码,记起了这串数字代表着的那个人,不由感到了很多的惊讶。   作者留言:   PS:先更后改,今日遇到了一些事情,晚点儿还有一章,但补更算是鸽了,十分抱歉。   我甚至觉得……你们好像应该要骂骂我了,最近这更新,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算回事…… 第五十章 师娘问题   电话那头是魏明诗。   林轻雾听得清楚,她的记性很好,不至于将前天才见过一面的人遗忘,只是她也不曾想到对方会在此时此刻拨来这样一个电话。   她沉默着,与顾许对视一眼,微微张唇,无声的说出了那三个字,然后朝着顾子平歉意一笑,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我有些没想到。”   她的嗓音不再来得温柔,只如往常时的平静,甚至有些漠然:“看来你过得还算不错,精神挺好的,连说话声都中气十足。”   魏明诗嘲弄说道:“托你前天的福,我过得确实还好,医院里的风景挺不错的,蝉鸣声和家那头差不多,静下心之后,还真的挺让人舒服。”   林轻雾眯起了眼睛,说道:“那你不如回去多听上几个下午,为什么偏偏又要离开呢?”   “因为我想要了你的命。”   魏明诗的语气越来越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医院那几天,每到了可以睡觉的时候,我会闭上眼睛,认真地思考自己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林轻雾笑着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一切和顾许没有多少的关系,当然,对他的看法我依旧不会改变,但那时候的我确实是来得急躁了一些。”   魏明诗想起了某些话,说道:“所以我恨的是你,和他没有多少的关系,就算是真的有,那也是我自己找来的,错在我的身上,但我认为他迟早会和我说过一样,因此我很仁慈的为你免去那种痛苦,希望你可以衷心的感谢我。”   林轻雾说道:“不谢。”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魏明诗并不好奇,但此刻她还是故意的问出了这样的话。   “因为他是我师傅咧。”   林轻雾唇角微翘,语气随和之中溢着些许的得意,轻叹说道:“大概我的运气就是这么的好,是你永远都羡慕不过来的。”   魏明诗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是吗?我倒是希望你能学多一点东西,否则杀你的时候太过没有意思,那就白瞎了我在床上的牵挂了。”   林轻雾嗓音温柔地嗯了一声,就像是在答应一位好朋友,相约去海边渡假,穿着随性的衣服赤着双足踩着松软的沙子,拍上好看的照片似的。   这种形容十分的得当,因为她已经想象过这样的画面,也觉得在那种落日的时分,即分高下,也决生死,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情。   当然,结局必须要是她活下来。   “那么,你这一通电话就是为了威胁我?”   “其实呢,我希望你气急败坏一点儿,比如报个警,看看能不能抓到我。”   “我总不能替师傅丢人,你愿意给我一个正当防卫的资格,我当然是愿意的。”   说完这句话,林轻雾笑着说了一声再见,然后挂断电话,接着她又拨出了父亲的电话,平静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   一阵倾听,几声嗯与哦以后,她放下了手机,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听着后方店里传来的喧嚣声,静静看了一会儿楼下的行人。   她在思考自己是否做错了。   ……   ……   等到林轻雾归来,桌上已经送来了寿司,然而顾许不怎么喜欢吃,在尝过一口以后便彻底放弃,吃着身前那碗味道丰富的拉面。   俗事太多,杂事不断,顾子平很羡慕顾许有这么好的胃口,他放下了筷子,认真地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将那件事说出来。   “堂哥,我今天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话。”   顾子平看着他,认真说道:“详细的我不太清楚,但就大爷爷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你早些结婚,最起码也是相亲。”   “结婚?”   林轻雾还未来得及动筷,便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我也觉得很奇怪。”   顾子平看了一她,又想起那场大雨中为顾许撑伞的安君衣,再是记起自己那位眉眼间如蕴冰雪的堂姐,只觉这四人间的关系实在太乱,实在不懂家里的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事先也不做一点儿调查的吗?   “明明堂哥你连结婚年龄都没到,他们就开始准备这事。”   他看着顾许,皱起了眉头,认真说道:“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但实在弄不清楚,就过来和堂哥你提上一句。”   “还有吗?”   顾许神情未变,心想这种事情实在算不上新鲜,甚至于他当年也曾遇到过好几次,只是都没有如布局之人所愿罢了。   一场偶遇,初秋月下的诗情画意,花市灯如昼,人约黄昏后,看似穷尽一切想象的美好,又怎抵得过师姐那一道名唤金风的无双剑光。   顾子平想了会儿,说道:“我是刚好听到了两句,具体的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像我爸他这样的人,肯定会将事情考虑周到。”   听到这句话,林轻雾眨了眨眼,眸子变得明亮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顾子平的父亲是谁,甚至比他本人还要了解上不少,因此她很自然觉得事情有些意思,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耸人听闻。   相亲与结婚的目的她可以确定是为了留下顾许,问题在于,他们准备用怎样的手段去达成这件事情呢?   “你说的没错。”   林轻雾丢掉那些烦恼,眉梢轻挑,理所当然说道:“还记得自己听过的那些话吗?你准确给我复述一遍。”   顾子平怔了怔,心想你怎这么的理所当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许,却发现他对此毫无意见,只好开始了漫长的回忆。   ……   ……   同一个夜,灯火已不止万家。   魏明诗随着间宫爱花缓步前行,走在夜风凉爽的江边,望着江岸那头耸立着的高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用刻意去追求冷静。”   间宫爱花看着江上的风浪,微笑说道:“既然是怀着报仇的心思,那情绪激动一些不见得是坏事,还是说你担心自己输给她?”   魏明诗咬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冷声说道:“我怎么可能输给她,问题是她既然拜了顾许为师,又哪有这么的好杀?”   间宫爱花敛去笑意,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祂说道:“我让你脱离苦海,你自然也该对得起我的付出,倘若林轻雾那么好杀,我为什么不直接让你杀一头牛,然后煮碗牛腩面给我吃呢?”   魏明诗直接说道:“我不想看见顾许。”   间宫爱花没有生气,神情温和,柔声说道:“我会为你创造出一个公平的环境,因此,你今晚必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魏明诗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将话说下去。   沿着江边散步,两人渐行渐远,路过了蹦跳着莫名舞蹈,衣着相对暴露的女孩子,又与那些跳广场舞的老人们擦肩而过,一路喧嚣。   这不是深山老林,身在新楚,哪怕是小巷的尽头亦能听到一声犬吠,祂与她不过是从热闹的此处人间,走向繁华的另一处人间。   今夜,月色清凉如水,江风却不见寒意。   初秋将近,盛夏将要落幕。   在某处修建之时就有意以供游人欣赏的桥上,间宫爱花停下了脚步,静静欣赏着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若不是执念太深,祂又怎会因她落到如今的境地,然而……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想着那些往事,祂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笑容,如风轻如月淡,在各色光芒的映照之下,依旧格外美丽。   “林轻雾会路过这里,一个人。”   祂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以相同的道法,精确地算出了结果。   说完这句话,间宫爱花留下了魏明诗一人,很是写意的跳到了桥上,然后宛如某些被风吹过便会消失的事物一般,祂就这么的消失不见了。   那团黑雾并没有欺骗顾许。   自各种意义上而言,幽眠之怜一直都是极为特殊的那一个,然而它也隐藏了好些事实。   比如,祂的改变是从五百余年前开始,与某个时间暗合,这是顾许师姐入灭的时间,其中也许会有着几年的差距。   问题在于,对于长生不老者而言,数年光阴真的谈不上长久。   大概连顾许一个闭关的时间都够不着吧。   ……   ……   夜色逐渐浓郁,天空飘来了几片乌云,遮掩了月色,大概不会下雨。   告别了那些寿司拉面,林轻雾看着顾许接通电话,与那头的顾羡鱼聊了几句,得知了那位大师姐将至。   她对此没有太多的感觉,只不过是想起了魏明诗的那些话,产生了某些感慨,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拿出纸巾,认真擦拭以后,她才是让顾许坐下在街边的长凳上,安静地欣赏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师傅,你可以算一下我的命吗?”   林轻雾忽然说道。   顾许纠正道:“我不会算命。”   林轻雾想了会儿,转而说道:“那我想长生不老,你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那太过遥远,以我现在的境界无法去推算,但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这种可能性十分的渺茫。”   林轻雾心想这话未免太过打击弟子的积极性,只是想到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性,便也没有恼火了。   “那我还有倒数第二个问题,你觉得我还可以活多久?”   顾许想起了她吃饭时候离开的那数分钟,认真说道:“很久,因为有我。”   林轻雾很满意这个答案,她转身偏头,看着他的侧脸,最后说道:“那为了表达我对师傅您的由衷敬爱,我可以知道您将来准备找一个怎样的师娘吗?”   她十分刻意的在‘一’字上加重了语气,生怕他听不出自己的意思,明亮的眸子,很容易令人逃避。   作者留言:   PS:晚安。   其实,我是想把林轻雾写成一个霸道女总裁的,但这种货顾老师好像不吃,只能让她在别人面前霸道了。 第五十一章 生死之前   顾许认真地思考了一遍这个问题。   “想不出来。”   他看着林轻雾眸子处的固执,想了会儿,又说道:“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答案,那就是她比我来得更强。”   林轻雾微微一怔,心想这话听着好似很奇怪,却又令人觉得理所当然,本就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还有话要问?”顾许说道。   林轻雾十分乖巧的摇了摇头,朝着他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很是少女,眼眸倒影着繁华街道上的种种灯火,愈发好看。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某些事情,从手包里拿出一片黑巧克力,撕开了包装后递到师傅手上,神情诚挚地请他品尝上一口。   今夜天色晴明,飘荡着的几片阴云也像是一种点缀,遮掩不住如水的月色落下,复杂的光线映着各色的脸颊,看着在有声与无声之间静静流淌着的人间种种悲喜,这片巧克力似乎也带着别样的意味了。   顾许取下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浓郁到仿佛散不开的苦涩顿时逸散开来,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很容易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面无表情地吃完,望向也在尝着同样巧克力的林轻雾,发现她眉眼间的神情分外愉悦,不见半点的难受。   “我有些意外。”   顾许说道:“你和那天有不少的区别。”   林轻雾眨了眨眼,舌尖轻轻舔着微润的双唇,笑着说道:“因为你不是一般人,我觉得你没道理会容忍我的恣意妄为,那就肯定得收敛一下脾气,而且我到底哪里像是一个乱发脾气的人了?”   顾许想了想,说道:“纨绔?”   林轻雾微张着嘴,无话可说,只觉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总有着一种不太应该的感觉。   就在这时,顾许忽然转头望向公路方向,便见顾羡鱼将车停好在路旁,降下了车窗,远远地看着坐在树荫下的两人,迎着他们的目光点头致意,神情很宁静。   “啧……”   林轻雾身体微微后倾,说道:“还好这里可以给临时停车,不然这时候要是有个交警过来,给师姐贴一张罚单,想想都觉得好笑。”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离开长椅,心想自己这话实在有些刻意的味道,正想要不着痕迹的换个话头时,却发现顾许竟真的笑了起来了。   她怔了怔,感到了一些难得的紧张,一如那天夜里在山道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似的,只是这一次她眉眼不再如剑,锋利得教人难以直视。   因为他在笑着。   林轻雾一时间发现自己找不到形容词,有些惊讶,有些失措,然后发现他原来还真的不是个面瘫呀……   她醒过神来,抬头望向远处车中的顾羡鱼,微微一笑,十分礼貌的挥了挥手,然后对顾许说道:“师傅,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不过你走之前先祝福我一下长命……很多岁?”   她本想说百岁就好,只是想到百年好似也不长,便临时换了一个词语,好让自己显得更为可爱上一分。   “祝你长命很多岁。”   顾许认真地对她说道,然后与她告别,起身走向等候已久的顾羡鱼,嘴角的笑意仍未淡去,教人心喜。   林轻雾看着他的背影,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打消了偷偷拍上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的念想。   那太过炫耀,实在不好。   她行至街边店家,买了一杯奶茶,发现时间其实还早,便生出了闲逛的心思。   南山不再抬头可见,渡过繁忙的街市以后,西江其实不远。   她想,今夜便去吹江风,也好等待父亲的回电。   这是一个完全临时的决定。   ……   ……   也许是因为暑假将尽,今夜的新楚分外热闹,自七月初那场滂沱大雨过去以后,星光愈发妩媚,落在人间与万家灯火相映成趣,景色分外绮丽。   只不过夜幕已降,哪怕是洋溢如海洋的光明也好,终究无法覆盖着整座都市,留下了一些光线晦暗的角落。   桥上的游人渐渐来得稀少,路过的车辆也不见多,除去江水拍打着石壁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外,此间只剩下了淡淡的白炽灯光,与一个没有欣赏风景,却成为了风景画中的人,仅此而已。   再有一阵风来,魏明诗睁开了双眼,目光落在沿着江岸散步的林轻雾身上,彼此之间明明相距了两公里有余的距离,但她的感知却无比的清晰。   她知道这不值得意外,可心中依旧震惊,再一次确定那位尚且不知姓名的少女,绝不是寻常人物。   只是魏明诗很想要知道,那少女与顾许之间到底谁高谁低。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将这些念想彻底的敛去,神情回复到平静,抑或说是冷漠。   时间缓缓流逝,等到某一辆路过的轿车离去以后,林轻雾悠哉悠哉的喝完了那杯奶茶,便也见到了在桥上等候已久的魏明诗。   林轻雾眯起了眼睛,眉眼不见慌张,那些淡然与随和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魏明诗无比熟悉的凛冽。   她瞥了一眼路边的垃圾桶,将奶茶杯扔进恰当的位置,取出纸巾将手上的水渍擦掉,动作很自然,不见丝毫慌张。   她忽然有些感慨,庆幸今日自己穿的不是高跟鞋,否则赤着双足奔跑在满是尘土的水泥道上,实在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情。   魏明诗并没有说话,从衣摆掩盖的地方,取出了一把匕首,平静地走向桥那头的人。   路灯是白光。   匕首默默倒影着。   她想起了今日午时那人提过的话,神情变得严肃凝重,就在下一刻,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个刹那,然后便是一连串无比刺耳的声响骤然爆开。   林轻雾早已将衣袖挽起,静静地看着魏明诗的到来,挥出了那个看似纤细的拳头。   ……   ……   今夜星光如水,月色妩媚。   间宫爱花坐在了大桥的横梁之上,白嫩的双腿轻轻荡着,好似是在戏水一般,哪里像是身在数十米的高空上。   祂正在把玩着一条精致的手链,目光微垂,俯视着下方正在战斗的两人,欣赏着匕首划破了那白嫩的肌肤,落下一道妖冶的血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祂的手心竟有细密的汗水不断在渗出,若不是风一直在吹,那串手链早已被浸湿。   很多事情都是相请不如偶遇。   祂因为某个原因,对曾经的顾许知之甚深,哪怕其道心破碎未圆,冥冥之中的感知依旧极为强悍,想要他第一时间无法发觉,唯有将整件事情的过程缩短到一定程度,并且以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去实施。   而在顾许的三个徒弟中,安君衣的脾性最为懒散,并且为她所喜欢,自然不会成为目标。而顾羡鱼因为近些天的变故,不怎么愿意让顾许离开自己的视线,同样难以布局。   唯有林轻雾始终维持着独立,并且骄傲。   林轻雾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至少那股傲气没让她变成一个白痴,她已经将这件事告知给顾许,同时还刻意的打乱了自己离开的计划。   可惜的是,她没有想到如今这个世上,有几位存在是可以直接看穿这一切,提前做出相对应的布置。   “真累呀……”   间宫爱花抬起左手,以衣袖擦去了额头的汗水,静静看着手链上那颗即将碎裂的钻石,知晓顾许很快便会感知到这件事的发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此处。   在此之前,祂必须要将一件事情,进行妥当的处理和安排。   ……   ……   “你好弱啊。”   魏明诗轻声嘲弄说道,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亮光,为昏暗的环境添上一抹明亮,一闪而过的同时,带起了几滴飞逝的鲜血。   她缓下了脚步,看着那上衣已被鲜血染红许多,不见原来风姿的林轻雾,只觉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美妙。   “哦。”   林轻雾吐了一口浊气,鲜血在手臂上寂静无声的流淌着,苍白灯光的映照下,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她现在很狼狈,但事实上她做的已经足够优秀。   现在早已经不是上个世纪初的几十年,随时都可能发生血腥到极点的相互搏杀。如今除开那些战斗在第一线,对抗着各种匪徒的警察以外,没有几个武者有机会去经历这种以性命为赌的战斗。   林轻雾不是那个例外。   但她的父亲曾经是,尽管这些年他已经坐在了办公室习惯了发号施令,可他闲暇无事的时候,难免也会吹嘘自己的当年。   她不怎么爱听,只是听得多了,终究是把某些话记在了心中,知道这种时候必须要丢掉武者切磋时候的各种细微习惯,因此才做到在这把匕首面前坚持了下来,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   只不过,她这时候想起的却是魏双的话,准确地说,是当时魏双对于和自己女儿战斗的描述。   此时此刻,林轻雾心有同感,于是感到了无力。   “那天晚上,顾许他一共在我身上留下了七十三道伤口,我会逐一的还给你。”   魏明诗把弄着匕首,看着林轻雾已经苍白的脸色,与那对正在变得黯淡的眼睛,笑意不见残忍,嗓音刻意地温柔着,说道:“希望你可以坚持久一些。”   林轻雾哦了一声。   “你好让人作呕啊。”   她抬手,抹去了脸颊的血迹,心想这桥纵然是来得偏僻了一点儿,但又何至于数分钟都没有车辆经过呢?   想着这个问题,她渐渐眯起了眼睛。   风一直吹,鲜血坠落如花。   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看着又一次刺来,不知该如何躲避的那道亮光,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然后,她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作者留言:   PS:上个月生日的时候,有位女性朋友问我,你要不要吃巧克力呀,我有一个牌子很喜欢的送你一份呗。   然后……前几天这份生日礼物终于过了海关,来到了我手上,然后我尝了一口99%的黑巧克力,那种滋味真是酸爽。   各位读者姥爷们有想要试试的不,最近我心情还算不错,可以给你们roll一份。 第五十二章 不疼   夜深时分,光线微弱。   桥上的此间,鲜血落在了阴影所在的角落,好似天真无邪的小孩在涂鸦似的,没有太多的规律。   风吹着林轻雾手腕的那道血线,却吹不出一场血散如花,她依旧平静而坚强的活着,因为唯有心不乱才可以找到那个活下来的机会。   她很清楚,场间的一切已经证明了,此时此刻的她所遭遇的并非是偶然,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划。   那么谁可以承受她死去以后,顾许必然会产生的怒火?   唯有那团黑雾和那位她还未曾有缘见过的幽眠之怜了吧,结合今日下午的那些话,最有可能来杀她的便是前者了。   再且,前者本身就和魏明诗有着直接的关系,从各个方面上推断,它都有着充分的理由和动机促成这一件事情。   然而……林轻雾还记得另外一件事情,因为顾许也曾说过,他曾在昨天夜里斩断了那团黑雾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所以她不相信眼中所见的一切。   故而她认为自己不会死去。   道理只有一个,并且十分的简单。   幽眠之怜对她说过,祂才是她最适合的老师,那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变故,便有了恰当的解释。   林轻雾知道,这个想法其实很侥幸,但她必须要为自己想出一条活路,因为她很害怕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匕首化作的亮光到来,魏明诗的这一刀,落向了她的脸颊,这是血战以来的第一刀,亦是开始报复的一刀。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却无可避免的黯淡了起来,有些遗憾今日下午顾许讲的那些话,其中并没有关于实战的地方。   念及此处,她很孩子气的抱怨了起来,心想你怎就这么的爱废话呢?   明明都已经都敌人了,还非要吹嘘那些历史,就不愿意老老实实的讲些确切有用的话吗?   我真的很不想死啊……   她想着这些,不曾绝望,只是自怜,却像是触动了某道无形的弦线,心神骤然间变得清醒无比。   林轻雾睁大眼睛,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抑或说已经被她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之中,没有其他别的原因,仅仅是她因此彻夜未眠,精神奕奕的在床上滚了一晚。   魏明诗的攻势忽然慢了下来。   她可以确定,事实上匕首的速度没有丝毫的衰减,而是她将先前模糊的一切,清晰的看在了眼里,成为真实不虚的画面。   于是林轻雾抡起了拳头,一点儿都不可爱,神情冷漠以至凶狠的砸落了自己的拳头,就像是一只被逼迫到绝境的白虎,竭尽全力的去厮杀。   风不见停,吹的鲜血纷飞如花,吹的衣袖已经猎猎作响,却始终吹不动那柄袭来的匕首和朝莫名处轰去的拳头。   下一刻,风声停了下来,不再喧嚣。   一声极为清脆的轻鸣响彻在两人的耳中。   这道声音自然不是匕首划破肌肤,也不是拳头砸在身体上,而是这两者之间最为直接的碰撞。   然而这种碰撞本不该发出声音。   因此,这是匕首被砸落在沥青路上的声音。   谈不上好听,更像是一个顽童在发泄小脾气,但事实上不是的。   林轻雾笑了起来,看着皱起眉头的魏明诗,抬起手背擦拭了一下汗水,任由鲜血染红了苍白的脸颊。   沿着那张清瘦的脸颊,血液滑过了一道妩媚的弧线,衬得她愈发是好看了。   她笑的很好看,魏明诗的脸色却不好看。   “你不行。”   林轻雾敛去笑意,神情平静的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迈开了自己的脚步,随着再起的疾风前掠。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这种感觉,只能确定她现在已经不再会被干扰,可以准确地判断出魏明诗的攻势。   那么到了现在,双方比拼的不再是那些超乎常理的手段,而是最为粗暴简单的搏杀,直到其中一方无力再战为止。   只要是练过武的人,自然就懂得怎样去挥拳,林轻雾很想要朝魏明诗的脸上扇去一巴掌,但这个想法落在手上却变成了另一件事。   她直接一拳砸向魏明诗的胸。   ……   ……   桥上已经安静了很长时间。   间宫爱花握着的那串手链已经将近粉碎,祂不太意外这个结果,但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的感慨。   祂轻轻一跃,从数十米的高空下跳,不曾被束好的发丝骤然扬起,直至轻轻落地,那些本该凌乱的发丝又温柔的搭在了肩上,随着江风的起伏,轻轻飘舞。   不知从何而来,一把黑伞出现在祂的手上,撑开以后伞檐微倾,遮住了祂的脸颊,只露出了红润的双唇。   伴着时而凛冽的风势,间宫爱花来到了江边的石栏边上,仅是几秒钟过后,一道虚幻的人影在她身前凝为真实。   “是你啊。”   顾许神情如常平静,淡漠说道。   被拦下以后,他抬起头看向桥上正在生死相搏的两人,看着林轻雾一拳砸在了魏明诗的胸上,又看着魏明诗以膝盖撞向林轻雾的私密部位,看似安静地看着这场实在很不雅的战斗。   “是我哩。”   间宫爱花轻轻转动着伞,目光仿佛刺透了黑色的伞布,落在了顾许的脸颊上,将他的情绪看的一清二楚。   祂说道:“那天见到了这个孩子,我心里就挺喜欢的,不如你让给我呗。”   顾许的视线落在伞上,认真地思考着,自己是否存在着直接杀死祂,将这一切事情彻底结束的机会。   因为他很清楚幽眠之怜嘴里说的就是一堆屁话。   “既然是要收徒,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他平静说道:“我只能认为你是想杀死我的徒弟,除此以外,你所有的话都是谎言,没有半句值得相信。”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你的师姐知道你现在的模样,你认为她会有多么的生气呢?”   顾许忽然问道:“请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气急败坏。”   间宫爱花微嘲道:“再怎么说也好,就算你道心破碎,可过往八百年间的清静,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丢了个一干二净?知羞不知羞?”   顾许摇了摇头。   “你果然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轻声说道:“当年师姐修行比我更早,而且还酷爱战斗,自她入灭以前,她在战斗上都比我更为强大。”   间宫爱花沉默不语。   “很多年前,我也曾经和师姐一同游历山河,只是在生死和时间的观念上出现了分歧,自那以后我入山静修,而她继续逍遥人间,直至寿尽入灭。”   顾许说道:“事实上我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习惯了安静,不代表我骨子里就讨厌热闹。”   间宫爱花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黑伞下倾的角度更低,嘲弄说道:“还真是好一个借口啊。”   “我不在乎你的想法。”   顾许继续说道:“因为你不是师姐,我现在已经见到了你,所以我可以确定这一点,那么你说什么也好,我只需要思考如何杀死你就足够了。”   间宫爱花看着他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顾许抬头望向仍然在战斗着的两人,诚实说道:“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在杀死你的同一时间,阻止你杀死我的徒弟。”   “如果可以?”   “你又怎还有余力在这里说话。”   “所以你只能在这里等着,等待她们两个决出一个胜负。”   “她是我徒弟,必然会赢。”   “我依旧认为你的道心还在不断破碎着,等到你习惯了人间吵闹以后,那时候我就可以亲手杀死你了。”   顾许并没有理会这句话。   他心里甚至有些乐意,因为他不论再如何的强大,一旦同时面对数位如幽眠之怜这般的存在,必然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甚至很可能被杀死。   倘若只有一位,他不认为有谁可以杀死自己。   也许……师姐一直没有死去,活到了如今,活到了飞升的那一刻,有机会可以杀死现如今的他。   然而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妄念而已。   他忽然抬起了右手,五指缓缓合拢,仿佛是在握住某种事物。   伴随着这个极为简单的动作,西江不再安静,有波澜生出,好似有一场台风将要到来。   “啧。”   间宫爱花朝后退了两步,身影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任由那万道风浪声入耳,被遮掩着的脸颊平静如旧。   在晦暗天色之下,即便是顾许也好,都没有看见祂唇角泛起的那一抹笑意。   那不是强颜的欢笑。   意味深长。   ……   ……   拳头再一次狠狠地落在了魏明诗的胸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凶狠,真气破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那丰满所在,然后随着肋骨断裂的轻微声响,她的胸膛骤然下陷,不再美妙。   魏明诗如断了线的风筝,飘向后方,撞在了结实的围栏上,背后遭到了震荡,踉跄几步以后才是艰难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没有凄惨到摔倒在地。   林轻雾没有穷追不舍,她抬起手抹掉了唇角的鲜血,蹒跚着走到匕首前,想要俯身将其拾起,却跌倒了在地上。   现在的她很难看,哪里还像是平日被男生追捧的那个貌美少女。   曾经柔顺的黑色长发已经黏在了一起,鲜血黏在发梢之间,沾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灰尘,要多狼狈便有多么的狼狈。   可是,纵然到了这样的境地,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不曾因为自己已经血液的流逝,无力挥拳而沮丧。   她握着匕首,静静看着尚有余力的魏明诗,确定顾许再不来,那自己大概就真的要死在这个疯婆子的手上了。   她有着大好的人生未过,此刻不禁为自己感到了悲伤。   然后,她决定在死去之前,必须要咬下一口魏明诗的肉,因为她还没有尝过那种滋味。   忽然间,有风浪声温柔入耳,来到了她的脑海之中,宛如一首动人的曲子,抚平着她心中的伤口。   顾许来到了场间,站在了她的身旁。   有一道鲜血从他的唇角缓缓流淌,以至于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受伤,不同于之前几次的疲惫,他在越过幽眠之怜时付出一些代价,最终变作了这道血。   他将手交给了林轻雾,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正准备说自己很不满意她输给了魏明诗。   然而,当他看到那双黯淡的眸子时,这些话也就无法出口了。   顾许可以感受到,她的手在不断地颤抖着,是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给予着她莫大的痛苦。   林轻雾从小娇生惯养,又怎试过这样的疼痛,强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已经是她所能做出的极致了。   “嗯……”   顾许有些僵硬地挤出了个笑容,犹豫了会儿,问道:“不要怕痛?”   林轻雾怔了怔,心想你这到底是什么话啊?   她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认真问道:“怎么才可以不怕?”   顾许想了想,说道:“哄一下自己,告诉自己,这其实不痛?”   便在这时,魏明诗嘶哑的声音传入了两人耳中。   “师徒?”   魏明诗冷声笑着,讥讽道:“我看你们就是一对奸夫淫妇,真是够不要脸的。”   作者留言:   PS:稍微写多了一点儿,给张推荐票呗。 第五十三章 修罗场(上)   风犹寒,江水早静。   一声的愤怨,不是银瓶乍破的轻鸣,更与情事无关。   魏明诗单手扶着冰冷的钢铁,桥下的江水东流缓缓入海,这个过程很难说是漫长与否,但她的恨意却不是一般的绵长。   她看着顾许的脸,那双不见憔悴的平静眸子,想着不久以前的往事,于是生出了很多的悔恨。   在她眼里,林轻雾与自己本就是一路人,之所以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无非是她太过不幸,与其他没有多少的关系。   倘若是林轻雾遇上那天那种情况,也必然要在心里产生怨怼,从而做出应对,想要轻描淡写的将事情解决。   是的,那时候又有谁知道顾许是这么个模样呢?   没有人知道,因此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魏明诗想通了这一点,神情随之而平静了下来,只有眼中不曾加以掩饰的轻蔑,彰显着她此时此刻有着怎样的情绪。   “你好像认为自己没有错?”   林轻雾看着魏明诗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笑,自问自答道:“你错在没有脑子咧。”   她的声音没有太多感情的韵味,脸上的笑容很假很礼貌,但这句话却很能拨动对方的心弦,就像是弹奏一首曲子似的。   “如果是平时,我会花上一些时间,让你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她想要抬起手臂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却发现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无奈的放了下来,但依旧发现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了。   林轻雾微微一怔,看着他的手穿过了她黑色血色的发,划过了她的脸颊,留下一片江风的清凉。   余温犹存,她有些脸热,心想今夜的风声好像有一些喧嚣?   她不再去想,咳嗽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那把匕首,血液粘稠的感觉自然是不舒服的,她过往从未尝过这般滋味,很想要洗个澡好让自己变得干净起来。   在她目光不落之处,顾许看着手上的鲜血,安静着什么都没有说,取出纸巾很认真的擦拭了一遍,确定暂时嗅不到那种腥味。   “是你输了。”   魏明诗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林轻雾,嘲弄说道:“如果没有他来到这里,你现在已经死了,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的错,无非就是抱上了一根大腿而已。”   “是的。”   林轻雾的眼神很平静,但大概是因为鲜血的缘故,她的脸颊有着一阵异样的红,语气分外漠然:“他跟我说,哄一哄自己不疼,可又怎会不疼,所以我不会再给你有下一次机会,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沉默片刻,补充了一句话。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魏明诗怔了怔,然后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听到的话很有意思。   “杀我?”   她很自然地笑了起来,微嘲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吗?我身上有这么多的秘密,就算你再怎么想要杀我也好,你爸会乐意看到吗?”   林轻雾平静说道:“我为什么要在乎他?”   魏明诗说道:“你问这个问题,就证明你现在很不理智,我建议你先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你为什么有现在的生活。”   林轻雾摇了摇头,说道:“可惜的是,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这样的日子。”   说完这句话,她也走完了最后那一段路,江风吹拂着她染血的侧脸,黑色的发丝在肩后渐有飞舞之感。   魏明诗神情一变,眉头皱得很深,再也笑不起来了。   “另外……”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哪有你杀我,然后我不可以杀你的道理,如果是因为利益,那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自己命更重要的吗?”   便在这时,远处忽然有警车的铃声响起,打破了桥上维持了很久的寂静,也不知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位热心路人。   魏明诗本已绝望,此刻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一抹闪烁着的红色时,顿时生出了极大的希望,用尽一切的力气去呐喊。   “我可……”   话没能说下去。   这不是因为顾许轻轻的弹指一刹那,以无形的剑意斩断了她的唇舌,而是林轻雾掷出了手里的匕首。   不是心脏,是咽喉,那魏明诗又如何能言语?   鲜血喷洒着,染红了林轻雾的衣裙。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脸上泛着很美的笑意,月色与红光构成了极为梦幻的光线,场间轻飘着的腥味,较之先前多上了几分莫名的美感。   也许在心境不同的人眼中看来,此间的氛围是诡异。   “有些舒服呀。”   林轻雾小声嘟囔着,最后看了一眼魏明诗的尸体,然后她转过了身。   江风凛然,衣裙轻飘,鲜血将落未落。   她的笑容多上了些俏皮,便这样轻轻地转了一圈,异常动人的停在了顾许的眼中。   她静静地看着顾许,一如曾经那一次,却不再强悍,好似随意地对他问了一句。   可她的眸子里不见半点随意,真的很郑重。   “我……现在还好看吗?”   ……   ……   顾许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   红色的灯光不再因为疾驰而模糊,平静的在桥上闪耀着,周遭已经拉起了一条封锁线,不断有相关的工作人员在忙碌着。   终究还是亲生女儿,林兴怀不可能无动于衷,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现场,平静而冷漠地指挥着工作的进行,但他只是在最初看了几眼林轻雾,再无多余的目光。   看似无情,然而以他如今的地位而言,撇弃诸多顾虑亲自来到这里,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态度,至少是现如今的态度。   不知道为什么,顾许并没有遭到问话,在借过矿泉水洗手以后,他很不合程序的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得了清静。   他离开了喧闹的桥上,成为了桥上人的风景,静静看着缓慢流淌的江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这一刻。   “这是怎么了?”   顾羡鱼不知是得了谁的通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横穿了那条洒满鲜血的道路,终于是找到了正在望江的他,黑发微乱。   顾许沉默了会儿,解释道:“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来迟了一些,你师妹差点儿死了。”   “啊,那……”   话还没有说完,顾羡鱼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严肃,墨眉微蹙,轻咬着下唇。   她伸手,想要触碰一下顾许的胸膛,最后却停在了半空中,低声问道:“我嗅到你说话时候的血腥味了。”   顾许嗯了声,说道:“有些不舒服,小事,过阵子就好了。”   顾羡鱼知道他为何而受伤,但她不会在这件事上责怪他的做法,因为她在相同的情况之下,所做出的选择也必然相同。   她当然不是在意林轻雾的死活。   她只是不想他的心情被这些影响到。   “那我们……去看看她?”   顾羡鱼犹豫了会儿,说道:“这时候走了,她应该会觉得很无助,我们不能这样子。”   顾许有些意外,然后便依了她的意思。   只是他没有迈出第一步。   在此之前,顾羡鱼抱住了他,动作很自然,仿佛这里就是他们常常坐着的沙发,不是热闹的江边。   那些心意和气息,以及暖暖的温度,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胸口变得有些闷闷的,少了一些舒畅。   “怎么了?”   “想抱抱你。”   “很多人看着。”   “我现在情绪很激动,这是很正常的行为,因为我担心你。”   “听不出来。”   “那你可以感受。”   顾许心想这句话实在很容易理解出歧义,想了会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两人才是分开。   他抬头望去,与那片风景相见,林轻雾便离开了那副画卷,从喧嚣吵闹之中,来到了静静江水旁。   林轻雾依旧持微笑,刚洗过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水珠,眉眼间的湿润让她显得有些柔软,淡去了平日间那些故作随意的妩媚,青春逼人。   很难想象,刚才就是这么一个少女,违背了从小接受的教育,坚决而冷漠的杀死了一个可以带来巨大利益且已经无力反抗的敌人。   “师傅呀……”   她仿佛没有看到顾羡鱼,一心一意地盯着自家的好师傅,轻叹说道:“我怎么就打不过魏明诗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帘不再微垂而柔弱,睁着明亮的双眼,显得特别无奈,也特别的可爱。   顾许心觉意外,但还是准备认真的解答这个问题,可在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有些疼,很轻微,应该是某个人下意识的用了力气。   此间不过只有三人。   林轻雾站在他的身前,余下的自然是顾羡鱼,那么……她为什么就这样子了呢?   通常而言,这是生气或紧张的前兆,她不该在此时感到紧张,那么她怎么就愤怒起来了?   顾许大致猜到,却很不明白,心想你这也太过没有道理了。   然而下一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林轻雾抓住了他的衣角,眨了眨眼,似是无奈说道:“我还得在这里待一会儿,师傅你借一件衣服给我挡下风呗,不然我得要感冒呀。”   作者留言:   PS:既然有人想试试,那就抽一盒LINDT的特醇黑巧克力四片装的,时间是22号截至,在这里回复一下间贴就行了。   礼轻情意重,价格也就百来块不贵,但我希望大家认真的尝一尝那片99%的,千万记得要全部吃完啊~ 第五十四章 修罗场(下)   这画面十分温馨,江风轻舞了林轻雾的黑发,看着有些怯怯的柔弱。   她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很美,只是没有发出笑声,那对愈发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顾许,小手扯着他的上衣一角,看似什么都没有在想。   事实上她又怎可能没有在想,在顾羡鱼匆匆而过的那时候,她便坐在了某辆轿车后排上,将一切都看到了眼里,更别提她之后还在桥上看着她主动抱住了他。   她静静地站在桥上,静静地看着两人,仿佛成为了画卷里极为美丽的那一笔,因为她知道他们肯定会来看她……只不过当她以为自己可以漠然地望下去的那一刻,却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林轻雾发现自己内心无法维持宁静,于是她走出了那幅风景画,来到了他的身前,柔弱如春风般微笑着,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告诉他自己是个病人,被风吹久了真的会感冒的呀。   这个笑容里的情绪十分的复杂,有着不屑、有着感慨、有着愤怒,还有着一些很酸涩的滋味,但归根到底,其实也就是那两个字——不爽。   是的,林轻雾现在很不爽顾羡鱼。   她现在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真正符合了自己的年纪,在人生最后一个毫无负担的暑假中,理应流露出许多在这个年纪中本该存在着的青春恣意。   “嗯。”   顾许想不出她的心思会这么的复杂,也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便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解问道:“为什么你不在车里坐着?”   “因为不想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呀。”   林轻雾披上了他的外衣,与他相比娇小了一些的身形,在衣衫的衬托下愈发怯弱,眉眼间哪里还能见到初见时的高傲,温驯的就像是一只白猫,怎看得出先前与魏明诗厮杀之时,她凶猛如白虎的模样。   少女的嗓音也愈发清柔,带着好些恼火,埋怨说道:“被问了一大堆话,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给多几秒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怎么了,明明就是正当防卫。”   顾羡鱼忽然说道:“桥上应该有摄像头吧,警察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   林轻雾仿佛听不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嗯了一声,说道:“毕竟也是出了人命的案子,我也理解他们的郑重,随口抱怨一句而已,希望他们不要惦记吧。”   顾羡鱼不说话了。   风势渐猛,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许,确定他不能再脱下一件衣服,哪怕她其实愿意穿他的T恤。   但那样实在太不文雅,并且很没有道理,他必然会拒绝,没有任何同意的可能性存在。   林轻雾注意到她的视线,唇角微翘,眸子里的情绪不见得意,越来越平静,对顾许说道:“师傅你早点儿走吧,我下面还有事呢。”   顾许微微一怔,有些意外这句话。   林轻雾解释说道:“他们因为某个原因,将你定性为好心的过路人,而且我爸也来了,您也不用担心,至于衣服吗……改天你和我上课的时候,我把洗好的还给你呗。”   她的目光从顾许的眼睛上挪开,落在了顾羡鱼那张好看的脸上,眸子里的情绪愈发温和与嘲弄。   看着那轻抿着的双唇,她最后轻声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   ……   夜里的新楚谈不上安静,不是风声忽来的喧嚣,便是各式各样的人声在吵闹,可人世间本就是这样的吵闹,人类的悲欢尚且不能例外,俗事又如何能免。   顾羡鱼早早就洗过澡,归家以后,她照着旧例坐在了沙发上,却没有心情翻开书,只是沉默地在想着某些事情,直到浴室的门轴声响传入耳中,她才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   余下的十数日光阴,便是这个暑假最后的时光。   她束好黑发,神情平静地看着顾许,语气同样也是如此。   “今天晚上林轻雾遇到的事,就是你下午那时候提到过的吗?”   顾许还在擦着微湿的头发,说道:“并不是,刚才那是幽眠之怜的手笔,但我想不出来祂的目的。”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林轻雾没有和你说自己的推测?”   “说了,但我认为祂的目的不会这么浅。”   顾许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祂确实对林轻雾说过,希望她不要去当我的徒弟,今晚这一切从动机上去看,的确没有太多问题。”   顾羡鱼认真地思考着这句话。   她仔细想着,倘若自己在遭遇了生死大难之时,蓦然间有人伸援助,那她必然会产生不少的好感,最起码也无法再冷着一张脸去对人,这是最基本的道德。   由此推断,魏明诗从一开始就是祂借来的一把刀,为的不仅是建立彼此的关系,更是斩断林轻雾与顾许的那些联系。   那么魏明诗的死,极有可能已经被祂所注定,无非是谁来杀死的问题。   她忽然感到一些寒意。   这次不再是空调的风口正对着她了,然而这种感受却越来越清晰,分外的真实。   “你说……幽眠之怜降临了。”   顾羡鱼轻声问道:“那祂求的到底是什么?”   顾许对此只说了一个字。   “我。”   顾羡鱼眉梢微挑,没有不解,想了会儿,又问道:“既然是降临,那祂现在应该有了性别吧,最起码在外观上。”   顾许回忆起不久前的那场相遇。   ……   ……   西江有微澜生。   虚剑握于五指之间,那几片乌云仿若凝做了最为深沉的夜色,笼罩了桥下那片风光的一切,伴有万道风声入耳。   风过是剑,水动是剑,黑伞轻轻摇曳着如若一朵与世无争的温婉莲花,似是不胜娇羞,伞下少女的衣裙已有飞舞之感,仿佛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   那时顾许面无表情,看着这幕极为美丽的画面,神情却愈发的冷漠,因为他当时认出了幽眠之怜的手段。   抑或说,不能算是认出,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多余的过程,原因十分简单——幽眠之怜当时用的是师姐的剑。   神情的冷漠自然代表着他在生气。   顾许想起那天夜里祂说过的话,然而他可以确定,伞下那张未曾谋面的脸颊,绝不是他唯一的师姐,因此祂这样做的原因十分简单,便是为了激怒他。   这是一个说得通的道理。   然后他们就此交了一次手。   平静无声,却远胜有声,不见惊雷,江中已波澜起伏……漫天的星光刺透了乌云,那些耀眼的星屑既是无数道剑,只为了刺透那把黑伞,将伞下的祂神魂俱灭。   只是……这场战斗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愿。   交手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幽眠之怜衣衫微湿,裙摆不再摇曳,好似有着一场雨孤独地在对祂在下着似的。   可惜的是雨水近不了她身,便已莫名的飘开,留下的只有淡淡的湿意,还有唇角溢出的一道鲜血。   顾许看得不怎么清楚。   因为那时候的他,为了强行破开幽眠之怜所立下的剑围,同样受了不轻的伤,而那便是林轻雾亲眼见到的一道鲜血。   星光如水,故而凄寒,桥下江边的这场战斗很难说是谁胜谁负,伞下的少女湿了身,另一人溢了血。   事实上,由始至终两人之间的视线都被那把黑伞所隔断,但有一件事情是完全可以肯定的,甚至于无需质疑。   ……   ……   “祂现在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女。”   顾许看着顾羡鱼的眼睛,仔细说道:“身材上和你相差不多,样子我没有真正看到,但祂绝不会难看。”   顾羡鱼微微蹙眉,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我不太明白你后面这句话的意思,林轻雾提到过,她连祂的脸都记不清楚,这种随时可以改变的外在事物,你有提出来的必要吗?”   顾许认真说道:“眼中看到的有千万,但不代表祂没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个真实,既然是选择了降临,祂就必然真实存在着,也就是今夜我见到的祂。”   顾羡鱼大致上听懂了他的话,然后无法避免的生出了一个极大的疑问。   她轻咬着嘴唇,转过身子,低头看着那杯清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轻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呀。”   顾许以为她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好奇问道:“是什么?”   “那就是……”   顾羡鱼一口把整整半杯水喝完,语气十分微妙,说道:“最近你的身边全是女孩子。”   她说的随意,看似平静,可在话音落下以后,客厅的空气里仿佛弥漫了一阵颇为刺鼻的气味。   顾许微微一怔,心想哪有这样一回事,可是当他认真想过一遍以后,真的很难将顾子平和刘袖这两个名字说出口。   “我觉得……这是因为我不喜欢出门闲逛,而你们都是我的徒弟,所以这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情。”他这样说道。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原来你还很自在啊。”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顾羡鱼安静了片刻,继续说道:“我想起了三个字,是君衣她对我说的,你想知道吗?”   作者留言:   PS:晚上我会用手机拍个roll的视频,扔在群里的,尽量保证公平吧。 第五十五章 抉择   “不想知道。”   顾许将擦发的毛巾放好,心想那肯定不会是一句好听的话,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听,拒绝个干净利落就好了。   他打开了窗户,远空的光线落在身上,风吹走了发梢间最后一抹淡淡的湿意,带来了清爽和凉快,十分自在。   顾羡鱼沉默片刻,轻声问道:“那你觉得祂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搞不清楚呀。”   顾许轻轻叩打着窗台,声音里难得多了些恼火,说道:“我怎么知道祂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羡鱼说道:“祂在想你,这是你刚才说的。”   顾许无言以对,安静片刻后说道:“我知道祂在想我和我知道祂在想什么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顾羡鱼忽然说道:“好像有点儿烦。”   顾许说道:“我也一样。”   顾羡鱼无声地叹了一声,说道:“早些睡吧,今天你忙活了这么久,不要一直去想这些事情了。”   睡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顾许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便伸手关上了窗户,对她说了一声晚安,准备要好好的休息上一晚的时间。   “晚安。”   顾羡鱼轻声说道,却没有回到自己房间,依旧坐在了老位置上,赤着的双足轻轻踩着他的痕迹,仿佛那里还残存着余温。   她想起了渡假的那些时光,清澈的海水不时起伏,细软的沙子踩着十分舒服,牵着手聊着天,哪有现在这么多的烦心事。   此时想来,哪怕他孜孜不倦的一直讲着助眠效果很好的课,如今回忆起来都已经被时光所美好,铭记着不愿忘却了。   这已经过去的一切就像是落去的潮水,留下的只有记忆,还有一些想要抒发的心情,于是她很莫名的想要唱歌,却发现自己想起的歌词都很悲伤。   她选择唱了一首可以与他有关的歌。   “不乖那吻痕还没积累成茧,拥抱着冬眠也没能羽化再成仙……是岁月宽容恩赐,反悔的时间,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顾羡鱼抱着双膝,静静地唱着忽然想起的歌,嗓音没有多少空灵,只是微涩着带点儿酸意,却也来得动听。   想着从六月末到如今遇到的这些人和事,想着先前林轻雾身上那些血痕,她无法做到平静,情绪就像是潮落以后的潮涌之时,刹那间浸满了心头。   她下意识擦了下眼睛,却发现没有任何湿润的痕迹,自嘲一笑,起身回到了房间,心想自己可真的是假慈悲啊。   ……   ……   时间不会因为感慨与悲伤而停止流逝。   离开学已经不久,顾许的生活却真的忙碌了起来,他将一个星期分为四部分,只留下了一天给自己习惯性的看些闲书,其余时间都在认真地教导着自己的三位徒弟,对他而言,至少要确保她们的安全。   可这段日子却不无趣,尽管他是一个不太有趣的人,可她们都不算是,抑或说她们在努力着让自己来得有趣。   在某个飘着雨的下午里,安君衣在床上滚了三遍又三遍,这朝着推门而入的顾许打了个哈欠,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似旁若无人,又像是在与家人生活在一起般随意。   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已经成了这个模样。   洗过脸后,安君衣坐在沙发上,听着他那清冷的嗓音去领悟那些愈发渐深的知识,当她听得困了的时候就把枕头抱在怀里,身子倒下去枕着他的大腿,再趁着歇息的时间说些闲话。   顾许也问过她,说这样睡觉肯定是不舒服的吧?   安君衣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当即给出了一个很绝,绝到他再也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复。   雨淅沥下着,已有几分秋意,缠缠绵绵的很是教人好眠。   “要不你也试试睡我?”   “为什么你总爱开这种玩笑呢?”   顾许随意说道。   他很清楚这只是安君衣的小脾气,她向来都是爱说不爱做的性子,那顿火锅时还说要穿上那些好看的衣服,最后不也只是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吗?   安君衣有些恼火,想要捏一下他的腰间软肉,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想,而是从罐子里掏出了她最爱吃的话梅条,拿起来戳了戳他的嘴巴。   “我最近这么努力,你都不打算奖励我一下?”   “这是你应该要做的事情,是学生的本分。”   “那你再想想,如果你认真地哄一下我,我肯定会更厉害的。”   终究是不太舒服,顾许微微张嘴,咬住了那根乱动的话梅条,好让她不要再继续胡闹个不停。   看着他有些不高兴,安君衣却很开心,强行控制着自己变本加厉,用手指去戳他酒窝的冲动,坐起身依着他的肩,看着玻璃窗上的那些雨水。   空气微凉,临秋的雨飘零如断线,眼中所见的一切如画精致,可最为亲厚的依旧是她所依赖着的这一道气息。   “我还是最喜欢秋天了,不像六月七月,穿衣服都多不了几件,还总是热的难受,下起雨来也特别的暴躁,一点儿也不温柔。”   “是吗?”   “因为冬天湿冷太难受了呀,春天又总是潮湿,连空气都像是粘在了一起,哪里会喜欢呀,嗯……难道你喜欢夏天,看别人穿的清凉?”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交……”   “呸,你说这种话还要脸不要脸,哪有当着我面讲出来的道理?而且你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我记得这句话流传的很广吧,另外,你最近在那个群里很活跃。”   “嗯……你的意思是?”   “我看到他们在抱怨你了。”   “呵呵,都是怂货,次次都把我给禁言,有什么意思啊。”   “然后他们也把我给禁言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   “因为你,所以有了。”   “那……对不起?”   两人肩依着肩,静静看着窗外雨水,说着日常生活里的闲事,其实还能说上很久,只可惜顾许已经吃完了那根话梅条。   时间好似安静了在此刻。   不知过了多久的多久,安君衣的目光落在了他的侧脸上,想起了好些天以前,林轻雾受的那一次伤,又想起了自己的好闺蜜顾羡鱼,始终还是下不定决心。   她害怕被拒绝。   “继续讲课吧。”   安君衣笑了笑,对顾许说道:“我现在精神了,还没那么快想要睡觉。”   ……   ……   雨中的新楚烟气飘渺。   在养好伤后,林轻雾除了随着顾许修行练剑,还一直在忙碌着另外一件事情,直至此时才算是有了一些头绪。   林轻雾撑着伞走在湿滑的石阶上,想着先前得知的那些信息,墨眉微蹙,觉得这事情确实有些麻烦,很可能需要通知顾许。   因为事情已经涉及到顾家了。   如果不是她那天在桥上遭到了魏明诗的截杀,这些日子很可能会生出许多波澜,而不是像现在的这么平静。   她花费了很多时间,终于确定那天顾子平并非胡言乱语,那位坐镇了顾家许多年的老人,确实是有着解决问题的心思。   对于顾兴南的这种念头,她自然是不喜,更是觉得实在好笑,心想你们就不愿意睁开双眼,认真地看一看年轻人吗?   “嗯……他不能算是年轻人。”   林轻雾自言自语,纠正了自己的想法,毕竟顾许事实上就是一只老怪物,哪怕他的心依旧年轻。   她今日出外,是为了去见一个人,而那个人是她的师姐,顾羡鱼。   风雨轻拂,秋意已至,她合起雨伞放到桶里,随着服务员的脚步去到了临窗的桌子旁,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后,没有过上太长的时间,长发微湿的顾羡鱼坐在了她的对面,双方各自点头致意。   这有些刻意的正式。   原因大概是……两人都忘不了桥下的那副风景画吧。   “什么事?”   顾羡鱼轻声说道:“虽然我今天不用煮饭,但这么个天气,在家里睡觉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不应该被打扰。”   林轻雾说道:“当然是和你有关。”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别卖关子了。”   “你的一位长辈想要为你做些事情。”   林轻雾沉默了会儿,说道:“这关乎到了师傅,也关乎到了安君衣,并且在没有发生我那次意外的前提下,他们很可能动手了。”   顾羡鱼怔了怔,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声音微冷说道:“他们是打算怎么做的?”   林轻雾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清楚的不多。”   她抿了口苦涩的咖啡,静下心绪,说道:“最主要的问题是,假如事情再一步确定是真,你又打算怎么做?”   顾羡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自己很难合理地设想那种画面,哪怕她无比确定自己在意的是顾许,可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讽刺了。   “所以我选择先告诉你。”   林轻雾不在意顾羡鱼的安静,说道:“在你确定自己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后,我会将这件事告诉师傅,这不是告状,而是为了确保不会发生我们都不想看见的意外。”   她想了想,最后问道:“你要听一下我的意见吗?”   作者留言:   PS:中奖的是72楼,ID叫战列舰衣阿华,听说舰娘啃的都是钢铁喝的都是汽油,那不如我帮你承担这份责任,把奖品给吃了吧,你看怎样? 第五十六章 我不想当你徒弟了   “我说不想听,好像显得自己太矫情了?”   顾羡鱼倒了些糖进去,拿着勺子轻轻搅动,不知是否厌恶下雨出行,她笔直的墨眉正微微蹙着,看着似是有些郁结在其中。   林轻雾轻声说道:“这哪有矫情不矫情的说法,全凭自己喜欢而已,除非是你在意的人的看法,否则又有什么关系呢?”   雨下的有些急了,耳中满是滴答声,咖啡厅的光线相对幽暗,在这么的满天乌云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回到了黎明时分,天光一片黯淡。   顾羡鱼很清楚这句话藏有深意,说道:“我以为你说话会比较直接。”   林轻雾怔了怔,自嘲一笑,说道:“可能是师傅他不太爱说人话,连累着我也不懂怎么好好说话了?变得非要藏着捏着,然后才算舒服。”   顾羡鱼说道:“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明白,但顾兴南过去对我很好,所以我一时间很难找出答案。”   “可现实不见得有时间让你一直思考。”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认真说道:“离开学没有几天了,如果他们确定是要动手,那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七月那场雨的原因吗?”   顾羡鱼问道。   林轻雾没有否认,点头确定了她的猜测,然后说道:“魏明诗不只是个例,虽然师傅他斩断了伸进来的一只触手,但我在昨天得到了一个消息,又有某些人或者组织在蠢蠢欲动,准备闹一次大事,但目的暂时还不明确。”   听着这话,顾羡鱼放下了勺子,望向窗外雨景,白嫩的指尖轻轻一落,外间便有雨水凝聚成剑,刺穿了好几片绿叶。   她沉默了会儿,还是摇头,在心里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如果是只限于冷兵器间的厮杀,她需要忌惮的人已经极少,只有如魏双那般站在了原先武道巅峰的宗师人物。   然而现代文明已经抛弃了刀剑许久,除去顾许这个例外,顾羡鱼不觉得世上还有人能够在枪林弹雨中如闲庭信步。   甚至于是现在的顾许,面对现代文明顶端的武器,依旧不会来得轻易。   所幸的是,这里毕竟是新楚,是当今世界上对枪械管理最为严格的大都市,她不需要太多的担忧这方面的问题。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少疯子。”   林轻雾看出了她的意思,平静说道:“如果是我站在他们的角度来处理这件事,最容易想到的办法,必然是借刀杀人,甚至连刀都不用去借,毕竟师傅名气在某些方面已经不小,而安君衣看着很弱小。”   顾羡鱼沉默片刻,沉声说道:“事情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   “师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林轻雾自问自答道:“不管是谁,对他的第一直觉都是孤僻,都是冷漠,都是不近人情,想要改变这样的他的想法,办法实在不多,君衣师姐移情别恋是一个,但这个实在太难,几乎不用做考虑。”   顾羡鱼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林轻雾说道:“在旁人眼中看来,大概就是我所描述的这样一回事,尽管这种做法十分的粗暴,然而只要目的可以达成,也就不算是问题了。”   有些言语是她不曾付诸于口的。   在感情方面,想要战胜一个死人是极为困难的事情,然而顾羡鱼有着极为正当的理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可以不离不弃。   想来,在那些人的眼中,只要安君衣的离去使得顾许悲伤,那么顾羡鱼自然可以乘机而入,随后一切就会是水到渠成之势。   那是他们所希望的结果。   念及此处,林轻雾露出了笑容,满是嘲弄,只觉得这个世上如魏明诗一样的白痴,可还真是数不胜数呀。   顾羡鱼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还是觉得有些苦涩,不怎么好喝,又也许不是糖放得不够多,而是她实在很厌恶这种事,乃至于恶心到快要反胃。   “我也不喜欢,因为这些都是已经腐朽的老人家的做法……嗯,好听一些是大人。”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天我在杀死魏明诗之前,曾经想过很多,理智一直在提醒着我,那是一个不应该杀死的人,但我的情感拒绝了这个决定,因此我迎着很多人的目光杀死了魏明诗。”   “为什么?”顾羡鱼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林轻雾诚实说道:“因为我很讨厌那种想法,所以我想活得朝气蓬勃上一些,比如找一个长得好看的男朋友,过些属于这个年纪的日子,不再去想那么多。”   顾羡鱼怔了怔,摇头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爹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弟弟。”   林轻雾眯起了眼睛,笑意讽刺,微嘲道:“重男轻女嘛,这种思想在一些家庭真的一点儿都不罕见,我始终都是要嫁给别人的,嫁出去之后还能一直都惦记着娘家吗?”   顾羡鱼说道:“你想要自由。”   林轻雾有些感慨,说道:“这两个字太过遥远了,我哪里敢想那么多,我只是因为妈妈走得比较早,性子不得不早熟了一些,便不情愿被嫁给像我爸这样的人,仅此而已。”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倘若这还不算心里话,那又有什么算?   只是时至如今,林轻雾已经成为了顾许的徒弟,那位手中权重的林局长,想必会尊重顾许的想法,否则她最近又怎会过得这么清闲。   “回到最初的话题吧。”   林轻雾饮完最后一口咖啡,好让那种苦涩清醒自己的脑海,微笑说道:“常话里说的都是论迹不论心,顾兴南对你好了已经很多年,从这点上看,你实在没有理由不孝不义,在得知这件事之后,最应该做的是去说服他,将事情掩盖下来,瞒着不让师傅他知道。”   顾羡鱼知道还有下文。   林轻雾继续说道:“然而我认真地思考过一遍,顾兴南之所以对你好,其实只因为他害怕自己百年以后,偌大一个顾家再也没有可以站出来的人,因此你的父亲顾封河十分重要,所以你只不过是他维持亲情的一种手段而已。”   顾羡鱼轻叹了一声,语气微涩说道:“这话可真是不好听。”   林轻雾默然不语。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样解决这件事?”   顾羡鱼的眼神变得有些冷,一如窗外这场雨,好似被空气中的那些寒意所同化一般,凝霜如剑,剑意极盛。   她顿了顿,声音渐淡:“然后,你又想要我答应你什么?”   林轻雾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   顾羡鱼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   ……   雨一直在下,气氛也算融洽。   也许是习惯了顾许,安君衣今日越听越专注,没有片刻的分神,眸子不见丝毫的困意,愈发的精神。   只是,在他的讲话声告一段落后,她依旧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想法,对她来说,听课哪有下课来得有趣呢?   “晚饭我要吃我喜欢吃的菜。”   安君衣伸了个懒腰,粟色的发丝披散在肩,衬得她愈发可爱,肌肤如白玉。   她的声音自然也是可爱的,软糯糯的很是动人:“对了,你觉得我头发染成什么颜色好看呀?”   顾许心想这实在是一句废话,但考虑到她今日的表现,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现在就已经很好看了。”   安君衣很满意这句话,因此而下定了一个决心,便特别自然地抱了一下他,就像是抱着自己床上那只卡比兽一样。   然后,伴着一句简单却坚定的话,她微热的呼吸落在了他的耳垂上,带来点点湿润的意味。不再是清淡。   “你今天说,你看过群里那些人说的话,那我和你……可以像他们说的一样吗?”   她很害怕自己被拒绝,否则她又怎会去兜兜转转,耗费好些时间想出这样一句听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的简单,只是被她刻意说的委婉,真要概括起来也就是十个字的长度而已。   我不想再当你的徒弟了。   作者留言:   PS:时间呀,你们走的好快呀,又到月底了,有莫有免费的刀片呀? 第五十七章 是你   顾许微微一怔,心想你这话听着未免太绕,他思考片刻后拾起搁在一旁的手机,迎着安君衣的目光点进那个群聊,神情平静地翻看着聊天记录,寻找着那个答案。   指尖终于停止了滑动,落在了某一段文字上,这是先前最后一句和他们有关的话。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安君衣身上,此时她已经松开了双手,正偏着脑袋盯着屏幕上的那段文字,呼吸已经变得粗重了起来,也不知是尴尬还是恼火。   “你这……”   顾许沉默了会儿,看着她眉眼间的那一抹微愠,认真说道:“我觉得狗男女这三个字不好听。”   安君衣笑的不太自然,很乖巧的嗯了声,说道:“确实很不好听,这群沙雕连句人话都不懂怎么说,难怪单身这么多年。”   顾许想了想,记起两人间的某次对话,提醒说道:“六月倒数第二天,我记得你也这样对我说过。”   安君衣再也笑不下去了,心里很是恼火,语气嘲弄说道:“你现在不也是一只单身狗?”   “你又生气了?”   顾许看着她理也不理,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一言不发的沉默着,便知她现在肯定是恼火的要紧。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的话一切基于事实,除去比较生硬不解风情以外,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可言。   “那你今晚想要吃什么?”顾许问道。   “什么都想吃。”   安君衣的语气有些重,话一说完,却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恼火说道:“我想吃了你,懂了吗!”   顾许没有生气,静思片刻后,他挽起了衣袖,把自己的右手递到了她的面前,说道:“咬一口就好了。”   安君衣微微蹙眉,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她当然还在恼火着,可遇上了他这些话后,哪怕雨一直在下着,气氛却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冷清,让她敢于去流露那些还未做出充分准备的情绪。   但也因此,她越想越是生气,只觉这一切都是故意的,为的就是不想理她。   “在你说要吃了我的时候才懂。”   顾许心想前面那话实在太过莫名,解释道:“一开始我是真的不明白,不然也不会去翻手机的聊天记录,只是我也没想到会是那样一句话。”   毕竟狗男女这三个字真的很俗,很容易让他想起狼狈为奸这四个字,尽管事实上,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师姐曾经冷笑着说过的那四个字——都是贱人。   安君衣微张着嘴,一时间心中满是羞愤,又看着他摆在面前的手,再也忍不下去,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发出了支吾的声音,听着莫名的可爱。   不知多久以后,她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嘴巴,看着那沾满了自己口水的手腕,心想这看着可真脏啊。   念及此处,安君衣忽然记起顾羡鱼对自己提到过的那件事,下意识抬头望向顾许的眼睛,只见他已经是面无表情,一如窗外那阴郁的天空。   她微微一笑,心情顿时大好,俯身抽出了纸巾替他擦拭着手臂,轻叹说道:“洁癖真的不是好习惯,你想一想,以后亲嘴可是要伸舌头的呀。”   话音落下,连她自己也不禁生出感慨,心想这整个暑假最痛快的就是这句话了,修行哪有这个来得有意思呢。   顾许从她手中取过纸巾,平静说道:“我不在乎这个。”   安君衣微笑着嗯了声,看着很是矜持,温柔说道:“你喜欢就好。”   顾许不再理她,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便准备提前出门买菜,忙碌今日的这一顿晚饭。   然而在他出门之前,安君衣却又拉住了他的手臂,眸子里的情绪尽是笑意,以很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很不像她的话。   “等我换身衣服,一起去呗。”   ……   ……   雨水淅沥,即便洗不尽那些铅华,却也能安静上数分。   两杯咖啡之间发生的那场对话已经过去,顾羡鱼平静地接受了林轻雾的提议,于是两人此刻一并行在这场惆怅的雨中。   “解决问题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你既然姓着顾,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以剑说话。”   林轻雾静看前路,说道:“但顾兴南不是一般人,他比魏双还要强大,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些老了,但再怎样也好,都会保留着一战之力,你赢过他的希望几乎不存在。”   顾羡鱼没有否认这句话。   “所以我们需要去指望顾重山。”   林轻雾说道:“因为师傅的缘故,我也算清楚你们顾家是怎样一回事,在有合适机会的前提下,顾重山他作为被抛弃的那一辈人,心里不可能连半点怨言都没有,无非就是之前找不到机会,而我们可以给他。”   顾羡鱼想了想,说道:“我这位叔叔的脾气很老成持重。”   “换个方式去理解,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做事也会特别的果断。”林轻雾似乎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欢快。   “你说的有道理。”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道:“可我不仅想解决这件事,更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顾家好,而没有任何其他的私心吗?”   林轻雾笑了起来,说道:“如果顾兴南这样对你说,你愿意相信吗?”   顾羡鱼不说话了。   对她而言,这一次的事情也许是对于过去的一种割舍,哪怕她本就不喜欢顾家的很多习惯,可经历过的一切也并非是虚假。   “我会嫌弃。”   顾羡鱼忽然说道:“这是我和他的事,不应该也不能有其他人掺合进来,这个世上没有谁是例外。”   林轻雾对此有些惊讶,微嘲道:“你这真的是好强的独占欲呀。”   顾羡鱼神情平静,只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果我不自私上一些,那不是很奇怪吗?”   “也对。”   林轻雾笑了笑,抬头望向南山方向,故作随意说道:“可今天不是休息的那天,安君衣又和他特别亲近,你心情还是放轻松一些,免得一会儿发生意外。”   听着这话,顾羡鱼没有着急生气,静静地注视着前路,语气漠然说道:“所以你就完全不在意吗?”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想起从小见闻的那些腌臜事,眸子里的情绪愈发淡然,说道:“我为什么要去在意,值得我去重视的事情,只有如何跟上他的脚步,活得更久一些。”   死别,既是一个人的时间静止,当她从顾许口中得知,修行是一个人的事情之时,她的那些心思就已经淡去了许多。   等到百年以后,你们都已经老去,而我仍旧是风华正盛,只需要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你们又如何能不自惭形秽。   所以我又何必去提前着急呢?   她想着这些事情,打开了车门,灯光划破了昏暗的雨幕,跑车朝着南山而去。   ……   ……   光阴残酷,在这个下雨天,顾兴南与林轻雾有着同样的感慨。   这些年过来,他已经很少会照镜子,哪怕家中的晚辈见了他的时候,往往都会称赞他神采依旧奕奕。   可他很清楚自己正在不断的老去,这个过程无法挽回,他也坦然接受了许多年,然而偏偏就在这个夏天里,事情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世上又有谁会无缘无故的愿意死去呢?   顾兴南轻轻叩打着扶手,桌前的茶水热气氤氲,想着已经安排妥当的一切,他心情渐复平静,默默地等候着结果的到来。   便在这时,顾重山推开了房门,告诉他自己需要出门一趟。   顾兴南皱起眉头,神色漠然地看了他片刻,考虑到他这几日来得安静,又想到事情已经在进行之中,再想到他办事也算得力,长时间的沉默过后,老人点头同意了这个请求。   关门声响起,雨声满屋。   顾重山那习惯了严肃的脸色,此刻忽然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容,望着这片极为阴沉的天空,相信再过不了多久,便会不复存在的散去。   但在此前,他还需要去收拾一些收尾,比如去见顾羡鱼,借这个绝好的机会开出自己的价码。   他从那也确定了剑谱真实一刻起,就已经在谋划着今天将要的一切,那他又有什么道理会失算呢?   顾重山伸手借住雨水,轻轻揉搓了脸颊,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无言地微笑着,看着有些吓人。   “好人一直是我,我在父亲的压迫下,甚至还让子平对你们透露了消息,这怎么看也是无可挑剔的。”他在心里说道。   只是这件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比如桥上林轻雾与魏明诗之间的那场生死厮杀,倘若不是发生了那场变故,一切都该来得更为自然一些的。   所幸的是,顾羡鱼此刻终于来找到了他。   顾重山心想,自己的这一天等得实在是有些久了。   ……   ……   下雨时候的世界是相对安静的,离开了温暖的家,公路上的车声比之往日喧嚣了无数,不时溅起的水花更是恼人。   顾许撑着黑伞,与安君衣静静站在马路一头,等待着数十秒的红灯,应该是在说着一些闲话吧。   “真好啊。”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随意笑着说了一句,看着屏幕监控下的年轻男女,想起王之行告诫过自己的言语,心中愈发是不屑。   在他的眼里看来,自己这位师兄不过是被吓破了胆子,瑟瑟发抖以至于不敢直面而已。   他今日便要为王之行解决这个心魔,再是顺理成章的接替自己同门师兄在组织之中的地位,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个小女生而已。   “也就是长得高了一些,一马平川,啧。”   中年男人翘起二郎腿,点了一口烟,嘲弄说道:“师兄啊,你到底是在想什么,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了呢?”   话音落下,便在这时候,他发现监控中的那把黑伞微微后倾,画面年轻男子朝他看了一眼,不似无心。   他忽然感到了极大的恐惧。   与此同时,在确定两人行动习惯后,准备了许久的计划也开始了。   ……   ……   “怎么了?”   雨势渐大,世界早已变得模糊,安君衣一直都在看着心上人,此时忽然发现他看了一眼监控,不禁好奇问道。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你最近学的不错,不如现在算一算,过会儿要发生什么事?”   安君衣微微蹙眉,心想自己真有这么的倒霉吗?   上次与你出门遇着了事,跨越了好多公里去杀一个人,现在又要再来一次吗?   她顿了顿,不解问道:“我记得你上次是突然就知道了整件事情,那个人连准备都还没来得及,这次为什么就变得着急了?”   顾许轻声说道:“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你。”   作者留言:   PS:先更后改,这章三千五 第五十八章 最像顾许的人   “啊?”   安君衣有些意外,心想自己难道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死肥宅吗?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能落在她的身上,未免太过没有道理了。   顾许平静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就是这样,否则他们不可能瞒过我的感知,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黑伞微倾,遮掩了那一道藏在监控后的目光,雨中的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不再有半点喧嚣。   红色光点组成的数字依旧在忠实的变动着,余下二十秒的时间,远谈不上漫长,但已经足够做出一个决定。   安君衣没有思考上很长时间。   “我想回家。”   她抬头看了顾许一眼,感到了好些紧张,解释说道:“我胆子比较小,平时连恐怖片都不怎么敢看,一会儿要是有血的话……我怕我又吐你一身,那时候脏了不好洗就算了,你肯定还会特别嫌弃我,所以我们还是回家好了。”   顾许怔了怔,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隐约还记得,当年的他也曾对师姐说过相似的话,自然不是因为怕血这种理由,而是他那时候认为这种事情实在很浪费生命,不如好好的睡上一觉,休息以后更为适合修行。   想着这些,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安静着不曾发出笑声,却是他难得的温和。   安君衣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心里松了一口气,微涩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又怂又懒……无药可救啊?”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可救?”   不等她回答,顾许继续说道:“回家也好,主动往麻烦身上去凑,本来就是很不应该的一件事。”   安君衣微微一怔,然后感到了不解,认真问道:“你不会吃完饭回家的时候,又顺手去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吧?”   顾许说道:“我一直不喜欢去理会这些事,那天是例外,不能混为一谈。”   说着话时,他右手的指尖轻轻叩打着伞柄,清脆的鸣响混杂在雨中,不为他人所耳闻,随意地解决了接下来的那场即将发生的人为意外。   安君衣听着这话也不感到失落,心里很是好奇,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是你,并不是我。”   顾许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在外卖送到家里之前,你以之前领悟的道法,推演算出今日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然后和你师妹去沟通,这就是你今天的作业,明白了吗?”   安君衣怔了怔,好生艰难地笑了起来,心想自己为什么偏要多嘴呢?   “嗯……”   她的语调平坦到不见一丝起伏,随着顾许转过走向来时的路,正想要换过话题,说些另外的话时,漫天的雨声忽然被喇叭声所压下,一时间只剩下那堆积在一起的刺耳鸣叫。   安君衣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数辆载满了货物的大车挡在最前方,似乎是发生了某些意外,以至于在路口熄火,堵住了过往的车辆。   看着这一幕,她醒过神来,很自然的明白了对方的手段到底是什么,不禁为其中的残忍而感到心悸。   “为什么要这样做?”安君衣低声问道。   倘若她今日心血来潮,决定下楼去超市买些东西,是否也会遇上这一幕,然后成为暴雨中的一朵血花。   她想象着那时候的场景,心中很难说是愤怒,还是冰冷。   “不要害怕。”   顾许轻声说道:“你是我的徒弟,在真正出师之前,我会把你照顾好。”   嗯了一声,安君衣微微低头,只觉心里泛着的甜亦是酸,最后又凝做了惆怅。   她想起刚才在家里的那番对话,对自己有些失望,却又感到了庆幸,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了极点。   便在她乱想的时候,顾许拿出了手机,回想起王之行的电话,给他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他本是云端仙人,纵然境界远不如从前,但世上可以瞒过他的事情依旧不多,在那几位敌人不曾出手的前提之下……   人间早已无趣。   可当他望向安君衣时,这种情绪便在渐渐淡去,于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想太多其实没意思的,你现在就很好了。”   ……   ……   与顾重山见面的地方,是那处顾羡鱼和林轻雾真正认识的茶馆。   此时新楚正淋雨,平日便已清淡的茶室,此刻更是人影寂寥,屈指可数的客人变得分外显眼。   “叔叔你好。”   顾羡鱼斟满了对坐的茶杯,嗓音清冷如从前,静静地看着落座的顾重山,直接说道:“我想知道事情是否和我有关。”   林轻雾坐在她的身旁,闻言后微微抬头,眯起了眼睛,认真打量着这位名声相对不响的顾家子弟,似乎是想要从中确定某些事物。   比如野心,又比如他是否事了以后将要得到的那些,而产生兴奋之意,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到。   “如果你指的是,父亲来到新楚并且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那确实与你有着最为直接的关系。”   顾重山一眼也没有看那温润的绿茶,沉默片刻,摇头说道:“再具体下去的事,我不一定可以告诉你。”   他很清楚林轻雾在注视着自己,这是意料之外的变故,然而他本就没有故作隐瞒的打算,言辞自然可以来得光明正大,不必委婉。   顾羡鱼说道:“叔叔你可以立刻来见我,这代表着事情已经开始了,否则爷爷他不会仍由你离开,对吗?”   顾重山长叹了一声,带着憾意说道:“之前我刻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子平知道,希望他可以转告给你们,只可惜那时候我也确定不了事情会在哪天发生,之后更是一直在陪着父亲他老人家,脱不开身。”   顾羡鱼微微蹙眉,语气愈发冷漠,说道:“这全都是爷爷他的意思?”   听着这话,顾重山只是低头饮了一口茶水,默然不语,仿佛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耳中只有烦人的雨声。   这无疑是一种默认,同样也是在甩锅。   话至此,事情大致上已经明了,只剩下最后两个不解之处。   “请问顾兴南先生,他是让谁动的手呢?”   这道嗓音与先前的漠然不同,掺杂着几分俏皮,就像是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落入耳中只让人觉得温柔随和。   林轻雾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觉得以顾老先生的年纪,这种事情应该是交由重山叔叔你忙活,不知道我有猜错吗?”   顾重山看着她,安静片刻后说道:“对方比较小心,我只确定了一件事,那个组织里有着新楚武道协会里的一个人,应该是王之行的师弟,名字叫做高文轩。”   林轻雾的笑容愈发温柔,说道:“那我们继续另外一个问题,请问顾老先生明明已经是在颐养天年了,怎么偏要弄出这种事情来,我想知道他求的是什么?”   顾重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父亲还活着,这种涉及到本人的问题,再怎样亲密的人也好,说出来的话始终都是猜测,你们想要知道,应该去直接问他。”   顾羡鱼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睛,忽然说道:“那叔叔你可以带一下路吗?”   顾重山一直都在等待着这句话的到来。   ……   ……   那处路口的吵闹声穿过了雨幕,隐约来到了高楼之上。   安君衣双手交叠,趴在阳台窗前,目光仿佛可以穿透水泥森林,落在那些货车上的司机上,看到他们的表情。   顾许便站在了她的身后,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但这并非是无趣的沉默,而是她在完成今日的功课。   “我有件事想知道。”安君衣细声说道。   顾许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怎么才算是出师呀?”   安君衣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似是随意说道:“我不想当你徒弟了呀,整天要忙着这些事。”   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她是笑着说出这一句话的,就像是开个玩笑一样。   只是,和愚人节告白一样,很多事情本就是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口,大概只有这么做,开口的人才拥有那股勇气。   “很简单。”   顾许抬头望向阴郁天空,说道:“活下去,活得久一些。”   安君衣转过身,望向他的眸子,说道:“具体呢?”   顾许想了想,说道:“和我活得一样久。”   安君衣没有说话。   “这不是出师的要求。”   顾许温声说道:“是我希望你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天长地久真的很好,唯有永生才有大自由可言。”   安君衣点了点头,觉得他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又记起某天清晨时分的一场对话,知道他只是不愿意最后只剩下自己在难过。   换做是她,她也会抱着这样自私的想法,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安君衣问道:“那你觉得我可以吗?”   顾许摇头说道:“谁也不知道,但我希望,也觉得你可以做到。”   安君衣嗯了一声,并不难过,只是惆怅。   她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声音听着就像是时间在流淌。   可惜了。   她偏偏就是个好吃懒做,连饭都不会煮的死肥宅,想来修道上的天赋也不会很高吧,浪费了他当这个师傅了。   “我觉得你很好。”   顾许忽然说道:“因为你是我的二弟子,而且……你在对待事情上,看法和我以前很相似,很像我。”   安君衣啊了一声,犹豫了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要强调这个二字,难道你以前特别的二?”   作者留言:   PS:两个懒人的生活,想了一下,好像是灾难片? 第五十九章 那就跪着吧   “二?”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醒过神来,情绪变得有些复杂,点头说道:“二肯定是二的,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师傅他收的第二个弟子,从这点上来看,你和我真的都很二。”   那位入灭数百年的真人,一生修行只收下了两位徒弟,便是大师姐与顾许,尽管后者常常被称作为小师弟,可事实上他的确该有一个二字。   安君衣有些意外这话,望了眼窗外的雨,起身去冰箱拿了几罐啤酒,正想要打开喝上一口的时候,忽然记起他上次被吐了一身之后的嫌弃神情,不由得悻悻然放下了来,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想着那些关于遥远未来的事。   如果可以有一辈子那该多好啊……   便在这时,一句让气氛很不好的话,落入了安君衣的耳中。   “做作业啊。”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拿酒我不理你,但你看着我什么都不做,是又想要继续偷懒吗?”   安君衣怔了怔,心头那些酸涩又甜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她有些惘然,傻乎乎地发了好会儿呆,直到脸颊传来某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在轻轻戳弄时,她才是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得已经太多太杂太远,很不应该。   那是一根话梅条。   她有些脸热,张嘴把零食从他的双指间咬了下来,然后低着头,拿起搁在桌上的平板与触控笔,开始专心的思考着他布置下来的作业。   首先,今天这件事的目标是她,为的是让她死去。   然而她平时极少离开家门,每一次的离开都没有规律可言,那么对方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必然耗费了一定的时间,对她进行着监视,甚至于那些人早已准备好了各种计划,以应对不同情况的到来。   比如今天下了一场雨,很适合营造出一场意外的车祸,因此路上才有几辆大货车赶来。   从这个角度不断的推演下去,便可排除绝大多数的人和组织,余下的可能已经不多。   只是……她真的很不解,为何对方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事后必然要付出的巨大代价,就为了来杀死一个她呢?   “应该不是我爸妈的原因。”   安君衣心想自己那对父母,虽说是某著名企业的高管,但商业之争还不至于去到祸及妻儿的程度,那么剩下的理由便只有一个了。   “是你,对吗?”   她抬起头,看着顾许的眼睛,轻声问道。   顾许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道:“有心算无心,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彻底了解你或者我,但很多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想要掩盖下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安君衣微微蹙眉,明白他指的是平日里的许多细节所在,却还是想不出来一个为什么,又或者是不愿意去想。   “有些人以为你死以后……”   话到一半,顾许微微一怔,忽然沉默了。   安君衣不笨,很轻易就想通了他话里的意思,情绪一时间复杂难言,真不知自己该要开心一笑,还是长叹一声才对。   她也想现实就像那些外人眼里看来的那样子呀。   可惜不是。   可惜没有如果。   ……   ……   时间是世上最为恐怖的那那头怪兽,林轻雾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水,想着顾许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与对她们三人的期望,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路的尽头是一个安静的房间,窗帘拉起以后,外间花园的景色很是悦目。   顾兴南坐在黑木头椅子上,背对着自己的这些晚辈,动作缓慢地将手机从耳畔拿开,窗户的玻璃倒影着他的神情,看得不太真切,却也能见到几分肃穆,令人噤声。   他没有转过身,轻轻地叩打着扶手,指尖与木头相接触时所发出的声音,连满屋的雨声都未能掩去那种刺耳。   顾重山安静如那场饭局一般,坐在了一旁,连一个字都没有所,但仔细注意他的位置,便能发现他并非是看着的那么随意。   恨屋及乌,林轻雾不怎么喜欢木头做的椅子,坐着觉得不怎么舒服,于是她看了一眼顾羡鱼,示意她开门见山。   “君衣她刚才已经给我发了信息,说自己现在很好,想来您也知道了吧。”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我一直希望她很好,因为她是我的好朋友,爷爷你也清楚的,我认识的人挺多,但朋友真的很少很少。”   顾兴南笑了笑,温和说道:“你只是不愿意去认识而已。”   “连愿意都做不到,那是一种强迫。”   顾羡鱼的声音变得清冷起来。   顾兴南很清楚她此刻的感受,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由始至终,只做了一件事,以及说了几句话,其余的事情完全可以与他无关,但即便如此也好,他终究是有些惊讶顾羡鱼和另外的到来,以及她话里所流露的意思。   “其实我很烦。”   顾羡鱼忽然说道:“但在以前,我可以确定你是在为了我好,可这次真的还是一样吗?纯粹吗?不见得吧。”   顾兴南对此问心无愧,轻叹说道:“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虚伪啊。”   林轻雾眉梢轻挑,微嘲道:“她说自己朋友很少,然后你想要杀死她最好的朋友,嗯,这就是你所谓的好?要脸不要脸?”   顾兴南没有说自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因为那很没有意义,同时也显得他十分愚蠢,因此他只是沉默,然后转过了身,望向这位后辈。   椅子自然也调整了方向,他的坐姿依旧端正得很老派,身后窗外的风雨就像是从上个世纪刮来,带着一股惨淡而凝重的气势。   “抱歉。”   林轻雾微微一笑,无论仪态还是风度,全然看不出她有任何失礼的地方,但她正是要用这种方式去激怒这位德高望重的宗师人物。   愤怒这种情绪往往真实,很难故作得来,更何况顾兴南修行养性多年,哪怕过去很擅长这种把戏,如今也必然荒废,不再熟练。   她敛去笑意,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声,望向窗外风雨,感慨说道:“我是真的不明白,明明都已经这么个天气了,为什么还有人喜欢搅风搅雨呢?”   顾兴南却没有生气,而是慈祥地笑了起来,说道:“也许,他们觉得这是在翻云覆雨,那当然会有一些意……”   “换些话吧。”   顾羡鱼很不喜欢这些的唠叨,说道:“我今天只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甚至想要一个人死。”   顾兴南眯起了眼睛,脸上神情不变,心里却已经着急了起来。   由始至终,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顾羡鱼的位置更进一步,从而让他可以借助过往的关系,摘下那个他所祈求的果实。   这一切的前提是,顾羡鱼和他的关系维持得很好,不忍见他老死离开人世。   他不想面对那样的一天,因此他在沉默过后,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你不问问自己的叔叔呢?”   顾兴南转头望向顾重山,神色带着一抹哀伤,又或者说是失望,任凭谁见到一位老人家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心境都很难不受触动。   ……   ……   在十字路口时,顾许曾用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那条信息十分的简短,却让当事人如临大敌一般,而那个人名叫王之行。   恰好的是,高文轩有一个师兄,他的名字就叫做王之行,在这个世上除去顾许的三位徒弟以外,便是王之行与魏双对顾许的了解最为深刻。   如今的魏双在出院以后,过得十分低调,几乎是处于闭门谢客的境地,这些天来已经拒绝了许多人的拜访,其中属于林轻雾父亲的一共有三次。   王之行并不像是魏双,他不曾有缘目睹那一眼的风情,然而他和顾许有过一番相对深入的谈话,更与幽眠之怜有过一面之缘。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迈入了修行大道,隐隐感知到顾许到底有多么的强大,因此当他收到那条来自于顾许的信息时,脸色刹那间就阴沉到了极点,比天更黑。   “真的是……”   王之行深呼吸了一口,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愚蠢到现在去问责,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辆车,直接赶往现场。   最近这些日子,他沉溺于修行之中,不经意间放下了许多权力,交给了自己的师弟高文轩,可他又怎想到对方竟会做出这种事情。   此时此刻,王之行已经顾不上师弟是否成为了他人手中的那把刀,他只想要平息顾许的怒火,好让事情稳定在一个范围之内,不至于变作轩然大波,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决心极为强大,让他一路上闯了十数个红灯,引来一片叫骂声,怒斥着他是不是赶着去投胎,连公路上噼里啪啦的雨声都无法掩盖下来。   哪怕是这样也好,王之行神情依旧不变,找到了自己的那位师弟。   见面的第一刻,高文轩很是惊讶,心想师兄你怎么就过来了,正想要说话的时候,他的右脸忽然感到了极大的疼痛。   再然后,他的左脸也变得火辣辣的,舌头尝到了一股腥味,是他自己的鲜血。   “师兄,你……”   “你是弱智?!”   如果不是想要他口齿清晰,王之行恨不得朝他脸上再来上一巴掌,连他那一嘴的牙齿都给打落,以发泄心中怒火。   “跟我来。”   王之行抓住高文轩的手,面无表情走向门外,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连伞都没有撑开,直接走入那场滂沱大雨,丝毫不顾浑身衣服被雨水打湿。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对方的怒火平息,那只有在各方面都做到一种极致,好让顾许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   ……   “这事也太复杂了吧。”   安君衣揉了揉发酸的颈子,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很自然抱住了一旁的顾许,蹭着他的黑发,嗅着那其实是她想象出来的好闻味道。   好久以后,她才是松开了双手,双腿互搭坐在沙发上,看着顾许的眼睛,准备交代今日的家庭作业。   “首先这一切的开端在于你。”   安君衣缓声说道:“因为你十分重要的缘故,我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心头刺,他们不想要我待在你的身边。”   “继续。”顾许的语气依旧平静。   “不同于林轻雾,我的背景相对而言要好处理许多,并且我和你的关系还特别的好,所以那些人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话到这里时,她唇角微翘,眸子里有着一抹很淡的骄傲,然后她沉默了许久,刻意地忽略了事情的某一部分,歉意说道:“我算不出来那个答案。”   顾许没有勉强,说道:“天地衡是很不错的一门功法,在他们补完了那个剑字后,你想要推演出结果,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我应该要怎么办?”   安君衣想着她们此时就在面对着那两人,心情变得有些糟糕,说道:“其实我觉得不管选的是谁,最后结果都不会太差。”   顾许说道:“但如果错了,这件事会很恶心。”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挑出来那两个人之中,最恶心的那一个?”   顾许取了一根话梅条放入口中,平静说道:“这是三观问题,你的懒和二很像我,但我不希望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和我完全一样,那实在很没有意思。”   安君衣微微一怔,问道:“那之前我怂了,不敢去见那些坏人……就是你喜欢的我?”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请不要用喜欢来形容,你是你,我不喜欢你因为我的喜欢而去勉强自己,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怎样的人。”   安君衣抿着唇,眉眼间多了些愁,然后她忽然间想到了某些事,严肃认真地说道:“可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人。”   顾许发现她的眸子很是明亮,好奇说道:“是什么?”   “是我呀。”   安君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抬手为他整理着衣襟,故作随意说道:“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你喜欢我,那我不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顾许无言以对,说道:“很有道理。”   便在这时,安君衣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接通以后她听了几句,可爱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怪异的嗯了几声,再是挂断。   “陪我下去一趟。”   她看着顾许,有些无奈地说道:“保安告诉我,不知道哪里来了两个奇怪的人,突然间要见我……”   话没说完,她便醒过神来,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你不是说自己不喜欢理这种事吗?”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却也遮掩不住那股雀跃。   “我只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顾许解释道:“举手之劳,不管是你还是羡鱼,亦或是你们的师妹,我都不介意帮这样的忙。”   安君衣叹了口气,心想被偏爱的可真是有恃无恐,又想起过去的自己似乎也是这样的婉拒别人,不禁生出了好些感慨。   她怎就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了呢?   “我好烦你啊。”   安君衣有些恼火,又说道:“我也好烦我自己啊。”   ……   ……   夜雨声烦,此时还未入夜,天空半明不暗,却也有了这样的意思。   安君衣单独撑伞,顾许随在他的身后,藏在夜色之中,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王之行与高文轩已经浑身湿透,那价格昂贵的西服,此时再也撑不起他们的身形,但也不至于落魄像街头的传销人员。   还未等安君衣开口,王之行很直接的捏着高文轩的肩旁,强迫着他与自己一同跪在地上,低下了头,沉声说道:“我和师弟是来请罪的。”   在来时路上,他已经详细询问过高文轩事情的经过,心中确定安君衣的回身离去,绝不会只是心血来潮的突然,而是顾许在看穿一切之后的选择与仁慈。   然而在见到安君衣之前,他都没有跪下的打算,王之行很清楚如顾许那般人很难会有心软这种情绪。   只不过此时此刻,与他们相见的只有安君衣一人,他记得她的年纪尚且不满二十,心中自然会有一片柔软,故而才会不假思索的跪了下来,以此使得安君衣失神与心软,下意识将这件事轻轻的揭过。   安君衣明显有些不适应,沉默了好会儿,说道:“所以,是你们两个要杀我?”   王之行又怎敢承认这句话,抬起头望向那个美丽的少女,辩解道:“事情的确和师弟有关,但事实上这是有心人在借刀杀人,为的是让你能够离开顾先生。”   安君衣微垂眼帘,藏在身后的纤细指尖轻动,继续写着自己的作业,平静问道:“那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这句话不是王之行所能回答的,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高文轩,示意师弟说出自己所知晓的一切。   高文轩明白师兄的意思,身体仍然颤抖,既是在愤怒那些利用自己的人,也是在愤怒自己需要在这么个小女孩面前跪下。   他无比希望,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又觉得安君衣实在是走了狗屎运,竟抱上了这么一条大腿,在心中想象着对方被玩腻了扔到一旁的那天,终于是感到了一丝快意。   正当他准备开口的那一刻,安君衣的视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算了。”   安君衣不再看他,随意说道:“我比较懒,不想去管那么多,既然今天是你动的手,那你就跪到雨停之后衣服被晒干的时候吧。”   高文轩骤然抬起头,盯着伞下那对明亮的眸子,一言不发,紧紧咬着的双唇,显得整个人有些凶戾,也终于有了一丝习武之人的傲气。   安君衣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王之行想要将师弟按下,却发现他竟莫名其妙的倔强了起来。   雨水噼里啪啦的下着,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又很像是此时的紧张气氛。   “既然你没意见……”   安君衣模仿着顾许的口吻,心里其实有许多不忍,只是想到了高文轩先前的念头,她这种情绪便已淡去,温柔说道:“那我走了,你跪着吧。”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转身离去,最后想起了一些事,又说了一句话。   “对了呀,不要挡着别人的路,知道吗?”   ……   ……   我走了,你跪着。   这是很简单的六个字,可如今不是过去,即便是日本的鞠匠精神,想来也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安君衣却不觉得自己很嚣张,杀人在如今确实不见得还会偿命,但杀人未遂难道就不是罪了吗?   在最初被下跪震惊的情绪淡去以后,她便有些不喜,心想你们就这么跪一下,我便原谅了你们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圣母。   那她实在是意难平,即便是顾许主动亲她一口,她心里也依旧会很不爽,更何况顾许没有道理会这样做。   她收起了伞,白了一眼先前藏在夜色中的顾许,微恼说道:“你就非要这样子吗?”   顾许认真说道:“如果我在了,王之行会是彻头彻尾的两个态度,那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安君衣说道:“我又不喜欢这些。”   是的,也许林轻雾会享受这种掌握他人的快感,但她只是一个想要安静生活的人。   顾许看着她的侧脸,说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一般人了,总有一天会遇上类似的事情,早些习惯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在今天这件事过后,我们可以安静上很长一段时间。”   安君衣眨了眨眼,想起那些不经意看过几眼的小说,犹豫了会儿,问道:“那你不会是想着像那些主角一样,扮猪吃老虎吧?”   听着这话,顾许只觉教徒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反问道:“你和羡鱼还有轻雾,乐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安君衣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答案当然是不。   顾许看着她说道:“你现在让他们跪着,不就是断绝了这种可能吗?”   安君衣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   “对了。”   顾许忽然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自己的作业还没有问出答案。”   啊了一声,安君衣微张着嘴,好久都没能说出话来,很是艰难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觉得师妹她一点都不二,特别聪明,没我也没关系啊。”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说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安君衣有些无语,说道:“那我现在回去问他们怎么一回事,不是显得特别丢脸吗?”   顾许没有说话。   “那你怎么才肯算了啊?”   安君衣害怕他生气,微涩说道:“要不,我亲你一口,或者……你要怎么都可以?”   顾许叹了一声,心想你每次事后都忘得一干二净,又为何非要拿这种话来开玩笑呢?   念至此处,他记起自己曾经心爱的纸片人,心里有些不舒服,说道:“既然你不想做这份作业,那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你将平时的作业交五份给我。”   “五份!?”   安君衣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话,连忙说道:“你别不回家啊,难道你就不关心羡鱼和林轻雾吗?她们还在忙着呢,你这个师傅得负责任啊!”   “我相信她们。”   顾许转过身,转动把手,推门而入,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如果你和她们两个一样,那我也不用这么费心,请你不要忘记,是五份,不用你多,但决不能少。”   安君衣很是恼火,说道:“你才说我和你很像,那你现在不就是在骂自己吗!”   ……   ……   不久以前,那处可以观雨赏景静想心事的房间,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变动,不因天色而变。   顾羡鱼神情平静,看着黑木椅子上的老人家,轻声说道:“既然你又要编故事,那信了就算我输吧。”   作者留言:   PS:好像没写过长的章节了,有点爽。 第六十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   故事发生在夏天,染上了那猛烈的阳光,变得直白了起来。   与安君衣所苦恼的不同,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至少讲故事的人没有将它复杂化。   理所当然,在这个故事中顾兴南是一个好人,可奇怪的是顾重山同样也是好人,整个故事没有谁是那个本该存在的大坏人。   听着有些神奇,出乎了顾羡鱼的意料,尽管谈不上令她感到惊讶。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在为了顾羡鱼好,为了她日后的人生可以变得更好。   只是这种好就像是父母自知将死,故而给身在高门大阀的亲生女儿留下一门极好的婚约,期望亲家可以为他们心爱的女儿遮风挡雨那般的好——哪怕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女儿的感受。   或者说,他们已经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仍旧是坚持而为之,因为他们认为确实有这样一个必要,而顾兴南讲述的就是如此雷同的一个故事。   “我从未想过要安君衣死。”   顾兴南轻叹说道:“你应该清楚,新楚不是一般的地方,官方一直都不喜欢我们这些习武的人,想我们不再碍眼已经许多年,提防极深,我又怎可能掌握事情的全部,更何况我根本没有去做。”   说完这句话,他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儿子眼中,悲伤之余更带有一抹痛苦,这种情绪在他那对已经浑浊的眼睛里,流露的格外分明。   简单的故事是好的故事。   看似没有坏人,将自己与顾重山一并摘出,然而他一个老人家自然不可能再亲力亲为去和旁人沟通,因此这口黑锅最后还是落在顾重山的身上,推不掉,甩不出。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话到最后,老人家敛去了那些情绪,平静地重新望向顾羡鱼,故事里将要得到所有好处的那朵白莲花。   是的,顾羡鱼只觉得自己被他们说的像一朵与世无争的白莲花,因此他们才不得不替她争上这一争,好让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不争吗?   她到底是哪里不争了?   可她又怎需要旁人替她去争?   如果是从前,她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羞恼,双颊泛红,但也许是今日的气氛太过清冷肃杀,雨中的空气寒意太深,因此她现在表现得平静,甚至有些想要笑出声。   顾羡鱼看着他,漠然说道:“我不接受这种好意。”   顾兴南叹了一声,看似想要说些话,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一个字出口。   顾羡鱼神情不变,继续说道:“我也不相信你的故事。”   场间一旁安静,余下的两道目光也落在了她的眸子里,静静等待着下文。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由始至终顾重山都没有辩解,过分安静,就像是一个受父亲训斥的小孩子,又像是在看着父亲老去的大孩子,总之,他表现得很奇怪,仿佛智珠在握。   “不是因为逻辑的问题。”   顾羡鱼平静说道:“我是女的,我是一个感性的人,我的答案有时候也会很偏执,所以我觉得你在骗我。”   听着这话,林轻雾笑了起来,知道她是真的在生气了,否则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要被雨声所盖过,可她接下来的那句话,依旧是那么的轻,却像是九天的雷霆轰然降下。   “我会和你们断绝所有关系。”   顾羡鱼站起身,准备离去,说道:“就这样吧,这事真的让我很恶心。”   这场谈话里,她一直都表现得很沉默,绝大多数的发言都是由林轻雾完成,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事情,因此在场的人没有谁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一句话,包括顾重山。   林轻雾眯起了眼睛,然后用手捂住了嘴巴,可笑声却还是从指缝间流露了出去,心想你这个决定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爽快啊。   笑声很是刺耳,撞上了墙壁,便又有了回响,愈发清晰。   “你……是认真的吗?”   顾重山站了起来,看着顾羡鱼的眼睛,认真说道:“我觉得事情还没有到这种程度,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做出决定。”   他看似平静,可神色神色深处依旧有着不小的惊愕,显然没有预料到顾羡鱼的这个决定,以至于无法再旁观沉默。   顾羡鱼没有理会,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与林轻雾朝着房门走去,清脆的脚步声与雨声相融,听着很是坚定。   房间不算大,却也容得下她们说些话,然后再推开那扇门。   林轻雾敛去了笑声,偏过脑袋,装作好奇与不解地提出了问题。   “叔叔阿姨不会同意你这样子发脾气的吧?”   “事实上他们两个早就嫌弃这个顾家了。”   “这么说来,其实你是在孝顺父母?”   “我想他们会很开心。”   “那你以后还有钱花吗?”   “我不在乎钱。”   “这句话我很喜欢,因为我也不在乎。”   听着这些对话,看着将要打开门的那只手,顾兴南的神情早已凝重如窗外雨云,顾重山皱起的那对眉头就像是两条木棍,将落未落。   此时此刻,即便是他们也不禁变得犹豫了起来,一时间无法做出决定,似乎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血缘之间的关系,如这场暴雨一般消融于大地,了无痕迹。   忽然。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门轴转动的声音极为清晰,就像是将时间停止了下来。   开门的是一位异国男子,年已三十有余,脸上有着温和的笑容,大概是因为冒雨赶来的缘故,他的衣肩有些雨迹,却让他的风度变得更为出彩。   即便是挑剔如林轻雾也好,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寺本郁夫在外貌上而言,哪怕比不上自家那位可亲可爱的师傅,却也相差不远了。   “这件事和我有些关系。”   寺本郁夫取下了外衣,搭在手上,以眼神恳求两人暂留片刻,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顾家那对父子,微笑问道:“借刀杀人自然是一个常用却又好用的手法,只是在借之前,你先问过它的主人了吗?”   从王之行接受间宫爱花提议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注定了下来,寺本郁夫至少是明面上这一切的负责人。   那么他的刀被借了过去,自然需要过问一句,没有人可以指责他多管闲事。   房间已经沉寂无声,格外的压抑。   “我的意思很简单。”   寺本郁夫说道:“不问自取是为偷,你们既然偷了我的东西,就应该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这就是道理。”   他是日本人,发音的时候难免有种怪异的感觉,此时又为了郑重的缘故,他刻意的将这句话往字正腔圆读去,听着很是滑稽。   但房间里没有人在笑。   林轻雾微微蹙眉,回想着有关于寺本郁夫的一切信息,心情有些凝重,她很清楚对方的亲妹妹死在了顾许的剑下,理所当然感到了警惕。   正当她准备要压低声音,对顾羡鱼做出告诫时,却听到了一句话。   “不管事情原来到底是怎么个样子,我都认为这件事与小辈无关,先让她们离开吧。”   顾重山漠然说道:“抑或说,你只是专程来找麻烦的?”   顾兴南与自己儿子保持相同意见,抬头望向寺本郁夫,轻轻扣打着木椅,艰难从雨云缝隙中落下的天光,映在了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伟大光彩。   “真是好心机啊。”   寺本郁夫转头望向两人,温和说道:“我见你们似乎很好奇这件事的真相,所以想要请你们旁听一下而已,即便不信也好,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个道理我想你们是明白的。”   然后他再也不理会旁人的反应,开始讲述一个其实也没有坏人的故事。   在很多天前,反正是林轻雾与魏明诗决出生死之前,高文轩便接触到了顾家的某某人,这自然不是在场的这两位,千金之子戒垂堂,不懂这个道理的人还想做坏事,死的都会来得很快,而此间的父子自然不是那种白痴。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就这么的开始了,很不幸的是林轻雾受了伤,以至于她的父亲极为愤怒,一时间新楚的安全防备提高了整整一个级别,因此很多事情不得不被搁置了下来。   也正因此,做事的人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准备,而高文轩在收了顾家好处的同时,还动了另外一个妄念——想要杀死顾许。   至于那份好处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无非就是钱财或者女人而已,再了不起就是卖家产,或者是顾家成为他最坚定的外援。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其实由始至终,顾家这对父子都没有真正下场,而是做足了大人物的姿态,坐在椅子上静待风流云变,安心等待收获果实的那一刻。   可惜的是,他们之间却有着一个最为直接的矛盾。   顾重山年纪已经不小了,而顾兴南却牢牢地坐着位置不放,甚至不愿意将位置交给下一辈的人,反是选择要直接交给顾家的年轻人。   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可以真心接受这种事情呢?   顾重山不行,他很在意这些,因此他让顾子平去交好顾许,又默默地做了许多,最后等到了今天。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今天并不完全的如他所愿。   ……   ……   顾羡鱼听完了这个故事,就此离去,林轻雾自然随之。   目送两人离去以后,寺本郁夫重新将目光放在场间的两人身上,他笑意愈发温和,仿佛看不到顾家父子眼神深处的肃杀情绪。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吗?”   寺本郁夫微笑说道:“顾羡鱼的决心很难再被动摇,你们以后和她大概不会再有多少关系,更不要提她的那位弟弟了。”   在讲述故事时,顾重山有过数次出手的想法,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都没有能下定决心,挥出自己的第一拳。   “这就是你让我们付出的代价?”顾兴南忽然说道。   “是的。”   寺本郁夫笑意越来越温和,补充道:“仅靠一本天地衡的古谱,想要以武入道,和异想天开没什么区别。”   顾兴南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如果不是确定了这个事实,他又怎会来得这么着急,以至于如此不择手段的粗暴行事。   顾重山的脸色也同样的不太好看,只是忍耐着没有说话,冷冷盯着他的眼睛。   “在今天之前,你们有两个选择。”   寺本郁夫平静说道:“为君分忧,我现在替你们去掉了其中一个,那么现在你们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不知本人日后可否与二位一路共勉行之呢?”   房间一片死寂,谁也没有回答这句话。   现在没有选择可以做了,那除非放弃执念,否则再也不用思考了。   如今的默不作声,不过是老人家的矜持罢了。   寺本郁夫心想着这些,又记起间宫爱花的那些言语,心中忽然感到了极大的寒意。   也许,由始至终的一切变故,都在祂的预料之内吧……   念及此处,他拨通了王之行的电话,说了几句话。   “现在这个时代,跪着挺不好看,我之前来到新楚的时候,沿着西江走了一段路,感觉和东京湾的景色也相差不远,环境挺是优美的。”   寺本郁夫笑着说道:“反正也是浑身湿透,我个人认为你师弟应该比较喜欢潜水,去和江里的鱼玩耍,或者去看看江底的淤泥,你心里觉得怎样呢?”   电话挂断,他抬头看向两人,静静等待着那个字的到来。   “我有一个问题。”   顾重山看着他说道:“顾许杀了你的亲妹妹,你不恨他,原因是什么?”   寺本郁夫沉默了很长时间,笑意不再,最后说道:“因为我没有恨他的道理,另外,他比你们想象中的更为强大。”   顾兴南问道:“有多强?”   “多强吗……”   寺本郁夫轻叹了一声,感慨说道:“你抬头看一眼天空,那不就知道了吗?”   ……   ……   风雨飘摇了灯光。   林轻雾替顾羡鱼撑伞,走在漫长的坡道上,任由雨水将裙摆打湿。   她看着神色漠然的师姐,心里有些叹息,又有些担心往后的自己是否也会遇上同样的事,那未免太过难看了。   惆怅时,难免失神,当一辆轿车路过掀起积水,落在了两人身上时,这种情绪变得愈发浓郁。   “站一会儿吧。”   “好。”   林轻雾收起了伞,和顾羡鱼躲在屋檐下,看着已经漆黑的天,看着倒影着各色光芒的雨线,仿佛自己的脸也变得清晰可见。   她吐了口气,将身子靠在了墙壁上,说道:“今天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顾羡鱼望着远方天空,沉默片刻,喃喃说道:“他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林轻雾随意地嗯了一声,有些恼火地看着自己的裙子,以及腿上那些流淌着的雨水,犹豫了会儿,还是拎起了裙角,双手用力拧掉雨水。   “你在干嘛?”   顾羡鱼听着不似寻常的水声,下意识低头望去,便见到那一抹夜色也掩之不住的白皙,微微一怔,满是惊讶说道。   她咬着下唇,悄然拿起了雨伞,遮挡住了任何可能带来的视线,心里好生无奈,再也顾不上去纠结那些情绪了。   “你就不能注意一点儿吗?”她小声说道。   “我穿了安全裤的。”   “看着也不好看,真的很失礼。”   “裙子湿透了黏着大腿,也很难受他,你不也一样吗?”   “我觉得还可以接受。”   “但我不喜欢,再说,你帮我撑着伞不就好了。”   不知何时,她和她会很莫名并肩到一起,又在很多时候分开,但又因为拧干裙子这个动作的缘故,而无奈的靠到了一起。   “还好今天没有穿丝袜啊……不然真的得要烦死。”   林轻雾抱怨了一句,忽然问道:“你心情怎样了?”   顾羡鱼安静片刻后答道:“不怎么好,还是很不开心。”   林轻雾笑着说道:“那我送你过去找他?”   顾羡鱼想了想,转开了话题,说道:“你今天那个条件,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   林轻雾微微挑眉,随意说道:“不用明白呀,世上多得是你不了解的事情,为什么要去想那么多,你还不如去想一下,师傅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呀……”   顾羡鱼想着那张熟悉的脸颊,自语说道:“他在做些什么呢?”   ……   ……   其实顾许什么都没有做。   他静静看着安君衣,看着她蹙眉苦思,看着她想要撒娇却又不敢,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她做完作业。   夜色渐深,寒意渐浓,安君衣的衣服有些单薄,他为她披上了那件洗过的白衬衫,再无视了她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依旧安坐不动如山。   便在这时候,玄关处传来了开门声,顾许抬头望去,只见黑发披肩,身上还带着湿意的顾羡鱼走了进来,而她的身上也同样披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大抵是淋了一场雨的缘故,眉眼间的神情难得柔弱了。   那衣服是林轻雾的。   “啊,你又怎么了?”   安君衣看着和那天好生相似的顾羡鱼,心头一紧,顾不上还没有做完的作业,跑到了好朋友的身边,着急说道:“干嘛又淋雨了?”   顾羡鱼没有回答,平静说道:“今天心情不大好,我先洗个澡,你帮我找一下衣服吧。”   安君衣怔了怔,看着她朝浴室行去的身影,迟疑着看了一眼顾许,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句话。   “不用担心。”   林轻雾赤着双足走在木板上,笑着说道:“她没看着那么难受,只是心里有些闷闷不乐而已,洗个澡清醒了应该就好过来了。”   说着话,她很自然地走到了顾许身旁坐下,姿势慵懒地斜靠着沙发,望着那张好看的侧脸,开始讲述今天所遇到的事情。   她的口才很好,故事讲得自然也精彩,明明是很冷漠无情的一件事,却偏偏让她讲出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阴谋与阳谋交织,生的渴望与权力之间的高下,以及蓦然到来的寺本郁夫,坐在一旁听着的安君衣不禁入了神,最后生出了一个疑惑。   “那到底是顾重山还是顾兴南啊,他们谁最先想要杀我的?”   “两个人都有。”   “啊?”安君衣很是不解。   “顾重山很在意顾家的利益,因此他当然不喜欢你的存在,可他虽然不择手段,但也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所以他决定让自己的父亲去替他做出这个决定,结果顾兴南认为杀死你以后,万事皆了,结果就有了今天的这些事。”   林轻雾省略去有关顾羡鱼的那一部分,看着顾许的眼睛,忽然问道:“对了,我感觉寺本郁夫对我和师姐都特别尊敬,这是为什么?”   顾许想了想,说道:“因为他认识我?”   林轻雾微微一怔,眸子骤然变得明亮了起来,诚恳说道:“我觉得是师傅你真的了不起。”   顾许有些意外,问道:“你这是在拍我马屁?”   林轻雾的笑容微微一僵,说道:“这怎么算是拍马屁,您是真的很了不起啊。”   安君衣一直都在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看着林轻雾尴尬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强忍着没有发出笑声。   她低头喝了口水,咳嗽了声,轻叹说道:“他当然了不起,可该蠢的地方还是蠢,人无完人,说的就是他。”   林轻雾对此不敢沟通,心想你还真是喜欢作死,正头疼着该怎么圆场的时候,顾许却开口了。   他一眼都没有看活泼可爱的安君衣,平静说道:“你师姐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我有些累了,你先帮我看着她吧,不做完不给睡觉。”   说完这话,他起身走向平日休息的那个房间,安君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神情有些错愕。   “师姐,先做作业吧。”   林轻雾笑容明艳,抬头将发丝捋至肩后,清了清嗓子,说道:“熬夜对皮肤不好啊,而且我今天很累了,师姐你体谅一下我,早点儿做完吧。”   安君衣盯着林轻雾的眼睛,想要呵呵一笑,又想到这位三师妹和她不是很熟,她只好是改成温和一笑,假情假意的说了一声抱歉,然后低头继续思考问题。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忘掉了些什么,却又总是记不起来,看着顾许布置下的作业,愈发显得心烦意乱。   ……   ……   浴室已经安静,不闻水声。   顾羡鱼擦干净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浴室的门,却没有等到安君衣拿来的衣服。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白色的浴巾,心里渐渐有些恼火,便在这时,浴室的门被叩响了,她转动把手,正想要接过衣服,然后冷冷地看上一眼安君衣时,却发现门外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好朋友。   “你不要生气,她还在忙作业。”顾许将衣服递到了她手上,轻声说道。   顾羡鱼嗯了一声,关上了门,看着手上的睡裙和内衣,胸脯微微起伏,双颊发热。   许久后,她离开了浴室,顾许早已不见人影,而沙发上的安君衣还在努力钻研着问题,不时挠着头,林轻雾正拿着手机,好似是在和某个人沟通着,也很专注。   顾羡鱼认真地看着两扇门,心想自己的衣服都放在君衣房间的衣柜,那么你现在也该在她的房间,于是她心头感到了好些酸意,走向了另外那间客房。   推门而入,她只觉今日实在是太过心累,连灯也没有开,便直接钻入了被窝,然后发现里头还有着一个熟悉的人。   还有那同样熟悉的香味,安君衣的。   那么他今天应该和她抱过很多次?   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顾羡鱼身下的床褥微热,应该是顾许刚才在睡的地方。   房间一片漆黑,她已经看不清楚那张脸,可他的眼睛真的很干净,在这种时候分外的明亮,映着她的所有。   顾羡鱼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故作平静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休息。”   大概是一时间忘了该怎么办,她没有离开这个被窝,便这样盯着相距很近的顾许,看着他坐起身,却又停在了原地,心里生出了好些不解。   “怎么了?”她问道。   她不怎么在意顾许离开的选择,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倘若有哪天他愿意和她睡在一起,那反而是一件奇怪的事。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叫声,在安静的客房里十分的响亮。   “我今天晚上没吃饭。”   顾羡鱼咬着下唇,很是羞恼,解释道:“刚心情不怎么好,忘了这事,所以有些饿,想要吃些东西。”   又何止是有些,她连声音都颤抖了,因为这真的很像是在故意暗示些什么,可她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   顾许依旧坐在床上,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有问题吗?”   顾羡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细声说道:“嗯……应该很有问题,那我出去好了。”   顾许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先不要。”   “啊?”   顾羡鱼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双颊顿时红透,根本说不出话来,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想着,就算我心里是愿意接受的,可你也不该想着在君衣她的家里做这些事呀,难道说你就是喜欢这样子吗?   可那样的话,主卧那张床不是更符合你的想法吗?为什么要在这里呢?   顾羡鱼紧紧的咬着下唇,眼帘微垂,根本不敢去看他了,心想有洁癖的人还真的会有些变态啊。   “不用多想。”   顾许平静说道:“我的意思是,君衣有个问题想问我,现在她在走过来。”   作者留言:   PS:这章七千字的。   另外,标题是歌名,然而少女时代差不多都是凉凉了 第六十一章 直男,以及塑料姐妹   顾羡鱼听着这话,眨了眨眼,脸上有些微的错愕。   “嗯……君衣有话要问你吗?”   她轻声说着,藏在被褥里的小手却捂住了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那骤然加快的心跳声,浴后明明还带着湿意的身子,此刻却热了好些。   大概是这被子太厚了吧?   然后她想到了更多的事情,记起自己为什么会走进这个房间,确定这是安君衣忘记给她拿衣服的锅,与她根本无关。   顾羡鱼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嗅着被窝里的气味,没有了那些不好意思,而且很可能是他洗过澡的原因,哪怕身上还沾着一些安君衣的味道……却也真的挺好闻的,很让人舒服。   与那天夜里火锅混杂着淡香,以及汗水浸透衣服的酸涩奇怪相比,总之,这就是天上云和地下泥的巨大区别。   顾羡鱼醒过神来,抬头望向坐着的顾许,又想起将要到来的安君衣,笑容很是温柔,说道:“那就让她进来呗,这又没什么见不得的,她人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的。”   顾许想了会儿,隐隐觉得这不是没有道理,再且他很少撒谎,虽说避而不谈这种事做得不少,但此时此刻显然不能混为一谈,便不愿去多想多做。   他本想起身开门,却又感知到安君衣没有几步之遥,心思淡去,任由房门被打开,外间微黄的光线落入室内,映出一片明亮。   “我有个问题不……”   忽然间,安君衣这道充满了苦恼意味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一张床,床上的两个人,坐着的顾许和睡着的顾羡鱼,而后者微羞而笑,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清晰,脸颊上的红晕很是刺眼。   “什么问题?”顾许平静说道。   “我……忘了。”   安君衣静静地看着两人,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记性不太好。”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转身离开远去,反而是走进了房间,再顺手关上房门,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边,神情不见任何异样。   眼见未必为实,如果是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安君衣早已经是气得要摔门远走,哪里会像现在表现得这么的心平气和。   她确信自己清楚顾许的为人,而他绝不可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哪怕再怎么的渣也好,他依旧是个无动于衷的直男。   要不是最开始认识的他常常索要种子,让她可以确定他在那方面并没有问题,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早就担心顾许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她想着这些,神情全然不变,因为这对她而言是学术以及幸福问题,不需要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尽管那天应该还有很远才能到来。   念及此处,安君衣看了一眼顾羡鱼,心想你和他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居然连这都不知道,还想要我气急败坏吗?   她微微一笑,望向顾许说道:“作业我差不多做完了,就是还有个地方搞不清楚,你出去帮我看一看?”   “那些我都已经给你说过了。”   顾许摇头说道:“这是很简单的题目,你不能总指望着我,哪怕我不介意。”   安君衣嗯了一声,低头看着顾羡鱼,平静说道:“对了,怎么不过去我床上睡,你喜欢的那个抱枕我一直都没动。”   这句话里的抱枕是一个相关词,当然也是提醒,让顾羡鱼要些脸,别再厚着脸皮睡在这里了,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很假,得意的实在很明显吗?   顾羡鱼有些羞恼,故作平静说道:“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房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安君衣放在床单上的手微微用力,抓出了一些皱褶,自然是生气了。   “阳台的藤椅坐着挺舒服,我可以给你们泡一壶茶。”   “谢谢了,今天我在外面走了一整个下午,现在只想要躺着。”   顾羡鱼想着自己肚子刚才还叫了一下,有些担心,但语气却愈发冷静:“主要是一些家事,挺让人不开心的,反正就……特别的烦人。”   话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安君衣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心想你就不能想想以前的自己吗?想着监守自盗也就算了,竟还要在我家闹出这种事来。   “嗯,那我给你们泡杯咖啡吧。”她盯着顾羡鱼,声音微冷说道。   说完这句话,她恨恨地看了眼顾许,起身离开。   房间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只是与先前不同,这时候的安静少去了一些尴尬,也淡去了那些疲惫。   顾羡鱼掀开被褥,坐起身依在床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是真的有话要和你说,刚才只是意外,嗯……我气君衣确实是故意的,你先不要生气。”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这事让我很不爽。”   顾羡鱼抱着双膝,任由黑发散落,低声说道:“我是真想不到,家里的那些人居然真的可以恶心到那种程度,偏偏还像是在真心在为了我好。”   顾许说道:“很多事情都要以冠冕堂皇作为掩饰。”   “比如正义?”   顾羡鱼抬起头,微嘲一笑,看向他说道:“所以我不喜欢他们,一直都是对的?”   顾许觉得这话有些意思,心想年轻人理应要有些朝气,又何必去强学深沉,习惯甚至是喜欢那些无趣的人和事,那样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不美。   “当然是对的。”   他想了想,视线从她眉眼间的疲惫挪开,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转而说道:“要不先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谈?”   顾羡鱼很想要答应,只是想到了安君衣,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这里挺好,再谈一会儿吧。”   顾许心想你这意图未免太过昭然,然而他想着先前所见的那抹惫意,还是沉默不语。   “我在想着,既然我和他们断绝关系,那他们会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接受事实吗?”   顾羡鱼低声说道:“走投无路,选无可选,我真的有些担心。”   她知道这种担心没有太多的必要,因为有他,而他也在意着她,那这个世上便没有太多值得担心的事。   只不过有些时候,她不禁也会感到顾虑,比如他是否会对千篇一律的生活感到厌恶,不知在哪个夜晚便随风离去,再也不见。   她想要他多在人间留下些痕迹,以为如此才能长久。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肯定不会担心,所以我想知道……值得让你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顾许沉默片刻,诚实说道:“我担心的当然是很久以后的未来。”   顾羡鱼记起一些事,认真问道:“是担心在那时候,自己认识的有感情的人离开吗?”   这里的离开自然是文雅说法的死去。   “是的。”   顾许不再像以前一般沉默,说道:“可死了就死了吧,活着的人总不能沉溺于过去,我会替那个朋友伤心,然后认真地记住她的脸,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仅此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往事,神情在刺透了窗帘的微光映照下,变得有些黯淡,不再是一昧的平静。   然后他看了一眼房门,抓住了顾羡鱼的手,丝毫不理会她的错愕,拉着一袭睡裙的她走下了床。   赤着足走在地面,阵阵冰凉,黑发随着风动而微拂,凌乱了她的眼帘与视线,让她来得措手不及,不知道要不要趁机摔倒在他的怀里。   “煮个宵夜吧,大家都吃,多一点。”   顾许就这么走出了房间,对坐在沙发上的林轻雾,吩咐了一句话,语气十分平淡。   “啊?”   林轻雾怔了怔,目光落在那只被握着的手腕上,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片刻之后才是嗯了一声。   她也没有问两人要吃什么,直接朝着厨房小跑过去,裙子微扬,飞舞之感衬得她更年轻了一些,朝气十足。   安君衣很是意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开了位置,看着顾羡鱼那为她所熟悉的温软身体,真的很想要开口嘲弄上几句。   想到刚才的那一幕画面,她眯起了眼睛,欣赏着顾羡鱼眉眼间全然无存的清冷端庄,心里愈发觉得好笑。   “你脸怎么有些红。”   安君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关心说道:“不用给我省电费呀,空调开低一点儿就好,千万不要闷到自己了。”   顾许看着生气的安君衣,对她摇了摇头,迎来的却是她微恼的眼神。   虽说如此,她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有些闷闷不乐的继续忙碌着作业,等着一会儿到来的那份宵夜。   因为……这似乎是天渊剑宗此世师徒四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某种角度来看,这具有极重大的历史意义。   可是这样想着也好,安君衣还是不高兴地瞥了一眼顾许,心想你怎就全收的女徒弟呢?   但在想到自己家里常常被征用,成为教室这一点后,安君衣忽然有点儿庆幸,心想你还好没有跑去收个男的当徒弟,那我可要被恶心到再往你身上吐了。   这种情绪复杂到极致,也就在这种极致的恼火中,她眼中那些分布的极为凌乱的线条,却莫名生出了一种美感。   那仿佛是今夜这场暴雨落在水泥地上,绽放出透明的花,如花似景的进入了她眼中,一切都真正的活了过来。   又像是吹过长空的风,纵横在钢铁森林之中,吵闹声纷纷入耳,被简化成一种无声的言语,仿若天地间恒古存在的古老韵律,一如往圣的道音。   这种感觉很难以言辞去形容。   她低头下望,看着分布在屏幕上的数字,原本枯燥到极致的事物,骤然间也变得了优美了起来。   便在这时,顾许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从这种状态中离开,回到现实之中,不再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很不错。”   顾许顿了顿,叮嘱说道:“但不要总想着这样,你境界太浅,很容易因为刚才看到的画面和信息,导致精神出现问题,甚至是见到不应该见的事物直接死去,哪怕有我在,后一种情况很难发生也好,不要好高骛远总是对的。”   安君衣记住了这句话,情绪仍未安静,低下去头,心想自己刚才应该是在吃醋,结果吃着吃着就破了?   她咬着嘴唇,真不知自己是感到羞耻还是开心才对。   “但我很开心。”   顾许没有注意到她的想法,非常认真地说道:“从那天起,你到现在接触剑算韵律一道的时间不长,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很好了。”   安君衣听得特别开心,抬起头看向他,哪里还理得上顾羡鱼的神情。   就在这时,林轻雾走了回来,看着还在傻笑的安君衣,微微一怔,犹豫了会儿,问道:“宵夜煮好了,现在过去吃?”   “嗯,当然现在。”   顾羡鱼心绪早已不再宁静,胸脯微微起伏许久,此时蓦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当然不肯也不愿放过。   她看着起身走去的顾许,与刻意还在坐着的安君衣对视,安静片刻后说道:“恭喜?”   安君衣微笑说道:“同喜。”   顾羡鱼没有说何喜之有,换了个话头,问道:“你还不去吃宵夜吗?”   安君衣神情温柔,看了顾许身影一眼,微嘲道:“差不多饱了呀。”   哦了一声,顾羡鱼随手从罐子里取出一根话梅条,说道:“那要不你先吃些酸的,开一下胃?”   安君衣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她问道:“你生气了?”   然后她吃下了那根话梅条,说道:“我们是好朋友呀,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呗,现在不适合,那一会儿睡觉的时候,随便说一下?”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笑意微冷,说道:“好啊。”   微笑静默互望,两人确定了彼此心意以后,终于起身朝着餐桌走去,毕竟现在不是讨论到底谁更不要脸一点儿的场合。   然后顾羡鱼看着桌上的面,怔了怔,只觉这宵夜也未免太过离谱了吧?   “泡面……”   她看着中间的那一大锅,不由得沉默了下来,看了一眼安君衣,提醒道:“吃泡面对身体不好,一点儿营养都没,你吃完之后还是别买了。”   虽然这句话是以玩笑语气说的,但她的意思十分明显,哪怕目光只是一扫而过。   安君衣有些恼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顾许曾经也这样说过这样的话,她实在是记忆尤深。   与此同时,林轻雾刚好吃完了那一口老坛酸菜面,抬头望向两位还在明嘲暗讽的师姐,再也忍不下去了。   “首先,这不是泡面,因为我是开火煮好的。”   她继续纠正道:“另外冰箱里面什么菜都没,而且我认为吃泡面沾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这总不该是我的味觉有问题吧?”   作者留言:   PS:四千字摸个鱼,我现在很想把时间改回白天更新……今天看了那个同组作者的讣告,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啊。 第六十二章 那年秋,你我再重逢   煮面的时候自然可以放醋,可现在已经是在吃面,哪有人会把面条用筷子夹起来,在老醋上过一遍的事情——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习俗,但林轻雾还未曾见过,所以这句话的讽刺意味很足,并且很理直气壮。   喝口汤水,吃根面条,她看着神情分外尴尬的两位师姐,又看着默不作声的师傅,忽然为自己感到了一阵悲哀,心想小师妹难道不是被宠的那一个吗?   她心里暗叹一声,想起先前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只觉前途不算黯淡,却也会来得坎坷,并不像自己做梦时候想象的那般美好。   哪怕由始至终,她都很清楚顾许为什么愿意收她为徒,但她终究还是一个十八岁的青春少女,平时表现得再如何成熟,有些时候想多一点儿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觉得太酸了,那我给你们点外卖吧。”   林轻雾吃完了最后一口煮的泡面,笑意很轻很温柔,对两人说道。   顾羡鱼早已低下了头,听着林轻雾的话,骤然多吃了一口面条,仿佛这是什么人间难得的美味,而安君衣也然相差不远。   两人就坐在一起,安静着吃着面,哪里还看得出来之前有过那些辛辣的讽刺言语,更没有空去在意顾许的沉默,抑或说她们已经在享受这种安静。   吃过面后,顾羡鱼和安君衣对视一眼,彼此花费了好些时间,确定了对方的意思以后,终于是走入了主卧,如往常般今夜也会睡在一起——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睡着而已。   顾许整个过程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碗里的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轻雾很少见他这样怔着发呆,好好地看了会儿,接着才是穿上那围裙洗碗,中途又切了一些水果,等到水声不再以后,她坐在了顾许身旁。   “师傅,你没事吧?”   她喝了口温水,望向窗户上的细密水流,很喜欢这种远方灯光被模糊分散的感觉,因为这让她觉得世界远离了自己。   “没有。”   顾许接过她递来的一块苹果,吃了下去,平静说道:“发现有些事情很难理清,觉得有些麻烦,便想要做出一个决定。”   林轻雾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些微恼,忽然说道:“那……不如我们来喝酒?”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喝酒了。”   顾许说道。   “但我没有说出去喝。”   林轻雾拾起了一块苹果,然后将盘子推到他身前,嘴里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去将冰箱里的啤酒拿了出来。   顾许认得,这是安君衣今日想要和他喝的那些,只不过被他制止了下来,没想到会被煮宵夜的林轻雾所发现,又在此刻放在了桌上。   灯光依旧微暖。   窗外雨已淅沥。   气氛很好,的确值得饮上一杯,顾许看着安君衣买回来后总是不爱吃的水果,想了一会儿,打开了一罐啤酒。   “干杯?”   “干杯。”   林轻雾突然啊了一声,眯起眼睛看着她,笑容很美,在昏黄的光线映照之下,有种妩媚的感觉。   她笑着说道:“我之前调查过师傅你,上面的记录还挺详细的,你一说干杯我就想起那个什么……哔哩哔哩的声音了?感觉好怪呀。”   顾许沉默片刻,摇头说道:“君衣她喝醉了都不可能像你说的这样子。”   林轻雾嘴角微翘,说道:“我开个玩笑。”   顾许想了想,说道:“我也是开个玩笑。”   “喝酒?”   “好。”   两人都不是易醉之人,此时饮酒也只为了找些闲情逸致,丢掉那些师徒间的规矩,随意地闲聊着天南地北,但聊着聊着两人便想要再吃一顿火锅。   “我和你好像就这么一个共同爱好?”   “事实上我不是喜欢,只是觉得那会稍微痛快一些。”   “这话听着有点儿矫情。”   “我不否认。”   “一般而言,我认定的事也不在乎别人否认,当然,师命难违,而且我又不怎么讨厌矫情。”   “其实你可以阳奉阴违。”   林轻雾不说话了,低下了头,有些调皮的弹着装酒的罐子,伴着雨声就像是一首曲子,顾许觉得也算悦耳。   酒还不少,被雨沾湿的发丝早已干去,只是雨还迟迟未能停,想来这些闲话还会持续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似乎有些浪费时间。   但也无所谓吧,闲暇的生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   ……   对高楼晚,夜雨霖铃声,是不闻蝉鸣后的余歌。   间宫爱花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铃随风动,想着遥远至数百年前的旧事。   很多事情都是彼此之间的,其中自然包括了安君衣先前心有所感,因为吃醋的原因堪破那道门槛,一念后可以感知天地之间联系的事情。   她有种欣慰的感觉,但又觉得很是无趣,甚至于是有些生气,个中情绪复杂到难以描述,但她只是随意笑了笑,那种高坐于云端之上,俯瞰人间的冷漠疏离感觉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祂依旧是那个可以替他换个人间的神。   “人间啊……”   祂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被模糊倒映的脸颊,知道与他真正相见的日子已经不远。   那时的祂无须再撑着黑伞,遮掩着自己的颜容,只要安静的走过匆匆人海,他自然会在人群中多看上那么一眼。   “虽然我已经很有信心,但你的疑心涉及到这种事情必然会很重,我又可以瞒得过你吗?”   间宫爱花自言自语道:“还是烦啊,怎么我就遇上了这么一个执念呢,真是教人难以接受,难不成天渊剑宗的人都是疯子吗?”   祂沉默了会儿,又笑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倒影微嘲道。   “不,应该是你本来就很有病,连带着你的师弟也病了个彻底,最终成了这么一个人,无药可救。”   祂拉起窗帘,断绝了雨景,关掉灯光,准备早些入睡,渡过与顾许没有两样的平凡生活,最起码看着是这样的。   ……   ……   窗外星光映不穿雨花,顾许和林轻雾对坐喝啤酒,伴着几份不知后者从哪里找出来的零食,闲聊时的滋味也十分丰富,一点儿都不寒酸,只不过明日之后安君衣应该是要再买一些了。   酒尽以后,零食好像也丢掉了味道,林轻雾去洗干净了手,借着微醺的酒意,想起了刚才两人的吵架,再也抑制不住心头上的好奇,故作随意问道:“之前我问过师傅你关于师娘的问题,现在你有新的想法吗?”   顾许看了一眼主卧的房门,答道:“因为她们刚才在闹腾,所以你又好奇了?”   林轻雾诚实说道:“其实我认为大师姐真的很好,只不过二师姐也特别的可爱,如果非要让我选一个……那我还是全都要吧,不然丢了谁都要心痛死。”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你还挺贪心的。”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因为我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这世上有谁不喜欢三妻四妾,哪怕她们都只想你喜欢一个人,而不是三心二意。”   顾许纠正道:“我还是一个男孩子。”   林轻雾微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怔地看着他,竟生出了一丝钦佩,心想还真不愧是自家师傅,却又觉得好生无奈,感慨着您的脸皮可真是够薄的呀。   “诶……”   她像是把什么给吞了进去,打了一个饱嗝,认真说道:“师傅您是圣人。”   顾许不解其意,摇头说道:“我和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这两个字有太多的解释,有些解释是我曾经做过的,但那并不代表我是圣人,只因为我嫌弃麻烦,不愿意去理会罢了算不得。”   林轻雾觉得有些好笑。   “不,我指的是您在某个方面上是真的圣人。”   她望向那扇房门,自顾自说道:“如果换做我是你,我早就会渣个彻底,把她们都给吃干抹净,连一点儿都不留了。”   顾许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回去睡觉吧,已经不早了,这几天你还得忙,争取早些跟上她们的进度。”   林轻雾笑意如画,微红的双颊很是动人,轻声问道:“师傅,您生气了?”   顾许说道:“谈不上,因为这是三观的问题,在我眼中只有不合,没有对错一说。”   林轻雾很认真地品味着这句话,便从心底佩服自家这位师傅,心想如果是普通人面对这种话早已经浮想联翩,又或者义正言辞的怒斥自己一番,反正不会平静地和顾许一样,还去思考上一遍。   雨声只剩下了残响。   林轻雾没有驾车回家的打算,去借了一件红色的睡裙,洗干净身子又吹干头发以后,便找了间客房准备安睡。   在此之前,她对顾许说道:“我刚才收到了消息,高文轩被送进了西江的江底,去找那些淤泥玩了。”   顾许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伴着客房的关门声响起,客厅只剩下他一人,安静的环境很适合思考。   从得知寺本郁夫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确认,这无疑就是幽眠之怜的手笔,而在已经得知对方目的的前提下,值得他思考的自然是祂要如何去完成自己的念头。   可惜的是,他没有能想出来。   日子终究是要过,顾许只好安心去睡觉。   ……   ……   在往后的很多个夜晚,或是有雨,或是星光如水,总之,它们的样子都很美丽,很适合思考问题。   顾许常常一人独坐,不全然是思考那种近乎无解的问题,有时候是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喜欢,喜欢之后又该怎样疏远另一人,可是他和她们已经是师徒关系,又如何彻底疏远得了?   烦恼的问题太多,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还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尽管这些都与勇气彻底无关,但耗费的时间实在不少,且过得还很漫长。   这些夜晚,顾许想念的最多的是师姐,万分庆幸自己当年遇到了她,又想倘若没有遇见的话,是否他就懂得如何去处理了?   时间就这么安静的流逝着,宁静而美好的日子总是相似,比如顾羡鱼和安君衣之间总会有阴阳怪气的时候,前天和后天的区别真的很少,最大的变化也许是秋老虎已经到了。   是的,九月已至。   夏尽秋至,烈日依旧如作,新楚仍然繁忙着,路上行人车流如织,只不过悄悄地多了不少青春稚嫩的面孔。   顾许睁开眼睛,走向窗畔看着大亮的晨光,忽然有些不习惯,不知自己为何就要跑去读书了。   离开卧室后,故意早起的顾羡鱼煮好了早餐,渡过了一个温馨的早上。   有事弟子服其劳,以林轻雾的出身背景,替顾许解决那些繁琐手续自然不是问题,即便是今年最为麻烦的军训,在得知顾许这个名字以后,相关的负责人都是默不作声直接批准,不敢有半点的拖延。   吃过早餐,于车流中留又停,自南门外下车,老校区早已不复暑假时的清静,熙熙攘攘热闹吵杂,各色各样的面孔走在路上,发迹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这一座学校,在国内不见得了不起,然而因为新楚本身经济极为发达的缘故,很难变得冷清起来。   榕树下的光影乱晃,水池边有不少拍照的年轻男女,顾羡鱼刻意握着顾许的手,走进偏僻的林荫小道,兜兜转转十数分钟后,终于是去到了她和安君衣的宿舍。   不知为何,哪怕是和安君衣小吵小闹了这么多次,两人依旧没有打消一同住宿的念头,并且绝大多数时候还是维持着安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那般,关系完好如初。   安君衣今日勉强早起,与精神奕奕的林轻雾坐在宿舍中,看着两人到来打了一声招呼,便又抱着枕头打瞌睡。   “我不太明白啊……”   她睡眼惺忪,很是不解地看着顾羡鱼,声音软糯糯地很好听,说道:“为什么大清早就要起床过来,明明就没有着急的事吧?”   顾羡鱼有些意外,看着她问道:“你昨天不会又通宵了吧?”   安君衣满是幽怨地望向顾许,咬着下唇恨恨说道:“他作业越布置越多,我不通宵怎么做得完,而且游戏还开了活动,我都快没时间要找人代肝了。”   话是这样说,事实上她不是一般地珍惜那个帐号,又怎可能容忍别人的指尖划过她的纸片人老婆们。   哪怕再埋怨上诗词,她最后也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诅咒着某人吃的菜最好是醋被当成酱油放,好体会她的心酸,然后开心地玩弄他曾经的挚爱。   顾许无言以对,走到寝室阳台,隔着枝叶交错间落下的缝隙,看到了那些被剪开的画面。   视线放得自然不及家里那么的远,可这种与地面不远,被喧闹的青春气息侵染的空气,却是教人格外的自在。   很多年前,他曾因为师姐外出的缘故,出席了各峰选择真传弟子的场合,那时候除去人比此刻少了许多,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身旁没有三位弟子,他也不是收人为徒,而是要在宽敞明亮的课室中听课。   ……   ……   老校区的遥远一端,间宫爱花正在读书。   因为开学第一天的缘故,图书馆的学生相对稀少,有太多的晋升学长的男生们忙碌着,想要在这个秋天开始一段并不苦涩的恋情,故而这里愈发是安静。   间宫爱花的脾性颇为自负,当然不屑于掺和在茫茫人群之中,即便那些汗水酸味来不到她的身上,可嗅着总归是来得恶心,便留在了此间读书。   她读书时很专心,没有像顾许一样站在窗前朝远方望去,只因为她记忆中有过太多这样的相似画面,甚至于是感到厌恶,哪里会有喜欢?   时间渐移,直到某个时刻,她终于是想起了必然到来的顾许,合上了手中的书,嘴角微微扬起。   她心想,自己竟真的要和顾许共度时光,哪怕不如曾经那般亲切,甚至于连辈分都变作了平等,但这种感觉仍是那么的微妙奇怪。   “可惜了……”   话音刚一落下,与顾许有过几面之缘的孟轩凑巧听到,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间宫爱花沐浴着阳光,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道微凉的边缘线,看着十分美丽,令人忍不住心动。   “学妹怎么了,是这本书有问题吗?师兄我和这里的老师挺熟的,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孟轩挤出满脸的笑容,看着回头望向自己的少女,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却忽然间觉得周围变得极其寒冷。   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声那个沙雕开这么大的空调,又想要再厚着脸皮搭讪时,却发现少女就这么离去了,而且空调也突然变得不冷了。   “看着居然比顾学妹还要好看……这不是我错觉?”   孟轩不知道自己侥幸活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手机,趁着间宫爱花尚未走远,偷偷拍了一张背影,就和那时候确定顾许身份一样,他同样带上了一句话。   “十分钟内,我要这个学妹的所有资料,赶紧的!”   作者留言:   PS:五千字的一章,林总裁比较讨厌纠结的人,那段互动是嘲讽,我觉得不会有人看不出来吧?   另外这一章我很想用五月天的《一颗苹果》做标题,可仔细想了一下,还是现在这个比较适合,对了,这首歌真可以去听一下,挺不错的,B站有视频,QQ音乐也可以免费听。   这本书,我最想要锻炼的是自己写日常生活的能力,这章林轻雾和顾许的部分我现在看着,感觉还算是满意,不知道你们的感官怎样。 第六十三章 五百年后的再见   “对了呀,吃过饭之后,你们就差不多要去上课了吧?”   安君衣关掉了游戏,抬头望向对坐的林轻雾,随意说道:“之前我和羡鱼随便聊了一下,发现你们院里女生还挺多的,不过都比较普通,没有你长得好看。”   林轻雾有些不解,心想你谈这个干嘛?   说着话时,安君衣打开了聊天软件,翻到那些平日被她所屏蔽的群聊,恰好在当初认出顾许的那一个群聊中,看见了一张照片,以及一个背影。   她瞥了一眼发图的人,发现是那位对顾羡鱼抱有不小想法,但又在顾许的影响下心灰意冷选择放弃的武道社副社长。   大概是没有女朋友的人,都比较关心自己的单身问题——与上次十分钟过去以后一无所获不同,在孟轩再三强调对方并非只有背影好看的前提之下,不过十余分钟的时间,便有人找到了间宫爱花的资料。   看着群里飞快冒出的聊天记录,安君衣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当她知道这位异国女生和顾许读的专业相同时,她才是眯起了眼睛,再一次确认这位小姑娘的班级也然相同。   “我好像……错了?”   安君衣放下了手机,抬头望向林轻雾,微嘲道:“我怀疑你师傅有桃花运,而且不是一般的浓。”   林轻雾看了眼她手机上那张照片,说道:“这个世界上长得好看的人不要太多,本来就不会只有我和你,为什么你非要觉得别人会和师傅产生关系?”   安君衣沉默片刻,犹豫说道:“应该是直觉?”   林轻雾只觉这话实在太过没有道理,想了会儿,说道:“我会坐在师傅旁边的,毕竟还有很多问题都不懂。”   “等到你们上大课,只要有时间,我也会过去坐一下的。”   安君衣心绪稍安,又问道:“对了,你总不好在别人面前也叫他师傅吧,平时你准备怎么称呼?”   林轻雾心想你这话未免太假,直接说道:“其实你是想让他喊你一声学姐?”   安君衣微微一怔,便低头看着手机,装作若无其事。   她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想法,最主要是觉得……那很可能会有一种异样的快感。   念及此处,她看向阳台上的姐弟二人,忽然说道:“你之前读书的时候有过好朋友吗?”   “没有。”   林轻雾平静说道:“我的朋友很少,明面上也许有几个,但我认为那只能算口头上的朋友,毕竟我的性格很容易得罪人。”   安君衣想了想,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温和一笑后换过话头,说道:“那我觉得以后你们两个肯定会逃课。”   林轻雾有些无语,摇了摇头。   “我高中的时候就经常逃课了。”   她偏着脑袋望向顾许,补充道:“但我知道,他整个高中一节课都没旷。”   便在这时,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发生了震动,是一条来自于她父亲的信息,内容十分的简短。   林轻雾神情微变,再一次审视信息且确认真实后,轻声说道:“刚才发生了一场车祸,导致了三个人受到轻伤。”   听着这话,安君衣稍感疑惑,说道:“这有奇怪的地方吗?”   林轻雾蹙起了眉头,说道:“司机的状态不太对,看着像是忽然间被夺去心智一样,直接导致了汽车失控,翻查病历之后可以确定他的身体十分健康,没有任何的疾病,整件事发生的十分突然。”   安君衣想起和顾许相识的理由,说道:“你记得幽眠之怜吧。”   “应该不是这位,除非又有一个寺本美冬。”   林轻雾轻轻叩打着扶手,认真说道:“我曾经见过祂一面,虽然过后就忘掉了祂的样子,但我真的不认为祂会做出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这次没有人死,就像是一个警告。”   这话看似没有道理,可她们常在顾许身旁,很自然也受到了他的影响,不相信幽眠之怜会做如此掉价的事。   即便与祂有关,那也是再一个寺本美冬而已。   想到这里,她看着从阳台上回来的姐弟两人,心里满是无奈,说道:“发生了一些事,午饭我吃不了了,得过去走一趟。”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让君衣帮你推演一下?”   林轻雾有些心动,转头看向二师姐,却只见她又在低头玩着手机。   “别看我啊。”   安君衣的声音还夹着睡意,微恼说道:“昨晚我被折腾到整整四点钟才睡的觉,如果今天不是开学,我都要躺在床上动都不动了。”   她说的自然是大实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爱偷懒的缘故,最近顾许放了不少的注意力在她身上,以至于开学的前一天,她还要熬夜完成作业。   顾许微微一怔,确定她没有撒谎,只能当自己没有说过刚才的话了。   “那就这样好了。”   林轻雾没有再闲聊下去的意思,整理了一下衣服,去卫生间洗过脸后,离开之前再和顾许说了一句话:“师傅,你记得帮我留个位置呀。”   ……   ……   时至九月,初秋风未凉,拥挤在一起的少年少女们更是为人间添上了一抹燥意,间宫爱花行走在梧桐树下,手中小伞随风轻晃,藏青色的长裙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脚踝,当她顺着台阶朝上走去时,那种白嫩在阳光下愈发耀眼。   她的眉眼不见温柔,冷冷清清的单调,却又像藏有千万种深意,似是随意系好的黑发在身后轻荡,明明看着十分随意,可偏偏给人一种美得端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与世疏冷之感。   离饭点还有些许的时间,因为是第一日的缘故,很多父母都会与孩子一同外出吃饭,老校区与上午相比,终归是来得安静了一些。   间宫爱花推开了某一扇门,看着坐在钢琴前的寺本郁夫,静静地找了个角落站着,聆听那悦耳的琴声。   “抱歉。”   直到一曲终了以后,寺本郁夫才是站起身,看着与之前相比如今显得十分寻常的少女,沉声说道:“现在已经清楚确定,至少有三个及以上的组织,有着趁着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打乱相关部门对大局的部署,至少不能让他们太过安静。”   间宫爱花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在她的眼中,这自然是一件小事,如果不是因为某个极特殊的原因,寺本郁夫也不会专程走这一趟。   “因为上次被顾先生斩断了一只触手的缘故,那团黑雾改变了自己的方式,没有再专注在一个人身上,但从整体而言,这一次的事情无疑还是它的意志。”   寺本郁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我该怎么做?”   间宫爱花说道:“安静看着,适当时候添上一把火。”   寺本郁夫嗯了一声,声音微颤问道:“那我的妹妹,还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活过来?”   “一年之内。”   间宫爱花默然想着将来的事,说道:“你最近不要出现在他的眼中,至少不要主动,明白了吗?”   寺本郁夫不敢不明白。   说完这句话,她从包里取出一块纸巾擦去了额头细汗,转身离开。   望着离去的背影,寺本郁夫感到了极大的不解。   他可以从对方的气息之中,确定幽眠之怜神威依旧如狱,但刚才的汗水也绝非是虚假之物,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念及此处,一道淡漠无情的嗓音落在了他的精神世界之中,化作了狂风,卷起一场惊涛骇浪。   “聪明是好,但想太多很不好。”   话音淡去以后,他的后背已经被彻底打湿,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皱起的眉毛上还悬挂着一颗新鲜的汗珠。   等到他醒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朝着间宫爱花离去的方向跪下,汗水在地板上聚成了一团,格外的清晰。   ……   ……   因为武道社要筹办招新一事的缘故,在吃过午饭后顾羡鱼不得不离开,留下了安君衣和顾许两人。   说是昨夜熬到了凌晨四点,先前明明也昏昏欲睡,然而在只剩下自己和喜欢的人以后,安君衣只不过是洗了一把脸,精神立刻变得极好。   “除了还是热,这天气挺好的,总比密密麻麻下雨天舒服多了。”   安君衣唇角微翘,靠着他的右臂,好似情侣一般散步在树荫之下,忽然说道:“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读书啊。”   顾许回忆起某些往事,说道:“曾经有人对我说过,骄傲对于你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美好品质,可因为骄傲而轻蔑,继而故步自封,那便是最大的愚蠢。”   安君衣微怔,然后问道:“你的师姐吗?”   相处就是这么的一回事,尤其是顾许这样一个不习惯说谎的人,她们总有办法渐渐地了解他,深入到各个方面。   顾许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又要想太多了?”   “我一直都比较擅长脑补。”   安君衣对此不以为然,转而问道:“对了,师傅的师姐我该叫什么,虽然我也不爱叫你师傅,但这个好像真得要了解一下。”   顾许怔了怔,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该怎么称呼她,这好像确实是一个问题。”   安君衣心想只要不是得喊师娘就好,可他那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仍然对一个逝去的人念念不忘,一时间她心头既是酸涩又是甜蜜,很难不惆怅。   她最不想的是和一个死人去争,因为那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一路闲谈行至楼下,读书一年只有顾羡鱼这一个朋友的安君衣,自然没有在路上遇到什么熟人,然而这远不代表她是个默默无名的人。   在社交媒体如此发达的时代,安君衣再如何沉默低调也都好,只要她生得这么好看,自然就会有些名气,更何况她日常生活间的某些作风,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像是孟轩这样的男生们,十分肯定自己假如娶得到安君衣,人生至少是可以少奋斗上二十年,不用累死累活的当个社畜。   因为这些缘故,安君衣很容易就被人认出,连带着站在同一把伞下的顾许,也收获了许多目光以及细语声。   “嗯……这是咸鱼她的意思,她说这样你可以安心读书,不用被一些无聊的人烦着,可不是我故意的呀。”   安君衣很喜欢这些视线,只是考虑到顾许的感受,她还是主动解释几句,更何况这并非甩锅,而是两人在几天以前就决定好的事情。   如果不是顾羡鱼考虑到自己和顾许在名义上还是姐弟,很容易被有心人发现其中的关系,她们大概还要争执上一个下午的时间,才能勉强做出一个决定,到底是谁来承担这个名头。   “对了呀。”   安君衣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你看过咸鱼穿汉服吗?”   顾许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平静答道:“见过一次,怎么了?”   “其实她最讨厌的就是穿汉服了。”   安君衣压低了声音,微羞而笑,说道:“因为她胸比较大嘛,如果那衣服的款式不好,她穿上去之后看着就会和孕妇差不多,特别的蠢,不像我穿什么都那么的好看。”   顾许叹了口气,认真问道:“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安君衣毫不犹豫说道:“我和她当然还是好朋友,不信你找个时间去问她,这肯定是骗不过你的。”   顾许实在无言以对,心想你们这又哪里像是还好的样子了,若不是他坚持分开教学,只怕每一次见面都要不大不小的闹上一次。   “你不信?”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反正我们真的还很好。”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最后说道:“希望你们一直都很好。”   ……   ……   辅导员还未到来,教室内的视线时而分散,时而极为凝聚,可落点却不是那张讲台,而是在坐在窗边闲聊的那对男女身上。   有些吃惊,有些好奇,但更多的却还是不爽,直到有人偷偷拍照询问认识的师兄,安君衣的名字才是流传在教室内,令许多人的眼睛骤然明亮,接着又黯淡了下去,在心里止不住的长叹了一声。   教室很莫名的渐渐安静了下来。   顾许看着窗外风光,觉得太过寻常,不如何喜欢。   安君衣很享受这种目光,哪怕她清楚这并不完全真实,可她心里确实很爽。   然后,她对自己涩于社交而感到了遗憾,如果是林轻雾面对这种情况,想来可以很漂亮的为他的同学们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   只是这也足够了吧。   “我得走了。”安君衣笑容微敛,软糯糯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嗯。”   顾许想了想,说道:“如果真觉得累了,那就回去睡个午觉吧。”   安君衣还是不好意思当众抱他,但听着这话也很舒服,微微一笑后静静地看着他半分钟,终于是起身离开。   片刻后,教室又变得喧嚣了起来。   大概是亲眼看到了学姐与学弟之间的故事,又想着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某个性格外向的同学抱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主动换了位置坐到顾许身旁。   “同学,我叫赵轩逸,可以认识一下吗?”   顾许很少有不礼貌的时候,看向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可以。   “嗯,今天是第一天嘛,等到过会儿事情都弄完之后,班里的一些同学准备出去吃顿饭,做个交流,好认识认识。”   赵轩逸笑着说道:“你肯定也知道我们学校的社团文化特别厉害,在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今晚我找了几个学长,想让他们带一下我们,好……”   见他还要长篇大论,顾许打断道:“你是想认识她吧。”   这里的她,除了安君衣又还能是谁?   赵轩逸微笑一僵,片刻后厚着脸皮,说道:“要是可以那当然是最好的,但我们的目的还是为了舒舒服服过上四年时间,以后可以找份好前途,不只是为了找个女朋友,那认识一些学长还是有必要……”   话还没能说完,下方突然传来一道嘲弄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赵轩逸的话。   “算了吧,你这不就是在放屁?”   顾子平冷声嘲弄道:“就算你不想认识,可你那些学长还能不想,还捣鼓这些借口,要点儿脸吧。”   赵轩逸再也笑不起来了,他看着顾子平的肌肉线条,默默地打消了争吵的想法,开学第一天就打上一架,那怕不是要被辅导员直接拉进黑名单。   坐回自己的位置后,室友很默契的低下头,当作没有发生过这样一回事,却还是免不得生出了好些尴尬。   赵轩逸越想越是恼火,回头看了一眼顾许,只见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忍不住拿出了手机,开始在班级群和迎新群里阴阳怪气。   “今天也算是真的上了一课了,不到大学都不知道,有些人就爱把自己摆得高人一等。”   “呵呵,那人长得还行吧,但也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有谁要是还能看上他,怕不是被狗屎糊了眼,看都看不清楚。”   诸如此类的言语,伴着他的怨念不断冒出,其中自然也有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发言附和,毕竟隔着一块屏幕,人的勇气总是能得到放大。   便在这时,教室忽然变得安静了许多,因为有一位穿着藏青色长裙,很像是辅导员的姑娘正朝着教室缓缓而来,神情宁静。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生的极为漂亮,如若琉璃一般,很容易让人想起那句诗。   就在学生们下意识的端正了坐姿,想要给辅导员留下好印象的那一刻时,那位下意识令人想起姑娘两个字的少女,走过了讲台,向着窗边走去。   然后她那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发现周遭只剩下一个位置,只好迎着那位少年的目光坐下。   “你好。”   她不曾微笑,语气平静地对顾许问了个好。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想起了很多的往事,发现那一切依旧清晰于心头。   他忽然间觉得,修行者记忆力太好,其实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那太容易触景伤情。   他看着她,平静说道:“你好。”   作者留言:   PS:这章太多难写的地方了。 第六十四章 我辈皆是无情人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偶有远风穿堂而过,轻颤了鬓发。   顾许不再看她,沉默不语。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也许在很多年以后,会有人循着某些蛛丝马迹有所猜测,但那终究是算不得真实。   唯独他清楚,这两声你好之间,曾有过多少个念头诞生于他的心间,最终又变作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浪花。   倘若有人侥幸得知,那无数个念想,指向的结果都是无可挽回的毁灭,想来会感到莫大的幸福,庆幸今日的世界依旧可以和平。   然后顾许将那颗仍然破碎的道心安稳下来,开始冷静沉默地进行着思考。   师姐姓赵,某个月夜两人饮酒的时候,她曾经讲述过关于自己的好些往事。   比如她的祖上出过一位皇帝,又比如她这一脉追溯到最初是于一位亡国公主,因此她自幼便被要求端庄,很少可以去恣意而妄为。   这样想来……当年师姐她之所以热衷于行走人间,也许是为了弥补当年留下的遗憾,不愿意安静地在一个地方活着。   可那不就是十余年的时光吗?   顾许直至如今都不懂,为什么她就不能收心,又非要他与山河为伴,不留余力的去看更高处的风景。   但这已经是很后来的故事了,他与师姐初见之时,师姐便是这样说了一声你好,与今日没有什么两样的地方。   世上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无论看着再怎么的相似,事实上都会有一些不同。   他看过她的眼睛,却没有找出来那个不同的地方,因此他道心微乱,只好不再去看,想要花些时间安静,以及想出一个答案。   于是顾许很自然地想到了幽眠之怜,这个世间知道他有过一位师姐的不多,他的三位徒弟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种事,并且也绝不可能瞒得过他。   那么只能是与祂有关。   问题在于,他并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存在着,一切都那么的自然,但这种寻常在他的眼中很不对。   因为太正确,所以不正确,在他的眼里却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假作真时真亦假,道理大概就是这样一回事。   如果他想要找出这背后的答案,在推演不出结果的情况之下,唯有去和对方接触……倘若事情真的和幽眠之怜有着直接的关系,是否祂的目的就是让他做出这个选择,陷入一个已经布好的局中?   顾许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少女,还是无法确认直接杀死她是不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因为那也可能是幽眠之怜的诉求。   这件事真的很麻烦。   又也许,只是他的行事风格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再像过去那般的直接,可以不假思索的一剑杀之。   他想了很多,直到最后还是没有递出自己的剑锋,仿佛心间波澜未起,浪依然静。   假如这真的是一个局,那他前世今生未曾败过,想来这次同样如此。   便在这时,顾许想要问一下她的名字,正准备开口时却忽然停下,敛去了目光,朝下方望去。   辅导员走进了教室,站在了讲台上,目视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学生们,表情温和言语风格有趣的开始讲述一些其实无趣的事。   ……   ……   大概是涉世未深的缘故,在辅导员讲到某些地方的时候,教室总会有一些笑声响起。   因为新楚发迹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缘故,谈不出太多历史的渊源,不似那几座名校一般经历过诸多的风雨,墙壁上斑驳的古意仍未化作某种流连于纸上又落于心湖的气节,但朝气不见得逊色分毫。   辅导员应该不是第一次讲这番话,言语顿挫之间的抑扬恰到好处,最后以微沉的嗓音进行收尾,希望在座的学生将来能让学校引以为荣。   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后,辅导员抬手指向坐在前方的某位同学,示意由这位同学开始自我介绍。   顾子平没有心思去听,他时不时看着安静着的顾许,很想要确定一下自己抱大腿的事业,究竟有没有受到前些天顾羡鱼那个决定的影响,只是又不敢开口,便逐渐显得尴尬了。   “不用想太多。”顾许看了他一眼。   顾子平怔了怔,傻又蠢兼之天真的笑了下,大抵是还不知道那天的真相吧。   伴着一堆或是尴尬,或是大方,偶有奇怪的自我介绍之后,教室里的目光终于来到了顾许身旁的那位姑娘的身上。   她没有羞涩,落落大方地走到了讲台上,神情从容地看着台下众人,就像是一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大家好,我是间宫爱花。”   正当许多人翘首以盼,等待着她更为深入介绍自己的时候,间宫爱花却已经走下了讲台,直接回到了座位上。   这个自我介绍过分的简洁,任凭谁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觉得这位异国留学生会侃侃而谈上一大段,怎想到最终只有这么一句话。   台下便多了些讨论声,因为刚才间宫爱花并没有微微躬身,这很不符合在座学生们从影视剧和动漫中所了解到的日本学生形象,只觉她分外的傲气。   但即便如此,掌声依旧来得热烈。   下一个上台的是顾许,他本就是一个单调的人,不想也不会在这时候多说什么,一如间宫爱花那般,来去得都极为简单。   与片刻前不同,这一次的掌声显得有些稀疏,假如安君衣未曾出现过,同班的女生们自然会因为顾许长得好看而给予鼓掌。   只可惜今日安君衣因为很多的原因,在打扮上花费了极多的心思,妆容精致明艳之余,身上的首饰更是无一不散发着昂贵的气息,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发自内心的自惭形秽,连带着也有些厌恶顾许了。   这种情绪直接在这个时候反映了出来。   顾许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哪怕这让赵轩逸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在班级群里兴高采烈的发表了一番言论,总之,为的都是贬低顾许。   在赵轩逸的描述中,顾许已经成为了一个软饭男,并且刚才刻意跟风间宫爱花的行为,无疑是一种准备一脚踏两船的恶劣行径。   很恰巧的是,顾子平为了解决自己单身问题,主动地加入了那个群聊,在发现这些抹黑的言语后,他忍不住给顾许看了一眼。   “软饭?”   顾许想了想,说道:“我确实花了她们不少钱,但我付出的更多,这两个字谈不上。”   顾子平暗叹一声,心想你这话未免太容易让人听歪,又想你怎么还能认真解释的,他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不管这个傻逼了?”   顾许肯定了他的这句话。   时间渐移,原定一个小时的班会没有遭到延长,看着不断有学生低头玩手机后,辅导员很干脆的让几位发言踊跃的学生背负上一些职务,准备最后交代上一些军训的事情,再结束这一次班会。   然而就在收尾前一刻,学生们准备要解散的时候……   林轻雾终于是来到了课室。   她朝辅导员歉意的一笑,动作很自然的走到了讲台上,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了一番,明明是拖堂的行为,却没有惹来任何人的反感,就连心胸最为狭窄的女生,都无法对她做出刻薄的挑剔,更别提这个年龄最喜欢因貌取人的男生们了。   说完这些话后,她走下了讲台,直接走到了赵轩逸坐着的那一排前,但没有坐下。   “请问你是赵轩逸吗?”   林轻雾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赵轩逸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睛,只觉此刻已是明媚的春天,万物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她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嗅起来应该会有恋爱的酸甜味。   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的瞥了一眼顾许,心想这下子你还能傲得起来吗?   他点了点头,嘴角扬起到一个角度,准备对林轻雾说句同学你好,我就是你说的这个人。   下一刻,他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变得极为僵硬,想好的台词自然没能出口。   因为林轻雾没有落座。   她神情很是温柔。   那天夜里她给魏明诗开香槟的时候,笑得也同样如此,只可惜在座的没有谁见过。   就算是有人恰好看过路人拍下的视频,想要认出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更何况那时候林轻雾不似这时的嫩,较为成熟。   林轻雾说了一句话。   “只有自己是一坨屎,才会觉得别人也是一坨屎,柠檬明明是酸的,可你吃起来真的不像那个样子,很臭。”   她说的很随意,但并不小声,因为教室很安静的缘故,这句话连站在讲台上的辅导员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等赵轩逸说些什么,林轻雾转身离去,而顾子平很懂事的提前让开了位置,让她坐在了顾许身旁,靠的很近那种。   伴着最后的脚步声淡去后,整个课室如死寂一般地静着,落针可闻也许来得夸张,但悄悄话却真的不那么悄悄了。   林轻雾看着自家师傅的侧脸,忽然问道:“这样你不介意吧?”   她不是安君衣,此时却也有了怯生生的感觉,哪里还能见到刚才嚣张的样子?   顾许不太明白,说道:“我为什么要介意?”   林轻雾微微一笑,很满意这句话,心想自己确实没有白赶回来,只为他说刚那一句话。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闲聊,辅导员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可他并没有做些什么,因为他清楚林轻雾的背景,对于这种上级点名要照顾的学生,他只要还想升职加薪,这时候就没有不打圆场的道理。   咳嗽了几声以后,他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正当学生们以为他要冷声怒斥一番的时候,却发现他只是轻描淡写带了过去,连和稀泥的做派都不愿给出,直接开始讲述军训的事情。   赵轩逸气的连身体都在抖,差点大喊问上一句,辅导员你是不是瞎了眼啊?   当然,如果不是身边的同学很关心地在劝导这他,就这么个愤怒的表情他都不会有。   班会最后的几分钟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谁觉得这种气氛很好,哪怕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人,都没有逗留片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唯独坐在他们身旁,经历了事情全部的间宫爱花依旧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分的从容。   林轻雾有些讶异,问了一句顾子平,看着这位异国到来的留学生,却没有从中发现任何的问题。   便在她以为对方是中文不好,故而对很多事来得不太敏感时,顾许忽然说了一句话,但不是对她说。   “你好,我想和你谈一下。”   大概是没有做过类似事情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微沉,听着很郑重。   间宫爱花转头看向他,说道:“怎么了?”   顾许说道:“换个地方?”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我和你只是同学,不熟,这不好。”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也对。”   间宫爱花说道:“请讲。”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但名字不同,她姓赵,不叫爱花。”   “这很容易让我联想起你那个同学刚才的话。”   间宫爱花说道:“我加了班级群,赵轩逸说的确实有些过分,但你看着也不蠢,不至于当着女朋友的面来搭讪我,所以我相信你真的有话想和我说。”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我就是我,请不要用长得很像这种话来形容,这会让我心里不太舒服。”   顾许对她道了个谦,听着没有什么诚意。   间宫爱花却也不在乎,目光落在了林轻雾的眉眼间,看着她那一抹掩之不住的疑惑,没有流露出情绪。   话似乎就在这里了。   顾许擅长出剑,而不擅长言语交锋,这个时候确实有些难办。   但他在之前就已经思考过这一个问题,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尽管他很清楚,假如这是幽眠之怜设下的局,那便不会出现太大的错漏之处。   “我确实很想认识你。”   顾许说道:“这和搭讪无关,因为我很想知道你是谁。”   间宫爱花神情未变,说道:“我的名字刚才已经说过,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用日语重复一次吗?”   顾许摇头说道:“你的中文不错。”   “谢谢。”   间宫爱花却不再看他,轻提长裙,起身离开,意思是到此为止。   坐在一旁的林轻雾好生不解,但她感受到了顾许的认真,心里确实多了些不安,故而也算是满意这个结果。   她心想,自己与顾许相识至今,他还是第一次主动要去认识一个人,这实在是太过离奇,如果顾羡鱼和安君衣在场,那空气里的醋味便要难以想象了。   便在下一刻,她发现自己想的还是简单了。   自窗外洒落的阳光忽然淡了,漂泊在天边的白云不再淡然,本来明媚的一切漠然地离开了此间。   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意,斩断了所有的外在联系。   “最后一个问题。”   顾许站起身看着间宫爱花,问道:“你是谁?”   这句话很重要,因为这关于到另外一个抉择。   很多年前,他曾和师姐在一池春水前闲聊,谈到世上各家宗派,其中自然离不开魔门,也逃不出那些极为诡异的功法。   那时候的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却没有开口问,只是师姐见过太多的人心,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和杀那些贱人的时候一样,对着我心口刺上一剑,那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池畔的树枝微晃,天光与水影相映而美,师姐很不端庄的脱去了鞋袜,身体微微后仰,赤着的双足轻拍池面,扬起了水花。   她说的很随意,看着也很不在意,仿佛这是做菜的时候得要放油和下盐才能好吃,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作者留言:   PS:这章的标题上上本书也用过,很喜欢。 第六十五章 她活到现在   师姐的话很少会没有道理,这一句当然也是有的。   只不过岁月这东西实在太无情,顾许在很多年以前听到的话,落在如今便不见得那么的有道理了。   与身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没有太大的关系,只因为师姐早已入灭,而飞升以后的他仍未拨开那团看不清的迷雾,一切事情都有着太多的不解了。   他自然可以一剑刺向别人的心口,可那其实是师姐仍旧活着的做法。   因此他只问了一句你是谁。   阳光微凉,枝叶不颤,忘了是何时流露的剑意封锁着这片天地,蛮横地斩断了一切外界的联系,以确保一切言语都不受外人的影响。   “我是谁?”   间宫爱花似是一无所觉,十分礼貌的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眉,说出了这一个已经关系到哲学的问题。   她没有重新坐下,看着顾许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觉得你这人有点儿奇怪,但我刚才的自我介绍确实很简单,那就重新说一次好了。”   顾许没有说话。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间宫爱花不理他听不听得懂,以日语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又说道:“在来到新楚以前,我是东京人,父母如今安在,因为某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的原因,导致我要在新楚居住,并且还要在这里读上两年书,这就是你可以认识到的我。”   教室异常的安静。   阳光洒落其间,遇上了某种看不到的变化,发生了折射构成另一个独立的世界,将两人的话语声严密的留在了里面,再也没有除他们之外的人可以听见。   游离在空气中的剑意,如若流水而下,悄无声息地浸入了心湖,没有为阴霾留下一丝存在的缝隙。   顾许问道:“那你认识我吗?”   间宫爱花神情平静,说道:“我是在今天知道你的。”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生气了?”   “我很有礼貌。”   间宫爱花看着他沉默片刻,说道:“但请你站在我的角度来思考,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人,莫名其妙的追着问这些事,我很难做到没有脾气。”   顾许平静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不会去理,但你和我肯定有关。”   间宫爱花摇了摇头,不愿意对这句话发表意见。   两人因为沉默而安静了下来,却没有尴尬,因为气氛实在很奇怪。   “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顾许走到她身前,然后说道:“不管你到底是谁也好,时间最终都会给我一个结果,那么我只要确保自己对此有着选择的余地,已经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迎着间宫爱花冷漠到极致的目光,他的指尖忽然渗出了一滴血珠,朝着她的眉心落下。   这个过程谈不上迅速,另一位当时人看得很清楚,但当她如普通人一般下意识做出躲避反应时,却发现自己很突然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看着那枚心血落入了她的眉心,如鱼入沧海。   没有响起什么声音。   阳光逐渐明亮,断绝的世界再一次重逢,入秋以后早听不见蝉鸣,可风吟鸟唱声还在,气温微暖渐热,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眼见的一切都这么的美好。   哪怕是他站在现场,相对而言最为亲密的小徒弟也好,都不会知道顾许落了一滴心血为剑,那般郑重的刺入了一人的眉心。   只见他的脸色有些白,像是感冒,不太健康。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微沉问道:“你是个变态?”   顾许说道:“随你喜欢怎么想。”   间宫爱花认真地记住了他这句话,然后举起了右手,准备朝他脸上来一记耳光,狠狠的那一种。   顾许长得很好看,这时候脸色带着些苍白,很容易让人产生我见犹怜的想法,但他若是被人甩上一巴掌……那再好的也会变了一种味。   如果有旁人站在旁边,且三生有幸的见了这将要发生的这一幕,想来会脑补出很多的可能,最后很可能会觉得顾许是个渣男,惹了别人生气。   但林轻雾不是瞎子,更不是什么老弱病残,她可以为了帮顾许出一口他自己都没有的气而赶回来,理所当然的不会让这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因为那肯定会是难看的,让她觉得师门不幸的。   她握住了那只半空中的手,却没有去看打这一记耳光的人,而是静静地看着顾许,等到了他的一个摇头。   “我走了。”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希望你真的像你表现得那么干净。”   然后他就这么离开了,林轻雾伴在他身旁,脸上神情纵有许多疑惑,却也没有立刻付诸于口。   师徒二人看着很像是横行霸道的纨绔,而间宫爱花自然是被欺压的一方,就连想要抱大腿的顾子平心里都这么觉得。   看着离去的人,顾子平叹了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满头雾水的走出了教室。   他虽然觉得这位留学生很好看,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自己有能耐追得上,尤其是事情涉及到了顾许。   间宫爱花由始至终都没有去看一眼,她只是取出了一张湿纸巾,仔细的擦拭着双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子。   窗外阳光正好,她看着秋日下洋溢着笑意的面孔,感受着住在心间的那一道熟悉的剑意,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然而,事情可以一直如她所愿吗?   她抬头捂着胸口,心跳声越过了那团无用的赘肉,清晰的被她感知到,似乎与之前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她很清楚,自己的心里从此住了一把剑。   “你还真就没变过啊。”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明明事情这么的简单,你怎就不敢往我这里刺上一剑呢?想要真相大白不就是这么的简单一回事吗?我教过你的啊……”   她敛去了笑意,叹了口气,声音里是满满的失望。   “师傅走得那么早,你难道不是我一把手养起来教大的吗?结果连我一半都学不到,还真是一点用都没,白瞎我那么多的心血了。”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讽刺,有些嘲他,有些自嘲,但只是这么一笑,她就真的变成了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从无穷高处的云端回到了洋溢着热情的人间,微翘的唇角带着些许的甜蜜。   只是她的笑容里始终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那也许是遗憾,又或许是时隔无数年以后再次重逢的情怯。   人生又难得几次久别重逢?   她不信什么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廉价了,没意思。   她抬起头,望着那轮绽放着光明的太阳,眼神已然平静了。   “还真是可惜……早知道当年就该扇你几巴掌,好让你知道别到处乱惹桃花。”   间宫爱花放下了胸口的手,转身向远方离去。   随着裙摆的轻摇,她神情再次漠然,眉眼却骤然生出了壮阔的感觉,就像是那位曹丞相观沧海之时,如临天下。   ……   ……   “她是谁?”   林轻雾看着顾许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事实上她的耐心已经极好,如果是安君衣遇到了刚才的事情,没道理会等到现在才问出这一句话。   此时此刻,师徒二人坐在一家吃酸菜鱼的店里,桌上只摆着一碗凉拌皮蛋,酸辣酸辣的挺是开胃,周边还有很多的大一的新生,其中不少男生偶尔也会偷偷看上一眼他们两个。   现在是社交媒体发达的时代,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一样容易传播,因此林轻雾变得出名了,但更出名的终究是顾许。   毕竟好看的女孩子总会得到许多的宽容,必然有很多人愿意替她做出其本人都想不到的解释,而顾许只会被扣上各种帽子,倘若他的性别也发生一些变化,那舆论倒很可能会彻底变成另外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顾许尝了一口皮蛋,平静说道:“刚才做那么多,就是为了找出这个答案。”   林轻雾想了想,具体说道:“那她对于你来说,是谁?”   “一个故人……”   话到一半,顾许忽然觉得这样不好,坦白说道:“她和你师伯很像,我应该没有和你聊过这事,而且她可能已经不只是像那么的简单了。”   林轻雾毫不犹豫说道:“那这肯定是阴谋,就像魏明诗那天晚上要杀我一样,这事连白痴都看得出来。”   剑意将这些话隔绝在一处,不至于被旁人听到。   顾许看着筷子,没有在意她在骂自己,说道:“如果我不是人,那这些当然困扰不到我,可我一直都是。”   林轻雾认真说道:“我不喜欢这些听着就哲学的话,请您说人话。”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我在意的事很少,师姐是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那一个人,所以我只能这样选。”   林轻雾无话可说。   便在这时,酸菜鱼被服务员呈了上来,看着特别大的一碗,可凡是吃过的人,都知道碗里的鱼肉其实不多。   那就像是顾许的人生,经历的时间十分漫长,仔细数下来往事却又不多,记忆中最常见的画面只是那片孤崖,以及四季的流转。   春樱、夏星、秋月、冬雪,还有她带着他喝的酒,他的一辈子除了修行之外,余下的事真的有些少,精彩则更少。   上辈子那些晚辈们,对顾许的印象除去千年以降第一人以外,暗地里谈论最多的就是他的惜命。   “先吃饭吧。”顾许说道。   “是吃鱼。”   林轻雾纠正了他的说法,举筷为他夹了一片鱼肉,又说道:“那你打算要怎么做?”   顾许诚实说道:“还没有想好,这比较复杂,但我想时间应该还有不少,足够我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另外今天我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   林轻雾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换做是我布局的人,那今天的一切可能都不会漏算,无论你做出什么反应,我都必然要提前想到这个可能,而且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肯定要比我想的更多,甚至精确到你的每一句话。”   顾许有些欣慰,说道:“你看着真不像是个小师妹。”   他忽然打岔,是因为想到了在很多故事里,小师妹往往都是最受宠爱的那个,怎么会像她一样想这么多,又忙这么多。   “你别乱说话。”   林轻雾不给他面子,恼火说道:“我现在特别的生气。”   顾许心想这应该是顾羡鱼才会说的话,感到了一些意外,却又因为她的生气而开心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收的这个徒弟真不错。   更重要的是,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像师姐,于是他终于觉得满意了起来,这可能是他今天最满意的事吧。   “好了。”   顾许温和一笑,说道:“你不要帮我想这么多了,谈谈今天你忙的事,我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林轻雾心想这话是真的莫名其妙,假如你愿意帮忙,除了那几位极为特殊的存在以外,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我的意思是给你做出指导。”   顾许解释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应该要从里面得到锻炼,这样才可以变好。”   林轻雾没有说些无谓的话,比如你就不能在意一下普通人的生命吗?   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但不是圣母,不会白痴到强行要求他去关心这些他根本不在意的事情。   只不过听着还是有点儿烦,因为她猜安君衣和顾羡鱼的待遇很可能会比她好。   “先吃饭吧。”   林轻雾夹了一片鱼肉,说道。   顾许没有像她一样纠正她,脸上还有笑意,说道:“这里的鱼肉还挺不错的。”   林轻雾摇头说道:“我觉得比较一般,没你做的好吃。”   顾许想了想,说道:“那晚上你过来我家吃顿饭。”   林轻雾认真问道:“你家里的醋味会不会太大了一点儿?”   顾许知道这话的是什么,今天教室里发生的事情,顾羡鱼肯定是知道了,毕竟她故意牵过自家弟弟的手,表现得十分亲密,为的就是让自己不那么的烦。   现在看来,她肯定被很多人认为头上多了一顶绿帽子,但碍于她平时的待人接物,应该没有人会傻到当着她的面提起。   他认真思考了一遍,点头说道:“那就算了吧。”   林轻雾微张着嘴,好几秒种说不出话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给他夹了一根辣椒,微笑说道:“嗯,我又不喜欢吃醋,那就算了吧,下一次有机会你再煮给我吃。”   顾许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又在生气了,但他不准备收回自己的话,因为他也觉得晚上的那顿饭会特别难吃。   不是味道上的难吃,而是气氛导致的没有滋味。   “还是回到原来吧。”   林轻雾低着头吃了一片鱼肉,忽然说道:“你遇见这个长得很像师伯的女人以后,到现在肯定想了很多可能,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她如果真的没有问题,你又打算怎么做?”   顾许说道:“我也不知道。”   林轻雾提醒了他一句:“那天你收我当徒弟的时候,我问你还有没有第四个,你对我说,除非遇到了真正的天才,我觉得这女人挺不错。”   “确实不错。”   顾许说道:“但我总不可能收她为徒,看着她的脸我就得想起那些事情,心里会很别扭。”   林轻雾终于是开心的笑了起来,心里不是一般的满意这句话,然后她又觉得这个答案不会是永远。   但现在可以高兴,又何必去想那么遥远的未来。   ……   ……   晚饭是一个人的晚饭。   间宫爱花早已经不是人,但她也可以套得上孤家寡人这四个字,吃饭的时候不和信奉祂的人一起吃,当然只能有一双碗筷。   她吃了一口面条,抬头望向对坐,忽然说道:“我就觉得你想得太好。”   对坐没有人,却有一道声音和她对答,画面十分的诡异。   “毕竟只有你清楚他。”祂说道。   她微微一笑,仰起了头,格外骄傲地说道:“他以前最听的就是我的话。”   祂的语气变得有些厌烦,说道:“那你到了最后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不太喜欢这个问题,沉默了好长时间,说道:“因为他太习惯听我的话了,没意思,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真是个神经病。”   幽眠之怜忍不住大声骂道:“哪有像你这样矫情的人,你是不是个弱智啊!”   “我喜欢。”   她喝了一口汤水,拿起纸巾擦去嘴角的痕迹,随意说道:“人活久了难免会闷,再说没有了我,你又凭什么有如今的境界?你应该开心,而不是像个泼妇一样骂街。”   幽眠之怜最后问道:“那你究竟想怎么做,真的只是让他体会一下被徒弟背叛的感觉,然后彻底的太上忘情?”   她答道:“他的资质实在太好了,不应该也不能沉溺在这种无趣的事情中,我不舍得死去,花了这么多功夫活到现在,为的就是亲手纠正我当年留下的错误。”   作者留言:   PS:这几天写的比较少,但从想好师姐和幽眠之怜的关系以后,我就一直想写到这里,只是中途实在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比如我上个月二十多号那时候,病的有些精神不振,导致写作质量下滑的比较严重,追订自然也跟着那次请假下滑了不少。   这里希望他们只是养,以后能翻开这本书,看到这里吧。   对了,月尾求一下票和刀片。 第六十六章 为的是什么?   想不出的结果,便不要去一昧的执着。   顾许谈不上是一个阔达的人,但人生在世不见得能有多少年,他过去的时光中也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事,只不过都没有这一件值得在意罢了。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那天夜里幽眠之怜始终持伞遮掩自己的颜容,为的大抵就是布下今日的这一个疑局,好让他去想太多,从而忘记自己该怎么活着。   秋天的天终究是要比夏天黑的要快上一些。   吃完那顿酸菜鱼之后,暮色渐至,林轻雾嘴里被吃的那条‘鱼’,终于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忙完了手头上的琐碎事情,找到了惦记着的人。   林轻雾笑着离开,挥手目送着姐弟二人远去,然后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得知再三审查以后间宫爱花依旧没有问题。   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想不通这位和师伯长得很像的女人背后到底藏了一个怎样的秘密。   假如我还记得那天的那张面孔……   她想着这些注定不可能的事,独自一人沿着夕阳下风景不错的小路散步,去找自己那位很懒的二师姐。   老校区的绿意很浓,路转时也能忽见上一座湖泊,新老情侣坐在长椅上闲谈,若是视线抬高再放远,入目的将会是代表着经济发达的摩天大楼。   初见夕阳时,这一切都很悦目。   安君衣接到了她的电话,坐在宿舍里还没玩上几把游戏,便听到了敲门声。   不知为何,安君衣是一个不喜欢开窗的人,林轻雾不是顾许,自然不能让她去主动迁就,等到那把游戏打完后,她才是放好了手机,给这位便宜师妹倒了杯凉水。   窗外已有老意的枝叶轻颤,隐隐可以听见风声拂过树梢的声音,修习剑算一道以后的她,对这种天地间的细微变化,十分敏感。   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其他。   “是早上我提过的那个人?”   安君衣轻声说着,神情有些意外,她今天在送顾许过去以后,又稍微处理了一些小事,接着便在宿舍里睡了好一阵子,醒来以后也懒得去翻聊天记录,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并非傻子。   “我记得,你之前闲聊的时候和我提到过,那位曾说自己比较喜欢你。”   林轻雾复述了一遍下午时的事,认真说道:“除了师傅以外,唯有你亲眼看见过那一位,所以我想看看你的想法。”   安君衣听着这些话,顿时精神了许多,摇头说道:“见是见过,但我见的也是寺本美冬和她的哥哥,更何况那两次他都在场,肯定比我看得要清楚。”   林轻雾说道:“他还是人,总不可能无所不知,你看到的和他见到的,很有可能不是同一回事。”   “你……”   安君衣沉默片刻,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微沉说道:“这种事很危险,幽眠之怜不是魏明诗,你不能指望他无时无刻都注意着我们的安全,作死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   林轻雾揉了揉眉心,望向窗外风景,说道:“我明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想着那天榕树下的对话,她眉眼间的忧虑已经掩之不住,精致的小脸被暮色映着,多了几分疲惫,甚至于是憔悴。   安君衣注意到了这些情绪,却没有陪她把话继续下去,转而说道:“你先去洗个澡吧,清醒上一下,要不今晚就住这里好了,别再去忙了。”   林轻雾嗯了一声,起身没走几步,忽然问道:“你也是觉得这事很麻烦吧?”   安君衣微怔,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好像是有点儿吧。”   她想了想,纠正道:“主要是我认为……意义不大。”   林轻雾无话可说,看着她问道:“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说话也是这么直接的吗?”   “当然。”   安君衣的声音突然有些不清楚,听着像是刻意在含糊:“我可不想当败犬。”   ……   ……   看似波澜壮阔的一天将至尾声,夜色高悬,星空明朗。   顾许给顾羡鱼煮了晚饭,因为和林轻雾吃过一顿的原因,他只喝了两碗汤水,并没有盛饭吃,但是他一直坐着等到了她吃完为止。   等到洗碗的水声静下,顾羡鱼擦干了双手的水迹,两人回到了过往的为止上,开始询问与解答关于修行路上的诸般疑难。   顾许的天资极好,随着时间的流逝,哪怕他讲课的时候还是习惯了越讲越深,谈不上是一个好的老师,但他在解释这方面还是有了极大的进展。   等到晚上九点有多的时候,客厅里的交谈声才是淡去,可顾羡鱼的精神依旧很好,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子把自己听得昏昏欲睡。   “我今天都没怎么和你聊天。”   顾羡鱼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语气懒散说道:“要不你先去洗个澡?”   她说的随意,脸上的表情也很轻松,但顾许知道她的鼻子很敏感,心里很可能是又有莫名其妙介意的地方。   顾许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今天又没有谁抱过我。   “是你的脸白了。”   顾羡鱼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恼火,说道:“我又没精神病,怎么可能天天都闹那种破事,你现在反而像是病了一样。”   顾许怔了怔,问道:“很白?”   在之前的几次意外发生后,他一直都有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确定今日那一滴心血为剑,并不会让他显得格外的憔悴。   “我和你住在一起两个多月了。”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其他人我关心不来,可你平常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为什么会看不出来的?”   顾许发现这话确实很有道理,但听着未免有些奇怪,毕竟这种关心真的很入微,又想起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夜中,林轻雾与他饮酒时的闲谈。   是呀,换做随便一个人,只要不害怕某天因为剧痛而醒来,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少去了某个部位,早就偷吃了吧?   顾羡鱼见他又莫名其妙发起呆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干脆起身走回房间,取好衣服后先他一步走进了浴室。   “今天晚上风挺凉快的,我们一会出去散步。”   顾许答了一声好,心想今晚总不至于还要再发生意外吧?   ……   ……   晚饭过后,间宫爱花在家里读了一会儿书,与祂漫无边际的扯谈着一些她愿意谈的往事,直至心血来潮的那一刻。   初秋的风微凉生寒,今夜犹然如此。   她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阳台,目光静静越过了高楼与大厦,落在那倒影着万家灯火的西江之上。   “想要他心乱是很难的一件事,五百年来一潭死水,又怎么是砸下几块不同的石头就可以解决的。”   她说道:“唯有让他心里在意的人,因为某些事乱起来,那么他才有可能跟着乱,为了做到这一点,你和我都花费了不少的力气。”   幽眠之怜的声音分外漠然:“我确实觉得安君衣很不错。”   “都是贱人罢了。”   她眉梢轻挑,微嘲道:“哪有什么好不好,没资格与他一起走下去的人,看着再怎么的不错,到最后不过一场空,没半点意思。”   幽眠之怜不禁冷笑了起来,问道“你在说自己?”   她丝毫不以为然,坦然答道:“我当然也不行,除了杀人比他来得手熟以外,其他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幽眠之怜沉默片刻后说道:“所以你真就不想要取而代之?”   “不想。”   她走到围栏边,俯瞰着下方的风景,说道:“飞升之后凝聚而成的道果自然很好,如果将他吃了下去,我最差也能自由自在的活上一千年,再了不起一点儿甚至有望做到长生久视,可那对我没有任何意思可言。”   幽眠之怜的语气愈发来得不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早在五百年前费上那么大力气,和我联手布下这一局。”   她平静说道:“因为唯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弥补自己的过错。”   幽眠之怜没有说话。   “你也许觉得我太自以为是。”   间宫爱花双手环抱在胸前,月色与风皆然温柔,唯独她的声音如江水一般淡了起来。   她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有时候也这样觉得,甚至问过自己,这五百年来的等待值得与否,但现在看来,确实是值得的。”   幽眠之怜笑了起来,沉声问道:“如果顾许希望你可以陪在他身边呢?”   “那我自然会一剑杀了他。”   间宫爱花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飘散的黑发如出鞘利剑,面无表情说道:“谁也没必要为了谁而活,不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的,我都不会认可这种事情的发生。”   “你这人的性情实在是可憎可厌,惹上你这样的人,顾许真是倒了十辈子的霉。”   等不到她的回答,幽眠之怜又是问道:“那你觉得顾羡鱼这个人怎样?她很可能要成为你讨厌的人了。”   这看似是在问顾羡鱼为人如何,然而实际上祂指的是故事真正开始的第一篇章,该要由哪位角色来上演。   “你不喜欢她?”   “我觉得她和你很像,某种方面,自然不喜。”   “那就依你所言。”   “假如失败了?”   “我做事从不会先想好这种假如。”   ……   ……   行走在外,不下雨的天气才是好天气。   顾羡鱼握着他的手,时隔多日以后,两人重新走在不变的道路上,心境却已经有了很多的变化。   那时候的她根本想不到会有现在,从这点上来看,她的态度转变确实太快,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发现一颗自己不要的糖果,忽然被好朋友珍视,于是她下意识的决定独占,哪怕闹得面红耳赤也好,始终不肯松手。   这种自私从道德与情理方面,都该被谴责。   “明天你不去学校吧。”   顾羡鱼忽然说道:“我的事情基本在今天忙完了,课程安排的也还算宽松,你没事的话……不如我们晚点去吃个宵夜?”   顾许对吃一直很有兴趣,说道:“吃什么?”   “烧烤?”   顾羡鱼轻轻玩弄着他的指尖,说道:“我以前一直想吃,但好像每一次都有意外,偏偏吃不到,对了啊,你的皮肤为什么就这么嫩呀?”   听着这话,顾许很自然联想到抱着她的时候,那种温暖的触觉,十分诚实地说道:“我只是比较懒,你才是真的软和嫩。”   顾羡鱼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懂得怎么在他面前害羞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她肯定会非常生气,然后把那个人打到连他的妈妈爸爸都认不出来,绝不会讲任何的情面。   但偏偏这话是顾许说……那就由他说好了,反正这两个月相处下来,他都已经看完她衣柜里的睡裙了,这种话好像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明月映照下,他们迎着微凉的江风前行,走过了老人家的广场舞地盘,偶尔也会坐在长椅上休息,这时候顾羡鱼会讲些学校里的闲事,并不动听,但顾许听得也算认真。   令她有些恼火的是,原本街上的垃圾桶因为垃圾分类的缘故被撤去,导致她擦椅子的纸巾无处可仍,只能耗费真气碎做齑粉,接连埋怨了好几句。   顾许从没有烦过这种事,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禁感到了好笑,然后很自然的被她质问在笑些什么,只能是维持着安静,装作自己根本没有笑过。   两人的相处渐渐走向了自然,某一方不愿意松开自己的手,另一方也只好陪同下去,绕了好大的一圈又走过了大桥,去到对岸开始逛街。   如新楚这种大城市,繁华向来难以落幕,商场的关门一直准时,但各式各样的宵夜店却总会熬到凌晨深处,直见天光微亮。   此时不过十一点,各色的灯光映亮了夜空与明月争辉,街上热闹非凡,却不是行人在摩肩擦踵,大多是吵闹的喧嚣声。   大概过往听闻了不少吃烧烤都要露天才对的话,顾羡鱼带着顾许在街上寻寻觅觅,好不容易终于是找到了一家店,塑料椅子坐着自然不怎么舒服,但她心情挺是不错。   烤蚕蛹自然不会去尝试,她的性子从小习惯矜持,哪怕这些日子来醋吃的有些多,但那终究是朋友之间的事。   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咬虫子的画面,那太过不堪,想着便教人恶心反胃,味道再好也无法忍受。   随意地点了一下店家推荐的招牌,夜风一阵又一阵地拂来,她才是觉得隔了一张椅子的距离原来那么遥远,不能顺其自然的握着他的手,感受那暖暖的气息了。   今夜,或者说每天夜里的客人都很多,两人的菜上得真的很慢,时间似乎也因此而慢了下来,闲聊的话不知何时没有了,只剩下风声与其他客人的热闹。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十分地专注,在发现自己找不到话说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了自卑,只觉自己的人生看似光鲜,实则不过是枯燥无味到了极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想着这些,她很感谢他。   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的太任性了,若不是他脾气很好,早已经彻底的不耐烦了吧?   和她这么一个没意思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还要忍受她不时的小脾气,以他曾经和如今的了不起,这真的很包容了。   顾羡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的惆怅,眸子里明明没有晶莹的泪光,可心里却像是有一场悲伤的雨在下着。   她看着顾许的眼睛,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语气很坚定:“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顾许安静了片刻,然后认真说道:“我也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作者留言:   PS:这个章节名是接上一章的,因为字数太多,而且我懒得再想一个章节名,所以导致分开了。   感谢各位的月票和刀片,特别感谢CUA君,我还记得之前的书也有你。 第六十七章 第一次撒谎   烤熟的茄子铺在碟上,昏黄的灯光映得那些斩得细碎的辣椒分外诱人,淡淡的香辣味没有被夜风一吹便散,再与凝了一层薄薄水珠的啤酒相逢,秋天的夜似乎也变得爽快了许多,不再那么寂寥。   顾羡鱼有些意外他的话,下意识的抿着唇,然后拿起啤酒小小的饮了一口,一点儿都不像平时的她,看着有种特别的小气,或者说是柔弱。   “你说吧。”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其实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   顾羡鱼微微一怔,心想你这人居然还会开玩笑的吗?   “啊……我好像忘了我想跟你说什么了。”   她有些脸热,下意识用冰凉的手摸了一下自己,轻叹说道:“我没有开玩笑,还真的就不记得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的那些惆怅在这寥寥数语之间,很是自然的淡了去,想着这可能是今夜的风太过温柔的缘故?   顾许平静说道:“那就再随便说些话,然后吃东西吧。”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倒是不怕自己变肥,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顾许想了想,忽然问道:“如果你不觉得无聊,听我讲故事?”   “我不怕睡着,因为你在我旁边。”   顾羡鱼的声音忽然多了些羞涩:“你总不可能看我半睡不醒,然后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跑去上厕所的吧?”   顾许面无表情说道:“我像是那样的脑残吗?”   “当然不像!”   顾羡鱼一字一字,认真说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蠢,那我就把那个人给打个半死,然后跑到君衣她的家里,哭花了妆把这事告诉给她。”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抬起手掩住嘴巴,打了一个嗝。   “喝多了。”   她低头盯着碟子上的茄子,心想自己怎么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赶紧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茄子肉。   “还好吧?”   顾许没有多想,把那罐啤酒从她身前拿开,奇怪说道:“之前你酒量不错的吧,那天晚上喝了不少,度数也比这个要高,怎么就喝多了。”   顾羡鱼不想理会这话,转了话题说道:“我觉得挺好喝的,不想浪费,要不……你帮我喝完吧?”   她说的随意,看似平静,只不过这些都是一定要表现出来的,否则让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那样真的会很尴尬,就像是她趁着他出门跑到他的床上滚了好几圈,好巧不巧他恰好有事回来,打开房门就见到她在发痴那样子。   真要是发生了这种事,她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一家之主。   想想也觉得……总而言之,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但又不知为何,偏偏就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好。”   顾许看了她一眼,诚实说道:“这很不卫生,刚才你那样子喝酒,里面肯定沾了你的口水,想到就觉得不好。”   顾羡鱼的情绪十分稳定,说道:“那你以后帮我扫房间,好吗?”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这事我应该算是熟练,之前帮君衣她扫了不少次。”   “是呀。”   顾羡鱼放下了筷子,今夜星光月色如水,她的声音也淡了起来:“君衣这个人最喜欢就是偷懒,去年开学的时候还是她爸妈陪她到的宿舍,一开始住一起的时候,我们还会分工合作打扫卫生的,结果她慢慢的学会装死了。”   顾许轻声说道:“你还是和她成好朋友了。”   顾羡鱼轻抿着唇,说道:“我也不懂为什么就这样了,可能是因为……她人挺好的,总是请我出去吃饭?”   顾许微感讶异,说道:“你不至于缺这点儿钱。”   顾羡鱼的视线落在了啤酒罐上,故作平静说道:“我在乎的是心意,为什么要说钱呢?”   “之前我看过一些文章,那里面说抱着你这样的观念,很容易被男人骗。”   “嗯?你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忘记了,当时我就觉得那些话比较刻意,纯粹是为了糊弄人的。”   “那不重要,因为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骗得走我。”   在说这话时,顾羡鱼抬起了头,望向了他的眼睛,然后又低头对烤好的牛板筋轻轻呼着气,优雅秀气的吃了下去。   顾许静静地欣赏着她,明白话里的意思,甚至觉得她的下一句话,很可能就是问自己好看还是安君衣好看,因为她的好朋友就做过这种蠢事,而且还不止一次。   如果她真的问了,那他便真的要思考上一阵子,要不要学习一下怎样说谎,才能来得最为自然可信。   “你怎么就不吃了?”   她啃完了一串,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更是顺手的取回了那罐啤酒,端至唇前不再矜持,豪气的喝了许多。   顾许依着她的话,不再闲饮啤酒静看美人,认真地吃了起来,速度十分迅速,没有过上多长的时间,桌上就剩了一堆铁条。   “你知道吗?”   顾羡鱼低声说道:“以前我也看过小说,里面总有些情节发生在这种地方,我还以为今天也能看到。”   顾许说道:“听着有些幼稚。”   顾羡鱼微微一怔,问道:“是我这想的特别幼稚吗?”   顾许没有回答,举手唤来了服务员,结过账单以后,又一次被她握住了手,忘了还要回家的随意走着。   秋天的夜似乎永远黑不彻底,就算是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天空也更像是被某个人不负责任的倒了一瓶蓝墨水,云随风朝西去。   事实上他刚才说了一个慌,不是那种处心积虑或临时起意,而是下意识的对她进行了隐瞒,甚至于用言语来掩饰。   这是他的第一次。   感觉没有太多的特别,他有些惊讶自己的平静,回想起那时候自己的表情与语气,竟找不出什么虚假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是的,他确实有话要和顾羡鱼说,但最后却变成了一个很冷的玩笑——至于哪里冷,她没笑出来不就是被冷到了吗?   在那时候,她的眸子其实已经有些晶莹,只不过不像是泪光,看着更多还是光影明暗之间所生出的变化,尤其好看。   所以他想得不多,很自然地撒了个谎,以至于在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骗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呀——还挺是简单的。   至于原先要说的那些言语,顾许没有忘记,此刻还在心头上清晰着,可惜的是他未能完全地看清楚。   不久以后,有一件事要在顾羡鱼的身上发生,某某位尚未能确定是谁的存在,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因此她心间才会有一场骤雨急急而落,由衷的感到悲伤。   然而这场悲伤的到来亦可能是对方的故意而为之。   他还未能确定是怎样一场变故,又不觉得让她担心是好事,此时便很喜欢自己讲得那个冷笑话,认为那一句话真的极好。   两人走在路上,不知何时起,那两只手没有再牵着,却也不因此而生分,反而是变得愈发自然,不再带着一种拘谨的意味。   雨下在心头,并非人间,晚风轻吹着发丝,在深夜时分的街上走走又停停,明明无聊的一件事却生出了几分额外的趣味。   有些可惜,路灯会一直明亮到清晨时分,偶尔的几片阴影给出的时间也不足够顾羡鱼捣鼓上一些有趣的小动作。   于是她不愿意再走下去了。   “你背我好吗?”   顾羡鱼看了眼他,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解释:“我脚有些酸了,好像是今天忙太多,不太习惯。”   这句话很有安君衣的风格。   顾许心里这么认为,嘴上却没有说话,发现自己养成了一种不知好坏的习惯。   “不好吗?”   顾羡鱼又问道。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重还是我重?”   顾羡鱼怎么也想不到这句话,微张着双唇,怔怔看着他,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生出了许多的羞恼。   她语气确凿说道:“当然是你比我要重。”   顾许不知道此时该有怎样的表情,干脆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好片刻后终于是体会到了那些言之确凿的重。   “你还记得吧,我小时候背过你好几次的,但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就特别的嫌弃,总是要蹬腿,有一次惹到我生气了,忍不住抽了一下你手掌,本来还担心你回家告状,结果你回家就是一个人闷着。”   顾羡鱼没有扶着他的肩,很干脆的趴在了他的背上,任由他以最舒服的方式挽着她的双腿,唠唠叨叨的谈着往事。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有问题,嗯……主要是害怕你长歪了,可我打了你手掌嘛,不敢去告诉爸妈听,不想自己也要遭殃,毕竟我打你的力气,和他们打我肯定是两回事,最后我肯定是要吃亏的,这不划算。”   顾许忽然说道:“你小时候很烦。”   顾羡鱼感觉有些微热,凑到他耳畔,低声问道:“那我现在不烦了吧?”   “六月再见的时候不烦。”   顾许沉默片刻,心想她必然生气,说道:“最近这些天,你除了认真修行以外,总能找到烦人的机会,无论是有多么的奇怪。”   顾羡鱼嗯了一声,诚恳感慨着轻叹:“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特别的作,不知道为什么,平常时候我真的很冷静的,可一看到你……我想的好像就特别多了。”   顾许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出门之前换上裙子的理由?”   顾羡鱼真的要说不出话了,不禁是害羞,还是她想起了渡假的最后一天,安君衣尤其不要脸的大清早跑去他床上睡觉的事。   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夜风依然在,她却愈发是觉得热,干脆把头埋在了他的肩上,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过了好久以后,她发现风中带上了一丝寒意,终于是抬头望了一眼,遗憾说道:“快要回家了啊。”   顾许说道:“你得睡觉,我也得休息。”   顾羡鱼说道:“如果君衣她把自己的床用水泼湿了,然后要和你睡一起,你会同意吗?”   “首先,家里还有沙发。”   顾许顿了顿,说道:“另外,请你不要再重复这种愚蠢的问题,虽然我没有介意的心思,但听着会觉得很白痴。”   顾羡鱼认真说道:“可我就是个又蠢又傻的白痴啊。”   她心想,非要让事情变得如此纠结的自己,和话里的那些词语如何不贴切了,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理直气壮,听着居然有种风轻云淡的感觉。   顾许则无话可说。   近两个月前的那天,他从惘然中醒来,将乱糟糟的家收拾干净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撑伞的她,而那时候她的神情微冷,纵有关心也不会深。   他不怎么在乎,极少感慨,但也未曾认为现在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变化。   “放我下来吧。”   顾羡鱼忽然说道:“快要到家了,一会儿被人看见,以后可能会有奇奇怪怪的话,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听。”   顾许依她说的去做,发现自己的手微湿,原来是一路走来后的汗迹。   “啊。”   顾羡鱼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找了一块纸巾塞到他的手里,临时想了一个解释:“今天的天气有些热啊。”   顾许叹了口气。   此时已入秋,深夜时分临近江边,阵阵江风吹来,尤为清爽,又哪里会热?   “逛得也够久了,明天军训,你在家呆着吗?”顾羡鱼看着他问道。   “大概。”   顾许说道:“我总没有道理过去看着,难道你希望我这样?”   顾羡鱼说道:“你哪里是这么无聊的人?”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哦,你提起来,我好像是要去看上一眼。”   顾羡鱼稍感惊讶,说道:“林轻雾她没道理浪费时间,跑去和那些新生一起军训吧,她最近应该很忙啊。”   顾许摇了摇头。   “是另外一个人。”   他补充道:“回家之后我问一下你师妹,如果那人不参加军训,我会在家睡觉。”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顾许后知后觉望了她一眼,仿佛又嗅到了醋味,见到了她冷着的脸。   “我又要多一个师妹了吗?”   顾羡鱼静静看着他,发音在某个词上加重,但没有什么酸涩,好似还带着先前的温热。   “应该不会。”   顾许顿挫片刻,说道:“原因很复杂,如果你没有睡意,到家之后我讲给你听,故事可能比较长。”   顾羡鱼嗯了一声,比起平时显得多了不少的耐心,很是难得。   两人归家,明月依旧在,没有彩云的天空色彩依旧承着蓝,看着仿佛单薄成老旧相机里的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顾羡鱼换过衣服后没有洗澡,反而是跑进了他的房间,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等着习惯了保持干净的他回来。   也许是她不想在同个位置上坐太久,又也许……只是因为她想起了安君衣而已。   忘了是多长时间以后,顾许回到了房间,不太意外在自己房里房间她。   顾羡鱼主动解释道:“房间里空调凉的会比较快。”   顾许懒得理她。   夜色已深,房间里的白炽灯光照亮了一切,彼此的眉眼都很清晰,见不着什么睡意。   顾许坐在了床上,开始讲述白天的故事,以及某些自己愿意述说的往事。   前事与后事,叠在一起仔细的讲上一遍会很浪费时间,浪费听众的兴趣,还可以浪费许多看不见的东西,比如……   因此顾许这段话不长,只是很简单的说清楚了自己的意图,顾许措辞十分精确,一如他出剑之时。   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如果是小孩子,那么此时再不甘心都好,房间里的灯光都会暗下,在半睡半醒间思念那爱你三千遍,然后睡着……可顾羡鱼不是小孩子,她仍然看着顾许,坐着没有动的意思。   顾许问道:“怎么了?”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着自己的师姐……嗯,我觉得君衣她也很想知道,所以你可以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吗?”   作者留言:   PS:晚安,今天好困,明天早起,然后你们大概能在白天的时候见到我?   另外这章明明是写姐弟两个,结果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安君衣……啧。 第六十八章 五百年是多久?   “喜欢吗?”   顾许掀开了窗帘,望向远方夜色尽头的那一道线,眸子里的情绪很难言喻,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也许只是过去的过去太单薄,可以回想起来的事情不多,而那些日子里总有她的身影,于是我便总能想起她。”   顾羡看着他,然后抱住了双膝,轻声说道:“可那不是已经过去了五百年吗?”   五百年有多长?   由此刻往回屈指去数,人类还未能见到原子绽放的光芒,皇权老迈却也伫立于人世,林钦差因硝烟之故写了两首诗……这数百年间历史的天空被一颗又一颗星辰所照耀,群星闪耀之时发生的故事不知被编成了多少本厚厚的书籍。   哪怕是无趣也好,时间的长度也足以将尘埃堆积起来,成为一座崭新的山岳。   过了不知多久,顾许平静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只要不是刻意去遗忘的事,记忆自然会清晰到你会憎厌的程度。”   顾羡鱼想了会儿,说道:“所以……将来你也不会忘记我。”   顾许说道:“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看着你。”   这是一句真心话,但与情爱无太多的关,只是他衷心的希望她能够活得久上一些,那不论是陪伴在侧,还是腻到决定要一别两宽,想来都会觉得很好。   “那我们以后一起去看风景好吗?”   顾羡鱼不想听明白他的意思,眸子明亮了许多,小手抓紧睡裙,看着有些紧张,应该是在意着他的答案。   顾许笑着说了个好。   窗帘被重新拉起,房间好似安静了下来,椅子轻轻地转动着,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你还不回去睡觉吗?”   看着一动不动的咸鱼,顾许微微蹙眉,心里终于觉得麻烦了。   顾羡鱼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低声解释道:“刚才你去洗澡的时候,我一个人想着想着,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心里有点儿不安。”   那一抹悸意始终萦绕在心间,相处时她可以看见他,便很自然地搁在了一旁,可独处一室的时候难免会重新记起。   她想,自己这应该不算是在作吧?   最多只是怂了一些。   顾许看着她问道:“你要坐在椅子上看我一晚上吗?”   顾羡鱼啊了声,歉意说道:“那我就走了。”   听着他的话,很难说清楚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但该问的话都已问完,答案也是她所喜欢的,离开的确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逗留下去实在是找不到道理了。   她之前就不讲了一次理,事不可临三,尤其是这种。   敛去思绪,她起身走向门前,准备要转动把手,然后独自一人回到床上,开始想念安君衣的某些好。   然后她却停了下来,没有能离开。   “我只是让你别坐着而已。”   顾许握住了她的手腕,动作不仅只是自然,还是随意,更是熟悉,以及一些不容置疑,他语气如寻常般说了一句话。   “你师妹告诉我,间宫爱花并没有参加军训,所以明天早上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睡觉,而且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去确认,花上一个晚上的时间很正常。”   他看着顾羡鱼,又补充道:“嗯,我不习惯躺着想事情。”   顾羡鱼微羞而笑,低头说道:“可这是你的床啊……”   这句话真的是很蠢,但顾许没有生气。   他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电脑,想都不想就说道:“你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滚来滚去了好多次了吗?应该不至于认床吧。”   顾羡鱼的笑容渐渐失去,再也不敢继续乱说话了,好生乖巧的去到了他的床边,动作熟练的躺了下去,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房间的灯被熄灭,只剩下屏幕的微弱光线。   闻着被子里若有若无的气味,顾羡鱼的精神得到了许多的安宁,明明心里还有不少的话想要去说,准备开口的一刹那却又没了心思,只觉这样的安静很美好。   她心想,今晚肯定是自己近些日子来睡的最好的一天了。   ……   ……   天光未盛时,林轻雾醒来,昨夜她和安君衣没有闲聊太久,大抵是因为彼此之间的爱好全然不同,唯一谈得上的地方却又不愿深谈,故而睡的很早。   洗漱穿衣,昏淡的光线穿过了枝叶之间的缝隙,她翻出一条黑色的橡皮筋束好发丝,然后看了一眼安君衣的房门,便离开宿舍,向着操场走去。   清晨时的校园并不安静,因为今天是军训的日子,大清早便来得吵闹,新生们睡眼惺忪的三五成群走在路上,画面十分青春,很容易让老生由衷欣慰,而后感到极大的幸福。   也许是师门一脉相传的缘故,林轻雾本质上也是一个爱偷懒的人,心血来潮走上这么一趟,自然不会还特意去化妆,兼之此时天色微暗,她眉眼间那抹最为出色的凛然难以被看见,远远望着便只是清秀。   晨风轻送,她走过一幢教学楼,去到了一处人工湖前,取来纸巾擦干净了长凳,面向湖面坐下,想要就这么散一下心,思考某些并不遥远的事情,听师傅的话不再去理会那个女人。   “一旦相思,何以成眠?”   她自嘲了一句,然后拿出了手机,准备处理那些昨天堆积下来的事务,为新楚的安宁继续做出贡献。   可当她看到昨夜被发来的几张图片时,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心中生出了一抹悸意。   画面自然是血腥的,仿佛是果子与秋风相逢,一朝成熟继而落下,满地的果酱涂满了一地,颇有几分后现代主义的味道在其中。   路灯下站着一位中年男子,那张脸上没有什么沧桑,神情平静而漠然,又似在微笑,眼睛里洋溢着一种幸福,微微张开的嘴巴好像正在感叹,赞美自己的这一副涂鸦。   “是那团黑雾吗……”   林轻雾想起顾许曾经提到过的那些话,隐约做出了一个推测,然而她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只是在解决问题上有了一个方向,仅此而已。   她关掉了图片,望向平湖听着远方传来的声音,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确定自己需要找到一个时间去请教顾许。   “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股慵懒的睡意,更像是在床上打滚时所发出的,很是动听。   林轻雾微微一怔,神情凝重地侧头望去,便生出了一种相识的感觉。   是的,她曾经在不远之外的那颗榕树之下,与这人偶遇且闲谈,谈到了一个回家睡午觉的结果。   这个人……不该说是人,幽眠之怜长得便是这么个样子。   她认真地看着,仔细打量这张不知道是否本来面目的容貌,以此对某些事情做出确认,哪怕她不觉得自己能够留下此刻的记忆。   “早上好。”   幽眠之怜微笑说道:“我今天心情挺不错的,既然这么巧又遇见了你,而且你又烦的是这种事,不如我给你谈谈?”   林轻雾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请讲。”   她没有移开目光,平静说道:“然后,我这次还是会忘掉你吗?”   “相见争不如不见。”   幽眠之怜说道:“那团黑雾有太多个名字,抑或说它如今的境界还未能真正拥有唯一的名字,因此名字对它而言,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物。”   林轻雾很不明白祂为何从这开始,说道:“看来你要讲很长的一段话?”   “确实有些长,但我想你会愿意听的。”   幽眠之怜抬头望向天空,眸子渐渐来得深远。   “我今天不用军训,很闲,听个故事的时间的确是有的。”   “修行一事,至今为止还未有一个绝对的终点,大道也许至简,但殊途始终未能同归,这是所有境界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的修行者的共识,而我当然是那团黑雾的前辈,你师傅又如何能有我来得了解它。”   “请您还是说些实在话吧,再怎么自吹自擂也好,我都不会背叛师傅,因为你打不过他。”林轻雾微微一笑,提醒说道。   幽眠之怜瞥了一眼她,笑着说道:“之所以对你谈这些,是因为这个故事存在着背景,你对此未曾了解过分毫。”   祂接着说道:“你师傅境界极为高深,但我也不见得有输,然而不论战上多少次也好,我都不认为自己可以胜过他,这其中的原因涉及到彼此选择的路。”   林轻雾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如我和那团黑雾这般的存在,本身便代表着一种事物或者是概念,听着看着都很了不起,然而我和它也因此受到了诸多外界因素的影响,这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若想要更进一步,前辈们得出的方法十分简单,便是自行斩去身上那些臃肿的地方,求得一个清爽。”   幽眠之怜温声说道:“问题在于,这个过程很难一帆风顺,因为这条路注定与疯狂偏执相伴,杀人不过是等闲之事而已,真的算不了什么,故而如我这般存在被通常称作为邪魔,一直被讨厌着,人人见而诛之。”   林轻雾问道:“那它……黑雾代表的是什么事物?”   “大概是热闹?”   幽眠之怜笑了笑,微嘲道:“这个词用的好听了一些,实际上以你们的看法,它喜欢的是混乱无序,汹涌的暗潮化作滔天的巨浪,将现存的秩序彻底的砸碎,便是他为自己修枝剪叶的一个过程。”   林轻雾继续问道:“您呢?”   “眠。”   幽眠之怜只说了这一个字,便不再继续,转而说道:“与我所行之路彻底不同,你师傅由始至终孤身一人,因此他强大到了极点,除去某种极特殊的情况之下,几乎是不为外物所扰,所以他的纯粹理所当然可以赢过我的杂乱。”   林轻雾明白了祂的意思。   “师傅也许可以限制别人怎么去想。”   她看着湖面,声音微沉说道:“但我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以你的说法,那就是只要还有人抱着制造混乱的想法,它就会永远的存在着?”   幽眠之怜说道:“再换一个说法,将它置于一个再无外物的空间,失去了立道之基,它就会真正的死去,不是吗?”   林轻雾若有所思,却不得其解。   “当然,这对你而言还来得太过遥远,现在你只要清楚一件事,那便是它还未真正的降临此世,存在的只不过是几根触手而已。”   幽眠之怜起身离开长椅,最后说道:“你们找出那几个人,然后将他杀死一次,事情不就可以暂时的解决了吗?”   林轻雾望着祂的身影,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幽眠之怜没有回答,只是越走越远,嘴角好似还有一抹笑意徘徊,心情似乎真的很好,并非作假。   忽有风来,此时天光已然微亮,湖面有微澜生出,无数片金光在那细碎的灿烂着,画面异常的好看,但却耀眼的教人难以久看。   林轻雾静下了心,发现有几位学长快要路过,决定回去她们的宿舍,十分久违的睡上一个懒觉。   至于幽眠之怜的那些话,她会在这段路上告知,然后问问安君衣,如果这位师姐愿意帮忙,自然是最好的。   ……   ……   “你一晚没睡?”   “不然呢?”   顾许喝了一勺白粥,吃了一口肉包,再看了顾羡鱼一眼。   昨夜那一觉顾羡鱼睡的特别安心,只是遗憾床上没有一个抱枕,不过就算是这样子,她的胃口依然很好,但顾许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   与平时份量相同的早餐,今日却没有得太快,乃至于他只吃了一个肉包,剩下的便全都归了顾羡鱼。   两人相视,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那你补完觉之后……有什么事想要做吗?”   放下了筷子,顾羡鱼看着地上的阳光,轻声问道。   “继续之前的事。”   顾许说道:“还有很多没想明白的地方,我想尽快弄清楚,推演出一个结果。”   顾羡鱼犹豫了会儿,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看一下她呢?”   顾许怔了怔,诚实说道:“我好像没有想过,又可能是……我不怎么想看到她的那张脸?”   “可你始终是会看到的。”   顾羡鱼神情渐淡,认真说道:“记忆会将一些离你远去的东西美化,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去找别人,但这件事很有这个必要。”   顾许想了片刻,说道:“昨天我和她聊了一阵子,她最后想扇我一巴掌,按理说现在她应该不想见到我。”   “扇你一巴掌……”   顾羡鱼联想到了许多,强行控制住情绪,问道:“你对她做了些什么?”   顾许说道:“一些很过分,但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事情,所以你不要乱激动,这样对身体不好。”   顾羡鱼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他。   “但你说的有道理。”   顾许平静说道:“既然坐在家里不能改变什么,那我确实应该去见她一面,认真地从各方面去了解这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他回房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顾羡鱼跟在他的身后,听着那道完全陌生的嗓音,片刻后她露出了笑容,只是强忍着没有发出笑声。   “很好笑吗?”顾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   “真的很好笑啊。”   顾羡鱼想着自己听到的话,终于是忍不住,像个大妈一样笑了起来,连眼泪都险些流出,发出了一连串哈哈哈哈。   顾许继续问道:“哪里好笑了?”   顾羡鱼抹去眼泪,掩住嘴巴说道:“之前君衣跟我说,她病了的时候让你帮忙买点儿东西,你都不愿意帮,现在看你被拒绝我肯定很高兴啊。”   顾许有些不解,说道:“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幸灾乐祸吗?”   顾羡鱼心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想到拒绝他的人不是自己,便也笑不起来了,清了清嗓子,转而说道:“那你活了这么久,之前应该也被人拒绝过吗?”   “师姐死后,没有人拒绝过我。”   顾许见她神情疑惑,解释道:“主要是……那之后我闭关了很长时间,然后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胜过我,而我很少说话,他们便不敢不听。”   顾羡鱼轻声问道:“你不会因为她拒绝了你,所以你想起了师伯吧?”   顾许沉默了会儿,发现自己很难否认这句话,摇头说道:“你不要想着学这个。”   如果是安君衣在这里,听到了他这样说,肯定会故作乖巧的说上一声师命难违,你非要喜欢看我这样,难道我还会反抗你吗?   但此刻站着的是顾羡鱼,她的性子注定了不会这样。   “我没想学,只是在想一些别的。”   她说道:“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两片一样的叶子,可这个人却能让你隔了整整五百年,直接回忆起故去那么久的师伯,所以我现在很想见到她。”   顾许说道:“我觉得不好。”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没有任何的迟疑,不禁教人困惑。   顾羡鱼很是不解,问道:“为什么?”   顾许看向她坐着的地方,说道:“因为我要睡觉了。”   顾羡鱼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想起了安君衣,心想你床上其实还缺了一个抱枕,昨晚我睡得不算太舒服,难道你平时自己就没感觉的吗?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只不过低着头没有看他罢了。   作者留言:   PS: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心血来潮地撑着伞出了门,在外面闲逛了个来小时,倒也没有遇见什么好玩的事,不过这种捧着一杯热茶,走在雨中的感觉还是很好……嗯,除了我衣服有些湿以外。   字数依旧比往常少,只有五千,说实在的我心里很忏愧,但我的确没法写得更多了,强写下去只会让这本书变得糟糕,抱歉。 第六十九章 只是爱过罢了   “我比较喜欢简单。”   顾许听着她的话,摇头说道:“虽然我不觉得你这种爱好是幼稚,但我想象不出自己抱着抱枕睡觉的画面,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喝了一口桌上的水,走向还不愿意起床的顾羡鱼,神情平静地看着她,而她也微仰着头望着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你又想要我抱着你走吗?”   顾许随意说了一句,没有去在意她的情绪,如平常那样子睡在床上,为自己盖上了没有被叠好的薄被。   枕头似乎还有着洗发露的清香,鼻翼微动时,这种味道尤为清晰,让他来得不太习惯,却也不至于难受到要打个喷嚏。   顾羡鱼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眉眼,有些想要伸手轻抚,最后没有付诸于行,轻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变化?”   顾许闭上眼,疑惑的嗯了声。   “早上睡醒的时候,我不是看了你很久很久吗,那时候我就在想着,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不知为何,顾羡鱼的声音带着一抹怅然,还有藏得不够深的担忧。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但在我心里很确定,你现在和一开始已经有了很多不同,最起码你没那么冷漠了。”   “这算是睡前谈话?”   “嗯……那你愿意谈吗?”   心湖终究是难平,顾羡鱼当然是喜欢和现在的他一直相处,但她不愿意这是一种坏的转变。   至于为什么担心……因为这真的很不仙人啊,一点儿都不符合她的想象,任旁人知道也会抱着这个念头吧?   顾许平静说道:“修行为的不仅是长生,更是自由,如果我走到了这个境界,却还有着种种不可为的事情,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听到了这个解释,顾羡鱼心里特别的高兴,不安少去了许多。   “所以你喜欢吃火锅点特辣的红锅,然后把自己吃到浑身大汗,还非要继续吃下去?这就是你的自由吗?”   她想着两个月前的那天,笑着说起了这件往事。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大概是我过去活的太淡,发现自己很难回去以后,就想着多尝一些过去的滋味。”   顾羡鱼有些好奇,轻声问道:“可辣的菜有很多吧,为什么你偏偏喜欢火锅呢?”   顾许仔细想了一下,说道:“那天我和你去吃饭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家火锅店的招牌还是广告来着?反正见到颜色鲜艳,心里就想要尝试一下。”   “难道你以前就没有见过火锅吗?”顾羡鱼很是吃惊,微讶问道。   房间忽然安静了起来,只剩下空调的声音。   “好像……是的。”   顾许回忆了很长一段时间,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认真说道:“境界未深以前,我的饮食都控制得很清淡,再以后我就不用吃东西了,只不过师姐偶尔会拎些糕点回来,但都甜得很腻,我不怎么喜欢。”   顾羡鱼眉梢微挑,说道:“但你每次都会吃个干净。”   “师姐不会带太多。”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无所谓。”   顾许怔了怔,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往事,说道:“人活着首先要在意自己,其他的都该放在身后,吃喝可以去迁就,因为这终究是一件小事。”   “吃喝是一辈子的喜好,比这更重要的,是一直活着和长生吗?”   顾羡鱼神情微惘,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起身走向房门处,留了一句话。   “我觉得很对,可我还是感觉……真遇上了那种时候,自私起来也是不太容易的事吧。”   门开,然后门再关,声音其实很轻微。   听着这话,顾许若有所思,却始终思而不解。   他的观点其实不完全是他的观点。   忘了是多少年前,师姐和他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的他境界未深,还整天跟在师姐的身后,春时登山夏入幽篁,在途中的闲暇时光自然聊过许多的天,其中有些是八卦,有些是未来,还有一些则是三观。   又不知何时,在潜移默化之下他对此产生了认同,并且在往后的修道生涯中固执如一,为此而拒绝了许多事情,伤过不少人的身和心。   哪怕是五百年的如今,顾许依旧无法否认,前世今生对他影响最大的那一个人,并不是引他行入旧山修行的师傅……而是不曾可亲更不可爱的师姐。   正因为修行者的记忆力太好,他除非是有意为之,否则那些往事始终清晰于心头,永远都不会被遗忘。   他不认为自己会将旁人认错成师姐,这与外貌气质无关,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本能,再过上一千年也不见得会变。   那么间宫爱花便真的和师姐有关。   只是……他现在又该做些什么?   幽眠之怜的存在并非虚假,回忆过去的那些言语,师姐极可能与祂有着不浅的关系,那么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针对他布下的局。   假如这一局是师姐亲临,远在五百年前便开始算计,那他又该如何去破开,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   前世今生,最熟悉他的人未曾有过改变,始终都是师姐。   “你到底在想要做些什么……”   顾许叹了声,敛去思绪,闭上了眼睛。   阳光刺透了窗帘,落在床褥上,画面很柔和。   他侧过身,闻着顾羡鱼留下来的淡淡香味,就这么入睡了。   ……   ……   今日阳光极好,慵懒起来,滋味也较平日多了几分滋味。   林轻雾抿了口咖啡,抬头望向对坐的安君衣,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好,似乎是想起了某件不太愉快的往事。   “我就是因为这种事才认识他的。”   安君衣放下平板,语气复杂说道:“然后那天他还带着我去吃火锅,我看着红锅里滚着的猪红,当时就差一点儿就吐出来了。”   其实她很想往下去说,告诉林轻雾自己喝酒以后报复性的吐了他一身,但这毕竟是三人之间的美好回忆,不该拿来炫耀。   林轻雾没想到她纠结的是这些,轻笑说道:“我猜你那时候肯定不想吃火锅,所以呀……他姓顾是真的很有道理,只顾自己开心的人,不姓这个就太不应该了。”   安君衣微怔,似是恼火说道:“你这样一提起来,我就觉得他就特别能气人,明明我都说了自己吃不了辣,还是转头就忘,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块毛肚。”   林轻雾怔了片刻后醒过神来,暗叹了一声,心想你都快要笑出来了,又何必还强作生气模样呢?   生怕我不知道你和他很好?   “师姐你可以放心,我虽然很喜欢吃火锅,但肯定不至于请你去吃红锅的。”   她笑了起来,又说道:“其实火锅店也不是没有饭吃,下次他非要满足自己胃口,你可以要上一碗饭的,红汤白饭我吃过一次,味道还算可以。”   安君衣微微挑眉,没有理她这句话,望着已经熄屏的平板,安静着一言不发。   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她都是很懒的一个人,最了不起就是装上一段时间的勤劳,骗到顾羡鱼替她打扫卫生照顾她。   但可能是最近游戏玩得腻了,他和她的号都只剩下了极为无趣的日常流程,家里的床都要睡得舒服不起来了,坐在宿舍里闲看落叶空想心事,听着远方传来的唱歌声不见得有趣……   在这么多走向平凡的事中,唯有修行一事可以归为例外。   那便去看看好了?   “我胆子比较小。”   安君衣叹了口气,诚恳说道:“这话真没有骗你,平时我连稍微重口味一点的视频,都不敢点开去看,你让我帮你不太现实。”   林轻雾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觉得你可以想象一下师傅的样子,然后就有勇气了。”   听着这话,安君衣脸不红心不跳,哪里还会像以前那样子感到害羞,平静说道:“那还不如直接喊他帮忙。”   林轻雾早知她会有这样一句话,微笑说道:“可换个角度去思考,如果我们什么事情都想着依赖他,真的好吗?”   她看着安君衣神情,敛去了笑意,语气变得认真了许多:“我也相信他是一个很念情分的人,但在我眼中看来,这样的关系是彼此不对等的,因为这个世上总有某个方面比你我来得更为优秀的人。”   有些意思是她不曾说出口,却已经藏在了话中。   安君衣很清楚,因此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道:“你说的没错,可我不想涉及到这种事里面去,可以为你做的不多。”   林轻雾展颜一笑,很是满意这个答案,说道:“什么事都要一步一步的来,你愿意帮我就已经很好,对了,过会儿我们和师傅提一句吧,这肯定能算作是课外作业。”   ……   ……   醒来的时候离午饭已经遥远。   顾许掀开薄被,看了一眼手机,因为安君衣的信息沉默了数秒,最后只回复了一个好字,没有多说什么。   饭桌上留着饭菜,顾羡鱼没有像全职主妇一样贴上便签,但番茄鸡蛋汤混着饭一起吃,无疑是开胃的,他自然也比平时多吃了两碗饭。   吃过这顿家常便饭后,他坐在老位置上看了一会儿书,却发现质量依旧上乘的文字已经无法使得自己沉溺其中,唯有合上了书,放回原位。   独处一室时,顾许除了看书与修行之外很少有事可做,此时既然静不下心,总是惦记着那熟悉的颜容,便去看一看好了。   尽管在今早的那通电话过后,间宫爱花就已经拉黑了他的号码,十分明确地拒绝了他的接近,没有表现出任何与犹豫有关的态度。   可他又怎会在乎这些,想见自然要见。   换上衣服,拿起那把黑伞,他便这样走出了家门,撑着伞与秋老虎相伴而行,像是一个平凡少年般,不见什么特别。   初秋的时节已有几分寂寥的意味,若不是俯瞰风景之时入目皆是钢铁森林,这种感觉还能清晰上许多。   间宫爱花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清晰感知到那道神念落在自己身上,嘴角微翘带着一抹嘲意,似是自语道:“你说他现在像不像一个思春的少年?”   幽眠之怜平静说道:“这个笑话不好笑。”   “也对……我和他都讲不太来笑话。”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换过话头,说道:“你今早有意去和林轻雾说那些话,心里是准备另做打算了吗?”   幽眠之怜说道:“我本就很喜欢这个孩子,闲来帮个忙,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间宫爱花别过头,不再面向那片玻璃,说道:“那希望你不要将过去忘得太快,早到在这个时候就另做打算。”   “你醒来之后我可有不尊重你的时候?”幽眠之怜语气微冷,问道。   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流动的空气聚成了无形的风,卷着寒意凛然而至,轻轻拂动了发梢。   间宫爱花忽然微笑,温声说道:“不要生气,我就随便说一说而已,毕竟你和那小姑娘提到的事情有些遥远了。”   幽眠之怜微嘲道:“我是真不懂你,明明性子冷漠到极点,身在名门正派却满手血腥,又非要在自家师弟面前装的那般潇洒,让他全然不知你就是个疯子。”   “他知道的。”   间宫爱花摇头说道:“只是人生来就带着偏见,既然他还算是人,那自然会下意识的记得我对他的好,忽略我对旁人的无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幽眠之怜说道:“既然你对他这般好,又为何要耗费心力,做出这么多事情。”   “这是我们彼此做出的选择。”间宫爱花的笑意愈发温柔。   她轻声说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当年我布置的那一道后手,只会在他心中仍然在意着我的前提之下才会发生,那代表他依旧愿意听我的话,而我……不想他这样子,因为这很不好,但我想不到他居然还能飞升。”   幽眠之怜记起那些往事,屋内悄悄地冷了许多,好似有一场雪在下。   “既然他的天资如此之好,理应要比我走得更远。”   间宫爱花说道:“苟延残喘活到今日,不舍得真正死去……”   幽眠之怜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间宫爱花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的犹豫。   但下一刻,她便笑了起来,有些怀念,有些感慨,有些甜蜜,最后是自嘲。   “只是爱过罢了。”   作者留言:   PS:四千字,好困好困好困。 第七十章 我妈找你   爱过就是爱过,这从不是一件值得隐瞒的事情。   倘若顾许听到了这一番对话,很容易便能联想起那天夜里,幽眠之怜借寺本郁夫之口告知他的那句话——她在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很不喜欢你。   虽是不喜,却又深爱。   幽眠之怜想着这些,心中嘲弄之意愈发是浓重,只觉你这样的爱意未免来得过分可笑,或者说自以为是。   话音落下许久。   那道冷意终于是远去,不再如幽灵般徘徊,阳光重新温暖了起来。   间宫爱花没有再说些什么,去卫生间洗过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颊,舒开眉头,眉眼轻柔了许多,不再凝重的仿若阴云有雨。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下雨,那便少些恹恹,多些欢喜好了。   她拿过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关掉了空调,向着屋外走去。   大概是性子里始终厌恶冷清的缘故,间宫爱花选择的住处离新楚的繁华很近。   出门以后,循着成荫的绿化道路缓缓而行,那些嘈杂热闹的声音便如潮水般渐渐涌来,微热的风扑面吹来教人厌烦。   人间不论新旧,吵闹从未有变,无非就是多与少的区别罢了。   她一直都很喜欢这种生活的气息,与人清冷暖无关,仅是不喜那看似千变万化,实则永远单调的山河罢了。   逆着三两结伴的行人行去,顾许撑起了伞,即便无谓人间寒暑变化,他的心里还是厌恶这种满是闷热的空气——便如他永远都不能明白,为何师姐总是不能安静下来。   路再长也有尽头,走近了自然就能看得清晰,境界之上的境界是这样,人的身影当然也不会例外。   明明暑意极深的时节已经过去,九月的天气依旧糟糕,街上行人不比盛夏时多上几个,于是那一抹黑色变得愈发显眼。   当顾许看到了间宫爱花的身影之时,眉眼间的情绪复杂了一刻,再是重新淡去,与平常相同。   他只是想着,黑色的面料遇着了阳光,貌似会来得更热,出汗了便来得难受。   “我还是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谈。”   顾许站在她身前,平静说道:“不管你接下来是否有事要忙,我都认为这很有必要,因为这关乎到许多。”   间宫爱花蹙起了眉头,似乎是意外他的出现,沉默不语。   烈日灼心,左转右绕的风吹在两人身上那一刻,夹着满满的燥意太多太重,很容易教人也变得烦躁起来。   一个月年约十八岁的正常女性,面对这种明显无理纠缠的情况下,最简洁明了的拒绝办法毫无疑问是报警,告诉电话那头的警察叔叔,自己被一个变态跟踪了。   便在她准备符合逻辑的这样选择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不太寻常的动静,间宫爱花很自然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转身向那处望去,只见一辆越野车以明显不正常的时速驶来。   便是阳光再如何耀眼也好,她依旧可以清晰地看见,司机的双眼逐渐地失去着神采,只剩下了狰狞的白,意识全无但又紧握着方向盘,引擎声鸣响传播在炽热的空气中,不见任何刹车迹象的朝着两人直接撞来。   惊呼声与呐喊骤然响起,远方的路人有不少下意识闭起了自己的眼睛,不忍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发生。   顾许的目光穿过了她的黑发,微风拂来之时,那完整的画面被分割成无数细片,再以某种方式重新组合到一起,成为他想要的形状。   但这并非是在瓦解现实中到来的危机,他静静看着那辆越野车,准备出剑前的那一刻,忽然记起了林轻雾叮嘱过他的那一句话。   剑意随风散去。   过程似乎很漫长,事实上只是时间在顾许眼中慢了下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如何去解决,是否还要继续当一个起码明面上无害的良好市民。   最后,那辆价格也算是昂贵的越野车来到这趟旅程的终点。   便在这之前,顾许握住间宫爱花的手腕,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走了过去,站在了路旁某片树荫之下,脸颊上犹然还能感受到一种酷烈,那大概是风过后所留下的痕迹。   尘嚣渐起,风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微石砾掩不住吵闹声,更埋不下热情的围观群众。   涌来的人很多,逆流而去的他和她理应显眼,却又不见谁惊讶的拦下两人,反而是一无所觉的让开身位,任由他们远去。   间宫爱花低头不语,看着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腕,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在心里对祂问了一句话。   “如果我没记错,这并不是你我的安排吧?”   “当然不是,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你有所隐瞒。”幽眠之怜认真答道。   “那为什么会发生?”   “大概是它在警告我?又或者是……祂在警告顾许不要再多管闲事?”   “这时机挑的未免太好,有些奇怪。”   装作无知,充当纯情,这自然不是间宫爱花的全部想法,但无可否认的是,类似的做法在她整个推演中占据着一定的份量。   她在谋算上想的自然能比顾许来得更远,因为这是她所擅长的事物,当年修行界中数次血雨腥风,与她都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然而问题在于,如今的她境界不及顾许高深,又囿于那道住在心里的剑意,很多事情不如以往来得那么方便,对应在现实之中,便是片刻前的这个细节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淡去这些思绪,随着顾许的脚步走向远处,最终两人找到了一家冷饮店,于角落处坐下,四目相对无语。   “刚才是一场意外。”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尝试着把她当作无知少女,说道:“希望你不会想得太多。”   间宫爱花嗯了声,神情上的变化很少,就像是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故中,一时半刻之间还回不过神来,唯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传入顾许耳中,带着些许的困惑。   “问题是……”   间宫爱花抬起头轻声说道:“你就不觉得自己刚才应对的太过平静了吗?”   顾许说道:“可能是我习惯了。”   间宫爱花偏过头,在她的角度望向窗外风景,恰好可以将赶来的交警映入眼帘,而这可以让她看着有些不安。   “其实你也不害怕吧。”   顾许忽然说道:“沉默不语当然可以解释为你受到了惊吓,但路上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的眼睛,你和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这种平静。”   “我记得,我昨天强调过不喜欢你这种说法。”间宫爱花顿了顿,喝了一小口水。   周遭谈不上安静,总有格外吵闹的时候,两人间的沉默便显得有些瞩目。   不少好奇着两人的话语随着风飘来,顾许毫不在意地拿出手机,微微低头看着屏幕,将刚才发生的变故告知了林轻雾,然后再是抬头望向眼前人。   事实上,与幽眠之怜下意识猜测的截然相反,这一切与那团黑雾并无真正的关系可言。   来时路上,他认真思考了一遍自己与间宫爱花的关系,确定对方即便真的与师姐有着莫大的关系,也不见得愿意和他沟通。   因此他想到了说谎,或者说想到了英雄救美这个老套却永远实用的故事。   于是,他没有花上很长的时间,便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现在看来,这样做是正确的,最起码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怀疑,又让他省去了许多未曾尝试过的步骤。   相识相处继而再相知,是一段极为漫长的时光。   最了解他的人,从来都不是他数百年生命中的某一个敌人,一直都是他境界未深之时心中常常怀念的师姐。   但是换个角度去想,他同样也是世上最了解师姐的那人,因为她只愿意在他的面前说些俏皮的话,让他做些他不喜欢的事,又或者是饮酒饮的不省人事……   是的,顾许之所以还懂得照顾人,只因为师姐很多时候想让他照顾。   比如某次喝醉后,她吐了他整整一身,可他却还是要面无表情地当作无事发生,以道法凝聚清水为她擦脸。   如果不是她不是他的师姐,那时候的他早就一剑劈过去了,又怎会去忍耐那刺鼻的酒味,还听着那些醉话。   他想了这么多,其实只为了确定一个念想——师姐一直都记得这些往事,那她自然也就相信他不会撒谎。   同样的,这也是一种试探的方法。   “我以后会注意的。”   顾许问道:“那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吗?还是再安静上一会儿?”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胸脯微微起伏,好似因为他的若无其事而产生了怒意,却又因为先前的变故,而不得不按捺了下来,只能以沉默相待。   顾许与她对视,欣赏着她那笔直如剑的墨眉,稍显苍白的双颊,依旧微润的双唇,发现她与师姐并不完全的相同。   然而细节上再多的变化也好,顾许依旧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因为她依旧贵不可言,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哪怕她已经做出了隐藏,却依旧清晰于顾许的双眼。   顾许当初的出身自然不差,但和师姐仍有着一定的差距,因此他自然不懂这些。   可问题是……某次师姐喝醉以后,曾无比残忍的强迫他听着整整两个时辰的唠叨话,全是这些和修行无关的琐碎事。   他除非是瞎了,不然拿什么认不出来?   诸如这些,乃至于更为深入的细节他都清楚记得,只不过那些都已经是往事,没有必要去回忆起来。   “和我说说她是一个怎样的人?”间宫爱花忽然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莫名其妙的想要了解一下,他在外人面前会怎样形容自己,尽管她相信五百年后的今天他依旧不敢说她的坏话。   但她就是想要听一下。   “她不是一个好人。”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但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然后,他想起了这些日子来出现过很多次的身影,便又说了一句话。   “至少直到如今,她都是的。”   ……   ……   “所以他没事。”   宿舍里,安君衣皱着眉头,神情一点都不可爱,想着某天夜里的往事,对林轻雾说道:“现在又不是以前,普通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和普通两个字不可能有关系,这不就是在扯谈吗?!”   林轻雾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自从王之行的师弟随着西江涨潮浮出水面后,落在顾许身上的目光已经淡去了许多,真要有针对他的阴谋,实在没有道理如此的简单粗暴。   “反正我不信。”   安君衣越想越是觉得奇怪,摇头说道:“你再去问一下人,看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后,林轻雾也皱起了眉头,声音微沉说道:“师傅他好像是去找……那个和师伯长得很像的女人,然后遇到的事情,而且围观了全程的路人说,那辆车撞停之后,他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现场。”   安君衣呵呵一笑,唇角的嘲弄再是明显不过,温声说道:“你猜,这事会不会是他在自导自演呢?”   见她神情如此,林轻雾就清楚她已经在生气了,心里情绪变得有些复杂,却只能摇头不语。   “我懂你意思了。”   安君衣不在乎她有没有说话,因为这时候只要不是直接否认,便代表着她心里是赞同的,只是碍于师道尊严,不好太过放肆而已。   “具体是哪个人我还锁定不了,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但可疑的人就这么多了,你花上一些时间也可以确认,大不了就是全部抓起来。”   安君衣起身走向房间,眉眼间的情绪渐变淡薄,神情愈发来得平静,仿佛自己刚才什么话都没有说过,更不知道顾许处心积虑的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不太高兴。   那么他当然不能来得开心。   关上房门,然后留下一片安静。   安君衣坐在梳妆镜前,拿起梳子开始整理微乱的发丝,为自己画了个淡妆,等到心平气静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与平时不同,顾许接的有些慢了。   “怎么了?”他问道。   “嗯……可能有些麻烦事。”   安君衣的声音软糯糯的,好似平常撒娇那样,带着一抹羞恼的无奈,低声说道:“之前你不是在我家睡过吗,衣服洗了之后没拿走,今天我妈突然去了家里,翻衣柜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嗯,反正就是我妈特别想要见你一下。”   作者留言:   PS:还是四千字,明天应该会补更新的。 第七十一章 你早就错了   顾许听着这道熟悉的嗓音,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他看着对坐的间宫爱花,少女的唇角微翘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安静着没有说话,却已经胜过了千言与万语。   阳光越过窗檐,覆在了白嫩的肌肤上,好似入冬后的那一场初雪,她低头喝了一口柠檬茶,就像是被酸到了一般微微蹙眉,然后不再看他。   不知为何,电话那头的安君衣今日的耐心十分之好,哪怕是过了整整一分钟,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像平时喝醉了一样跟他撒娇,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今天晚上吗?”顾许问道。   他确实在她家里留过宿,为了方便的缘故,自然在那头留下了几件衣服和内衣,甚至于还有睡衣。   凡是稍微来得正常上一些的父母,在家里发现这些不该有的衣服,当然会生出不小的疑惑,过问上一句再也寻常不过了——哪怕七月份那次渡假,是安君衣的母亲亲自安排的也好。   “嗯……是呀。”   安君衣的语气多了些变化,似是微羞,又像恼火,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妈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她生气我就真的要完了。”   顾许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   安君衣诚实说道:“因为我的钱都是我妈管的,我爸在家里又特别听我妈的话,所以她不开心,那我就只能去吃土了,要不然……你养我?”   顾许心想这确实是有些严重,说道:“那晚点儿我去找你好了。”   “别麻烦了。”   安君衣压低了声音,语气听着分外的认真:“今天这么热,你不要在外面乱跑,我开车过去接你,你把地址给我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挂断了电话,连半个字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听着忙音,顾许放下了手机,片刻沉默后也喝了一口柠檬水,感受着其中的酸涩,将自己的位置发送了过去。   “她声音挺好听的。”   间宫爱花转动着杯子,微笑说道:“不管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好,我都得谢谢你请我喝的这杯柠檬茶,以后我会找个机会,请你喝一杯好了。”   “再谈一下?”顾许问道。   间宫爱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笑意敛去以后,那抹微嘲就像是一瓶陈年的美酒,滋味随着年月而浓郁。   “虽然我这句话可能比较偏见。”   她轻声说道:“但你似乎是个有些薄情的人,我大概理解你为什么来找我了。”   顾许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这一句话听着有些奇怪,和你的年纪不怎么像。”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我从小接收到的教育,都是礼貌待人,既然你刚才算得上是救了我一命,那不论你的话有多么离谱,我都会尝试着忍耐,你听着奇怪的话,其实是因为我认真思考过很多次才想出来的答复,比较书面化和僵硬。”   顾许说道:“你在骂我。”   “没有。”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温声说道:“你听错我的意思了,这是在客观的对你进行描述,与其他无关。”   顾许想了想,认真问道:“那什么是薄情?”   “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其实谁都不爱。”   间宫爱花说着这句不算太出名的话,安静片刻后补充道:“在我看来,薄情的人大抵都如此,你也许还不至于,但在我眼中看来,离的也不太远。”   顾许神情依旧平静,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难看的色彩。   “这话有些道理。”   他继续说道:“但我很确认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正如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子,你像的那个人对我十分重要,因此我想和你谈谈。”   间宫爱花很不喜欢这句话,微嘲道:“谈恋爱?”   顾许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他忽然想起了安君衣和顾羡鱼,心想那时候她和自己聊天,是否也因为这样的话而无言以对,从而生气了很多次。   这种感觉的确不太好受。   间宫爱花不再嘲笑他,说道:“我们以后是同学,总有见面的时候,哪怕我确实不喜欢你也好,但我对世界史依旧抱有很浓重的兴趣,所以我暂时没有转专业的想法。”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那很好,我闲着的时候也喜欢看书,里面有不少是涉及到这方面的,可以聊一聊。”   间宫爱花眉梢轻挑,说道:“你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心里就不觉得恶心吗?”   顾许不知如何言。   茶未见底,窗外的炎日渐朝西垂,为钢铁森林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暮色。   间宫爱花望向街边的梧桐树,微微眯眼,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顾许心想这时候是不是该去问一下林轻雾,好让她教会自己如何才能说出一些漂亮话,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相对难言。   不过,这好像有点儿过分,太过惹人生气了?   “好了,谢谢你,还是再见吧。”   间宫爱花说道:“我在这里坐的已经够久了,也该去了解一下那位司机的情况,即便他是个精神病人也好,问题终究是要有一个答案的。”   顾许找不到继续下去的话题了。   便在这时,冷饮店的门忽然被打开,一道略微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于两人的耳中。   “我也替他谢谢你了。”   并非是单独的一张椅子,安君衣十分自然地坐在顾许的身旁,微笑说道:“如果不是学妹你的话,从老校区过去他家还真挺远的,现在倒是省了我不少时间。”   间宫爱花听着学妹这两个字,微微挑眉,说道:“我觉得……约会这件事,应该由男方去迁就多一点儿吧?”   安君衣仿佛没听到话里的嘲意,平静说道:“相处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斤斤计较我是觉得不太好,谁来找谁难道不是一件小事吗?”   间宫爱花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看了眼顾许,似是好奇问道:“那你和他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安君衣早想到会有这么一个问题,此时只是微笑不语,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这样的动作对于他和她都不算陌生,在过往的很多时候里,两人之间甚至还有过更为亲密的接触。   然而那些美好的时光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   这是第一次。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是将决定权送到了他手上,安静地等待着。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过了很多次,重复下去不会有任何的意义,除了腻味以外。   再如何动听的情话,泛滥以后依旧会无趣。   顾许感受着她的心意,静静看着对坐的间宫爱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脸上有的只是平静,不见犹豫。   “那改天再见吧。”   他的视线从那张熟悉的脸上下移,落在了她的胸前,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觉得军训对于你很有意义,既然没有生病,还是去参加一下吧。”   间宫爱花微笑不语,不曾去看两人离去的身影,仿佛没有注意到顾许的目光,道心静如一处平湖。   忽有风来,炽热的阳光好似在骤然间猛烈了数分,梧桐树上的叶子微微生乱,像是在拂去风里的燥意,为人间留下一片清凉。   不知在多久以后。   幽眠之怜的声音自她的心间轻响,带着些许的古怪,问道:“难不成你还生气了?”   “又怎会。”   间宫爱花喝了口柠檬冰茶,轻笑说道:“很多年前,我就见过这样的人和事,很清楚这些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为此而生气,那我的情绪未免太过于廉价了。”   幽眠之怜说道:“那你又何必去笑。”   “因为我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间宫爱花转过头,看着玻璃上自己的脸颊,感慨赞叹说道:“爱与别离都能给予人勇气,后者你可以看作是生死的那一刻,而前者……我觉得以色令智昏,或者说色胆包天来形容,很恰到好处。”   幽眠之怜心觉这话挺是有趣,说道:“他又哪里来得秀色可餐了?”   “安君衣不会认同你的这个看法。”   间宫爱花起身离开,最后说道:“不过,她也算是让我记住了,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坐在我的身前和他的身边,且开口嘲弄我的女人?”   ……   ……   每一个故事都需要足够多的巧合。   倘若没有,却又不希望故事就此结束,那只能去依靠自己创造出那个巧合,好让尾声再晚些到来。   安君衣的母亲的确很忙,但她并非是那种一心工作,全然不顾家庭的孤僻脾性。   当她从女儿口中得知了这些天来的事情后,哪怕心里隐有预感,仍然是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为此她甚至离开公司,驾车去到女儿家中,亲手打开了衣柜,找到了信息里头说的那些衣物,然后再一次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种情绪难以言喻,复杂到她措手不及。   于是她真的就像安君衣说的那样子,希望和顾许见上一面,随随便便地吃上一顿晚饭闲聊上几句……才怪了。   反正,故事的大体脉络便是如此,安君衣没有凭空捏造,她只不过是在那通电话中,将某一部分省略了过去,留下了最是清晰明了的主线。   安君衣心里自然不会有鬼,她想着自己都亲过你好几次了,又是脸颊又是嘴唇,哪怕再亲多几口都不会生孩子,可她的初吻又不是假的。   既然你也说过喜欢我,那陪我去见一下我妈呗,这哪里能算是一种刁难啊?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理直气壮的看着顾许的眼睛,没有任何逃避的意思。   “我很好看吗?”顾许忽然问道。   “你当然没我好看。”   安君衣别过了头,望向前方,故作平静说道:“但我觉得不难看……嗯,其实我还挺喜欢看着你的。”   此时此刻,离开冷饮店的两人已经坐在了车上,只是因为某些难以言说的原因,他们很默契的暂时没有什么动静,各想各的心事,直到刚才的对视,以及这两句话。   汽车里很安静。   顾许沉默了会儿,不想再聊这话题,转而说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和你母亲解释?”   安君衣认真地想了想,轻声说道:“除了我当你徒弟之外,其他的事情照实说出来就好了吧?”   这句话很妙,妙在他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暖味的事。   比如她枕在了他的大腿上,蹭过他软软的肚子,又曾经亲过他好几口,拿过话梅条戳他的脸颊,他又拿过另一根话梅条喂给她。   任凭谁来看都好,这哪里不像是情侣关系了?   尽管事实上他们只是师徒关系……嗯,最多就是亲密的有些不太应该罢了。   “那就去吧。”   顾许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话:“你到时候安静一些,不要乱说话,交给我就好。”   安君衣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侧脸,心想这可真好。   ……   ……   随着车流前行,傍晚时分的天空暮色已深。   在某些书里,一个人背着一个狭长木盒,负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一座孤城,是极有意境与瑰丽的画面,这往往代表着故事将要走到激昂滂湃处,接下来要有无数的好。   顾许想着那些文字,只觉自己真像外貌上这般的年轻,大抵也会由衷的感到紧张,对片刻后的那一顿饭产生许多的想法,只能勉强维持着神情的平静。   可惜的是他不是。   下车以后,他任由安君衣牵着他的手,随着那些温声细语朝前走去。   今日这一顿饭是家宴,却不是在安君衣常坐的那一个家,而是在一幢她自从读大学以后,便渐渐少住的别墅。   原因有很多,其中自然包括着她双亲常年忙碌,又因为她念的专业楼所在校区,与这幢别墅有着小半个新楚的距离,一来一回要浪费上很多的时间,不如不回来。   为此,她的父母才是购置了平日顾许常去的那一处房产,好让唯一的女儿住着舒服些,不至于忙于奔波。   但他们又怎能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愿意让一个男人过上许多次夜,甚至还留下了最为贴身的衣物。   想到深处,那间房子实在很像是他们送出的婚房。   安君衣母亲的名字叫林逾静,与顾许的小徒弟同姓,是一个属于夏天的名字,文雅且好听,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别墅的门被推开,不知是否情怯的缘故,安君衣不复淡然,脸上多了一些羞意。   “你记得好好说话啊。”   安君衣熟悉的取来拖鞋,放在他脚边,低声说道:“我要是没钱花,那你得养我很久的,说不定是一辈子。”   顾许怔了怔,抬头看着她说道:“这一句更像是你的真心话。”   安君衣眨了眨眼,心想你既然知道,那一会儿干脆可不可以也这样说,最起码也让我高兴上一次。   “对了。”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改口说道:“你这个同学到底是什么人啊?”   顾许问道:“轻雾她没有和你说?”   安君衣看着他,诚实说道:“我问过,但她告诉我,这件事她不想发表任何意见,让我自己来问你。”   听着这话,顾许想着那熟悉的容颜,说道:“她长得和你师伯一样。”   安君衣微微一怔,好会儿后才是反应了过来,微微蹙眉,说道:“我听她的口音,是个外国人吧?”   “对于我和师姐这样的人而言,这不重要。”   顾许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她叫间宫爱花,我不怎么喜欢后面两个字,但这四个字凑到了一起,看着很不错。”   “因为人不错,所以字也不错?”   不等他回答,安君衣继续说道:“既然她长得和师伯一样,那你肯定不会闲到今天才去理她,只能是她没有问题,至少是看不出问题来。”   顾许很喜欢这样子的她,点头说道:“但我还是认为她身上有问题,因为我不可能认错你的师伯,所以这里面一定藏着我还没有看懂的地方。”   “师伯,师伯……”   安君衣忽然笑了起来,愉快说道:“那师伯她长得还是挺好看的,我很喜欢,特别符合我的想象。”   事实上她喜欢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话里说是你的师伯,而不是你的师娘。   一字之差,可以有很多的不同。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有些事情,会不会眼见为实更好?”   安君衣随意说道:“哪怕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可终究也是看过吧,应该比没有看到会好一些吧。”   顾许穿上拖鞋,发现尺寸刚好合适,有些喜欢这种相识然后相知的感觉,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的推演不会有错。”   玄关到饭厅的距离真的不远,安君衣只剩下两句话的时间。   “问题是……你人在这里还和我靠得这么近,不就是代表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吗?”   顾许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反驳她的话。   是的,如果他一直都没有错过,那他又怎会留在人间?   “反正你也想不明白……”   安君衣看着已经坐在主人位上的母亲,抿着下唇,偷偷说道:“不如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看一看?”   她的声音不大,但说的很认真,尤其是在我们两个字上,咬得很死。   作者留言:   PS:五千字。   然后,今天……不对,是昨天晚上我和朋友出门吃饭,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太霉了的原因吧。   第一家店很久没去了,甚至是因为我们两个很怀念那种味道,特意想着再去吃一顿,结果那家店?已经关了门。   第二家店呢,是我朋友想要吃的,他是一个比较喜欢小资调调的人,所以那家店是仿的居酒屋布置,氛围确实不错,但出品实在一般,没什么意思。   第三家店就没有必要赘述了,更多还是一种讲究,和有钱没钱无关的将就,为的只是填饱自己的肚子。   如果这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我大概还不会感慨,现在凌晨四点钟回想起来,发现这就和男女之间的感情差不多,曲曲折折到最后却还是去将就了。   这样挺没意思的……   所以由人写出来的故事更不应该去将就了。 第七十二章 公开处刑   灯光微亮,暮色被窗帘隔断,煮饭的阿姨早已经离去,偌大的一个家空旷且不至冷清,只是静的有些太过沉默了。   林逾静坐在了主人家的位置上,身上是一件工作意味很重的白衬衫,从某些好似没来得及收拾妥当的皱褶中,可以得知她的情绪并不像脸上的那么平静。   “坐。”   顾许没有说话,拉开椅子坐在一旁,安君衣似乎也有些害怕自己的母亲,没有和平常吃饭那样子,故意蹭在他的身边。   “今天三个人吃饭,菜比较少,不过都是阿姨用心做的。”   林逾静神情温和,看着他说道:“君衣平时都是吃的外卖,偏偏她又不怎么喜欢让阿姨过去帮她煮饭,这方面不太健康。”   安君衣听着这话怔了怔,望了一眼顾许,抢先说道:“我最近很少吃外卖了,每次他过来都会给我做饭,味道还挺好吃的。”   话音刚落,两道目光分了先后也落在了安君衣的身上,意思各有不同。   顾许心想来这里之前,难道你不是亲口答应了我,不会乱说话的吗?   他没有说些什么,因为林逾静同样也在看着自己的女儿,温和犹然还在,只不过眉头已经微微皱起,显然不喜欢她这一插嘴。   “啊……你们是不喜欢这汤吗?”   问完这句话后,安君衣直接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喝着碗里的汤,就好像刚才什么话都没有说那样。   顾许拿起勺子也尝了一口,然后喝完了全部,为自己添了一碗白饭,开始随意地夹菜吃饭,看不见多余的情绪。   说是食不言,可这顿饭吃的并没有那么的安静,林逾静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后,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顾许身上。   “七月份我帮你定了张机票……你是羡鱼的弟弟吧。”   林逾静想着女儿的好朋友,语气温和说道:“看来羡鱼还是挺喜欢你的,都已经是成年了,居然还愿意带着你出门去玩,这在姐弟间真的挺少见。”   顾许记起昨天西江景色,手心似乎还残存着那些温软的热,发现这的确来得很罕见。   林逾静似是随意问道:“嗯,你和君衣认识是因为羡鱼吗?”   “不是。”   顾许诚实说道:“是其他的事情,而且我和她之前在网上就已经认识了好几年,只是一直都没有见面,直到六月末。”   听着他的话,安君衣微张着嘴,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用力,情绪变得有些紧张,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断他的话。   “嗯?”   林逾静哪里还理得上女儿,微讶问道:“所以你和君衣其实是网友,和羡鱼没多少关系?”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也不能算,她是因为羡鱼的原因才愿意跟我见的第一面。”   “那你们之间……是怎么认识的?”林逾静看了一眼安君衣,说道。   顾许回忆了片刻,仿佛没有注意到安君衣恳求的眼神,捡了一些告诉林逾静,其中自然省略了某些不可描述的部分。   他再如何不懂人心也都好,既然记忆中还有着那些学习资料的画面,自然不会做出那种近乎于荒唐的事……真要是那样做,安君衣大概日后都没脸回家了。   林逾静听完了故事,吃了一块鱼肉,再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君衣,微笑说道:“有个爱好也挺好的,总好过在家里无所事事一整天。”   安君衣有些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很乖巧地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敢开口说话。   “其实也不怎好。”   顾许想着她偷懒的那些时候,认真说道:“她明明可以专心上一些,没必要让心思来得那么杂乱。”   林逾静微微一怔,心里愈发是奇怪,说道:“你说得对,但她今年也没有二十,一昧要求她专心学习……好像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然后她发现此时自己的语气,更像是在和女儿的老师进行交流。   他又哪里像是女儿的男朋友了?   “有道理。”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那她这样的确可以了。”   林逾静笑着说道:“我也是这样觉得,毕竟她玩的那些游戏也花不了多少钱,留在家里总比出门乱玩喝个烂醉如泥来得要好,不是吗?”   这句话一落,安君衣埋低了头,想着自己被顾羡鱼灌醉的那次,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她心想这顿饭怎么就变成家访了?   念及此处,她心绪有些恍惚,和平时吃饭一样,十分自然地夹了块肉放到了他的碗里。   吃饭吃菜又不是出剑杀人,动作哪有看不清的道理,林逾静看着那块叉烧,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顾许就着白饭吃了下去,等到碗底可见,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水,再是平静不过。   “比我做的好吃,阿姨的手艺不错。”他喝了口汤,神情如旧评价了一句。   安君衣怔了怔,这才是醒过神来,想起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饭桌的主人位上还坐着她的母亲。   她在心里叹了声,无力地看着顾许,心想你为什么永远都可以这么平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慌张上一次呢?   林逾静的目光从女儿身上挪开,落在顾许的脸上,看着他那对眼睛,忽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平时你和君衣相处,会不会觉得烦?”她忽然问道。   “这主要看她的心情怎样。”   “比如呢?”   “她很喜欢游戏里面的那些人物,每一次准备去抽奖的时候,都会来得比较烦,喜欢在我耳边唠叨。”   “可以让我看看你说的是什么吗?”   顾许没有拒绝,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了林逾静的手中。   他早已卸载了那些手游,剩下的都是那时安君衣发来的图片。   如果是以前,他这样做自然是不太好,但是这段时间安君衣常常拿他的手机把玩,不知何时就已经把那些过分的图都删了个干净,只留下几张不出格的壁纸,留作观赏。   林逾静滑动着指尖,眉梢微挑,片刻后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女儿的胸前,情绪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她将手机递回给顾许,感慨说道:“喜欢也算是有道理,迷这些总好过去迷那些明星,哪怕我不在乎那些钱,到头来也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安君衣心想自己怎可能看得上那些浓妆艳抹的男人,说道:“我吃饱了……你们两个慢慢谈?”   “行。”   林逾静不看她一眼,说道:“一会儿我喊你过来的时候,你不要躲在房间里装睡就行。”   安君衣哪里会理这句话,最后盯了几秒顾许,好让他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忘记他经常花她的钱。   她走的很是谨慎小意,没有让拖鞋发出半点声音,当然也不可能一步三回头,更不敢躲在墙角偷听他们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回到二楼卧室里,安君衣才是嗝了一声,好似浑身无力般倒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不知多久过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发现还是来得很热,忍不住扬起双脚落下拖鞋,在床上翻滚了好多次,任由粟色长发散乱如花开,最后才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紧接着,被子与脸颊的缝隙间流露出一道细微的声音,似是痛苦不堪,又如同无奈叹息,兼之还有快要溢满而出的羞愤,复杂到了极点。   那真的很像是一声美妙的呻.吟。   她想着刚才饭桌上的谈话,想着顾许递过去的手机,想着母亲那道奇怪的视线,心想你这不就是在故意公开处刑我吗?   “还好我删了……”   安君衣好生恼火,埋怨说道:“哪有你这样的啊,明明是见家长,现在变成说我坏话的家访!”   她忽然有些嫌弃顾许了。   至少是这一分钟内。   ……   ……   饭厅很安静。   这顿饭吃的不算久,只是秋天与盛夏不同,暮火早已燃尽,夜色不知何时已经浓郁,可以看见几颗星星。   林逾静从前应该是一个美人,但这些年来她一直劳心劳力,又如何能敌得过岁月的流逝。   时至如今,唯有眉眼间的些许余韵,还能让人找出她和安君衣的相似所在。   她拿起纸巾擦去嘴角汤渍,起身走向落地窗拉起窗帘,看着外间养眼的青树与树荫下的昏黄灯光,神情早已不复先前的温和。   顾许想着她毕竟是徒弟的生母,也走了过去,然后打开了这扇落地窗,感受着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说道:“这样舒服些。”   林逾静沉默片刻,说道:“你们渡假住的那幢别墅,沙滩上的风比这时候的更好。”   顾许仿佛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说道:“海边的风太烈,很难恰到好处的温柔。”   林逾静想了想,说道:“如果君衣走在你旁边,那她的头发确实很容易刮到你的脸,会有些痒。”   顾许经历过这样的事,可话里的那人却是顾羡鱼,也不知道是否安君衣常爱偷懒的缘故,头发留得没有顾羡鱼那么长,只是刚好过肩。   “那里的风景挺好。”   他轻声说道:“但住久了会没有意思,还是这里来得舒服一些。”   林逾静叹了一声,说道:“今天阿姨得要谢谢你,至少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清楚她的这些爱好。”   她说的遗憾,看似自责,事实上却一直都在看着顾许的眼睛,似乎是想要从中找出某些情绪。   但很可惜的是,她始终没有发现那抹不平之意,眼中所见只有如沧海般的平静,惯看秋月春风。   “你觉得君衣她怎样?”林逾静忽然问道。   “很好。”   顾许想起了师姐,摇了摇头,说道:“还可以来得更好。”   林逾静觉得这句话很漠然,在她数十年的人生中,这样的言语和眼神,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年轻人眼里。   “今天这顿饭挺不错的,我之前就很喜欢羡鱼,开心君衣有她这么个好朋友。”   她顿了顿,笑着说道:“现在看来她运气真的很不错,还能在网上认识到你这样的人,而且还是住在同一座城市,甚至还是朋友的弟弟。”   顾许享受着晚风加身,平静说道:“世界一直不大。”   “也对。”   林逾静转身离开,让他在原地停留了一阵子,然后去开了一瓶酒,倒了一杯送到他的手上,留了一句话便朝二楼走去。   “度数很低,以前我和她爸渡假的时候,最喜欢就是吹着风喝几杯酒,挺有情调的,你觉得怎样?”   顾许明白话中深意,接过酒杯后没有说话,随手找来了一张椅子,迎着晚风坐了下来。   他眯着眼,又一次想起了师姐,心想这风与酒,终究是不及临崖而坐的有意思。   可那些日子永远都回不去了。   ……   ……   叩响房门,扭动把手,林逾静看着床上因翻滚生出的皱褶,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床边,静静看着还是埋头装死的安君衣。   “睡觉不是这样子的。”   今夜林逾静忘了是第几次的叹了一声,说道:“我以前教你的时候说过很多次,敢作敢为,你现在躲着不敢见人,是把我的话全给忘了?”   安君衣坐起身来,抬手整理散乱的头发,低声说道:“没有忘,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逾静看着她的眼睛,冷声说道:“你特意闹这么一出戏,为的就是让他来见我,结果自己心里什么都没想好?”   安君衣哪里敢说出真相,心想这要是被你知道了,事情也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这个……我忘了,来之前真的想过的。”   她垂下眼帘,声音微涩说道:“而且他不是很好吗?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吧?”   林逾静笑了笑。   与先前很多次温和慈祥不同,这一次她的笑不再那么的长辈,只是笑声中的嘲弄意味很浓郁。   “我工作虽然是忙了一点,但我不至于连关心你的时间都没有。”   她说道:“你的脾气我是最清楚的,固执是有一点儿,更多时候还是逆来顺受,小时候连喜欢的玩具被别人家孩子拿过去,你都一声不……”   安君衣不想听她说下去,纠正道:“我是觉得那玩具一点儿意思都没,而且这事你次次都提,自己就不觉得腻吗?”   林逾静沉默了会儿,说道:“也对,但你既然有勇气让他过来,在我这里,你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并不乖巧地嗯了一声,安君衣想着不知离去与否的顾许,沉默不语,双手抱着膝盖,看着特别柔弱。   “你不用想太多。”   林逾静看着她说道:“我觉得顾许很好,虽然他年纪不大,甚至比还小了一岁,但他的表现比你成熟太多,所以我在乎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安君衣怔了怔,竟发现自己完全不意外这句话,心里只有理所当然的感觉,尽管她依旧是抬起头望了过去,抹了口红的微润双唇轻轻分开,尤其可爱。   “那你还要问什么啊?”她不解说道。   “吃饭之前我去了你那边一趟。”   林逾静神色忽然变得极冷,认真说道:“垃圾桶我仔细看过,所有房间里的柜子我全都翻过,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所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嫌弃读书太无聊,想直接去休学对吗?”   “啊?”   安君衣醒过神来,明白了话里指的是什么,羞愤说道:“他就是在客房睡觉而已,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你能不能往好的去想啊?哪有这样的!”   林逾静没有因为这句话动摇,想起顾许手机里的图片,落在女儿身上的目光多了些无奈,和些许怜意。   “他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又不是几百岁的老人,怎么可能不好奇那些事情。”   她看着安君衣的眼睛,缓声说道:“就算你和他现在是没有做过,但下一次呢,他抱着你说想试试的时候呢?这一次你拒绝,下一次你不答应,再下一次你就算留着底线,肯定也会退上一步的,我还能不清楚吗?除非你根本不喜欢他。”   安君衣心想他真的对那些没兴趣,原因就在你说的第一句话里,但考虑到很多原因,她并没有这样解释。   林逾静没有再继续谈下去,转而说道:“公司还有事情要忙,一会儿我就走了,我开个瓶酒给他喝,你别想着自己也喝,然后今晚就不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推门而去,看着是真准备回公司了,安君衣顾不得深思熟虑,连忙穿上拖鞋,跟了过去。   落地窗敞开后,客厅的空调早已关去,涌来的夜风凉意清爽,远比人造的冷气舒服。   窗外是一片实木地板,顾许便在那头坐着,身下是一张结构简单的藤椅,手中不见杯酒,大概是觉得没有茶几在身旁,拿着酒杯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林逾静看着女儿去到他身旁,没有说些什么,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不见什么犹豫的离开了这里,留下一片清静。   风吟,未闻鸟唱。   “我妈没对你说些什么过分的话吧?”   安君衣搬来了椅子,担心问道。   “没有。”   顾许想了想,觉得这有些不妥,又说道:“开酒的时候,她应该是在暗示我,愿不愿意和你结婚。”   “你是说……呃,结婚?”   安君衣转过了身,脸上流露出无比震惊地神情,一手捂住了胸口,勉强咬着下唇,维持仪态上的平静,深深地吸了好多口气。   她花了好久才静了下来,强忍着不让那些情绪发酵,故作平静问道:“那你是怎么答的?”   作者留言:   PS:依旧是5k字,这章写的时候比较想要趣味性,简单轻松一些,因为涉及到师姐这个角色的剧情,都会来得特别正经,文风很难变得愉快起来。   对了,求一些推荐票,月票刀片实在没脸要,因为上个月我只写了十七万字,基本是认真写书以来字数最少的一个月,所以蹭些不要钱的推荐票,安慰一下内心好了。 第七十三章 良夜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青树的枝叶轻摇着好似在白汤中沉浮,远方落下的灯光被夜色晕开后不再耀眼,高楼与近墙相映成趣,到处都是新楚平日难得的休闲意味,再也看不见人潮汹涌的忙碌。   问完这句话后,安君衣终于是冷静了下来,心里生出许多羞意,起身向屋子里走去,搬来了一张茶几,还带上了那瓶酒。   大概是不敢忘记林逾静离开前的话,她只给自己倒了一杯鲜牛奶,看着顾许杯子里的酒水,确定自己并不想喝。   她的酒量没顾羡鱼好,酒品更是很一般,更何况过会儿还要负责开车,哪里还有尝上一口的余地。   除非是不回去在这里过上一夜。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七夕那天,还记得那时候她们渡着假,想要趁着节日出门游玩,却偏僻遇上了一场滂沱大雨,最后只在别墅里听着雨声,打着看似有趣实则无趣的斗地主,消磨着美好的时光。   值此温柔良夜,哪怕杯中俗物不能来得醉人,心思也会稍微飘的远一些,安君衣想到这些当然是因为今夜月色很好……嗯,还有听了妈妈的话。   安君衣微微抬头望向夜空,微弱的光线落在了她的脸上,精致的妆容愈发显得好看,轻声问道:“你是什么都没有说吗?”   “嗯。”   顾许想了想,说道:“因为她本来就没想我回答,而且话说的也是有意隐晦,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上楼去跟你谈话了。”   安君衣也心想你明明嗯了一声,为何之后还要沉默上片刻,才说出这一句话?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能维持上多久。”   她揉了揉眉心,不再多想,转而说道:“今天我帮林轻雾忙了一阵那些事,才发现现在的新楚差不多是变了个模样。”   顾许没有说什么。   “其实,我看了那些图片也没有多少感触,可能是……没有亲眼看见?”   安君衣神情微惘,喃喃说道:“可能就是这样子吧,又或者是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恻隐之心,直到现在都不想去忙这种事,但我还是担心……”   “你是我的徒弟。”   顾许举杯没有一饮而尽,轻轻尝了一口,平静说道:“世界正在慢慢的改变,既然他们接触到了那道门槛,那就清楚只要我还没有死去,对你和你的佳人产生想法便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乐意去承受我的怒火。”   安君衣犹豫了会儿,问道:“那幽眠之怜呢?”   顾许说道:“你说的这四个字和人有什么关系?”   当葡萄酒倒影着天上的每颗星星时,他放下了酒杯,静静看着已经静下的树叶,不知何时已面无表情。   事实上,从林轻雾与魏明诗相逢以后,顾许就已经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间宫爱花的出现更是加深了他的这种感觉。   他不会在乎新楚的治安如何,不会在乎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生命逝去,更不会在乎旁人因此而怒骂他冷血无情,因为他很多年前就看淡了这些,想要重拾旧时年月的情绪,是一件没有意义又很难的事。   “你这样……我看着不太习惯。”   安君衣抬起手作势要戳他的脸颊,说道:“今天天气这么好,还是别说这些糟心事了,喝完酒我们就回去呗?”   顾许躲过了她的指尖,问道:“你不喜欢留在这里吗?”   “也不算是吧?”   安君衣眉梢轻挑,心情变得有些微妙,说道:“主要是你刚才和我妈谈话的时候,特别像是我的老师过来家访,现在我又和你坐在一起,感觉就特别的奇怪。”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有道理,本来我还以为你心里会比较喜欢的。”   安君衣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羞愤说道:“我哪里是这样的人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这难道不是你的逻辑吗?”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回忆起说过的那些话,解释道:“另外,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吧,哪怕什么也不做,但还是习惯去想象。”   安君衣有些恼火,心想你这全是偏见,说道:“所以你是不想走了对吗?”   顾许转过头去,将杯中酒水饮尽,从她手里接过纸巾,擦去了唇角的些许酒渍,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   晚风吻尽荷花叶,月色徘徊着未变,他等到了安君衣起身,提起了两张椅子往里走,任由她小心翼翼的搬着茶几随在身后。   关上了窗户,走进了室内,衣服上似乎还残存着外间的凉意。   安君衣熄灭了灯光,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眼见不过一片漆黑,便开始怀念那个小而温馨的家了。   “走吧。”   她一如既往地握住了顾许的手,和他走向温柔的夜风之中,乘着凉意缓步而行,初秋的夜晚还远还未冷,气温很舒服。   车没有停在车库,并不是因为车位的缘故,只是安君衣很单纯的想要找个机会和他像个老人家一样散着步,路过那片种着荷花的小池塘,就像是课文里说的那样子。   这些画面一直为她所喜欢。   “对了,回去之后你做个宵夜给我吃吧。”   “怎么了?”   “刚才我都没吃饱,总不好饿着吧,那太难受了。”   “你想吃什么?”   “小龙虾?不要麻辣的……嗯,我之前还没有吃过,听说不辣不好吃?”   “你怎么会没吃过?”   “因为我懒啊,剥壳子这得多麻烦呀,难道我还请人帮忙吗?”   “有道理。”   “那你记得做的好吃一些。”   “问题是,现在这个时间还有小龙虾卖吗?”   “你为什么老喜欢说这种话?”   “实事求是,如果失望一定会来,那不如早上一些。”   “所以我和你不同。”   “你本来就没必要和我一样。”   他和她并肩而行,路上没有什么悠闲的行人,大抵是时代变化的缘故,更多人还是愿意留在家中,享受着现代文明所带来的舒适,又何必与凉风为伴。   手心微凉。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望着前路,左手的尾指轻轻捣鼓着,很享受这种不再需要紧紧握住,却也一直存在的亲密。   风从指间过,带走了那些摩擦时的温热,这样的闲暇自在才算是饭后的散步。   直到那辆汽车出现在眼中,她才是不舍得松开了手,打开车门坐在了主驾驶位。   隔着玻璃朝窗外望去,顾许看着早已熟悉的世界,终于发现自己离从前已经太远,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一片孤崖任他枯坐上数百年,静看风流云散去。   十余分钟过后,汽车开到了高架桥上,离地面已有一定的距离,视线骤然变得开阔了许多,可以看见高楼上成群列队的白色光点,甚至还可以看见某些人间烟火。   夜色下,新楚的景色的确不错。   “你说……现在会不会就有人在即分高下也决生死呢?”   安君衣忽然说道,搭在车窗边上的纤细指尖,随意指向某片光明不至的黑暗。   “这句话真不像你。”   顾许说道:“而且就算是有,那又怎样呢?”   安君衣说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很想知道,你以前有没有经历过这些。”   顾许平静说道:“修道怎么会一帆风顺,我当然遇到过不少次,哪怕我一直都很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所以我是真的觉得你特别了不起。”   安君衣踩下了刹车,停在了红灯之前,看着来往不停的车流,神情很愉快。   市区里面车自然开不快,走走停停,两人随意地闲谈着,和以往没有太多的区别。   秋天很难逢着雨。   归家以后,两人乘着电梯到屋,窗外的天空依旧明净,安君衣在路上点了一个外卖,因为时间算的极为准确的缘故,她手上已经拎着那份量量不少的小龙虾了。   今夜星光如水,安君衣和顾许都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换过拖鞋以后便直接去到阳台上,坐在了铺好的垫子上,将夜宵的盒子拆开,任由那些香味飘香开空中。   “你帮我剥。”   安君衣把透明手套递了过去,双腿盘起身体微微后仰,用手撑住了后面,拿起手机准备拍上一个视频……嗯,是发给顾羡鱼看。   顾许没有推辞,但也没有接过手套,只是展现了自身的高深境界,将其落在这分量极多的小龙虾上。   安君衣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要忘不掉他的所作所为了。   其时月色悄然暗去,繁星微亮,仿佛有千万柄小剑生于虚空,将一片空间凝聚静止,然后所有多余的事物瞬息间被分解彻底,露出了藏在红壳下的嫩肉,落入汤汁之中。   “筷子我刚才拿过来了,吃吧。”   顾许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这样比较方便,吃喝上味道当然重要,但对我来说,少些折腾也很关键。”   安君衣早已无话可说。   她打了个嗝,从他手里接过那块筷子,夹起虾肉放进嘴里,心想这连动手的乐趣都没有了,又还有什么滋味可言?   片刻后,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怎么了?”顾许尝了口刚拿出来的啤酒,不解问道。   “没什么……”   安君衣很想说,你要不要也尝一口,只是想到他还在饮酒,便没有说出口。   她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某些事,又夹了一块虾肉放进了嘴里,这一次她吃的很认真,有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然后,她等到顾许放下啤酒,自然地就像是今晚吃饭那时候,夹起了虾肉送到了他的唇前,很可爱的啊了一声。   “张嘴。”   顾许感受着飘来的香辣味道,没有太注意她的动作,下意识随着她的话张开嘴巴吃了下去,咀嚼了一下,发现味道的确不算太差。   安君衣看着他低声问道:“好吃吗?”   “还行。”   顾许顿了顿,说道:“如果是我来做的话,味道应该还会好一点。”   安君衣有些脸热,摆出堂堂正正的姿态,故作歉意说道:“可我刚才吃得有些走神,不小心啃了几口筷子,上面还有我的口水,你不介意吗?”   顾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伸手取来了一面纸巾,认真地擦着自己嘴巴,也不知道他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去刷牙了。   “你生气了?”   安君衣盯着他的眼睛,轻叹说道:“我觉得洁癖真不是个好习惯。”   顾许说道:“是你让我有些想不到。”   安君衣微微挺胸,神情颇为自豪,说道:“还是你平时教得好,之前的我肯定是想不到的,你不替我高兴吗?”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这么说来,的确值得我高兴。”   安君衣收敛了一些笑意,看着却还是特别的开心,大概已经在思考着如何才能将今夜的事情告诉给顾羡鱼知道了。   “那你有奖励给我吗?”她微羞而笑,问道。   顾许忽然有些头疼,便不去理会她的话,举起啤酒一饮而尽,望着依旧好看的徒弟,安静了很长时间。   安君衣早已不会被看得害羞,只是想着此时自己还没洗澡,心里忽然觉得很不好,干脆说道:“我吃得差不多了,先去洗个澡,你先喝着酒等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放下了筷子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扬起双足活动了一下,便小跑着回到了房间里。   毕竟不是骗人,回到房间后她立刻打开了衣柜,选了一条喜欢的睡裙,正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却发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小盒子。   安君衣神情一怔,双唇微微分开,哪里会不认得盒子上那一串文字所代表的意思。   可她明明就没有买过这种东西!   她有些紧张,双手不经意间紧握住,好似对待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老妈发了过去。   “这是你弄的?”   不知为何,林逾静回复的极快,还没有过上十秒钟。   “我对你实在没什么信心。”   林逾静的意思极为明确:“反正放着也不会碍事,你到时候记得注意安全,别闹出人命就对了,千万别在这上面心软。”   安君衣忍不住把手机仍在床上,想也不想,直接将盒子塞在了柜子最下层,心想明天再找个机会处理。   便在这时,顾许不知为何竟来到了她的房间,正想要说话时,却只见安君衣摇了摇头。   “你先不要说话。”   安君衣深吸了一口气,很是羞愤。   然后,她看着顾许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问道:“我妈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作者留言:   PS:因为书客维护而提前到来的更新。   对了,昨天某一段,其实我想写的是‘我就蹭蹭不进去……',但认真思考过后,发现这种直白的话实在对不上人物性格,只能无奈的放弃,不过今天最后这段不算了。   另外祝各位七夕快乐,今年过不上节日的,明年肯定会过的上。   最后最后,这一章就是在写七夕,可惜不是书里的七夕。 第七十四章 我死以后   “之前你已经问过了吧,我也说了,而且你知道我不骗人的。”   顾许平静说着,然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心想自己今天刚骗过间宫爱花,这句话说的似乎有些虚伪了,没有了从前的理所当然。   只是安君衣此时心还很乱,听不出来藏在貌似平淡的声音中的某些细微的情绪,一心一心想要快点去洗个澡,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嗯,那你的事一会儿再说吧。”   她对他温和笑了笑,将衣裙抱在了怀里,擦着他的肩走了过去,似是心情很好的看了一眼窗外风景。   此时夜色已深去,不经意间的望去目睹的多是漆黑,很难看出秋天和夏天有什么区别,走在屋子里不过都是一片清凉,大抵还是要等到冬天才有区别吧。   可新楚又何时有过雪了?   “对了啊,我不要一会儿出来看不见你,好不好?”   说着这话时,安君衣回头望去,却没有随之而笑,那张给人婴儿肥感觉的小脸,此刻莫名多出了几分人随景消瘦的意味,很是动人。   顾许没有多想,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嗯了一声。   目送着她走进浴室,他想了会儿,过去将还没吃完的小龙虾拿回屋子里,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继续饮酒,只是去到了窗边坐下,任由随着夜深而凛冽的寒风,吹着他其实稚嫩了许多的脸颊。   犹如又到了夏天的某一个夜,风过如蝉鸣,喧嚣却不吵闹,直教人恍惚入神,很容易记起太多的往事。   顾许低下了头,再次确认这是老人所为,于是找来了些茶叶,泡了一壶茶,尝着这已经是很久没有试过的滋味。   门轴声轻响,浴后发丝微湿的安君衣来到他的身旁,身上那件深蓝色的睡裙衬得双腿愈发白皙。   她看着桌上的茶水,与那张在热气缓升中稍显朦胧的脸颊,有些惊讶,然后坐在了他的身旁,没有看似习以为常的蹭上几下,只是在好奇着自己家里居然还有茶叶留下。   顾许抿了一口,看着她粟发间残存的细微水珠,发现洗净妆容后的安君衣依旧好看,红润的双唇依旧是诱人。   他喜欢的还是这种随意,相知相识后淡去拘束的相处。   只因为这种随意就像是……她披散在肩上的发丝,与那颗不知要流向何处的水珠,有种生活的感觉。   当然,他也一直喜欢自己三位徒弟的美丽,而这确实无疑受到了师姐的影响。   安君衣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顾许平静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认真地看过你了。”   安君衣怔了怔,诚实说道:“虽然我不会害羞,但你莫名其妙的这样子,我肯定得要乱想的。”   顾许说道:“你又什么时候不在胡思乱想了?”   安君衣有些恼火,转过身去不再看着他,为自己斟了杯茶,然后记起了茶是会提神的,眉眼间不禁恹恹。   “我明天有课要上啊……”   她伸手取来了抱枕,望向窗外还是没有积上阴云的天空,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轻声唱给他听的那首雷神短歌,嘴角微微翘起,心情便来得愉快了。   “现在对你来说还算是早。”   顾许有些奇怪,心想你为何就微笑了起来,转而说道:“你刚剩了一些小龙虾没吃,还要吗?”   安君衣点了点头,快要习惯性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终于醒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起身走过去的顾许,心想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看着被倒在了碟子里的虾肉,她犹豫了好久,其间看了许多眼顾许,最后才是拿起牙签刺向虾肉,慢慢吞吞的看着也教人不舒服。   “怎么了?”   “没……什么。”   安君衣吃了口,忽然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很烦啊?”   “嗯?”   顾许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一些吧,昨天晚上羡鱼问我是不是喜欢师姐,那时候我回答她,不知道。”   安君衣感到了些紧张,说道:“现在还是……一样吗?”   顾许没有立刻回答,吃了一口虾肉,任由那些辣味在口中肆虐,说道:“喜欢可以有很多,我当然是喜欢她的,只是她似乎不怎么喜欢我。”   安君衣记起由寺本郁夫说出口中的那句话,纠正道:“当时幽眠之怜转告你的是,师伯之在最后一段时间里不喜欢你而已……说不定那时她已经爱着你了呢?”   顾许沉默不语。   “另外,我很认真地告诉你,喜欢的确可以有很多,比如我也喜欢某个游戏,但这都不是一类的事物。”   安君衣的语气变得很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假如你真的喜欢某某,请只喜欢那一个,而不是整天三心两意。”   顾许点头说道:“有理。”   安君衣喝了一口茶,似是为了平息喉咙里的辣意,继续说道:“那我们继续聊师伯的事情吧,我也是女人,说不定可以理解她的想法。”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安君站起身,将散乱的发丝捋至肩后,去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无视着他的目光放在了桌上。   “他们都说讲故事最好喝酒,茶太淡了。”她解释道。   顾许点了点头。   “其实当年我名声不盛,无论是外人还是宗门内的同辈,目光多是落在师姐的身上,那时候我偶尔会跟在她身后,见多了自然就会产生一些想法。”   他看着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说道:“可那些都只是年少时候憧憬和杂念而已,当不得真实,就像是你喜欢我一样,只不过是见到了美好的事物,下意识想要靠近而已。”   安君衣很想要反驳这句话,但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你这样真像是在自吹自擂。”   顾许微怔,不知她想要否定的到底是什么。   这可以是骂他臭不要脸,也可以是恼火他将自己的喜欢讲得如此轻率,总而言之,他并没有看出来。   “太长的故事不好。”   他看着杯子里重新满上的酒水,简单说道:“之后事情的发展没有什么特别,我听师姐的话,而师傅也觉得她的那些话是正确的,便一直依着去做,事实证明她的确没有错,最起码在这件事上是的。”   结果便是他静修数百年,成为千年以降的第一人,天道之下的那个寡人,足以载入修行史册的真人,名字永远为天渊剑宗所铭记。   这真的很了不起,于是当年看出了他了不起的师姐,自然与有荣焉。   安君衣低声说道:“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在那晚上醒过来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着,飞升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我想……也许什么问题都没有出,很可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安君衣不知该说些什么。   空气安静了下来,窗没有开,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很久以后,她对他说道:“可这都是你上辈子的事情了,这是你说过很多次的,为什么偏偏还要记得呢?”   “因为我不得不在意。”顾许说道。   “我不懂这些……很玄乎的东西,现在也不想谈了。”   安君衣喝了一口酒,便觉得这些故事太过老气臃肿,听着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又想起了此时不知在何处的顾羡鱼,还是觉得她和她的相处更为直接干脆,不想他和她之间有着这么多的烦恼。   她脸颊微微泛红,不再为自己倒下一杯酒,望向窗外明净的夜空,忽然有些讨厌今夜的月色,说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后嗯了一声,说道:“是的。”   安君衣往沙发靠去,放松了许多,看似不再说话的下一刻她却笑了起来,有些自嘲,不见自哀自怜。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我的。”   她神情特别较真,微嘲道:“如果是别的人,那我可以找出很多个理由,比如我是独生子女家里很有钱,长得又挺漂亮,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审美观,除了胸比较小之外,我好像还真没缺点了。”   顾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也许是……他同样无法反驳,以过往经历而言,他对安君衣产生好感本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倘若这事被过往那些死在他剑下的魔道妖女得知,大概在泉下也难以安息,很可能不顾仪态直接破开大骂他是否瞎了眼。   “而且我还是个找……没有什么优点的人,不像羡鱼她一直都在努力着,平时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偷懒,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床上,当着无忧无虑的死肥宅,只要有游戏可以玩,那就足够了。”   她轻笑说道:“嗯,我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浑身上下都不知道哪里能找出一个配得上你的地方。”   顾许想了许久,安静着不语。   安君衣敛去了笑意,又说了一句话。   “我喜欢你。”   “是的。”   “你喜欢我。”   “没错。”   从那天说了以后,顾许一直都清楚记得。   哪怕,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而喜欢,但他当年曾经喜欢过那个恣意的身影……或者说是暗恋过,因此喜欢这种情绪,他一直都很清楚。   出乎意料的是,安君衣接下来没有问他喜欢自己些什么。   她想着再一次重逢的对话,发现那种甜蜜早已淡去,轻声说道:“我刚才的话,你还记在心上吧?”   顾许猜到了是哪一句,说道:“没有忘记,和修行一样,一心一意是很正常的事。”   “其实你也可以喜欢其他人的,因为这是你的事情,我不能管那么多。”   安君衣微微一笑,眸子里的情绪很轻很淡。   轻抿了一口酒,她借着那些辛辣,认真说道:“但我觉得我不会活上很多个十年,所以……你等我死之后,再去喜欢别人吧。”   作者留言:   PS:十分久违的凌晨还会有第二章,因为这章同样是为节日而写的,当然,这也是我早就想写的了。   另外这一章的名字,还叫做‘安君衣的自白与自私'。 第七十五章 圣人的时间   如果这句话不是对顾许说,而是落在其他任何一个女性身上,听着不免会生出一种骄傲尖酸刻薄的感觉,就像是在冷笑着讽刺着,断绝那人的念想。   但顾许很清楚,安君衣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更不是在蛮不讲理的要求些什么,她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说着自己的希望,哪怕语气没有任何疑问意味,仔细深究下去终究是会从中尝到一抹心酸。   他想着彼此间相处的这些时日,发现自己已经习惯她婴儿肥的脸颊,不时间总能想起她的微笑,从而觉得眼中景色也多了几分明媚。   哪怕身在钢铁森林中,难以看见秋山的颜容,这种情绪依旧清晰于心头。   顾许看着神情平静别过头去,不再看着他的安君衣,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喜欢她,而这其实并不复杂,甚至过分的纯粹。   “我也想过,自己为什么喜欢你。”   他平静说道:“如我这般人,哪怕境界全无,道心破碎也好,既然曾经见过那些风景,眼界自然也会被抬高。”   安君衣有些不安,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些。   “和外貌无关,和你的优缺点都无关,我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活的很真实。”   顾许想了想,没有去故作玄虚,认真解释道:“从前的我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虚假,因此我很在乎真实,这不仅是看到真实的世界,更是和这样的人一起活着。”   安君衣怔了好长时间,摇头说道:“可能我只是比较……不懂怎么骗人而已,我哪里像你说的这样子,你难道真没发觉我的那些小动作吗?”   顾许看着她说道:“在我看来,这反而显得你更加的好。”   安君衣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沉默不语。   “曾经的我为什么可以不假思索地对那些人出剑?”   顾许望向窗外远空,看着如许的夜色,自问自答道:“因为我很清楚,那中间牵着着许多的利益,也许其中的某些人的确是喜欢着我,但只要是活在了世上,人与人之间便会存在着关系,我只要接受其中一个,必然要牵涉上更多……好像现在这样。”   安君衣轻声说道:“这不是师伯想见到的你,我想……整个天渊剑宗也不愿意这种情况的发生吧?”   “大概和你说的一样。”   顾许说道:“当初的我也没有那种心思,因为没有人可以比得过师姐,而我又看得她太多,哪怕有过想的一刻,却始终想不到自己为何要去接受,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静心修道的时光没什么不好的。”   安君衣微微蹙眉,不是生气,而是在心疼。   她抬起手,最后还是没有轻抚他的脸颊,微笑说道:“那你不管苦还是甜也好,都应该换点别的事来做,尝尝以前没试过的滋味,比如我也可以陪你吃火锅的呀,只要有我吃得下的白汤,不就好了吗?”   顾许说道:“修行不违我的本心,又有什么甜苦可言,不过就是每天吃上一碗饭的事情而已。”   安君衣强忍住反驳这句话,无理取闹上一句的冲动,安静了会儿,说道:“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答你好了。”   “那就不要回答吧。”   顾许忽然拿起她的手机,想着她的话,回忆起旧时的画面。   迎着微讶的目光,他主动打开游戏,陌生又熟悉的点击着屏幕,看着从前的自己很是喜欢的角色,认真地欣赏着那些人物,然后心血来潮地打开了抽奖的界面,安君衣自然不会吝啬这些小钱,更何况还是他的意思,哪有不依的道理。   片刻过后,手机再次被放下,顾许眉梢微挑,心想自己好像真的不怎么幸运,最起码在这方面上。   安君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很喜欢他眸子里流露的细微情绪,因为这让她感到了彼此间的距离不远。   顾许忽然自嘲一笑,说道:“我记得这是叫……氪不改命?”   这句话不像是他会说的,便来得有些可爱。   落在她的眼中,这一抹很轻很淡的笑意,真的特别好看。   当然,顾许长得本来就很好看。   安君衣知道自己是一个很俗气的人,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长得还算顺眼,又是好朋友顾羡鱼的弟弟,怎么可能耐着心陪他去做当时看来很傻很蠢的事情?   念着这些好有趣的往事,她也发自真心的笑了起来,说道:“对呀,忘了是前面还是后面,还有玄不救非四个字,不过这和我一直都没关系。”   顾许想了想,将最后一口酒喝完,说道:“时间有些晚了,我去洗澡,既然你明天还要上课,那就不要太晚睡觉吧。”   安君衣哪里会以为他要留宿,说道:“你是准备自己回去吗?”   她当然不会忘记那场夜雨,云中俯瞰大地风景的记忆,此时此刻依旧清晰于心头,大概是一辈子的事,和遇上他没有两样。   顾许却仿佛听不到这话,起身走向平时留住的卧室,没有转身的意思。   安君衣怔怔看着他,好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拿起手机看着通讯软件上的那个熟悉的头像,确定对方并没有发信息给她。   不知为何,她反而是开心不起来,变得有些不安,又还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   ……   夜都这么深了,间宫爱花自然早早归家。   她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坐在了窗边,听着檐下风铃的轻响,不时摇晃上一下杯中的红酒。   与幽眠之怜一般,她挺是喜欢这种鲜艳如血的酒水,近些日子来喝的挺多,常常深夜看似独酌,对着镜子和祂闲聊许多,谈除了某些事以外的一切。   时间一直都在走着,夜空明澈以后的新楚,已经无须跑去郊外,亦可以在家中观赏天上的繁星了。   夜观星海,从来都不是她喜欢做的事,只是有些事情的确需要她去算上一下,以确定事情发生的顺序不至于出现太大的意外,一切可以如她所愿的进行着。   “飞机这东西挺方便的。”   间宫爱花眯起了眼睛,随意说道:“哪怕伸手摸不到云,人们依旧是真切地去到了天上,但这也代表了人类并没有太多的能力抵抗随之发生的意外,这便是代价。”   房间没有开灯,光线有些黯淡,她的眸子却愈发明亮,倒影着天上那一道划破了云气的飞机轨线。   幽眠之怜微嘲道:“是呀,顾羡鱼已经和顾家断绝关系,她除去在意你师弟以外,心里还装着的人不过就自己的父母罢了,你现在是要在血缘关系上杀了她全家,想来她也会从内心深处由衷的感谢你。”   间宫爱花没有生气,认真说道:“这种事情我当年做的不少,不论你再多说上十次也好,我心情都不会有变化。”   “我只是在感慨一下你而已。”幽眠之怜说道。   “你的意思我当然明白。”   间宫爱花说道:“如今我不能见他,与他好好说上一番话,心里难免会有些情绪,与你闲谈上两句,是很正常的念头,你抱怨我再寻常不过了。”   幽眠之怜沉默了会儿,说道:“你不害怕我认为你内心软弱?”   间宫爱花唇角微翘,嘲弄的意味很浓,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嘲他,说道:“如果我介意别人的看法,那我早些年便会在所谓长辈的压力之下挥剑自戮,又如何还有此时此刻?”   幽眠之怜问道:“你当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那些人的想法你根本不会在意,问题在于,顾许对你一直都很重要,他寄托了你太多希望,而你在五百年前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间宫爱花笑了笑,问道:“为什么要提这个?”   “原因可以有很多,但归根到底都是那一个罢了。”   窗里的那个身影骤然凝实,千万张面孔在瞬息间闪动着,无一不是微笑与安眠,不见任何的痛苦。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片虚无中,祂声音微寒问道:“我发现自己渐渐地看不清楚你了,你远比我预想中的,更为可怕上百倍不止,也许我当年就不应该答应和你交易。”   “凡是走你这路的,境界越高越是来得所谓理智。”   间宫爱花低头瞥了一眼祂,温声说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世上哪有这么多后悔的机会,当年你没有拒绝我的提议,今日的这一切便来得理所当然。”   幽眠之怜沉声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根本就不想要你给的这一切,事实也证明了,他即便是一直挂念着你,依旧有了如今的境界,为何你又非要他依着你的路走?”   “你这是在责问我?”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安静片刻后,诚实说道:“我会给他最好的,他不愿意伸手,那我就送给到他手上好了。”   ……   ……   洗漱过后,没有喝下那杯茶的安君衣,终究是耐不住睡意。   依着顾许的肩旁,她沉沉睡去,自然不知道他望着明净的夜空,默默地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是在等待着某场风雨到来。   其实他也想起了一些事情,不曾被回忆所美化的事实,是随长风飘逝的鲜血,与衣裳上的红罢了。   他再一次确定,自己一直都懂得师姐的脾性,只不过是选择性的遗忘了她的心性,不喜欢记住她不好的地方。   很多年前,师姐曾在饮酒时对他说过很多的话,其中包括了某些习惯。   如今风已起雨将落,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想了。   天早凉,顾许抱着安君衣回到床上,为她盖上了薄被,认真地看了她好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伴着一片寂静,他走到了阳台上,打开了窗户。   忽有风来,今夜月色依然美,却稍显清冷。   顾许闭上了双眼,神念落在云端之上。   他在看人间,如观沧海。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悬而不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出现了一道亮光。   明天以后,人们将知道这个世界已再不同。   作者留言:   PS:两更,请给我点票啥的,鼓励一下。 第七十六章 当白莲花的天赋   夜色早深,顾羡鱼没有睡意,甚至并不在家。   和顾许告别以后,她便回到了学校,在食堂吃过晚饭以后,恰好遇上了林轻雾,很自然就凑到了一起。   考虑到新生还在军训,两人去冷饮店点了四杯奶茶,在昏黄灯光下沿着仍然滚烫的水泥地面行走,很随意地闲聊着。   比如顾羡鱼会不经意的提起安君衣,说她之所以不喝奶茶,平常只喝柠檬茶不是因为她喜欢酸,而是她整天坐着不运动,害怕喝多了肚子会长肉,变得不可爱了。   林轻雾听得微怔,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抬起手捂住嘴巴,心想这些闲聊好像也挺有意思的,一点儿都不腻味。   回到宿舍后,将故意买多的奶茶放在桌子上,师姐妹二人很友好的坐在了安君衣的床上,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   直到数个小时后,铃声响起,顾羡鱼看着来电显示,终于是想起了这件旧事,然后才起身走到窗前,接通了这个漂洋过海的电话。   很多天前,远在德意志的那对父母就说过要回国,然而从七月初直到九月开学,一直都没有动静,她都快要忘了这件事了。   “你那边是晚上了吧?”   顾封河的嗓音带着几分喜悦:“我和你妈现在去机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们两个把时间算准一点儿,别到时候没有人过来接机,那我是真要生气了。”   顾羡鱼嗯了一声,说道:“我跟家里的那些人闹翻了……你和妈妈知道吗?”   听筒没有立刻传来声音,片刻后裴春早的嗓音清晰传来,语气与丈夫说话时有着许多不同,轻且温柔。   “三观都已经不合了,又有什么不好闹翻的,强压在自己心里换个难受?”   “嗯……我也这样觉得,但以前大爷爷对我挺好的。”   顾羡鱼没有把话彻底说尽,还是沉默。   “等我和你爸回来再仔细谈吧。”   裴春早叹了一声,说道:“你只要确定自己这件事没有做错,那就足够了。”   忙音传入耳中,顾羡鱼怔了好会儿才放下手机,抬头望向墨蓝色的夜空,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很烦?”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轻雾走到了她身旁,有些艳羡的瞥了一眼那处。   如果是以前,她当然不会有这种情绪,毕竟习武难免要动手,而赘肉长多了无疑会不太方便,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那她羡慕上几眼……也是很正常的吧?   “还好吧。”   顾羡鱼接过她递来的奶茶,啜了一口,随意问道:“对了,你又是在烦些什么,怎么就赖在我这边,不舍得回家了?”   林轻雾揉了揉眉心,恼火说道:“我有什么办法,总有人想要搞个大新闻出来,闹一个满城风雨,要把事情都揭开来才开心,那我还能不烦吗?”   顾羡鱼微微一怔,心想自己问的不只是这个,又想到她此时肯定很烦,便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   “事实上我不觉得可以瞒住。”   林轻雾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在了床边,无奈说道:“问题这再怎么无用功也好,都得一直努力去做,现在我就希望事情不要出在新楚,换到国外闹个大新闻,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顾羡鱼见她抱怨,正想要去安慰几句时,忽然联想到了些什么,目光落在了手机上,看着已经漆黑的屏幕。   “不大可能吧?”   林轻雾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摇了摇头,认真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德意志那边的事,但目前所有流传出去的功法,全都源自于新楚,我们一直都有在严格监控着,更何况这实在是无稽之谈,除非……”   她皱了皱眉,很突然地沉默了下去。   顾羡鱼接过了她的话,声音微寒说道:“一切都早有预谋。”   林轻雾沉默片刻,说道:“但这是臆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这个迹象,也许只是你和我想的太遥远了。”   顾羡鱼嗯了声,然后笑了起来,心想自己的确担心的莫名其妙。   念及此处,她微微挑眉,又说道:“反正也谈起来了,可以的话……你把手头上的事情给我看看?”   “算了吧。”   林轻雾很是坚决地摇头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要吃宵夜呢,看了没胃口怎么办,对了你是喜欢煮泡面,还是麻烦一点儿出门去吃烤鱼?”   顾羡鱼微微一怔,想着要怎么委婉的拒接时,搁在床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相对安静的房间里,这种动静十分明显。   “你的手机。”她看了一眼林轻雾,说道。   林轻雾低头拿起手机,有些意外的信息上的那个昵称,然后依着那些文字的意思,打开了微博,便发现首页已经被信息流彻底刷屏。   如今不过十一点半,整个学校都安静的差不多,远离着普通宿舍楼的此间,倘若打开窗户仔细去听,风过叶梢的声音可以清晰。   走在昏黄灯光下,相熟的朋友结伴去吃一顿宵夜,这种画面一直为林轻雾所喜,否则她也不会特意邀请顾羡鱼走上一趟。   只是她又怎想到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   顾羡鱼低头向屏幕望去,只见一段短视频正在无声播放着,画面谈不上模糊,却因为剧烈的抖动而显得十分混乱,听不懂的话语声骤然高低,枪声亦可听闻。   恐怖袭击?   她蹙起了眉头,愈发觉得不解,便在这时,一段文字进入了她的视线之中,特意用括号认真标注着。   “刚发生的事情?”她抬头望向林轻雾,问道。   林轻雾点头说道:“嗯,在机场发生这种事情注定无法掩盖,时间就在刚才。”   顾羡鱼嗯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回忆着先前的对话,确定通话时间不算太过久远,但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等了十数秒,那头才是接通电话。   “你们知道了吗?”   “刚想和你报一声平安,谁知道你比我们还快。”   “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的地方,你们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想太多。”   “也许吧,但我和你妈这边看到的消息是这次事件和黑人难民有关,好像也不奇怪了”   “你这是在说笑话吗?”   “应该不算是吧?”   不等她先开口,顾封河直接说道:“事情太突然,我和你妈还得重新准备一下,就先不和你唠叨了,等回来再谈吧。”   忙音再一次传来,她却没有舒开眉头,转身望向林轻雾,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好。   “我打过师傅的电话了。”   林轻雾看着她,神情凝重说道:“但他没有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而且我认为事情的性质,需要先确认下来。”   顾羡鱼说道:“如果不是真的有关,你父亲怎么会给你发消息。”   林轻雾沉默了会儿,解释道:“现在是疑似涉及,另外我刚才说过的,虽然这种事情官面上必须表达同情,但他们肯定希望事情发生在国外,因此救援力度绝不会小。”   顾羡鱼轻咬下唇,喃喃自语问道:“所以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好像没有。”   林轻雾的情绪也有些不好,望向窗外夜空,说道:“我们可以做的一直不多,人力有时尽,不如先休息……”   顾羡鱼摇了摇头。   “去吃宵夜吧。”   她走向房门,平静说道:“我有些饿了,你刚说的那家烤鱼店在哪里?”   林轻雾看着她的背影,问道:“那要不要叫上安师姐?”   顾羡鱼顿了顿,还是嗯了一声,看样子心情并没有变得太乱。   ……   ……   十二点后,再如何繁忙的都市也好,只要不靠近那些酒吧娱乐场所,终究还是会安静下来,除非偏偏遇上一场无端的大雨。   铃声响起前,安君衣都睡得不错,尽管她只揽着一个抱得都腻了的抱枕,可睡眠质量依旧很好,于是她被吵醒以后,心情禁不住有点儿坏。   她接通了电话,很想要冷声冷气的怒斥上好多句,但在听到了林轻雾的嗓音后,这种情绪自然散去。   嗯……不是因为她不恼火了,而是因为她不能在这时候恼火,至少不能在这些言语之前,流露出自己的起床气。   挂断电话,换好衣服后安君衣没有立刻出门,下意识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顾许,果然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疑惑,心想你到底去了哪儿,怎么就不见人影了呢,难不成只是回家倒在床上睡觉,谁也不去理会吗?   想着这些暂时没有解的事情,她拾起了车钥匙,准备赶过去那顿肯定吃不下宵夜。   嗯,主要是她比较懒,再吃肯定得肥,而减肥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哪怕道法玄妙足以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顾许今晚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安君衣喜欢是喜欢,却没有全都信的想法。   毕竟……那听着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就像她浑身上下只剩下那一个优点,又像是她成了一朵与世无争的白莲花。   她听着又哪能来得安心?   虽然她是比较天真,可大概是女人天生就懂得这些。   回想起来,她在这件事上耍的心眼一直不少,甚至多到她已经浑身解数,用尽了一切办法的程度。   比如七月的第一天,顾羡鱼浑身湿碌站在她身前,她仅是片刻犹豫后,便决定将整件事坦白,没有真正试图去隐瞒,于是惹得顾羡鱼万分生气,和她吵了一架。   现在看来,不过就是她想借机敲定某个事实,好让顾羡鱼不要再妄做念想,毕竟那时候的她以为顾羡鱼是个弟控。   当然,事实上她的以为并没有错。   所以你为什么就觉得我是一朵白莲花呢?   安君衣微微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心里愈发来得不解,只觉得今夜的那段话未免太过奇怪了。   可不管怎样,她心里的想法都不会改变——假如这是一个属于他的故事,那么她希望他的故事是单女主。   至少在她死去以前都是。   ……   ……   二比一大,烤鱼自然是蒜香味,而不是香辣那种。   安君衣来得稍微早了些,落座了整整十分钟,顾羡鱼和林轻雾才是来到了店里。   “怎么了?”   她有些不解,心想明明是你们喊得我,怎么比我还要迟到这么多。   “回家走了一趟。”   顾羡鱼神情微惘,沉默片刻后说道:“没有看见他……在你家里吗?”   安君衣怔了怔,摇头说道:“他和我一起呆了一个晚上吧,我睡觉之后他应该就走了。”   原来你喊我出来宵夜,只是为了问这件事吗?   “不是的。”   林轻雾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德意志的一个机场发生了暴乱,其中很可能有修行者直接参与其中,而师姐的双亲就是定在今日返程。”   “结果他人不见了?”   安君衣微微蹙眉,想起那天夜里的天上风光,却也生出了不小的疑惑。   她不清楚顾许是否有所保留,但她完全可以确定,以当时他抱着她的速度计算,从新楚赶去事发的机场,需要的时间也会变得极其漫长。   “所以我和她都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子不见。”   林轻雾长叹了一声,举筷夹了一片切薄的土豆,狠狠的咬了一口,微恼说道:“除非他有事正在忙,甚至是顾不上我们。”   安君衣迟疑片刻,低声说道:“那位?”   林轻雾给顾羡鱼夹了些鱼肉,说道:“可能吧,但先不要想太多,还是吃宵夜吧。”   “我不怎么喜欢吃鱼。”   安君衣看着某人的眸子,小手轻抚自己的肚子,无奈说道:“晚饭没有吃饱,之前在家点了外卖,现在过来就是陪你们的。”   事实上她有些害怕,心想顾羡鱼这时候又要生气,那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水里面有柠檬,你多喝几杯好了。”   顾羡鱼似是一无所觉,尝着林轻雾夹过来的肉和菜,明明是热气蒸腾惹人流汗的烤鱼,竟被她吃出了优雅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如此秀气美好的举动,实际上她吃鱼的速度却相当之快,还没过上多长时间,碗里就剩了许多汤汁。   “我有些烦他了。”   不知何时,顾羡鱼突然放下了筷子,拿过纸巾抹掉唇角汤汁,平静说道:“莫名其妙就闹失踪,离开也不会说上一声,真以为自己是个孤家寡人吗?”   安君衣心有同感,赞同说道:“我也觉得他的这方面问题特别的大。”   顾羡鱼说道:“他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没有变过。”   见两人埋怨,林轻雾的担心终于是淡去了些,听着两位脾气其实都不小的师姐唠叨,她忽然感到了满意,甚至是多吃了两口鱼肉,心想蒜香味吃着好像也行,这顿吃的不算太过难受。   她一心一意地吃着,直到服务员加了两次汤水,才是暂时的放下了筷子,左手撑住下巴,歪着头看两人不断吐槽着顾许,突然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情。   林轻雾知道这不太好,只是今夜事情太杂太乱太恼人,让她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谈到了关于安君衣的话题。   “对了,你今天下午让师傅陪你过去见阿姨,有发生什么故事吗?”   安君衣笑容渐渐在消失,打了一个饱嗝,像是因为闲聊的时候喝了太多水,以至于不得不发出这道声音,才不会来得尴尬。   她转过头望向林轻雾,在心里很温柔地谢了她三次,却没有反问一句你怎么还偷听我墙角的话,义正言辞的伟光正谴责上一番。   因为她感受到了顾羡鱼的目光,确定这位好朋友也十分好奇,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经过。   “其实也没什么……”   她眨了眨眼,轻叹了声,犹豫说道:“他在我妈面前把我喜欢那些纸片人,全都给我妈看了一遍,然后还不知道是真是假,特别认真地说了起来,就像是在探讨着学术问题一样。”   林轻雾很是好奇,追问道:“什么学术问题?”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你可以理解成,他今天就是在家访。”   “那可真……”   顾羡鱼很想说挺不错的,但考虑到这句话太过不好,显得自己很幸灾乐祸。   于是她沉默了片刻,转而说道:“他就喜欢这样,非要故意的恶心人,就像现在无缘无故不见了一样。”   林轻雾本来准备说些其他的话,忽然听到了这一句,微微一怔,很是迟疑问道:“如果他真的不见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顾羡鱼平静说道:“世界没了谁都会转,我们当然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活着的时候愿意为对方付出,不代表之后还要做更多的。”   安君衣安静听着,想起了今晚与他的很多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他真的遇上一个两难的抉择,那这锅烤鱼前后的她们,即便是想要去帮一个忙,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过都是累赘罢了。   “我想喝些酒。”   她忽感惆怅,望向窗外随着风过而微乱的梧桐树,心想离叶子黄去的时候也不远了,时间过得又快起来了。   想着这些不太遥远的事,她接过服务员拿来的酒水,为自己倒了一杯,想要轻抿上一口的时候,却发现杯子已被拿走。   安君衣顿感愕然,抬头望向顾羡鱼,只见她摇了摇头,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你开车,喝酒不太好。”   顾羡鱼故作平静说道:“而且你别想转开话题,今晚他消失之前和你待了这么久,肯定说过一些很重要的话,你得要仔细回忆。”   作者留言:   PS:今天有些累,本来想要摸鱼的,但上了推荐位……所以五千字。 第七十七章 听说他不是直男   大概是鱼肉吃腻了的缘故,林轻雾问了一下服务员,确定营业时间到凌晨两点半为止,便让服务员将桌子收拾干净,呈上了份量要小上了一些的香辣牛蛙,因为这只是她一人的口腹之欲,与她们无关。   尝了口辣意极深的牛蛙肉,少女眯起了眼睛,双唇微微张开吐了口热气,小手轻轻扇着风,模样十分的可爱。   “那你们想从什么地方谈起?”   安君衣看着被林轻雾拿过去的酒水,犹豫了好会儿,还是没敢伸手拿回来,轻声说道:“我今晚和他聊了挺久的,有些话也记不太清了。”   顾羡鱼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就谈些你记得清楚的好了。”   说这话时,林轻雾也瞥了一眼安君衣,小口尝着杯中酒物,抬手将发丝捋至耳后,朝着她展颜一笑,流露着很多的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   安君衣举筷吃了一口牛蛙肉,被辣的精神了许多,然后说道:“很多都是琐碎的小事,比如我让他帮我剥龙虾壳,结果他懒得动手,直接出剑?应该是出剑吧,反正就把虾壳全都弄干净了,只剩下肉和汤汁,我吃着还不怎么痛快,看着肉怪少的。”   顾羡鱼没有说话。   林轻雾看着她,十分诚实地说道:“如果这事是我遇上,我肯定会吃得很痛快,因为我和他都喜欢吃辣,以后有时间我会和他一起去渝庆旅游,但这还是小事一件而已,他总不至于因为吃的问题,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吃了一顿不够好的,然后就玩失踪。”   安君衣想了会儿,发现这挺有道理的,安静片刻后说道:“我七月的时候认真地问过他一次,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然后他说是喜欢的。”   顾羡鱼微怔,眉梢轻挑,忽然低头夹了一块牛蛙肉,慢慢的咀嚼着其中的辣味。   热气成雾,朦胧了眉眼间的情绪,她咬碎了骨头,简简单单的吃了下去,然后再次抬头望向安君衣。   “今天你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你?”顾羡鱼的神情过分平静,问道。   “嗯。”   安君衣心里已经想到过很多次现在,说道:“因为我真的很不明白啊,如果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那我还能理解,但他偏偏不是,所以我得要问出一个究竟,否则晚上总会失眠,除非是去回想他讲课时候的声音,可那也太折磨了。”   林轻雾对这段话里的最后两句深有同感,很开心的喝了一口酒,只是一小口,她的脸颊就已微微泛红。   至于话里的疑惑,事实上她就没有在意过,甚至还能借此多吃上几口饭,在心里偷偷笑上几声。   嗯……首先得要没有琐碎事打扰到她。   顾羡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他喜欢你……这里面是不是有着我平时和他相处……太过别扭的原因。”   安君衣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   她认真说道:“喜欢是喜欢,我的确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但我还不至于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其他的心思……的确是有过,可那些我觉得是很正常的情绪,影响不到他。”   大概是真正谈到了两人一直以来,偶有触及也多加回避的话题,因此她的口吻尤为坦诚,很想要顾羡鱼相信。   此时三人坐在临窗的座位上,街边的景色隔了一层玻璃,却好似更真实了一分,加深了言语的力量。   顾羡鱼嗯了声,忽然笑了起来,感慨说道:“你没有感觉吗?你们两个现在把事情弄得特别像言情剧,总是烦来烦去的,一清醒过来就会觉得很烦。”   林轻雾在这里添上了一句话:“我觉得他和你们也是一个想法。”   “吃你的鱼。”   顾羡鱼随口一句,却是自己夹起了一块肉,缓缓地吃着,但没有像之前一样连骨头也咬碎。   “我是他姐姐,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而且他一直都承认着。”   “为什么你要说这个?”   安君衣心里很不明白,哪怕她和他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可人们心中的偏见永远是一座大山,所有接触到的舆论都不会有善意传来。   哪怕有些人心底其实万分羡慕也好……   顾羡鱼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轻笑说道:“我又不会因为这个事要和你绝交。”   安君衣松了一口气,然后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微微蹙眉,看着她那对习惯了情绪冷清的眸子,有些不解,随之而讶异。   “你难道……”   她看着顾羡鱼,迟疑说道:“不继续反对了啊,可我觉得这不像你啊,一点道理都没有,你不会想着骗我吧?”   浅粟色的马尾轻轻荡着,安君衣今晚出门比较赶,只简单的扎了一个马尾,此时她的双眼睁得比平时大了些,看着很像是漫画里走出的女主角,青春之余更是可爱。   “我可没有说过你说的这些话。”   顾羡鱼的目光落在酒水之上,犹豫了会儿,想起今夜的自己大概不能眠,便断绝了念想,正准备转过话头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话。   “有件事我很好奇的啊。”   林轻雾放下了筷子,热气不再从牛蛙肉间升起,彼此间的眉眼已经清晰,她看着安君衣问道:“师傅他喜欢你什么,我对他的口味还挺有兴趣的。”   “什么?”   “不可以说吗?”   “呃?”   “我觉得这是师姐你可以自豪的事情吧。”   林轻雾说的理直气壮。   安君衣却听的双颊微红,犹豫不止。   她望向顾羡鱼,只见这位好朋友仿佛什么都听不到,正专心致志地吃着土豆,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被外人所知,便懂得了她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刚才也说了的……我不太懂他喜欢我些什么,所以才会问。”   今夜第二次,安君衣在心里诚心诚意的对林轻雾道了三声不同的谢谢,语气微涩说道:“然后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会喜欢我这么个死肥宅,不是完全因为我长得好看,而是我活得……比较符合他的想象。”   “不是吧!”   林轻雾很是惊讶,说道:“他还会对这种事情产生想象?”   顾羡鱼想起某些事情,平静说道:“昨天晚上我问过他,他亲口承认自己一直忘记不了的人,是我们的师伯,除非你这个想象指的是其他。”   话到这里,她眉眼间的清冷不再,话锋也随之突然转了一下,带着几分踌躇。   “而且从间宫爱花来看,师伯的身材她老人家真的很不错,而你除了脸之外……所以是另一个吧?”   林轻雾还在喝着酒,想着某些闹腾的琐碎事,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完全不像是顾羡鱼会说的话时,脸上不禁也露出了笑容,如果不是她很自然地抽出纸巾捂住嘴巴,大概还要笑出声来,让气氛更为尴尬。   是的,她想起了晚饭过后,买奶茶时顾羡鱼和自己唠叨的闲话,那句安君衣为什么喜欢喝柠檬茶的原因。   如果真的要笑,她大概会把眼泪都笑出来吧?   “很好笑?”顾羡鱼看着她的表情变化,问道。   “一般好笑?”   林轻雾咳嗽了一声,放下了捂住嘴巴的纸巾,忽然正色说道:“其实我不太懂,像师伯那样强到极点的女人,脑子里会不会也想着嫁人?”   这当然是为了转开话题,她乐意看戏,但也的确不想让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干脆将话题落在那位师伯的身上。   毕竟眼睛只要还没瞎,顾羡鱼和安君衣心里都很清楚,今生至此对顾许最重要的人,依旧是在上辈子离开人世的那位不知名的师伯。   “谁敢娶她?”   安君衣想着今夜他的那些话,情绪有些不好,说道:“不管这师伯做人怎样,你觉得他是那种愿意什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人?怕不是只要知道了,直接就要提剑去灭人满门,谁的面子都不肯给。”   “有些道理。”   林轻雾点头说道,看了一眼沉默的顾羡鱼,心想你之所以愿意说出那一句话,是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师伯呢?   便在这时,三人在今夜难得找到了一点儿共同语言的时候,不远处的另一座客人的声音突然抬高,传入了她们的耳中。   “假的吧?我又不是没看过比赛,这世界上哪有这么浮夸的武者,还不如干脆上一点儿,告诉我这就是在拍电影,又捣鼓个某某堡垒出来骗钱。”   “你可以不信,但你觉得这是电影特效,我只能认为你脑子有点儿问题了,是哪家公司敢用这名头来搞营销啊,真不怕被弄到破产吗?这根本就是恐怖袭击啊,谁想出来这个影响方案,直接把自己撞死好了。”   “洪敬轩,你这是跟我杠?!”   “我在跟你讲道理。”   “呵呵。”   “你呵什么?”   “你这个死直男,老娘凌晨十二点陪你吃宵夜,然后你还杠我?”   “这怎么就直男了!你有毛病吧?”   ……   ……   听着越来越大的声音,无奈围在桌子旁劝架的服务员,三人身前的牛蛙汤汁依旧滚烫,有淡淡的热气升腾。   明明是一个吵闹的画面,可她们之间的气氛却换了个模样,甚至是变得沉重了起来,不复先前的轻松。   林轻雾微微张嘴,看了一眼顾羡鱼,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放下了筷子拿出手机,从某个很官方的渠道获取了相关的信息,确认了那位直男先生的言语,并非只是臆测,而是正在发生着的事实。   黄昏已至,残阳如血,屏幕上的画面充满了混乱,鲜血其实不怎么多,然而迎着镜头的那人,真的很像是超级英雄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主角。   这并非是武道所能。   再如何强悍的武道宗师也好,面对着训练有素的官方暴力人员,以及他们手中的十数把枪械时,都不可能如若闲庭信步一般,将一切视若无物。   “我特意拜托了我爸,大使馆那边会最优先确保你父母的安全。”   林轻雾神情微沉,认真说道:“不管消息是好是坏,我都会确保你尽快得知,而且……叔叔阿姨已经报了平安,他们没道理知道那边出事,还偏要往那边走的。”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   顾羡鱼的情绪依旧平静,仿佛没有受到这些信息的影响,然后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事情为什么会刚好在那边发生。”   林轻雾讲不出你太自恋这种满是嘲弄的话语,沉默了会儿,说道:“师傅他和你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说隐秘算隐秘,但那是以前了,现在不同。”   倘若顾羡鱼没有决意和顾家断绝关系,那么顾兴南想来是愿意随着她的意思,隐瞒或不隐瞒,可现在并非过去了。   简单的一句话后,那边的吵闹声终于是淡了下来。   并不是男方违心的承认自己错误,而是女方再也忍受不了,冷着脸直接起身离开,留下了本该均摊的账单给她认定的直男。   林轻雾端起了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眼神多了些情绪,难以捕捉。   “相信他,虽然师傅很可能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白痴,兼之处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但他一直都是个不错的人。”   “为什么你不说他是个弱智?”安君衣疑惑问道。   “非要纠结我用词的你的确可以是弱智。”   林轻雾丢掉了平时的那些装来的温婉,一如与顾许初相识的那个夜里,语气分外的恣意,很是妄为。   即便是安静如顾许,想来也很难接受自己的好徒弟,当着另外两个喜欢自己的徒弟面前,理所当然的骂着他是个白痴。   她打了个饱嗝,转头望向窗外的夜景,恰好看到那个生气的女人站在梧桐树下,不知是在等那个直男稍微醒悟一点,还是只为了等到一辆送她回家的汽车。   “当然,他在怎么白痴也都好,就和我说的一样,其实他是一个好人。”   林轻雾沉默片刻,轻叹说道:“起码他对自己在意的人,从来没有置之不理,那我们三个现在既然什么都做不好,就别整个夜晚都唉声叹气了。”   安君衣听着话里的某些字眼,小声说道:“我明天有课。”   顾羡鱼不能理解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又想到她嘴里的喜欢,微微蹙眉,有些震惊,说道:“他不会是喜欢你的蠢吧?”   安君衣怔了怔,恼火说道:“我哪里蠢了,我成绩比你差了吗?我不想旷课有错吗?就算是我真的蠢,那也是蠢萌好吧!”   眼见两人要学刚才那桌年轻男女争吵,林轻雾无力的叹了一声,看着隐隐聚集过来的目光,无力说道:“喜欢有个屁用啊,你们不如比一下谁先把他骗上床,然后再来吵出个结果,好不好啊?”   这话真的很粗俗,实在不像平时表现极为淑女的她愿意付诸于口的话,但这句话的效果却意外的好。   最起码她的两位师姐都不再闹了。   “不过……我觉得你们都没戏。”   林轻雾静静看着两人,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我觉得师伯一日不在他心里死去,他就不可能愿意,大概就和老了的人一样,心里总是会有一片固执?”   作者留言:   PS:这章的用词和之前有了很多不同,我自己看是更都市了一点儿,之前的玄幻仙侠味道太浓了,不知道你们怎么感觉。   另外我被宵夜给伤到了,这章是盯着肚子疼码出来的。 第七十八章 去杀他的师姐吧   “一片固执?”   顾羡鱼听着她的话,有些不能习惯这样的说法,安静片刻后说道:“你这说得他就像是一个文艺老年人一样,感觉莫名其妙的怪。”   想着和他相处时的许多画面,她下意识望向那双被热气所模糊的眸子,要从安君衣那里寻求上一些意见。   林轻雾仿佛没有发现,继续说道:“差不多吧,但我觉得老年人这三个字偏颇了,哪有他这么不懂爱护年轻人的老人啊,而且我真觉得他很年轻……难道是你们两个比较喜欢老牛吃嫩草这一套?”   她的笑容一直都在,仿佛今夜只是无事饮酒闲聊无聊话一般,几个相识已久的闺蜜因为感情那回事,聚在了一起吃个简单的宵夜,埋怨着某个不懂风情的男生,偶尔开上一个不重不轻的笑话解闷。   但这句话真的不太好。   “不会说话就少说一些。”   顾羡鱼有些恼火,瞥了她一眼,然后把筷子伸向剩余无多的牛蛙肉,赶在了另一双筷子之前。   林轻雾无奈的嗯了声,取过酒往杯子倒下,浅浅的喝了一口,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分。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说道:“这里快关门了,我们得准备换个地方啊。”   安君衣此时自然不会发言,看着那些还在轻微翻滚的汤汁,昏黄色调的灯光映照之下,时光仿佛也都慢了下来,安静的好像没有过这句话一样,但只是彼此目光的片刻交错,她们就肯定了对方的心思。   毕竟都是踏上修行大道的人,哪有平时表现的这么蠢。   “他有洁癖。”   顾羡鱼明白她们的意思,认真说道:“等他回来之后知道我们在他房间折腾,那他肯定是会很生气的。”   林轻雾眨了眨眼,轻笑说道:“那我还是喜欢他有情绪的样子,虽然他最近都很像个人,但再多上几次,不是来得更好吗?”   安君衣有些无奈说道:“那真的出了问题又谁负责去解释?”   “你啊。”   林轻雾说的理所当然,看着她顿时错愕的神情,微微蹙眉,反而是在自己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许多的不解。   她吃了一口刚被呈上桌的凉拌皮蛋,心想一会儿离开之前得要打包一份,而她说话的语气也是这么的随意。   “师傅老人家喜欢你,你就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得宠的那个,这种无伤大雅的锅,你不来背还能谁去背,道理不是这么一回事吗?”   安君衣微微一怔,想着这话似乎很有道理,但不知在他心中这算撒娇,还是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而作,如果是后者的话……   “我觉得还是别了吧。”她忍不住说道。   顾羡鱼说道:“为什么要想的那么远,难道你觉得我们可以在这种事情上骗得过他?到时候一起承担就好了。”   林轻雾十分诚实地说道:“我就没想过骗他啊,只是让他有个台阶下,不用心里憋着气没地方发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我感觉我是个特别称职的好徒弟。”   安君衣呵呵一笑,无声胜有声。   伴着这看似很无聊,实则在三人心中各有深意的谈话后,那些如若热雾一般盘桓的凝重气氛,终于是随着又一次汤汁的倒入而消散。   终究是店里的最后一桌,林轻雾没有为店家添麻烦的打算,让服务员把吃剩下的小半牛蛙肉打包,可惜是厨房已经下班,吃完的凉拌皮蛋没有再下一份了,让她心里多了些遗憾。   离开店里,街上早已看不见先前那女生的身影,而被斥之为直男的人还孤伶伶的站在马路边,正以无奈的语气对手机另一头的人道歉,想来心里也是满满的恼火。   林轻雾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的人,微嘲道:“如果非要这样子讨好才能有所谓的爱情,那我宁愿单身上一辈子。”   安君衣想了想,确定这话嘲弄的并不是自己,于是沉默不语。   “我也一样。”   顾羡鱼握着方向盘,夜里的新楚马路终于空荡,但她却没有将油门踩得太深,吹入车窗的风自然也温柔了。   “这顿饭我吃的很开心,谢谢你了。”她轻声说道。   林轻雾说道:“不客气。”   没有往城市边缘开去,车窗摇下来后风会太大,自然也是不应为之事。   很多事情并不像歌词写的那回事,用速度换一点痛快,最后得到的很可能是终生后悔,顾羡鱼便这么回到了家。   灯光亮起,林轻雾拎着快餐盒,径直地朝着顾许房间走去,推门而入后心情自然是高兴。   顾许的房间一直都很干净,地面明亮的甚至可以模糊倒映出人的身影,也不知他平时是怎样打扫,又或者这是某种没有传授给她们的道法所造成的效果。   林轻雾坐在那张椅子上,打开了快餐盒,积攒将近半小时的浓郁香辣味飘散而出,很快就溢满了整个卧室。   嗅着淡淡的味道,她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   “这锅我可不背。”   安君衣坐在床边,有些恼火地看着她,认真说道:“到时候你自己和他解释,别想着甩到我身上,他知道我不喜欢吃辣的。”   顾羡鱼看了她一眼,平静说道:“你刚才不就吃过了吗?”   安君衣怔了怔,好久都说不出话来,胸膛隐有起伏。   “好了,别纠结这种小事。”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放下筷子,转动椅子看着床上的两人,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那天我是和他一起见到间宫爱花的。”   听着这话,房间里的那些轻松的氛围已经淡去,彻底的不复存在。   “你们知道我的背景。”   她平静说道:“我从不避讳这件事,因为我的确是现存体系的既得利益者,我有很多个理由去维持现在的状况,直到我有更好的选择。”   安君衣若有所思,却不解其意。   “很简单。”   林轻雾抿着唇,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在确认某个事实似的。   她眸子里的情绪逐渐冰冷,倒影着的白炽灯光变得凌厉了起来,好似一柄正在出鞘的利剑。   “间宫爱花,那女人姓的是间宫,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一件事。”   顾羡鱼明白她的意思,摇头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林轻雾说道:“想得遥远一些总没有错,哪怕不去做也好,先定下一个方案,总归是没错的。”   安君衣有些犹豫,说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觉得我们这样提前做打算……不会有一点儿怪怪的吗?”   “我以为你是最愿意的那一个。”   林轻雾静静地看她,眼神十分透彻。   这句话没有故弄玄虚的地方,意思十分的简单。   她们的师傅,也是安君衣喜欢的那个人,顾许的心里一直住着那个未曾与她们谋面的师伯。   从利益角度而言,安君衣有很多个理由希望间宫爱花在各种意义上进行离开。   因此林轻雾才会有这么一句话。   “问题是这有点不切实际。”   安君衣沉默了很长时间,想着那天夜里的天上风光,语气微涩说道:“如果间宫爱花真的是师伯,那她必然会很可怕,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   顾羡鱼说道:“按你这样的说法,那我们更应该早些做准备,否则等迟了以后,那我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她说的平静,听似随意,可安君衣看着她眉眼间的情绪,便知道这句话十分的认真,并不是随口一提。   “好吧。”   安君衣打起精神,说道:“那我们第一件事是,得要先瞒过他和师伯,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没有任何的意义。”   林轻雾平静说道:“他一直都很尊重别人,不会随意去窥视我们的心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你不直接露出马脚,问题就不会出现,至于师伯的情况现在无从判断,想也没有什么用处,或者以后我们只在这里谈话。”   今夜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有着各自的目的,特意来到顾许的房间,当然不是为了满足林轻雾玷污顾许洁癖的小心思,而是她们认为这种事情,在这里谈最不可能被外人所发现。   安君衣问道:“那间宫爱花如果真的没问题呢?”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林轻雾微微一笑,温柔说道:“我们要做的不是找出她的问题,而是让她存在问题,明白了吗?”   掀起窗帘,顾羡鱼望向从来都黑不透彻的天空,还是很难想象自己竟有一天会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看着不知何时涌来的密云,心想明天应该会有一场大雨,这个睡不着的夜晚定然会十分漫长。   那么……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   ……   秋风扫过落叶,新楚是一个有着很多梧桐树的城市,顾许一个人站在某片湖水之前,白天很是热闹的公园此时格外的安静,有种死寂的味道。   离开之前,他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发现自己并不是师姐,哪怕剑算一道已经举世无双,但他依旧是不擅长布局与算计,更喜欢以直接的方式去解决一件事。   其实在很多年以前,她喝酒的时候在他的耳边重复唠叨过很多次,只是他一直都听不进心里去,直到如今都是。   “好久不见。”   顾许没有回身,语气如常淡漠,听不出什么阔别重逢的意思。   寺本郁夫站在了他身旁,看着静谧倒影着天上流云的湖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意,却还是无法肯定他的心里是否有了情绪。   “那些人和我有关。”   寺本郁夫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说道:“但事情实际上和我无关,我没有经手过任何一个缓解,甚至于我得知消息以后,心里同样惊讶,并且难以置信。”   顾许说道:“除了最后两句话我都相信你。”   寺本郁夫懂了,于是沉默不语。   “你的妹妹死在我剑下。”   顾许说道:“幽眠之怜祂比较在乎你,当然不想你也随着你妹妹一同死去,这是祂私心上对你的回护。”   寺本郁夫否认不了这句话,说道:“你帮过我的,我已经换给你了。”   “有借有还,倒也正常。”   顾许说道:“所以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感谢你替我杀了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我只是想和祂聊上几句,确定一个事实。”   寺本郁夫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件事我给不了答复你,已经超过我的能力范围。”   顾许说道:“如果是在之前,我会想起师姐的做法,以你的性命试试看祂愿意出现与否。”   寺本郁夫再一次沉默了。   他低下了头,看着湖中漂浮着的薄冰,心绪却愈发的宁静,哪怕眉眼已经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湖还是那片湖,新楚还是那个新楚,一切都没什么两样,但这座城市在冬天里再如何的湿冷难熬也好,始终没下过一场雪。   这是很简单的地理气候原因。   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却出现了无数片雪花,急乱的好似一场滂沱大雨,落得湖面满是凋零。   留得残荷听雨声,或者说是……听一场剑吟。   但寺本郁夫十分确定,这些声音没有真正落在他的耳中,而是往祂的心中而去。   ……   ……   高楼四顾,灯火依旧,远空墨蓝成夜,唯有高楼之后方见旧时岁月,那是被冲刷而成的墙壁斑驳痕迹。   间宫爱花今夜静坐家中,哪儿都不会去,因为她很清楚顾许的目光从未远离,更因为幽眠之怜无处不可去。   那天祂之所以放任寺本郁夫去告知顾许祂的降临,并非是祂宅心仁厚到那种程度,而是祂本就希望寺本郁夫做出这一个选择。   简单一些说,这是在故布疑阵。   当那场并非真实存在的雪落下一刻,间宫爱花很自然睁开了双眼,仿佛是寻常起夜去厕所,很自然的起身走下了床。   她站在了窗边,望向被高楼大厦遮掩了风光的那个公园,还有站在湖前的两个男人,微微蹙眉,有些惊讶,然后由衷的感到欣喜。   “你果然还是这么的懒。”   间宫爱花从桌上取来橡皮筋,把黑发随意的系好,眼眸深处有一道剑光亮起,但仅是片刻后她便闭上了双眼……   去和顾许相见。   作者留言:   PS:画风是随人物而变,我之前太过笼统的用同样的笔触去写不同的角色,这是我写这本书犯下的最大错误。   其实这本书不是不能有冷的地方,但那必须是在顾许和师姐这两个角色的身上才适合,而安君衣她们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再怎样也该是要活泼一点儿的,不应该跟着一起。   之前的我没有写好,还望大家可以原谅。 第七十九章 亲我一口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间宫爱花睁开双眼,打开了窗户,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涌来的那片密云,月色被遮去了小半。   明明还是原来的那些景致,但又变得截然不同了起来。   那些云渐渐分开,好似有一座虚无的天国立于云端之上,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的身影,落下的清辉仿佛成为了一道无形阶梯要他去相聚。   这是顾许循着幽眠之怜在寺本郁夫留下的那个烙印,主动去相见。   与什么算计布局都无关,现在的这一切只是顾许以自身无与伦比的境界,直接掀了摆好的那张棋盘,连带着桌子一起扔到其他地方去,平静而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志。   因此她的目光最后又落在了那场虚无的雪中,沉默不语。   雪落无声,风过时的呼啸却愈发刺耳,那是无数道剑吟声。   一切都已不远。   她不再多想,神念进入了不为她所熟悉的画面之中。   ……   ……   在大概很多天以前,顾许曾经因为魏明诗的缘故看了一眼魏双,然后魏双便只能以沉默对待如暴雨倾盆而至的许多问题。   那一眼间的种种画面,无一不是顾许飞升前五百年所经历的往事,而这正以师姐入灭作为界线。   原因十分简单,在没有师姐替他除妖斩魔以后,顾许的确为了天渊剑宗做了好些事,这其中最多的当然是胜过其他宗门的强者。   这里面有过一场他忘不掉的战斗。   是那片无边的风雪,以及数十道横贯东西南北的光芒,寂静无声陨落燃烧的剑锋。   间宫爱花逆着寒流而行,沿着山脊一路朝上走去,周遭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那颗凋零的只剩木头的桃树与树下的人,当然也进入了她的眼中。   “好久不见。”   她的目光落在熟悉的身影上,微微一笑,以幽眠之怜的语气说道:“这样做值得吗?为了救两个凡人付出如此巨大的精力。”   顾许回身望向漫天风雪中渐显单薄的少女,发现那张脸依旧看不太清,还需要不少的时间去掀开那层层的掩饰。   他想了想,说道:“重要的不是值得与否,而是我喜欢不喜欢,而我可以肯定自己很不喜欢你这种恶心的行为。”   间宫爱花说道:“据我所知,你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师姐,而你的师姐行事的习惯和现在的我相差不远,所以你是在双标吗?”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是又怎样?”   “不怎样。”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温声说道:“问题在于,即便我来到了你的世界,并且你愿意付出代价,想杀死我依旧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   明面上的那一个是落在幽眠之怜的身上,想要杀死并未真正降临此间的祂,全盛之时的顾许大概可以做到,但如今真的很难。   而另外一个就更简单了。   因为当他真正看到她的脸那一刻,便很难出剑,哪怕她很愿意他递出这一剑。   顾许想了想,说道:“我想试试看。”   间宫爱花微微蹙眉,问道:“为什么?”   “因为……”   顾许沉默了会儿,抬头望向这场风雪,说道:“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有了现在的境界,如果遇上了事情连试试都不试,只会以强欺弱,那很浪费吧。”   间宫爱花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摇头说道:“以我所见,这场雪的主人离飞升已经不远,当年你战胜这人和以强欺弱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都是旧事。”   顾许很乐意扯谈下去,解释道:“当时我确定自己不会死在这一战中,心情很放松,而如今不太一样,我做出这个选择需要承担的风险太多,很可能让旁人有机会杀死我。”   间宫爱花忽然问道:“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我?”   顾许思考片刻,说道:“不会太久了。”   “那还有一些时间,不如你先猜一下,在这个过程中要死去多少人?”   不等他开口,间宫爱花继续说道:“当然,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你也好,都不会看一眼这些生死,问题在于你的徒弟也和你一样吗?”   顾许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里的不明白,指的是他相信对方清楚他不会接受任何的威胁。   间宫爱花捏碎了掌心的雪花,说道:“所以我更多是在请你算出那个数字。”   顾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仅仅是为了杀死两个与我没有多大关系的普通人?”   间宫爱花笑了起来,说道:“你猜一下呗。”   顾许沉默不语。   他顺着山脊的路朝下走去,来到了间宫爱花的身前,没有风雪遮掩以后的那张脸颊清晰了许多,但依旧没有真实的感觉。   “你以为这可以让我生气吗?”   他静静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眉眼,神情漠然说道:“还是说你平时最喜欢捣鼓的就是这种无趣的把戏?”   间宫爱花轻笑说道:“你什么时候敢对你的师姐发脾气了?”   顾许说道:“这句话听得我十分恶心。”   间宫爱花提醒道:“事实上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只是在告诉你,越是在记忆中美化她的存在,现实便越是会让你来得反胃。”   顾许清楚这是一句真心话,安静片刻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动手吗?”间宫爱花笑着问道。   “没有这个必要。”   顾许想了会儿,补充了一句话:“是因为我很确定现在出手,并不能真正的杀死你。”   间宫爱花忽然说道:“我可以答应你放过那两个人。”   顾许却没有说话。   因为以这种格式开口的言语,下一句必然涉及到其他,比如一个令人两难的条件。   风雪如许,好似当年。   间宫爱花看着他被风吹乱的黑色短发,发现自己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他,好在他的脸依旧没有变,还是旧时模样。   她笑了起来,微嘲道:“这里的时间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你先和我讲一下这里发生过的故事吧。”   顾许很难不感到意外,沉默以甚至略微震惊,然后他神情平静地开始讲述往事。   不知为何,当第一句话出口以后,他突然有一种这是在和某位老友闲谈的荒谬感觉,于是这个故事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原来你的桃花运是这么的好啊。”   间宫爱花听完故事,唇角微翘,似是感慨说道:“结果又是一个女人,这种千篇一律的故事你感到过无趣吗?”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间宫爱花伸手掸去他肩上的雪花,神情格外轻松,两人就像是冰天雪地间相依偎的一对情侣那般,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任何不谐之处。   “其实更像桃花劫多一点。”   她随意嘲弄了一句,语气却似是安慰一般。   然后她抬头望向顾许,嫣然一笑,说道:“要我停下来不杀人,那你亲我一口,怎样?”   顾许想过很多,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句话,认真问道:“你是疯了吗?”   “从前有很多人都骂我是疯子。”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特别诚实地说道:“如果是一个人这样说我,那极有可能是偏见和咒骂,但事实上并不是一个和两个,而是多的我都懒得去记了。”   顾许闻言更加无言。   间宫爱花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说道:“我想你也不会愿意,那我便给你换一个条件吧,去亲你那同学一口,她长得和你师姐很像。”   顾许面无表情问道:“间宫爱花和你什么关系?”   “你此刻眼中看到的关系。”   间宫爱花抬手将微乱的发丝捋至肩后,好让自己的脸颊在昏暗天光下清晰,故作惊讶问道:“难道我现在和她长得不一样了吗?”   顾许说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间宫爱花微笑不语,朝着他伸出了尾指。   顾许怔了怔,看着那小孩气的勾手指代表约定,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要想着再拖下去了,我只要舍得付出,随时都离开这里。”   “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条件?”   “是的。”   “好。”   迎着她的目光,顾许勾住了她的尾指,片刻后彼此分开。   间宫爱花的身影渐被风雪隐埋,便在这时,一道强大到极点的神念骤然出现,在此间主人的见证之下,完成了说好的承诺。   顾许看着离去的她,忽然说道:“我是答应了你,但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时候完成这件事,而且你也没有要求,因此时间由我来定。”   间宫爱花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句话,怔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她再一次笑了起来,最后说道:“有意思,你竟变成了这样的人……那的确是我考虑不周的错,不算你耍赖。”   ……   ……   夜风加身寒意愈发的浓郁。   间宫爱花揉着眼睛,关上了窗户,回身坐在了床上,回忆着刚才的对话,脸上的笑容愈发好看,哪有半点儿被愚弄后该有愤怒的模样。   她强忍住没有发出像菜市场大妈一样爽朗的笑声,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微微偏头望向窗上那个沉默着的影子。   “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因为他骗了我。”   “你没事吧?”   “你想说我脑子有问题?”   “是的。”   “那便证明我很清醒,依旧理智。”   间宫爱花笑着说道:“那两个凡人的生死只是小事,今日的一切本就是为了改变他,既然他已经做出从前绝不会做的事情,那当然值得我去高兴。”   幽眠之怜问道:“哪怕他的变化并不如你所愿。”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平静说道:“比起再一次重复当年那个无趣的故事,我更愿意他做出一个自己喜欢的选择。”   幽眠之怜继续问道:“所以我无法理解你提出的这个条件。”   祂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然后……祂开始担心,于是坚定了不久前的念头。   ……   ……   黎明还远,公园里的光线微弱,目之所及难免会有几分寂冷的意味,好似要深深地刻入骨髓之中,黑暗深处更是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寺本郁夫醒了过来,抬头望向还未离开的顾许,微张着嘴巴,很长时间都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是多久以后,他长叹了一声,感慨说道:“我应该和你提过,我希望这个世界可以一直和平。”   顾许点头说道:“我还记得,你算是一个广泛意义上的好人。”   “今夜过后,大抵是不可能了。”   寺本郁夫不再看着他,自语说道:“我希望人类可以永远徘徊在明日的边缘,就这样安静幸福美好的生活下去,哪怕这个世界对弱者的确残酷,但它对强者同样也不怎么的美好,像这样的它会有很多新鲜的意思。”   顾许有些意外,说道:“看来祂和你谈过不少。”   寺本郁夫笑了笑,说道:“是的,祂曾和我讲述过你的世界,而我从中只看到一段永远在重复着的历史,哪怕再多上一千次的阴谋鲜血以及杀戮,它始终还是维持了一个相同的模样,没有任何根本意义上的改变。”   顾许说道:“在你看来,那不是最好的时代,也不是最坏的时代,你只认为那是一个最为无趣的时代。”   “双城记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尽管这段话已经被引用的太多,因此而惹人厌烦。”   寺本郁夫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么多想说的话,但既然是难得再一次相见,便决定说个透彻好了。   他脸上的笑容并不嘲弄,却也没多少悲哀,更多的是担忧,语气亦然如此:“社会的问题太过遥远,但就和你说的一样,当我想到一个人可以活上千百年以后,是否他所铸就的事业会随之而长存,最终夸张到变作寄生于人类文明中的事物,与之共存直至一同毁灭的那一刻?”   顾许说道:“也许。”   寺本郁夫神情微惘,自嘲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思考这些事,可能是我还不够忙的缘故,但我衷心希望未来不要是那样。”   “谁也答应不了你。”   顾许摇了摇头,离开了此间,迎着即将破晓的天色,缓缓归家。   作者留言:   PS:赶上全勤了。   最后那段是我瞎扯的,也是很顺便的吐槽一下玄幻世界中千年不变的社会结构,尽管我也觉得在那种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中,发生巨大的变化反而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哪怕真的发生了,很可能也是由一个至强者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催动社会去做出了这个变化。 第八十章 黯然销魂者   黎明未至,凌晨四点的新楚天空有密云涌来,一场雨将落未落,早已经被习惯的星光悄然消失,路灯仿佛也为此而黯淡了许多。   顾许不至于忘记家里的地址,但他并没有打车,只是和饭后沿着江边散步一样,走在空旷无人的街上,除去偶尔传来的跑车轰鸣声以外,都是一片寂静。   这样的环境很适合思考一些事。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因此他才愿意为了救下顾羡鱼的亲生父母,去阻止了幽眠之怜的念想,甚至为此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想过一次的事情很难再有上第二次,更何况今夜的所作所为,并非是他不曾多想的随意而行。   此时此刻他想的都是先前。   便是这样,顾许愈发不能理解幽眠之怜为什么会提出那个交易,以及祂在这背后到底藏有何种深意……   亦或说,那两只勾在一起的手指,只不过是祂忽然之间心血来潮落下的一步闲棋,和其他事情并无太多的关系,纯粹是在骗人。   密云与天空相依偎,将往时的月色遮掩了大半,就在他默默地想着这些事情时,路灯将他的影子照到了前方,十分的显眼,教人难以忽略。   “也许是这样?”   顾许伸出手,接住了一滴飘落的秋雨,空气里的寒意越来越浓,变得有些烦人。   他收回了目光,声音低沉自语道:“可以是我猜错了吗……”   这场雨还未渐大,明明该是快些赶路的时候,他的脚步却慢了起来,最后走到了一座人行天桥上,静静地看着被灯光映照分明的雨丝,就好像这可以确定他的那个念头,从中寻觅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雨声已大,离残响还有很久,顾许只要愿意自然不会被淋湿,但这时候的他更愿意休息上一会,不是忙着在雨中漫步。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往常使用的那个通讯软件,发现有新的信息不断被群友发出。   深夜时分不愿安静,当然是因为有热闹可看。   除去极少数几个群聊外,其他的群聊都在探讨着远在德意志的那场变故,以及视频中很多不可思议的表现,或是担忧或是兴奋的畅想着未来那些事。   但不管是怎样,这件事的发生注定了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然后顾许看到有人发了一张截图,这张图片有些长,是某位在网上颇具名气的博主,根据最近的某些变故而做出的推测。   于是那个为安君衣和顾许所熟悉的群里,开始有人喊他们两个出来,又因为时间的缘故,其中自然会有几个群友说些令人愤怒且不可描述的话。   顾许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有些介意,便回了一个句号,接着轻轻敲出了一个答复。   “事情是真的,另外我没和她同居,如果你们真的很羡慕,或者是好奇的话,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女朋友呢?亲身体验不是更好吗?”   顾许并没有考虑过他们其实找不到女朋友这一个可能。   信息发出以后,本来还在热闹着的群聊忽然静下,然后冒出了一连串的表情图,以及一大堆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看着莫名愤怒起来的群友,顾许很是无语,便将手机放回了衣袋,重新走在归家的路上,好似喃喃自语般说了两个字。   “好烦啊……”   ……   ……   迎着这场雨,顾许赶在天光微亮之时回到了家。   秋雨不再细碎,他的发梢却沾上了一些细密的水珠子,寒意落在了脸颊上,眉眼间竟多了些憔悴的味道。   推门而入后顾许没有着急回房,先去了一趟卫生间,认真地洗漱了一遍,兼之擦去了身上的那些雨水,细想片刻,决定要洗一个澡。   他走到卧室的门前,右手还未放在门把手上,便已嗅到了那些从门缝中流露出的气味。   然后他打开了这扇房门。   窗帘没有被拉开,房间里的光线自然很淡,但已经足够让他看清里面的人。   顾许看着不该存在的人和物,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天,脸色有些不好。   桌椅旁边的垃圾桶被塞的很满,快餐盒子里积攒的红油散发出的香辣味不再来得新鲜,仅比过夜的泡面稍微好上了一些,不至于令人作呕。   他的三徒弟便坐在了椅子上,好似学生上课偷懒那样,趴在桌子上睡着自己的觉,偏着脑袋面向了房门,看起来睡的十分香甜。   顾许的目光从她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挪开,落在了那张熟悉的床上,只见自己的大徒弟被二徒弟紧紧地抱着,而后者右手摆放的位置颇为不雅。   也许是顾羡鱼习惯了这种事情,没有因此而感到气闷,睡的依旧很好很安静。   顾许神情如常平静,仿佛卧室里谁都不在,走到衣柜取出了更换的衣服,动作十分的自然,没有刻意去压制声响发出,因为这里的确是他睡觉的地方,而不是她们的房间。   离开之前,他甚至是顺手关上了门,留下了一片安静给她们。   ……   ……   秋雨敲窗轻响,顾许没有像往常那样子,在浴缸里静静地坐上许久。   十数分钟后,他便拿起了毛巾稍微擦去头发水珠,穿上衣服离开了浴室,但没有坐在往常的位置上。   尽管这是他曾经看书的时间,而且秋雨天时也很适合。   因为他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去处理。   雨水不停地落着,房间里的门重新被打开,白炽灯也随之亮起,打破了卧室里的安静。   顾许没有去叫醒自己的好徒弟,只是和最开始那天一样,安安静静地取出了垃圾,像个普通人一样乘着电梯下楼撑开伞,冒着不大不小的雨将没有吃完的垃圾分类妥当,然后回家。   这个过程又花费了十余分钟,当顾许回到家后,房间里的灯光并没有被熄灭,睡着的人都已经醒了过来。   他没有说些什么,洗过手后坐在了沙发上的老位置,看着挤在了一起坐着的三个好徒弟,眼神依然平静,见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   “可以解释一下吗?”   顾许伸手接过林轻雾递来的温水,说道:“我不是很明白你们为什么会睡在我的房间,这样难道不挤的吗?”   林轻雾小声说道:“我反正是不挤,最多就是睡得不太舒服,至于她们两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看上去感觉挺舒服的。”   也许是因为睡觉姿势的原因,刚才她是醒的最早的那一个,很难看不见顾许看过的画面。   话说到一半时,安君衣就已经在盯着她的侧脸,恨恨地咬着下唇,想要开口反驳却又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微热。   “那你在我房间里吃东西的原因又是什么?”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说道:“这肯定和她们两个都无关,嗜辣的人只有你一个。”   林轻雾嗯了一声,想了好久后说道:“原因很简单啊,因为师傅您的椅子坐着最舒服,而且我还想玩一下电脑呢,所以我就坐在那吃了,吃完之后又看到了垃圾桶,再顺手扔进去不是很好的习惯吗?”   “有点道理。”   顾许不再看她,微微偏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安君衣,轻声问道:“那你呢,昨天我是等你睡着之后再离开的,你为什么会跑到我的床上睡觉?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安君衣很想说自己其实也是无辜的,但这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甩锅,因为换做是她看到了这一切也不会去相信,甚至会觉得对方在故意侮辱她的智商。   “我……之后醒了过来,去和她们吃宵夜了。”   她诚实说道:“然后聊着聊着,那家店就要打烊关门了嘛,天又还没聊完,我们只能跑到你家里来聊了,你房间是主卧,我也觉得这很合理呀。”   顾许面无表情说道:“客厅不是更大吗?”   安君衣很自然地望向林轻雾,诚恳说道:“这你得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坐在客厅吃东西了,和我可没关系。”   顾许无话可说。   他喝了口水,看着三人眉眼间尚存的倦意,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睡的?”   安君衣看了眼墙上的钟,说道:“应该是四点多吧,我睡之前很困了,没注意时间,嗯……现在也挺困。”   “你一会儿还得上课。”   顾许无视了她的目光,语气微冷说道:“所以你们就是随随便便地吃了个宵夜,又因为我的床比较大,椅子坐着还算舒服,聊着聊着结果就睡到了一起?”   安君衣眨了眨眼,轻笑问道:“你很介意这个?”   这里没有外人,哪怕是她最不熟的林轻雾也好,经过了昨天夜里那场谈话,彼此间的隔阂也淡去了许多,说话的时候已经少去了很多的忌讳。   她的心思还没有明言,顾许就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离开这里之前,你先把我房间收拾干净,不要想着找其他人来帮忙。”   顾许伸手指向厨房方向,说道:“那里还有一些垃圾记得要扔,如果你还觉得我介意,我还有其他事情可以让你忙。”   安君衣微张着双唇,怔怔地看着他,很不容易地笑了起来,声音微涩说道:“你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啊。”   顾许有些不解,问道:“哪里不错了?”   安君衣牵起顾羡鱼的手,落入他的视线之中,认真说道:“你仔细想一下,平时我上课走神的时候,你不都是罚我抄书的吗?哪里会有这种特别……有生活气息的惩罚。”   顾许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羡鱼,只见她也点了一下头,一点儿也不迷糊的赞同了这个说法。   “你们先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顾许轻声说道,放下了茶杯起身走向次卧,示意顾羡鱼随他一同进去。   房门关上,将视线隔绝在外,留下了一片安静。   秋雨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顾许推开了窗,看着如珠帘般飘摇的雨水,任由寒意渗入房间,让顾羡鱼找了件棉衬衫,披在了身上。   “是和爸妈有关吗?”她轻声问道。   “嗯,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现在都很不错。”   顾许想了想,说道:“昨晚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忙着这件事。”   顾羡鱼望向窗外的雨水,忽有风来,那件酒红色的棉衬衫紧贴着黑色的睡裙,便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你不用解释,我又不是白痴。”   她沉默片刻,说道:“昨晚睡在你房间不是故意的,我们三个聊到很晚,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你不要生气她们了。”   顾许说道:“除了大清早让我去丢垃圾之外,这件事其实没有让我生气。”   顾羡鱼似是不太相信的样子,没有理会这句话。   她走到窗前,双手微微抓紧棉衬衫,似是在好奇始终飘不进来的风雨,就这样沉默着不说话了。   与之前四顾无言不同,这时候的安静是美好的,不曾有半点尴尬。   忘了是多久,她忽然说道:“昨天晚上闲聊的时候,君衣说自己你喜欢她。”   顾许突然想起林轻雾曾经和自己聊过的话,平静说道:“七月有一天你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天是爸他出国的日子,我一直记得那时候我说过自己不同意,原因是我觉得不好,你吃了亏。”   顾羡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继续说道:“现在想起来,我的确是太过自私了……可能我就是这么一个矫情又别扭的人吧。”   顾许不明白她究竟要表达些什么。   顾羡鱼心里很是苦涩,片刻后偏过头望向他,说道:“真正不够好和没有资格的人,不是君衣,而是我。”   顾许没有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不太想听到接下来的话,于是他转过身背对着窗与她,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本书——霍乱时期的爱情。   “所以……事实证明了是错了,喜欢这种事情,当然是你的喜欢更重要。”   顾羡鱼轻轻一笑,揭过了这个话题,然后就这样从后面抱住了他,蹭着他微湿的黑发,神情温婉之余,还有愕然和意外,忘记了自己原来想说的那些话。   “你不躲开吗?”   “昨天晚上我很累。”   “如果是君衣她听到你这句话,一定会开个很无聊的玩笑,可惜我最不懂的就是说这种话了。”   “那你为什么要抱我?”   “谢谢的意思。”   “我不懂。”   “谢谢你为了救我的爸妈,累到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这句话,她松开了自己的怀抱,看着转过身的顾许,脸上笑意依旧温柔。   顾许摇了摇头,声音一如往常般淡漠。   “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并不代表他们就不是我的父母,所以你为什么谢我这件事?”   顾羡鱼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还未梳洗的颜容清丽了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她想到了一些事情,目光落在了床褥上,犹豫了会儿,说道:“要不……你先睡着我的床休息一下吧,君衣她平时根本不做家务,肯定得花上很多时间,可能雨过天晴太阳出来,她都还在忙。”   作者留言:   PS:我也不懂我为什么就又变成五点钟更新了,然后字数还比之前五点的时候普遍少了一千有多。   所以今天我得赶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写好,如果没有写好的话……请个假各位读者姥爷看看行不?   另外,这一章实在想不出标题,然后刚好又听着歌,发现歌名其实也算适合。 第八十一章 一片青青草原呀   窗外风雨如许,看不出稀疏的痕迹,想来还要淅沥上很长一段时间。   初生的阳光刺不穿雨云,落下的天光昏昏暗暗,却也足以将前路映出一个大概的模样,让雨线随之清晰。   这是入秋以后落下的第一场雨,那件红色棉衬衫披在顾羡鱼肩上,可以让人更为真切的感受到那些浸入到屋子里的寒意。   顾许关好了窗户,秋雨便可以自然的落下,轻轻敲打着玻璃,发出了有些吵闹却悦耳的噼啪声响,听不到风声后温度好似回来了一些。   “她有这么笨吗?”   他的目光从顾羡鱼白皙的肌肤与锁骨处移开,仿佛不再担心她因为衣领的轻微撇开而着凉,不解说道:“哪怕她平时都不打扫卫生,也不至于这样子吧。”   顾羡鱼握着棉衬衫的手微僵,无奈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不过她在这方面的确很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多懒?”   顾许有些好奇,问道。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干净的床褥,静思片刻,然后坐下在床边。   因为他的动作,顾羡鱼很高兴,又想着一高一低谈话不太方便的缘故,她很小意的坐了过去,却又只望着玻璃窗后的天空。   “先说好,我这可不是在打她小报告,你别误会了。”   顾羡鱼神色认真了会儿,接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说道:“那时候我和她刚认识,宿舍的打扫肯定是两个人轮流负责的,她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挺认真,打扫的还算干净……只是那个效率实在太感人了。”   顾许说道:“是故意的吗?”   顾羡鱼很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是在偷懒摸鱼,还是认真打扫,她只是一直都没有忙过这些事而已,之后再几次也还是这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把宿舍的卫生都揽在身上了,现在想起来她变成这样子,大概我也要负上不少责任吧。”   顾许心想这话有些道理,说道:“那你这一次不去帮她了吗?”   “你这是在钓鱼执法吗?”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首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最多就是忙上一会儿,更何况我昨晚被她弄得都没睡好,哪里还有心情去帮她。”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想了会儿,他说道:“那我先睡了。”   顾羡鱼不假思索地嗯了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他脸上有着一朵开得极好的花。   “怎么了?”   顾许已经盖上了被子,睡在了她的枕头上,眼神依旧那般平静。   顾羡鱼微微一怔,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怕你睡觉的时候会掀被子?”   她不太认真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发现这听着实在很蠢,有种安君衣故意卖蠢时的风格,于是她的脸红了起来,感到了好多好多的热。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欣赏着那些连她本人都不知的细微情绪变化,但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嗯上一声。   如果不是已经躺了下去,姿势不太好摇头的话,他肯定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如果你舍不得这张床的话,我其实可以去睡沙发。”   顾许看了她许久,忽然说道。   “啊……不用。”   顾羡鱼连忙摇头,羞红着脸站了起来,朝着房门走去,哪里还敢再回头去看他一眼。   ……   ……   “咦,你笑得有些好看呀,脸还这么的红,难道师傅还亲了你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林轻雾反而是昨天晚上睡的最好的那一个,眉眼间看不见多少倦意。   她看着桌上的泡面,打了个哈欠,顺带看了一眼面色微沉的顾羡鱼,问道:“要不要我也给你煮一碗?”   顾羡鱼面无表情,摇头说道:“不了,我现在就想安心睡个觉,没什么心情吃东西。”   “如果你不睡沙发的话,还要等挺久的。”   林轻雾随意说了句,然后垂下了眼帘,继续问道:“叔叔阿姨没事了吧?”   顾羡鱼点了点头。   “那就好。”   林轻雾不再多言,掀开了泡面盖子,握着塑料叉子在那搅拌片刻,低头吃了一口,没有喝那些汤水。   顾羡鱼靠在了沙发上,拿出手机看着那条报平安的信息,心头微暖,只是当她想到接下来必然到来的许多变化,便也生出了许多担忧。   “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国?”   “暂时搁置了。”   “啊……为什么?”   “好像是昨天的那场恐怖袭击,打乱了一些计划,导致他们必须要留下处理完,不能直接一走了之。”   “听着就感觉很麻烦啊……”   其实林轻雾很想问你心里愿意他们回来吗,但终究没有开口,因为这句话无论以怎样的语气去说也好,始终都有着挥之不去的嘲弄味道——真的很讨打。   换做是她自己听到这么一句话,她会不假思索地扇说话那人一巴掌。   “之前和你闲聊提到过的事情应该记得吧。”   林轻雾转开了话题,说道:“在那边热闹的时候,新楚这边其实也不太差,昨天又有几宗连环车祸发生,已经造成了伤亡,经确认是非官方的超凡手段所导致,性质极为恶劣。”   顾羡鱼有些意外,说道:“虽然这种事用小打小闹形容不好……但我真的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仇杀在最近涉及到武者的冲突里占据了绝大部分。”   林轻雾想起幽眠之怜那些话,沉默片刻,说道:“另外一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本身就是抱着闹事的目的,或者说是为了破坏现存的秩序。”   顾羡鱼怔了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侠以武乱禁。”   林轻雾平静说道:“这是一句被唠叨过很多次,但又确实存在的现象,当科技发展到如今的水平,犯罪的成本越来越高,很多武者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练出一身本事,最后只能交到擂台上,妄自去所谓的行侠仗义最后只会交钱或者坐牢,因此他们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   顾羡鱼隐隐明白了什么,蹙起了眉头。   “当现有的管制手段渐渐地在失去作用,那些性情暴戾的武者,又怎可能继续压制住暴力的冲动,愿意去和平的解决事情?”   林轻雾吃了一口泡面,好似随意地说道:“昨天夜里发生在德意志的恐怖袭击,就是在大声地告诉他们,现在你们已经可以脱下了身上的枷锁,有资格去凭着自己心情去做事,而不需要再去顾忌那么多了。”   顾羡鱼记起了那首极为著名的歌曲,说道:“这可真是有够讽刺的。”   “以后可能会有更离奇的事吧。”   林轻雾微嘲道:“再过上一段时间,指不定我们连宵夜都吃不上,只能坐在电脑前面吃碗泡面了。”   说着这句话,她握着叉子伸向软了的泡面,就好像是一柄剑正在刺出。   顾羡鱼想着这样的以后,心情有些厌烦,望向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我会和他提一下的。”   林轻雾唇角微翘,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微妙说道:“之前我想不到理由,但这碗泡面提醒我,毕竟他肯定不愿意夜宵是一碗泡面,而不能心血来潮地出去吃一顿火锅。”   顾羡鱼怔了怔,迟疑说道:“火锅?”   林轻雾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重复道:“火锅。”   “为什么?”   “因为他挺爱吃的,而我也一样爱吃。”   “我觉得后面那句话可以去掉不要,因为找不到意义。”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等他醒过来我就说。”   “然后?”   “你们两个今天都有课要上,而我没有,所以我留下来煮饭好了。”   “我该谢谢你?”   “不客气。”   林轻雾吃完最后一口泡面,很开心的迎着安君衣的目光,扔到了垃圾桶里,微笑说道:“虽然我也觉得垃圾分类很恶心人,但师姐你应该不会弄错的吧?”   安君衣握着扫把,眼神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自己去扔垃圾?”   林轻雾微怔,好奇地望了过去,等待下文。   “钱是拿来干什么的?”   安君衣理直气壮说道:“一会儿我随便给点钱,找个人帮我扔了垃圾,事情不就完了吗?”   林轻雾无言以对,心想这话由你口中说出还真是理所当然,一点儿违和的感觉都没有,挺是了不起的。   说完这句话后,安君衣继续拿起扫把,认真地打扫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想着一会儿自己还要拖地,心里不禁觉得分外苦涩。   想着这些事,她又抬头望向沙发上的两人,只觉得自己的家里多出了一片青青草原。   虽然她还没有真正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但想一下总不会错的吧?   ……   ……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秋雨还剩残响,顾许醒了过来。   他掀开了被子,发现这一觉睡的还算不错,坐起身后伸了一个懒腰,离开房门后听到厨房有轻微的动静,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等他出来,林轻雾尚未脱下围裙,正把煮好的饭菜端上桌子,身后的马尾轻轻摇动着,有着一种欢快的感觉。   “刚好可以吃饭了。”   林轻雾没有转身,手里还拿着碗筷,说道:“你是掐着点醒的吗?这么准时。”   顾许一直享受这样的生活,坐在了往常位置上,说道:“平常羡鱼煮饭,我都是这个时间醒,习惯了。”   林轻雾解下围裙放好,洗过手后站在他身旁,为师傅和自己的碗里都满上汤水,接着才是坐下。   然后她直接说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   “我想知道师傅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和以前相比。”   顾许看了她一眼,低头喝汤,然后说道:“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而且这个问题太过空泛了。”   林轻雾摇摇头,说道:“不奇怪呀,空泛的确是有一些,但这其实和聊你爱谁我又爱谁她究竟爱的谁,谁又喜欢着谁没有太多的区别,都是一种扯谈而已。”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某种意义上,我的确改变了这个世界。”   “那我觉得没变之前还挺好的。”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你应该也很喜欢之前吧,毕竟师傅你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顾许问道:“比如?”   林轻雾想也不想,直接说道:“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还有人帮你做饭,吃完之后可以坐在阳台上晒一会儿太阳,拎着本世界名著随便看,不喜欢了就眯着眼睡一会觉,如果忽然下起雨来,还会有人替你披上毛毯,让你不会着凉。”   顾许说道:“这的确是很美好的生活。”   林轻雾的笑容愈发美好,认真说道:“嗯,我也觉得这很美好,但我缺了一个男朋友,而师傅你有三个徒弟。”   顾许低头吃饭,沉默不语。   两人仿佛就这样揭过了话题,吃菜下饭喝汤闲聊,偶尔谈上一句话,很多时候都是林轻雾一个人在说,谈的是哪家火锅来得比较好吃。   直到放下筷子后,她才是再一次盯着顾许的眼睛。   林轻雾很认真地对他说道:“既然你也觉得这很不错,那你可以帮这个忙吗?”   顾许平静问道:“这是举手之劳,问题是,你现在要用哪一个身份和我进行这场谈话?”   林轻雾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   这句话并不是在质问她。   “当然是你的徒弟呀。”   林轻雾眨了眨眼,笑了起来,说道:“我既然不愿意当你的工具人,不就只有徒弟可以当了吗?嗯……师傅的事情就是徒弟的事,要不等天再冷上一些,只要师傅你不介意我也可以替你暖一下被窝。”   她的笑容愈发可爱好看,眸子里流转着恰到好处的媚意,微润的双唇看着更显清新。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将话说到这里。”   顾许神情漠然说道:“既然你是以徒弟的身份和我提出这个要求,那么这就是你的作业,到时候我会检查。”   他拾起了碗筷,又想起了件事情,说道:“另外你睡觉的时候不脱外衣,这真的很不干净,哪怕我没有洁癖都接受不了。”   林轻雾笑意顿时全无,无可辩驳继而羞愤,微恼说道:“我哪里不讲卫生了,你能不能别乱说话,再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正常一点的男人怎么可能觉得我脏啊!”   “那你当我是男孩子吧。”   顾许没有回头,朝着厨房走去。   “你!”   林轻雾越想越是生气,大声喊道:“那我下一次洗了澡,脱光衣服当着她们的面往你被子里钻,我看你怎么和她们解释。”   顾许放下了碗,终于回身望向涨红了脸的小徒弟,沉默片刻,然后说了一句话。   “你有病?”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会解释这些,而且在我解释之前,你两位师姐肯定会让你知道该怎么做人。”   作者留言:   PS:之所以有这章,是因为我吃完晚饭后睡了好久好久……嗯,写完这章的现在,我还没有洗澡,好烦烦烦烦烦啊~~~~~~ 几句重要的话   最近的写作状态又回到了之前那样子,从各种角度上说我都挺不满意自己的,主要是每天凌晨五点我是真的很糟心,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心疼我,如果可以还是心疼一下吧,毕竟我这个人还听挺璃心的,情绪挺容易不好起来。   而且吧……我也得检讨一下自己犯过的错误,在我看来写书最重要的是有趣,但我这点在这一点上做的的确有点儿失败,这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实在是让我心情挺不好的。   说起来,从写书到现在有不少的读者,不管是花了钱还是没花钱的吧,都指责我写书很文青,如果是单指我自己偏好的话没法辩驳,至于其他喂屎的事情(NTR啊,虐主啊,强行降智傻逼啊),我是真一件都没有做过……嗯,这里是我突然想到的题外话,简单说一说。   对了,我在评论区说过好几次,但你们应该没几个人看到,那就在这里再重复一次好了。   这本书不会写的太长,同样也写不了那么的长,了不起也就是百万字出头的样子,绝不会水到翻天覆地写到自我厌恶的程度。   其实打了这么多字,我只是想请一个假而已,原因是睡醒之后心血来潮想去吃个火锅,望大家体谅。   啊啊啊啊,另外请有能力的读者还是支持一下订阅吧,虽然我最近更新又慢又菜,但我的确都是用了心写出来的,还是对得起订阅的价格。 第八十二章 后来的我老了   林轻雾听着这话心里难免有些恼火,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自家的那两位师姐,更是无可辩驳。   她揉了揉眉心,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看着那个在厨房洗碗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刚才会羞恼到开那样的玩笑,似乎也没太多奇怪的地方了。   是的,这只不过是师徒之间一个不怎么有意思的玩笑罢了,林轻雾静下了心绪,脸颊不再发热,偏过头朝窗外望去。   九月的第一场雨下了一个清早的时间,身居高楼听不见太多淅沥的声音,真正感受在身上的唯有那渗在空气中的寒意,随着秒针的流动,不见消去,越积越厚。   阳光刺不透乌云,微暗的天光落在室内,不时传来的水流声没有打破这种安静,反而让孤单来得更为厉害,好似此时某人心情。   “当初我愿意收你做徒弟原因不只是因为你的身份。”   顾许解下围裙,拿起毛巾擦去了手上的水珠,望向窗外那片天空,眸子里清晰倒影着那些静谧的云,轻声说道:“师姐她的执念太深,你和她有些像,记得不要学她。”   林轻雾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明白他话里的师姐指的到底是谁,不知道自己该骄傲还是如何,毕竟这句话里的意思真的很不一般。   然后她不禁蹙起了眉头,下意识的思考其中所藏深意,心想昨天夜里是否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向来吝于提及往事的顾许,竟也破天荒的对此提了一句,目的还是为了告诫她。   只是……她依然不知道概要说些什么好,嗯上一声似乎又来得太过随意了。   “这天气坐在家里很一般。”   顾许想了想,说道:“我们一会儿去学校吧。”   林轻雾很是惊讶,仿佛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沉默片刻后问道:“和间宫爱花有关系?”   顾许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某本书,说道:“原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吗?我没放在心上,忘记了。”   林轻雾看着他问道:“那我们还要过去吗?雨停之后,军训肯定还会继续的,还要过上很多天才会上课。”   顾许点了点头。   “好吧。”   林轻雾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个阴天似乎不是两三天,说道:“昨天咸鱼带着我在学校周边逛了一下,有一家店里的奶茶挺好喝的,我觉得你可以买一杯带给二师姐,她肯定会很高兴。”   如果顾羡鱼听到她的这句话,心里定然会为之而惊叹,钦佩于她的恶毒程度。   顾许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也叫她咸鱼了?”   “好听呀。”   林轻雾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地看着他,认真说道:“羡鱼的发音读起来特别的累,可你只要一改口喊咸鱼,立刻就变得舒服了,那我怎么可能和自己过不去呢?反正她早就不介意这个了。”   顾许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但这种话他不好点头,只能当作没有听到。   然后,他拿起了桌上那本更重趣味的西方历史读物,伴着临近下午一点依旧有些黯淡的天光,安静地掀过了一页又一页,复读那些历史滚滚潮流之中因为文化诧异而不太一样的故事,看得十分认真。   林轻雾不太习惯这种安静,陪他坐了一会儿后便觉无聊,起身走进了他的卧室,打开电脑打发着时间。   等到了下午两点,依旧等不到太阳破开乌云,却也不妨碍师徒二人离开家门,根本不像是学生那样子走在回校的路上。   九月的天气其实算不上多变,大多数时候会是晴天与太阳,偶尔也会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学生们大多都讨厌这种天气,除了在宿舍睡懒觉的时候。   如果每年循着旧例台风自海上袭来时,可以恰好的撞上军训的那几天,极大多数学生都会来得十分高兴,享受着狂风暴雨所带来的安静与美好。   回老校区的途中,林轻雾强忍着没有去打听间宫爱花的消息,却也没有真的买上一杯奶茶,然后堂而皇之地带到安君衣的课堂上,他们更像是闲来无事的路人,在这座偌大的校园中舒服散步。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秋天的阳光悄然间破开了流云,落在了各种残雨各种建筑上,伴着水珠的蒸发,空气里渐渐多了一种闷热的感觉。   这很不舒服。   哪怕再有风来,也吹不掉身上那种淡淡的粘稠滋味,难免会有些不太自在,正在军训的学生留着汗水,想来还会难受上许多分。   早已不是七八月的老时光,涌入了新生的校区不复过去静美,大榕树下水池前的情侣窃窃私语声,落在林轻雾的耳中再是清晰不过,让她想起了今早那些极其不要脸的话。   于是,她故意循着并不堂皇的路,躲开了那些声音,拿着手里刚买来的奶茶,去到了军训所在的地方,再和顾许寻了个略高处的位置坐了下来,很悠闲的看着这一切。   顾许没有在队列中看到间宫爱花。   林轻雾放下了奶茶,轻笑说道:“其实不管她在不在都好,你这样做都挺刻意的,一点儿都不讨好人。”   顾许心想这的确有些道理,但事情不是明面上看去的那样子。   “你又不是普通人,你是我的师傅。”   林轻雾眉梢轻挑,看着尤为骄傲,说道:“虽然你一直都挺低调的,可实际上名字早就被我爸这样的人惦记在心上了……嗯,我意思是你这样实在是有点儿奇怪,不太合理。”   顾许说道:“想看就去看,旁人的觉得和我无关,我不希望你学师姐,你也不用去变成那种无趣到无聊的人。”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对做人的看法。”   林轻雾摸了摸自己的脸,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但师傅你说的有道理,我明明一直都很讨厌他们,却还是下意识的去考虑,忘掉我一直都不希望自己从一个人变成一坨屎。”   顾许有些意外,说道:“你这话是在骂自己的父亲?”   “骂了又怎样啊?我本来就不喜欢他做事的方式。”   林轻雾不以为意,拿起搁在一旁的奶茶喝着,眉眼间的情绪满是愉悦,如果有镜头拍下这一幕,想来会十分的动人。   顾许记得她以前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没有这次来得明显。   便在这时,下方操场的辅导员注意到坐在此间的两人,带着好些讶异的走了过来,看着眼神依旧平静的他们,原本藏在肚子里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唉,你们两个既然不用军训,就别过来看风景了,一会儿要是有同学发现,影响挺不好的,我也难做啊。”   辅导员想着那天旧事,心里顿时有些郁闷,无奈劝说道。   “只是随便来看一下而已。”   林轻雾笑着说道:“等我喝完这杯奶茶就走,不会浪费太长的时间。”   辅导员看了一眼她,再三迟疑后点了点头,正要准备离开却又发现不远处又有几个男生正在走来,为首的那人居然连他也都认得,有过一些记忆。   因为很多的原因,新楚大学的社团文化颇为发达,其中某些相对出众的社团,就连学校的工作人员都会记在心里,而武道社的副社长孟轩自然是其中之一。   在开学那天,孟轩曾在图书馆里偶遇了安静看书的间宫爱花,见之则一发不可收拾。这些日子无论是在上课还是躲在被窝里,他都思念个不停。   哪管如今秋风正凛冽,他依旧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细雨绵绵的春季,一眼望去尽是春意。   今天他终于是鼓起了勇气,寻了个空闲的时间,拿起了刚买来的单反相机,想要过来看上一眼学妹军训时的英姿,拍下几张珍贵的照片,怎么想得到本该在军训的顾许竟坐在了这里,样子还格外悠闲。   然后孟轩想起了暑假时候的事,再想起前些天与安君衣有关的传闻,看着此时坐在顾许身旁的林轻雾,心里难免感到了许多古怪和惊讶。   孟轩的笑容渐渐消失,看着尚且不知姓名的学妹,神情越来越凝重。   一场秋雨一场寒。   林轻雾今日的穿着不像平日的那么清凉,身上的蓝色牛仔外套衬得她身形娇小了起来,翻卷过来的衣袖恰好露出了银色的手链,微卷黑发中分垂下,披散在肩头两侧,搭配着精致的妆容,令人见之便难以忘记,而那对稍带雀跃但始终维持着平静的眸子,更是让人难以看出她真实的年岁。   他的目光落在那手链上,确定这要比顾许浑身上下的衣物包括手机,加在一起还要昂贵上很多倍。   这无疑是一个富婆。   孟轩不太能明白,这个表面看似平和温柔,实则各种细节上都贵不可言的少女,怎么会坐在一个明显花心的男人身边,而顾许身边怎就又多了一个小富婆呢?   他强忍住心头不断涌来的那些正义感,面带笑意和辅导员谈了几句,然后看向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顾许。   “你不是新生吗?”他十分好奇地问道。   顾许说道:“是的,怎么了?”   孟轩回头望了一眼下方,不解说道:“那你……为什么可以坐在这里的,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也算,但主要是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孟轩真的无话可说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学生敢在辅导员面前,理直气壮说出一句这么离谱的话,难道这人就真的无所谓了吗?   辅导员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朝着林轻雾笑了一下,动作很自然地离开,就像他只是凑巧见到两个朋友,过来闲谈上几句而已。   “这……”   孟轩看着连头都不回的辅导员,嘴巴已经长大,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又转头看向若无其事的顾许,声音微颤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和顾羡鱼还有安君衣学妹关系都挺好吧?”   事实上他很想掉头就走,毕竟这事和他关系以及不大,他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位从异国而来的学妹身上,但基于心中某种不爽与强烈的嫉妒,他还是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希望能为林轻雾敲响警钟。   这顾许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啊!   “是挺好的呀。”   可回答他的人不是顾许。   忽有风来,林轻雾又朝顾许靠得近了些,接过了话头微笑说道:“你认识她们两个?”   孟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说道:“安君衣不熟,但顾学妹和我在一个社团,平时聊过不少,算得上是朋友吧。”   林轻雾终于明白了过来,不再觉得莫名其妙,瞥了一眼神情如常的顾许,便觉得这事实在有些好笑,于是生出了一个小心思。   “这样啊……”   她拿起奶茶拿了一口,似是漠然说道:“没想到随便坐一下,都会遇上认识她们两个的朋友。”   顾许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想要开口打断这场无趣的谈话,却被早有预料的林轻雾握住了手,示意他先住口。   孟轩目光愈发复杂,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试探问道:“你和顾学弟,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林轻雾微微一笑,轻叹一声,语气微涩说道:“我也想。”   听到这话,孟轩一时间想到了无数句温文儒雅的话,以及直接深入到心扉的悲痛,心里根本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种情况,除非是亲切的问候某人。   林轻雾有些小开心,问道:“对了,学长你为什么要过来?”   “之前在图书馆遇见了一位学妹,今天想过来看一下她,看能不能拉进社团,我觉得她挺有潜力的。”   孟轩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顾许,继续说道:“她叫间宫爱花,和顾许一个班级,所以我见到他坐在这里,就走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林轻雾怔了怔,说道:“原来是她呀,普通话讲得还挺不错的。”   孟轩不想在顾许面前谈这个话题,看着林轻雾的颜容,忽然觉得自己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她,便说了句这样的话。   “学妹啊,你和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林轻雾看着他,摇头说道:“学长你的确是个好人,但我真的没有加入武道社的心思,对不起了。”   孟轩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好人,尽管好人这两个字很不错,但用在这里明显是另外一个意思。   “你理解错了啊,我这不是在搭讪。”他对林轻雾说道。   林轻雾看着身旁的顾许,突然皱了皱眉头,故作震惊说道:“难道学长你来看学妹也是借口,其实是为了来找……”   “停,停一下,算我求你了!”   孟轩哪里还不懂她在想些什么,连忙说道:“我就是想过来看一下学妹而已,你不要想这么多,好不好?”   林轻雾嗯了一声,忽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顾许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时候才是看了林轻雾一眼。   孟轩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说道:“总不可能是因为他长得还算是好看吧?”   “恭喜学长,你猜对了,另外学长你的用词还真的有点儿怪”   林轻雾笑着纠正道:“长得好看听着真的很娘,当然他的确长得很好,但我认为他更多还是帅气,要不然我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   孟轩张着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有种想吐的感觉,心想你这难不成是故意在恶心我?   他深吸了一口凉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和两人道别以后,带着自己的跟班直接离开了这头,只想要有多远走多远。   路到一半,他皱起了眉头,转过身对跟班问道。   “你们说这是真的吗?”   “我看不出哪里假。”   “这你们觉得……要不要把这事传出去?”   那位跟班顿时认真了起来,想着那位学妹的证件照片,又想到顾许和她在一个班上,坚决且认真地说道:“当然得要,不然再有学妹遭了那个渣男的手,我们还怎么脱单啊?!”   ……   ……   阳光微凉,嫩绿的枝叶上还有着清早的秋雨。   在孟轩离开后的不久,林轻雾松开了自己的手,拿起了那杯喝了许久的奶茶,离开了还在军训的吵闹操场。   再也听不到那些青春热血的声音,青树夹着的道路上一片安静幽美,这是通往那栋宿舍楼的小路。   途中两人经过了那家奶茶店,很可惜的是安君衣今天并不在老校区上课,林轻雾无奈放弃了带上一杯给她的恶毒念头。   走在路上,看着被树叶遮去大半的宿舍楼,顾许问道:“你觉得自己刚才这样做很有意思吗?”   “当然有啊。”   林轻雾丝毫不见羞愧,说道:“我就是想让他们把这事传出去,好让别人清楚上一些,反正两个师姐都知道我和你是怎么回事,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顾许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吗?”   林轻雾心想你的心思为何非要我猜,想了片刻,说道:“可能是我长得很好看,今天喝着奶茶的样子又特别的可爱,还为你做了一顿特别好吃的饭,所以你无所谓?”   顾许不理她的胡扯,平静说道:“其实你不用担心自己多出来一个师妹。”   林轻雾微微一怔,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且还是以这么确凿的语气。   “你是认真的?”   她皱起眉头,认真问道:“难道你昨晚还一个人偷偷跑去见了那间宫爱花了?”   顾许想了会儿,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转而问道:“你有想过自己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吗?”   林轻雾愈发来得不解,停下了脚步,站着随着风起不断变幻的光影中,神情随之而明暗变化。   “我也不太清楚。”   “完全没想过?”   “反正我很确定自己厌恶之前的生活。”   “那就努力活的轻松一点儿。”   两人结束了这段对话,然后在小路的尽头处,恰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轻雾微微偏头,望向了神情不见动静的顾许,片刻后再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间宫爱花,一瞬间冒出了许多想法,但都没有付诸于口。   不知何时,阳光又被白云遮了去,看来是阴天舍不得离去。   间宫爱花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只是正好知道了这条小路,故而走上了这么一条捷径,与其他无关。   路还有一段。   林轻雾轻声问道:“师傅,要我和她说两句吗?”   顾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间宫爱花,眼神愈发来得淡漠,很符合林轻雾想象之中的仙人。   “师傅……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林轻雾神色凝重说道。   顾许说道:“先说一下。”   “千万不要当舔狗。”   林轻雾看着他的侧脸,想着自己有过的那些委屈,不禁有些难受,坚持说道:“这样活得真的很没有意思,我觉得你应该明白。”   顾许说道:“我一直都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间宫爱花刚好走过了两人的身边,想来她会听得很清楚。   否则她的嘴角又何至于微微翘起,秋风过时,便显得有些嘲弄,只是也不知道她嘲弄的到底是自己,又或是谁。   林轻雾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群聊,感慨说道:“是呀,师傅你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你是渣男的消息现在已经无人不知了。”   顾许看了一眼,说道:“怎么还有人骂我的?”   “换做是我也忍不住要骂你,浪费资源。”   林轻雾说道:“不过他们应该还在军训吧,怎么还有空玩手机的?”   顾许说道:“按道理来说,我们也不该站在这里,而是和他们一起。”   “这个世界里多的是双标,又不缺这么一点儿。”   林轻雾严肃说道:“更何况我们这可不算是走后门,现在可没有人够资格来当你的教官。”   顾许心想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忽然说道:“不回宿舍了,我们去图书馆吧,找个位置坐着看书,等她们下课然后吃饭。”   林轻雾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总觉得今天你很怪。’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这样说他了。   “也许。”   顾许不知道路怎么走,随着她的脚步缓缓而行,说道:“大概是心有所感后的变化,另外你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无聊吗?”   林轻雾说道:“我不喜欢你再转开话题,要不我把这事告诉咸鱼,让她来问你好了。”   顾许安静了会儿,然后说道:“我只是对某件事有了一些猜测,还做不得准,不想说也不愿意说,无论是谁来问都一样。”   林轻雾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走出小路,轻微的琐碎声再一次伴着风声来到耳中,她认真地侧耳倾听。   顾许好奇问道:“你在听些什么?”   “其实我是第一次离家,听着这里的人说话的口音,才发现这里不是我的家乡了,再怎习惯也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林轻雾转头看向他,问道:“那师傅你的家乡在哪?”   顾许十分诚实地说道:“很远很远的地方,反正不会是这里,大概有前世那么远。”   林轻雾轻声说道:“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   顾许不解其意。   “这是一句歌词。”   林轻雾说道:“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这首歌,因为我唱不来,但这首歌真的很动听,所以我希望你永远都听不到那钟声。”   说话间,两人路过了校内的公交车站,有晚风吹来一片清凉,树叶落下的天光被重新切割出无数片。   便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学生们的惊叫声,林轻雾皱起眉头转身望去,只见一辆公交车以骤然提起的时速,径直撞向了路旁。   顾许和林轻雾站的位置很不巧,便是这辆公交车最有可能到达的终点。   阴影如夜色覆下,破碎的玻璃好似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噼啪了满地都在作响,随着那一阵仿佛被提前算好的秋风,卷向站在街上似乎被吓傻的某人。   也不知这是不是秋风在笑人。   地上多了一些新鲜的鲜血,画面有些凄惨,是几个学生被碎了的玻璃划破了身体的缘故。   大概是时间缘故,公交车上载着的乘客和等待的学生都不多,加起来也不到十个,在场并没有直接发生重大到无法挽回的事故……   前提是站在某家店铺前的顾许和林轻雾可以躲开,否则这将成为一个奢念。   顾许没有躲开,林轻雾心里一直都相信着他,当然不会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更何况她很意外自己竟真的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呐喊声不断,有些是无意义的尖叫,有些事让他干净躲开,甚至还有人想要做更多的。   他像是吓到了一样,回不过神来理会不了旁人的惊呼,甚至没有去螳螂挡车一样抬起手,尝试以人力拦下这样已经无法控制的公交车。   但就像是某艘世纪之船遇上了一座冰川那般。   前一秒,公交车带着那阵笑人的秋风,狂奔而来。   下一刻,它便这样突兀的静止不动,司机的身体被安全带紧紧勒住,模样十分凄惨。   这个画面的转变无疑诡异到极点。   街上再无闲杂之音,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但有些沉重。   林轻雾醒过神来,问道:“是什么?”   顾许说道:“它想杀了我,于是要先开始试探,因为我现在比较虚弱,这很可能是它最好的机会。”   林轻雾很是惊讶,实在无法想象这件事,紧接着她冷静了下来,问道:“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顾许静静看着围过来的学生,有些冷漠的挥了挥手,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选择离开,留下了一片风声的寂静。   林轻雾抬头望向公交车门,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心想自己那位父亲今晚大概是要彻夜不能眠了。   “什么都不用做。”   顾许说道:“这是你暂时掺和不了的事,我会找个机会和它认真地谈一谈。”   林轻雾想起幽眠之怜说过的那些话,忧虑渐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思考着他为何会沦落到让它忍不住动起杀心。   远方已经传来了救护车的响声。   顾许将手交给林轻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去看书了吧?”   “都可以。”   “找个地方坐一下?”   “随便,我得先办些事。”   说完这句话,他靠近了车头,来到了可以让公交车司机清晰看见自己的距离。   顾许对司机问道:“上次不敢,这次就觉得可以了吗?”   司机咳了一口血,看着十分凄惨,似乎是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回答顾许的话了。   “因为我并不是瞎子。”   司机明明该动弹不得,此刻却用手撑起了身体,让后背靠回在椅子上,说道:“你和幽眠之怜昨天闹了那么一大通,我当然得寻个机会来杀死你。”   顾许说道:“换做是我,好像也会这样做,至少也和你一样尝试上一次,只是这种试探太过无趣。”   司机点了点头,以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认真地嘲弄说道:“现在的你想要杀我基本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我当然有很多机会去尝试,其中包括杀死你所在意的人,看能不能让你心境动摇。”   顾许感慨说道:“你这句话可真不是一般的讨打。”   听着围观群众传来的脚步声,司机在满是鲜血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真诚地说了几句话。   “顾许,你这个疯子兼死处……”   叫骂声不断传入口中,大概是因为其本质的缘故,他的脏话骂的颇有技巧,一路下来几乎没有重复过。   最终它以一句很嚣张的话作为总结。   “有本事你来杀了我啊!”   话音落下后,司机顿时昏死过去,再无任何动静。   顾许神情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与林轻雾一起离开,依着她的话先去找个地方坐下。   林轻雾朝远处望去,目光越过了围观的人群,看到了一家咖啡店,也看到了坐在窗边看书的间宫爱花。   她心头一紧,若有所思却又思而不解,总感觉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并不像顾许说的那么简单,背后还藏有另一层意思。   “为什么那辆车会停下来?”   林轻雾牵着他的手,走向另外一家冷饮店,对那家咖啡店很刻意的避而不入。   “因为秋风笑起来的时候挺恼人的。”   顾许知道她肯定不信,但还是认真说道:“我不想听它那种怪笑声,难道你觉得那很好听吗?”   林轻雾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各自点上一杯喜欢的冷饮,坐在了可以望见事发地点的位置,两人没有相顾无言沉默上太长一段时间。   林轻雾问道:“它骂你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顾许平静说道:“回忆过去?”   林轻雾很是惊讶,说道:“原来你以前就见过了它?”   “不是的。”   顾许喝了一口柠檬茶,微微抬头望向同在窗边的那个人,感慨说道:“只是我没有想过,世上真的会有人下贱到要求别人去打他。”   林轻雾捂嘴轻笑,心想你居然也会开玩笑,而且还不是那种冷到极点的笑话,实在是让她难以想象。   “你错了。”   她打了一个饱嗝,敛去笑意,纠正道:“它可算不上是人。”   这句话其实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一般人听了都不会高兴。   顾许不是这样的人,细想过后说道:“好像没有太妥当的称呼,如果喊什么域外天魔,听着总感觉有点儿中二。”   “只要青春不是荒唐的三角恋和打胎。”   林轻雾顿了顿,说道:“那我觉得中二上一次,没有什么不好的。”   顾许看着窗外飘落的叶子,那里有着一颗晶莹的水中倒影着一个世界,只是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连带着那个再是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叹息说道:“可我好像已经有些老了。”   老了是什么?   便是果子在秋风中熟透,被果农摘下卖去给人吃,又或者是房子里的栋梁随着岁月腐朽,最终无奈坍塌,落下满地的尘埃。   总而言之,老了便意味着人很容易疲惫,心中总会想着一些复杂的事情,为此而感到自己正在衰老,沾惹上岁月的痕迹,最终身上满是尘埃,灭不尽,掸不掉。   林轻雾欲言又止,望着外间如许秋色,心里终于满是厌恶。   她声音微沉问道:“你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   顾许说道:“我已经和你提过一次,而且这是我的事,没必要去猜想太多。”   林轻雾没有退让的意思,说道:“那你就不要从中午吃饭开始,就表现出这种情绪,或者直接干脆一点儿赶我走,别让我看在眼里烦在心里,而不是还让我陪着你来学校闲逛,忍着那些不爽跑去看个臭女人。”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冷漠,就像是某个夜里和已经死去的魏明诗对话那般,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冰冷,仿佛一泼冷水倾盆而下。   “你是我的师傅,我不希望你做出一个不好的榜样,请你考虑自己收了三个徒弟,不再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最后,她看着顾许的眼睛说道:“所以你可以像之前一样活着吗?我只喜欢那样的你。”   作者留言:   PS:这章是九千字,补了昨天的,明天尽量也写多点儿。 第八十三章 你就不该飞这个升   新楚是一座沿海城市,时虽已入秋,但离萧瑟还有着很长一段距离,街上的树木依然保持着青翠的颜色,只有在天光不至的阴暗角落处,才可以看见那么一片落叶。   说完那句话后,林轻雾在心里头长叹了一声,看着顾许身前那杯柠檬茶,情绪当然不会太好,明明喝着很甜的奶盖,她却总觉得嘴里的味道都是苦涩。   “好了!”   她不再抿着吸管,脸上露出了笑容,认真说道:“别再想这些一点儿都不高兴的事情,我们去看场电影,然后四个人一起去吃你喜欢的火锅。”   顾许说道:“其实我不喜欢火锅。”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想了好会儿,忽然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   “你现在很不开心吗?”   “有一些,不多。”   “昨晚和她们两个闲聊的时候,有提到过现在的你和之前来得不太一样。”   “人都是会变的,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回归。”   “这种话听着特别的没意思,就像是锦鲤吃多了饲料,有气无力的朝着池塘里的淤泥沉去,看着只让人觉得厌烦。”   顾许低头喝了一口柠檬茶,感受着那些微酸,然后还是想不出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这时候沉默就好。   事实上,这些话也确实是很不符合两人看上去的年纪,明明嗓音离苍老还有很远,假如被旁人听到大概会在心里嘲弄他们为赋新词强说愁。   林轻雾不介意这些,因为她此刻正望着街对面那家咖啡店的那个臭女人,眉眼间的神情渐渐淡漠了起来,将那些疑惑掩埋在眸子深处。   她忽然问道:“那你怎么才可以高兴起来?”   顾许认真思考了一段时间,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样吗……”   林轻雾尝完最后一口甜到快腻的奶盖,心想以后都不来这家奶茶店了,然后右手很自然地绕过了顾许的腰身,姿势很随意,似乎只是为了捡起一件丢在那里的东西。   顾许有些奇怪,但没有去想太多,想要让开一些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林轻雾脸上泛着微红,然后他便明白了过来。   只不过有些迟了。   林轻雾朝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那微润的双唇仿佛还有着奶盖的香甜气息,明明不是酒水,闻着却有种格外醉人的感觉,想来还是第一次。   嗯,这奶盖的味道,应该是软和甜,的确不能说差。   顾许看着她,想要抬起手挡去这一吻,却发现现在的姿势不太方便,又因为很多个平时没有的原因,于是他没有来得及阻止。   他只好偏过了头,让她亲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些轻微渐重的湿碌痕迹。   一片安静,好似什么声音都没了。   相聚与分开其实都很短,但又像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有些饿了。”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一会儿我们就去吃饭吧,等她们下课。”   顾许说道:“她们肯定不爱吃火锅的。”   林轻雾微微一笑,说道:“你错了,她们只是不爱吃辣的东西而已,换做其他的一样可以接受。”   她此时完全地靠在了他的肩上,身体的重量与温度,还有那些妙不可言的心意,伴着少女的气息慢慢地传递了过去。   不知为何,有些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抱住他的腰身,那只早早绕了过去的右手,此刻正竖起了中指,姿态分外高傲凛然,对准了街对面的咖啡店。   ……   ……   秋风扫落叶,人间不知愁。   间宫爱花合起了书,似乎没有看到那正对着自己的中指,抿了一口本就不会加糖的拿铁,眉眼间的笑意在渐渐地淡去。   她放下了杯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平静下来的咖啡,却好像被一个勺子不断晃动着,形成了一个很小的旋涡。   “现在的小孩子脾气都那么大了吗?”   她轻声说着,脸上的笑容很轻很淡,那双眸子里的温婉已经尽数消失,幽深的就像是一座渊海,只能看到无穷尽的漠然,以及冷酷到不可一世的强大。   “或者是……无知者无畏?”   清冽如冷泉的声音自薄唇间轻轻吐出,如果不是被某种秘法囿于一定范围之内,且顾许在昨夜以后精力耗费巨大,那么他在第一个刹那过后便会直接感知到此间的变化,目光遥遥落在她的身上。   即便如此,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因为住在她心间的那一道剑意,正在缓缓地进行着复苏,痛彻心扉。   然而她早在很多年前,便经历过比这深刻无数的痛苦,因此眉眼间的冷笑依旧还在,只不过心绪依旧难平,毕竟这终究还是第一次。   很久后,她放下了书看着又一次破开了密云落下的天光,道旁的青树上的秋雨终于消失无踪,不再能倒映着她异常冷淡的神情。   忽然之间,间宫爱花闭上了双眼,然后抿了一口咖啡。   天光越过了屋檐,轻轻地洒落在她的身上,温柔了她本就柔顺的眉眼,那些冷意仿佛冬天的雪遇到了春天的太阳,化作了清水沐浴着她的脸颊,洗净了冷漠。   然后她的眼睛重新清澈明亮了起来,吐了一口气,好像是读书累了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唇角重新泛起了一抹笑意。   “还真是有些累了……”   间宫爱花揉了揉眉心,似是自语说道:“又不是真正太上忘情,境界再怎么高深也好,难免还是会有动摇的时候吗?”   她一口喝完了咖啡,重新翻开了那本书,从枯燥无味的第一页开始看起,强迫自己重新静下来,不再思考那些令人恼火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遇上这种事情,更不曾预料到这种画面会落在眼中,心里难免会有一些情绪。   然而这已经成为了定局,不再为她所能改变,那她唯有去接受这个事实,再去思考接下来又该如何去做。   不知是多久后,间宫爱花合上了书本,拒绝了服务员主动前来续杯,对那张青涩的很明显的学生面孔笑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   她不会怀疑顾许,只觉得那都是林轻雾的错,与他并无关系。   但这并不是一种盲目的偏爱,尽管她对他一直偏爱,可她这样判断的原因只是她清楚的知道——怀疑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哪怕……   如今的她活得其实有些辛苦与不好,但活着终究还是一件好事,而且在心愿还未真正了结之前,她并不愿意死去。   ……   ……   “你脸脏了。”   林轻雾犹豫了会儿,看着奶茶已经见底,终于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取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口红的痕迹,至于那些湿碌早已经淡了去,不再为人所见。   如果是之前,她会很乐意他的不知情,让这个唇印落入那熟不来的两位师姐的眼中。   然而此时不同以往,昨夜三人之间才达成了合作,今天骤然来上这一出,事情的发展很容易超出她的意料,为了一时的痛快,未免太不值得。   眼见阳光破云而出,原来暮色早早到来,落下了一襟晚照。   顾许和那天的安君衣一样,没有喝完柠檬茶,但不是喝着愈发来得酸涩的缘故。   离开店家,走在并不如血的残阳中,青色树木随着近晚的风摇曳时,多了几分夏日才有的温暖意味。   林轻雾没有牵着他的手,事实上两人已经因为刚才亲的那一口,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这时候耳边多了些喧闹声,才是淡去了这种无趣的安静。   “我刚才问你怎么才可以高兴起来,你摇头告诉我想不到。”   她轻声说道:“然后,我也觉得这挺麻烦的,想了好会儿才忍着害羞,主动亲了一口你的脸,希望你能开心上一些。”   顾许说道:“你一开始是对着我的嘴巴。”   林轻雾眉梢轻挑,毫不要脸地说道:“因为我还是第一次亲别人,想着这一口放在脸上,好像有些吃亏的样子,所以才会对着那里,谁知道你连这都不愿意。”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这也算是你吃亏?”   “当然。”   林轻雾认真说道:“我不信她们两个没有亲过你,如果你是一辆车,那现在都有两个人坐过了,而我还是第一次上车,还算不上是吃亏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这话说的很奇怪,为什么要用车来形容我?”   林轻雾眸子里的情绪忽然淡去,似是平静说道:“这你得问安君衣了,谁让她在我看你电脑的时候,还能莫名其妙的说上一句,你老婆的本子我看过。”   顾许微微一怔,心想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听得懂这句话,却又听不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呢?   “嗯……我简单和你解释一下。”   林轻雾看了他一眼,脸部红心不跳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开你电脑的时候,看了一下你硬盘里的东西,那里面有一个女孩子我看着还挺喜欢的,结果她就这样说了。”   顾许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害羞,却也在思考着,是否要给电脑添上一个密码,否则它似乎真的要成公交车了。   “所以你在飞升之前也是这么花心的吗?”林轻雾忽然问道。   “花心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顾许有些不解,说道:“难道你是从电脑里面的那些图片来判断?”   林轻雾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解释,反而是温柔的笑了起来,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就不像是刚才了。”   顾许说道:“我终究是你的师傅,既然你不喜欢,那她们两个大概也不会喜欢,而我需要为了你们的未来负责。”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请你不要说这种很容易误会的话,莫名其妙的来上这么一句,被别人听到只会觉得你是一个妄想在现代社会开后宫,而且还要犯下重婚罪的渣男。”   顾许说道:“我不是。”   “是呀。”   林轻雾微嘲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唠叨过的话吗?你在我的眼里,实在很像一朵无暇的白莲花,而白莲花那会主动做出抉择?”   顾许沉默了会儿,问道:“难道君衣没跟你们说过吗?”   林轻雾很平静地说道:“当然提过,说的时候还特别的骄傲,生怕我们知道的不够多,不愿意死了一颗心那样,你在场见到的话肯定会觉得很烦。”   “那你还上面的话不就是无稽之谈吗?”   顾许看了她一眼,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林轻雾依旧理直气壮,唇角的笑意看着有些嘲弄,说话的声音更是如此。   “你都说了喜欢她,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躲开,非要被我亲上一口?”   “我那时在想一些事情,没有注意,纯粹是一个意外。”   “可我还是亲了你一口。”   “这不代表我改变了自己的心意。”   “但我就是亲了你一口。”   “在很多书和电影里,亲在脸颊上并不代表爱情,你纠结这个很有意思吗?”   “嗯,的确是很有意思啊,因为我亲了你一口。”   “你在复读?”   “我在讲述事实,我还想去安君衣面前讲上一次,反正她也打不过我,而且我肯定不愿意喊她叫师娘。”   “你很让人无话可说。”   “那我这里像你的师姐吗?”   “你应该叫她师伯。”   听着这话,林轻雾眉梢微挑,眸子里的笑意更浓,不再故意和他斗嘴下去,回想着刚才的对话,有些担心。   她低声问道:“你现在比之前弱了很多吗?”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遇上了一些意外,不得不付出了代价,与之前相比的确弱了不少,但足以应付绝大多数的问题。”   林轻雾记起刚才司机留下的言语,说道:“我和她们会注意安全的,你不用一直担心。”   顾许仔细纠正道:“它对现在的你们而言过于强大和诡异,这不是单纯注意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我现在忽然发现……师傅你不太懂人心。”   一片染上了暮色的落叶映入了眼帘,林轻雾笑的有些感慨,轻叹说道:“也许,你本就不该飞这个升。”   ……   ……   吃饭的地方自然不在学校,尽管校外有很多不错的店家。   林轻雾说话向来算话,特意找到了一间味道卖点是清淡的火锅店家,空气里再也嗅不到那种呛人的香辣味道。   等到上课的两人赶来后,新鲜的食材逐一被倒进牛杂锅底中,烫熟以后的口感极为丰富,即便再轻轻地在红色的辣酱上刷过,依旧覆不去原先的滋味。   林轻雾额头渗出细汗,那件蓝色的牛仔外套早已经脱下,连手腕处的链子都沾上了雾气,看着便知道她吃得高兴。   安君衣和顾羡鱼坐在了对面,微微升腾的热雾没能遮去她的视线,那件字母变得立体了起来的T恤落在了她的眼中,有种刺眼的感觉。   比之顾羡鱼当然不如,却也远胜于她,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也许是因为林轻雾从未像此刻一样,坐在了顾许的身边?   她低下头,不再胡思乱想,对着碗里的肥肉吹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吃下了去,模样十分可爱。   “你总不能每天都陪在我们身边。”   片刻后,安君衣抬头望向顾许,认真说道:“先不谈关于课程安排的问题,也不管对社交方面的种种影响,就只从精力上进行考虑,这都来得不现实。”   在筷起筷落时,他们谈到过下午时候的那桩车祸,以及背后的一些缘故,因此而引发了这个话题。   要不是这样,安君衣又怎会开口去说这些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事情?   顾许放下了筷子,说道:“你有想法?”   “有一个。”   安君衣说道:“今天那个司机是它的眷者之一,为的是以最近的角度试探你的虚实,那它如果要对我们三个动手,很大概率也会亲自到场见证。”   顾许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说道:“这很可能比上次你师妹遇到的境况还要危险上很多,你们现在去冒这个险,我不会同意的。”   “我觉得这个办法最简单。”   安君衣看向还未停筷的林轻雾,说道:“而且……我们可以尝试去依靠官方的力量,他们肯定愿意帮忙。”   顾许有些意外,说道:“这些话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   安君衣还在思考着接下来该要如何去说服他,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哪里还能维持住脸上的严肃,恨恨地咬着下唇,终于做回了平日里的自己。   “我的确不太擅长处理这些事。”   顾许说道:“但这不代表我没有见过遇到过相同的故事,所以你们相信我就足够了,不必去忧心太多。”   听着这些话,一直没有说话的顾羡鱼若有所思,望向同样安静着的林轻雾,与她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些信息。   然后她的左手离开了桌面,放在了安君衣的大腿上,学着某人晚上睡觉的坏习惯,轻轻的捏了一下。   安君衣怔了怔,只觉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顾不得再和他探讨下去,因为那只手好像在她腿上写着字,这真的让她想到了很多糟糕的画面。   她忽然醒过神来,强忍着那些不适,似乎是生气了一样,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添了一碗汤,半个字也不说了。   直到这一顿火锅吃完,桌上只剩一片干净,四人都没有继续谈过关于那团黑雾的话题。   夜风带着许多凉意,走出火锅店后的她们似乎有了说话的心情,趁着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便将顾许一个人落在了后面,彼此之间开始了闲聊。   既然是闲聊,当然不会涉及到某些重要的事情,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前一句还在聊学校里某位教授表面斯文,下一句可以变成这个季节适合去什么地方旅行,令人很难明白她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安君衣很少掺和到话题里去,更多时候是在看着自己的手机,专心的有些奇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玩着手游。   顾许没有太过注意,只以为她还在生着闷气,过会儿自然就会好,又看着林轻雾并没有告别的意思,便打算一会儿先去安君衣的家里,不至于坐着也感到拥挤。   这样的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三位徒弟,此刻正在密谋着某一件事。   ……   ……   “死如秋叶之静美?”   间宫爱花合上了手上的诗集,轻声呢喃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将要彻底逝去的漫天暮色。   今日林荫小道的那场相遇并非偶然,她很清楚那是顾许凭借留在她心间的剑意营造出的局面,换而言之,林轻雾当时告诫顾许的那句话,其实是对着她说。   至于之后她坐在咖啡店里看书,眼见了车祸的发生,却是一次真正的巧合。   于是她自然而然也得知了那段对话。   “我现在可以动用的力量不多了。”   幽眠之怜的身影出现在窗上,与先前数次相比,此刻的祂显得有些单薄,连声音都虚弱了起来。   “昨夜麻烦你了。”   间宫爱花微微欠身,轻声说道:“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留下这样的破绽,他的境界比你我都要高,可一可二,但不可有三,你明白吗?”   幽眠之怜没有开口辩解,转而说道:“你想过如何处理那团黑雾吗?”   间宫爱花说道:“其实我很讨厌没有名字的东西,天上那些飘着的白色叫做云,水里游着的东西是鱼,土里盛开的可以是花,那它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名字呢?”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淡,而且这句话听着还特别的莫名其妙,与祂的问题似乎完全不相关,一昧的南辕北辙。   幽眠之怜那张单薄的脸却第一次变动了起来,无数的面孔一一闪过,流露了复杂的情绪,最后定格在凝重之中。   “你想要杀死它?”   “早些年我杀过很多邪魔,不差它一个。”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为什么。”   间宫爱花没有做出更为详细的解释,因为她看着天边,那些往事便似在眼前。   暌违五百余年,她再一次要做自己熟悉不过的事情,不再是为了寻求痛快,而是为了解决一件她以往最是不屑的小事。   这又怎可能说得出口呢?   便在这时,幽眠之怜的身影忽然真实了几分,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件事?”   作者留言:   PS:六千字摸了。 第八十四章 被发现了   “它的死亡与存在的确微不足道,可这之后的影响呢?”   幽眠之怜的身影渐渐真实,走出了那片玻璃,站在她的面前,说话的声音泛着冷意,情绪难得真切。   今夜星光如水,落在高楼大厦之上,映出了点点痕迹,整个人间如同一片光明。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你不喜欢它死去?”   “你何必偏要这样去理解。”   幽眠之怜看着她说道:“先前你说他的境界比你我都要高,那你又如何确定,在谋算它的过程中,不留下任何可被他发现的破绽呢?”   间宫爱花只是静静地看着祂,什么都没有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幽眠之怜沉默了。   祂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说道:“终究是五百年前的旧事,时间是世界上最为恐怖的事物,没有什么是它所不能改变的,我不想你败于这种自信之下。”   间宫爱花漠然说道:“如果是夏天的时候,我还没有再一次与他见面,那么我会觉得你的话不失为理智。”   幽眠之怜语气微冷问道:“那话题回到最开始,我想不到你要杀死它的理由,这对你而言没有任何的益处,因为在顾许未曾死去之前,它绝不可能将目光落在你我的身上。”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说道:“也许是我骨子里始终喜欢去斩妖除魔呢?”   她转过了身,想着今天那杯咖啡的味道,离开了房间去找了一条速溶咖啡粉,等待着茶壶里的水烧开。   房间没有开灯,星光浸入其间,与满屋幽暗相映成趣,衬得她的身影犹为孤独。   幽眠之怜一直都在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说道:“无论你怎么喜欢都好,大局总要考虑一下。”   间宫爱花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微翘,满是嘲弄。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便有很多人和我说大局这样无趣的话。”   她有些感慨,继续说道:“但从一开始我就没理会过他们,直到后来真的被那些人烦到了,我才骂了他们几句,想来我大概就是在那天明白,活着最重要的是随着自己喜欢。”   幽眠之怜没有让步的意思,说道:“这不是你做出这样决定的理由,说服不了我。”   便在这时,热水烧开了,余下的水沸声撞入秋风中,不算好听。   在祂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间宫爱花冲开了咖啡粉,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因为我是好人。”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戏谑,说道:“可能谁都不这样觉得,但事实上我当年在人间的名声很不错,不少的庙宇里都供奉着我,不过我挺不喜欢,因为那些神像没有我丝毫的神韵,看着特别的丑,很难接受。”   幽眠之怜沉默片刻,认真说道:“你和你的师弟一样,真的没有开玩笑的天分。”   事涉到一位近神存在的生死,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这种听着便冷的无趣话。   好人与坏人,这种判断实在太过于天真稚嫩,连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心里都清楚——世界既不黑也不白,只是一道精致的灰。   尽管与此相对的成熟,庸俗到无趣之极。   间宫爱花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只有师弟愿意相信。   但她没有说假话,这些都是事实。   她当年真的在好几座庙宇里见到过凡人供奉自己的木像,然后她差点儿没认出自己,结果是她生气的把自己给砸了个干净,特别不开心的喝了好多壶桂花酒,卧在了舟上,醉了游人。   “我是认真的。”   她想着那些美好而纯粹的回忆,喝了一口咖啡,轻笑说道:“而且你为什么要想得这么天真呢,这难道不是我杀死那几个人贱人,最好的机会吗?”   ……   ……   夜里的新楚并不安静,哪怕小区刻意取静,可站在高楼之上俯瞰风景之时,远方的灯光照耀在天空之上,仿佛也将那些喧闹传向了四方。   在路上的时候,林轻雾不太意外的接到了一个电话,无奈之下唯有半途下车,故而此刻安君衣的家里还是往常三人。   顾羡鱼不是自己的那位师妹,当然不会趁机开上一瓶别人的红酒,此时她只是一个人坐在了客厅里,留下顾许和安君衣在阳台上,随她去闲聊些很没有意义的琐碎话。   即便离恋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只要其中一方有着足够的耐心,另一方也会丝毫不自知的将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上三百遍。   尤其还是女方正在吃醋的情况下。   听着那道软糯糯的嗓音从阳台传来,顾羡鱼不禁蹙起了眉头。   她看了会儿手机,确定林轻雾一时半刻间没法回复消息,只好是放弃了继续交流先前那个问题的心思。   灯光微暖,沙发软得恰好,她本想放下手机眠上会儿,却看到屏幕忽然间亮起,一条关于台风已经在海上生成的信息进入了眼中。   这是很寻常的一件事,沿海地区每年八月和九月总要经历上一场台风的洗礼,谈不上是件稀奇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沙发犹豫了会儿,想起了渡假回来后的第一天,便断绝了躺在上面的念头。   穿上拖鞋朝着主卧走去,她伸手推开了门,再是熟悉不过的走了进去,哪怕是没有开灯亦能找到那张床的位置。   睡在床上,一时之间也很难入眠,但听不到那些意思相近的无趣言语后,对她来说还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合上双眼,顾羡鱼的心依旧是无法安静,思考片刻后,她起身开了房间的灯。   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哪怕安君衣和以前已经大有不同,但依旧谈不上整洁,落在男人的眼中总会觉得很乱。   顾羡鱼不会闲到帮她收拾,只是她不知为何便想起了七月的第一天,想起那时候的他从这里推门而出,自己那一刻的复杂心情,便有了一些很轻微的不爽罢了。   “又不是不知道他有洁癖,懒得连自己房间都不收拾一下。”   她蹙着眉头,不觉得自己此时的不满很莫名其妙,因为她毕竟是他的姐姐,照看一下又有什么不对?   既然是睡不着,她也实在是无事可做,又想起自己还有些衣服在这里,便走下床打开了衣柜,想要去洗上一个澡。   女生的衣柜很难来得简单,除去安君衣母亲购置的奢侈衣物外,里面还存放着不少并不寻常的服饰,她随意地看了几眼,似乎都是COS各个纸片人的衣服。   她拿起来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身材,发现穿上之后必然会来得很情趣,微微挑眉,有些羞恼的咬着下唇,心想你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奇怪爱好的?   “投机取巧又有什么用?你穿了又撑不起来。”   她想到了这个事实,眉眼重新带上了一抹笑意,神情从容地放好了衣服,眼帘微垂,然后她发现安君衣是真的很喜欢赤着双腿。   就像是安君衣羡慕她站直了身子,便看不到自己圆润的脚趾一样,其实她也觉得她的身材不错……嗯,至少以前是的。   那时候的她一直认为安君衣比自己更适合练武。   关上了衣柜门后,顾羡鱼转身走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里自己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然间,她从镜子里发现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书,不由微怔。   她和安君衣认识了一年有余,都已经熟到睡在了一张床上,除去那些被刻意隐瞒的癖好以外,她又怎会不清楚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不挂科,以安君衣那个懒惰性子,在宿舍的十天里绝不会有半天的时间放在书上,每一次考试都是临时抱佛脚。   像她这样的人,又怎可能在床边放上一本厚厚的读物,真正符合她脾性的应该是关了灯,睡着玩上一宿的手机。   顾羡鱼有些不解,神情微惘走到那书之前,看着封面上写着的名字,罗马的命运。   这毫无疑问已经属于世界史的范畴,和她们两个的专业南辕北辙,哪怕这本书的内容谈不上深奥艰涩也好,又哪里会是安君衣愿意去研读的书?   怔了片刻后,她终于明白了过来,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心想难道你现在就在阳台上,和他聊着这些话吗?   想着那头可能存在的言语,她有些茫然,看着翻阅痕迹颇为明显的书页,可以猜到安君衣每天晚上都花了时间阅读……哪怕,这只是装模作样的看上几眼,终究也是看了的,比起从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她,似乎真的要强上许多。   念及此处,心头难免生出一些苦涩,然后她醒悟过了过来,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相关的历史读物,一股气的都加入到购物车里,正准备下单购买却又记起了一件事。   她打开了抽屉,果然在里面还看见了几本崭新的书,随意抽出几本对着书名,回忆着顾许房间里书架上的那些书,发现其中确实有着不少的相同。   便在这时候,她忽然发现这些书的旁边还侧放着一个未拆封的盒子,下意识的拿出来看来一眼。   然后顾羡鱼沉默了。   那个盒子的包装也然崭新,显然是刚买来不久,也许它本就是和这些书一起到来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紧接着,她起身将窗户打开,好让凉风吹进屋子里,冷却那些燃起的愤怒。   这样她看着有一种憨厚的可爱。   当然,如果安君衣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不会觉得这时候的顾羡鱼可爱,只会是怔在原地,不知该要说些什么,又如何是好。   顾羡鱼有很多的不明白,像安君衣这样愿意在言语上奢侈,但实际上永远吝于行动的人,又怎可能厚着脸皮去买这种东西放在床边?   更重要的是,像顾许这样境界高绝于世人,某种程度上已经长生不老的人物,理所当然对血脉传承有着掌控的能力。   他又怎会用得着这东西?   她愈发理解不了,只觉这很难说得通。   难不成这是为了增添情趣?   顾羡鱼皱了皱眉头,回身看向衣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不再无止境的猜测下去,她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决定今夜要在这里留宿上一夜。   便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安君衣走进了屋子里。   “你怎么站在我房间里?我准备洗澡了,你不出……”   她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想太多,打开了衣柜拿出睡衣,正随便谈上几句的时候,也从镜子里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东西。   于是那个盒子与书都落入了她的眼中。   顾羡鱼关上窗户,回身望向安君衣,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把东西放回去,但不知为何,在对上了那双眸子的一刹那,她的心绪便彻底的静了下来。   比如此刻,她明明没有占据道理,但她表现得依旧那么理智气壮,仿佛自己才是这家里的主人似的。   ……   ……   房间的门被缓缓关上。   窗帘没有拉起,白日里漫天的阴云早已散去,夜色越深星光愈发明亮,关灯以后的卧室并不昏暗。   顾羡鱼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怎么就翻我柜子了?”   安君衣看不出她生气与否,放下了衣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抬起左手指着那个盒子,说道:“有一说一,我做过的事可不会否认,这东西真不是我买的。”   顾羡鱼微笑说道:“你不用这样子,虽然我看到的时候的确有些惊讶,但我更多还是意外而已。”   她低头看了眼,又说了一句话。   “这个牌子好像还不错。”   安君衣很是无奈,心想自己昨晚出去吃宵夜的时候,怎就不记得把这盒子也顺便扔了呢?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放了一天的时间,居然就被其他人看见。   如果是顾许见到了,那她最多也就是红着脸,随意糊弄上两句,他肯定不会纠结下去……嗯,真要纠结下去她也无所谓就是了。   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被顾羡鱼看见了呢?   “那你现在想说些什么呢?”   安君衣叹了口气,说道:“反正这东西不是我买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眼见未必为实。”   顾羡鱼看着她臂弯处的睡裙,平静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我们两个是好朋友,那下次你提前告诉我,我也好配合你办事,不是吗?”   作者留言:   PS:啊,今天晚上那个宝箱刷屏都把书客后台给刷崩了,我也好想要一个啊。   嗯……这个不行的话,你们给点刀片月票什么的也好呀。   另外那个八月和九月不是我水字数,而是敏感词的缘故。 第八十五章 你还真是个圣人   “那就以……后再谈吧。”   安君衣这时候实在是有些无语,心里也有些乱,想着多说多错的缘故,她咬着下唇避开了顾羡鱼的目光,走到了床边,本想着将那盒东西放回原位,又想到这样未免太过奇怪,好像从侧面证明了自己刚才在说谎。   她看了一眼窗外,犹豫着还是没有高空掷物,与伤着花花草草无关,纯粹是那样处理似乎也不太妥当。   见她神情踌躇,顾羡鱼知道她此刻心思是真的有些乱,便没有再说些什么,从她身旁走过出了房间。   阳台那头的灯光依旧亮着,暖色调的光线落在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很容易生出一种暖味的气氛,但前提那个人不是现在的顾许。   坐在藤椅上,不去看那些千篇一律的风光,顾羡鱼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看着他眉眼间的情绪沉默不语。   大多数时候顾许都是一个很安静的人,相处得长久以后,连带着顾羡鱼的话也少了许多,此刻的情景就像是两人重新同居的那几天,彼此间一片静谧。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纯粹是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而他则是懒得多说,偶尔姐弟二人有一番交谈,往往也都来得气人。   比如他莫名其妙地趁着她午睡,走入了她的房间,理直气壮的不问自取。   如果是前不久,顾羡鱼会安静就这样地陪着他浪费时间,一起坐着便觉得很好,不需要像安君衣一样,唠叨个不停。   但现在的她想要说上一些话,也许是她不希望醋意积攒在心里头,想听他的声音。   “刚才在路上,林轻雾和我提了一下,她说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她让你安慰我,还是问为什么?”   “没,她是我们三个里面最懂察言观色的人,就是随便提了一句而已,可能是……这真的很罕见?”   顾羡鱼这话说的很真心,因为她的确没有见过不高兴的顾许,担忧之余又觉有些新鲜。   “的确是难得一见。”   顾许喝了口茶,是她刚才斟满的,神色有些漠然,说道:“我记忆中自己也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哪怕是飞升出了意外,心里更多的还是感到了茫然,思考这是否天劫的考验之一,一切都是虚幻。”   顾羡鱼认真说道:“我肯定不是假的,她们也不会是。”   顾许笑了笑,说道:“你们当然都是真的。”   不知为何,在这句话过后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和先前有些不太一样,这时候的沉默带着一种压抑。   “世事不会是一场大梦。”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活得真实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比如现在的我和你两个多月前见到的我,有着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但这都是我,你们认识的我。”   顾羡鱼沉默片刻,摇头说道:“可我还是更喜欢之前的你。”   顾许问道:“是因为现在的我太过不……活泼了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腐朽,但这种词汇听着实在不好,就像是今天林轻雾对他说过的那样子,锦鲤吃多了饲料有气无力沉到淤泥中,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而他认同这种看法。   “嗯。”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怎么形容呢,活泼这个词的意思好像太浅了,我觉得你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顾许有些意外,说道:“最后这句话做什么解释?”   “好比如你现在明明坐在了这里,连灯光都是暖色调的,可我就偏偏觉得你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这样的一种心情。”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了安君衣,声音微涩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很有道理,比起人间烟火……嗯,这种说法的确是有些矫情。”   她抬头望向夜有繁星的天空,说话声渐渐平静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安。   “换做是我,头顶有这么一片灿烂的群星,然后我还有机会去看它们的风光的时候,生活里的琐碎事当然都会变成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和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关系,只是最简单的一个对比,仅此而已。”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道:“你这段话听着可真是文青。”   顾羡鱼纠正道:“人总会有感慨的时候,我也一样,实际上我可不是那种莫名其妙伤春悲秋的人,我的生活态度一直都很乐观向上。”   “也没什么不好的。”   顾许温和一笑,没有继续说话。   平时的他很少会笑,之前忘了是谁问过他,他只说自己想不到要笑的理由,那他这短短几句话里又为什么笑了两次?   “为什么啊?”   顾羡鱼想到了这件事,很是不解,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很像是个老人,七老八十的那种,就像是在看着自家小孩子有出息了一样。”   顾许说道:“从年纪上来说,我本来就比你们都要大很多,这不是很正常吗?”   顾羡鱼有些恼火,说道:“可你说过自己还是个男孩子。”   顾许无话可说,低头喝了口茶,当自己没听过这句话。   是的,这是一个事实。   修行修的也是内心,积年累月以后欲望淡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或者说更多的奢念落在了境界的追求之上。   追忆当年,其实他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曾被师姐拉着坐在青楼对面的屋顶,伴着星光与月色,不太专注地看了一晚上那种风花雪月的勾栏腌臜事。   只是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当时心里想的是这实在无趣,浪费光阴。   但事实上也可能是他身旁坐着天渊剑宗最为美丽的女子,最为真实不过的对比,让他对那个婉转承欢的青楼姑娘失去了兴趣。   从那夜以后,顾许唯一坚定了的念头,便是不让师姐有这样的一刻,不想她被某个人欺负得很惨。   他想起了许多往事,眼前人却已不再是旧人。   “说些其他的吧。”他给自己斟满了茶,心情有些奇怪。   便在这时,拖鞋与地面相碰撞的轻微声响,传入了两人的耳中,沐浴过后脸颊微红的安君衣来到了阳台。   大概是有些着急的缘故,她粟色发丝上有着几颗水珠,浴后没时间化妆,可比起白天却也不输分毫。   睡裙并不暴露,但随着她轻快的脚步,裙摆摇曳间,还是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脚踝,有着一种随意的居家味道。   安君衣坐在了椅子上,然后看向了顾许,眸子里的神采很明亮,但她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顾羡鱼很不痛快。   “反正时间这么早,你们两个回家也没有事情可以做,干脆留在我这边,算是把开学之后欠的课给补上吧?”   ……   ……   便和安君衣说的一样,下课以后去吃上一顿火锅,迎着晚风走上一会儿,到了车上在马路堵上半个小时,回到家聊天喝茶洗澡以后,天空还是被城市的光给照得明亮。   闹中取静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新楚这种享誉国际的大都市,寻得这么一片地方无疑十分地困难,因此它们在载客的司机心中也相对而言地出名。   间宫爱花打开车门,拒绝了网约车司机的搭讪,也许是想到之前说过自己是个好人的话,她并没有因为听到对方某些关于民族上的冷笑不屑而杀人。   依山而建,淡淡夜色下青树与灯光相映成趣,山路坡道的角度很轻微,哪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会走得太辛苦,那些追求清静暂离尘嚣的权贵们的别墅,便坐落在此山中。   时已入了秋,秋意还未浓,路上也都多了几片落叶,踩在上面会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因为早上那些沾了雨水的叶子,已经被清洁工扫去,不再湿软的烦人。   魏双却不会因此而感到什么美好。   在七月初的时候,他尽管年过五十知天命,但双鬓依然乌黑,得知那场滂沱大雨引来的变故后,心中更有无数雄心与壮志。   可现在都付东流了。   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前些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新楚那些新老的权贵们基本没有谁到场,连曾经蒙受过他不少恩惠的那些弟子,最终到场的也十不存一。   人情冷暖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他眉眼间的萧索没有因此而加深,在别墅里日复一日的沉默着,平日替他打扫别墅的那几位佣人都已经辞退,为的只是让自己有些事情可以做。   如今的魏双真正像是一个退了休的老人,吃完晚饭后会出门走上几步,不想动了就在山道上的石凳坐下,眺望那喧闹的城市。   至于他的儿子,魏青词早在前些天离开了新楚,忙碌着与新楚无关的事情,极少时候才会回来与父亲见上一面。   忽有秋风,吹响了尚且翠绿的树叶。   间宫爱花不是谁家的女儿,当然不为魏双所知晓,但当她停下脚步站在山道的石栏前,目光很难不落下。   “你好。”   魏双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不要着急想太多。”   间宫爱花往后轻轻一跳,坐在了石栏上,秋风未息,不是随意绑好的低马尾便还在轻轻摇晃着,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依旧没有青春可爱的感觉。   她温声说道:“他们都说我是好人,所以我想着你老来丧子也的确凄惨,就想着要帮你一把。”   魏双面无表情说道:“你是谁?”   间宫爱花似是讶异,不解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一个好人。”   魏双默然不语,很认真地看了她片刻,确定自己看不出任何问题,便准备起身离去,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能站起来。   不是因为间宫爱花长得实在太好看的缘故,到了他这种年纪后,生理上的欲望不会再过分占据理智,见色起意是一件很扯谈的事情。   这纯粹只是对方不希望他站起来。   “你到底是谁?”   魏双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我……”   间宫爱花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恹恹地挥了挥手,秋风随之而静下。   重复上一次的话语,实在是很无趣的一件事,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有很多人乐衷于此,不觉厌烦。   “我可以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间宫爱花神情渐漠然,说道:“请你不要说自己心死,早些年我见过很多与你一样的人,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都会说这样的话,而我听得腻了。”   魏双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问题是,我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清楚。”   间宫爱花说道:“我清楚不就足够了吗?”   魏双怔了怔,忘了该说些什么。   “只要你愿意踏出这一步,我会解开你很多的疑惑,或者你可以先问我一个问题,算我给你的诚意。”   间宫爱花跳了下来,转过身面向远方的霓虹灯火,留下一个并不估计孤寂的身影。   “一个吗……”   魏双低头看着地上落叶,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不知是多久过后,他忽然问道:“你和顾许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天地间再起秋风,不见肃杀,好似春风有着几分温柔意味。   “你这句话问的很不错。”   间宫爱花没有回过身,轻声说道:“我当然和他有着很多关系,否则我又怎会知道他看了你一眼,留了一道剑意在你心间,令你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呢?”   听着这些话,魏双沉默不能言语,心中的震惊连带着放在膝上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本来只是试探,没有抱有太多的希望,怎么想会听见这么一句话,直接揭开了他这些日子来压在心中,谁也不敢告诉的秘密。   “那么你要我做些什么?”   魏双站起了身,盯着那个背影与她的低马尾,仿佛看见了一个比顾许更为恐怖的人物。   ……   ……   夜色深了又深再深,是时间流逝的痕迹。   在课程结束以后,顾羡鱼满是疲惫的揉弄着眉心,抱着衣服走进了浴室,客厅里留下了安君衣和顾许两个。   新楚的秋天来得要比较迟。   离开阳台的时候安君衣俯瞰风景,看着青翠如旧的树木,记起了一首小学时候要求背诵的诗歌,对顾许念了出来。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安君衣有些羞涩,说道:“不如我们找个机会去看看?”   顾许心想她又在想那些无聊的事情,懒得应付上一句,有些想要顾羡鱼早点儿洗完澡,省去这些麻烦。   “你这是在想她了吧?”   安君衣见他默然不语,很自然地明白了过来,微恼说道:“明明都说了喜欢我,结果什么都不做,每一次亲你都是我主动,有你这样的喜欢吗?”   顾许怔了怔,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变得个模样,问道:“你是怎么了?”   安君衣看着他说道:“你这辈子是不是就对我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顾许虎躯没震,平静说道:“当然。”   “那你姐姐呢?”   “你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她特别舒服,手感不是一般的好,连我都喜欢的要紧,我不信你不喜……”   “请你不要在这方面自卑。”   顾许不是白痴,当然不会喜欢以及享受这种对话,回忆起初见时候的那些话,很干脆直接地结束了话题。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不介意这些小事,更不会因为这些而喜欢一个人。”   安君衣低下头去,心想自己怎就莫名其妙的开口谈这些了,哪怕在他面前早已经习惯,不会感到害羞也好,可顾羡鱼此刻就在她家洗着澡……   “这样啊……”   她转抱着双膝,抬头望向他的眼神,认真说道:“你还真是个圣人。”   作者留言:   PS:不知道为什么就又五点钟了,明天会早更新,十二点之前吧,另外这个月我欠了挺多字数的,临近月末得得补一下了……心情好烦啊。 第八十六章 软饭   这句话感慨的意味有些,但并不浓重,更多的还是自嘲。   安君衣想着好多的事,眸子里的情绪渐渐平静,然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都不能安心,哪怕是他说过喜欢,不是一次两次。   喜欢这样的人,再想着他谈上一场恋爱,本就是一件注定苦涩的事情,安君衣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得这么彻底。   大概是……那场雨她身上披着他的白衬衣,味道闻着很舒服,然后便记到了现在,哪怕他中途其实惹她生气了好多次,她都甘之若饴的靠了过去?   “算了,不谈这个。”   安君衣展颜一笑,回身去冰箱里开了一罐啤酒,喝了几口,小声说道:“那你为什么一直吃我软饭?”   顾许怔了怔,竟发现自己无可否认。   他当然没有吃软饭的心思,但这些日子过来,无论是那次盛夏悠长渡假的花费,还是平日间的其他琐碎消费,基本上他都没有付过钱。   归根到底,其实是他很久以前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沉默便是默认。   因为他的无话可说,安君衣明明非常高兴,却故作平静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上次那五千块也没拖上几天,这次肯定不会赖账吧?”   说完这句话,她低下了头,从刚才拎过来的罐子里拿出一根梅条,放进了嘴里摇着,看着很随意。   “不会。”   顾许想起了某些事情,问道:“那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你打算付我多少的学费?”   安君衣的声音有些不清楚,软糯糯的很可爱:“我不是都已经给了你吗?”   顾许沉默片刻,依旧想不通她指的是什么,说道:“直白一点儿。”   “我自己啊。”   安君衣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记得我都说过很多次了,明明是你一直不来拿,这还能怪我的咯?”   顾许心想前世他若是愿意以这为条件收徒,孤崖早已不孤,天下之大又有几家忍得住这种诱惑,舍不得将女儿送到他眼前?   但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安君衣的态度十分真诚,并不是在耍赖,更何况这本就是她可以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所以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了吗?”   顾许看着她,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连自己都赔给我了,那为什么还要计较这点儿钱,没有这样的道理。”   安君衣微张着嘴,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似的,怔着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最终恨恨地塞了几根话梅条入口,当作是在咬他一样,眸子里却看不到什么恼火的意味。   因为她听着这句话,心里真的很高兴,只是这种高兴绝不能轻易被顾许看见,至少要藏上一段时间。   “所以你现在还有问题吗?”   顾许忽然想饮酒,便拿来那罐打开了的啤酒,斟满了茶杯,然后才记起来这灌酒和安君衣曾有亲密的接触。   他微微蹙眉,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直接倒在茶盘上,这不是嫌弃,而是洁癖的缘故。   “有。”   “怎么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收我的学费?”   话音落下,阳台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顾许不再看酒,转头望向浴室的方向,心想你这次洗澡怎就特别的久,不能快上一点吗?   “所以说啊,你明明都活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忌讳着这些事呢?”   “我心中一直有所敬畏。”   “这句话听着总感觉老气横秋,那你敬畏什么?”   “从前是生死,现在……应该也是。”   “这样吗……”   其实安君衣很想说,我要和你一起活到老,只是这似乎太不现实,唯有闷闷地喝了一口酒,又看着他斟了却不动的酒,心里不太痛快。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所以你现在要努力修行,而不是老想着那些无用的事情。”   安君衣抬头望向天空,忽然问道:“那你以前有想过,如果修着修着,天塌莫名其妙就要下来,又该怎么办?”   这里的天塌当然不是真的天塌,而是一种对于灾祸的比喻,现在这个世界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变化,谁也无法确定未来是个什么样子,那便总会遇到一些意外。   “我吗?”   顾许神情如旧,眼眸里却流露出了些许感慨,轻声说道:“天塌下来的时候,总会有有高个子替你顶着,如今我比你们要高,这个角色自然是我。”   安君衣好奇问道:“那当初替你遮风挡雨的高个子,是我师傅的师傅吗?”   顾许摇了摇头。   “那人是你的师伯。”   他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师姐入道要比我早,自然也会比我更高,要不然我怎会这么的自在,可以一心一意去修道。”   安君衣嗯了一声,以平静掩埋了酸涩,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适合你的办法,不一定就是我和她们两个的道路?”   顾许说道:“所以我才同意你们去理会那些琐碎事。”   “斩妖除魔……”   安君衣微微蹙眉,突然记起了一件事情,便问他了一句话。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师伯她最擅长的就是杀人和斩妖除魔了,那如果是她还在,处理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会很轻松。”   顾许毫不犹豫说道:“师姐自然会处理的极好。”   安君衣叹了声,说道:“可惜师伯不在了。”   她说的遗憾,看似惋惜,事实上心里哪有这两种情绪,不过都是还好师伯已经不在的庆幸而已——因为她真的没信心赢过自家这位师伯。   “那我以后会努力一点儿的。”   “最好。”   安君衣不太满意他的敷衍,抬起手拿了一根话梅条,朝着他的嘴唇戳了过去,塞着好让他吃下去。   便在这时,顾羡鱼沐浴过后走了过来,将这一幕收入了眼底。   她微微一怔,没有说些什么,乌黑的发丝随着行走轻动,看着很诱人。   “今晚我在这边睡吧。”   她不想就这么看着,低下头去,发现茶盘上有着一个不像是斟满酒水的杯子,不禁有些意外,拿起来嗅了后,便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她自然是看到了那个啤酒罐,便以为这是顾许留下的痕迹,毕竟他总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时候,茶杯载酒不算罕见。   安君衣听着她的话,手上的活计还未停下,但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才知道她把顾许那杯酒喝了下去。   那现在到底是谁和谁又和某个谁间接的接吻了呢?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又觉得这实在是有些乱,连话梅条被顾许吃了都不知道,傻乎乎地怔着不动。   “怎么了?”   顾羡鱼抬头望向安君衣,问道:“难道你爸妈今晚要过来?”   “没,我在想其他。”   安君衣轻轻摇头,装作平静地想喝上一口酒,却在握住微凉的罐子时,忽然醒过神来,转而说道:“那他一个人怎么回家?”   “打车呗。”   顾羡鱼看了她一眼,随意说道。   安君衣望向顾许,只见他神情依然平静,仿佛没有听到两人对话,静静地吃完了嘴里那根梅条。   然后,他起身对两人说道:“那我先走了,现在还不算晚,刚才讲过的东西你们睡之前,记得回想一遍。”   望着离去的身影,客厅的尽头处,隐隐传来了门开与关的声音。   安君衣看着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将余下的酒一口喝完,被呛的咳嗽了几声,眼角微微湿润。   “怎么了你?”   “忽然想试试这样喝酒。”   “不开心?”   “有一点儿吧,我发现林轻雾说得对。”   “你意思是……昨天晚上的话?”   “嗯。”   “为什么?”   “因为他真的很爱我们的师伯啊,不是喜欢。”   安君衣抬手擦了擦脸,天上星光如海,映得她的眸子分外明亮,衣带渐宽,好看的教人心生憔悴。   ……   ……   有人开门离去,有人关门归去。   繁华未静,推开车门以后那些繁闹的声音,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了间宫爱花的耳中,不比她出门时少上几分。   顾许从潮水中行来,未能清凉的晚风穿行而过,拂动了间宫爱花的发丝,也让她眯起了眼睛,笑的如旧时好看。   “很高兴?”   他看着那张再是熟悉不过的脸颊,平静问道。   间宫爱花眉梢轻挑,轻笑说道:“可能是我见到你,心里觉得很有趣,所以就笑起来了吧。”   顾许说道:“我以为你很烦我。”   “我烦你,不代表我对着你就不能笑。”   间宫爱花逆着人群走去,微嘲道:“今天下午你才被人亲了一口,现在有这么巧合的和我偶遇,还要凑到我面前打招呼,我笑起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顾许一直都知道她就坐在对街的咖啡馆,没道理因为这句话而讶异,流露出情绪。   间宫爱花也随他沉默。   直到秋风渐凉,秋意渐浓,两人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是打算一路陪着我回家吗?”   “只要你不介意。”   “今晚我心情还不错,那就走吧,反正也没几步路。”   “我以为你会直接拒绝我。”   说着这话,顾许在路边的商店买了两瓶饮料,他的是矿泉水,而她的是维他柠檬茶。   新楚的绿化很好,灯光照亮了绿着的叶子,晚上散步的时候的确算是一种享受。   间宫爱花喝着他买来的饮料,轻声说道:“毕竟是一个班的同学,我还是个留学生,和你闹僵不会有好处吧。”   顾许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他没有理会这句话。   “你身上有些酒味。”   间宫爱花不在意他的沉默,说道:“可你的样子又不像是喝了酒,是偷闲吗?”   顾许说道:“我一直都是个闲人。”   间宫爱花停下了脚步,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我去军训呢?难道是要欣赏我累的满身大汗,然后你像刚才那样子,拎着一瓶矿泉水过来递给我喝,欣赏我那时候的样子吗?”   顾许神情未变,说道:“当然是为了你好。”   “你就不觉得自己用这种口吻说话,有点儿恶心吗?”   间宫爱花讽刺的十分直接,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   “还好吧。”   顾许就像是听不懂话里的意思,诚恳说道:“虽然我是个闲人,但我和你不太一样,因为我有了这个资格。”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那你又不思且不学,该是什么呢?”   顾许只是摇头,说道:“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这句话听着实在有些奇怪。   无论是谁,心里都难免懵上一下,然后开始发散思维,联想到某本极为畅销的日本推理小说,毕竟现在的画面有些符合。   ——行走在白色夜里的人与剪影。   间宫爱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抬头望向并不刺眼的路灯,见到了几只蚊子绕着它飞,成了清晰的黑点。   她轻声说道:“是呀,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可你不是还很年轻吗?为什么要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一点儿都不像那天。”   话里的那天又能是哪天?   当然就是刚认识的那天呀。   顾许回忆起初秋,热闹的校园无趣的话,想着她那一袭很好看的藏青色裙子,却已经感觉遥远。   “那时候我的情绪不太安静。”   他沉默了会儿,接着说道:“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也就变回之前样子,如果你觉得这不好,我说个笑话给你听?”   间宫爱花微微挑眉,然后侧耳倾听。   “你喜欢听怎样的笑话呢?”   “只要不是冷的。”   “哦,那我没有笑话了。”   间宫爱花怔了怔,真的傻了会儿,接着她露出了笑容,矜持片刻后却还是笑了出声,声音很好听。   她看着顾许,敛去笑容,说道:“你这个笑话真奇怪,是故意的吗?”   顾许想了会儿,诚实说道:“不是,因为她们都说我只会讲冷笑话,事实上我刚才也想了一个很有趣的冷笑话。”   间宫爱花转过身,示意自己不想听到。   两人又这么走了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的是,明明最开始的打算是回家,此刻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那处公园。   夜里灯光依旧还在,湖面少了游人打扰,静谧的很美妙。   有一轮明月落在了湖中央。   “今夜月色不错。”   顾许看着眉目带笑的她,很是熟悉,说道:“喝酒吗?”   作者留言:   PS:早了一个小时也是早,明天继续努力更早——但其实今天本来会很早的,但是遇上了一些很无聊的意外,实在没办法去处理了一下,不是我偷懒的缘故。 第八十七章 师姐,请你不要再闹了   “不喝。”   间宫爱花望着人工湖中那轮月,秋风过时身微凉,也让她的说话声和水一样淡了起来。   顾许嗯了一声,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平静说道:“上次我请你喝了一杯柠檬茶,那时候你对我说,以后要请我喝一杯。”   柠檬茶与酒,当然是后者来得昂贵许多,哪怕是去超市买上几罐最便宜的啤酒也好,很轻易也能超出前者的价格。   间宫爱花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间笑了起来,说道:“你不会是想要喝酒,结果身上又没钱,所以想蹭我一顿吧?”   顾许想起了安君衣说过的话,心里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觉得她的这句话也没有说错,因为他身上的确没有多少钱。   事实上家里的财政是由顾羡鱼所掌控,而她平日经常和自家弟弟一起,顾许自然没有花钱的地方。   从那次渡假过后,他结账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还有一些钱。”   他诚实说道:“但不够去喝那些贵的酒,便宜的可以。”   间宫爱花沉吟了会儿,说道:“那我请你喝……你现在可以买得起的酒,怎样?”   “那我们还是不喝好了。”   顾许起身走到栏边,看着秋风升起的阵阵水波,回忆起刚才的画面,接下来的话锋转得十分突然。   间宫爱花笑了笑,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依旧安静坐在木椅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所以,绕来绕去你其实只是想和我聊天?”她忽然问道。   “我想见你。”   顾许轻声说道:“既然已经见到了,那喝还是不喝都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也可能是我买不起好的酒。”   间宫爱花有些想说我请你呀,但这个呀字太调皮,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开口,也学着他换了个话题。   “今夜月色真美这句话,已经被用的太多了,你自己难道不清楚的吗?”   她起身走到顾许身旁,微嘲道:“再怎么美妙的词句,一旦沾了过多的俗气,结果只会让人心生厌烦。”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所以我话里的只是表面那层意思,你不必想得太多。”   不知为何,在这句话落下以后,两人都变得沉默了起来,一时间安静地只剩下风声,不闻余音。   忘了是多久之后,间宫爱花平静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   顾许说道:“之前我提过的,送你回家。”   间宫爱花认真说道:“这句话实在很有问题,你要不再想一下?”   “好像是的。”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冷静的不太像是一个正常的十九岁女生。”   间宫爱花看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嘲弄说道:“见人下菜,如果这里是大街上,我当然会拒绝的干脆决绝上很多,但这个时间的公园没有几个人,难道我还不能害怕你对我动手动脚?”   顾许说道:“那你就不应该说这句话。”   “是呀。”   间宫爱花摸了一下肚子,望向了某条离开公园的路,忽然说道:“我吃完晚饭之后散了好久的步,现在有些饿了,要不我请你吃顿宵夜,大排档的怎样?”   顾许轻声说道:“不该是居酒屋吗?”   “入乡随俗。”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可能是异国他乡独自一人吧,我比较喜欢那种热闹的气氛,而且我一个日本人,哪有难得跑过来,然后吃些不正宗的东西的道理呢?”   顾许说道:“我也很喜欢。”   ……   ……   高楼之后常有小巷,这是上世纪发展后,必然会留下的城市记忆。   即便是如此,因为新楚的生活节奏向来很快,街边的大排档依旧是不好找,两人离开公园后兜兜转转,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一家天桥下的店子。   凳子和桌子自然都是不会高,坐在这种空旷却又相对狭窄的空间里,间宫爱花和顾许实在来得有些引人瞩目。   从外表上来看,他们都不像是会坐在这里的人,也不同于那些网红美食博主,深夜探店又要评分,只是一身轻松。   酒依旧没有,两人仿佛是真的就为了填饱肚子吃东西,途中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看着很是生分。   直到口腹之欲稍微减去了些,小桌子上才有了言语。   在此之前,间宫爱花去拿了一瓶豆奶,放下吸管慢慢地喝着。   “你不觉得这样真的很无聊吗?”   她打了个哈欠,额头有些被炒粉辣出来的汗珠,看着算不上可爱。   “没有感觉。”   顾许想了想,说道:“可能是过去习惯了不说话的原因,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这时候如果有一本书可以看,那会来得更好。”   间宫爱花没有回答他的话,低头喝着豆奶,离开冰箱以后瓶身多了许多水珠,打湿了她的手掌。   顾许这时候终于明白了过来。   “我没有忘记你说过的那些话。”   间宫爱花抬头望向他,语气微冷说道:“只因为我和你一个记忆中的人长得很像,所以你就做出了这么多事,是否想过这对我本人很不尊重?”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你再怎么不喜欢,拒绝不了就接受吧。”   间宫爱花不说话了。   “她已经死了。”   顾许继续说道:“每个人都会死,事实上我也应该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但日子注定了会一直向前走去,那么我为什么非要去完全的遗忘她,而不是记得牢一些?”   间宫爱花轻笑说道:“掷出石片打水漂,可以看到很多道美丽的水漪生出,你认真欣赏那种景色当然没错,可一昧惦记着已经失去了的东西,实在是很没有意思的一件事,因为生活始终是向前的。”   顾许的声音有些感慨:“原来你是心里这么想的。”   豆奶已经喝完,意兴早已阑珊,有趣的和无趣的话混杂在秋夜的风声里,这种人生三观的辩论,谈起来也就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玄妙之变一直都不是他所擅长的事物,原因是当年师姐认为这实在是很无聊,比听和尚念经还要糟糕上很多很多倍。   于是他后来都是用剑说话。   可惜大道在上,他记着师姐的遗愿,后来活得愈发怕死,极少有试剑的时刻——那场风雪、春雨、大漠孤烟直便是他为数不多的几场战斗。   他都赢了……   因为师姐从未败过,所以他也不能输。   “走吧。”   “好,帐我去结了。”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拖拽的长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去靠近也都好,它们始终没有重叠到一起。   路将近,当时明月早已不再,天上满满的都是干净,哪有几片好看的云?   间宫爱花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向刻意随在他身后的顾许,眉眼间的情绪愈发是淡漠,认得她的保安已经打起了精神,心想这难不成要闹上一处痴男怨女的戏码?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两人沉默了片刻,却偏偏没有谁先谦让,好让谁先开口说出那句话。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那我说吧。”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说道:“师姐,你觉得现在这样子很有趣吗?”   ……   ……   一屋暗灯。   顾羡鱼没有睡着,安君衣还在紧紧地抱着她,鼻子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星光艰难刺透了窗帘,落下在她的眉眼间,映得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分外的清晰。   她已经被这样抱了许久,睡裙的胸口处微润的痕迹,早已经淡去到不见痕迹。   她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只是安君衣由小到大都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心情一旦不好便来得更为直接罢了……   不似她还会忍受。   忘了过去多久,她依旧是难以入眠,又想着安君衣在怀里,便偷偷地拿起了搁在窗边的手机,给林轻雾发了一条信息。   “那个间宫爱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为何,林轻雾回复的极快,只是昵称栏里始终是用户正在输入,而没有真正的文字发过来。   “你想做什么?”   林轻雾发出这条信息后,望向窗外的夜空,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我还是觉得,间宫爱花这个人肯定有问题,不只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情。”   “等等,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以为你是心知肚明。”   “可以理解,但我没有决定的权力。”   “那你让你父亲明白一点事情,现在我弟就是大局。”   “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什么大局着想的。”   “换个借口吧。”   林轻雾那头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最终回复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我以为这些想法更应该由我讲出口。”   顾羡鱼想了想,回道:“大概是因为小时候那个家太过无聊吧,一旦看多了,哪里还能像君衣一样心无邪?”   这句话后,她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不愿睡去只好去想着顾许此刻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就惹哭了安君衣呢?   ……   ……   新楚这座城市想要真正入夜,是很难的一件事。   寺本郁夫与手下交代玩最后一件事,转动椅子望向高楼,犹豫着要不要点上一份外卖,最后还是闭目养神。   “辛苦了。”   黑色的影子凝成了真实,幽眠之怜坐在他的对面,虚假的眉眼里满是温柔,说道:“之前我立誓答应你的事情,过不了几天就要实现了。”   寺本郁夫缓缓转过了椅子,皱了皱眉头,认真问道:“为何你突然要说起这件事?”   幽眠之怜微嘲道:“怎么,你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活过来吗?”   寺本郁夫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昨夜我才险些被顾许杀死,你今日却忽然提起这件事,背后的暗涌容不得我不去思考。”   “有理。”   幽眠之怜拍了拍手掌,却没有响起任何声音,只剩一昧嘲弄的嗓音:“正是因为他昨夜去见了你,然后我们才有如此天赐良机,再犹豫下去实在是很蠢。”   寺本郁夫有些不解,说道:“当初你说过,除非是他临死前的那一刻,否则你根本没有机会杀死他,为何现在改变了主意?”   幽眠之怜温声说道:“当然是因为想杀他的人不止一个啊,仙人道果并非虚妄,若是可以将其吃了下去,又有几位可以忍住不心动呢?”   寺本郁夫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弯着腰身好会儿,十数秒过后才是喘息着抬起头,喝了一口泡好许久的茶水。   “您大概是想好了所有的过程吧?”   他抬起衣袖抹掉嘴角痕迹,颤声说道:“为什么还要过来问上我一句呢?”   幽眠之怜真诚说道:“因为很多无法和你言说的理由,你只需要清楚,你是我最为密切的眷者,这便足够了。”   寺本郁夫问道:“那我需要去做些什么?”   “台风快要来了呀。”   幽眠之怜起身行至了落地窗前,抬头静看群星,很认真地说道。   当初那场雨中的相见一刻,祂看似是在发疯,不顾自身境界损伤,强自将如今的这片天撕的更开,这其中自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背后有着自己的谋算。   最初的一刻,祂为的只是完成五百年前的那一道执念,踏出自己的最后一步,真正与顾许站在同样的高度,去看那些未曾有缘目的的景色。   然而后来的事情,愈发超出了祂的念想,这种变故自然不会为祂所希望,但因为间宫爱花的存在,祂并非无法忍耐。   毕竟贪心一直都不是一种美德。   那团境界低了祂一线的黑雾,自然不会懂得这个道理,因为它本身就代表着世间的混乱,尚未超脱之前,又怎可能有耐心这种美德。   今夜间宫爱花亲自布局,想来可以让那团黑雾降临,不顾一切的去争夺那枚仙人道果。   幽眠之怜对此很满意,然而祂想要的还有更多,而不只是解开自己的执念,顺带让那团黑雾寂灭……   祂也想要顾许那枚仙人道果。   这并不是一种贪心,只是间宫爱花已经愈发的不可理解,祂必须要为自己谋算出一条堂皇大道。   众生是魔……   那仙又该是什么呢?   祂默默想到,既然你们非要活成了痴男怨女模样,那便不要再活……好了。   作者留言:   PS:这卷莫得几章就要结束了 发烧了,请假   这个月到现在为止才九万字,半年奖得十五万……反正明天开始就莫得摸鱼的机会了。   所以啊……我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病了呢,还是发烧这种破事,有点儿烦。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八十八章 你打不过我   这句话很直接。   顾许想起那些年里的画面,不假思索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当年的她就是这样教他去处理这些繁琐的事情。   间宫爱花自然记得,没有任何的遗忘,但此时她的确不希望听到这样一句话。   不单单是因为口吻令她不喜,还有许多其他的原因,可当她深究下去以后,心里的那些怒意却又淡了去。   是的,纵使是五百年后的相遇,间宫爱花依旧觉得他必然要认出自己,倘若他一直都认不出,那他便该死。   只是她依旧不想回答他这个愚笨的问题,如水星光覆在她明艳的颜容上,她安静地转过身,朝着小区里面走去。   顾许没有说话,随在她的身后,保安本想要拦下他询问上一句,却不知为何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始终没能够开口。   上楼,开门,也许是一个人住的原因,间宫爱花的家透着一种冰冷的感觉,见不到半点温馨的意味。   “喝什么?”   “热水。”   间宫爱花给自己拿了一瓶酒,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坐在了饭厅的椅子上,没有开灯的屋子里一片幽暗。   顾许看着那张再是熟悉不过的脸颊,很想要开口说些话。   比如询问她当年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比如你为何要耗费这么大的功夫,为的又到底是什么,难不成一切的原因真的就是刚才所说的观念吗?   “喝完就走吧。”   间宫爱花轻声说道:“刚才的炒粉落了太多油,腻的让人恶心。”   顾许静静看着她,认真问道:“只是这样吗?”   间宫爱花看了他一眼,微嘲道:“不然呢,你是打算留在我家里过夜吗?”   顾许说道:“可以彻夜长谈。”   “可惜我不想。”   间宫爱花端起酒杯,如往些年那样子面向那轮皓月,说道:“除非你猜出我为什么不想,否则就算了吧。”   顾许不假思索地说道:“你不喜欢我刚才那句话。”   间宫爱花右手微微一僵,而后举杯至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相知相识数百年时光,多少个月夜在孤崖上相对而坐,这么多年的相看两不厌,心意早已经相通。   从前之所以不知道,不过是懒得去想,如今既然他愿意去想了,又怎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换而言之,她自然也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还不清楚我不想和你聊天吗?”   间宫爱花没有回过身,银色的月辉洒落在她的身上,衬得愈发孤单,仿佛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人间。   顾许平静说道:“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既然你不愿意听到,那我再说一次好了。”   他看着她,重复了那一句话。   “师姐,你觉得现在这样子很有趣吗?”   “又有谁知道呢?”   间宫爱花轻轻晃着酒杯,说道:“你眼中看来的无趣,也许便是我的莫大乐趣,又何必苦于去追求相互的认知?”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你当年不是这样对我说的。”   间宫爱花沉默不语。   不知是多久过后,她微微挑眉,回身望向眉眼间情绪已经一片平静的顾许,唇角微翘,然后笑了起来。   “我刚才也有一件事要和你说,记得吗?”   顾许神情不变,只是这个熟悉无比的笑容,依旧是让他的心绪稍有动荡。   “记得,但我不觉得你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和我坦白身份。”他说道。   间宫爱花的笑意愈发温柔:“当然不可能是,于情于理,这都是你该做好的事情,与我无关。”   顾许说了一句话。   “原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任性到像是在耍孩子气的人。”   在这句话后,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没有开灯的屋子只剩下了沉默,连隐隐传来的风声都变得寂寥了。   然后两人像往些年那样子,重新坐在了一起,对着窗外的明净夜空,间宫爱花拿过了他的杯子,倒去了热水换上了新酒。   他们便这样喝了几杯。   那些年里,一旦相对无言以后,他们都是这样打发着时间,直到其中一个人想要说话为止。   这个过程有长有短,但无论是哪一次,到最后无一例外都是顾许开口打破的沉默,因为他是师弟。   可他不想再一次重复过去的故事了。   错了便该承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还在此继续退让,那他活得这些年不就是活到狗屎里去了吗?   想着这些,顾许喝完了酒,很自然的递过杯子,让她替自己斟满。   像这样子重复了一共三次后,那瓶酒便差不多见了底,冰球离融化尽管还远,却也不是那么的冷了。   间宫爱花忽然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开口。”   顾许说道:“这是你的错。”   间宫爱花说道:“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顾许看了她一眼,认真说道:“你在嘴上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但你既然愿意帮我斟酒,便代表你内心深处知道自己是错的。”   话到了这里,似乎又只能沉默下去了。   “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间宫爱花看着他,摇头说道:“我现在很不开心,请你离开我的家。”   顾许心想我更不高兴,与她对视,说了一句话。   “你现在打不过我。”   ……   ……   窗户开后,初秋的夜风吹着分外舒服。   间宫爱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多时候真话都是最能伤人的那句话,其中自然包括两人地位颠倒后的这一句。   曾经的她说过很多次意思相同的话,用来教育他如何做人,如今蓦然从他的口中听到,心中滋味很难来得不复杂,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过来,已经不是当年了。   她抿了小一口酒,聊以解愁,然后笑了起来。   “你怎就只把我的话学了过来,却又不肯真正付诸于行呢?”她微笑说道。   “因为你是我师姐。”   顾许诚实说道:“就算是做错了事,我也应该给你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间宫爱花声音微冷说道:“这话听着可真讽刺。”   顾许说道:“也许这就是真话。”   间宫爱花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不爱听。   顾许轻叹了一声,说道:“请您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间宫爱花觉得自己听到的这句话真的很有意思,眉梢微挑,脸上重新泛起了笑意,问道:“如果我偏要?”   顾许说道:“那我会用你曾经用过的办法,来对待你。”   这场谈话到此又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并非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在这句话有太多可以说的地方,足以佐酒回忆上一整夜的时光,完全不重复地说上三千句闲话,好似推开了记忆的那扇窗,做着故去的梦。   间宫爱花认真说道:“那我生气了。”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摇头说道:“你没有资格生我的气。”   间宫爱花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顾许问道:“那我们可以说真话了吗?”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杯中酒水上,想着这已经是她喝的第十三杯了,记起了一个很无趣的可能。   因为从前的她也很爱喝醉了,直接躺在他的怀里,不听劝的继续往嘴里倒酒,说些连他都听不懂的话。   虽然她没有往他身上吐过任何一次,但他宁愿被安君衣吐上一百次,也不愿意看到师姐发酒疯。   这对幼年的他造成过极大的心理阴影。   间宫爱花清楚他在顾虑些什么,微嘲道:“如果连酒都没了,我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虚度光阴吗?”   顾许说道:“你有我。”   间宫爱花一点儿都不感动,说道:“情爱是世间最为无趣的事情。”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一昧的扯开话题不好。”   说完这句话,他伸手夺去了师姐手里的酒杯,扔在了身后,于是玻璃碎开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你不给我喝酒?”   “如果你醉了,我还会用水泼醒你。”   “你敢?”   “我现在没什么不敢的。”   “为什么?”   “生气。”   顾许依旧在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哪怕她的眼神越来越冷。   “如果刚才关于石子水漂以及过去那一番话,是你做出这一切的原因,那么我会更加的生气,和我飞升之后遇到的一切无关,只是我对你实在很失望。”   他说道:“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如果真的有,那只能说明我数百年来的感情,都是一厢情愿的天真。”   间宫爱花说道:“如果是……”   话没能说完。   因为顾许扇了她一巴掌。   狠狠的那一种,几乎没有留下余力。   这当然也是认真的。   顾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是感到了一些闷热,呼吸变得急促了好些,左手拉扯开衣领,好让自己呼吸的痛快。   “每个人都会死,哪怕飞升只是长生不老,而不是永生不灭,我再怎么了不起也好,终究会有一天要死的!”   “你明白吗?!”   “为什么我连想念过去在你眼里都有错?如果这真的是错,那只证明都错在你莫名其妙的念头上,与我根本无关!”   “在你活着的时候,我可以为你而死,那你为什么已经死去了,却又偏偏不肯安心的死,非要捣鼓出这一连串的破事情?”   “如果你非要觉得这很有趣很好玩,我会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的确无法欣赏。”   这是最为诚恳的真心话,也是从真正修道以来,他第一次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愤怒的语气说出的一段话,就像是太阳忽然打西边升起,原来水不是向下流而是往上去,诸如此类可以颠覆三观的事情。   假如是寻常姑娘先被他扇了这么一巴掌,又听了这么一大串的话,哪怕再怎么温婉的脾性都好,心里也很难没有怒气,很难不直接转身离开,往后大概再也不理睬他一句话。   间宫爱花不是一般人,哪怕脸上依旧在作痛,她也只是垂下了眼帘,默然不语。   “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许叹了口气,不知是否感觉来了,转过身坐在了沙发上,不再看着她。   间宫爱花依旧沉默,但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时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破了的杯子碎成玻璃散了一地,映着今夜洒落的月光,又倒映在人的身上,令气氛来得愈发单调与沉闷。   间宫爱花看着他苍白的脸,时隔多年以后,再一次坐在了他的身旁,如从前那样子没有相依偎,却也不显生分。   “你已经遇到了这么多小姑娘,心里为什么还惦记着我?”她忽然问道。   顾许解释道:“她们是我的徒弟。”   间宫爱花想起了那天那通电话,嘲弄道:“那她们可愿意只把你当作是师傅?”   顾许无话可说。   “既然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又何必做出一副对我念念不忘的样子,自己就不觉得恶心的吗?”   间宫爱花继续说道:“难道当年的我教过你花心,收徒只收姑娘,连一个男弟子都不要吗?应该没的吧?”   顾许想不到如何开口。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享受的日子,再一昧的沉溺在过去,对她们实在来得很不公平,我觉得这样不好。”   顾许说道:“的确不怎么好。”   间宫爱花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温声说道:“我离开你已经很久很久了,你再如何念着我都好,学会向前看不会是一件错事。”   她沉默片刻,又说了一句话。   “你不要想着用话来骗我,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就如你熟悉到怎么也会认出我一样。”   顾许说道:“我不愿意。”   间宫爱花认真说道:“贪吃不好,你不愿意,难道我就愿意了吗?”   顾许神情微变,犹豫了会儿,问道:“你是吃醋了吗?”   间宫爱花也学着他不说话了。   回想这些天来得故事,她似乎无法否认这一点,毕竟在那好几个时候……她的心里的确不怎么痛快。   以前她和他之间从无外人,即便偶尔遇上了几个贱人,也都被她用各种手法赶走,或是阴阳相隔,又或是孤苦终生。   她一直都是个小气到极点的人,是自己的便要到死都是自己的。   现在想来,当年她之所以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未尝不是抱着同年同月死的念头。   此刻被他问了这句话,她心里难免会有些羞恼。   只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流露过这一面。   念及此处,她拿过了顾许的杯子,饮尽了余酒,说道:“如果你非要用这样的话来逃避,兼之自鸣得意,那我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顾许看着她的脸颊,问道:“那你疼吗?”   “当然。”间宫爱花平静说道。   顾许起身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等到水热以后湿透毛巾,走回客厅替她敷脸,什么都没有说。   比这更简单与直接的方法,当然有千万种,但此时此刻只适合这一种。   他们看着夜空里的繁星,安静如先前的好几次。   然而此刻的安静,却和先前的有了许多不同,静谧中多了一种阔别许久的美好。   “走吧。”   “不想走。”   “我认真的。”   “时间还很早。”   “毛巾都已经凉了。”   “我可以再去热一条。”   间宫爱花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事情都已经明了,你已经认出了我,我也没有一昧否认下去,那你又何必做这样的事情?”   顾许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因为我不相信你。”   间宫爱花心想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突然就不肯听话了呢?又觉得这种像是黏糊在一起,却又有着一层隔阂的陌生,实在是无趣的很。   她起身离开,进了卧室找了一条睡裙,然后准备沐浴。   她没有骗顾许,吃街边大排档夜宵时候,额头渗出的那些汗珠更不是虚假,这时候洗上一个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难道你这也要跟着我一起吗?   如水星光落在幽暗的客厅之中,人走以后,一切事物都变得空旷了起来,碎了的玻璃杯尤为刺眼。   顾许在沙发上坐着,静静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发现这遽然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   ……   人总要遇上很多的第一次。   没有比如,因为顾许此刻心很静,静到什么都没有想,仿佛睡了过去那样子。   多年以后的重逢,闹得如此不开心,哪怕他坚定认为这都是她的错,情绪依旧会来得不好——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师姐是一个死不悔改的人。   先前的对话中他们看似说了许多,事实上却没有任何一句,是她关于答应的话语,这便代表了她不会改变自己的念头。   这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倘若随便换做其他一个人,他都可以不假思索地出剑,以人的死终至一切变故。   可她偏偏不是。   顾许蓦然想着自己留下的那些后手,心中依然有着淡淡的不安,他知道这是从何而来,但他没有什么担忧可言。   想着这些无趣到极点的破事情,浴室的门被打开了,间宫爱花走了过来,先是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是他的杯子。   这时候他们的相处终于有了一丝过去时候的随意。   微湿的发丝没有被吹干,顾许看着不太舒服,便去找了一条毛巾,坐在她身旁,替她擦着头发。   顾许轻声说道:“不要再闹了。”   间宫爱花瞥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不闹的意思,是让我安心跑去和你那些徒弟争风吃醋吗?”   顾许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间宫爱花说道:“其他意思更不用去谈,你很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除非你杀了我。”   顾许很想说你为何死了一次还非不肯安心活着,偏偏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觉得我思念了你这么多年,忍心在此时杀死你吗?   “不要说废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漠然说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会用所有的时间来看着你,直到你我一人死去为止。”   间宫爱花忍不住笑了出声,两个梨涡分外好看,语气却格外嘲弄:“那你三个徒弟怕不是醋都要吃破天了。”   是的,顾许可以想象到那种画面,因为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被确认,成为了她们的师伯而得到改变。   “现在已经很晚了。”   间宫爱花的发丝不再带着湿意,说道:“宵夜我请你吃过,酒你也都喝过了,如果你不是打算睡在我床上,这时候可以思考怎么过夜了。”   顾许神情不变,似是没听懂她的话,说道:“我可以看着你睡觉。”   间宫爱花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顾许说道:“那些年我都没看过你睡觉的样子,刚好今夜可以补回来。”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这么说来,你也没看过我赤着身子的模样,刚才我也没关门,怎么不过来看上一眼呢?”   “这是当然是对你的尊重。”   “如果你非要将这称之为尊重,我只能认为你已经学会了俗气,不再是当年我教的那个你了。”   “对付师姐你这样的人,除了丢脸之外,我想不到太好的应对方法。”   “想不想听一下我现在心里的话?”   “当然是不想,那时候宗门里的长老和我说过你的坏话,其中有一点就是你像个泼妇。”   “如果你信了我会很失望,因为这是污蔑。”   “也许没错,毕竟你从没有骂过我。”   “那我们去睡觉吧。”   “啊?”   “你为何还纯情的像个未开窍的小男孩,睡觉便只是睡觉,顺便让我在梦里说梦话骂你一个晚上。”   顾许再次无语了,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跟了过去。   师姐的房间十分整洁,唯独窗户上摆了两盆盆栽,一盆是仙人掌,另外一盆自然也是仙人掌,小小的刺看着格外尖锐。   窗是关着的,间宫爱花打开了空调,将温度调的很低,覆上了被子便闭眼,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顾许一眼。   夜色渐渐深沉了起来,连远方映照而来的灯光都淡去了极多,整座城市自此安静了下来,听不到纨绔子弟在夜里飚车的引擎声响。   便在这时,间宫爱花忽然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许一直坐在地上,看着没有睁开眼的她,说道:“很简单。”   间宫爱花等待着下文。   顾许说道:“现在我比你强,你便应该听我的。”   作者留言:   PS:昨晚睡了一大觉之后,今天早上醒过来还是有些低烧,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啥东西也没吃,搞到了十点钟才开始写这一章,所以来得比较迟,抱歉。 第八十九章 听师姐的话   间宫爱花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令她感慨的是,当年她的确对顾许说过这样的话,如今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似乎也是一种理所应当。   她向来不是喜欢怀念过去的人,这种情绪淡得很快,然后说了一句话。   “那你先去洗个澡好不好,房间里开着空调,你身上的汗味闻着让我真的很难受。”   顾许低头嗅了一下,确定身上并无她所说的汗臭味,但还是轻轻弹了一指,以剑意洗涤了肉身,留下一片干净。   寻常时候他自然不会这样做,更愿意去享受热得恰好的水浸过身子,舒舒服服地在浴缸里躺上一定的时间——可那都是寻常日子。   “真浪费啊。”   间宫爱花似是遗憾地叹了一声,身子往床的那头挪了过去,便这样背对着顾许,说道:“上床睡觉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虐待自己师弟。”   顾许平静问道:“那你不闹了?”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我之前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许微微蹙眉,摇头说道:“为什么要提个这样的问题。”   “你知道我一直都很不喜欢自己姓赵,原因也很简单。”   间宫爱花轻声说道:“在我眼里看来,赵字多有慷慨悲歌之意,更适合落在男人身上,尽管那些年来很多人都没把我当作是女人,因为我做的事情的确不温柔……”   顾许打断了她,说道:“往事太多太长,如果你想重谈,那就不该上床睡觉。”   “所以我意思很简单,如果你不想听我唠叨的话,便不要再坐在地上,我很讨厌这样子被人看着。”   这句话后,再无间宫爱花的声音传来,卧室里只剩下一片寂静。   不知是过了多久,始终感受不到床褥传来动静的间宫爱花坐了起来,那双明净的眸子倒映着刺透窗帘洒落此间的星光,静静地注视着闭上了双眼的顾许。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微嘲道:“我教过你的事情有很多,但从没有让你把我当作是一只不讲道理的老虎吧?”   顾许沉默不语。   “也好。”   间宫爱花起身走到顾许身旁,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确定仍是熟悉的手感,然后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动作很自然,看不出任何的羞涩与尴尬,就像是一只玩具熊掉在了地下,而她下床拾起,好让自己睡个安静一样。   “别装聋作哑了。”   “只是想不到可以说什么。”   “我走了之后,你难受了多少个晚上?”   “大概……咳嗽了好多年吧。”   “为什么是咳嗽?”   “因为染了秋寒的缘故。”   间宫爱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陪伴多年的那两道剑,怀念不多。   随着这句话,卧室里变得安静了起来。   顾许早已睁开了双眼,望着那头洁白的墙壁。   间宫爱花便抱着他的腰,依旧自然,偶尔会用鼻子和脸颊蹭一下他。   这种姿势很难说是舒服的,但他们都不是寻常人,更何况是有一方在无意迁就着,又怎会来得难受。   窗外夜色渐深,顾许其实有想过此时所发生的画面,只是当他真的遇上后,心绪依然无法真正得到平静。   那些年都是师姐孤身一剑站在他的身前,挡下了袭来的风雨,他又何曾想到过在师姐死后五百年的今天,竟会这样安静地抱着他入睡。   时间流逝的缓慢,顾许一直都是个念旧的人,思念也就来得愈发绵长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这样过夜一夜,看见明日边缘的朝阳时,间宫爱花掐了一下他的肚子,低声骂了他一句。   然后,没过上多久他便睡着了。   ……   ……   翌日的清晨没有朝阳,也因为台风将至的缘故,听不见敲在窗上的淅沥雨声,天色一片阴暗。   顾许这一觉睡的格外好,因此间宫爱花醒来的比他早了些,只是她依旧抱着他的腰,静静地看着他。   而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转过了身子,与他四目相对。   比起昨晚如水的那个姿势而言,此刻无疑来得更加别扭和奇怪,两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仿佛在记忆中有过千百遍。   看着顾许醒来,间宫爱花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将他拥入了自己的怀里,抱了过后便松开双手。   那种柔软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胸膛,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如果我不是你的师弟,恐怕已经觉得你回心转意了。”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问道:“你是觉得我会随便对人这样做?如此不堪不要脸吗?”   这句话她说的十分严肃,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找不出差错,便也显得有种冷意。   顾许平静说道:“除了我,哪有人值得你这样做,你又怎会愿意。”   “啧。”   间宫爱花松开手,掀起被褥下了床,赤着双足走在冰凉的地面上,哪里有理会他自恋的意思。   顾许随着她,一同走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张明艳依旧的脸颊,早上的那些心思已经淡去,只剩下了平静。   “看我刷牙很有意思吗?”   “从前没有看过,当然有意思。”   “那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似乎都在经历新鲜事。”   “好像是这样。”   间宫爱花洗净了脸,转过身面朝着他,说道:“那你家里三个徒弟就不管了吗?”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大局为重。”   间宫爱花觉得这话实在是很有趣,说道:“我怎么就成大局了。”   顾许静静看着她,说道:“假如没有师姐你,像我这样只懂修行的人,早被那些精于谋算的人,设局杀死在很多年前,又怎会得以飞升,你自然是我的大局。”   “小孩子的腻味话,而且你这个飞升又哪里算成功了?”   间宫爱花神情不变,来开卫生间前,又说道:“你刷牙洗脸以后,再过来坐在我旁边,知道了吗?”   卫生间的水声没有响起太久,当间宫爱花翻出那片棋盘时,顾许正好走了出来,见此不由得微微一怔。   “念在你是我师弟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间宫爱花坐在棋盘前,执了白子,说道:“在这上面赢了我,那以后我便全都依你的意思,不会反悔,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许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摇头说道:“不好,没有为什么。”   间宫爱花低头看着棋子,轻叹说道:“这都不愿意试一试吗?”   顾许不说话,重复了一次摇头的动作,意思十分的坚定。   “好吧。”   间宫爱花看着像是有些无奈,身子微微后倾,双手撑着地板,似是不满的用圆润的脚趾踢了一下棋盘。   “我说过很多次,我清楚师姐你的脾性,这种手段没必要用在我身上,除非你是为了看我蠢不蠢,愿意舍弃本就在手的一切,去与你下一局没有意义的棋。”   顾许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觉得无聊,那我们出门走一走好了。”   间宫爱花笑了起来,语气戏谑问道:“去见你的徒弟,我的师侄吗?”   顾许就像是没有听出其中深意,说道:“你一直是她们的师伯,又有什么不能见的。”   “只怕她们只希望我从未出现……”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说道:“算了,那就走吧,我也想看看这个世界有趣的地方,陪我走一走吧,嗯,最后再去见她们。”   便是这样子,两人在这阴蒙蒙的天气出了门,没有去看那些已经熟悉的人造风景,一昧朝着远方行去。   ……   ……   哪怕现代文明的交通再如何方便,始终也是服务于大多数人,自然也就不如顾许御剑来得那么快。   他们最先去的地方,是顾许曾经渡假的那处别墅,大概是临近台风的缘故,除了工作人员以外,很难看不见闲着的人。   往日颇有生活之外美妙情趣的此间,此刻还在的不过是孤清冷寂。   也许是那些年他们太多时间坐在那片孤崖上,喝着天南地北不同风情的酒,很少会有散步时候的缘故,于是今日他们便穿上了拖鞋,踩着已不松软的沙子,迎着凛冽的寒风而行。   今天的天气不好,之后的好几天也都不会好,沐浴着阳光的那种感觉此刻明明体会不到,但她还是觉得挺不错。   “林轻雾好像还真有点儿像我。”   “额……”   间宫爱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不意外顾许这个反应。   其实那天顾许心神有所不宁,又很不巧的遇上了一场意外,心思都放在了另外的事情上,直到事后才发觉林轻雾对自己的师伯竖起了中指。   这当然是不好的,可当时的他尚未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便没了理会的心情,而昨天夜里决意不再让她闹下去以后,更是刻意地忘了……至少是没有去想过。   “先抛去林轻雾对我不敬这件事,只从你收的这三个徒弟资质来看,我是真看不懂你的意思,或许,你这样做只是为了合情合理的师生恋?”   不知何时间宫爱花脱下凉鞋,右手提着轻轻晃动,神情随意问道。   顾许说道:“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极少,更何况她们这辈子和我有了因果,那我想要她们多活一些年月,也是很正常的念头。”   间宫爱花怔了怔,然后看着他问道:“这是我教出来的贪生怕死对吗?”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想这用词似乎有些不妥,只好点了下头。   “活得久一些的确是好事。”   间宫爱花感慨说道:“总比我这样死了数百年,却又念念不忘回来,要好上许多。”   顾许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远方,仿佛可以看到还在极远之外的台风。   这当然是她的真心话,可她愈是说这种从生死之间得来的感叹,顾许道心中的不安便更多了一分。   假使他的境界还在巅峰之时,自然可以推算出不安从何而来,以最直接的办法将事情彻底解决。   想到这里,他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看的地方是她的心胸,但为的不是看出她的胸怀,而是另外一些东西。   “这风吹着也不怎么舒服,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他轻声问道。   间宫爱花说道:“语气不要这么的温柔,我不喜欢你这样子,正经上一点儿,另外我觉得现在这样也算可以。”   顾许记起了一些那时渡假看过的景色,只不过他没有立刻说出口,再如何不懂情与爱那些事情也好,在之前已经被她借徒弟嘲弄过好多次的前提下,他又怎会白痴到主动将话题衍生到那个方面。   他们走的很慢,留在沙滩上的足印被潮水带走,恰巧今日并无阳光温柔,灰蒙蒙的天有着一种死亡已近、世界将倾的独特感觉。   “我还是觉得不怎么适合。”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说道:“像你我……不对,没有你只有我,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不太习惯和人结伴而行。”   顾许想了想,替她解释道:“你只是对这种事情经历的不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事实上感觉不真实,或者说你不会介意我。”   间宫爱花心想你今天怎就频频自恋,明明从前并非是这个模样,难道是那些年里有太多人拍你马屁?   “我中午饭想吃水煮鱼。”她忽然说道。   顾许微微一怔,问道:“现在不是还很早吗?”   “你意思是我主意很多变?”   间宫爱花有些不喜,冷笑说道:“那你现在让不让我吃,还是又重复之前那句话,现在你拳头比我来得大,所以我要听你的?”   顾许没打算承认这个想法,伟光正说道:“我只是觉得早餐还没有吃,便去着急中午的那顿饭,似乎来得快了一些。”   “我从来都不喜欢吃早……”   话到一半,间宫爱花终于醒过神来,心想你和我一起的时候哪有早餐这回事,微微蹙眉,惊讶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谎的?”   她再是清楚不过顾许为人如何,蓦然间在他耳中听到如此错漏百出的谎言,情绪难免会有些起伏。   再往深处想去,回忆起那天莫名其妙的车祸,她很自然明白了那时候自己和幽眠之怜所产生的疑惑,事实上只是顾许为了合情合理和她聊天,所设计好的英雄救美。   于是她的眉眼不再温柔,渐有霜雪凝聚。   “这辈子。”   顾许补充道:“但我很少骗人,否则我昨天该继续默契下去,与你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听着他的话,间宫爱花不屑说道:“有一便有二,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假装。”   顾许默默数了一下,发现的确不止三次,无奈说道:“那我应该感激师姐你当年教我教的好吗?”   间宫爱花不喜欢他这句话,恼火说道:“别把锅甩倒我身上,我可没教过你骗人,更没有让你骗我。”   “对不起?”   “怎么对不起?”   “师姐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些奇怪。”   “我只知我很生气。”   “好吧。”   顾许很想说我们现在真的很不像是师姐弟,但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讨厌如此,只是他觉得师姐必然清楚这点,不愿说罢了。   见他沉默,间宫爱花忽然牵起了他的手,朝着汹涌而来的浪潮行去,任由海水浸没过赤着的双腿,打湿了不短的裙子,清凉一片。   等到海水淹没过半身,眼中隐隐可以看见极远之外的风雷时,她才是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途中一句话都没有说。   时间的确还很早,顾许想起了那间别墅,便沿着记忆中的路向前走去,穿过那片寂静的沙滩,便来到了还在忙碌着防范台风的工作人员眼中。   之所以被看见,是师姐的意思。   那些本就忙了个焦头烂额的员工们,骤然见到了衣裳微湿的他们,不由得怔了片刻,其中的某人因为顾许长住了个月,对他印象极为深刻。   此刻这人看到顾许又和别的女人走在了一起,脸上难免布满了错愕,心想你明明长得如此无害,为何女友却换的如此频繁呢?   顾许知道她要节外生枝,却不明白她要如何去做这件事,便一路维持着沉默,静静地看着她。   “两位千万不要在这个天气再去沙滩玩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嗯,没有下次了,主要是我丈夫总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我耳边念叨来念叨去,烦得我睡都睡不好,实在没办法才陪他去走走。”   顾许不太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图所在。   那人沉默许久,只觉自己的午饭都不用吃了,最后看着这一对璧人长叹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那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是那幢别墅并非是顾许名下,持有人与顾许更不是同一个姓氏。   怀着绝大多数男人内心都会产生的愤怒情绪,他决定在忙完手头上的活计后,想个办法将这件事告诉主人家听。   ……   ……   哪怕近海,雨仍未落,但天空早已阴沉了世界,好似黑夜提前到来了那般,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少了许多,冷冷清清地看不见平常时候的热闹,唯有各种建筑的各色灯光闪耀着,却不好看,流连于俗气。   人间不那么喧闹,顾许便和师姐走进了当地人的大街小巷中,听着满是烟火气息的各色言语。   比如关窗啊,比如别出门啊,比如某些很难听懂的放眼,甚至还有一些话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为的是好奇。   顾许和间宫爱花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走了好几处城中村,去了很多地方,只可惜说的话还是很少。   等到了午饭的时候,两人去了提前定好的餐厅——其实这家餐厅也谈不上正宗,然而顾许实在不想要再长途跋涉上一次,哪怕不累也会烦人。   话是如此,这家店子的水煮鱼依旧是整座城市中最出名的那一家。   至于店主为了维持这个名头花了多少钱,便是一件不得而知的事情了,但那些聘来的师傅口音的确是那么一回事。   大概是雨天将至的缘故,店里的人并不算少,很多年轻的男女结伴出来吃这么一顿,显得店里有些热闹。   他们定好的位置是在二楼,清静谈不上,少受打扰是真。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离开山门,去吃的东西是什么吗?”   间宫爱花将热茶倒入了杯碗,为他和自己冲洗了一下,随意问了句闲话。   顾许说道:“那顿是咸鱼茄瓜煲,拌饭很好,我当时吃了不少。”   间宫爱花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延续了话题:“晚上你定,吃的东西得是我想吃的。”   顾许看着她,有些不解。   “吃饭这件事和打架无关,谁强谁弱都好,该看辈分来决定,有时候也该由晚辈揣测上意。”   间宫爱花缓声说道:“是的,我那时候的确以拳头让你去好好修行,但即便我没有这样做,你也应该这样做,这便是听师姐的话,明白了吗?”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发现,无论过去了多久也好,师姐始终是这么的模样,从来都没有变过。   “也许你说的这些规矩都是为了晚辈的好,可是我偏不喜欢……”   话没能说完,不是因为她开口打断,而是那水煮鱼被服务员呈了上来,还有几碟其他的菜,红油看着也算开胃。   服务员不觉有异,又去忙着下桌的事情,自然没理会他们的小吵闹。   片刻后,饭也呈了过来,两人便开始用餐。   除了饮酒之外,囿于幼年时候受过的那些教育,他们吃的不急不躁,看着分外的优雅,当然也没有说话。   在桌上的菜少去一大半的时候,间宫爱花忽然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看着正在解决食物的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她仔细打量了好会儿,又不太满意,便做到了顾许的身旁,以很寻常的拍摄技巧将她和他收入了镜头之中。   “怎么了?”   “没。”   “不好吃吗?”   “的确是很一般。”   “所以你闲到要拍照吗?”   “嗯,拍了发给你的徒弟们,好让我的三个师侄不用担心你的去向。”   顾许想了想,突然记起一个清早已经过去,她们竟然安静到没有一个电话到来,未免有些奇怪了。   作者留言:   PS:虽然再说是有卖惨的嫌疑,但我真的咳的好他妈难受啊 第九十章 似是蜜月   便也在这个时候,林轻雾正提着打包好的外卖,等着楼层的缓缓上升,给两位如常慵懒的师姐带去午饭。   作为顾许三位徒弟中最小的那个,她本该得到许多的宠爱,但不幸的是她是师门上下四人中最为勤奋的那一个……   如今貌似可以是五个。   推门而入,看着依着坐在一起的两人,林轻雾放下外卖在桌上,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了她们的对面。   “边吃边谈吧。”   林轻雾举筷吃了片烧肉,声音变得有些不清楚:“昨晚我拜托人重新审查了一次,间宫爱花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存在,因此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可以采用的手段不多。”   今日的安君衣看着不算憔悴,但眉眼间却有种恹恹的感觉,对林轻雾的这些话兴趣很少,只是顾着吃饭。   顾羡鱼轻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林轻雾沉默了会儿,转而说道:“不是我怎么想,昨天晚上师傅他去见了间宫爱花,然后他们两个就这么过了一夜。”   安君衣抬起头,望向她的眼睛,声音微涩说道:“所以说……她真的就是师伯?”   这句话听着像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可对于另外两个人来说,其中的意思却是再清晰不过了。   如果那女人不是她们的师伯,以顾许的脾性又怎可能逗留上一个夜晚,直至此刻都没有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之中?   难道是他在臭女人的家里发现了一本书,忘了时间忘了她们,一心一意只是看书?   这比顾许讲过的笑话加起来还要冷上一百倍有余。   “大概……吧。”   林轻雾也觉得这实在是很乱很乱,哪怕她早在几天以前就和她们讨论过,杀死自家师伯这么一个选择,但真正遇上了以后,依旧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   她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事情不能做的太过明显,我叮嘱了那边的人不要去妄自行动,所以现在我也不清楚,他们究竟还在不在那屋子里。”   顾羡鱼摇头说道:“先绕过这个问题,我们本来就不可能限制住他的去和留……”   就在这个时候,搁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顾羡鱼有些意外的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眼神变得极其复杂,脸上却只剩漠然。   “怎么了?”安君衣问道。   “没,武道社那边的琐碎事,非要我过去帮忙,烦人而已。”   顾羡鱼熄灭屏幕,转过身看向她,眉梢轻挑,微恼说道:“我得找个时间把这社团给退了才是,天天就想着让我过去帮忙,真以为我就得给他们义务劳动了。”   安君衣想起了往常她被烦的那些天,心里有些同情,说道:“早就让你离开那破武道社了,每天什么正事都不做,总是看着新来的学妹,想着给自己找个女朋友。”   顾羡鱼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便是这样,她们的话题依旧没有转向轻松愉快的方向,好在这句打趣还是冲淡了一些凝重的气氛,最重要的是安君衣心情变好了。   原先安静的饭桌现在可以听到很多先前没有的声音。   过了不太长的时间,她们的肚子也饱了有七分,便将将冷未冷的菜搁在桌上,回到了往常谈事的地方,身前留着喜欢喝的东西。   “虽然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很讨厌那些堂而皇之的正经事情,但该说的总是要说。”   林轻雾的神情很平静,但声音格外的严肃:“从凌晨三点截至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多宗不正常的意外事故,没有必要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顾羡鱼问道:“间宫爱花那边呢?”   林轻雾回想片刻,说道:“相关部门会负责确定她是否还在家,如果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确定是师伯的情况之下,只能什么都不做。”   顾羡鱼看着她,忽然说道:“你和那边提了她的身份吗?”   “没有,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地方去的?”   林轻雾有些不解,抬起头望向她,正准备说下去的时候,便明白了过来。   与心意相通关系不大,这只是极为寻常的眼神交流,假如安君衣没有坐在顾羡鱼身旁,大概也能明悟这个眼神的意思。   可顾羡鱼不想让安君衣知道。   “离真正确认身份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毕竟师傅这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怕平时看着再怎么的懒,但他总不可能漠视师伯,也许现在他还在烦着如何确认真假,而不是像我们想的那样。”   她温和一笑,语气温柔说道:“台风好像是今晚登录吧,反正这么个破天气,我们三个人窝在家里也好呀。”   安君衣虽然是个死宅,但她一直都不肥,而且还不讨厌热闹。   当然,这种不烦前提是对方长得合她心意,不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人。   窗外的天空灰濛濛,秋雨未至,城市已经一片安静。   “是呀,快要刮台风下大雨了。”   安君衣望向窗外,想起了那场让自己很心动的雨,笑着说道:“那我们来下棋吧。”   ……   ……   雨已经在下了。   不知为何,这场台风的速度比预计的快了些,等顾许和间宫爱花吃完饭后,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已经被雨水模糊。   听着那些无奈咒骂着天文台的声音,看着迫于大雨难以归家的人,间宫爱花的心情又好上了一分,便牵上了顾许的手。   “我想去看电影。”   她的语气十分自然,说道:“来了这边之后走了好几个地方,书读了好多本,但电影我一次都没有看过。”   顾许想了想,说道:“我也没看过。”   间宫爱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三个徒弟没找你去看?”   “可能是……她们都觉得我不喜欢浪费那么长的时间,所以一直没这个念头吧。”   顾许说道:“所以你要看什么?”   间宫爱花说道:“除了真人以外。”   顾许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些女主角长得都不会有我好看。”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去看一张无趣的脸,这和浪费生命没有区别。”   顾许微怔,然后说道:“有理。”   只是他再如何觉得她说得很对也好,电影院也早早因为台风天的缘故而停工,平日繁忙的商场大门已经紧紧关上。   两人的兴致却没有因此而淡去,撑伞站在雨云之下,静听了片刻吵闹雨声后,他们小声谈了几句,想出了一个办法。   时不过下午,整座城市已经一片昏暗,当他们再次迎着风雨,回到别墅群的时候,那群工作人员已经不在了。   推门而入,别墅内的环境依旧保持着干净,是渡假最后一天的模样,清洁工人并没有打乱任何布置。   顾许回到睡过很多天的那个房间,间宫爱花坐在了床上,静静地看着他在摆弄着电视,找出一部可以看的电影。   窗帘没有拉开,不代表雨珠落下的声音被隔绝,房间内一片幽暗,这种相对的静谧一直为她所喜,从未有变。   他当然也喜欢她的喜欢,这是多年以来被养成的习惯。   顾许花了好些时间,终于找到一部在三年前上映的动画电影,据说十分感人且甜蜜,安君衣在闲聊的时候和他提到过几次,话里都是喜欢。   “好看?”   “少年少女间的感情,评价很高。”   “那就看吧。”   “你要喝些什么?”   “除了酒。”   顾许去拿了两杯白开水,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便和她坐在了一起。   下雨天的空气微凉,等到几个标志过去以后,开头便是颇为壮观的一幕,陨落的星辰破开了云层,将云气改做了絮状,线条妩媚。   间宫爱花说道:“这一幕和我当年灭寒山魔宗的那一剑,也算是有几分的相似。”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但我没见过。”   很多事情,都是她自顾自的和他说,却从不让他真正的看见,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又从未见证。   间宫爱花听着男女主角的自述,微笑说道:“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呀,满手血腥的我又没平时来得好看,而且这没有意思,不如不看。”   顾许说道:“有了因果以后,便不会有修行者可以一心一意修行,再如何不想见,终究也是避不开。”   “我不和你争。”   间宫爱花说道:“反正我是认为,这些事情迟些再去见,是没有坏处的。”   言语间,温柔的歌声悄然响起,屏幕上的画面精美无暇,间宫爱花看的有些入神,顾许却只是盯着她的眸子。   “不喜欢吗?”   她轻声问道,唇角已经微翘,笑的很温柔好看,仿佛回到了那些相互陪伴的过往年月。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只是我很难开心。”   “你终于是被我烦到了?”   间宫爱花微微偏头,望向坐在了身旁的他,心里没有任何愧疚之感,只觉这种时候的他依旧有趣。   她想了想,迎着他的目光凑了过去,然后亲向他的嘴唇。   顾许没有躲开。   她的唇也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电影依旧在播放着,画面十分的精致,看着是甜、是软、是湿,直到歌声结束以后,这些感觉才成为了过去。   “好吃吗?”她笑着问道。   顾许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以为自己会感到不适,却发现这种滋味的确很不错,至少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样子,无趣且教人恶心。   “你在说什么?”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同时抬头望向屏幕,却发现映入眼中的画面同样来得尴尬。   间宫爱花发现了这个事情,忍不住笑了出声,嘲弄说道:“还真是评价挺高的,这电影你应该看过吧?嗯,看上去手感好像还可以?”   顾许沉默不言。   “你再怎么重复我过去说过的话,终究也不会是我,又何必勉强自己。”   间宫爱花敛去笑意,带着憾意说道:“而且你本就是我教出来的人,我早在当年就想要亲你一口,只是觉得还不好,所以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顾许说道:“我是你教的,但你最后那句话是错的。”   间宫爱花微嘲道:“那你干嘛不反抗,非要等我来分开,是亲着的时候就忘了个干净?”   顾许再一次找不到话说,这本就是一句让人无话可说的话。   伴着电影的继续,两人重新安静,渐渐地不再言语,认真地看着画面的变动,与剧情的发展。   她自幼好读,他在她的影响之下同样如此,两人一旦遇上了真正值得去看的事物,便会来得专注,而不是再三心二意的关注着其他。   直到整部电影彻底地完结,时间的长条走至尽头,间宫爱花才是拿起搁置许久的杯子,喝了一口凉去的开水。   房间愈发幽暗,外间天色早已深沉,只剩微光。   按理说,坐姿如此亲密的两人看完了这么一段美好的少年少女恋爱故事以后,很应该开口讲述一些感想,或者追忆某些过往,然后顺理成章的发生应有的事情。   但顾许和间宫爱花都不是寻常人。   “我一直都没有怀念这种情绪。”   间宫爱花说道:“人死,便该死个干净,所以我当年骗你去闭关,选择入灭,为的便是这个,结果却让我很失望。”   顾许很认真地说道:“可你现在死的并不干净。”   “当时的我的确是贪心了,想着我既然无法和你同生,那共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谁知你竟活到了如今。”   间宫爱花自嘲说道,望向他,眸子里的情绪微荡。   “是你让我活得久一些,如今闹出这么多无谓的事情来,不都是你的错吗?”   顾许说道:“但我不会怪你,只会遗憾自己当年在飞升之前,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却从不曾想过你会做些什么。”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   顾许平静说道:“因为我明明早知道了你是个怎样的人,理应去想,这只能说明我没有学好你教的东西。”   房间变得很安静,只剩下了暴雨敲击着窗户的声音,满屋清脆。   很久以后,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可你却非要知错不改?”   作者留言:   PS:电影是《你的名字》,昨天有一段是写师姐骂脏话,但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合适的脏话,所以省略了过去,这个是昨天PS忘了提起来的。   另外,那个叶笙箫纯粹是我手误,不知道该说我喜欢这角色还是怎样……写的时候没发现,发出去前修改的那一遍重看也没发现,我真的是服了我自己。 第九十一章 其实别离   “这和对错并无关系,是我自己的想法。”   窗外风雨盛,顾许将身上的被子紧了一些,语气也随着温度的降低而变得淡漠了。   这句话讨论的是生与死,其实昨夜也曾有过,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很难真正冷静下来,此时再重复提起,便与之前有了很多不同。   间宫爱花说道:“那你有想过接下来要如何做吗?”   她问的不仅仅是她死以后,更是在问他除了无意义的思念下去以后,又能有何作为。   “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顾许沉默片刻,摇头说道:“只是想不出太好的解决办法。”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这本就是解不开的一个结,既然是死结,那便要以某个人的彻底离开作为结束。”   顾许说道:“你这话听着我很烦。”   “所以你不要急着生气。”   间宫爱花的笑容越来越温柔:“昨晚你便说过谁都会死,连你也都会,那我又凭什么一直活下去呢?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你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愿意去想?”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她的眼睛,想不出说什么话。   “我始终是在投机取巧,这次活过来可以见你,拿回一些当年放在你身上的东西,便已经是很好的事情。”间宫爱花没有看他,声音变得温婉起来。   顾许可以体会到话中的感情,于是愈发的无言。   “活着的时候,你可以为我而死,我不会有任何感动,因为这是你该要做到的事情。”   间宫爱花温声说道:“但现在我重新活了过来,一个人看了好几个月的风景,享受过这个世界的许多美好,甚至在最后这些时光里还亲了你一口,对我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顾许说道:“你又要死了吗?”   间宫爱花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我早已经死了,这个又字用得不好。”   顾许很想说我不想让你死,却发现这句话很单薄无力,便不想说。   至于藏在这话里那些平常他不喜欢的腻味,这一刻根本没有去在意。   “你想怎样?”他问道。   “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有意思一些,尽管我过往的人生已经很有意思,但人总是贪得无厌的,我也不会例外。”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说道:“还好有你,你还活着,那我也不至于乏味。”   她说的委婉,看似随意,但归根到底这都是一句很认真的情话。   多年以后,终于听到这句等待已久的话,顾许平日再如何的心静也好,此刻情绪也难免有些起伏。   于是他走下了床,掀开了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阴暗天空,听着噼里啪啦的水珠,却觉得风景不错。   “还有多久?”   他没有回身,平静说道:“我要安排一下行程,否则很容易错过。”   间宫爱花说道:“没多少了,这个冬天我是熬不过的,你还是多些看看自己的徒弟吧,虽然我很不喜欢她们,但你既然成了别人的师傅,便不要不管,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顾许默默想着冬天,想着她有没有骗他,想到最后却只觉得一个冬天实在太短。   “那我们回去看看你的师侄?”   他不再多想,继续说道:“只要你不嫌弃可能会来得吵闹。”   间宫爱花怔了怔,心想你这句话未免太乱,摇头说道:“今晚那顿饭我只希望和你一起吃,没有其他人。”   顾许嗯了一声,忽然说道:“那我们回家吧。”   “家?”   “我不怎么喜欢住在这里,那边更习惯,所以是家。”   “也好。”   “那你还有什么想的吗?”   “不想起床。”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师姐搭起了双腿,眼睛眯了起来,有些可爱,笑的很好看。   他走了过去,决定再安静地陪伴她一段时间,然后才要离去。   ……   ……   临近台风,新楚已经停工,街上的行人愈发稀少。   某位被有关部门招安的武者,此时正坐在了一辆低调的轿车里,闲极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看着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的目标,心想为了监视一个可能是间谍的外国女人,怎就要耗费上这么多的人手呢?   这人目光落在分散在各处的几辆车上,默默地计算着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换班,闲极无聊又猜想了一下这附近到底有多少自己的同伴,时间便这样流逝着。   便在换班的前一刻,对讲机中忽然传出了声音。   “有七辆可疑的车辆,正在前往目标的住所,请及时……”   说话声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一片忙音。   还未等他彻底回过神来,便从后视镜上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刹停在路中间,从后车门下来了数个男人,直接开始动手清理周边的有关部门成员。   他犹豫着是否要尽职,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清楚他的位置,又看到自己的同事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戮于剑下,连枪械也未能阻止那群黑色西服男人片刻。   事已至此,他自然不会再想更多,尽力放低了自己的身子,只希望对方当他是一个无辜的寻常人,可以侥幸逃过这一劫。   那些之后必然会有的惩罚,又如何及得上他的命重要?   便在这犹豫之际,他忽然间看到了一个与目标无有不同的背影,应该是从大门堂而皇之走出,坐在为首的那辆轿车之上。   他茫然间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情。   然后,一个黑色的身影落入在他的眼中。   不知何时,寺本郁夫已经站在了车窗之前,叩打了几下,平静说道:“去通知你的上级,让他们早些做好准备,明白了吗?”   ……   ……   “这发牌员真的是有病,我不玩了!”   安君衣深呼吸了一口,直接将游戏关掉,看了好会儿壁纸上的美少女才是冷静了下来,没让自己气急败坏。   她玩了这么久游戏,还是第一次尝到运气不好的滋味,哪里能心平气静,只恨这游戏充钱改变不了什么,让她来得这么憋屈。   在那场闲谈过去后,忙碌了许久的林轻雾去了午睡休息,此刻只有顾羡鱼坐在安君衣身旁,但也没兴趣玩,便只是看着她。   感受到顾羡鱼的目光,安君衣转过身望向她,看着她眉眼间的愉悦,微恼说道:“你看我输了很高兴吗?”   顾羡鱼想了想,轻轻地嗯了一声,心说自己真的还不讨厌。   “你……”   安君衣有些无奈地叹了声,心想这刮台风的日子也未免太过无聊,便又想要去床上滚好多个圈,懒懒散散的睡上一觉了。   可她今天睡的实在不少,再睡好像也睡不着了。   “我想打个电话给他。”   安君衣有气无力地啊了好长一声,喃喃说道:“不然这也找不到事情做了,白白在家坐上一整天,想想我就觉得好难受。”   顾羡鱼笑着说道:“想就做呀,别整天只顾着说。”   安君衣只觉得她笑的自己有些脸热,心里愈发是羞恼,忍不住拿起了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出那个名字,鼓起勇气拨打了过去。   顾羡鱼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心想你这次居然不怂了吗?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   听筒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暴雨声,让安君衣不太理解,偏过头望了一眼窗外。   “有事?”顾许问道。   安君衣很乖巧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没有,我打游戏输了,想和你说话而已。”   顾许沉默不知如何言语是好。   他想过很多,比如安君衣得知了他和师姐的事情,气不过忍不住拨出了这个电话,开口质问他在想些什么,但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原因。   安君衣有些不安,认真问道:“你不会觉得我烦吧?”   顾许问道:“你有什么烦到我的地方了吗?”   安君衣心想我怎么知道你心里烦不烦,说道:“那你觉得没问题就好,对了,你现在人在哪里啊?”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准备回家的路上。”   安君衣微微蹙眉,想起林轻雾说过的话,有些不喜,又想起很可能自己那位师伯就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那……你身边有人吗?”   ……   ……   暴雨如注,窗外天空阴郁,眼前人的眸子却愈发明亮。   顾许望向间宫爱花,她的神情微变,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微微摇头。   “有人。”   他沉默片刻,回答道:“但她不想和你说话。”   “啊?”   安君衣的语气变化很是显然,满是疑惑,实在无法理解对方为何不愿说话。   当初在六月末的那场滂沱大雨中,她也做过相似的事情,然而那是因为她害怕被顾羡鱼发现,有着这个十分正当正确的理由。   如果此刻坐在顾许身旁的是那位师伯,那她又有什么必要避而不谈,这不管怎么想都来得奇怪。   她用鼻音嗯了一声,好奇问道:“那为什么不想?”   顾许的视线落在了师姐的眸子里,得不到答复,只好说道:“她不想说,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安君衣没有生气,只觉得事情实在是很有趣,问道:“那你现在有空和我聊天吗?”   “没空。”   顾许顿了顿,解释道:“准备要回家了,路上一直拿着手机很麻烦。”   安君衣心想的确是这样一回事,再缠着他闲谈了几句后,便主动挂断了电话,留下忙音给顾许听。   房间安静了片刻。   “还真是个挺有趣的小姑娘。”   间宫爱花想起林轻雾竖起的那根中指,便觉得安君衣要来得顺眼上许多,轻笑说道:“我以后寻个时间,和她单独见上一面好了。”   顾许有些不解,干脆转开话题,问道:“你就不怪我不依你的意思,告诉她你在我身边吗?”   间宫爱花抬头望向他,微嘲道:“从昨天晚上开始,除了可以占便宜的时候,你又哪里听过我的话了?”   顾许发现的确如此,看着她的脸色,有些羞愧。   “回去吧,坐的也够久了。”   间宫爱花懒得与他生气,起身离开床褥,站在了窗前。   然后她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任由曲线美好在他眼中。   推开门窗,风雨如故,飘进房间的却如丝似缕。   她接过雨水,轻轻拍打了一下脸颊,睡意便消失了。   沾了雨的颜容愈发明艳。   顾许站在了她身旁,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天。   不知是多久后,一道剑光照亮了漆黑的雨空,恍如一闪而过的寻常雷霆,很快地消失在人们眼中。   只是人们迟迟没能听到那一声轰鸣落下。   ……   ……   台风是一种很常见的天灾,而修行者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同样也是一种足以彻底改变世界的天灾。   两者相遇,却只是寻常。   顾许不喜欢在这种天气中御剑,与看不清地上的景色并无关系,事实上只要速度快到了一定程度,万物都将成为各种各样的模糊线条。   他只是很单纯的,厌恶这种密云遮天的时候罢了。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他那些年枯坐静修的时候,遇上了凄风苦雨的阴郁冷淡天,总会不由自主地咳嗽上几声,不得痛快,满是难受。   若是不认真去看,眼中只会有一片凄清惨淡的黑,剑光从云中穿过,照不亮整个漆黑的世界,带起的那些絮状云儿终究会成空。   顾许所厌恶的,间宫爱花却觉得很有趣,她已有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旧时的记忆重新出现在眼前,也会有着一种别样的感觉。   她看了会儿,然后又低下头去看顾许,发觉他依然和从前没有太多区别。   她其实很感谢他陪她说了那么多年的话,对她这么的好。   她也想把最好的自己给他。   只是已经太迟,哪怕她和他从没有误会过彼此,但终究是欠缺了那一分。   这离圆满还有很远,但已经足够好,她对比很难不满意。   那便这样好了。   哪怕她不会改变自己的念想,依旧还是固执的认为自己正确,就算被他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也是。   剑光消逝,新楚无雨,但天早已黑。   “天好黑啊……”   间宫爱花轻声说道,舒开了眉头,却没有在笑。   顾许不明白她的意思,便嗯了一声。   “那……”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所以我们去洞房吧。”   作者留言:   PS:不是不想多写,而是最近重复了很多遍的那个原因,吃了药之后精神实在不好,现在我一看到后台首页的那个字数就心塞的很……八月已经没有几天了啊。 第九十二章 选一个吧   “这话太俗气了。”   顾许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而且我也的确觉得不好,因为这太过匆忙。”   间宫爱花轻笑说道:“我向来是一个很随性的人,既然想到了,那自然就会去做,说一句话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   顾许思考片刻,想起当年她带自己去看青楼女子承欢的那夜,发现那种画面依旧很难设想,或者说懒得去想太深。   “不奇怪。”   他说道:“但我也的确不喜欢你这样。”   间宫爱花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因为那注定是无趣乏味的再一次重复,而她已经不再想和他吵下一次了。   主要是吵架这事太过浪费生命。   看着她厌烦的很显然的神情,顾许心想你那句话难道是认真的吗?   他没有多想,带着她朝自己家里走去,将那些心思都丢在了很远很远的后方。   ……   ……   从记忆苏醒之后,顾许就一直住在了这里,其间虽然有过一次也算漫长的渡假,但那个地方间宫爱花已经去过,并且还在他的床上小憩了一觉,睡了不到半个小时。   这场觉的睡眠质量很好,只是醒来后便是离开,因此间宫爱花去到他家的第一时间,便直接走进了卫生间,很认真地洗了一把脸。   仿佛天气再糟糕上十倍也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趁着她去洗脸的时间,顾许认真地清扫了一下屋子,等她出来递上了一杯热水,一起坐在了平常位置上。   新楚这头还未下雨,天色阴沉而凝重,不见半点清澈的意味,平日里的蓝天白云消失的很干净,仿佛被顽童泼了脏水似的——如果是从前,间宫爱花遇见了便要朝着那天挥上一剑,顺带随便骂上一句脏话。   这天真***黑。   她没有在顾许面前这样骂过,但她心里经常这样说,假如她不是女子身的话,那些**仙人板板的话,大概也会有。   可惜她偏偏是,只好不去这样骂,否则便成了她给别人占便宜了。   那样不好。   “离晚饭还有点时间,我想问你一件事。”   顾许看着她,认真问道:“你当初到底是怎样做到这件事,从我的记忆中活过来,并且让我的飞升之后沦落到这种境地中。”   间宫爱花想了想,笑着问道:“你有多想知道?”   顾许说道:“很想。”   间宫爱花轻轻地嗯了声,然后说道:“但我不想告诉你,除非你求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调皮的样子难得一见,但意志却依旧是那般坚定,看不出任何可以动摇的痕迹。   “求你个头。”   顾许掐了一下她的脸,说道:“你现在又打不过我,在我面前还是说人话吧,别整天想着其他的。”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呵呵笑道:“是呀,但你又能拿我怎样,难不成你以为再打我一巴掌,我就愿意告诉你了?”   顾许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太好的办法,然而求她这种事放在以前当然寻常,可现在他的确不太乐意去做。   原因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如今两人地位颠倒。   “换一个条件,我考虑一下。”他说道。   间宫爱花说道:“我只想听你诚心诚意的求我一次,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说话从来不二。”   顾许说道:“当年我正是因为相信你出言不二,才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天地。”   间宫爱花有些生气,说道:“你好歹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非要和我计较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活得这么小气,就不觉得好笑吗?”   顾许认真说道:“既然是对你,那当然没有可笑的地方。”   间宫爱花微嘲道:“那你便自己猜个答案出来好了。”   顾许默然不语。   两人转过身,像是一对吵了架的小情侣,各自生着各自的闷气,不愿意去理会对方。   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一回事,间宫爱花坐了不过几秒钟,便起身开始在他的家里四处的走动。   她先去了厨房,看了冰箱里放着怎样的食材,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因为这里面并没有放着啤酒。   是的,她不喜欢啤酒那种味道,可以说是讨厌。   离开厨房,走过其他地方,然后她去到了顾许的房间。   其间她在次卧门前停留了片刻的时间,也许是猜到顾羡鱼住在这里的缘故,她很尊重的没有推门而入,不像当初的顾许。   顾许随着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卧室远不算大,一切都被摆放的极有规矩,一丝不苟的整齐着,和她当年要求的没有什么两样。   可以看的的确只有这么多。   间宫爱花脱去凉鞋,坐在了他的床上,忽然说道:“那便说另外一件事吧,你昨夜来和我摊牌,其实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顾许皱了皱眉头,说道:“什么意思?”   “因为我花了不少的力气,布置了一个局,引那团黑雾真正降临,好让它可以真正的死去。”   间宫爱花看着他,微笑说道:“而你突然找到我,彻底打乱了原先的计划。”   顾许抬头望向窗外天空,沉默片刻后说道:“一切都还没开始。”   间宫爱花轻叹了一声,眸子里多了些别样的深长意味,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选一个吧。”   她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应该清楚,我始终都在对你好,只要今天你陪我留在这里,那你无论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顾许的神情渐渐冷了起来,说道:“什么意思?”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二选一。”   顾许想起昨夜的相遇,恍惚之间明白了某些事情,声音微沉问道:“你在昨夜已经料到了我的选择了吗?”   间宫爱花说道:“我也不想承认自己被你认出来,但你既然再一次寻到我,便证明了你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想来是暴露在那天夜里吧。”   若非与顾许在那片风雪世界中相遇,这种相遇不相识的情况,大概还要维持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只可惜世事总不会如人所料。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问道:“你还算到了什么?”   “人算不如天算,从见到你之后我就什么都没去想了。”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不过有些事情我挺意外的,比如直到现在我都很难相信,你居然在见面之后,会毫不留情地扇了我一巴掌。”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间宫爱花说道:“这么多年过来,我再如何热情也都累了,今日也许离结局还很远,但我希望事情可以从这里开始改变。”   顾许问道:“这就是你让我选择的根本原因?”   “是的。”   间宫爱花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既然你非要喜欢我,连我死后都怀念了这么多年,以至于你我纠缠到如今,那你便在我和徒弟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吧。”   顾许神情不变,再一次问道:“为什么非要我去选?”   间宫爱花的眸子很明亮,说道:“你可以理解我在耍小脾气,不顾一切的刁难你,也可以认为是我厌恶你被别的女人染指,让我很不开心,所以我要你做出这个选择。”   顾许说道:“如果我留在这里,那头又会怎样?”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仔细地说道:“你的徒弟大概会死,原因是她们必然会监视着我的住处,无论幽眠之怜抱有何种居心都好,祂都会特意转告林轻雾一个信息,新楚将要有大事发生,又或是以其他的方法,让她们过去。”   “然后?”   顾许的神情很平静。   “那团无姓名的黑雾虽然囿于本质的缘故,并没有脑子可言,但贪生怕死是一种本能,因此想让它真正降临此世,必须要开出一个它无法拒绝的条件。”   间宫爱花顿了顿,说道:“这个世界唯有你,或者说你那颗天人道果。”   顾许说道:“原来你们是准备骗过它。”   事情至此已经明了,当那团黑雾被欺骗降临后,必然会生出无穷尽的怒火,而他的三个徒弟恰巧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它的目光所注意到。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想法,说开以后没有任何复杂的地方,甚至于破局也很简单,只要他过去便足够。   可那得是以前的他。   那天夜里,他为了阻止顾羡鱼的父母被杀死,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去与幽眠之怜见面,制止了不幸外,更是很幸运的确定了师姐的身份。   然而在如今看来,这正是让他陷入如今两难境地的根本原因。   “如果你非要过去救她们,那面临的局面谁也说不清楚。”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缓声说道:“它们随时都可以抛弃前嫌,不假思索所地竭尽全力杀死你,因为如今的你的确有些弱小,是最好的机会,而我不想你死。”   顾许低下头,安静了片刻,又抬起头,望向她的眼睛问道:“你刚才说洞房,其实只是想直接替我做出选择?”   间宫爱花微羞而笑,说道:“我一直都没有做过,时隔这么多年和你相见,便想知道那是怎样的滋味,但你的话也不算是错。”   顾许说道:“如果我离开,你又会做些什么?”   间宫爱花抬手将发丝捋至耳后,侧颜清丽。   她看着顾许说道:“那便代表我们的缘分到此而已,一切也就可以结束了,我也很喜欢这个结局。”   如何结束?   自然是死亡。   顾许的目光落在了她心口上,说道:“你以为你可以死?”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既然它们是大事,那我当然要一直掌握在手中,或者你也可以赌一下。”   顾许咳嗽了一声,看着有些难受,问道:“所以今天不论如何也都好,你都让我做出一个选择,对吗?”   间宫爱花见他神情憔悴,眉眼间情绪不好,有些心疼,说道:“我不会说对不起。”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那局棋,你现在还愿意下吗?”   清早的时候,她主动邀请他去下棋,胜者可以通吃一切,那时候拒绝的干净利落的他,又怎能想到此刻。   房间里因为这句话变得很安静,窗外的风声听不见,天上的云也好似静了不动,仿佛全世界都在无声地嘲笑他的不要脸。   “我给过你机会了。”   间宫爱花轻声说道:“贪吃不好,回头悔棋也不好,你又何必说这句话呢。”   顾许说道:“我只是以为你会和以前一样,对我还有很多的包容之心,现在看来……我好像有些不太自知。”   间宫爱花看着他,语重心长说道:“你活得已经比我更久,就像我已经打不过你一样,很多事情自然会换上一个面貌。”   顾许嗯了一声,走到窗前看着。   阴霾天空,尚未有雨,故事又要发生在哪个地方呢?   他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来,于是感慨说道:“为什么偏要我选呢?”   ……   ……   山路离崎岖很远,即便是久不开车也好,路上的体验也不会太差。   回忆着昨夜的那场对话,魏双的心神仍会有所动荡,即便他见过顾许藏在水面之下的那些强大,依旧会为那些而感到惊叹与震惊。   所以他最终答应了间宫爱花的要求,去复一场仇。   将车停好以后,他沿着山道一路向上而行,去到了当初寺本美冬死去的地方,低下头静静地看了片刻,脑海中构建出当日的大概画面。   与那天很是相似,今日也将要有一场狂风暴雨,只是距离到来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故事却不知可以进行多久,又有多少的意外将要发生,结局又将是如何。   魏双不再多想,抬起头望向前方。   寺本郁夫恰好从远方缓缓走来,他身上的衣服干净得连一道皱褶都看不见,可他的手上却拿着一个塑料袋子,里面好似是装着一些吃喝的东西。   很奇妙的是,这种搭配没让他显得像个卖保险或者搞传销的普通人,大抵是他的神情过分从容平静,就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从袋子里拿出三文治,解开包装后咬了一口,站在了魏双身旁。   “要吃吗?”   “中午吃过饭了。”   两人的年纪相差约二十多岁,站在一起却偏偏没有这种感觉,有着一种十分奇妙的恰到好处感。   寺本郁夫听着这话,从袋子里拿了一瓶鲜牛奶,递了过去,说道:“那喝点东西吧,刚才运气很好,遇到了一家准备关门的面包店,顺手买了一些。”   魏双伸手接过,然后看了他片刻,说道:“你看着很像是一个不错的好人。”   寺本郁夫明白他的意思,自嘲一笑,说道:“这时候站在你身旁的人,和好人这两个字怎会有关系,别人听到了会笑的。”   魏双说道:“这便是讽刺所在。”   寺本郁夫叹息说道:“不要提这些俗气的事情了,除了坏心情之外,真的半点用都没有。”   可除此之外,这两个几乎不相关的人,又能谈些什么?   “你衣服上有点儿血腥味,一会儿警察过来,怎么处理?”魏双问道。   “所以你不该说我是好人。”   寺本郁夫解释道:“这是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少了必要的见证人,事情得要麻烦上很多,希望你没有洁癖。”   这里的洁癖,指的是道德之上的。   魏双想了会儿,说道:“那我也没有办法,身在局中不由己,最多也不过是和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寺本郁夫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这样,因为你本来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魏双笑了笑,说道:“听着你这话,心里还真有些郁闷。”   寺本郁夫低头吃着三文治,又喝了一口牛奶,然后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我也没什么可以答应你的,如果我这次活着不死,以后我会找个机会照顾一下你的家人。”   “这话未免太不吉利,我的意思是,你做出这种承诺不好。”   “好像故事还真的都是这样子,但我不习惯忌惮太多,哪怕现在世界上真的有了神,我也发自内心不去信。”   “为什么?”   山道上的风愈发是大,吹的两人衣袂烈烈作响,寺本郁夫坐在了山道上,将塑料袋子放在了怀里,并不在意这个姿势的随意,只是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观念,神情分外宁静,话亦如此。   “对我而言,信奉神的前提是,神愿意爱着世人,假如祂漠视生命的消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我便与祂两不相干,各过各的生活好了。”   “听起来你似乎见过。”   “事实上我不习惯称呼祂为神,更多意义上,用魔来形容祂这种存在会更好。”   寺本郁夫吃完了三文治,也喝完了牛奶,从闲聊开始的话题就此结束,转入到了今日的正题之中。   他将垃圾扔在山道外,望向魏双说道:“你身上留存顾许剑意的痕迹,我们今日便是要以此为引,让他做出一个我们需要的决定,这个过程必然会痛苦到极点,我在这里衷心祝福你现在可以过的开心一些。”   便在这时,山道的下方传来了枪声,在风声的衬托之下很是响亮。   魏双问道:“那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杀人,足够的鲜血和生命,是必须要有的配菜。”   寺本郁夫给出了解释,然后眯起了眼睛,从袋子里取出香烟,递过去了一根,叼在嘴里一根,任由烟雾遮掩了自己的双眼。   ……   ……   “所以你想到了破局的办法?”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黑色的发丝不知在何时,又微湿着垂落在胸前,沾了水珠的脸颊分外明媚,笑起来一定会很好看,因为她本就长得极美。   当年修行界中,她即便做出了再多的恶事,剑下有过无数生杀,惹来了不尽的骂名也好,始终也没有人否认她是整个正道中最为美丽的女子。   这时的她,和当年的她在容貌上没有差别,依旧美丽到极点,而当这样一位被冠上了各种名头的美丽少女坐在某个男人的床上,本就会来得很诱惑。   更重要的是,她是顾许念念不忘了很多年的那个人。   如今终于等来了回响,转眼却要去选择生死,实在是一件很冰冷与残酷的事情,想来没有谁会喜欢。   顾许当然也不例外,于是他才会说出那句话。   “想不出。”   他平静说道:“我只是觉得,上下求索,苦苦修道数百年以后,遇上这种事情后不应该去思考那个选择最好。”   间宫爱花露出了一丝笑容,问道:“所以你不想选吗?”   “不选也是一种选择。”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另外我觉得这是最糟糕的一种选择,但在我做出自己喜欢的那个选择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间宫爱花微笑不语。   顾许看着她问道:“你不久前问过我,晚上那顿饭吃什么,那时候你想的是什么?”   “当然是我想和你吃一顿晚饭。”   间宫爱花等了好久好久,还是听不到他的下一句话,便嗯了一声,说道:“你也可以觉得,我希望你可以陪着我,而不是去见你的好徒弟。”   顾许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朵花,正在盛开着。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不再见到那些因为必须选择而遭受的困扰,只是轻松,只是愉快,只是平静与美好。   间宫爱花眉眼间的情绪却有些不喜,微恼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她一直都是个人,无论怎样的了不起都好,既然心里住了一个人,那遇上了当日的破事,自然会发怒和吃上一些醋。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是好笑。”   顾许纠正道:“而是我觉得很好,遇上了一件好事,那我笑一下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走到床前,坐在了她身旁,从她的那些话里默默推算出剩余的时间,便知道事情还不算着急。   过了会儿,他转头望向已经面无表情的师姐,依旧觉得这事很好笑。   因为她明明已经将他骗得离开了新楚,只需要安静等待下去,事情自然会与她无关,但她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这中间的事情很难说得清。   他俯身向下,学着她那时候的姿势,很认真地亲了她一口。   然后,他又觉得这样不太够,亲的更深切了一些,直到间宫爱花老羞成怒,忍不住打了他一拳,才是分开。   顾许看着那凌乱的衣领,终于离开了压迫可以起伏的胸脯,有些不好意思,赶在她发怒之前转开了话题。   “我已经想好了。”   作者留言:   PS:这章写得比较顺畅,粗略检查了一遍,希望错字不多,病好了一大半了,明天尽量早更。 第九十三章 初见   “说说?”   间宫爱花坐直了身子,很认真地看着顾许,等待接下来的那个答案。   时到如今,很多事情已经清晰明了,连什么都不选也是一种选择,那你难道还要将我带在身旁,一起过去看上一眼吗?   顾许摇头说道:“不想告诉你。”   间宫爱花怔了怔,微讶问道:“为什么?”   顾许说道:“只是我记起你刚才不愿意告诉我,因此我也不想告诉你,你可以把这当成是我的小孩子脾性。”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很是温柔地嗯了一声,脸上哪里能看到生气的模样,但她还是抬起手,用力地掐了一下顾许的脸颊,权当是自己对他不讲礼貌的报复。   “你一点儿都不小了。”   她看着顾许摇了摇头,说道:“装嫩不是一个好习惯,尤其是你都主动亲过我了,便不要再惦记着说那些话。”   顾许心想亲你一口和这有何关系,说道:“你这句话太过没有道理,我不喜欢。”   如果此刻他们远离着新楚,间宫爱花很愿意和他就这样闹下去,将那些年欠下的都彻底弥补回来,但如今她既然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便不想让他浪费这种无意义的时间。   事后假若可以风平浪静,她和他自然还有很多温存的时间。   “难道你还想留下来?”   “我想请你去看。”   顾许看着她,没有发现那对眸子里有半点惊讶,继续说道:“这和其他并无关系,只是我不希望你今天完全离开我的视线,因为我始终无法放心你。”   间宫爱花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走到镜前,从记忆中的熟悉位置找出一把木梳子,理顺了头发,又将衣服上的皱褶平复,最终站在了他的身前。   两人离开了这个家,走的时候顾许拿起了一串钥匙,就像是寻常出门一样,乘着电梯去到地下车库,依旧是无照驾驶。   但在开车之前,他拨出了一个电话,那头是林轻雾。   ……   ……   “师傅。”   林轻雾听着熟悉的嗓音,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嗯,我现在就和两位师姐在一起,暂时还未决定要怎样做。”   平日里,那张坐着最为舒服的沙发,此刻上面已经有了三个人,唯独少了那个习惯独坐在一处,以冷淡声音讲述着各种修行奥秘的顾许。   安君衣抱着平日最爱的枕头,顾羡鱼看似没什么两样,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然也是在担忧着一些事情。   然后,顾许问了一句出乎意料,却又极为合乎情理的话。   “你们想见一下师伯吗?”   房间里变得安静了许多。   林轻雾同样想不到这句话,于是她抬起头,望向早已知情且告知她的顾羡鱼,却没有从中得到答复,而安君衣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犹豫了会儿,将电话给了她。   “我很想见。”   安君衣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听你说过很多次了,所以我想要真正地见师伯一次,好吗?”   顾许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是要一个人吗?”   安君衣嗯了一声。   她把电话递回给林轻雾,想了会儿,还是没有在这途中说上一句什么,因为她们都听得到她的话,想来也能明白她的念想。   林轻雾还是觉得这件事很烦,这一场午觉睡醒以后的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与莫名其妙,事先毫无迹象,教人心烦。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间宫爱花便是我们的师伯,而师伯如今在你的身边,但在半个小时之前,市区发生了一场并不激烈的枪战,根据警员最后传来的消息,他看见了目标,也就是师伯本人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她的语气十分平缓,咬字格外清晰:“我相信这和师傅你没有关系可言,然而对方已经做出了挑衅,如今南山那边正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正在发生,而我至今为止仍不知道他们为的是什么。”   顾许平静说道:“为的是骗一个白痴下来。”   林轻雾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你指的是……造成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故的那个幕后黑手?”   “是的。”   顾许说道:“不用想着如何去逆转这个过程,你去说服你的父亲,让他少派些人过去送死便好,其余的多想也不会有意义。”   时隔许久,林轻雾才是嗯了一声。   “事情的关键并不取决于你们如何行事。”   顾许顿了顿,最后说道:“但你是我的徒弟,今日大抵会是一场盛宴,那便来看上一眼好了。”   听筒传来了忙音,听着格外的清晰。   顾羡鱼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原来没我吗?”   ……   ……   “你这样做改变不了什么。”   间宫爱花望向不断流逝的风景,说道:“我愿意去见一面安君衣,却不代表我说过的话不作数。”   依旧是先前那个问题。   忘了从哪一年开始,她就一直在意着自己的生死,甚至因此而教出了贪生怕死的顾许,那么她理所当然也会将自己的生死紧紧握在手上。   顾许说道:“我从未指望过师姐你对自己心软。”   间宫爱花温声说道:“你可以想办法让自己不离开我的视线,但这和我的判断无关。”   顾许说道:“至少在见完面之前,你不可以去死,否则我害怕你吓到君衣,那样子挺不好的,为你的师侄考虑一下吧。”   间宫爱花很难想象出他会说一句这样的话,怔了片刻,然后笑了以来,轻轻地嗯了一声,问道:“那你又要忙着去做些什么?”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花了这么多力气要骗那白痴下来,我总不好坏了你的意思,南山那头的事情再等下去也无妨。”   间宫爱花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望向他那对眸子,看着他平稳的双手,始终想不出松开这个死结的办法。   但她不讨厌这种未知,她心里甚至是有些喜欢,欣赏他为此而努力的模样。   她不知道今日的解决如何才能圆满,因为在他确定认出了自己的那一刻,她就在默默地推演着此刻的局面。   无论是久别重逢,还是相拥而睡,亦或是吃着水煮鱼,这些时刻她都在静静想着。   唯二的例外,是她主动亲他,和他突然不讲规矩的亲她时,她脑海里才没有在思考这些无趣的事情。   然而她依旧想不出来。   数以百次的推演中,有将近七成的画面,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徒弟,选择与她留在一起,回到了从前那些美好的岁月中。   还有两成的画面是他终于学会了放下,不再思念那些早已成为过去的美好,担负起了作为师傅的责任。   最后剩下的那些,是他什么都没有做,独自一人坐在一处静室,等待着结果的到来。   其中的确也夹杂着这样的他,但推演出来的次数,近千次中只有屈指可数的两次,结局都不怎么好。   她衷心希望他可以让她看见一些不太相同的。   可此时天色一片晦暗,秋意浓成了寒意,像极了她推演出的惨淡未来,很不好。   “我忽然有些累了。”   她看着顾许,咳嗽了一声,感慨说道:“原来我也会因为这种事而觉得累,以前从未想过,还真有些烦人。”   顾许说道:“我以为师姐你会享受。”   间宫爱花说道:“如果是旁人,我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但今日局中人是你。”   轿车疾驰在难得空旷的公路上,天色愈发阴沉,还未曾落叶落剩枯枝的梧桐树随风招摇,不再嫩绿的叶子被风吹得有些狼狈。   这时候很难再有人去理会你是否无证驾驶了。   十数分钟后,顾许踩下刹车,停在了熟悉的位置上,发了一条信息给林轻雾,然后计算了一遍顾羡鱼下来的时间。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师姐,说道:“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确定不久之后将会是怎样,所以我能喊你原来的名字吗?”   间宫爱花问道:“那个名字很好?”   “比你现在的要好。”   顾许说道:“我是个念旧的人,而且你这个读着实在太长。”   间宫爱花认真说道:“我还是觉得那个名字太俗气。”   “赵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又哪里俗气了?”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满是不解,认真说道:“赵初见我一直觉得很好,便如那些人说的,每一次与你相见都是久别重逢。”   “但我不喜欢。”   她转过身去,示意自己不想再听,便看到了从电梯里出来的顾羡鱼。   安君衣和林轻雾仍然在上面,因为顾许只让顾羡鱼一人下来。   车门打开以后,间宫爱花没有看一眼顾羡鱼,依着他的意思离开,然后去见自己说过有趣的安君衣。   顾羡鱼不想坐她坐过的位置,于是打开了车的后门,顾许沉默着也坐了过去,但在此之前他去后备箱取了一件东西。   “这是……”   顾羡鱼微微蹙眉,看着他手里握着的那把长剑,声音微涩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抬起头,望向他那对如旧清澈的眸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只有很少来自于副驾驶位上,更多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她便知道他和那位师伯相拥过,不是一时半刻,而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有借有还。”   顾许说道:“上次我借了你的剑去杀人,之后还了给你,现在我要拿它去做一样的事情,总不好连一声都不和你说。”   顾羡鱼觉得自己听到的话很有意思,笑了起来,微嘲道:“所以我和你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   顾许解释道:“因为我还想你陪我一起。”   顾羡鱼不知该要如何理解这句话。   顾许说道:“最近我遇上了很多事情,所以要省上一些力气,否则会很麻烦。”   便如他话里所说那般,他的声音的确有些疲惫。   顾羡鱼轻声问道:“为什么是我?”   “师姐心意已定,我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君衣不适合做这件事,轻雾当然也可以,但我始终更熟悉你,而且她有同样重要的事情解决。”   顾许有些忏愧,就像刚才他和师姐所说的那样,不久后的将来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他实在无法确定。   如果说以前的所有战斗,切磋高下也好,生死之争也罢,他都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最起码是不会死去。   而这一次,他心里有的不多,那么他对她说的这句话,便是很自私的事情。   顾羡鱼忽然问道:“只是这样而已吗?”   顾许无法理解她的平静。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喜欢你关于借的这个说法,家里的东西你拿了,和我说上一声就好,为什么要特意和我说这么多?”   顾许说道:“我怕你不高兴。”   顾羡鱼嗯了一下,转身望向车窗外,说道:“师伯的脾气看起来是很温和的那种。”   顾许有些不解,心想你是从哪里看出她脾气好的,说道:“如果你想和她聊天,得是我们回来之后。”   顾羡鱼说道:“她们两个可能都愿意聊,但我是不想,如果可以,我连见都不想见到她。”   顾许再如何不懂感情方面也好,在之前已经犯过很多次错的情况下,也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问她为什么,否则她很有可能会说上很长一段话。   如果是在寻常时候,他会很有耐心的听她说,现在却不行。   “我可以答应把剑借给你,也愿意陪在你身边,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顾羡鱼别过头去,片刻后再看着他,说道:“不回答也行,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一起,你喜欢就好。”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道:“是关于师姐的吗?”   顾羡鱼其实不太意外这个答案,但内心依然舒服了许多,轻声问道:“你和她睡了一晚上吗?”   顾许清楚这个问题最重要的那个部分,毫不犹豫说道:“睡了,但我们只是睡觉。”   “抱着睡。”   顾羡鱼替他补充了一部分,然后问道:“那你觉得我抱起来舒服,还是她的手感要更好上一些?”   作者留言:   PS:被拉去开黑了,玩了快三个小时,赶了四千字出来……我真他妈是在作死。 第九十四章 谁人笑   顾许想过很多可能,比如她会问他和师姐做过些什么,又借此延伸到更深的地方,但他真的没猜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   他想了想,望向降下一半的车窗,说道:“风声太大听得不清楚。”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你抱过我很多次,刚才也肯定抱过她,我让你对比一下。”   “嗯?”   “听不清吗?”   “额……”   “一次听不到,两次也听不到,那我就说到你听见为止。”   顾羡鱼的语气平淡如水。   顾许却听得震耳欲聋。   他很难明白,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完全是脸皮厚薄的问题,而是因为这真的很难回答。   “等尘埃落定之后,我给你一个答复。”顾许轻声说道。   顾羡鱼看着他,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要听到的答案就不只是这个了。”   顾许本打算沉默,但又记起了她的脾性,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纠结这样的事情。”   顾羡鱼很清楚他此刻心中感受,平静说道:“因为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无论平时再怎样装作无所谓,心里始终还是会不好受,所以我也想你和我一样难受,这大概就是自私吧。”   顾许怔了怔,然后发现自己其实和她也差不多,自嘲一笑,说道:“看来我和你的确该是一对姐弟。”   顾羡鱼有些意外这句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到这里,但她不讨厌这个说法,心里便有些高兴。   只是她不想话题被接着转开。   她很认真地问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依你说的便好。”   顾许顿了顿,说道:“但我也不清楚自己到时候会给出一个怎样的回答,希望你听到之后不要生气。”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是不是傻啊,我哪里像是心胸广阔的样子,要是你说我不好,我肯定会很不开心,咬你一口也是轻的。”   顾许想了会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种事情换做是谁都会生这个气,与气度胸怀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因为这本就是一件教人生气的事情。   不生气只能说明她根本不在意。   “你说的对,我在这方面确实是有些傻。”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但现在我们还是去思考眼前的问题吧,那更关键一些。”   顾羡鱼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无比熟悉的长剑上,说道:“你让我陪着你去杀人……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可能会比较害怕,不习惯。”   顾许说道:“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很想说自己其实没有你想的这么有勇气,只是当她看到那双明亮的眸子时,这种情绪便自然而然地在淡去。   “我可以做到吗?”   她低声说道:“林轻雾刚才和我提到过,那边现在很乱,我不想你的事因为我而出了意外。”   顾许没有任何的厌烦,神情平静温和,说道:“你是我的大徒弟,理所当然会比他们来得都要强。”   顾羡鱼握住了他递来的长剑,问道:“那我一会儿究竟要做些什么?”   顾许说道:“不要让人打扰到我。”   顾羡鱼想了想,忽然问道:“车上放着有伞吗?”   顾许下意识抬头望向窗外,却见不到天空,说道:“那得要很大很结实的一柄伞,否则遮不了这场雨。”   “我发育的……不错。”   顾羡鱼微羞,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到这句话的。   她别过头目视着前方,故作平静说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没力气,而且车上到底有没有伞啊?”   顾许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林轻雾发了一条信息。   片刻后,这位习惯了忙碌的三徒弟下楼,将一把看着质量就很好的大伞,直接递了过去,然后面无表情盯了两人片刻。   “师伯好像不太喜欢我。”   “换做是我,似乎也很难喜欢。”   “但我很开心。”   “那不是很好吗?”   “嗯,今天要刮台风,你和师姐记得要早点回家,晚了不好。”   林轻雾微笑说道,话里师姐那两个字咬得很深,意味十分地深长。   顾羡鱼朝着她挥了挥手,然后楞了一下,只见林轻雾打开车门,坐在了主驾驶位上,十分自然地扣好了安全带。   “你们两个看着都不想开车,反正师伯她也不喜欢我,干脆给你们当个司机呗,你们两个无视我就好。”   林轻雾握好了方向盘,自顾自开着车,向着那片愈发阴沉如黑夜般的天色与狂风行去。   顾许和顾羡鱼相对无言,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只好是默认。   林轻雾升上车窗,眉眼间的笑意越来越浓,轻轻呼了一口气,忽然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南山。”   顾许平静说道:“寺本美冬死在了那里……如今的这一切都源自于那里,除此之外,今天我又还能去哪里。”   抬头望去,南山悠然在眼中。   ……   ……   黑云仿佛如山,凝重的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师伯,你要喝什么?”   安君衣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温声问道:“我想着既然要刮台风了,就买了不少东西存在了家里头。”   间宫爱花没有看他,静静地打量着客厅的装潢,随意说道:“喝你喜欢的就好了。”   安君衣去拿了一杯开水,递到了她的手上,说道:“师傅说你觉得我是个很有趣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认真地注视着间宫爱花的侧颜,仿佛要从中看出一些什么。   “当然有趣。”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因为某个我不想和你说的原因,我们还是聊些比较严肃正经的话题吧,扯谈只是浪费时间。”   安君衣看着她,直接问道:“是师傅为什么会喜欢我吗?”   间宫爱花笑意愈发嘲弄,又看了一眼这位师侄,心想你难道觉得还会有其他吗?   “是呀。”   她轻声说道:“七月初的时候,我便见过了你一眼,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感觉,但祂却偏偏有些喜欢你。”   安君衣微微蹙眉,问道:“祂?”   “幽眠之怜这个蠢货呀。”   间宫爱花说道:“如果不是祂有意保护你,你被他喜欢着,又如何能活得这么平静,轮得到林轻雾和顾羡鱼去遭受那些苦难吗?”   安君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那我难道还得谢一谢祂?”   “不然呢?”   间宫爱花双手握着杯子,坐在了软软的沙发上,微嘲道:“不论祂有怎样的目的,对你的好也都不是假,假装诚恳的谢上一声,很难吗?”   安君衣蹙起眉头,实在无法理解这便宜师伯到底想说些什么。   便在这时,落地窗上多了一丝微湿的痕迹,抬头望向天空,原来雨丝已经随风而至,笼罩着整座城市。   也不知何时雨才会大得看不清前路。   “你听不懂吗……”   间宫爱花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平凡到极点,没有任何出类拔萃地方的人,怎就会被他喜欢呢?”   安君衣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骄傲且认真说道:“因为他就是喜欢我呀,这我有什么办法。”   间宫爱花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击,神情依旧平静温和,说道:“这样的话不必对我强调,只会显得你自己小气,而我只是单纯在好奇这件事,仅此罢了。”   安君衣不说话了。   “你没什么要表示的吗?”   “我觉得和你说话很费劲,有些心疼他忍了你这么多年。”   “那你接下来会有更痛苦的事。”   “又是什么?”   安君衣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微沉说道:“你和他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为什么非要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自己就不嫌弃麻烦的吗?”   间宫爱花的目光落在她心上,微笑说道:“当然不嫌,因为我让他做一个决定,是选代表着过去的我,还是代表现在和未来的你们。”   安君衣沉默片刻,说道:“不被选的那一边会怎样?”   “大概是……死?”   间宫爱花犹豫了一下措辞,眼里的情绪看似是不忍。   安君衣不意外自己听到的这个答案,甚至于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但这终究是一个沉重的答案。   因此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放弃了你们,之后该怎么做?”   兜兜转转许久,间宫爱花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神情分外认真严肃。   安君衣想了会儿,说道:“没有。”   “如果真的是没有。”   间宫爱花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想这一想呢?”   安君衣诚实说道:“因为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才是内心真正的想法,至少……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   间宫爱花没有接话,喝了一小口热水。   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落在玻璃窗上,发出如石子敲击一般的密集声响,溅射的水花化作了雾气,视线渐渐不再能远,安君衣握着暖和的水杯,走到了落地窗前继续看雨,忽然很恼火自己此刻站在这里。   “情爱从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但你若说它无用,自然是错的。”   忘了是在何时,间宫爱花走到她身旁,感慨说道:“正是因为它从心而生,故而它由不得旁人分享,唯有独占才是最为完美。”   安君衣说道:“所以我要感谢你逼着他做出这样一个选择?”   间宫爱花微笑不语。   安君衣看着她,说道:“我是真的很讨厌,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   间宫爱花回答道:“那你打我呀。”   安君衣当然没有去打她,打不过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但事实上也还有着另外一个想法。   她去找出了买好的面,准备趁这段算是空闲的时间,好好练习一下自己的厨艺,再不济也要将泡面煮的比泡起来要好吃。   至于多出来的那些……   安君衣回身望向那个并不亲切的师伯,心想您应该愿意接受师侄的孝心吧?   ……   ……   雨势愈发磅礴,凄清的感觉却愈发重了。   林轻雾停好了车,目送着伞下的身影消失不见,在车子里坐了好会儿,默默地再想了三遍顾许交代的话,然后才是开车离去。   雨中的南山分外寂静,明明天地打扰不断,雨落犹如雷鸣,风过时更是一片喧嚣,但伞下的两人便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从山脚开始往上走,沿着这些年来修剪的道路,时间并不会太长,故而被很多老年人所喜爱。   顾羡鱼持着伞,因为伞很大的缘故,她并不需要将伞倾斜向顾许那边。   天色深沉,山道上的灯还未到定好的时间,没有发出自身的光明,很多事物便隐藏在这黑暗之内。   走到一半的时候,顾羡鱼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一颗树旁,等不到一丝雷光闪过,她只好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那头。   白炽灯光映出了一具尸体。   这人应该死去不久,身上依旧淌着鲜血,破开的皮肤露出了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脏器,已经泛白的模样,看着很容易让人食欲不振。   顾羡鱼却看得分外认真,这不是因为她喜欢这种画面,而是过会儿肯定要见到不少,她准备提前适应上一下。   如果无法做到,那至少她也要将这件事告诉他,尽管她不觉得自己会这么弱小。   “一会儿我该怎么杀这些人?”顾羡鱼忽然问道。   “拔剑,成为修行者以后,你的感知会较以往敏锐上数百倍,哪怕是囿于身体素质限制,判断出枪口指向的位置,依旧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顾许说道:“在遇到超出这个范畴的热武器前,你都不需要去考虑枪的威胁,或者……你可以将这当作是出其不意的一种手段。”   顾羡鱼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他那般自信,便走到了那具尸体前,将伞交到了他的手上,蹲下去翻找片刻后寻到了一柄手枪。   “会用吗?”   “以前有人跟我说过,我记性很不错。”   顾许不想加重她的压力,笑着说道:“夏威夷吗?”   顾羡鱼微微一怔,心想这和那个地方有什么关系。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山道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道呐喊声,一时间竟压过了滂沱大雨,便在这时,枪鸣声很悄然地响了起来。   漫天雨幕多出了一道颇为纤细的痕迹,落向了顾羡鱼的眉心。   然后是很清脆的响了一声。   不知何时,顾羡鱼抬起了手,那柄长剑便横于身前,以剑身为墙,有淡淡烟气在她的身前徐徐升起。   是硝烟的味道。   “还真的不好闻。”   顾羡鱼微微蹙眉,抬头望向顾许,轻笑说道:“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笑的很温柔,很好看。   这个笑容似乎都将这个漆黑的雨天照亮了几分。   作者留言:   PS:迟迟迟到,啊啊啊啊啊,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为什么么么么么么么么要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打游戏~~~~~~~~~~~~~~~~呢? 第九十五章 时代,回来了   雨哗哗地下着,朝下而流的水汇聚成流,与那些呼啸不止的风,很快便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淡去。   那些凄冷的雨丝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自然而然地摇晃着倾斜离开,再也没有一滴落向那把大伞下的两个人。   站在上方的那人微颤着双手,目光穿过了层层雨幕,落在顾羡鱼的横剑之上,见不到任何的抖动,脸色难看的如同此刻的压抑天色。   开枪之前,他只以为对方是个寻常的路人,想着今日南山上已经死了不少的人,在心中那种肆虐的暴力冲动之下,忍不住按下了扳机开枪,却怎也想不到对方竟会毫发无损。   他思考了一遍,确定自己在被开了一枪以后绝不会好好说话,便开始计划逃跑的路线,以及回想周围是否还有着同伴。   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先稳住对方。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黑色西服的男人垂下了手臂,枪口斜对着对面,面色冰冷地盯着下方两人,语气严肃地说道:“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台风天就乖乖呆在家里,新闻没看吗?”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的言语,狂风骤雨又大了一分,提前到来的夜色越来越浓郁,树枝摇曳的幅度越来越大,好像下一刻就要被连根拔起,直接砸落在地上。   “那……你就当我在回家吧。”   黑色的大伞微微后倾,顾许抬手指向了山顶的方向,忽有一道雷霆闪过,他的脸被天光映得苍白,一闪而过也足以被看得清楚。   顾羡鱼握紧了长剑,不明白顾许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还是伸手拿过了黑伞,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一手持剑,一手执伞而行,她便这样带着顾许去到那男人的面前,却始终没有遇到提起长剑挥舞的机会。   “我觉得我……”   话没能说完,顾羡鱼手腕微动,平直的剑身犹如细长的锤子,直接印落在西服男人的胸膛之上,轻轻的啪了一声,然后便是一连串的细碎声响,伴着剑中那股力量的骤然迸发,连漫天的雨水都停了一个刹那,被击碎成好看的细粉。   伴着一道哀嚎惨叫,那个西服男人破开了雨幕,重重地撞上了一颗大树,依靠着开裂的树干倒了下去,雨水在他胸膛堆积了浅浅一层。   远远看去,只见他那处似乎凹了一些下去,就像是一口平底锅。   “还你开的那一枪。”   顾羡鱼轻声说道,回想着来时路上林轻雾交代的那些话,知道接下来的路还会遇上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心里不禁有些恹恹。   “不直接杀了他吗?”顾许忽然问道。   “我……好像还是不习惯杀人。”   顾羡鱼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着地上那把手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拾起,说道:“不是圣母之类的原因,只是我一直以来所接受到的教育,让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动辄杀人,至少是……在我可以选择的情况下。”   顾许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   不再去理会那人是否就此死去,顾羡鱼心想自己终究是给了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已经算的上仁至义尽。   念及此处,她静下心绪,继续朝上走去。   她平日出门不多,自然不会对南山上错综复杂的路熟悉,幸好一路上的路牌没有被破坏,循着依稀的天光可以寻出一条道路,便这样维持着有些缓慢的速度,安静地走着。   随着距离山顶越来越近,路上的尸体也变得多了起来,其中有一些的死法颇为恶心。   比如脏器彻底暴露在外面,又比如脑袋少去了一般,荡漾着的脑花可以令人在深夜回想起来,翻身呕吐。   如果是在平时看见了,顾羡鱼很可能会压制不住那种反胃的感觉,但不知道是因为顾许在身旁,还是雨水将气味冲得极淡,或者是夜色掩盖了那些红里混杂着的白,在最初的一阵视觉冲击之后,她很快便做到了视若无睹。   顾许微微垂下伞檐,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天地间一片幽静,仿佛只剩下雨声,顾羡鱼对着一具尸体看了很久,准确地说她是在观察一道伤口。   在最初的时候,路上的尸体多数还是由子弹所造成,到了后来的现在,便如顾许所说的那般,伤口逐渐转变为冷兵器,而这具尸体的伤口和之前的十数具没有任何的差别,这代表着前方有一位踏入了修行大道的武者。   忽然间,顾羡鱼收回了目光,抬头朝上望去。   一名年约三十五六的女人出现在斜上方,雨水未能打湿她那件极为干练的武道服,刀上的鲜血静静地淌着,神情带着些微讶异,似乎是意外眼中所见。   顾羡鱼认得这个人,沉默了会儿,低声说道:“她在新楚很出名,还记得七月那次你陪我去见王之行吗?她是少数没有应邀过去的人,我没想到她今天也会在这里。”   顾许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然后明白了过来,知道顾羡鱼的信心实在不多。   “这人名字叫夏怡宁,我以前看过她的比赛。”   顾羡鱼轻声说道:“所以……我可以赢过她的吧。”   顾许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你长得这么漂亮,还是我的姐姐,她又怎么可能赢得了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顾羡鱼微微一怔,心想这和我长得好看有什么关系,略带羞恼的看了他一眼,只觉这些天过来他已经长得很歪,不再是那个只会气人的可爱弟弟了。   她不再说话,握紧了出鞘的长剑,一步两步,走到了彼此可以接受的一定距离,好让雨声的吵杂不至于盖过一切。   雨幕仿若一道珠帘,从中间被揭开,留下了一片安静。   顾羡鱼想要开口,却不知道什么话是值得说的,就这样沉默好似很长,又也许很短的一段时间,她学着顾许刚才的样子,抬手指向山道最上方。   “我要去那里,可以让一让吗?”   “如果是平常时候,我愿意让给你。”夏怡宁摇了摇头,平静回答道。   顾羡鱼看着那把淌着血的短刀,想了会儿,若有所思对比着先前所见那些尸体上的伤口,渐渐有了一些信心。   雨一直下,她举起了长剑,流淌在剑身之上的水珠随着一下轻震,骤然间化作齑粉,有如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夜空,离开了伞下的世界,直接刺向前方。   夏怡宁瞳孔微缩,身体恍若断线风筝一般,自然而然朝后轻飘退去,恰好可以避过这道剑锋,却不想那疾驰而来的剑锋转刺为拍,顺势朝下而去。   剑光如瀑布般落下,却依旧没有能快过回防的短刀,并不厚重的剑身与力求锋利的短刀莫名相撞,发出了一声颇为怪异的声响,将两人身边周遭雨水激荡成盛开的雨花。   顾羡鱼不意外这个结果,手腕持续发力,将剑身压制的更下,而就在此时,夏怡宁顺势倒在了密布雨水的地上,如泥鳅一般轻沾地面继而弹起,借此发力带着短刀与长剑摩擦出一段细碎的火花,划出一道妩媚的曲线,斩向顾羡鱼的腹部,欲要开膛破肚,带出一道血线。   即便是此时,顾许依旧是握着伞柄,没有任何动作。   “好慢啊……”   顾羡鱼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异色,剑身以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毫无道理却又理所当然地存在于短刀之前。   这一声响的极为清脆。   因为是顾羡鱼自登山以来,第一次以剑锋去对敌。   “你有问题。”   夏怡宁后退了几步,脸色极其复杂地看着她,沉声说道:“刚才那一刀,你就应该要直接死了。”   顾羡鱼认真说道:“我又不想死。”   说完这句话,她微微蹙眉,忽然发现了一个很不寻常的情况。   时至如今,在七月初新楚武道协会举办的那场活动过后,顾许已经变得极为出名,夏怡宁明显认出了她的身份,又凭什么觉得自己那一刀可以杀死她?   除非……夏怡宁根本没有看到那把黑色的大伞,或者说,她并没有看到伞下的顾许,眼中所见只有一人。   是的,这是唯一的解释。   夏怡宁自然不知道她已经想的这么遥远,脸色渐渐凝重,思考着要如何突破那道剑围,将短刀送至她的身体之中。   顾羡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再无旁骛,剑锋再一次递出,刺破了渺茫的秋雨,串起了许多颗雨珠,伴着这些极轻微难以听闻的啪啪啪声响,剑锋几乎无迹可至。   然而剑锋再如何渺然,始终会囿于剑手的心思,夏怡宁从片刻前的那一剑便已经确定,自己唯一胜过顾羡鱼的只有战斗经验,因此她一直都在盯着对方的眼睛,刀锋随之而动。   又是一声极其清脆的鸣响,伴着雨幕又被揭开一片真空,两人渐模糊成不可捉摸的影子,以寻常摄像机难以捕抓的速度,不断的交锋着。   秋风笑人,秋雨凄然,秋意愈发肃杀。   那柄鲜血已经被洗净的短刀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依仗着先前积累的优势,向着顾羡鱼狠狠斩落,再一次逼迫长剑必须回防。   火花再次迸发在漆黑雨中。   随着极为强硬的碰撞,顾羡鱼似乎是力有不及地朝后倒掠而去,夏怡宁手腕已经一阵疼痛,脸上依旧维持冷漠,事实上她已经在思考着是否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交流上几句话,不要再生死相争。   然而就在这时!   夏怡宁听到了一声再是熟悉不过的鸣响,神色微生惘然。   她的小腹生出了一道血花。   刚才那是枪开的声音。   顾羡鱼一手持着剑,另一手拿着手枪,是最开始遇上那个黑色西服男人,她俯身拾起的那一把。   这种情况之下的冷枪真的很难躲。   于是,夏怡宁便没有躲过去。   如果安君衣在黑伞之下,看到了这一幕的发生,一定会在这里说上一句:大人,时代又变回来了……   哪怕别人根本听不懂,但安君衣肯定很喜欢说出这句话的自己。   可惜她不在。   ……   ……   “认输吧。”   顾羡鱼收回暗枪,脸上略有羞愧之色,诚恳说道:“虽然你可能觉得……我这样不好,但今天我真的不想杀人,而且再打下去你肯定也会输。”   夏怡宁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说道:“今天这里一共有三边的人,官方的,一个日本人的,还有一个疯子的,你为什么非要上去呢?”   顾羡鱼想不到答案,随意说道:“因为我觉得你们这样不好。”   夏怡宁似乎看不出她在胡扯,微微张口,想要劝说上一句,但又感受到腹部不断传来的疼痛,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你既然非要去寻思,那我又何必拦着呢?   “那就过去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顾羡鱼,看的很深很认真,然后捂住了腹部的伤口,默然转身离去,让开了道路。   ……   ……   风雨之中,伞下重新变得了两个人。   顾羡鱼的衣服没有被雨水打湿,只是原先束好的发丝,终究是随着先前激烈的战斗,散落在肩上,沾了雨珠微湿,看着分外养眼。   她低头翻找了一下口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带多一条橡皮筋,不禁有些微恼。   顾许明白她在恼火些什么,想了会儿,说道:“停一下吧。”   他抬起衣袖,默算了一下长度,撕下一片布料,站在了顾羡鱼的身后。   “我没帮人绑过头发,可能会不太好看。”   说着话,他伸手拢起了顾羡鱼的长发,动作有些笨拙的绑在了一起,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替她打了一个蝴蝶结,有些难看的那种。   但顾羡鱼此时又怎看得到?   她心里只剩下一片茫然,原先想要问他要做什么的念头,此刻已经去了个一干二净,只知道抿着薄唇,安静地任由他替自己束发。   “有些难看。”顾许说道。   “那……”   那温热的双手已经离开,顾羡鱼静下心神,似是平静说道:“你多做几次就好了呗,又不是让你帮我化妆,也不麻烦吧?”   顾许想了想,问道:“那是不是,只要我答应帮你绑头发,你就可以不追着我问那个问题了?”   作者留言:   PS:我知道你们大概不信,但今天真的会有第二章,我甚至连游戏都不打了…………………… 第九十六章 你妹   “你很烦我?”   “没有。”   “那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就是觉得对不起我。”   “嗯?”   “别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装傻的?”   顾羡鱼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想着要不要对着他的脸打一个喷嚏,好让他别再做梦,清醒上一点儿。   “我只是问一问而已。”   顾许说道:“你不用想太多,而且这样说一下……最起码你看上去是没那么紧张了。”   顾羡鱼很不喜欢这句话,如果不是现在的场合有些认真严肃,那她一定会不讲道理的纠结下去,直到他说出真实的想法为止。   “那我现在更紧张了。”   她转身朝着前方继续走着,恼火说道:“你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就显得我好像很慌的样子,我就不知道我哪里看着不镇定了?”   顾许有些无奈,说道:“如果你真的很冷静,那刚才一个照面就可以结束战斗,而不用花上这么长的时间。”   顾羡鱼认真说道:“我是在积累实战经验,而且我说过一次的,在有选择的情况之下,杀人永远不是我的想法。”   顾许抬头望向她的背影,想着山道之上必然遇到的事情,忽然对这个徒弟感到了一些自豪,只是当他想到她还是自己的姐姐时,这种情绪便在极快的淡去。   “嗯,你说得对。”   他随着她的脚步缓缓而行,轻声说道:“能力范围之内去慈悲,不是一件坏事,只是很多人不习惯这样去做罢了。”   顾羡鱼不想理他,转而说道:“那他们在上面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事情?”   顾许沉默片刻,语气中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感慨,说道:“目的是借刀杀人,但这件事的后果……”   他回身望向雨中越来越难见的高楼,说出了一句令人心悸的话。   “弄不好,这里可能会变成一座死城?”   ……   ……   雨一直在下,听不见淅沥的温柔,犹如瀑布一般顺着屋檐汹涌落下,看久了不免有些教人心烦,魏双已经坐在地上许久,而寺本郁夫依旧陪伴着他。   路上买来的面包和牛奶早已经吃完喝完,垃圾用袋子装得很好,让他们两个看上去就像是寻常被暴雨所困的游客,没有什么特别可言。   “还要死多少人?”   听着远方隐约传来的一声枪响,魏双耷拉着双眉,轻叹说道:“虽然我想过这个可能,但你们杀的未免太凶,这件事值得将你们将所有力量孤注一掷吗?”   寺本郁夫平静说道:“不是值得与否的问题,而是我们本就没有选择可言,另外……现在不是安静了很多吗?”   他没有骗人,作为统率着全局的那个人,心中自然对战况了然于心。   “我在想,只是如今这样情况,官方便要受限于战场在城市中心的缘故,无法轻易对你们动用诸如导弹一类的武器……”   魏双思考了数秒钟,说道:“在一年之后,是否像你们这些人就要真正的无视一切,彻底打破现代文明的秩序呢?”   寺本郁夫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政府已经让修行者配合研究,专用对付修行者的武器了,只是不知要多久才能真正的离开实验室,进行量产而已。”   魏双自嘲一笑,说道:“但这些也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寺本郁夫诚恳说道:“其实直至如今也好,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活着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抬头望向密布黑云的天空,满是惆怅地叹了一声。   “时间到了。”   魏双敛去笑意,喃喃自语道:“一辈子所有时刻,终究流逝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寺本郁夫递过去了一根烟,笑着说道:“这么文艺的台词,实在不适合从你我这种人的口中说出,还是留给电影里的人物吧。”   等到两根烟被匆匆的吸了几口,魏双将正在燃烧的香烟扔入雨中,迈步走到穹苍之下,然后开始回忆起那些画面。   便在他们闲聊、抽烟,以及扯谈的屋檐之外,那片空旷的平台倒了许多尸体,鲜血未能被雨水冲淡,那些腥味浓郁地根本散不开。   寺本郁夫看着站在雨中的魏双,看着骤然精致的雨滴,感受着那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剑意,很难接受这只是顾许的一眼。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渐渐真实,站在了他的身边,说道:“你妹妹也快要回来了。”   寺本郁夫依旧沉默,心中早已后悔,但此时此刻他做不了什么。   想着这些事,他脸上的笑意愈发嘲弄,别过头看了一眼那道影子……从中看出了自己的模样。   熟悉又来得陌生。   “我早就该知道的。”   他收回了目光,唏嘘说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呢?但我不觉得你会成功。”   幽眠之怜好奇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寺本郁夫想了会儿,抬起手指向魏双,诚实说道:“因为顾许真的太强大了。”   ……   ……   事实上,寺本郁夫的想法并没有错,顾许一直都是最为强大的那个人,整个世界因他而彻底改变,他所在的地方自然就是人间的顶峰。   只是……月有阴晴圆缺,人也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巅峰之处,而现在的他基于某个缘故,已经无法一剑将这些事彻底了解。   这时候便需要弟子服其劳。   黑色的大伞在风雨中孤伶飘摇,握着伞柄的那只手修长而白皙,本该写意的一幕,却因为顾羡鱼心中紧张的缘故,多上了一些琐碎的话。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君衣她的身材。”   她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是她那个样子,打起来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连束胸都不用穿,也不怕动作幅度太大了,拉扯着发疼。”   顾许怔了怔,心想你怎就这么的蠢,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用真元固定,我虽然没教过你这种用法,但这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一种技巧吗?”   “啊?”   “嗯?”   “什么?”   “你要我重复一遍?”   顾羡鱼听的一片茫然,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然后低头看着自己,喃喃说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做的吗?”   顾许很是无奈,说道:“你平时听课我记得很认真吧。”   顾羡鱼忍无可忍,羞愤说道:“别人我不知道,可我一直将你传授的东西看的很重要,怎么可能将真元用在这种地方上啊,你就不觉得奇怪的吗?”   顾许说道:“修行的最终目标是为了长生不死,然而在这之前,我们难道不该想着如何让自己活得舒服上一些吗?”   顾羡鱼若有所思,却思而不解。   “简单一些说,当年我枯坐山崖,闭关悟道之时,遭日晒雨淋风吹霜降,不就是以真元维持身体的洁净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即便是我也好,若是一身肮脏,闻着臭味难耐,那些习惯了白衣飘飘的所谓仙子,眼中再如何有我,依旧会在靠近之前,以道法替我洗去一身尘埃。”   顾羡鱼觉得很有道理,然后想到了些什么,说道:“既然这么方便,她们平时是不是就不洗澡了呢?”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许实在无法理解,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干脆从她手中拿过了伞,沉默不语继续前行。   从缓解压力开始的谈话,最终以顾许的无言以对告终,可这场雨却远远不见停歇的意味,依旧是无穷尽地下着。   便在这时,山峰上的动静终于落入了顾羡鱼的感知之中,受到那无形剑意的影响,狂乱的雨珠渐渐有了规律,不再随意飘零散去。   持伞的顾许眉梢微挑,早已抬起伞檐望向天空,心想这种千篇一律的手段,对付那种白痴的确已经足够了。   随着那道恐怖到极点的剑意伫立于天地之间,风声雨声厮杀声,所有可闻之声都仿佛在瞬息间消失感觉。   “我一会儿该怎么做?”   顾羡鱼轻声问道:“还是……像之前一样吗?我怕我真的不行。”   顾许说道:“我在。”   顾羡鱼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我还是有些慌。”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你要怎样才可以静下来?”   顾羡鱼想了会儿,转身面向他,张开了双手。   顾许看着她,没有犹豫上太长时间,拥她入怀,在耳畔平静说了句话。   “我相信你。”   ……   ……   秋雨越下越大,不见半点温柔,很难再让人好眠。   山道的最后站着几个人,顾羡鱼一眼看过去,发现都是颇为熟悉的人物,可以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   通常意义上称呼他们,用到的第一个成语,大抵都是功成名就。   然而就是这些可以称之为大人物的武道强者们,此刻却是再安静不过,守在了山道的最后一处平台上。   若是微微仰起头,朝更上去望去,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在漫天雨水之中有着一条通道正在形成,在那里面看不见雨,仿佛往日晴朗之时的干净天空。   当顾羡鱼仔细望去,才发现并非是没有雨水飘向其间,而是剑意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一抹余韵,便将这场风绞杀成虚无之物。   这便是真正举世无双的剑道。   顾羡鱼仰望着在渐渐分开的密云,记起不久之前听到的那句话,只觉得手中长剑骤然重了数分,连脚步也变得沉重了。   她紧紧抿着薄唇,踏上了最后的石阶,出现在那三人的眼中。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王之行。   他怔了片刻,然后深深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我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来到了这里。”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维持着沉默,走进雨幕之中,递出了自己的剑锋。   剑光依旧惊艳,一路登山经历数次战斗过后,她纵然还未熟悉生死间的战斗,但也做到了丢掉犹豫,一心一意,不再刻意留存善念。   王之行叹了一声,心中情绪极为复杂,颇有些想要成为那随风招摇的墙头草的意思,只是顾羡鱼对他的印象颇为深刻,这迅若雷霆的第一剑,刺向的是他眉心。   一声轻鸣。   黑伞下的顾许,目光从那虚无的通道上挪开,正好落在相逢的剑与剑之上,看着王之行毫不犹豫舍了剑,击出自己的拳头那一刻,便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思了。   可惜的是……三个徒弟之中,安君衣只喜欢术算推演一道,而林轻雾则钟情于长生之道,唯独顾羡鱼愿意去修他的剑。   因此,顾许在知晓间宫爱花图谋后,便不假思索且自私自利,让顾羡鱼跟随在自己身旁,便是因为她在此刻剑意加持之下,再无敌手可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王之行往后想了一辈子的时间,始终没能明白。   便在他的拳头即将落下的前一刻。   顾羡鱼于一线之差收剑,然后横剑于身前。   一线既是天渊。   当时王之行的拳头距离击昏顾羡鱼,只差了数厘米。   两者之间本不该有事物存在,因为那柄剑绝不可能来得及回防。   但下一刻,那一剑却毫无道理的来到了此间,挡下了这一拳。   仿佛万物和时间,都为那一剑留下了一线的机会。   一切犹如天作之合,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当事物重新开始活动时,王之行便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破开了重重雨幕,摔倒在山道之外的泥泞上,溅起了一片污水。   雨依旧落。   余下的两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倒下的王之行,以为是错觉。   “嗯……”   顾羡鱼微斜长剑指地,看着仍未反应过来的两人,微笑问道:“你们可以让一下吗?”   她隐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强大,很享受或者说喜欢这种感觉,故而她言语间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真的很自然,教人不得不信服。   余下的两人只觉喉咙分外的苦涩,眼角余光偷偷注视着仍未能起身的王之行,再一次确定即便是联手而为,依旧是对方的一剑之事。   但不知为何,明明山道已经无人阻拦,那把黑色的大伞依旧落在后方,迟迟没有拾级而上,去看一看山顶的风景。   顾羡鱼想着这些事情,然后发现山道上其实一直都坐着一个男人,他的眉眼间带着几分郁结,相貌颇好,是那种很容易让青春少女心动的微颓大叔。   “结果是你来了。”   寺本郁夫神情温和,眯着眼睛,轻笑说道:“认得我吧,有什么感想吗?”   顾羡鱼犹豫片刻,诚实说道:“我想起……你妹了。”   作者留言:   PS:我是真服了,都一点多了他们还不歇,拉我去打撸啊撸内战,一玩就玩到了三点多,害我熬了个通宵到现在才把这章写出来。   不过讲真的,我杀的好爽啊~~~~~~~ 第九十七章 最怕是天真   肃杀秋雨中,寺本郁夫眯起了眼睛,唇角微微翘起,眸子里倒映着的那个笑容,无比的生动。   不管是你的妹还是我的妹又是谁的妹,反正有个姓春日野的妹妹,肯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在绝大多数语境之中,你妹这两个字,蕴含着的意思还是骂人。   哪怕顾羡鱼真的在怀念他的妹妹,听着依旧是那么一回事,有种特别刺耳的感觉。   “我妹吗?”   寺本郁夫像个日本乡下农夫一样坐在石阶上,似笑非笑说道:“她很好,如果你可以活过今天,以后我请你去我家做客怎样?她做的芥麦面很好吃,尝过的人都很喜欢。”   顾羡鱼想了会儿,说道:“如果非要吃面,我还是更喜欢拉面多一点儿,嗯,地狱拉面除外,那个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寺本郁夫微微一怔,想不到她竟会认真地和自己探讨这个问题,然后明白了过来,知道她其实在紧张。   “事实上我真的很愿意和你在这里聊天。”   他笑着说道:“非要争出来个你死我活,实话说,这一直都不是我喜欢做的事,希望你也可以同意我的看法。”   顾羡鱼眉眼间多出了些困惑,回忆着顾许曾经提到过的他,隐隐觉得眼中这个寺本郁夫有些不太寻常,却又发现不了究竟是哪里存在着问题。   她不是林轻雾,一直都不擅长在言语上寻找漏洞,哪怕是和顾许相处也好,很多时候都是将话憋在心里,因此被安君衣抢占了先机。   但这不代表她听不懂人话,甚至于她在这方面来得格外敏感,就好像七月初的那天,她一眼就看了穿安君衣抱着的心思。   “我觉得你有问题。”   顾羡鱼说完这句话后,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等到一道风来,吹断了某根树枝,在空中漂浮不定画出许多到诡异的弧线,最终却倒插入被雨水稀烂了的泥土时……   顾羡鱼终于抬起手。   她手中有剑,此时隔着重重层层的雨帘遮掩,剑光依旧明亮到极致,随风而起,跨越二十余米的距离朝上斩去。   剑光已经恍若天光,尽头处便是安静坐着的微颓男子。   寺本郁夫抬起头,看了剑锋一眼。   神情平淡如故。   依旧在轻笑。   就是如此,那道剑光就此停下,然后被他轻轻地弹了一指。   忽然间,一道火花绽放于漆黑的世界之中。   随后才是娓娓而来的一声脆鸣。   顾羡鱼看似只出了一剑,事实上却有千万道剑意相随,蕴藏在风雨光线之中演化出千万剑法。   于是接下来便有了同样次数的相遇,以及逐一诞生在空中的花火。   好似有花正开,直至凌晨三点半仍未眠。   那么,烟花该从何处看才是最好?   顾羡鱼眯起眼睛,强行控制住心中的震惊,看着在刹那间诞生在天地之间的千万朵火花,只觉这一幕有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世界随之而变得明亮了许多。   画面极其美丽,却也恐怖到极点,当那些火花随风散落时,原本周遭存在着的一切,仿佛遇到了某种看不见的无形力量,被工整的齐齐切断,复尔切的更细,断面处光滑的就像是被打磨了一万次。   但这些都没有被顾羡鱼真正看在眼里,她只是借着此刻的光明,注视着寺本郁夫的指尖,然后沉默不语。   他的手依旧干净,就像是刚从御手洗中舀了一瓢水,将手认真洗过一样。   这让他看上去极为随意,与顾羡鱼的郑重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原来是你没有妹啊。”   顾羡鱼轻叹了一声,神情凝重,说道:“我就应该想到,该是您亲自来守最后一关,但寺本郁夫人呢?”   雨水依旧在落,却始终只能在山道之外,想要飘入此间的都已经被剑意切割成碎片。   “去找他妹妹了呀。”   幽眠之怜依旧微笑着,温和说道:“他是一个聪明人,只可惜偏偏对这个世界,以及太多的人怀有善意,到头来注定要被聪明所误。”   顾羡鱼继续问道:“现在是我来面对你,那你就不担心我弟弟吗?”   “担心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的情绪。”   幽眠之怜说道:“和之前所说的一样,我愿意和你闲聊上一个小时,因为我只需要确保身后的事情正常发生,除此之外我都不必去在意。”   “如果你指望的那个白痴怂了,到最后不敢下来呢?”   顾羡鱼思考着林轻雾这时候会怎样说话,尽力的模仿着,想要借此找出一个缺口。   “还不明白吗……”   幽眠之怜抬手指向她手中剑锋,说道:“刚才你朝我出了一剑,而我特意将画面营造的如此美丽,便是要让它看到,认为我和顾许在生死相争,而他可以成为那个渔翁。”   顾羡鱼心想这话未免太蠢,说道:“哪有这样的白痴啊。”   话刚出口,她顿时明白过来,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蠢不蠢得看情况。”   幽眠之怜耐心解释道:“利益足够的情况下,丢掉脑子难道不是一件很事情的吗?你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会习惯。”   祂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话。   “但首先你得要活过今天才行。”   顾羡鱼沉默片刻,望着重新走进夜色的漫长山道,以及山道上的那个人,说道:“那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解决你。”   幽眠之怜眸子里多出几分怜惜,感慨说道:“如果是寻常时候,我很愿意手下留情,放你一条生路,只可惜……我事前已经答应了你的师伯,今天必须要杀死你们其中一个,好让她可以痛快。”   顾羡鱼怔了怔,心中既是意外也是觉得理所当然,轻叹道:“看来她还真的很不喜欢我们三个人。”   “当然不会喜欢。”   幽眠之怜认真说道:“尽管我一直很厌恶情爱这种小道,但我这些年来见得的确不少,可以明白她的心情,因此我会尊重她,尽力去杀死你。”   顾羡鱼不想再听祂废话下去,所谓师伯要杀死她这件事情,也许可以扰乱到顾许的心境,但对她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因为她一直都想杀了自己的师伯。   念及此处,她直接出剑。   风雨落在了山道两侧,于是乎那道剑光凝聚而成的清影愈发艳丽,经一场肃杀秋雨洗净以后,剑身光滑到极点,故而可以准确地倒映着周遭的景物。   便是这一道清光,直接斩向了无比强大的敌人。   幽眠之怜没有再继续坐着,祂从山道上站了起来,便不再是那个看着颓废的大叔,变成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大人物。   祂明明没有笑,却又像是在笑着,伸出手握向那道剑光,甚至还借着这个空闲,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话。   “和我们相比,你还是太过年轻了,不该掺合进来这种事情的,何必呢。”   剑光骤然被停下,那举起的手轻轻掠过,看着像是接住一片树叶,然而真正细看下去,却有觉得这个动作极为壮阔,仿若在摘星。   顾羡鱼神情愈发凝重,已经忘记那把黑色的大伞还在身后,眼中只看到了那捻住了剑锋,又朝着眉心落下的指尖。   万千剑意骤然迸发。   山道的后方,那条斩碎了风,湮灭了雨水,正要将云和天分开成两半的虚无通道,感知到了此间所发生的变故,骤然凌厉了无数倍。   “真烦啊……”   幽眠之怜收回指尖,轻若薄纸一般飘然而去,躲开了这道剑意的斩击,然后祂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心想这道剑意竟然比预想之中还要强大上数分。   为了让那个白痴信以为真,祂和间宫爱花自然准备了相对应的手段,让顾许留下的那道剑意变得强盛起来,至少也要在表面上强大。   这种涉及到顾许的事情,两人在布局之时自然探讨了很多种可能,其中只有极少数变故影响之下,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是你吗?”   幽眠之怜明悟了过来,眉眼间的神情稍微认真了一些,赞赏说道:“我以为他都是随便收的徒弟,没想到你还不错,总算是没丢他和她的脸。”   顾羡鱼没有理会,目光落在了剑身之上,准确地说,是一道崭新出现的轻微裂纹。   她默算片刻,确定手中的长剑,最多只能再经历三次和之前相同的摧残,没有多出一次的可能存在。   她还是想不到自己要如何赢过眼前的的这人。   顾许教过她很多,但他从未提及过一次,现在这种情况该如何解决,那一线的机会究竟在何处。   大概……他只会教她如何才能在这种敌人面前逃跑?   忽然之间,她以女人的直觉,回想起刚才幽眠之怜提到过的一件事情,便随着这个念头,说出了一句话。   “师伯也许很想我死,但她不见得会喜欢你活着。”   顾羡鱼唇角微扬,看着祂说道:“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昨天晚上他去见了师伯,然后他们两个人就那样过了一个晚上。”   幽眠之怜的确不清楚这件事,因为祂昨夜正在谋算着今日的故事,已经十数个小时没有与间宫爱花见过面。   那么,顾羡鱼这句话便可以衍生出很多意思。   情人相见后眼红相拥。   然后……可以是泪湿衣袖,追忆那些当年的故事,互诉衷肠。   再有一杯苦涩的恰好的酒水,滋味在彼此唇间来回。   这么多过后,温柔缠绵也会来得理所应当,不值得奇怪。   一夜过后,晨光微熹时床榻之上的话,终究是会来得动听上一些……   刹那间,幽眠之怜已经想象出极有可能发生过的一切,对此实在是有些厌烦,但祂依旧坚信间宫爱花不会动摇。   “我不需要在意她想些什么。”   幽眠之怜微嘲道:“今天本就不需要她的到来,依你这样的意思,我还挺希望她在床上把顾许缠得死死的,让他腿软到下不了床,好让变故少上一些。”   顾羡鱼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假如这样,你真的就甘心了吗?”   这句话并不是她的意思,而是落在山道下方,那把黑伞下隐晦飘过来的意思。   随着剑意的愈发强盛,顾许的身影便越来越不可感知,仿佛被独立在整个世界外。   先前那道声音落在她耳中的时候,她甚至还以为是自己压力过大,导致产生了幻听,犹豫片刻后她依着那再一次飘来的话语,说出了这话。   因此她根本不清楚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   然而,有些事情是用眼睛去看出来的,比如此时此刻幽眠之怜微沉的脸色,明显代表祂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时也命也。”   幽眠之怜看似平静说道:“贪心不好,我不是那个白痴,由始至终我的目的都来得纯粹,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顾羡鱼心想你们两个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奈何她迟迟听不到下一句话,只好也只能是维持着沉默。   随着话音消失,剑意重归寂灭,暂离了片刻的秋雨重新落下,打湿漫长的山道。   一片枯萎的落叶随风飘摇,落在了石阶上,看着那片叶子,不再言语的幽眠之怜终于走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步。   祂没有违背承诺的意思,当初答应了间宫爱花要杀人,那自然就会去做,至于成功与否则是另外一件事了。   秋雨骤乱,囿于那道剑意越来越强盛的缘故,祂只是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拳落如雷鸣,响彻整座南山。   狂风呼啸袭过,留下了落不下的落叶,雨水急的更加恐怖,好似要将玻璃都要击碎,那未曾明亮的数百路灯齐齐破碎。   顾羡鱼看不清这一拳,但她握着剑的手却自然而然的抬了起来,横剑于胸前,拦下了这个拳头。   然而终究是差距如云泥之遥,拳头所迸发出的力量,没有因为被挡下而完全停歇,而是如同潮水一般,沿着剑身涌入了顾羡鱼的体内。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红的令人心疼。   顾羡鱼以极快的速度飞离,虎口开裂,却依旧握着剑。   幽眠之怜只是面无表情,又一次握紧了拳头,继而身影淡去,准备赶在那道无主剑意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顾羡鱼击杀在当场。   便在这时,一片夜色悄然出现在祂的眼中,竟是祂先前完全一无所知的事物。   那是一把黑色的大伞。   伞檐微微后倾,露出了那张好看的脸,还有一只正在张开的手掌。   猜拳,指的是一个简单的游戏,共有剪刀、石头、布三个手势,而布正是克制拳头的那一个。   幽眠之怜出了拳头,所以祂输了。   于是祂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出去,走的极其之快,一退就是百余米的距离。   “她是我姐姐。”   顾许抱住顾羡鱼,将她拥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任由衣肩被鲜血沾湿,如梅花盛开。   他微仰起头,与远方的幽眠之怜对视,说道:“我知道你虽然不是人,但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做点人事吧。”   幽眠之怜与他目光相遇,然后皱起了眉头,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疑惑到了极点。   “你为什么会这么弱?”   ……   ……   漫天的雨水还在编织着帘幕,可视的距离早已降低到了一定程度,满屋都充斥着教人烦躁的噼啪声,听得安君衣很烦。   她用汤勺搅动了一下,熄火后拿起抹布,将煮好的那锅泡面呈到桌子上,喊来了那头坐着的间宫爱花。   “这是下午茶?”   “你喜欢可以是。”   安君衣替她盛了一碗面,随意说道:“反正像你这样子讨人厌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才对。”   间宫爱花看着碗里满满的红色,微微一笑,说道:“你这报复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怎就不能学好一些?”   安君衣不假思索说道:“我小家子气又有什么问题,而且这哪里算是报复,你想的也未免太怪了。”   虽然她的确是在煮面的时候不经意地多放了两勺子盐,味精倒的可能也多了一些,而且还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酱料,但这肯定算不上是报复,最多也就是恶心一下罢了。   因此这句话她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见心虚,看着便让人觉得堂皇正大可信。   间宫爱花看了她会儿,然后低头尝了一口,片刻后叹了一声,又带着憾意说了一句话。   “看来师弟还真是劳苦命。”   “那可能和师伯您有一定的关系吧。”   “难得熬出头,收了几个徒弟,结果没一个懂事的,他在这方面的运气的确很一般。”   “这样吗?可我觉得他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否则又怎会煮的一手好菜呢?”   “这样的话很有意思吗?”   “只要你觉得没有意思。”   话音渐渐淡去,间宫爱花将面碗推到了安君衣的面前,荡漾的红油倒映着暖色调的灯光,气氛有些僵硬。   安君衣拿起筷子,搅拌着面条,忽然问道:“说了这么多,我有一件事还是不懂,你怎么去确定自己该死不该死呢?”   间宫爱花说道:“当然是自由心证。”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那我觉得我已经赢了,不如你现在就去死了吧。”   间宫爱花有些意外,看着她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只敢在心里不断埋怨着。”   “可能是……我真的很想要你去死?”   安君衣的神情非常认真,而在这之余,她还显得很天真,以及无邪。   间宫爱花明白了一些事情,打量她的目光微微一变,不再那么的随意和不经心,多上了一抹先前没有的认真。   “一开始,我是给了他两个选择,假如他离开我的身边,那么我和他便就此别离。”   她沉默片刻,说道:“然后他说服了我,让我来看一看你是个怎样的人,留给他一些时间,而我答应了。”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这么说,现在你心里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   间宫爱花摇了摇头,但却没有做出解释。   “我忽然有些可怜你了。”   安君衣夹起面条吃了一口,尝着那古怪的味道,感慨说道:“但我还是衷心希望你由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间宫爱花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么一句话。   “因为……我觉得你已经死不掉了。”   安君衣给出了解释,放下筷子,走到了落地窗前,看着这场一点也不秋天的秋雨,莫名感到了一丝暖意。   她看了好会儿,转过身望向间宫爱花,说道:“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如果你这一次没有死去,那我以后会想尽办法杀死你,不过在此之前……”   间宫爱花饶有兴趣地嗯了一声,示意不解。   “请你在学校喊我学姐。”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将一缕头发捋至耳后,笑的十分好看,兼之还有一些淡淡的嘲弄。   “这是礼貌。”   间宫爱花笑着说了一个好字。   ……   ……   台风天,暴雨如瀑,那风好似要将大楼也吹得摇晃。   林轻雾打开车门,撑伞走进了一幢平平无奇的大楼中,大概是都被勒令放假的缘故,一路上几乎都见不到人。   行过漫长的白色通道,洁白的墙壁尽头处是一扇寻常的门,林轻雾解开了密码锁,独自一人进入了房间。   白炽灯光亮起,雨声随着门轴转动,彻底被隔绝在外头,余下一片寂静。   一眼望去,这个偌大的房间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整洁,随后则是仿若无穷无尽的寒意,好似要浸过衣服,彻入骨髓之中。   这里是一处新建的停尸房。   与寻常医院的停尸房有所区别,停留在这里的尸体,皆和修行者存在着各种关系,而住进这里的第一位客人,便是寺本美冬。   林轻雾走到那钢铁棺材前,依着顾许交代的话,确定尸体依旧保存的很好,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将要求吩咐下去。   接下来的一切过程,她都要全程跟随,然而这工作无趣且无聊,一点儿也没有南山那头来得有意思,让她不由得叹了一声。   “我怎就成工具人了呢?”   ……   ……   有寒风自天边吹来此间,卷起无数落叶,雨粉洒洒洋洋地轻飘着。   幽眠之怜看着这些雨,内心并没有因为顾许的孱弱而喜悦,相反祂只觉得这具肉身变得有些冷。   原来是那些雨水,不知何时落在了祂的身上,沾湿了发丝与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带来了浓郁的寒意。   “你……她人呢?”   幽眠之怜咳嗽了一声,眸子里的光芒越来越明亮。   顾许撑着伞,缓步拾级而上,诚实说道:“在和君衣聊天,现在可能不太开心,但她答应你的事情,应该是都做到了。”   幽眠之怜说道:“这么说来,她今日是不准备到场了?”   顾许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怀里的顾羡鱼来得舒服上些,回答道:“我花了很多时间,才说服了她这件事,你也不必恼火。”   “有理。”   幽眠之怜点了点头,说道:“但现在的你,似乎不能改变定好的结局。”   顾许说道:“也许,只是不管怎样也好,我都是要过来走上一趟的,毕竟这和我有不小的关系。”   幽眠之怜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顾许看着祂说道:“我们先联手将它给杀了吧。”   幽眠之怜没有因为这句话流露出震惊的情绪,神情甚至是比先前冷了数分。   “于情于理,我都找不出帮你的理由。”   祂缓声说道:“不必将话题拉远,你从来都不擅长在这个方面发挥,更何况你此时真的很弱。”   顾许摇头说道:“依旧足够杀死你这具化身,顺便再将你的执念存留上五百年,哪怕你时间再多也好,我依旧可以恶心你。”   幽眠之怜平静说道:“你以为我会在乎?”   顾许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是的,这种事情我的确不擅长,但师姐她真的很擅长,我去她面前卖上两句乖,想必她很愿意教我如何对付你。”   幽眠之怜笑了起来,语气很是嘲弄:“那你倒是去,我很期待她来到这里,毕竟她也是我的老朋友了。”   顾许想了好会儿,最终没有说话。   他本以为自己在这段时间过后,动嘴的能力即便远不如剑,也该比以前强上很多,却没想到幽眠之怜会如此油盐不进,丝毫不为所动。   所幸时间还有一些。   “但你欠了我。”   他将伞搭在肩上,看着祂严肃说道:“我思念了师姐五百多年,而你将她藏了这么多年,这笔账怎么算?”   听着这话,连顾羡鱼的脸都红了起来,心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如果不是场合实在不太对,她大概会掐一下顾许的脸,拉扯上很多次,看他是不是被别人占据了身体,否则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想法她没有说,顾许却猜到了她的念想。   他转动着伞,让雨水飞舞在身旁,低声解释道:“这是师姐的风格,我昨晚到今天一直在和她聊天,想起来了一些,发现用在这里似乎会不错。”   顾羡鱼微张着嘴,神情凝重,再一次确定那位师伯真的很难对付。   与她相同,幽眠之怜当然也想不到顾许会说出一句这么不要脸的话,怔了片刻才是醒过神来,心中生出了好些恼火。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幽眠之怜睁大了眼睛,怒斥道:“狗屁不通,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任凭是谁听见,尤其是寺本郁夫,都会因为这句话发自内心的感到无奈,心想你又有何资格说这种话。   是的,这实在来得可笑,然而在这层表面之下,潜藏的暗涌却不是那么简单。   顾许不奇怪祂会表现出这样的姿态,因为祂的本质从来如此——天真无邪成可怕。   他停下了脚步,举剑指向了幽眠之怜的眉心,平静说道:“当然讲,只是我的道理习惯用剑去说,希望你可以喜欢。”   作者留言:   PS:这章过后,半年奖还剩七千字…… 第九十八章 我以为你想开后宫   北风送寒,这场肃杀的秋雨想来还有很久才停,山道上的霜叶凌乱一地,远远看着人也憔悴。   幽眠之怜伸手抹去额头雨水,静静地看着那道剑锋,很莫名地想起了一些词语,仿佛没有听到顾许那句话,有些出神。   祂思考片刻,便在湿漉漉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平静说道:“现在的你没资格和我讲道理。”   纵然剑光惊艳如昔,遇雪尤清,经霜更艳,但他终究不复过往的强大,哪怕说话声再冷漠上十分,道理在祂这里也是讲不通。   顾许说道:“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更何况这里是我的主场。”   幽眠之怜面无表情说道:“是呀,也许你可以以弱胜强杀死我这具化身,但我本来目的就是与你一战。”   预先写好的故事便是如此,即便写好的假变成了现实的真,那也依旧符合着祂的心意,因此祂才会无所谓间宫爱花是否到来,更不讶异于顾许会蓦然出现在眼中,甚至于不关心他这段时间去做了些什么,唯一超出祂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有顾许莫名的变弱了。   然而也正因此,他们才可以在山道上,起码是维持着明面的平和在交谈着,只因为双方的实力暂时成为了一种平衡。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不甘心,认为我很不情愿看着一个白痴,竟然真的傻有傻福,当成了那只黄雀……”   幽眠之怜看着他,微嘲道:“但所有人都错了,我曾经犯过贪得无厌的错,当然不会再磋商第二次,所以今天的我无论如何都会是那个赢家。”   顾许轻叹说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说了。”   他皱了皱眉,目光里多了一些感慨意味,说道:“不断重复自己的言语,这对你而言不该是无心之举,而是心中念念不忘。”   幽眠之怜没有回答这句话,想起昨天夜里的寺本郁夫,心想他在抽那根烟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人生走至尽头了吧?   事实上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但既然是怀念了,便在沉默过后,从湿了的衣袋里找出了一包香烟,花了些功夫点燃,搭在了嘴边,尝试着他喜欢的滋味。   途中祂找来了一把伞,撑了起来,好让这场秋雨不至于将香烟吹成寂寞的星火。   “既然你这么无聊,不如讲讲,师姐和你这数百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顾许看着祂,忽然问道。   幽眠之怜对此有些意外,那张被雨水打的憔悴的脸,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开始依着他的请求,开始讲述故事。   这是一个颇为漫长的故事,尽管有很多细节被祂隐瞒了过去,但其中某几个片段依旧来得不错,凭此可以隐隐推测祂走到如今这一步,距离完成执念的此刻,到底花费了多少的精力与心血。   祂的声音不平静,大概是有了可以倾述的人,每当故事到了转折的地方,祂都会以恰好的语气,将那些变故娓娓道来,讲的跌宕起伏。   其实还有这另外一种可能存在。   之所以祂愿意讲述故事,甚至为此投入极多的情绪,是因为祂在心里认为,顾许已经来到了死前的最后一段时光。   尤其是如今的他还这般孱弱。   如何能不死?   幽眠之怜抬头望了眼天空,心想如你这种怂到心里去,却又偏偏贪得无厌的人,运气怎就来得这么好呢?   “原来是这样啊……还真是单调。”   顾许听完了故事,没有思考多久,便给出了自己的点评。   幽眠之怜说道:“众生皆苦,你我都是在重复着前人的故事,因此我怜众生,愿众生得以安眠。”   在顾许和安君衣相见的那天,后者便在天台上心有所感,眼中隐隐看见了那个天国,身心得以极大满足,只差踏入安眠的最后一步。   然而所谓的安眠,不论以多么美好的词语去修饰,终究是以不道德的方式将人引向死亡。   “其实当年我不明白,为什么绝大多数的修行者对你们都抱着厌恶的态度,不惜浪费时间去斩妖除魔。”   顾许说道:“在后来的那些年里,我才发现,彼此间的冲突是来自于生死观念的不同,修行者求的是长生,而你们则引导人去死,这么想过来,如果让你好好的一直活下去,我似乎不好自处,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幽眠之怜摇头说道:“你今天便要死了,又何必在意身后之事。”   顾许说道:“我又怎可能死。”   幽眠之怜本想要和他探讨这个问题,只是忽然记起他刚才实在不要脸,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嘲弄了一句话。   “你今天真该陪在你师姐身边,软饭怎么就不好吃了,非要跑出来淋雨。”   祂夹着香烟,将烟头对着地上摩擦了一下,然后撑着伞站了起来,影子被拉拽的很长很长,就像是有几万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散开便如一片夜色。   “虽然我愿意陪你闲聊,但你长得这般难看,又不是可亲可爱的美丽少女,聊久了实在有些反胃,所以……还是动手吧。”   祂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再有任何废话,于是身后那无数个重叠的影子,骤然间张开了黑色的獠牙,如潮水般涌向山道下方那把黑色的大伞。   顾许收剑归鞘,将手伸出伞外,感受着这场将会持续很久的暴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他看着身前这场秋雨,层层的雨帘如线,重重的雨珠如剑,并不安静地狂暴而落,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看上去只是一场很寻常的雨。   然而,幽眠之怜的脸色却忽然苍白数分,只因为那道随着祂从石阶上站起来,汹涌而去的黑色影潮,在进入了这场秋雨的刹那间,直接染上了一层灰色。   就像是从远方而来的潮水,遇上了千百年不变的礁石,相遇一刻被撞了个粉身碎骨似的,除了几片像雪一样的事物飘落,再也不见其他动静。   “你借我的东西,事先可曾问过我愿意借你?”   顾许的声音自山道下方传来,带着几分难得的刻薄。   幽眠之怜没有理会,静静望着这场掺合着剑意的秋雨,感受着其中堪称无双无对的气息,嘴角微微翘起,依旧在笑,苍白的脸上不见惊慌。   这道剑意自然不会被秋风所破,然而祂本就不需要去思考如何破解,甚至于祂很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你越是催发剑意,越是虚弱,离死亡便会越来越近。”祂温和提醒道。   顾许平静不语。   雨声没能掩盖这句话,顾羡鱼被他拥在怀里,却也能听得真切。   她有些难受的咳嗽了一声,然后离开了他的怀抱,好似之前那般与他并肩而站,抬头望向山上的那个人。   她低声问道:“是不是我没有把事情做好?”   “不是。”   顾许放缓了脚步,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很好呀,就像你长得很漂亮一样。”   顾羡鱼抿着唇,沉默不语。   顾许将手放在她腰上,认真说道:“嗯,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之前你不是问我,抱起来谁的感觉更好吗?”   顾羡鱼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忘了该说什么。   “我仔细想过,发现还是你抱着比较舒服。”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在这方面应该是很有自信的吧?不然你为什么老是喜欢装睡,非要我抱你上床睡觉呢?”   “你说什么啊!”   顾羡鱼不知该如何辩驳,羞愤说道:“我哪有像你说的这么不要脸,那时候我是真的累了,而且我有说过让你抱我去睡觉吗?”   顾许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在我床上滚来滚去,还要在那睡觉,这又怎么解释?”   顾羡鱼无话可说,心想你到底是怎么了?这种话题平常不都是刻意回避的吗?忽然间,她记起了刚才幽眠之怜的话,心情变得极为沉重,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然而,她却不知该要如何开口,去问那个问题,但顾许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是一个很怕死的人。”   顾许牵着她的手,说道:“活久了不代表就会想死,只要人还未老,人世间永远会有新的意思,就好像我遇到了你一样,所以我不会想去死。”   顾羡鱼说道:“可我是个特别矫揉做作,多愁善感的人,没办法不往这方面去想。”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放心,前世今生,我都没有见过在这方面比你师伯更能作的人,你远不及她。”   顾羡鱼有些无语,继续说道:“有时候我连自己在吃什么醋都不知道,只懂得往你身上发脾气,明明我和自己说过很多次,不捣鼓这些破事情的,难道你就不觉得烦吗?”   “师姐当年比你做的还要激进上十倍。”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换做是我,看到你们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肯定也会生气。”   顾羡鱼沉默了好久,看着已经不远的山道尽头,颤声问道:“你愿意和我说这么多好听的话……是不是真的要不好了?”   雨声忽然喧嚣了许多。   顾许说道:“谁也不会死。”   顾羡鱼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可能是……”   顾许的声音有些迟疑:“我想你不要再往衣服上吐血了?”   顾羡鱼一点儿也不生气,秀眉微蹙,而后勉强一笑,苦涩说道:“我还以为,你想和收徒弟一样,抱着开后宫的心思。”   “这样不好。”   顾许停下脚步,诚实说道:“感情这是事情要自私一些才好,而且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师姐,这样会让大家都很难受。”   顾羡鱼微笑问道:“长痛不如短痛,是吗?”   “我的想法很简单,与这些都无关。”   顾许平静而坚定地说道,语气不见丝毫动摇。   雨丝随风飘摇着,黑色的夜就在眼前,很多在平时不能真实表达的感情,都会在此刻随着言语流露。   但他并没有解释自己的想法,微微后倾黑伞,望向了漠然释放着自身气势的幽眠之怜,说道:“时间到了。”   幽眠之怜说道:“你决定好去死了?”   顾许说道:“今日的一切看似很合理,只可惜你们遇上了我。”   幽眠之怜微嘲一笑,说道:“是呀,若不是有你的死,今日的确会很无趣。”   便在祂抬起手,再一次让万千黑影如潮水涌入一刻,顾许却再一次握住了剑,淡去了蕴藏在风雨中的万千森然剑意。   他不是师姐,只习惯手中留有一剑,这便是最为强大的时候。   令人很意外的是,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对幽眠之怜说了一句话,听着像是在骂人。   “你也是真的能唠叨,说这么多废话自己就不嫌烦?”   幽眠之怜愣了一下,心想到底是谁在废话啊?   便在这时,顾许朝着幽眠之怜的眉心,送出一剑。   “呵呵。”   幽眠之怜又怎会感到意外,黑色的影潮包裹住祂的肉体,顺流退去,兼之嘲弄说道:“你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吗?”   剑光依旧不变,那道锋芒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顾许的右手,化作了一道刺了过去。   风声不再,雨花湮灭。   忽有一线天光落下,顾羡鱼心有所感,抬头望向理应漆黑密布雨云的天空,不由得怔怔出神,惊讶到忘了该如何言语。   那是已经消失许久的湛湛青天。   “我也许会死。”   顾许看着祂,漠然说道:“但想要我死,请问你有这个资格吗?”   幽眠之怜没空回答这句话,因为那道剑光正在穷追不舍,一线天光所至之处,便有黑色的身影随之成为一道青烟。   这是祂留在人世间的深刻烙印,每一个都是祂的子女,此刻祂正不断承受着丧子丧女的悲切痛苦。   但相反的是,祂并不悲伤,反而笑的很开心,眸子里满是嘲弄,丝毫不见绝望之色。   当剑光斩入影潮,灭杀了祂四千三百九十六个子女,即将结束祂这具肉身的前一刻,忽有微光亮起。   一道闪电自天而将,落入犹如凋零的影潮中,准确地击中了那一道剑光。   然后再是无数记天雷轰然落下,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雷声,还有掩盖了所有事物的白光。   不知过了过久,雷声终于暂歇。   于是火光映入了眼中。   南山多树,骤然遇上了这么一场仿佛绵绵无绝期的雷暴,便有烟尘四起,带着那些星星之火,飘散到了很多花草树木上,火势顿时冲天而起。   顾羡鱼睁开双眼,怔怔看着蓦然间与先前换了个模样的世界,看着原先的幽暗被火光驱逐离开,又被秋雨所扑灭,如此反复循环不断。   忽然间,她心有所感朝上方望去,便看见了一个长相寻常的中年人,正缓步从漫天火焰雨水中缓步而出。   黑色的烟气扶摇直上,将剑过时留下的那一线湛湛青天,重新掩盖了起来,笼罩着整个世界。   顾许收回那道剑光,抬手望向山上,静静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看着仿佛在他身后隐约跳动的雷光。   这当然不是天意。   “你之前怂了不敢见我。”   顾许看着他,问道:“现在来了,是想到自己的名字了吗?”   ……   ……   “想到了。”   中年男人咳嗽了一声,双手捧着接了一些雨水,洗着被烟熏后有些黝黑的脸,说道:“你可以叫我鹿游原。”   顾许沉默了会儿,看了周遭一眼,说道:“我觉得你该用燎原这两个字。”   “啧。”   某处坍塌所导致的烟尘散去,幽眠之怜从中走了出来,萦绕在祂身旁的影潮已经不再黑的那么深沉,清淡如水。   祂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眉梢间多了一层浅浅的喜悦,然后变作了浓郁的嘲弄,但祂始终没有任何的言语。   秋雨依旧在下着,顾许将伞递到了顾羡鱼的手上,对她说了一句话,然后走完了最后一段路,去到了山顶。   只是顾羡鱼依旧固执地坚持着,随在了他身旁,顾许想了会儿,还是没有赶走她。   风雨不改,存在于白天的黑夜再一次降临。   这场突如其来的山火,终究是敌不过整个星球的气候,漫天的火星凄惨寂灭,只留下了一片烧焦了的黑。   “听说你想杀我。”   顾许看着满心欢喜的鹿游原,平静说道:“那便来试试看吧。”   ……   ……   风雷渐熄。   间宫爱花站在窗前,淡弱的天光映在了她的身上,落下一道淡淡的轮廓,让安君衣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要走了?”   她忽然说道:“可我真的不懂你是怎么输的。”   间宫爱花转身望向她,微笑说道:“其实我没有输,但这要花费一些时间去解释,你愿意听吗?”   安君衣想了会儿,说道:“这场雨还要下很久,你不至于要说上一整天,那我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间宫爱花说道:“先前我已经和你提到过最初的赌约是怎样一回事,后来我心软了一次,给了他和自己一个机会。”   安君衣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所以我还是不能理解,你见我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不是和他一起更好吗?”   间宫爱花温声说道:“他爱我,我也爱着他,虽然我们之间有过很多曲折,结果也十分的遗憾,但我始终是不后悔。”   安君衣微微蹙眉,心想你这话不是答非所问吗?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死呢?我实在不明白。”   “很简单,我从给出选择的那个人,变成了做出选择的那个人,如今我和他之间的位置已经对调。”   间宫爱花背负双手,又一次面向南山,轻声说道:“而他交给我的这个选择,便是他的生死,亲眼看着他死去或者无视……牵着对我而言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毕竟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师弟。”   在今天的很多时候里,她都对顾许说过,自己始终保留着选择生死的力量,那么此时便轮到她选择他的生死了。   安君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我不认为他会死,更不认为他会逼迫你做出这种选择,这不是他会做的事情,你肯定是想得太多了。”   “你境界太浅,如何能看得真实?”   间宫爱花没有回头,语气多了几分惋惜,接着又说道:“说起来,我其实先把你给杀了,然后再去救他,但人活到最后……还是对这个世界多几分善意好了。”   安君衣只觉得这实在莫名其妙,恼火说道:“你花了这么多力气,坑他到这个田地,然后你又要舍命让他活下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间宫爱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着浓郁不散的黑云,发现事情似乎还未到绝境,因为她昨夜曾对魏双说过一句话。   只是……她也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顾许会变得如此弱小,难道那天夜里他耗费的心神真的那么多?   就在这时,安君衣更为愤怒地再说了一句话。   “所以你以为自己是在演二流言情剧吗?!”   ……   ……   天魔降世,乃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在上辈子顾许翻阅过很多典籍,其中明文记载过的只有五次,那五次自然都以天魔死去作为终结,但这不代表天魔弱小。   前身是魏双,如今名叫鹿游原的天魔,其境界与顾许还有着两线之差,换做是以往,它自然敌不过顾许的轻轻一剑。   然而如今终究是不同,比方说顾许境界远不在巅峰,又比如说鹿游原有心准备,再举一个例子,那便是还有一个幽眠之怜在侧虎视眈眈。   这的确足以去尝试杀死顾许了。   “我不会动手。”   幽眠之怜走到了一旁,平静说道:“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现在我只想看你们分出一个生死。”   鹿游原皱起眉头,问道:“你在想什么?”   幽眠之怜说道:“我想什么与你何关?更何况你刚才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不就是为了确保我无力掺合吗?”   鹿游原不再多说些什么,习惯了一下这具身体,然后望向顾许身旁的顾羡鱼,想了想说道:“你答应了人要杀这人,那我会顺便替你结局,算作今日的报酬之一。”   幽眠之怜笑着说了一声好。   两人的所有话都没有避开顾许,因为他们都已经做出了判断,在挥出那一剑未能尽全功后,顾许的结局已经注定。   那么他们又何必去太过在意一个将死之人,哪怕这个人真的很了不起,但过往已经成为了过往。   便在这时,顾许叹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鹿游原下意识转身望去,以为他是在遗憾自己即将死去,脸上不由出现一丝嘲弄,又想起了那天自己不敢见他的模样。   “原来你也会这样啊。”   他准备再说一些话,借此来表达内心深处的憾意,以及很多的惋惜,还有即将超脱的无穷尽喜悦。   然而他却没有来得及说话。   不是不想说,也不是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而是他的嘴里出现了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然后,他咳嗽了一声,一道血随之洒落在地上。   莫名之间,鹿游原的身体上浮现出很多条鲜艳的血线,好似有着一把无形的剑正在他的身体上绘画。   他身上的衣服湿了,是落下的雨水,也是不断渗出的鲜血。   顾许静静地看着,没有借此机会出剑,因为幽眠之怜也在看着他。   风雨晦暗如旧。   天光却微亮,顾羡鱼很不明白现在到底发生着什么,但这不影响她心情变得愉快,以及稍微轻松。   “之前我就说过了。”   顾许神情漠然,看着不断咳血的他,说道:“我不愿意借,你们还非要抢,现在不就出事了吗?”   鹿游原终于将咳的痛快了,连带着某些内脏碎片一同吐在了地上,五官已经鲜血淋漓,看着极为凄惨,但他终于是没有再咳嗽下去了。   于是,幽眠之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那涌动的黑影回到身后,望向持着伞的顾羡鱼。   “拿死人的东西,便不算是抢。”   鹿游原抬起衣袖抹去脸上鲜血,给出了很无趣的回答。   顾许又叹了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学无术的白痴一样。   便在这时候,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清晰于场间四人耳中。   是林轻雾拨来的电话。   顾许接通,很认真地听着,期间点了一下头。   电话挂断后,他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幽眠之怜,问道:“你答应我朋友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做?”   幽眠之怜皱了皱眉,片刻后明白了过来,说道:“这是我的自由。”   顾许说道:“我知道你很想解开师姐给你留下的执念,因为这道执念纠缠了你整整五百年时间,所以我想再送你一个五百年。”   幽眠之怜丝毫不为所动,说道:“寺本美冬活在我的天国之中,你凭此来威胁我,真的很愚蠢。”   顾许看着他笑了起来,似是遗憾地提醒了一句。   “但寺本美冬死在了我的剑下。”   他的声音微冷。   他的笑容温和。   两者相结合,却有着一种很莫名的讽刺。   “不对。”   听着这两个字,顾许有些意外,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顾羡鱼,只见她很认真地纠正道:“剑是我的,当时我只是借给了你而已,你不要莫名其妙就把它变成是自己的,这样不好。”   顾许想了想,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原来我们之间还有这么多可以计较的吗?”   这句话听着实在有些腻味。   如果是寻常时候,幽眠之怜只会微笑着欣赏嘲弄,然而祂刚才已经听过一遍,此刻又听到,只觉得格外反胃和难受,有种想吐的感觉,忍不住说了一句。   “幸好你师姐不在这里,否则她肯定要挥剑剥开你的心,看一下到底有多少朵花在开着。”   作者留言:   PS:啊,半年奖完成,求推荐票月票刀片,九月份我死都要十八万字啊!!!!!! 第九十九章 将死之前   顾许觉得这句话没什么意思,但还是听了进去,没有当场和顾羡鱼争执这个问题的对错,然而幽眠之怜却不如此。   “你平时好像没有这么多废话的吧?”   祂后知后觉,却也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借着秋雨暂歇,战局缓和,鹿游原还需要稳定身上伤势的片刻安宁,问出了这句话。   顾羡鱼怔了怔,回忆起平日的顾许,又想起刚才他劝说自己的那些话,恍惚之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便也沉默不语了。   “昨夜见了师姐,今日和她看了许多风景,心情不错,话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顾许脸上笑意温和,这落在颇为了解他的幽眠之怜眼中,同样是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然而他给出的理由太过真实,以至于祂也找不出有问题的地方,阔别数百年后的再一次相见,好心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只是……祂有一点依旧无法明白。   生死当前,这时候的局面对他而言已经恶劣到极点,为什么他没有半点凝重?   在鹿游原因魏双受伤前,祂只觉得顾许之所以变得话痨,是因为害怕死前再不说话,便真的没机会说话了,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的。   但祂最关心的不是这些可以追逐亦可以舍弃的事情,而是另外一件。   “我很想知道你怎么威胁我?”   祂静静看着顾许,那对眉头皱了起来,那张英俊的脸颊稍有凝重。   顾许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祂。   “事实上,我认为你没有威胁我的必要,最起码这鹿……游原是不希望我出手,而我也的确没有在你们死去以前,掺合的意思。”   幽眠之怜看着顾许说道:“即便我愿意答应你,在你已经将我重伤的情况下,我也做不了什么。”   顾许说道:“你漏了一种情况。”   幽眠之怜明白他的意思,神情渐渐变得冰冷,说道:“你以为我疯了吗?”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难道你心里做的不是这个打算吗?”   幽眠之怜平静说道:“我向来容易知足,现在的局面我已经满意,无论今日的结局如何,我都会有自己的收获,那我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呢?你应该清楚,我只在意我的想法是否可以实现,而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你,只在于你的师姐。”   顾许看着祂说道:“你知道你今天将这个意思重复了多少次吗?”   顾羡鱼一直陪在他的身旁,记得他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下意识接过了话头,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数字。   “起码有三次以上。”   秋雨又一次浓烈,鹿游原再一次抬起衣袖,想要抹掉身上渗出的鲜血,却发现这只将自己弄得更为狼狈,便作了罢,但与此同时,他也将目光放在了幽眠之怜的身上。   他不再沉默,忽然说道:“降临一刻,我就明白今日是你设的局,想借我的手杀死顾许,我愿意成为你的这把剑,因为我的确很想杀死他,但前提是,你不能成为那只黄雀。”   幽眠之怜沉默片刻,说道:“虽然这场雨还有很久才停,但不代表我们便有那么久的时间可以浪费,你非要纠结下去,恐怕不会太好。”   鹿游原想了想,转头望向顾许,说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从心的人,尽管我的确很想杀死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可以和你谈谈。”   顾许看也没看一眼,懒得理会这句话。   倘若幽眠之怜的承诺还值得一信,那鹿游原的话便真的只能听一听,没有任何在意的必要,更何况这话尽管是看着顾许说,然而真正指向的却不是他。   多疑故而多变,这便是鹿游原注定了的本质,亦如幽眠之怜所表现出来的天真。这种来自于本源的天性,在还未受伤以前,尚可以随着其内心的意愿而潜藏。   然而鹿游原此时受了伤。   雨噼里啪啦的下着,风卷起一阵又一阵,洒落在黑色大伞上,随着火光灭去,雷霆隐匿于云中不发,世界再一次漆黑了。   长时间的安静。   也许是难得停歇,顾许不再继续反常的说很多话,将伞微微下倾,借着浓郁的黑暗把剑交给了顾羡鱼,却没有示意她先行离开。   “一切事情的发展,最终还是要回归原来,这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意思……沉默也许存在着意义,但这终究是来得太慢了,所以我们让事情回到一开始吧,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此。”   幽眠之怜似是心有所感,目光落在了顾羡鱼身上,说道:“我要杀她,你要杀顾许,不论最后又是谁杀了谁,中途到底会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始终要有一个开始才能走向结束。”   “这也可以。”鹿游原微笑说道。   顾许没有说话,怀着歉意看了一眼顾羡鱼,大概是在此前已经想到了这个局面。   然而话是这样在说,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顾羡鱼在内都清楚,这种言语最为孱弱无力,必然会随着战局的变化而变化。   “那就开始……”   没有任何的征兆,甚至话还在一半,幽眠之怜便举起了手,猛烈的挥下,好像一把锋利的刀似的。   看似突然到极点的动手,却没有超出顾羡鱼的意料。   从握剑起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顾许的意思,此时挥剑反应丝毫不慢。   伞柄早已经被顾许接了过去,这一剑无任何阻碍,然而令人可惜的是经过先前数次碰撞,剑身早已经是不堪重负。   很清脆的一声。   历经数次远高于此世武道的战斗后,顾羡鱼手中持了许多年的剑,终于从中断开,分成了两截。   与此同时,顾许看似是缓慢的踏出了一步,接住了不知要随风飞向何处的剑锋,以二指骈合所持,刺向为鲜血所覆,依旧掩不住脸色苍白的鹿游原。   这并不是师徒二人早有预谋,而是一种在经历了数个月传授后,彼此心有灵犀的配合,近乎天衣无缝。   一剑分作二用,事前又有谁能想到呢?   幽眠之怜眉梢微挑,对此有些意外,但这不曾妨碍祂化刀为拳,朝着已经断剑再次攻去,置顾羡鱼死地。   秋风呼啸,倾洒的雨滴随着拳过而散成细微粉末,黑暗中骤然升起了无数晶莹,画面极为美丽。   然而就在这一刻……   顾羡鱼又一次重复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亦或是……寺本郁夫他妹当初在此间,对她弟做过的那件事。   她掷出了断剑,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手枪,以真元将任何可能发生的颤抖控制住,让枪口倾泻焰火。   枪声如何不动人?   由始至终,幽眠之怜的心思从未真正放在顾羡鱼的身上,又如何能想到会有这突如其来的子弹,身负重伤的此刻似乎也反应不及了。   伴着那数声令人心生喜悦的枪鸣,寺本郁夫的身体生出了数道血花,哪怕及时散开的拳头强行捏住了五颗子弹,祂的手臂依旧多出了血洞,以至于拳头很难再握紧。   当啷的一声。   那被随意掷出的断剑终于落地,随着雨水渗入那些缝隙之中,终于无法维持住体面,碎满了一地。   顾羡鱼深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唇朝后退去,以最快的速度生涩的换好了子弹,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也算是不错。”   幽眠之怜笑了笑,仿佛看不见依旧对着自己的枪口,旁若无人般坐在了一颗倾倒的树上,望向了另一头头。   此时顾许已经出剑刺向鹿游原,剑意依旧是凝聚如一,没有任何的倾斜,甚至连雨水都可以落在他的眉眼之上,沾湿他的发丝。   鹿游原却只是笑了一下。   他面容沾满鲜血,这一笑只让人觉得分外狰狞,有恐惧由心而生。   随着这轻轻的一笑,一道狂暴无序的气息骤然迸发在暴雨之中,伴随着天空渐雀跃的雷鸣声,袭向了那柄断剑。   天色微亮,风雨骤惊而散,落叶时节也提前了许多到来,深藏在泥土中的昆虫与冬天道别,某些积攒着雨水的泥坑好似成了一口锅子,沸腾着不愿停下,然后砰的一声,好似被熊孩子扔了鞭炮下去一样,泥水全都飞了起来。   诸如此类的画面在不断发生着,但不知为何,那肆虐的气息却有意避开了顾羡鱼所在,留下了一片空闲。   ……   ……   不知多久过后,这场饱受挫折的风雨终于重新覆下,冲洗了远看也凄惨的南山。   顾许的身体生出了无数个细小的伤口,衣服就像是被风切开了一样,血水从极其细微的伤口缓缓渗出,浸染着衣服,然后凝聚到衣角,将落未落。   他手中那柄断剑早已经消失,黑色的发丝紧紧贴在了额头,比上一次在这淋雨还要狼狈上很多分。   他终于感到了疲惫,脸上的苍白连乌云的黑掩盖不住,不停地喘息证明他真的很累,从未有过的疲惫。   鹿游原看着却还不错,至少他的眼睛依旧明亮的很,没有半点衰减的意味,就像是正在剧烈燃烧的火炬一般。   然而他却没有穷追不舍的发动下一次攻击,事实上在先前的正面对抗中,他为了战胜那衰弱到极点的断剑,依旧付出了不轻的代价。   为了提防幽眠之怜可能的心动,他不介意安静等待上片刻,让顾许有些说话的空闲。   顾羡鱼走到了他的身旁,陪着他坐在了一颗倒下的树上,撑开了那把黑色雨伞,尽管他们身上在下着雨。   “累了吗?”她温声问道。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是累了,我才发现……自己竟是第一次沦落到这种地步,有些不太习惯。”   前世之中他并非没有过恶战,然而那数场持续了极久的战斗,皆是在他心神圆满,境界无损之时发生,与这一战有很多不同。   顾羡鱼说道:“那你要和我说对不起吗?”   顾许说道:“那太俗气了,而且之前我已经表达过歉意,不需要再一次重复。”   顾羡鱼温柔一笑,看着身前的凄风苦雨,心情很不寻常的平静了下来,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在七月初过后,那越来越不食人间烟火的臭脾气,看着你面无表情的时候,我真有很多次在心里觉得你就是在装。”   顾许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到现在都不重要了。”   顾羡鱼回头望向他,说道:“原来你也学会了骗人,那其实还挺好的,如果换做是其他时候,我还真想让你骗我一次,但祂说的没错,实在是腻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抬起手臂擦了一下脸上其实是泪水的雨水,没有去回忆过往十九年的美好人生。   只是……终究有些后悔罢了。   但那些话只适合男人说,虽然她在生气的时候,也会学别人……嗯,是在心里说**你全家之类的埋怨话。   然而他的全家和她的全家真的没什么区别,这句话连想想都会觉得不好,那就真的没必要去深想了。   闹笑话不好。   她只是心想着,自己明明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明明从小就开始养成弟弟,不就是隔了几年时间没有关心吗?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早知道在确定了没血缘关系之后,就学着安君衣那样子不要脸,把生米做成熟饭,好让那些臭女人和婊子都死心,通通滚到一边去,不要再碍着她眼了。   真的好可惜呀……   她好不甘心,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顾许,很想问你怎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骗我呢?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顾许摇着头,对她解释。   “我没骗你啊。”   便在他准备认真地继续解释下去的时候,鹿游原走到了两人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两人,欣赏着那把黑伞下他们的神情,没有故作平静,眼睛里闪过许多的惋惜,但最终都化作了喜悦和兴奋。   一枚仙人的道果。   成魔以后,鹿游原历经了无数的风雨,曾经得到过许多好处,但之前那些加起来再重复上一百次都好,也不可能比得过此刻的机缘。   他认真思考了几秒钟,确定自己不可以浪费丝毫,决定要将顾许整个人都吃下去,不留分毫,这便是他对顾许的最大敬意。   “一会儿可能会有点疼,你要忍住。”   鹿游原很友善的提醒了一句,肃正了神色,压制了眼睛里的雀跃,然后看见顾许将自己的一滴鲜血,弹向了他刚好张开的嘴里。   他微微一怔,伸出舌头借助了那颗血珠,以为顾许已经心甘情愿认命。   然而……便在下一刻,他所有的喜悦和兴奋都消失了干净,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怒火。   刹那后,轰隆沉闷的雷声,响彻了整片天空。   如若白昼一般。   “去哪里了?!”   鹿游原神情冷漠好似北极的冰块,冷冷地看着顾许,又看向皱起眉头的幽眠之怜,愤怒地大吼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顾羡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间如此愤怒,只觉得身体骤然冰冷到极点,那些雷光好似凛冬时节的冰雪,落在身上让人感到了痛苦。   顾许伸手,像之前一样抱住了她,将自己的温暖借了过去。   幽眠之怜看着他,脸色不好,但却若有所思,然后彻底的明白了过来,尽管如此,祂依旧维持沉默,等待顾许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我还给了她。”   顾许展颜一笑,平静说道:“我为了她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闹得这么没意思,干脆将东西都给她好了。”   忽有风来。   乱了那眉眼间的黑发,穿过了他的手。   这里的她是谁,没有谁会不知道。   顾羡鱼记起了那首歌,轻轻地唱给了他听。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唱着唱着,她停了下来,对顾许说道:“和你去吃火锅那次,我说过要唱给你听的,后面我自己一个人对着电脑唱过。”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你唱的很好听啊。”   作者留言:   PS:本来今天想鸽了的,但十二点之前没发请假条 第一百章 前世今生都到此吧   天色晦暗如夜已经很久,风雨再大上十分也好,依旧也只能黑成那么个样子,就像南山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很难再发生什么变化了。   间宫爱花站在窗前,望着云层中看似缓慢流动,实则一瞬可以千里的雷霆,沉默了很长一段的时间。在刚才她和安君衣说了些话,不只关于那些陈年旧事,其中还提到了不少的往事——大概人在将死之前,都会心存片刻的善意,哪怕她从前做过许多恶事也好。   然而……当她看到那好似苍天震怒一般的雷霆,明白了对方为何而愤怒后,先前所有情绪骤然消失的极为干净,只剩下了沉默,似乎也只知道沉默,除此以外她已经忘了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顾许那个笑容,还有平静说出的那句话,一切都再是清晰不过。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间宫爱花想过很多很多可能,却从未想到过会是这样,因此她的情绪真的很复杂,但神情却愈发变得漠然,眉眼间似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霜雪。   然后,她无可抑制的愤怒了起来,再也不是闹着玩的生气。   哪怕是当初她重活那一刻,心中也未曾有过愤怒,更多情绪还是遗憾和失望,还有些许的甜蜜。   但她怎能想得到,顾许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前世今生以来,她第一次对顾许产生了愤怒,怒到了从未有过的极点。   她回身看了一眼安君衣,不曾言语,朝前踏出了那一步。   便是这一步,天空中原本隐匿不动的雷霆,骤然间变得极为喧嚣,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同样愤怒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片染白了整个天地的雷光,遽然在一刹那敛去,就像由始至终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得过分干净。   秋风再起,雨势愈发苍茫肃杀,那些存在着可以借用的天地气息,被两道极合时节的剑意撕裂成无数碎片,穿行在整座城市中。   世上不会有人看得到,在这场秋风惨雨中,有一个身影与风雨合而为一,去到了并不遥远的它方。   故事如顾许事前所想那般发生着。   ……   ……   “你觉得我骗你了?”   感受到雷光消散,顾许没有再抱着顾羡鱼,但两人依旧坐在一起,似乎不知道随时都可能死去那样子,而他便抱着这样的心思,很随意地说了这句话。   只是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很蠢,心想自己难道是因为丢了过往数百年所修之物,以至于在性情上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但他十分确定,即便以后是要活在热闹的人间,也绝不要做师姐那样的人,该去尝试一些从前没有过的寻常日子。   想着这些,随着那阵熟悉到极致的秋风所至,师姐好似那些年里一样,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中,风华如旧。   顾许撑起伞,静静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那张在今日已经笑过很多次的脸,还是微翘起了唇角,笑的和先前却有些不同。   他想着那些有趣的无趣的往事,笑容愈发来得愈发,有些自嘲、有些感慨、有些遗憾,唯独没有喜悦,甚至这个笑容只让人打心底觉得疲惫,又像是想通了一件事,得到了至少是暂时的解脱那般。   鹿游原死死地盯着她。   幽眠之怜沉默不语,心里想的大概有很多,但那双眸子里的情绪,更多还是沉寂,以及对现实不满的厌倦。   此刻没有人注意祂如何想,连往昔细心如师姐那样的人,依旧在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眼睛,什么也不想,风雨之中的她孤独的就像是一座石雕,冰冷生硬的无视了一切。   “真是够闹剧的。”   幽眠之怜叹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认真说道:“虽然我很意外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对其中的变故也来得极为好奇,但既然是你得了他的道果,那我和过往五百年一样,会继续和你站在一边。”   说完这句话后,祂很自然地转过身,望向鹿游原,动作无比纯熟。   鹿游原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的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很难相信他在先前曾暴怒问候顾许家人。   事到了如今,他只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很教人……难以形容,但无论再如何言说自己的心情也都好,他都清楚自己今日的图谋已经成空,很难再有婉转的余地了。   如果不是不确定当场离去,是否会直接招惹来当场所有人联手,他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有多远走多远,穷尽一切办法逃跑,回到不会遭受灾难的地方。   “但我还是不明白。”   鹿游原想了许多,脑海中已经计划好逃跑的路线,却依旧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你已经见过了那些风景,尝过了那种滋味,其中甚至还失去过一次,为什么你还愿意放弃第二次,难道你真的就不在乎吗?”   话里指的是那枚已经让他猜到了是陷阱,却依旧愿意降低自己智商,刻意去忽略极多可能的仙人道果。   他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舍弃。   因为这好比如,你的家中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子,并且她还一心一意对你好,家财万贯任你取之,而你却莫名其妙的舍弃这一切,决意回到从前一个人的时候,顺带着还将这些都送给了另一个人。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许抬头望向他,笑着说道:“虽然和她说的一样,我是她亲手教出来的,话里说是师姐,实际上更像师傅,但飞升是她死之后五百年的事,说简单一点,是我自己的了不起,与她实在没有太多的关系可言。”   鹿游原皱起了眉头,很生气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焚琴煮鹤,暴殄天物,诸如此类意思相近的词语,都可以用在这件事的身上。   正因为他从未曾得到过,却又不幸的遇见了顾许如此放弃,心中才会爆发出巨大的愤怒,有了那万均雷霆。   “后来……我想过,可能是我累了吧。”   顾许依旧没有去看一眼师姐,轻声说道:“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偏偏她还不嫌弃辛苦,非要让我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   鹿游原微微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说话。   “那时候我只是有些惘然,担忧自己是否会老死在这里,想要重新走过一次当年的路,可当我辛辛苦苦,尝试过很多以前没有的事情,甚至是第一次和师姐以外的姑娘逛街,很不懂得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惹得她们生气……”   “这些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明明也就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吧,但还是让我有了一种遥远的感觉,因为……事情到头来我又听到了师姐呀,知道了师姐呀,发现这一切都是她的执念呀,这些真的很无趣的原因……”   顾许自嘲一笑,伸手抹去脸上雨水,平静说道:“在我不愿意多想,决定和她坦白的那个晚上,本来是准备说些好听的话,尽管我在这方面很不熟练,但我的确是想要和解,至少是制止这场闹剧。”   鹿游原感受到他的情绪,轻叹了一声,说道:“然后呢?”   “我很生气的扇了她一巴掌。”   顾许想了想,解释道:“因为她还是那样子固执己见,我当然是不喜欢的,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在床上被她抱着睡了一个晚上,哪怕是以前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她是可以回心转意的。”   鹿游原摇头说道:“奢念。”   听着这话,顾羡鱼想起了许多,很难不心疼。   “和你说的差不多,但我既然动了这个无趣的念头,也就做了很多无谓的事情,比如御剑到沙滩上和她去漫步,又走过老城区的大街小巷,看她往事最喜欢的人间喧闹,接着去吃了不正宗的水煮鱼,说起来那些红油挺没意思的。”   顾许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却也越来越让人冰冷:“我还陪她看了电影,一部动画爱情片,叫做你的名字,她中间亲了我一口,不是嘴唇轻轻一碰的那种,是亲了整整一首歌的时间,只是……到了最后她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念头。”   “我便想,既然她只愿意固执下去,那便由我来改变好了……对了,亲完之后她对我说,这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当时我否认了,然而无法否认的是,她亲我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不错,让我无话可说。”   “再之后……我又尝试去说服她改变,经过很多话以后,我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反正她也认为这是她的东西,那我便还给好了。”   顾许沉默了会儿,终于望向了沉默至今的师姐,又笑着说道:“其实我讲这么多话,归根到底还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你说,我听。”   “在床上的时候,你对我说你要死了,我那时候想对你说,我不会让你死,因为我很喜欢你的那句话。”   “你活着我也不至于乏味那句?”   “嗯,我猜那是你第一次说这种特别的话,所以我当时确定,自己舍不得你死,大概原因和你是一样的吧,但我又发现和你相处实在是很累,见久了还不如不见。”   “无论如何,你也想我活过这个冬天。”   她说道。   顾许嗯了一声,笑着对她说了心里话。   “我希望你长生不老,因为我很爱你,是前世的事。”   “我希望你已经死去,因为我讨厌你,是今生的事。”   他安静片刻,最后说道:“但无论我爱着你,还是讨厌你,你都必须要活着,一直活下去,因为只有这样子,我才可以一直记得你的模样,所以我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 第一百零一章 搬山   纵使雨声沙沙地再大上十分,顾许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清晰,绕过了秋风,破开了秋雨,落在此间所有人的耳中,就像是这场风雨已经停歇了一样。   这么多年过来,吞风吻雨葬落日见得已多,顾许早已习惯了平静,近乎于本能一般的修行前进,朝着不知还有多远,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终点而行,又何曾有过疲惫的时候?   然而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确定,他是真的累了,或者说……是厌烦这种仿佛永无止境的纠缠了。   他说的那一句……我希望你可以一直活下去,毫无疑问是最为真挚的情话,但他却说的很淡然很平静甚至可以说随意,就像是雨从天上下来要到地里去,又像是太阳总会破开乌云出现一样,讲述着一个朴素的道理。   所以他不想要师姐再一次死去,不是因为我要和你生死相伴,而是我只准备冷静地与过去道别,将一切事情都讲述清楚,依你的意思还回去,而你则不能拒绝。   “你知道的,我现在很生气。”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说道:“在我眼里看来,你就是在耍小性子,明明都是几百岁的人了,非要和我闹脾气,真以为这样子很了不起,想借着破罐子破摔换来的勇气,要和我决裂?”   顾许的神情很温和,说道:“不是决裂,我清楚自己忘不掉你,现在我只是想要将前世今生分开,不要再混在一起了。”   间宫爱花的语气越来越冰冷,甚至是漠然:“问题你一直都是你,何来前世今生之分,这话听着实在是让我觉得过分好笑。”   顾许沉默片刻,没有问她为什么说笑又不笑,只是握起了顾羡鱼的手,说道:“我也曾经怀疑过她们是不是真实的,刚才幽眠之怜告诉我说,你也想杀了她们,那我想……我身份证上既然写着十八岁,算作是今生也没有错。”   间宫爱花微嘲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笑了?”   顾许说道:“如果你非要不讲道理,那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一直都说不过你。”   他没有说的事情是,如今一切都成了定居,你心里再怎样对现在的局面不忿生气也好,想要做出改变也需要去思考,而这必然需要很长的时间,只因为这是你从未见过的境界,也是你想念了很久的。   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想到另外一件事,不久前发生,片刻前他提过,但这时候说出来太不好,所以他只是想了一下。   顾许看师姐。   他眼中的情绪渐渐平复,淡去了那些重逢后的喜悦,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没有任何的难过,更多还是对她的衷心祝福。   他很确认,师姐是一个珍惜生命的人,她会享受活着的每一天,因此她绝不会舍弃重新到来的生命,必然会好好的活着,所以他不需要担心些什么。   细想片刻后,他只是感慨地笑了笑,最终没有说出下一句话。   间宫爱花明白了他的心意,发现自己逆转不了这件事,但她的意志依旧坚定如初不变。   “你想的很好,就像你事先肯定我会来救你,因为我不可能看着你被别人杀死,但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问题?”   她不等顾许回答,继续说道:“你昨天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说的是我现在比你强,所以你该听我的,那你现在呢?比我弱吧?”   顾许想过这个问题,因此他的声音很平静:“你在今天也对我说过,生死是最为私人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无法被自己彻底的掌握,所以你最起码要有死去的能力,这句话我现在可以还给你。”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你今天未免还了太多的东西给我。”   说完这句话后,她转过身望向站在一旁的那两人,眉眼间的霜意愈发浓郁,很多言语尽在不言中。   秋风又起,席卷起一阵雨珠,蕴藏在其中的剑意森然无比,仿佛可以斩断天地之间的一切事物,无论是夜色、光明、星空、还是人类文明的结晶,此剑之前也许只有天意可以坦然面对。   鹿游原在心里松了很大一口气,不敢愤怒地朝幽眠之怜望去,下定决心在事情真正出现转机前,自己决不能再像今日一般冒失行事。   想着这些事情,他毫不犹豫的顺着秋风之意,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行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间宫爱花却像是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轻又淡,准确形容该用漠然二字。   风雨骤急,剑意成真,直朝原野而去。   只听得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   似是黄河之水被抽刀斩断,又如风云被从中斩开,天光云影分成了两半,不再共徘徊。   那片风雨有了一条路。   那个男人落下了鲜血。   那些鲜血洒落如花开。   鹿游原身上出现了无数细密的伤口,剑意刺过了他的身体,好似雨水一样在他身上静静流淌着。   他不敢回头,又发现幽眠之怜离去的极早,根本没有遭到任何痛苦,默默记下了这不共戴天之仇。   间宫爱花不再看他,天空随着剑意分开了一道缝隙,天光洒落在了滂沱大雨之中,穿越了风风雨雨,落在了她的身上,一片清丽,衬得她愈发美丽,那身影的边缘泛着轻轻的微光,有种精致的感觉。   看着她的颜容,顾许想了会儿,看了一眼顾羡鱼,然后起身离开了伞下,站在了她的身前和雨中。   “我替你讨回来一些……”   间宫爱花看着顾许说道:“另外你为什么觉得,我是那种心软的人,会因为你哭哭啼啼的跟我说自己有去死的能力,我就愿意妥协?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其他人你当然不在意。”   顾许与她对视,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平静说道:“但这个人是我,而你不想我死,那你再如何生气愤怒也好,到最后都必将愿意,也只能是愿意。”   间宫爱花裙摆随风而起,声音如雨一般寒冷:“你以为你对我妥协了,我就会和你一样,用刚才那种口吻,依着你的意思安排,和你好聚好散,什么都不再想?”   顾许说道:“你会,我说过了,你非要我重复吗?”   “为什么?”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听不到他说些什么,又或者……她就想听到那些话吧。   “因为我也是你最重要的那个人。”   顾许微笑说道:“既然如此,你都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也该要学会去改变,否则闹到最后也是不好。”   间宫爱花沉默片刻,说道:“只要我愿意,世上多的是人喜欢我,我为什么就要一心一意在意你一个人?”   顾许叹了一声,说道:“如果你想着用这种话来恶心我,我只觉得你会先被自己恶心到反胃要吐,又何苦呢?”   “因为你已经在恶心我了……”   话没能说完,因为顾许转过了身,牵起了顾羡鱼的手,朝着那淌着雨水的山道走去,以这种姿态告诉她,自己不再想和你唠叨下去了。   无意义的对话不断重复,除了在恋热情深的时候,都会惹人恼火厌烦以至于某一方不愿意继续听下去。   顾许这时候便是这样想的,毕竟这场雨还要下很久,衣服都已经被打湿了,一直被风吹下去,哪怕他不会感冒也好,切身的感受也会糟糕,更何况顾羡鱼还在他身旁,他总要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那便离开好了。   风雨再深,太阳依旧会出现,尽管他在这一天舍弃了许多,心中却全无失落之感,这也许是因为他眼中见过了那些美丽的风景,认为自己再走一次旧路也不会难。   “你不想看见我了?”   间宫爱花的声音有些微颤,不知是愤怒,还是其他。   “雨太大,淋着不舒服。”   顾许没有回头,大概是怕她听不清楚的缘故,他这句话是喊出来的。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间宫爱花忽然觉得有些遥远,只是她心中哪怕有了这样的感觉,依旧没有迈出那一步,随着不曾停息的风,去到顾许的身前将他拦下,诉说自己的心情。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事情确实如顾许所说,一切都暂时的结束了,最起码南山上这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当她回想起刚才顾许的那些言语,想到自己又可以活上不知多少年时,心中难免还是生出了一些从前不会有的情绪。   她以为可以平静面对这一切,然而在看着那把伞下的两人时候,不知为何,她心中也多出了不少的疲惫。   ……   ……   归去归去,间宫爱花独自归去,那间暂住的房子似乎还留存着他的痕迹,早上因为慵懒缘故而没有整理好的被子,皱褶依旧摆在了眼中,不曾因为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水,而有任何改变。   她没有上床,坐在他坐过的地板上,以他昨夜的视角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一昧单调的沉默着。   在今天,她本该是要死去,如今却很莫名的得到了最多最大的好处,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品尝着此前未曾有过的惘然。   她想的是……自己难道真的错了吗?   辛苦操劳了好多年,死前也念念不忘惦记着他,又因为他非要从黄泉归来,只想他往后的路可以走的安稳上一些,所以她又怎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间宫爱花望着阴云依旧密布的天空,任由黯淡的天光倾洒在房内,心想自己似乎是孤家寡人了。   往后又该要如何去过?   她看了一眼应该是冷的床褥,发现昨夜自己其实替他暖了床,安静片刻后,脱了鞋袜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时间还很长。   这些事实在很复杂,从前的她只需要去一剑两断,解决的十分轻松,但如今她不再能这样做,那便需要一些时间去认真的思考。   这是人生大事。   她的长辈早已经死了个干净,师长的模样已经忘记,身旁早也没有朋友可言,那她只能依靠自己去做出决定。   下雨的时候睡觉很舒服,无雷声打扰,睡前可以思考上一段时间。   她这样想着。   ……   ……   雨偏要下个不停。   顾羡鱼撑着伞,时不时偷偷看上一眼顾许,眉头皱了又舒开不知多少次,心里难得没有因为那些话而酸涩吃醋和不高兴。   她现在只想把伞偏过去,好让顾许少淋上一些雨,至于她事后会不会大病上一场,却完全没有想过。   这时候的她真的很像是担起了责任的一家之主。   但不知为何,平日很快就能走完,被开发妥善连老人都不会觉得走着累的平缓山路,此时却变得格外漫长,令人心生厌烦。   顾许默默握住了她的手,将伞偏回去那边,好让她不至于浑身湿透,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制止了她的反对。   这场雨肉眼可见的还在壮大着,路上有几颗被雷劈焦倒在中间的大树,让他们走的艰辛。   顾羡鱼此时只希望山下的公路没有被雨水淹没,毕竟新楚在上世纪开始繁华,很多城市设施是在那时候建立起来,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难免来得老旧,即便这些年来一直都有投入维新,但旧不如新这个道理,并非是虚谈。   “我和林轻雾提了一句,她已经往这边赶过来了,不知道还要多久,君衣她在家熬粥,一会儿你回去洗个澡,可以喝粥暖胃……嗯,好像是皮蛋瘦肉粥,跟着视频学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顾羡鱼不喜欢这种安静,想了会儿,便提起了这些事情,又问道:“对了,你让林轻雾做什么了,我没听懂你那时候威胁祂的话。”   顾许说道:“我和寺本郁夫谈过几次,他为人还算不错,所以我决定顺手帮他一个忙,算是礼物吧。”   顾羡鱼怔了怔,轻声问道:“他是已经死了吗?”   “嗯。”   顾许解释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和幽眠之怜唠叨的那些话吧,今天祂是真正稳赢不输的那一个,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我没精力去对付祂了,哪怕我很恶心祂做的这些事,想要送祂一程。”   顾羡鱼沉默不语,心想这一对兄妹就这样离开了人世,那她和他的这一天又是在什么时候来到呢?   顾许不懂,误会了她的沉默,说道:“我和他说过几次话,大致上清楚寺本郁夫是一个怎样的人,那样活过来的寺本美冬注定不会是他所喜欢的那个妹妹,否则我也不会擅自替别人做出那样的决定。”   “不,我明白你意思,我只是在想……我们不要有那一天就好了。”   顾羡鱼紧抿着双唇,看着晦暗如夜的天空,认真说道。   片刻后,他们终于走完了最后一段路,来到了半山腰处的停车平台,见到了刚刚来到的林轻雾,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林轻雾没有惊讶于两人的狼狈,神情如常平静,替他们打开车门,又递过去了几条毛巾,抹去身上的雨水。   汽车的引擎声传入了耳中,林轻雾说道:“我爸那边现在很着急,一会儿可能有人要找上门。”   顾羡鱼微微一怔,清楚顾许如今状况的她,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担忧。   虽然她知道林轻雾是自己的师妹,但对方入门的原因她同样也很清楚,在这种处境微妙的时候,她不想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哪怕只是零星的可能也好——毕竟林轻雾已经唠叨过很多次自己父亲的性情。   “我会尽力去拦下来的,只是……希望实在不大,你们应该明白,今天南山上死的人实在不少,已经是重大事故,总要找一个人负责,最起码也要有一个原因可以交代。”   林轻雾声音微沉说道:“师傅,我到时候该怎样和他说?”   这是在请教,亦是在好奇。   顾许想了好会儿,说道:“解释起来真的很麻烦,而且涉及到一些私事,主要是我和你师伯的,有空的时候我不介意说一些给你听,但我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虽然这不完全算是家丑,但他还是不想外扬,毕竟这是他和她的事,为什么要给别人八卦的机会?   林轻雾没有说自己会多么的为难,轻轻点头,转而问道:“那我想个像样的借口,拿师傅你的名头过去搪塞,没问题吧?”   顾许说道:“你随便就好,尽量不要让他们来烦我,如果真的拦不下了……那你也不用要勉强。”   “我最喜欢师傅你这么好说话的时候了。”   林轻雾真心真意地说了这么句话,在狂风暴雨中将车开的很稳,双手没有一丝颤抖,然后她忽然说道:“师傅你变了一些。”   顾许有些好奇,问道:“怎么变?”   林轻雾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变得开朗了,以前你基本上是不屑的,嗯,好听一点就是懒得理会这种事。”   顾许微怔,说道:“那你更喜欢现在的我?”   “经历过风雨,望见彩虹当然欢喜。”   林轻雾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解释呢,现在的你给我感觉,是人味变得多了起来。”   顾许问道:“然后?”   “假如不谈恋爱吧,我是觉得你以前的样子更好,好像对什么都保持着疏离的态度,可以让暗恋你的人放心,不用有一天醒过来发现你谈了恋爱,心里和天崩地裂一样。”   林轻雾轻笑说道:“但你如果问……我喜欢哪个你,我还是觉得之前那个更好,至于为什么,我不想告诉你。”   顾许嗯了一声,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但她既然不想解释下去,那便由她去好了。   然而,车上不只有他们两个人,顾羡鱼拿着毛巾擦拭着雨水,也像是雨珠往下流那样,很自然的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心情有些复杂。   随着这句话过后,三人间又只剩下了风雨声,如此一直安静着。   只不过因为雨势实在太大的缘故,以林轻雾的车技也不敢开得太快,花了比平常多不少的时间,他们才是回到了安君衣的家。   便在进门后的数分钟,顾许进了浴室后,林轻雾的手机铃声也恰好响了起来,不出意外,来电显示上是她父亲的名字,而她没有立刻去接通。   她将手机搁在了一旁,看着没有坐在一起却也靠近的两位师姐,说道:“给你们一个可能不太成熟的建议吧,我觉得一会儿,你们不要烦着他说些情情爱爱的话了,我觉得他肯定不想听,只想要好好的休息上一段时间。”   安君衣怔了怔,下意识看向顾羡鱼,只见她在片刻沉默过后,点了一下头,认同了这句话。   “外面的事我会尽力去处理,真要是没办法了,你们也别觉得我在捣鼓些什么阴谋,至少现在我的屁股是坐在了你们这一边的。”   林轻雾缓声说道:“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覆水难收,这道理我爸他非常相信,所以我是真的猜不到他会怎样做,至少在他没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之前,我没有办法确定。”   有些事情是她没有说出口的。   在魏双经历了种种变故后,新楚那个针对修行者新成立的有关部门,已经由她的父亲大权独掌。   寻常时候,这自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然而今日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除她父亲以外不再有谁能背得起这口黑锅了。   一个视权力为生命的中年男人骤然遇到了这样的变故,很难想象他为了保住如今的地位,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即便林轻雾的性别调转一下,想来也很难在这件事上借着家人间的感情,糊弄过去,让他甘愿蒙受损失。   林轻雾又怎能不烦?   尤其是当她脑海中生出那个猜测以后,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但就像刚才她和她们说的那样,她的屁股已经坐在了这边,便不会轻易去挪动。   她想着这些,赶在铃声结束之前,接通了电话。   “为什么这么迟才接电话?”   “在开车。”   林轻雾想了想,说道:“遵纪守法,我是你的女儿,总不好违反交通规矩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似乎忘了和顾许相见那天,自己是饮了好几杯酒,再载着他去找的魏双。   大抵……女人都是这么的善变?   哪怕她还是一个青春少女。   ……   ……   雨声吵闹,室内的温度越来越低了。   间宫爱花盖着杯子,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离上床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小时,已过黄昏,但她却还是没能入睡。   不是因为晚饭没吃饿着的缘故。   她只是……很纯粹的想某个人想的睡不着觉了。   但她没有想过去看一看他,哪怕她现在可以不让他发现,也没有这种想法。   与任何外因都无关。   她不过是觉得,如果真的去见他了,那便代表她承认自己错了。   她合上双眼,不再去想这些。   可惜的是,当她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候,眼中自然会浮现出他的样子。   “烦不烦啊!”   她转过身看着枕头那边,很生气地骂了对着空气骂了一句,就像是回到了今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某个人一样。   骂完后,她胸膛微微起伏了好会儿,神情再一次淡漠了起来,起身下床挥手将敞开的窗帘拉起,房间再次幽暗。   这些年来她熬得也很辛苦,如今既然成了这样子,那就这样好了。   毕竟喜欢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那会教人舍不得。   她如今已经成仙,该学会舍弃这种情绪,不再多想多念多在意……   除非将那座山搬走。   作者留言:   PS:六千多字,这个月我真的在努力更新了,最后搬山是本小说。 第一百零二章 人生大事   晚上九点醒来,粥仍会暖着。   顾许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姿和以前不太相同,怀里居然有着一个抱枕,不由得怔了很长一段时间。   窗外雨声依旧有着,但大概是台风已经过境的缘故,与下午时候相比起来,残雨落在窗户上已经淅沥。   静听片刻,他终于醒过神来,松开双手,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看着隐有微光传来的窗外发了好会儿呆。   然后他走到梳妆台前,犹豫了会儿,还是拿起木梳子将头发理顺,直到空气里那些寒意袭来时,他才是离开了卧室。   光线依旧暖和,黑暗与光明之间的转换并不刺目,顾许的动作很轻,没有打扰到睡在沙发上,怀里和他刚才一样都抱着一个抱枕的顾羡鱼。   看到这幕很难说是温馨的画面,顾许难免有些感慨,心想自己今日让她陪在身旁,的确是过分自私了。   “你醒了呀,想吃什么?”安君衣轻声问道。   从临近黄昏到现在,她记着林轻雾的话,一直安静地等待着,虽然在确定他睡着以后,是拿出手机玩了会儿,但都是心不在焉的那种乱玩,注意力从未集中过,否则她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看到顾许。   “你不是煮了粥吗?”   顾许有些不解,小声问道。   安君衣轻快地嗯了一声,又小心翼翼的没敢走太快,害怕吵醒还在睡觉的顾羡鱼,拉着他的手,去到了餐桌前。   “我怕不会合你胃口……就先问一问。”   她拿来碗筷,替他满上了一碗粥,故作平静说道:“主要我平时都不懂这个,看着做也觉得麻烦。”   顾许尝了一口,确定味道果然来得寻常,却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吃着这仍然暖和的粥。   以安君衣在这方面的能力,在这上面花的时间肯定不少。   看着他分外宁和的神情,安君衣悄悄地松了口气,说道:“嗯,林……师妹她还在忙着,但一会儿可能要过来。”   顾许说道:“我记得这件事,对了,你今天应该也累了吧,要不先去睡一觉,休息一下?”   安君衣摇了摇头,说了一个他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认识你之前和之后,哪天是早过十二点睡觉的,你让我现在去睡觉,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啊?”   她顿了顿,眼帘微垂,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先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顾许只觉得这话听着便假,却又不想去勉强她做些什么,想了会儿,对她露出了一个平常时候难得的笑容。   “你这样子是干嘛啊?”   安君衣一眼便懂得他的意思,微恼说道:“就算你是长得是好看,但我又不比你丑,你就别想笑一下,然后我什么都答应你了。”   顾许说道:“我是感觉你刚才那句话实在很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随便笑一下而已,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安君衣微微蹙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心想他从未对自己撒过谎,便又生出了些自责,以为是自己又在乱想了。   “那你先把肚子填饱,这么就没吃东西,饿坏了怎么办?”   她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碗,为他勺了一碗粥,随意说道:“台风已经过的差不多了,明天又得要上班上学,不过听说人行道上全是被风吹倒的树,明天估计要很折腾吧,肯定得堵很久的车。”   灯光微暖,室内的温度却微凉,安君衣向来不习惯照顾人,说了好些话后才是反应了过来这件事,便跑到了他身后,将自己穿暖和的外衣披在了他身上,眸子里的歉意很深。   “对不起啊……”   她手法不太正确的替他捏着肩旁,解释道:“刚才我穿了两件衣服坐在沙发上面,抱着枕头玩手机,就没感觉天气冷。”   顾许沉默了会儿,问道:“咸鱼她和你说了?”   安君衣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话中的某个细节,惊讶问道:“等等,你喊她做什么?”   顾许有些奇怪,说道:“咸鱼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   安君衣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这时候她站在他背后,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表情被他看到,却仍然紧张了起来。   只是在听到这个称呼后,她眉眼间依旧多了一些难以言语的情绪,心想你比起当初真的变了好多,却也浑然忘了,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些不习惯而已。”   她说道:“毕竟你在我心里是个很正经的人啊,除了喜欢讲那些让人笑不出来的冷笑话之外,真的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笑一次的那种。”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啊?”顾许有些感慨。   “不说这些呀。”   安君衣温声说道:“你刚睡醒呢,就别去想这些没意义的事了。”   其实她刚才快要习惯性的,和之前一样唠叨那些无谓的话了,只不过她很及时的想起了林轻雾的告诫,强行控制住那些情绪的发生。   顾许当然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说道:“那什么才算有意义?”   安君衣怔了怔,猜不到他又换了个纠结的方式,有些恼火,又有些心疼,连带着情绪都变得不好了。   “你再想这些事情,那我真的要失眠了。”   “啊?”   “因为你可能被雨淋感冒了,脑子不太清醒,居然去纠结这种问题,所以我得带你去医院看病,这还能睡得着吗?。”   “我会生病?”   “你还觉得冷呢,而且感冒是会传染的,要是明天一觉醒过来,我病了怎么办?”   “那等一下你在睡觉之前,先把被子换一下吧,要不就去睡客房,不然我要是真的感冒了,弄得你也病那就不好了。”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便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只见林轻雾脱了鞋和袜,左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顺便解开了束好的头发,任由黑发披散在肩上,淡去了那些疲惫,好让自己来得轻松上一些。   顾许望了过去。   林轻雾换上拖鞋,路过客厅的时候看了一眼睡着的顾羡鱼,沉默不言片刻,然后才是在两人对面落座。   安君衣为她添了一碗粥,没有刻意地坐在顾许身旁。   房间变得安静起来,气氛不见得差。   当那碗粥见底,林轻雾轻轻地摁了一下眉心,缓缓地揉搓着,闭目说道:“我爸不太能接受我的说法。”   “这种事的确很难糊弄。”顾许神情很平静,说道。   “但我不想让你和他见面。”   林轻雾认真说道,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着他,说道:“和其他无关,我只是希望我可以处理好。”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你是这样想,为什么还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这是尊重。”   林轻雾似乎是很厌倦这些事,没有继续说下去,起身去添了一碗粥,但很不凑巧刚才就是最后一碗了。   她站了会儿,走到顾许身后瞅了一眼他的碗,看到也干净之后便直接收拾了起来,动作很自然,没有任何的尴尬迟疑,就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理应要承担这些责任。   安君衣有些惘然,心想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刚才的对话有我听不懂的深意吗?   “不行就告诉我吧。”   顾许看着林轻雾的背影轻声说道,然后他起身回到了客厅,看着还在熟睡的顾羡鱼,沉默片刻后,一如以往那般将她抱了起来。   也许是他做这件事已经熟练,顾羡鱼睡的依旧很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顾许低头细看片刻,走进了那间客房卧室,把她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之后又坐在了窗边,没有立刻离开。   安君衣的性子一直活泼,但今日的她显然还要沉默上很长一段时间,经历很多次这种不喜欢的事情。   不知多久过后,顾许终于离开了客房,去到了往时最喜欢的阳台,其间安君衣回去拿了一件衣服,与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款式相同。   林轻雾早已洗完了碗,但她却没有过来,而是在忙碌着之前说过的那些事情。   雨还在下,夜空里有厚重的阴云,自然看不见那漫天的繁星,然而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下午的时候你和师姐见了,有什么感想吗?”   谈到这里的时候,顾许眉眼间的情绪渐淡,看着有些冷漠。   安君衣沉默了会儿,低声说道:“我不想和你聊她。”   顾许楞了一下,很意外地看着她,实在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然后明白了过来,感慨一笑。   “那你愿意就只坐着吗?”他看着她问道。   “为什么不行?”   安君衣眸子里的情绪是认真,说道:“我又没有好动症,而且我本来就是个很闷的人,如果不是实在很……嗯,反正就是和你坐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比较多话,在别人印象里我其实是很高冷的!”   她平静说着,其实话到一半的时候,心里便觉得有些尴尬,只是她总不能半路把自己否定,那样会显得她很蠢很笨,又像是在刻意卖萌讨好他一样,真的很不好。   事实上她的话并没有错,因为平时她除了在网上,现实生活中离开家人以后,本来就是一个沉密寡言的形象,这自然不能算是撒谎。   想到这里,她只能恼火地瞥了一眼顾许,心想要不是遇上了你……我比咸鱼还要高冷上很多的好吗?   至少是在正常认识的情况下,没有那天晚上在天台发生的故事,让她被顾许抱在怀里,那她肯定还要冷上一段时间,总之,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子,都怪幽眠之怜就对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   顾许叹了一声,带着憾意说道:“我刚才睡觉的时候抱着你那个抱枕,感觉还挺舒服的,就想要试试看抱着你睡觉,看睡的会不会更香一些。”   他说的平淡无奇,安君衣却听得如雷贯耳,傻了不知多久才是醒过神来,很是恼火的抢过他的杯子。   “很好玩?”   顾许看着她,很诚实地点了下头,心想你不是也喜欢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吗?   念及此处,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之前的他欲望极淡,是因为飞升以后即便道心破碎,仙意犹存,在意人和事都极少。   那么现在他搬走了那座山,重新回到了尘世之中,是不是在男女方面的事情上,不再习以为常的冷漠对待呢?   这件事不管怎么想……似乎都很俗气。   然而这也的确是人生大事。   他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在南山上和顾羡鱼说过的话,不禁后悔自己收了三个徒弟,又感慨当初师傅实在来得明智,只有他和师姐两个徒弟。   无论是少女还是姑娘,亦或是女人都好,她们都会在某些时候来得难以理解,对此他在这辈子经历的已经不少,很多时候都有非常不同的一件,只是很少说出口罢了。   于是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对安君衣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说这些了。”   顾许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终将停歇的暴风雨,说道:“虽然我还是比你们来得高,但天真的要塌下来的话……我可能撑不住太长时间,所以你们三个以后要多加努力,知道吗?”   安君衣知道为什么,却不悲伤,因为那是他真实的想法和决定,她是他的徒弟,师命从来难违。   而且……她也是个自私的人,当然觉得现在的他更好。   她走到他身后,很自然地倚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许也嗯了一声,轻抚着她的发丝,但只是片刻。   因为林轻雾来到了阳台,眸子里满是疲惫,咬着下唇,对他说道:“对不起。”   顾许不太懂,问道:“为什么要对不起?”   “我以为我能做到,事实上不能,即便你不需要我的对不起,但我还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口水。”   林轻雾坐在他那张椅子上,面无表情说道:“最重要的是,这件事真的让我很烦。”   顾许拿了个茶杯,替她斟了一杯茶,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窗畔的安君衣,便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让你爸……过来吧。”他说道。   林轻雾微微蹙眉,说道:“你想怎样?”   “叫我师傅。”   顾许看着她,指了一下那杯散发着热气的岩茶,示意她完成最后一步,然后说道:“你是我的徒弟,你之前和我抱怨过好几次,那就趁着这次机会,为你做个家访好了,顺便替你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林轻雾微微失神,声音微颤问道:“人生大事?”   作者留言:   PS:四千摸个鱼,连续通宵了好几晚,今天尽量调整一下作息,求见谅。 第一百零三章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人生大事……”   林轻雾只是惊讶一瞬,然后便冷静了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想你怎就偏爱说这种歧义可以很多的话呢?   简简单单,对我说一句你要来家访不足够了吗?   这时候的她的确忘了某一件事,可能是因为记性的缘故,顾许没有忘记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哪怕听的时候心不在焉。   然后她看着一觉过后脸色仍然微显苍白的顾许,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不是心疼,只是疑惑,还有一些不解,以及担忧。   “你之前和我提到过自己不喜欢那些事情,想要活得自在一点,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顾许静静看着她身前那杯茶,说道:“结果因为我平常比较懒的缘故,你拜我为师之后,还是有很多时候在忙这些和之前一样的事,这于情于理都不好,而且也显得我不太负责任,不像是你的师傅。”   林轻雾沉默片刻,看了一眼安君衣,平静说道:“在不负责任这方面上,您真没自己想的那么差劲,甚至有时候你还负过头了,另外我本来就习惯去做这些事,乐意可能说不上,但离反感还很远。”   顾许无视了话里的某段揶揄,说道:“这句话太生分了,听起来我和你就像是主顾关系一样,以后你不要这样说了。”   林轻雾微怔,很意外这句话,以至于无话可说。   “我给你泡的茶不好喝吗?还是太烫了?喝不下去?”   顾许抬头望向窗外秋雨,疑惑问道:“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你又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回家又没吃到几口粥,喝一杯热茶暖一下身子不是挺好的吗?”   林轻雾依然沉默,但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她愈发来得困惑,心想你怎么就变得像个好人了呢?   她想来想去想了好多好多遍,还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秀气的眉头皱得深了,还是那么的好看。   “不是不好喝和烫,而是……”   刚一开口,她就发现这话不太好往下说,那会让他们都变得尴尬起来,便低头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犹豫了一会,缓缓饮下。   其实她只是觉得这整个过程太过突然,然而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杯热茶,代表着顾许真正将她当作是自己的徒弟了……嗯,意思是她不用再去当工具人了。   不过这茶真的好烫啊。   她偷偷看了一眼安君衣,心想自己的待遇似乎还是最差的那一个。   “那就这样好了。”顾许说道。   林轻雾敛去心思,摇头说道:“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真不太适合出门,还是先睡一觉再说吧,事情可以明天解决。”   “今日事今日毕,而且我本来没打算过去。”   顾许看着她说道:“之前你和我提到过,你父亲一直都想要见我,那让他现在过来一趟,他也应该乐意。”   不知道为什么,林轻雾看着他不再如前明亮的眼睛,很想说我反对,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因为她觉得那会显得自己太过矫情,也害怕他真的就顺着台阶下去,懒得理会这破事了。   她又沉默了好会儿,嗓音低沉的嗯了一下。   便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及时的打破了沉默,就像是那无处安放的怀念,躁动不安到极点。   安君衣早已坐下,此时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见到手机屏幕上的姓名备注,她微微一怔,片刻后才是回过神来,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偷偷地看了一眼林轻雾,心想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呀?   顾许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热气仍在的茶水,发现依然滚烫,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起刚才若无其事的林轻雾,有些不好意思。   林轻雾注意到他眼中的歉意,在心里呵呵了一声,如果不是安君衣还在旁边坐着,她这时候肯定要张开嘴巴,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杰作。   “爸……”   不再多想,她接通了电话,但没有打开外放,如往常一般贴在耳畔,等待着即将要到来的冷漠言语。   “你今晚不回家了吗?”林兴怀的声音不见疲惫,只是一昧的深沉与威严,气势不像是在和家人谈话。   林轻雾说道:“有些累了,不想开车,今晚我在朋友家住,你早些休息吧。”   林兴怀沉默片刻,问道:“我让人熬了老火汤,留了你那一碗,不过你说的也对,疲劳驾驶不好,你告诉我地址,等我秘书过去接你就好了。”   他说的慈祥,看似温暖,事实上话里藏着的都是森然冷意,以及渐渐浓郁起来的不满。   林轻雾不意外听到这句话,知子莫若父,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因此她也很清楚自己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果顾许片刻前不曾让她喝下那杯滚烫的茶,这时候她会思考片刻,然后平静地接受父亲的提议。   因为林兴怀终究是她的父亲,而顾许平时尽管对她来得一般,但她依旧喜欢某些时刻,便不想让事情闹得太过难看。   但如今……   她沉默着,微微抬头望向神情平静的顾许,对父亲说了一句话。   这不仅是因为她厌烦自己那个冰冷的家,还因为他强迫她喝了一杯很烫的茶,那她当然不能什么脾气都没有,逆来顺受到连恶心他一下都不敢。   她对自己说,事情就是这样的。   “现在都十点多了,还是不要弄的这么麻烦,朋友家我住着也挺习惯的,您不用担心。”   在开始的时候,林兴怀以为自己不去谈公事,女儿便会依他的意思,回家喝那碗凉了的汤。   知子莫若父,他很清楚林轻雾是怎样的性子,只要他在饭桌上将刚从某个人口中得知,顾许已经废了大半的消息说给她听,那么他今日遇到的危机将会成为过去。   今天南山上实在是死了太多人,在保住自己位置的前提之下,可以令上面那些人满意的交代屈指可数,而顾许……或者说整个顾家,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更何况顾许的确和这件事有着很深的关系,至于他今日在南山上的立场是好是坏,从来都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古往今来,除了后人读起史书争论的时候,又有谁会在意背锅的人到底冤不冤?   因此林兴怀根本不认为这是一个选择题,自然也没想到林轻雾不愿意和他见面,他也真的很惊讶自己的女儿竟会如此的愚蠢。   “不算是麻烦,我最近一直忙着工作上的事情,你来新楚之后我都没怎么关心你,现在想起来是我的不对,太过忽略家人了,正好你弟也过来这边了,找个时间我们一家人吃个饭也好。”   林兴怀沉声说道:“反正也说到这里了,我顺路去见见你朋友吧。”   说出顺路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任何的询问意思,仿佛这是一个理所应当且不生涩的转折,不容置疑的意味实在很重。   林轻雾轻声说道:“你就这么的想见他吗?”   林兴怀笑了笑,说道:“可能我平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该要关心你的时候,总不能为了自己可以早些休息睡觉,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轻雾望向顾许,说道:“那您现在是在关心些什么呢?”   “也许是人生大事?”   林兴怀叹息着说道:“不管怎样也好,为人父母者,没道理会去害自己的孩子,虽然这话是远了一些,但道理都是相同的,你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我见不到你实在是放不下心,也算不上是你的父亲了。”   林轻雾说道:“都已经十点钟了,爸您身体虽然不错,但现在天气不怎么好,还是在家休息吧,万一路灯坏了,让你走错路了怎么办?”   林兴怀的声音多了些隐怒:“我走过的路比你想的还要多很多,现在是我害怕你走错了路,而且十点钟真的不算晚,过了十二点才是凌晨,到了那时候就不好了。”   林轻雾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那在你看来,我的路怎么走才是正确的?”   “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当然是希望你以后可以过的幸福,最起码你也要有一个优秀的,对你从一而终的丈夫。”   “那这个人怎么才算是优秀,如果我不想结婚呢?我现在觉得单身挺好的。”   “你还很年轻,我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不知道见过多少的人和事,优秀与否我会替你看清楚,单身这件事你别想,老了肯定后悔。”   林兴怀理所当然说道:“这话听着可能让你觉得死气沉沉,很不好听,但现实就是这样一回事,长辈的经验不是假的,你再怎么不喜欢也好,听几句总不会错。”   一抹嘲弄的笑容在林轻雾嘴角浮现。   很多天前,她也曾这样对某人不屑笑过,认为那人自负的太过可笑,今天又听到了大致相同,只是措词不再那么直白的话,难免有些感慨。   她看着顾许,心想这世上除了自家那位便宜师伯外,大概没有人活的比你更久了吧?   既然父亲都说的这么认真了,那她确实也该稍微听上几句,不要当作是耳边风。   “爸你说的对。”   她顿了顿,微笑说道:“老人的经验不太会假,那就麻烦你过来了。”   ……   ……   秋雨落着。   一片残响。   阳台上安静了很长时间。   林轻雾放下手机,有些疲惫的按着眉心,轻轻揉捏,柔顺的黑发在身后轻轻地摇摆,显得极为放松。   “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顾许轻声说道:“时间还算早,你爸过来不会太快。”   安君衣看着林轻雾,回想着刚才那些对话,心里难受的不想说话。   “比起说话,我觉得师傅你老人家还是多喝两杯茶吧。”   林轻雾很没道理的重新将茶煮开,完全不介意味道的变差,给他斟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   顾许想了想,没有自虐的打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口渴。   安君衣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同情地看了一眼林轻雾,又觉得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就像是两个小孩子在闹脾气似的。   她忽然醒过神来,很是不解自己竟然没有吃醋生气,疑惑的打量了片刻林轻雾,心想难不成自己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当作是威胁?   除此之外,好像真的没有其他的解释了,毕竟她在这方面格外的敏感,没道理轻视任何一个人。   “那……你们和他谈吧,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想着接下来的场面自己不太适合看见,安君衣随便找了个借口,打算在卧室里玩上一阵子手机,等到事后再出来,打个哈欠当作是睡了一觉。   顾许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沉默了会儿,正想对林轻雾说些什么的时候,注意到了身前的热茶,于是沉默。   林轻雾也没有理他的打算,起身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忘了是多久以后,门铃的声音终于响起,清晰于耳。   她走到了门前,想起了很多的往事,安静片刻后,伸手把门打开。   门后是她的父亲林兴怀,还有两个西装正服的男人,神色十分严肃。   “我以为你会把汤带过来给我喝。”   林轻雾看着他空无一物的双手,笑着说道:“看来爸你来的有点着急,不然也不会这样。”   林兴怀温和说道:“这个天气拎过来也要凉了,在家里喝才是对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情绪很冷漠,流露着许多坚定。   “如果我不愿意呢?”   林轻雾依旧在笑着,却也同样的坚定,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林兴怀皱了皱眉,无法理解她为何出尔反尔,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还是说,她在借此对他表达不满,比如关于婚姻的安排?希望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毕竟顾许是个男人,卖相也算不错,她相处久了可能会有所想法。   十八岁的少女想的无非就是这些情情爱爱的无趣事情。   他有些厌倦,今天再一次对林轻雾感到了失望,心想自己从小开始培养你,结果你还是沉迷在这种可笑的小事情上,完全是在浪费他的心血。   在这方面,果然还是成大事的男人更好,不会在做事的时候优柔寡断,以至于一事无成。   “为什么不愿意?”   林兴怀决定给她一次机会,说道:“给我一个听得过去的原因。”   林轻雾看着他说道:“刚才你说,长辈的话值得信赖,最起码也该听上几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听了进去,记在了心里。”   林兴怀眉头皱的更深了:“然后?”   “有人比你要长辈很多,他说的话我觉得比起你说的更有道理,所以我按你的意思,听他的。”   林轻雾平静说着,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然而落在林兴怀的耳朵里,却再是嘲弄不过了。   他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就像是今天白天里的天气,真的不太好看。   “我也和你说过,这世界上只有家里人没有理由害你,是值得你相信的。”   林兴怀神情漠然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骗,但你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还是跟我回家吧。”   林轻雾温柔提醒道:“我妈去的早,家也不在这里,现在跑去赶飞机会很累的呀。”   林兴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看来你是下定了决心?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很让我怀疑自己的教育水平。”   “不要怀疑,你在这方面的确不太行,最起码我是很讨厌的。”   说到这里,林轻雾微微一笑,想起了他,故作无奈无辜地说道:“您是知道我拜了他当师傅的,我现在也没办法,毕竟师命难违啊……”   她的语气尤为遗憾,眸子里的笑意却格外的足,落在林兴怀的眼中实在很讽刺。   “当初这事情我和爸你提到过的,你可是说的好,特别赞同这件事,我没有乱说吧?”   自然是没有的,林兴怀仍然记得那时候的自己说过的话,然而很多事情都是会过期的。   如果世间万物都能天长地久,所有事物始终留在原来的位置上,那他又怎会站在这里?   “他已经不再是之前的他,或者他已经做不了你的师傅了。”   林兴怀看着自己的女儿,沉默片刻后说道:“原来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林轻雾只觉得好笑,哪怕她再是清楚不过自己父亲的诉求也好,还是觉得赶集一样的落井下石,看着很让人不好意思,以至于思考他的脸皮厚度。   只不过,从好多年前开始,他大概就不知道要脸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了,那么他说出这种话,的确是很正常的一种情况。   人走茶凉,不就是这样吗?   只是……茶还没有凉吧?   林兴怀望向她的身后,那有一个穿着闲散居家服的少年缓缓走来,他手里捧着一杯飘有热气的新茶。   “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顾许抿了一口茶水,将杯子交代林轻雾手中,眼里满是疑惑,问道:“我变弱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作者留言:   ps:写书开始到现在,第一次丢稿,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不会断更,不会再熬一个通宵的,唉…… 第一百零四章 天下第一   室内的灯光洒落在门前,色调明明暖和,却又让人觉得分外冰冷,一片安静。   片刻后,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沉稳和从容,淡定中透着些许怜悯,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大概猜到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自己哪怕再怎么也好,始终还是比我来得强大,有资格无视这些事情,但你习惯性的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你需要面对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很多很多的人。”   林兴怀眯起了眼睛,仔细地盯着顾许,没有什么嘲弄的意思,只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些情绪和反应,不论是什么都好。   然而无论是在多久以后,顾许依旧是还是先前模样,或者说早已经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在一个人发呆那样子。   “站着不说话,世界还是会转,什么都改变不了,你问我,我已经回答了你,那你也总该说句话,而不是在这里沉默。”   林兴怀冷声说道:“我以为你会请我进去坐一下,这是基本的礼貌。”   顾许似是刚回过神来,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那我陪你上去天台吹一下风吧。”   虽然是匆匆赶来,但林兴怀的衣服上并没有沾着雨水,干净整洁和平常没有两样,故而显得他很严肃。   听到这句话后,跟随在他身旁的那两个正装男人,顿时皱起了眉头,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顾许,眼睛里的警惕意味很重。   “也好。”   林兴怀看了一眼林轻雾,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提议,没有像下属一样担心自己的性命。   如果顾许没有骗他,并且持有杀心,那么无论是天台还是屋子里,他都不存在活下来的可能,自然没必要拒绝这个提议,尽管雨还在下,秋风凉意渐浓。   想到这里,他朝两个下属挥了挥手,示意两人无须担心,又望向了在他心中到了叛逆期的女儿,目光带上了些许的遗憾,但还是决定让她一起跟来。   顾许觉得这样不太好,主要是安君衣家的门虽然结实,但终究是经不住太多暴力的手段,而他曾经也见过人类的愚蠢和永不存在的下限……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顾羡鱼被吵醒,得让林轻雾留下照看。   林轻雾嗯了一声,目送了两人一同离开,然后将视线放在那两个黑衣人身上,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托盘,递了两杯刚泡好不久的热茶过去。   “喝吧。”   那两人犹豫了许久,最后想到对方始终是上司的女儿,哪怕现在家人之间发生了不少的争执,但这一杯茶终究还是要喝的。   只是……红茶有提神的作用,喝下去之后,今晚大概是不用睡了?   ……   ……   秋雨仍在,秋风渐浓,秋意渐肃。   地上都是淅沥声,月色艰难穿过了层层密云,与雨丝相伴,轻轻洒落在顾许的脸上,看来来他颇为享受,没有丝毫的狼狈。   “看来你还是转不过弯来。”   林兴怀陪着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说道:“其实你不用想的那么糟糕,我只是想让回去协助调查而已,毕竟今天南山上死了这么多人,如果不是有这么一场雨,鲜血都要散不开了,大家颜面上都不好看。”   “然后呢?”顾许轻声问道。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仿佛此刻面对的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不值得他耗费太多的心思去理会,给人的感觉很随意。   “我已经说过了。”   林兴怀冷静地看着顾许,没有任何愤怒的迹象,重复说道:“不要妄想去对抗整个世界,以后我不知道会怎样,但我可以确定,如果今天的事情不是在南山在市中心发生,你会见到很多照片里的武器。”   顾许哦了一声,说道:“我不关心那些。”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微仰着头,望着那一缕破开了密云洒落的月色,神情因为想起了一首诗的缘故,笑的很温和好看。   一如他那平静的嗓音,透着一种真诚的感觉,不关心是真的没有关心,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说的这些弯弯曲曲。   林兴怀依旧维持着冷静,但眉头有一瞬间已经皱了起来。   他想过这场谈话的艰难程度,却没有想过,对方竟会淡漠到这种程度,以至于他必须要把事情讲述的更为清楚。   这些年来,自从他身居高位以后,已经习惯了不讲话彻底说透,好让手下有揣测他心思的机会,因此他的确不喜欢现在这种直白。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等顾许回答,林兴怀神情漠然说道:“你可以不在乎顾家,但你的姐姐会在乎家人,而安君衣也必然会关心自己的父母,哪怕她们都愿意为了不成熟的爱情和你面对这些风风雨雨,但你忍心吗?”   顾许没有说些什么。   “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而我也认真看过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大致上清楚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现在还偏要勉强自己,不能妥协上一次呢?”   林兴怀看着他,认真说道:“和我配合,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子,没有父母会希望孩子过的不好,我看得出来轻雾她是喜欢你的,那我就会尽力帮她这个忙。”   顾许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然后呢?”   这三个字是这场谈话里的第二次,却没有一种重复后,被加强强调的感觉,仍然是那么的不经心,很随意。   “南山的事情要有一个交代,既然你不是那个人,那你就和我一起找出真正的凶手。”   林兴怀看似极为真诚地说道:“在我们联手解决完这件事之后,你可以重新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只需要在偶尔有了空闲有了心情的时候,来做上几件事情就好了。”   顾许说道:“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但我一直都很厌烦这些。”   远空依旧有风吹来,秋雨似乎小了一些,天台上一片安静。   这是他的真心话,就如林兴怀说的这段话里,最让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些似乎很美好的未来,而是那些关于喜欢他的描述。   至于为什么在意……   大抵还是因为这事真烦的缘故吧,反正是要比他嘴上唠叨的那些话要麻烦上很多,很难让顾许无视。   “我以为长大就是这样,在某些重要的时刻学会取舍。”   林兴怀语重心长说道:“可能你会觉得这很不好,用文艺一点儿的方式来说,就像是身上沾上很多的淤泥,连走路都变得不自在了,但你也要记得我们是男人,总该替女人背负起这些责任。”   顾许觉得这有些意思,说道:“为什么女人就不行呢?”   “不为什么。”   林兴怀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记得你专业是世界史,那平时读的书应该不少,现在你可以回想一下,是不是没有几个成大事的女人?”   顾许想起了师姐,想着那些年里的往事,再一次沉默了下去。   林兴怀以为他的沉默是默认,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得替她们遮风挡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话题可能扯得远了,但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我的想法。”   “你的话可能在大多数时候都没错。”   顾许对他说道:“但我拒绝。”   “请不要开玩笑了。”   林兴怀脸色终于沉下,在黯淡月色的映照之下,显得他有些阴沉,很严肃,语气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强硬。   因为这是开始交谈到现在为止,对方第一次明确的拒绝。   顾许没有理会他,迈步走入了雨中。   和白天相比,此时的雨无疑少了许多,淋着不会让人太过寒冷,除了风吹过的时候。   这时候的秋天虽然看不见或红或黄的叶子,却还是很有意思,城市的烟尘被洗净,街上行人匆匆,一点儿也不粘稠,连忙碌的感觉都被淡去了。   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难道你认为我认为我在欺骗你,打算要利用你,根本就没有解决这件事的想法吗?”   林兴怀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沉声说道:“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有资格坐在高位上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蠢人,我没有这样做的道理,更何况你还和我的女儿有很深的关系。”   顾许没有转身,说道:“正因为不是蠢人,所以才能够装蠢。”   林兴怀神情微微一变,那双浓重的眉头皱起,不知是否被他说中了真相,又或者是认为他看不到这时候的自己,无须再继续掩饰。   “而且还有一点。”   顾许想了想,说道:“轻雾她和我提到过,自己还有一个弟弟,而你和她在电话里提到过很多次,就连和我聊的天里,同样表达了自己对于女性的不喜,所以我不认为你会在乎她的情绪。”   林兴怀沉默了,然后他离开了屋檐,任由衣肩被雨水打湿,站在了顾许的身旁,俯瞰着这座繁华的国际都市。   “这是她的想法还是你的?”   他顿了顿,忽然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当然可以这样去想,但现实世界中,这样的对话讲究的是利益,而我没有害死你的必要,对我而言,真正可以带来好处的是和你精诚合作,这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   顾许心想家访的确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又想着为什么话题一直在他身上绕来绕去,沉默片刻后耐心说道:“我也说过,我对这些实在没有兴趣。”   他平时不会说这么多话,尤其是关于这种事情的,那些年里已经有太多人用大义和美人试图说服过他了,因此他听着只觉得千篇一律。   这是林兴怀所无法理解的岁月痕迹。   林兴怀认真问道:“你为什么不这样做?不要跟我说你懒。”   “嗯……”   顾许有些不好意思,点头说道:“从前我在这方面就比较懒,现在也一样,没有兴趣强迫自己改变。”   林兴怀说道:“问题是,你有继续懒惰下去的理由吗?你想过之前你为什么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吗?”   顾许叹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如果我坚持不接受你的好意呢?接下来又会发生些什么?”   “很简单,我会被迫背上一口和自己无关的黑锅,最好的结果也是成为边缘人,到了那时候我的话就不再算话。”   林兴怀沉默片刻,换了个语气,诚实说道:“新来的人,不会再像我这么好说话,他不可能看你顺眼,所以你会连累你的徒弟,让她们的家庭惨遭厄运,谁也阻止不了。”   顾许想起了一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天凉王破?”   他的三个徒弟都不姓王,但师姐姓的赵,而在很久的很久以前,师姐那个赵家曾和一个王家关系极其之好。   那些在崖畔饮酒赏月看花的闲暇光阴之中,师姐曾经唠叨过这段往事,恰巧又是秋天,便告诉了他,最后那将要传承第二个千年,曾经辉煌到极点的王家,就是这样子破落了。   林兴怀不知这句话出自何处,但依然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他不再多说,免得让自己看着有些穷追猛打。   然而不论如何,他都无法明白,为什么顾许面对这种事情还能笑得出来,难道他就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三个徒弟的吗?   他知道林轻雾的脾性,不会太过意外自己女儿的选择,但以安君衣的脾性绝不会这样。   “你到底是哪里来得信心?”   林兴怀平静了下来,看着他说道:“我已经将事情说的很清楚了,你还要坚持下去,那我的确没有办法,但我还是认为,时间可以改变你的观念。”   顾许温和说道:“我以为你要着急让现实教人该如何做人,由始至终,你最可信的那句话,好像真的是你要引咎辞职了。”   林兴怀发现自己很难在他面前做到平静,干脆也随着他笑了笑,然而他的话却更加的冰冷了。   “但更为真实……或者说现实,应该是你现在大不如前,否则又怎会闹出这些事情呢?”   他看着顾许,似笑非笑说道:“假如你还是过去的你,今天晚上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许说道:“你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   林兴怀觉得不需要这么直白,便沉默不语。   顾许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林兴怀皱着眉,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隐隐猜到了他指的到底是哪一句。   “我的确是变弱了,从很多角度上来看,大不如前这四个字没有错,嗯,另外我猜测这件事是一个名字叫寺本郁夫的人告诉你的。”   顾许说道:“祂想借此确定一些事情,你肯定也是明白的,然而你心甘情愿配合祂,因为你看上去似乎是已经到了绝境,所以想要找到机会,将功补过。”   雨淅沥落着,他一直都没有回身,清冷的星光忽明,将他的模样映得清晰了许多。   直到这时,林兴怀才是发现,纵然雨一直下,顾许的眉眼依旧干净,那飘零的风雨就像是千朵梨花,洒落在他身上,温柔了他的眉眼,却只让人觉得他心中无有悲喜,洁净生来的那一刻,从未惹上过半点尘埃。   “那么你有想过我为什么不在乎你们的想法吗?”   他看着林兴怀说道:“之前我告诉了你答案的,因为我变弱了,其实和你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   ……   天台是谈话的好地方,只是今夜无缘得见天光。   雨势渐渐淡去,离停歇已经不远,此刻却发生了极为神奇的一幕。   千万滴雨悬于空中,随风轻飘,一眼望去尽是无形的剑锋,很难想象当它们动起来的时候,将会爆发出怎样的威势。   顾许静静地看着林兴怀,又想起了这是一场家访,不禁有些恹恹的烦闷,只觉得过去自己不收徒做的还真是正确到极点。   君不见,这场谈话里他耐了多少以前没有的心,居然这么正经的和林兴怀谈到现在,没有只聊几句就直接走人?   他觉得自己牺牲实在太大,因为安君衣和林轻雾都长得很好看,即便是不说话,只坐在一起也能善心悦目,又哪里像现在呢?   他想到最后,看着神情凝重显然不解的林兴怀,决定给出一个准确的解释,好让对方稍微安心上一些,最起码也要理解他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之前,林兴怀敛去笑意,先说了一句话。   “难道你认为自己一个人可以对抗整个世界?你一昧的坚持孤立,不和我合作去处理这件事,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对你抱有善意,因为你已经提前拒绝了。”   顾许安静片刻,问道:“为什么你能在这里说出世界这两个字?”   林兴怀认真说道:“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人们,只要南山上的事情被媒体所暴露出去,我们可以做到让绝大部分的人都产生愤怒。”   “是吗?”   “是的,除非你和之前一样,依旧那么强大,但很多事实都在说明,你其实不是了。”林兴怀声音微沉说道。   顾许说道:“那你错了。”   林兴怀皱起了眉头,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师姐爱着我,鹿游原身负重伤,幽眠之怜不外如是。”   顾许说道:“那我只好继续天下无敌。”   作者留言:   PS:最后那句话本来想用天下第一,但感觉很不妥,所以算了,但又想了一下,用在了标题上。   另外昨天为什么没更新,因为昨天和其他作者玩游戏玩到了凌晨五点半,就为了赢一把…… 第一百零五章 什么都可以吗?   “假如你说的是真的,那就不必和我说这么多,只需要给我看上一眼,证明你仍然和过去一样强大就好。”   “今天是家访。”   “我……不懂你的意思。”   “之前我去查过怎么才算是为人师表,里面基本上都提过一点,那就是要学会和家长沟通,我只好学一下。”   “如果今天没有这个原因呢?”   “那我为什么要理你?”   听着这一句理所当然的话,林兴怀的脸色早已无法变得更加难看了,但话说到了这里,他也大概明白了顾许的意思。   他转过头,看着悬于空中静而不坠的雨滴,抬起手握住了其中的一粒,然后那道森然冰冷的剑意瞬息间浸没了他的身体,就仿佛是一柄看不见的利剑刺破了他最外的那一层皮肉,再斩断了骨头,将其碾碎成粉末,零落成泥碾作尘。   仿佛世间万物都阻止不了这道剑锋。   他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过后,眼前的景色骤然清晰到极致,目之所及皆刺眼到极致,复尔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一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剩下的唯有手心那些微凉。   林兴怀清醒了过来,秋雨将歇未歇,此刻依旧有夜风从远空拂来,天台重新回到了微微淅沥的时候,看着却多了几分凄清意味,是先前所没有的。   “家访结束了?”   他看着顾许问道:“也许你说的话的确是事实,但很多情况都是相对而言的,至少你说服我一个人还不足以解决这件事。”   顾许想了想,说道:“那在你看来,我还是应该去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大?”   林兴怀点了点头,说道:“寺本郁夫既然可以说服我,当然也可以说服其他人相信你变弱了……”   顾许没让他将这句话说完,反问了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问题。   “所以为什么你们全都无视了他呢?无论怎么想也好,今天南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顾许很少将话说的很长,尤其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但今天的他很有耐心,与平常很不同:“我是一个不太勤奋的人,更何况我本来就很烦这些破事情,你持之以恒的来烦我,其实也没有意义。”   林兴怀望向他的眼睛,解释道:“我们当然不是瞎子,只是……他一个人,很难让人满意,而且你没必要懒,因为这是和你有不小的关系。”   顾许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兴怀说道:“既然你收了我女儿当徒弟,那顺便帮她的家人解决一个举手之劳的问题,想来也不会太为难,这不就是关系吗?”   顾许怔了怔,说道:“你还记得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吗?”   林兴怀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羞愧,坦诚说道:“我只是想轻雾过的好一些,毕竟她是我的好女儿,作为父亲当然要多加关心,仔细到严苛的观察每一个和她有关系的人,其中当然包括你在内。”   顾许很是感慨赞叹道:“在不要脸这方面,你真的很了不起。”   林兴怀想着先前眼中所见,仿佛听不到这句话一样,还是那么真诚的看着他,没有丝毫的忏愧之色。   “可问题是,你家女儿根本不喜欢你啊。”   顾许说道:“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像是有这种空的人吗?更何况你又不是一个好人。”   林兴怀想过很多个可能的答复,但始终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以为站在自己面前一个还未离开象牙塔的年轻人。   好人与坏人,他实在想不到这种幼稚的词语,居然会在这么重要的对话中出现,怎么看都是一种好笑。   但当他看到顾许的眼睛后,这种将要脱口而出的嘲弄,顿时沉寂了下去,因为他猜到了这句话是认真的。   顾许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与世疏离,故而不愿与外人多生牵扯,对他来说,善恶离开了那些俗世以后,自然可以变成相对简单的一种判断。   只可惜现在不是平时,否则林兴怀会很认真地问上一句,既然你以此来作为判断,那身边的人作恶又该如何?   “我走了,你自己慢慢去想吧。”   说完这句话后,顾许拍了一下林兴怀的肩旁,独自一人离开了天台,留下这位家长在天台上,望着那一束破云而落的星光。   秋雨仍然在,为何会有这样的一幕?   林兴怀沉默不语,任由剩余的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头发,直到那两位下属来到天台后,他才是回过神来,低声说了两句话。   事到如今,留给他的选择已经不多,或者说只剩下两个,但时间总归还是有一些的,那么他的确要好好的想一下了。   ……   ……   归家后,残雨敲墙的声音已经变得悄无声息,林轻雾很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似乎没有担心过这场谈话是否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争执。   如果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青春少女,遇上了自己喜欢的先生和不喜欢的父亲谈话,即便内心有着明显的偏向,至少也会稍微去担心一下。   然而林轻雾不是,她一开始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那两位父亲的下属婉拒了她的红茶接待后,她就按照着顾许的话,安安静静地守在家里,连手机都没有玩,等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你困了吧?”   顾许关上了门,看了一眼没有被动过的茶杯,叹息说道:“家访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我和你爸谈了挺久的,但实在是理解不了。”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可能是年龄造成的代沟?”   顾许怔了怔,然后反应了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都几百岁快千岁的人了吧?”   林轻雾温声说道:“虽然你整天待在我和两个师姐的身边,但你本来就是个不懂风情的糟老头子啊,我爸他也就几十岁,肯定和你有代沟的吧。”   顾许细想片刻,说道:“你这句话有些道理。”   林轻雾严肃且认真地说道:“我做事很少没有道理,如果不是占着道理,我怎么可以次次都理直气壮呢?”   “那你师傅的话也是你要服从的道理,对吗?”顾许忽然问道。   “嗯,这样说也没错。”   林轻雾拖曳着尾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一身清闲,衣服上还隐隐散发着一阵很淡的香味,想来是睡觉时候留下的,衣肩不湿,似乎刚才还故意不让秋雨淋着?   “只是你这个服从……难道你是想让小徒弟替你暖床吗?”   顾许心想这句话未免太过不讲逻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再听。   林轻雾嗯了一声,右手撑着下颌,左手放在了大腿上,一副我很懂事你说的话我都听的故作乖巧模样。   然而落在顾许的眼中,只觉得她的笑容很是戏谑,就像是在嘲弄着什么似的,于是他回想起了七月初的某一场对话,她对他的那个评价。   “你觉得现在这样好吗?”   “什么?”   林轻雾有些意外,心想你这样无头无尾说上一句话,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直到她望向他的那对眼睛后,忽然间,一切都变得清晰了,因为那些记忆还未遥远,不过是两个月的时光而已。   “假如是以前,我会不假思索的告诉你,这些天来你的所作所为都很不好。”   她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不过你毕竟是我的师傅,喊你做渣男不好,而且你除了平时吃我们的软饭之外,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顾许说道:“我以为你要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你是我的师傅,总不好说的这么直白,更何况我并不同意你这句话,有另外的意见。”林轻雾的声音很坚定,极有说服力。   顾许没有说话,低头喝茶静心,望向窗外终于停歇的秋雨,明净的天空再一次倒影出各种各样的光线,对他而言,那种人在异乡的陌生感已经淡去,只是他愿意亲近的终究还是那几个人罢了。   “是什么?”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有着讨好你的心思在,毕竟你是我的师傅,不过我的话还是能听一下的。”   林轻雾顿了顿,说道:“首先,即便没有你的存在也好,安君衣和顾羡鱼也不见得就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甚至于我觉得,你还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总之,占茅坑这句话不用再提,因为听着就很蠢。”   顾许不知道该怎么答这句话。   “然后,其实我真的很不想谈这些事,就像很多人都以为我喜欢你一样,实际上我对你只是存在着好奇和尊敬,愿意多些走在你的身边,而这纯粹是因为你有很多了不起的地方。”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的确和你说过很多出格的话,好比如刚才那一句暖床,事实上我更多是开一个玩笑,尽管你需要的话,我并不介意替你做这些事,甚至更多的都无所谓,但我认为两位师姐比我更愿意。”   顾许沉默不语,依旧觉得她像极了当初的师姐。   “我从小见过太多的肮脏事,无论是男女之间还是权财之上的,因此我很早就明白了命运的馈赠都是事先标好了价格的。”   林轻雾微微一笑,感慨唏嘘说道:“你愿意收我做徒弟,给我长生的希望,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诱惑,就好像你曾经和我提到过的一样,从前有很多的女人想尽办法靠近你身边,所以我很珍惜这个机会。”   顾许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你不会掺合到这里面来。”   林轻雾端正了坐姿,认真说道:“错了师傅,我这是为了让师门可以和谐,不至于为了感情这门破事,闹出不可开交的矛盾,那样实在很不好,也很愚蠢。”   顾许默默补充了一句话。   “也很难看,很丢人,我似乎是忍受不了那种画面的。”   他默默想了一下,想起七月的第一天,忽然庆幸当时的自己并无感觉。   林轻雾静静地看了他很长时间,最后敛去了笑意,温和说道:“去陪一下安君衣吧,她今天很不容易,看着像是什么都没坐,可这种只能无奈的看着,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煎熬了。”   在这句话过后,她起身离去,走进了平常休息的那间卧室,由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脚步如常平静。   夜色中剩下了一片寂静,暖色调的灯光依旧,却也无法让此间热闹起来。   顾许叹了声,闭上双眼静坐了会儿,然后想到了些什么,于是他找到了手机,给安君衣发了一条信息。   “啊?”   大概是还在玩游戏的缘故,安君衣回的非常迅速,几乎没有延迟。   “咸鱼睡的还好吗?”   “嗯……很好。”   安君衣回复了一句,似乎是害怕他不信的样子,又拿出手机对着床上的顾羡鱼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他。   顾许有些无语,仔细看了会儿照片,再回复了一条信息:“你不想睡的话就出来坐着吧,别在里面玩手机了,一会儿她醒了,忽然看到你满脸白光会被吓到的。”   安君衣连一个嗯字都懒得打,仅是片刻,主卧的门就被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只见她一手提着拖鞋,再是谨慎不过的朝他挥了一下手,笑容很美,有着很别致的妩媚感觉。   倘若林轻雾此时还在这里,心里必然会认为,这便是偷情时候的样子,尽管他们的关系不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怎么了?”   不知为何,安君衣比起先前精神了许多,眸子里的光芒很耀眼,动人心弦。   顾许诚实说道:“想和你聊一下天,又觉得你肯定不会睡觉,就想着别让你打扰到咸鱼了,那样不好。”   安君衣没有生气这句话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名字,好奇说道:“那聊什么,先说好,我不想跟你谈你师姐,她想些什么我根本就不明白,就觉得她是个疯子。”   顾许看着她明亮的双眼,白嫩的肌肤,微润的双唇,忽然记起那天也是下着雨,她和他说了好多的话,还问了他……自己和顾羡鱼到底谁来的更好看。   想到这里,他咽下了刚要出口的话,转而说道:“只要不去谈那些很蠢的话,我觉得什么都可以。”   安君衣看了他一眼,微羞说道:“那我想和你睡觉,可以吗?”   作者留言:   PS:又被拉去打游戏,唉,我都成大腿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天上的母老虎   顾许看着她依旧精致的眉眼,有些意外这句话,又觉得她此时的声音软糯糯的,是初见那天的可爱。   他想了想,诚实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聊这句话。”   安君衣眨了眨眼,强忍住没有发出笑声,轻叹说道:“可能这就是死肥宅吧,不懂怎么聊天,开口第一句就是冷场。”   顾许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说道:“另外,我真没觉得你像是困了的样子……嗯,如果你的睡觉是那个意思,那事后你的确可以睡得很好。”   安君衣微怔,哪里想得到他会说这种话,看着他都看呆了,只是当她回过神来,却又觉得这是很合理的一件事,但不管怎样还是有些轻微的情绪。   “你又知道了?”   她看着顾许平静到理所当然的神情,很想说那事第一次肯定持久不了,理论经验丰富不代表实战也可以强大,除非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句话实在太过羞耻,说出来会显得她很不要脸,没必要付诸于口。   事实上她忘了自己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干脆转开话题,说道:“我就是想……聊到累了之后拿你大腿垫一下,随便睡睡而已。”   顾许认真说道:“之前你不是睡过了吗?那样又不舒服。”   安君衣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知道女人说出来的话,事后十句里面有九句都可以是假的吗?”   顾许有些无奈,说道:“我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知道?”   “呵呵。”   安君衣笑着说道:“你和师伯她处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种怪脾气,说这话的时候摸过自己的良心吗?”   顾许怔了怔,目光落在了她的胸前,沉默片刻后说道:“她对我一直很好,除了在小时候因为我偷懒睡觉之外,没有对我发过一次脾气,都很温柔。”   话音落下,客厅变得安静起来,连风声也都听不到了。   这句话真的很诚实,没有任何的修饰和隐瞒,以及留下婉转的余地。   “那她对你……挺好的呀。”   大概是几分钟后,安君衣才是微张双唇,说出了这句话,有些感慨的意味,其他的很轻很淡很少。   今天和师伯相处过一段时间,哪怕时间算不上长,但她依旧对那人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与容貌无关,是一种见之则会感到的不同。   即便那人只是朝圣路上千万人中一寻常信徒,即便那人只是深藏矿井只有一束天光可以映照面容的悲惨少年,无论如何也都好,那人只要是存在于你的世界之中,当你看到那人的第一刻,便再也不能忘记了。   她心想,这种形容可能会有一些夸张,但事实似乎真的如此。   那位不可亲不可敬的师伯便是给人这样一种感觉的人。   哪怕是向来自信的她,看着自家师伯的时候,同样会有些许的自惭形秽,如果不是心中的念头依旧坚定,她大概会不由自主的亲近过去吧?   也正因此,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对顾许这么好?   然而她并不打算将这句话说出口,原因依旧还是那一个,她心想以后总还有见面的机会,到时候尽量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以那人的脾气大概是愿意说出原因的。   “啊,我好像有点困了。”   话还没有说完,安君衣扬起了双腿,顺势让自己倒在了他的怀里,静静看着在那场雨中喜欢上的清俊面容,低声说道:“其实啊,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好说的话,感觉聊什么都不太对的样子,只能勉勉强强地蹭着你,喜欢着你,除此之外也找不到什么存在感了。”   顾许说道:“原来闲聊也是一件这么难得事情啊。”   安君衣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聊有趣的天不是一件难事呢?”   “我以为只要看对了眼,那不管说什么都好,肯定会来得有趣,比如你渡假时候常对我唠叨的那些话。”顾许的声音多上了一些疑惑。   “可我就记得你一直在给我上课了。”   安君衣这时候真的有些无语,便往他的肚子蹭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些事,好奇说道:“对了,在你们那里我算是有天赋的人吗?”   顾许微微一怔,说道:“只要你愿意辛苦,成为入门弟子,择一峰拜入不是难事,但更多的还是要看自身的机缘造化了。”   安君衣说道:“那我和你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可以打的过你吗?”   顾许望向天花板的灯源,想了会儿,还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违心且虚假的回答。   “虽然我很想哄你开心,但你为什么可以问出这句话的?”   “可能是……我脸皮比较厚?”   “那你失望吗?”   “假如我失望,那一定是你对我撒谎了。”   “……”   “不喜欢吗?”   “没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和之前有了一些不同。”   安君衣听着这话,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可能吧,但不管我怎么变都好,我有一点会坚持下去,永远都是那样子。”   她没有直白的说出来,但顾许明白她的意思,又想起今日在南山上和顾羡鱼闲聊的那几句,确定自己也是相同的想法。   “我一直都是。”   顾许说道:“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再多就不好不美了,尽管我有时候也觉得……其实那样子挺好的,对我而言。”   安君衣一点儿都不生气,认真问道:“那是不是每个正常的男人都喜欢开后宫,今天是这个胸大的,改天再换另一个腿长的,后天再找一个异国风情的?”   虽然顾许已经学会了撒谎,但这种事情显然不值得他胡扯。   “我可以举个例子。”   他伸手拿起安君衣搁在了一旁的手机,打开游戏后,指着那些纸片人说道:“你不也把很多个角色的好感度刷满了吗?送的戒指也不在少数,尽管这只是一个游戏,但你和我现在都是人,在这方面的想法不会有太大的区别,真正在乎的事情,很可能只是自己能变成那个‘一’。”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一。   安君衣微张着嘴,心里满满都是无语,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会儿,她不太自然地笑了起来,故作恼火怒斥道:“这怎么可以混起来说,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难道我送了那个角色的结婚戒指,别人就不能送了吗?而且我随便去搜一下,还有一大堆本子呢!是不是我就被别人绿了啊?”   顾许心想这话太没有道理,纠正道:“我指的是关于这方面的态度和欲望,又不是让你谈黄色。”   安君衣微笑说道:“交配难道不属于欲望的一种了吗?”   顾许无话可说,只觉得她很像是在喝柠檬茶,话里那股酸涩的味道,浓郁的都快要散不开了。   他叹了口气,拿来枕头垫着安君衣,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快乐水,顺手找到了两袋泡面,便煮开了水,准备吃个糟糕的宵夜。   他觉得今夜安君衣的精神肯定会很好,当然,最主要的是粥是吃不饱的,肚子需要垫上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他转身望向那间客房,心想林轻雾此时会不会感到饥饿,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白痴到走过去敲门。   顾许看向安君衣,随意问道。   “你吃吗?”   “你煮的有师妹好吃吗?”   “我又不是煮,是泡,怎么知道和她比起来谁更好吃,你这不是废话吗?”   “聊天就是由无数的废话组成,好比如我说的睡觉是睡觉,你想的睡觉却又变成了另外一个睡觉,然后我们就可以有很多个误会,如果刚好这话还被咸鱼给听到了,剧情不就更精彩了吗?”   “我觉得那已经不是闲聊了。”   “那就不聊了呗。”   安君衣坐起身,打着哈欠伸了一个懒腰,笔直的双腿在暖色调的灯光映照下,却显得更为白皙修长了。   她看着那并列齐放的拖鞋,想了想,还是赤着双足走在冰凉的地面上,来到了顾许的身后,轻轻地抱了一下他。   两人的身高相差不远,安君衣只要稍微踮起脚尖,就可以将自己的重量和心意交付到他的肩上,这时候她就是这样做的,画面很温馨。   然后她问出了心中留存至今的那个疑惑。   “你今天为什么让我去见师伯?”   “因为她想见你,而我也想你见她,对我而言,这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只是看来你们两个谈的不怎么高兴。”   “为什么不让咸鱼见?”   “她是我姐,和你不太一样。”   这句话说的很平静,安君衣却听得有些高兴,又将他抱的紧了一些,笑着不说话了。   顾许继续说道:“虽然我在这方面的处理的确有很多问题,但我没有乱说话,这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故意嘲弄说道:“是呀,但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说破的嘛,大家心里知道就好了。”   顾许心想你说的没错,就好像那天顾羡鱼靠在他背上,传来的触觉是软软,得来的结论是迷人,和这时候比起来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水开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将面放进了碗里,加好了调味包,一边说道:“如果你找不到新的话题,那么我们就安静吃饭?”   “不要,嗯……你会煮溏心蛋吗?”   “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可我今天下午浪费了好多个鸡蛋,还是没做好。”   “我猜你都给师姐她吃了。”   “你不要把天聊死好不好啊?”   “哦。”   “呵呵。”   “你是不是要洗澡了?”   “说什么啊,你才是没洗澡的那个吧?”   这句话后,安君衣反而是将他抱的更紧了,然后忽然松开双手,很自然地从臂弯处挤到了他的怀里,也不在意这个姿势到底有多么的不雅。   她往碗里倒着热水,说道:“你赶紧去洗澡,面我来看着。”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今天的作业你做完了吗?”   事实上他不怎么想提起这件事,然而安君衣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感觉,尽管这间房子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但他毕竟是她的先生,她得要听话才对。   “你洗完我就做完了呀……”   话到一半,安君衣忽然察觉到某些很细微的动静,心生惘然,很是惊讶,怔了片刻才是醒过神来,连忙说道:“快点去啊,我今天煮的泡面连你师伯都说好吃,你还信不过我吗?”   顾许没有说话,沉默着离开。   看着从水壶口升起的热气,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安君衣的脑子实在有些乱,心不在焉的找来了一个锅盖,将面碗盖住后她走到了窗前,打开了一小半。   微寒的秋风自远空而来,未曾随着雨歇而停,可她的脸却比先前还要滚烫上许多,因为先前那个动静,她真的只在某些电影里了解过。   只是……她有些不太能够理解,之前她也不是没做过这些事,然而那时候他的反应却和现在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这样子,以她只敢在嘴上嚣张的从心脾性,又怎么可能做出刚才那种动作,所以……他连这方面都发生了改变吗?   秋风拂动发丝,安君衣紧紧抿着微润的双唇,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回头朝浴室的方向望去,有些后悔,羞涩随之多了一分,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了极点,只觉得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她固然是一直在说这些,可她很清楚现在的顾许是怎样一个人,否则她也不会那么的放肆而为,但是……他变了似乎也真的很好呀。   安君衣忽然清醒过来,朝着夜空伸出右手,喃喃自语着。   “网上认识……好像是大前年的事情?”   “真正见面,是六月二十八号。”   “现在才九月初。”   “实打实好像也就两个来月吧?”   “无所谓是无所谓,但会不会太快了啊?”   她看着竖起的三根手指,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还真的有些离谱啊。   不过,那天领着他见过家长,老妈不都默许了这件事了吗?只是让她记得做好安全措施而已,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吧?   安君衣心想,只要没有关于顾许的风言风语进入老妈的耳朵里,这件事应该是十拿九稳了,至少不用考虑家人方面的压力。   忽然间,她安静了下来,不再想这些已经不在遥远的事情,静静地看着雨停后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阴云还未彻底的散去,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只老虎,表情凶恶地俯视着她,就像是无时无刻都在准备着,想要冲下来把她给一口吞了个干净。   “原来你还是一只母老虎啊。”   安君衣有些感慨,然后关上了窗户,将月色云影拦在了身后,再也不孤单。   作者留言:   PS:这个月十六号要过桂林,不知道会玩几天,反正都是吃伊莱文这狗大户,所以这几天我得尽量存稿以防断更,就介样。 第一百零七章 长醉不醒之梦   顾许习惯在洗澡这件事上花费不小的时间,于是当他回到饭桌前,热气已经不再升腾,而面条也同样老去了。   他没有介意,但也很满意自己没有多煮,简单吃完后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走向阳台,毕竟夜色渐深,凉意渐浓,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会舒服上很多。   安君衣先前被秋风吹了片刻,睡意淡去了许多,此时看腻了那些暖色调的灯光,想了会儿,便走过去熄了灯,然后坐在顾许的身旁。   客厅的光线变得极少,如果不是那场秋雨已经停歇的缘故,此时连那一束星光都不会有,留下的只有一片昏暗。   这时候的环境和气氛很适合互相依偎。   安君衣微微偏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眯着眼望向那被窗帘遮掩的天空,仿佛还能看到那朵很像母老虎的阴云,笑容很轻很淡,依旧很美。   她不去看顾许,在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忽然说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顾许怔了怔,细想片刻后说道:“相处总要留下一些余地,但你既然想说,那我会认真听的。”   安君衣看似平静说道:“之所以我没有拒绝你今天的安排,是因为我……有过想间宫爱花去死的想法,想过很多。”   这句话里她没有称呼对方为师伯,原因有很多,但她突然提起这件事,最主要还是为了把锅揽在自己的身上。   是的,最开始的确是林轻雾提出的计划,以安君衣和她的熟悉程度,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做出这个选择。   然而安君衣不是一般人,况且她还有着更多的考虑,乃至于是一些新学来的小心机。   顾许神情宁静,没有立刻回答,心想这事情换做是我也好,肯定也会生出和你一样的想法,毕竟杀人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哪怕事情涉及到极为沉厚的感情,不见得一刀就可以两断,但试试无妨,至少他会试一试。   “为什么要说出来?”   顾许有些不解,问道:“事情既然过去了,提起来不是很白痴吗?藏在心里不好?”   安君衣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承认自己很傻,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事一直藏在心里不好,而且现在我也没机会了,拿出来说一说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顾许说道:“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吗?”   安君衣没有直接回答,说道:“人的心态是会发生变化的,我现在换了个角度去看她,发现她其实是个挺可怜的人。”   顾许微微一怔,神情颇为错愕地问道:“嗯?”   安君衣轻笑说道:“我是认真的,你没有听错,至于为什么我这样感觉……除非你特别好奇,不然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顾许望向落下的那一抹星光,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去弄个明白。”   安君衣有些意外,然后又觉得这理所当然,但还是想问为什么,于是她就问了。   “不论怎么看,和这些产生关系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没必要去折腾,除非你们真的闹到我没法装死,比如你杀她,她杀你这种地步,其他对我来说都只是小事。”   顾许顿了顿,重复说道:“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安君衣看着他愈发明亮的眼睛,转过身去,心想难道你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回到从前么?   只是……这句话比起之前的那些,似乎要简单直白了许多,虽然她依旧不认同这句话,因为换做是她,实在很难做到由奢入俭,并且坦然生活下去。   如此类推下去,荣辱、信仰,以及敬畏,难道不可以和生死并肩吗?   安君衣想起自己为他看过的那些史书,知道书上记载过很多轻视生死的人,但那终究是极少数。   她低声说道:“是不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活久了之后都不想死?”   顾许说道:“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这个问题,之前咸鱼也问过我一次,当时我的回答是世上还有很多好看的风景,现在大概也是一样,所以我为什么要想着死?闲着没事干吗?”   安君衣想了想,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转而说道:“算了算了,我还这么年轻,脑子里想的应该是怎么谈恋爱才对。”   顾许觉得这话很有趣,说道:“那你认为怎样才算是在谈恋爱?”   安君衣下意识望向他的嘴唇,心想这似乎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你还要问出来呢?平时难道还看的少吗?   “现在应该不是的。”   顾许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遍,斟酌言辞后继续说道:“虽然我和你坐在一起,几乎什么话都会谈,但更多还是师徒之间的关系,这可能是我习惯了和别人保持距离的原因?”   安君衣最开始有些生气,后来则喜欢上了他这种自我剖析的言语,说道:“这又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你想想,不算在网上认识的时间,我们是六月末见的面,现在也就九月初而已,关系进展已经很快了。”   顾许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话。   “我还去给你家访了一次,虽然你妈不这样看,认为是你领男朋友回家,按常理来说,这的确过的有一些快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对了,那天吃完饭之后,你妈上去找你聊天,有提起过什么吗?”   “当然有啊,她还莫名其妙给了……”   话到一半,安君衣终于醒过神来,记起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不是顾羡鱼,也不是关心的母亲。   而之后的那些话实在太过不雅。   她依偎着的这人是顾许,是她喜欢的人。   她默默端正了坐姿,鼓起双颊,深呼吸了好几次,勉强着冷静了下来,顺手拿来装话梅条的罐子,递了一根过去,故作平静说道:“我妈对你很满意啊,还想着再请你去吃饭呢,反正我爸肯定也不会有意见,不过……应该会有点儿生气?毕竟我是他的宝贝女儿,结果被你拐了回家,肯定不高兴。”   顾许心想,如果在上辈子的时候有这么一对父母生出了这样一个女儿,还有幸被他收入门下,怕不是祖坟冒青烟了,哪里还敢有半点舍不得?   “反正,你看着有空就陪我回家吃饭呗,那天你和我妈聊的也还算行吧,她又不是见面就冷着一张脸看你,对吧?”   安君衣忽然想到了某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嗯……你肯定没机会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话。”   这句话放在顾许的身上也算合适,毕竟他确实没什么钱,出门几乎都是吃的软饭,结账只有少数几次不是由徒弟代劳。   顾许无可辩驳,目光落在她的胸上,面无表情说道:“改一改,最后那句换做莫欺少女平吧,听起来挺顺耳的。”   安君衣呵呵一笑,只觉得他已经气急败坏,温柔说道:“可我腿长腿好看呀,你难道还要去兼职赚钱吗?”   顾许平静说道:“你可以给我学费。”   安君衣说道:“我记得……这些话之前我们就唠叨过的吧?”   两人相对无言,顾许看着手里的那根话梅条,当作是学费吃了下去,没有再和她无止境的唠叨下去。   此时的安静并不尴尬,纵然夜色已深,他们的眼睛却依旧那么的明亮,也许是今夜雨后的星光实在太美,睡意实在无法浓郁,哪怕只是微笑静默不语也好,似乎都可以维持上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太阳破开重重夜色,照亮大地。   不知是过了多久,大概是看着的累了有些羞赧了,安君衣重新靠在了他的肩上,静静地看着刺透了窗帘的如水星光,想起两个月前,他拿去纸巾替擦拭雨水的旧事,如今一切还是那么的清晰,似乎也对,毕竟还未过去的很久。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微微翘起,蹭过去亲了一口他的唇角,然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啊!”   安君衣微微张开嘴巴,惊讶说道:“原来你已经张胡子了啊。”   顾许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说完这句话,他抽出一面纸巾,擦了一下她亲过的地方,便发现她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睛里满是恼火。   他想了会儿解释道:“虽然我刷过牙了,但今天师姐亲过我,亲的很认真,所以我心理上会有一些障碍,而且这对你也不好。”   安君衣早已经听顾羡鱼提到过这件事,当时已经在心里酸过好多次,花了好长时间才静了下来,但这时候再听他提起来,依旧还是来得难受。   可惜了。   她咬着下唇,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声,不知是否在遗憾自己丢失了某些珍贵的东西。   顾许的手变得有些僵硬,如果是平常时候,他会很自然的轻抚她的后背。   然而就在前一刻,他说过那样一句话,再去做这样的事情,实在很像林轻雾所描述的那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这样不好。   顾许打消了这个念头,说道:“你今晚要睡觉吗?”   安君衣轻声说道:“还很精神,不想睡觉大概也睡不着,一会儿咸鱼她可能要醒过来,我得要陪她聊天,你累了就一个人去休息吧。”   顾许望向窗外,说道:“我准备看日出。”   安君衣低头看时间,说道:“现在才过十二点没多久,还有很多个小时,你准备就这样坐着?”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君衣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去洗脸刷牙吧,吃了话梅条,嘴里一股酸味,闻着我就来得不舒服。”   顾许明白话里的那个意思,问道:“所以……你就不介意吗?”   安君衣别过头,朝着星光所在微微一笑,平静地说了一段话。   “虽然我活到现在,一辈子都过的很不错,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但人总要经历第一次的,去尝一下遗憾的味道。”   “事实上,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因为呀,我比起她们来说,尤其是师伯,真的没有任何出色的地方,所以你在这上面真的很莫名其妙,让我很不安……”   顾许有些厌倦这个话题,反驳了她,没有让话继续下去。   “夏天总会有突如其来的暴雨,秋天转凉,但台风吹过来的时候,就好像是今天,一样会有滂沱大雨,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安君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细声问道:“所以我就是那场下在你身上的暴雨?”   顾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地板上响起很轻微的声音,他起身走向了浴室,不知是否真的应了安君衣的话,又或者只是蹲上一个坑。   安君衣看着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低下头双手抱膝,忽然发现这个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家里,就这样很莫名的多了好多人,一点都不冷清了。   念及此处,她随之笑了起来,起身走去拿了一杯水,坐在阳台上,发现那朵好像母老虎的阴云已经散去了,雨后天空倒影的是城市的色彩。   此时离日出还有很久,但在安君衣的心中却仿佛已经提前到来,所有的阴云尽数被阳光散去,天空清晰可见分外的美好,她走在温柔的阳光下和他牵着手,聊着有的没的各种各样的话。   这一切真的……很像是一场梦,一场令她愿意长醉不醒的梦。   她回身望见顾许。   秋风吹来,星光穿过了细碎的云絮,落在了他的身上,留在了他的眼里,她想着他,觉得那就是他这辈子惹上的好多尘缘。   她觉得自己不太能高兴,走过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聊以**。   睡裙随风轻扬,好似一朵细小的白花,忽然遇上了一阵春风,千树万树梨花开。   ……   ……   凌晨四点醒来,海棠花未眠,窗檐上悬着的风铃轻轻在响。   呵出一口气未能成雾,间宫爱花却觉得有些微冷,怔了片刻后,发现其实是自己掀开了被子,又因为空调的缘故受冷。   她安静片刻,起身走到了窗前掀开窗帘,意识中的天地是从未有过的清晰,一切仿佛尽在掌握之中……   于是她发现了今夜在天台上的那场无聊到极致的家访对话,微微蹙眉,有些不喜,有些恼火,滋味一时间极为复杂。   “原来这就是我成仙的机缘吗?”   她笑了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段往事,决定将其遗忘,自嘲道:“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还是将自己给卖了吗?”   作者留言:   PS:这章标题偷的,明天我努力回复正常的更新时间,希望可以吧……之所以要说这句话,是因为明天就是新卷了呀。 ③ 流年里 第一章 一家大概四口   不管秋雨还是冬雪都好,它们都不能永远遮蔽太阳的光芒,总会在某个翌日的清晨破开连绵乌云,洒落下自身的光辉,照亮整个世间。   顾许一夜未眠,却依旧精神着,安君衣早已经睡了过去,只是她没有回去房间,而是睡在了他的大腿之上,明明是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但她的睡眠质量依旧非常之好,至于证据……   他的睡裤已经沾上了些水迹,耳中还能听到轻微的鼻鼾声,可见她的确睡的非常香,身体就像是桂花糕的软一样软,又像它的香一样香,很是动人。   时间如云,消失的让人很难发现,恍惚间,阳光就落入了眼中。   安君衣在凌晨四点睡的觉,这时候本该睡意正浓,但她还是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支吾着不清不楚的声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顾许。   然后她怔了一下,感觉脸颊有着很轻微湿润,眨了眨眼,才发现这原来是自己流的口水,弄湿了他的裤子一处,以至于变得难受了起来。   “嗯……你还好吗?”   安君衣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望向窗外说道:“今天太阳还挺好的呀。”   顾许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晨跑了,你不用在意,没影响到我。”   说话间,他面无表情的拿起了纸巾,擦了一下裤子上的湿痕,却发现很难抹的去,然后他才看到安君衣已经涨红了脸,羞恼的一塌糊涂。   睡觉的时候流口水本来就不是一件有颜面的事,如果是平时倒也算了,无非就是把枕头扔去洗一遍就好,可现在她枕着别人大腿睡觉,还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不感到羞耻,很难不觉得奇怪。   因为这都是第一次啊!   “没事。”   顾许似是宽慰道:“虽然是不怎么舒服,但过了几个小时,再怎么糟糕也都习惯了,现在没什么了。”   安君衣深呼吸了一口,心想你这句话不就是在强调吗?   她犹豫了会儿,很想问他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只是这事终究是她理亏,便不好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顾许起身走向厨房,看了仍然自闭的她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早餐想吃什么,你两位师妹也该醒了,我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们做一次早餐好了。”   安君衣下意识说道:“为什么不外卖啊?”   “嗯?”   顾许微怔,问道:“我做的早餐很难吃吗??”   安君衣这才醒过神来,觉得自己智商好似莫名其妙的降低了许多,心想难道是昨晚那些事情太过不可思议,导致她现在还无法清醒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完全相反,十分认真的强调自己只是还没彻底睡醒,没能第一时间听清楚你说了些什么话,至于你的手艺当然是最好的,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早餐,哪有你亲手做的好吃。   只是她说到后来的时候,不禁生出了些担心,因为之前买的泡面还剩了些,如果他又要煮面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阳光温柔洒落,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掀开了窗帘,看着天上那几朵变得极淡的白云,忽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便在这时候,门轴转动的声音轻微传来,醒后的顾羡鱼精神面貌极好,全然不见昨天的疲惫。   看着站在窗前的安君衣,又望向厨房里开始忙碌的顾许,顾羡鱼没有迟疑上太久,很自然地走向厨房,动作十分地自然,仿佛这里就是她平日居住的那个家,家里只有她和弟弟两个人而已。   “我要吃皮蛋瘦肉粥。”   她随意走着,在冰箱里翻找了一下,又拎出了一盒别的东西,递到了顾许手上,微微蹙眉,问道:“炒粉会不会太油腻了呀,大清早吃这个……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顾许沉默不语,心里实在是有些无语,想着你如今都已经踏上了修行大道,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他觉得女人的确很怪,不仅仅是师姐一个,大概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   只是这个家里除他以外,其余三人都是姑娘,这句话不该说也不应说,他除了当作听不到,大概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顾羡鱼听不到答复,便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禁觉得好笑,心想得自己和他聊这些实在很蠢,真的和鸡同鸭讲没什么区别。   嗯……她察觉这个形容似乎不那么妥当。   她眨了眨眼,决定将这件事深藏心头,但又忍不住在想,便显得心不在焉,碍手碍脚就像是在故意烦着顾许似的。   “对了。”   在第三次走神后,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说道:“昨天你应该被林局长找了吧,事情已经处理的怎样了?”   顾许想了想,说道:“他的前后态度变得很快,后面想和我谈感情,但我没有理他,事情应该就到这里结束了吧。”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过?还是这样子整天闲着吗?”顾羡鱼看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听到这话,连远在沙发那头扮做冷清,专心玩手机的安君衣都忍不住抬起了头,朝顾许往来。   她们自然不会认为过去的已经彻底都过去,那位令人厌烦的师伯依旧存在着,很可能在秋风又起的某一天里,便会与她们在榕树的斑驳光影下相遇,而顾许和她却是同班同学,难免要见上很多次。   顾羡鱼和安君衣早已达成了共识,未曾指望顾许可以做到一刀两断,因此她们更要注重这方面的事情,提前做到规划,哪怕之前的她们从未有过这种心机也都好。   “看心情去上学,按计划给你们上课,闲下来的时间我会重新修行。”   顾许戴好围裙,平静说道:“我还想活很长一段时间,这方面自然要重新拾起,之前可以懒惰是因为我不需要去动,但现在想来……再走一遍过去的路,也许会有新的意思。”   安君衣想起昨天自己感知到的那道剑意,微微蹙眉,很是不解,犹豫片刻后问道:“那你现在离那个境界还有多远呢?”   话一出口,她忽然发现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好,不禁埋怨对自己生出了些埋怨。   “我不知道。”   顾许笑着叹了声,说道:“曾经见过,的确难以遗忘,然而正因为你已经见过了它,故而你会身陷山中,不能轻易地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又该如何往前走才是正确的。”   顾羡鱼听得满心疑惑,问道:“那师伯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顾许领她走入修行大门之时,曾经刻意的强调过一件事情,那便是最后的生死始终由自己所掌控,旁人无法干预。   “因为我是她教出来的。”   顾许温声说道:“师傅当年离世稍早,而师姐成名的极早,修行境界才识容貌皆是第一,教我当然绰绰有余。”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那些年他深居旧山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却还是可以从某些人的耳中,听到很多关于师姐的言语,是否也是她故意的呢?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   他敛去笑意,看着那口黑锅,平静说道:“师姐的天赋是比我好的,她理应比我更有望于飞升,结果最后她却比我先死了五百余年。”   顾羡鱼轻声问道:“师伯比你要年长多少?”   “不知道。”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但我猜这个数字不会太多,因为她一直都很好,身上没有任何腐朽的味道。”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道:“在你看来,这是由什么判断的?”   顾许说道:“这不是一个适合在吃早餐的时候探讨的问题。”   话是如此,他却将锅铲交给了顾羡鱼,洗净双手后望向明媚天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回答了这个在他看来很无趣的问题。   “夕阳不是,黄昏不是,修行者的生命与凡人相比极为漫长,看待事物自然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以至于热血冷去不再,可以漠然对待世间万物。”   顾许感慨说道:“事实上和我有过交情,那些境界临近飞升的修行者们,大都和我有着同样的态度,就好像我某一个说话很无聊的朋友,她曾经和师姐一般,杀性极重,弓下染了不知多少邪魔的鲜血,然而她后来那些年依旧沉寂了下去,默然等待着飞升的契机。”   安君衣问道:“这就是老?”   “这只是老去的其中一面描写。”   顾许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她为了那一丝契机而去妥协,不再坚持自己数百年过来的习惯,任由铁弓依然在,终究也会染上尘埃,生出锈迹,这才是我心里认为的老去。”   他看了一眼沉默了的顾羡鱼,又望向抿着唇的安君衣,说道:“你们还很年轻,不要急着去想这种几百年以后的问题,想也没有用,可能还会让自己老的快一些……”   话到尾声,伴着一个哈欠的声音,林轻雾忽然间推门而出,打断了接下来的那些话,留下了安静。   “大清早的,你们别谈这些破事情啊,赶紧煮好早餐,吃一顿不是更好吗?”   林轻雾伸了个懒腰,发出如呻.吟一般的美妙声音,好奇地靠了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又别过头,替顾许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凌乱痕迹。   她仿佛不知道顾羡鱼在看着她,也不知道安君衣眯起了眼睛,又像是忘记了昨天夜里自己对顾许提到过的那些话。   “嗯,我觉得你穿的不好看。”   她望向拿着锅铲的顾羡鱼,目光很严肃的落在了她的胸前,认真说道:“大师姐才是这里最适合的那个,师傅你说是不是呀?”   顾许沉默不语,他的脑子尚且还正常,怎可能白痴到赞同这句话。   然而他也无法否认这句话,因为这是很纯粹的审美问题,除非是眼瞎了,否则正常人都会这么认为。   念及此处,他下意识朝安君衣看去,想起她曾经为自己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又闹出了很多蠢事,甚至惹得顾羡鱼闹了脾气,不开心了一段时间。   他想了会儿,解下围裙后拿起了手机,对着厨房那头的两人按下了拍照键,又迎着两位徒弟无比惊讶的目光,去到安君衣身前。   “你这是干嘛?”安君衣自然看的很清楚,心中的不解渐深。   “我突然想起来你做过的事情。”   顾许解释道:“之前我觉得你那样做实在很无聊,除了惹人烦之外,什么意思都没有,所以我想知道,现在的我会不会也变了。”   在送出那颗仙人道果后,昨晚那次近距离的靠近后,他确定自己多出了从前没有过的身体欲望。   纵然他曾和师姐坐在屋檐上,偷看过青楼女子一夜承欢,但他依旧不清楚男女方面的事情,并且对此了无兴趣,心想浪费这些无谓的时间,还不如认真修炼上一个夜晚,哪怕是行走在清风明月间,依旧比这样有用上许多。   他从前就是这么认为的,今生除了在最初醒过来的那段时间以外,也不曾在**上产生过什么兴趣。   安君衣发来的那些图片,他固然是看了不少次,但那都是以纯粹欣赏的目光去看,而没有怀着其他的心思,更没有深入了解的打算。   只是……昨夜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他现在很想要知道,自己也会和安君衣一样,对此会感到幸福?   他想了很多,思绪却只是一瞬之间,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只见安君衣已经张开了双唇,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   安君衣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一张照片,神情微妙至极,声音略显沙哑,细声问道:“你要把这张图发到那个群里去?给他们大清早看?”   顾许问道:“不行吗?”   安君衣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许多,认真摇头说道:“当然不行。”   顾许有些疑惑,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安君衣勉强维持着笑容,以及控制住将图片删除的冲动,微笑说道:“因为那样子,我头上不就绿了吗?”   作者留言:   PS:旅游的日子将近,存稿依旧为零,心情却感觉还挺良好的,明天真的就不打游戏了,早点码字存稿存稿存稿! 第二章 同生共死   “哪里绿了,你头发不是浅粟色吗?我挺喜欢的。”   顾许平静说着,望向她披散在胸前的发丝,想了会儿,拾起几缕轻轻把着,似乎真的要从中找出那些她说的嫩绿。   安君衣深呼吸了一口气,胸膛却依然微微起伏,面无表情删掉了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然后才发现那头的两人已经望了过来,目光微妙。   她细想片刻,没有立刻将手机还给顾许,认真说道:“你先不要在意我头发的颜色好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顾许微怔,问道:“又怎么了?”   安君衣看着他说道:“当然是私隐,我那时候的确是拍了你的照片,但我可没有把你的样子排进去,只是一个你穿着围裙的背影而已。”   顾许心想这话的确有些道理,但又记起了自己那个表情包,便觉得她这句话未免来得太过虚假。   想到这里他微微蹙眉,看着那分外诚恳的安君衣,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与顾羡鱼相比,安君衣在身材上清瘦许多,然而那张脸却偏偏有着很可爱的婴儿肥,之前他看过不少次,却从未仔细把玩过,此时轻轻揉捏起来,才发现手感的确很不错,很想要一直揉下去。   “你……”   安君衣的声音有些不清楚,双眼睁大,眸子里哪还有半点的睡意,神情错愕到了极点,只可惜双颊刚要气的鼓起来的时候,却有一边被无情的捏了下去,显得她看着特别无助,特别可爱。   “哦,你到现在都还没去洗脸,我忘了。”   顾许放下右手,看着她眉眼间的神情,那里愤怒犹存,羞赧却更多,以及一些被提醒之后的不好意思,总而言之,很复杂。   他安静片刻后说道:“虽然揉着挺舒服的,但感觉还是有些湿润的感觉,要不……你先去刷牙洗脸好了?”   安君衣呵呵一笑,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手机,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朝着卫生间走去,似乎很听师傅的话。   “手机?”   顾许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我得去喂狗。”   “什么意思?”   “养了就得要喂,我一直都很负责任。”   “听不懂。”   “那你一辈子都听不懂好了,反正我也不会生你气。”   说完这句话后,安君衣走进洗漱间,顺手关上了门,宽敞的客厅回响了片刻关门声,听着很是生气。   顾许沉默了会儿,回头望了一眼那头的两人,只见小徒弟很认真地盯着粥的火候,而顾羡鱼已经熄了火,准备将炒好的河粉出锅,仿佛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折腾。   阳光微暖,初秋时节凉意未浓,与盛夏相比无疑舒服了许多,他想着这些,望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会在风雨之后的翌日照常升起的太阳,隐隐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微垂眼帘,静思己心片刻,直到粥已经煮开,滚开后粥面上那些泡泡升起又破开的声音传入耳中,如此反复循环时,林轻雾才是拍了一下他的肩旁。   “该吃早餐了。”   林轻雾轻笑说道:“别再傻站着了,你又不是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看着就感觉特别的奇怪。”   顾许说道:“如果我现在只有七八十岁,反倒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林轻雾有些无奈,轻叹说道:“谁和你扯这个了,肯定说的是样子啊,而且吧……你觉得自己真要长的和老头子没什么两样,安君衣会喜欢上你吗?”   顾许无言以对,又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很蠢,干脆不再理会,直接走向已经放好餐具的饭桌,只当没有听到。   林轻雾觉得他这样很有趣,依着他的意思随在身后,不再发问,探讨那些有的没的惹人心烦的问题。   昨夜明明睡的不算早,可她睡的却非常的好,半点儿也没有睡在陌生床褥上的不安感,只觉得一切都很好,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香甜的睡过一觉了。   她想,之所以会这样子,大概是自己真正放下了那颗提着的心,不用再每天如临深渊那般,活的谨小慎微,生怕会有什么问题发生。   那位师伯也许会是一只母老虎,但顾许绝不会是一只老虎,前些天陪伴在他也算是愉快,然而她很清楚那是留存于表面的事物,和如今有着很大的不同。   “一会儿你要补觉吗?”   安君衣看着先后落座的两人,看似随意问道:“昨天一整晚没有睡,你总不能熬到今天晚上十二点吧?”   听着这话,顾羡鱼怔了怔,抬头望向顾许,沉默不语。   林轻雾不似她,反倒是饶有趣味的笑了起来,说道:“我也觉得不能熬夜呀,要不然头发早早掉光了,那师傅你就不好看了,总不能你成了和尚,然后我们跑去当尼姑吧?”   顾许看了她一眼,说道:“学会闭嘴。”   林轻雾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然后变得十分尴尬,抿着唇嗯了一声,装作乖巧,低头喝粥。   “反正我一会儿要和咸鱼去学校。”   安君衣不怎么在意这件小事,因为顾许从未凶过她一次,说道:“你要是真不打算睡,要不过来蹭一下课?今天那老师长得还挺好看的,而且讲课还特别的有趣。”   顾羡鱼说道:“于老师上课很随心,今天不一定是她,也有很大可能是别人代课。”   安君衣仿佛就是为了等这句话,连忙说道:“那今天我不想去上课了,你一个人过去吧,武道社那边肯定有事烦你的,我要在家蹲一天打游戏。”   顾羡鱼默然不语,神情里的那些温婉不再,渐渐变得寒冷了起来。   然而,在下一刻她眨了眨眼,刹那前的那些情绪蓦然淡去,平静如往常,不笑不冷,只是好看。   “你喜欢就好。”   她想着昨天伞下的故事,唇角不曾翘起,语气亦然维持着平静,但那股骄傲真的很明显:“课是下午的,武道社那边我已经打算退社了,以前想着还要参加比赛,可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没必要再留下。”   安君衣微微蹙眉,心想你不忙上一些,那我怎么和你弟弟蹭在一起,轻声问道:“那你之后除了上课和上课之外,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平静说道:“昨天在南山上,我见了太多以前不可置信的事情,比起继续在那些地方没有丝毫意义的浪费生命,将时间花在修行上我觉得要好很多。”   既见沧海,她产生这样的想法,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与除却巫山不是云有着相同的道理。   尽管这一句指的是爱情。   “好吧。”   安君衣见她神情便知道她是认真的,在心里叹了声,无力说道:“怎么感觉这里真还咸鱼的,其实就我一个人了。”   林轻雾微笑说道:“二师姐,你才知道呀,可惜你不是属猪了。”   安君衣无言以对,很清楚她就是在骂人,然而又偏偏生不起气,因为事实似乎就真的是这样子呀。   她好生惆怅,又转头望向顾许,只见他什么表情都没有,认认真真地吃完了早餐,已经放下了筷子。   “刚才羡鱼说的没错。”   顾许看着她们,神情平静说道:“我从前还未收过徒,很多事情都处理的不好,其中的确也包括作业这一部分,当然,对我而言,更熟悉的字眼是功课。”   “从今天起,我会花上一些时间,认真为你们量身布置好每次为其一个月的功课,这是必须要你们自觉去完成的。”   “有不懂的地方当然可以问我,但你们不可以想着用这样的机会偷懒,因为修行始终还是脚踏实地的事情。”   “闲话依然可以聊,太多就没有必要了,所以我一会儿在补觉之前,会替你们准备好功课,睡醒之后会出门,一个人去闲逛,有什么问题积累下来,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再问。”   “我不希望你们浪费生命。”   他平静说着,其实不觉得这段话很好,甚至认为自己的语气十分生硬,然而这种情绪不能为人所知,因此他的神情很严肃。   饭厅一片安静。   安君衣望向顾羡鱼,林轻雾尝着大师姐的手艺,顾羡鱼则无视了好友的目光,眸子里的笑意很是好看。   这当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至少不符合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然而真正介意到骨子里去的人,却只有一个罢了。   只是……她不认为顾许的话可以成真,至少是在闲聊这一部分上,然而这至少也能让安君衣老实上一阵子。   那么她也算满足了。   “虽然我也觉得很好,但还是等我们吃完早餐再聊吧。”   顾羡鱼温声说道:“而且你不要说的这么绝对,平常生活里总会有话要说,难道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都要低头玩手机吗?”   顾许有些惊讶,因为她说这句话时那温和的笑容,竟让他生出了某种莫名的错觉,心中少有不安。   他想起昨日她取笑他的那后宫一问,情绪有些怪异,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会尽量考虑妥当。”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走**时休息的那间客房,关上了房门,留下三位徒弟相看。   等到碗筷都浸过水,却没有人去洗的时候,安君衣才发现他已经拿走了自己的手机,不禁有些担心,毕竟她刚才可是拿着他的号,硬给了群友们塞了一波狗粮……   那他会不会觉得她不务正业,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于是很不开心啊?   安君衣望向那扇房门,咬着下唇,想了好久还是想不出答案,心里很是难受的拿起了手机,记起刚才他说过的话,下单点了三杯奶茶。   反正也不会变胖,那多喝一些也所谓的吧?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暗叹了一声,心中愈发是惆怅。   ……   ……   回到房间,顾许没有立刻坐到床上,先是将房间收拾了一番,又是打开衣柜找出了几件留下的衣服,拉上窗帘遮去阳光,最后才是坐在床上,借着黯淡下来的光线,闭目静思。   他不是在偷懒,而是思考该如何将功课安排妥当,故而他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师姐,想起了她从前是怎么教他,又是如何刺激他去努力修行。   无非就是以利诱之罢了。   然而想到这一点时,他顿觉心头微涩,睁开双眼沉默望向洒落的阳光,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三位徒弟除了林轻雾以外,要的东西都很直白简单。   可那会出的问题的啊。   他静静看着窗帘上的精致花纹,静静地想着,便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清晰的在房间内回响着。   来电显示上的号码既陌生却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他并没有保存,而熟悉是因为他将这串号码记在了心里——是师姐。   他有些微惘,很是意外,以师姐过去的脾性而言,在昨天的那些事情发生以后,她哪怕心里还有着他,也没有任何的道理这么快和他接触。   事实上,顾许以为这会是很多年后的故事,因为她曾耐心到忍受五百余年的孤寂,只为了与他同年同月同日死去。   但他想的这些并没有发生。   那便是空想罢了。   阳光微热,空调冷气凉意很足,远方隐隐传来了车流声。   顾许拿起手机,借着最后几秒钟,接通了这个电话,纵然心中依旧不解,无法明白。   听筒里并没有传来嗓音,听到的只是花洒的水声,与地面产生了轻鸣……应该还有一些落在了师姐不着片缕的身体上?   她此时在洗澡。   顾许还记得,她除非是喝的太醉,否则每日清晨醒来的时候,都会认真地洗浴,开始清爽地过每一天。   哪怕她道法早已自然,无须流连于这样的形式,但她依旧喜欢着。   “意外吗?”她轻声问道,带着好些慵懒,应是睡醒不久。   “有些。”   顾许平静回答道。   “那就不错。”   她的声音好似从前,随意的很自然,没有任何的拘束:“说起来,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我好看吗?”   顾许说道:“当然是好看的,但我觉得你不会无聊到特意和我说这种话。”   她笑了笑,说道:“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旧事,要告诉你。”   顾许沉默片刻后问道:“是什么?”   她轻声说道:“师傅当年留下的一些话,关于飞升,以及我为何可以与你同生共死。”   作者留言:   PS:好精神啊,继续码字,一会儿出去吃个早餐。 第三章 情字里写满你   旧事重提,这对师姐弟最先想到的固然是彼此,这是关于情感与时间所酿成的果,然而事实上在修行大道之上,他们还有着一个绕不过去的人存在着,那人自然就是他们的师傅,天渊剑宗的第二十三代掌门真人。   在飞升以前,顾许的前世已经站在了修行界的巅峰处,堪称千年以降天道之下唯一的那个寡人,而他的师姐亦是在前五百年被看作最有望飞升的得道真人——哪怕她真正盛名天下的缘故是她一生之中杀人无算。   这么一对师姐弟,他们的师傅当然也会来得了不起,名留青史对那位真人而言,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事情罢了,真正了不起的还有许多。   比如他曾收下这么一对师姐弟,看似沉默地造成了许多的影响,证明了他的眼光可谓天下间独一无二,故而他自然也能将未来看的比旁人清楚上一些。   真人,前面那个真字,亦可以是窥见真实的意思。   ……   ……   听着那细微的花洒水声,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发现往事真的已经越了千年,即便他依旧清楚记得师傅的模样,心里也还是有了陌生。   天光倾洒而下,在地上扑了一层淡淡的金,他看着找不到任何温暖,因为师姐的话隐隐令他感到了心寒。   “为什么要在电话里面和我说?”   顾许的声音有些疲惫:“这是大事,不应该这么的随意。”   师姐回答的很随意,与此同时,花洒的水声渐渐淡去,此时她应该是洗净了身子,坐在了铺满阳光的浴缸里,柔顺的发丝已经挽成了一团,很是动人。   “我不想见你。”   她说道:“准确一些来说,是我现在见了你的脸就烦,想想也觉得这不是一件幸福的事,那不如不见。”   顾许说道:“太阳照常升起,今天的天气的确不错,你这种心情我可以明白。”   房间里一片死寂,他望着被窗帘遮掩的外间,神情漠然。   “还是回到原来吧,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废话。”   师姐轻声说道:“故事总会在很多年前开始,这一个也不是例外,先前我提到过飞升,那就先从飞升这件事开始吧。”   顾许忽然间问道:“在你眼中看来,飞升又是什么?”   师姐笑了起来,感慨说道:“这个世上从未有过仙界,不要怀疑,我不是在糊弄你,这是师傅亲口告诉我的,天渊剑宗不传之秘。”   顾许已经皱起了眉头,继续问道:“为什么没有?”   “很简单,上个千年之中的确只有你飞升成功,然而从前的天渊剑宗并不是没有过得道飞升的前人,而那些前人,并没有谁去到了所谓的仙界。”   她的嗓音忽然变得骄傲了起来:“一个也许是意外,两个还可以理解,然而天渊剑宗所有得以飞升的真人,无一例外的没有去到仙界,这是已经确定了的事,那世上就不存在所谓的仙界,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说这句话时,她固然来得骄傲,但也维持着如常的平静,正是这样的语气,才让她的话变得更有说服了。   不曾见过,与没有其实是不同的两回事,然而在她的认知中,这却成为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顾许沉默了会儿,又问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这也很简单。”   师姐温声说道:“因为这是掌门真人才会知道的事情,当初师傅入灭之前,留下的遗诏是让我继承那个位置,故而我能得知这些隐秘。”   顾许说道:“我记性很好,你由始至终都不是掌门。”   “你是不是白痴啊?”   师姐叹了声,无奈嘲弄说道:“我做了掌门之后,哪怕再不在乎门规什么的也好,甩锅给别人这件事,始终是会麻烦上很多的,那我为什么要做掌门呢?”   顾许说道:“你答应了师傅。”   师姐理所当然说道:“我答应过很多人,一辈子说过不知多少的谎,为什么你会决定我守信,仅因为他是我和你的师傅吗?”   顾许无话可说。   是的,他的确就是这样思考,因为他十分的尊敬师姐,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和她一起长大的缘故,更因为她认认真真的教了他多年,与他有着师徒之情。   他不喜欢师姐说这句话。   “那些年我做的比掌门更多。”   然后她说了这样的一句,然后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神情漠然却温柔说道:“你是世上最清楚我真实一面的那个人,但你同时也是最不了解我戴上面具时的那个人,尽管你抱过我睡觉,看过我的身体,是唯一一个亲过我的人。”   顾许仍然沉默,他很想说昨天是你自己主动亲的我,但他终究是男人,没必要在这上面斤斤计较。   “飞升以后并不存在仙界,那又是什么?”   他想起某些书上的描述,说道:“难道就像这个世界所说那般,是无垠的星海?”   师姐说道:“不知道,飞升是一种别离,可以留下的话不多,你本该是清楚这个问题,只可惜遇上了我。”   顾许平静说道:“所以当年你之所以如此颓唐时间,有一部分的原因,便是知道了这件事吗?”   她默然不语,不知是否默认。   “那么,你又是怎样送我来到这个世界?”   顾许说道:“我一直都不明白这一点,仅凭幽眠之怜,你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更何况在我到来以前,祂不见得知晓这个世界。”   世上很少有事情无缘无故,哪怕情爱亦然如此。   他境界高深少有人能及,可以确定在他到来之前,此世并无任何天地元气留下的痕迹,神话始终只是神话。   假如幽眠之怜曾在,不该也不可能瞒得过他,这是源自于本质上的问题,祂无法在此做到隐瞒,正如鹿游原明知昨日一事是陷阱,依旧坚持降临——这都是邪魔一道的必然。   以众生之念成魔,又如何能及得上真正超脱了的飞升仙人。   “这个问题关乎到前世的很多隐秘。”   师姐微嘲道:“和你讲清楚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你只需要清楚,这是你我宗门前人留下的底蕴,便已经足够了。”   顾许不再多言,心想这大概也是你隐瞒下去的一部分吧。   师姐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不以为然说道:“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我的预料之中,但事实上发生的意料之外同样有不少,没必要自怨自艾,以为一切都在我被我操纵着,就像我根本猜不到,你竟然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顾许忽然有些心烦,不知为何,他十分厌恶她的这种姿态。   片刻沉默后,他挂断了这个电话,不想再听下去,哪怕接下来便是一件对他更为重要的事情,但人生难免会有几次任性。   至于师姐是否会因此生气,顾许早已不在乎。   他闭上了双眼,以剑意斩断了倾洒的阳光,好让房间重新幽暗起来,好似入夜时候,适合安睡。   手机已经关了机,又被塞在了枕头低下,倒不是怕被三位徒弟吵闹到,纯粹是顾许看着屏幕,便要想起师姐这通电话,心生厌烦。   睡意将浓时,忽有轻微声响传来,那是很轻很淡到几乎不存在的脚步声,这让他感到了熟悉。   因为安君衣昨晚也做过这件事,算得上熟悉,有过几分经验,但这种事情无论有过再多次也好,始终还是会给人那种不可言说的感觉。   顾许没有睁开双眼,却也猜得到此时的她会很妩媚。   床褥轻颤,安君衣小心翼翼的将跪在了床上面,挪动着双膝前进,俯身低头看着他的模样,想了会儿,抬手挽起垂落的发丝,在他侧脸亲了一小口。   然后她笑了起来,眼睛微微地眯着,那些动人的姿态更深,笑容极美。   “为什么啊……”   安君衣压低声音埋怨着,微恼说道:“明明这里是我家,明明你也喜欢我啊,怎么现在还搞得像是偷情一样,见不得光。”   说到了这里,她才反应过来,发现房间里的光线十分幽暗,又看着他似是睡了过去的样子,犹豫了会儿,想着家里头的那两人,想着自家母亲也在鼓励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轻轻握住了薄被的一角,掀起了到一定角度,深呼吸一口后钻了进去,然后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忽然间,她发现顾许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于是乎她也明白了过来。   房间依旧安静,和之前很多时候不同,这一次的安静多了些尴尬。   因为她知道他在装睡,而她以为他已经睡着,还因为……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上他的床,大概还能是她昨天在他腿上睡觉的时候,流了不少的口水。   还真是够丢人的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两人都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很不舒服,维持的久了会不好,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顾许转身看她,发现安君衣已经不再素颜,画了淡妆,面容比初见那天来得更为精致。   安君衣在他转身的第一瞬间就已经察觉了过来,心想自己虽然跑不掉了,但总能装作进错房间吧,便和装死似的闭上了眼睛,却又忍不住睁开了一道缝隙,偷偷看着他。   顾许实在是有些无语,说道:“你脸好红。”   安君衣仍然不说话,只是她的双唇抿的紧了一些,恨不得告诉他自己刚才喝了酒,脸早就红了。   顾许说道:“还是说你又忘了我刚说过的话?”   安君衣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微恼说道:“你说是说了,但功课又没布置下来,我现在过来补个觉怎么了,昨晚凌晨四点才睡的,困着呢。”   顾许想了想,说道:“不怎么样,我指的是你这个借口。”   安君衣呵呵一笑,说道:“那你干嘛不把我赶出去?”   顾许问道:“我什么要这样做,有原因吗?”   “我碍着你睡觉啊。”   安君衣看着他哼了一声,看似不喜的转过身去,却又悄悄将手伸到他肚子上,想要找出一个可以揉捏的位置,很是可爱。   “所以这就是你走错房间的原因吗?”   想着此时应该还未离去的两人,顾许心里有些担忧,但是没有说出来。   安君衣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说道:“她们两个又不是我,咸鱼她最多就是过来敲个门,怎么可能直接进来,而且我把钥匙带在身上了,只要你不去开门,谁也进不来。”   顾许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话了。   “对了,你为什么没有睡?”   安君衣有些好奇,又转过身望向他,轻声说道:“如果知道你还没有睡着,我再怎么大胆也不敢进来。”   她说的认真,看似真诚,然而顾许却知道这全都是在胡扯,没有一个字做的真。   “那你亲了我之后,为什么还要钻进被窝里?”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要是害羞的话,这就没法解释了。”   安君衣怔了怔,用手捂住了眼睛,说道:“那我现在看不到你了,你能不能也当作看不到我啊?”   顾许什么都没有说,心想你到底是真的犯蠢,还是在故意的装蠢呢?   其实安君衣这时候真的有些傻,事实上她只是莫名其妙的冲动了一次,哪里会真的一直睡在他的床上?   假如他真的睡了,那等她冷静下来的一刻,自然就会感到羞愧,直接离开这个房间,将这件事当作是自己的黑历史,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   谁知道……他竟然是在装睡。   安君衣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好多声,又想要呜呜呀呀的在床上滚上好多圈,好让自己可以冷静下来。   因为她这时候心跳的真的好快啊。   不过,好像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如今有了机会,是否可以不再拖下去了?   想到这里,安君衣不再那么的羞赧,看着他傻傻的笑了起来。   “你又怎么了?”顾许问道。   “开心。”   安君衣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子很好,所以很高兴,感觉心里甜甜的。”   顾许想了会儿,诚实说道:“昨晚亲你的时候,你也很甜。”   安君衣微羞而笑,忽然想起昨夜某些话,下意识问道:“那你觉得……是我亲起来舒服一些,还是和师伯更好呢?”   作者留言:   PS:各位中秋快乐,另外我今天真的没玩游戏了,他们邀请了我很多次,都被我意志坚定的拒绝了!!!   另外标题上上本书用过,这本书这时候还是可以用,因为真的很适合。 第四章 陪他睡觉呀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许神情如常平静,声音也像洒落的阳光一样冷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哪怕不大的被窝里有着两个人,体温已经不低。   安君衣当然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蠢,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偶尔在这种动了情的时候,总会白痴上一次,这很应该。   只是……她没想到顾许竟会这样回答自己,不禁有些羞恼,鼻子微微一皱,想要往他胸口捶上一拳。   她是这样想的,自然也是这样做的,然而最后拳头却落在了顾许的肚子上,不知为何,他的肚子似乎是没有肌肉的存在,软软的就像是……不可描述的那种温软。   “那我要听真话。”   顾许不怎么擅长撒谎,虽然已经有过数次的经历,然而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他思考,甚至于在安君衣问出来的第一刻,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你舒服一些。”   他看着安君衣微微蹙起的眉头,知道她不信,继续说道:“因为昨天晚上是我亲的你,而那时候是她亲的我,我第一次有些懵,况且我也不习惯跟着别人走。”   安君衣怔了怔,然后微笑说道:“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人们总会将某些重要的时刻铭记于心,夜里梦回千百次,更何况时间过去的不久,甚至还没有到十二个小时,她又怎可能忘记?   那种湿湿的,软软的,甜甜的,时至深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都忘了,事后却又再是清楚不过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流下泪水。   所以是他将自己的不愉快,放在了她的身上吗?   安君衣没有仔细去想,只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这句话她可以听得出来,不是在应付她的白痴。   “可能?”   顾许想了想,诚实说道:“我没有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其实感觉不太清楚,但的确是和你……的时候更舒服一些?”   “这句话歧义好多啊……”   安君衣的声音软糯糯的很好听,就像是吃了好多根她喜欢的话梅条似的,只不过说话的声音偏小,很难听得清楚。   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顾许,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又转了回去,低着头抱住他一只手,说道:“那我们睡觉吧?”   顾许想起她昨天夜里那句很绕的话,说道:“你解释一下是哪一个睡觉?”   安君衣微羞而笑,故作平静说道:“这得看你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了,我又不是你家师姐,没那本事猜出来。”   顾许沉默片刻,仿佛重新认识了一样,很认真地看了她片刻,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闭上了眼睛。   “嗯?你这就困了吗?”   安君衣这时候的确有些兴奋,下意识唠叨着:“虽然你整晚都没睡,又被我当了好几个小时枕头,但我觉得你身体素质没这么差的吧?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呢。”   顾许就像是听不到一样,安静如睡去。   “你不是生气了吧?”   安君衣压低了声音,想了会儿,又磨磨蹭蹭的凑了过去,朝着他耳朵吐气,说道:“看在你觉得我好的份上,再陪我说会话啊,我现在好精神啊,感觉聊到晚上都没问题。”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睁开双眼望向她,轻声说道:“首先,你抱着我手不舒服,另外你如果没事做,可以拿手机玩游戏。”   “也好。”安君衣特别乖巧地嗯了一声,哪有生气的意思,笑容更加温柔了。   她松开了双手,想要拿出手机时,却又记起来一件事,便伸手在床上到处摸索。   今天是她第一次和顾许睡觉,不清楚他习惯将手机放在什么地方,又记着他现在不想说话,只好依靠自己动手忙碌了。   然而这终究是一间寻常的客房,即便因为这些天来,家里常有人住在这里的缘故,让她去添置了新的床上用品也好,总不至于连床架都要换一换。   安君衣家境固然极好,但她确实不是出身于那种传承三代有余,在上个世纪处发迹的大家族之中,没有太多大小姐的娇纵之气,只是寻常,自然不会太过折腾。   因此当她在床上捣鼓着小动作的这时候,顾许感受的再是清楚,连眉头都忍不住皱了皱,心想你怎么就变成了熊孩子模样了?   忽然之间,他有些怀念初见那天安君衣的高傲模样了,哪怕当时只是她习惯性的对陌生人进行提防,维持着高贵的清冷与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总比现在这种熟透了以后,常常变得智障要好上很多。   “你想找什么?”顾许的声音多了些无奈。   “手机。”   安君衣细声解释道:“我刚才不是晒了一下你嘛,那群主就把你给禁言了,反正也是闲着无聊,我就像看一下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嗯,云柠檬一下。”   顾许想了想,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给了她,然后侧过身去,面朝太阳,迎着洒落的阳光闭上了双眼。   安君衣也不在意,也转过身去,让自己的后背贴着他,打开了手机屏幕。   早上那次禁言是十二小时的,大概是太多群员在投诉的缘故,直到这时候群主也没有解开顾许的禁言,安君衣只好换上自己的帐号,偷偷翻看了一下纪录。   其实也都来得寻常,然而热恋之中的男女,不单可以将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上三百遍,还可以看着别人的羡慕妒忌恨,让自己笑的满是欢愉,哪怕事实上这很可能是安君衣一人单方面在热恋着。   只不过这种事,落在旁人眼中则是难以忍受的煎熬,越是甜言蜜语,落在孤身寡人的青年男子眼里耳中,如何能来得不折磨?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因此当她翻到群聊天记录相关位置上,在最初的一片句号和问号过后,基本都是群友表示自己早上吃的太多,现在有着很多想吐的欲望。   安君衣在心里呵呵一笑,脸上满是幸福,上上下下滑动着来回看了好几次,然后才是在群里说了句话。   “中午好呀,你们不用吃饭饭了吧?”   看着消息发出去,连带着自己的号也被禁言以后,安君衣心满意足的切换到其他界面,准备玩一会儿游戏,看一会儿顾许,等到他睡着再拍上几张合照,等到适当的时机,不经意的给顾羡鱼看到,那便是人生的半步圆满了。   便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她看着弹出的信息,眉头不禁皱了一下,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进去。   因为这条信息来自于她的师伯,顾许的师姐。   在还未真正确定间宫爱花身份之时,她已经配合林轻雾对师伯调查过一番,其中自然包括了电话号码,对此她的印象颇为深刻。   最开始的时候,安君衣甚至有过让对方遣送回国的打算,只是很多事情发生的太过遽然,令她和林轻雾以及顾羡鱼有些措手不及……事到如今,这些念想也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安君衣想着旧事,看着眼前人,心里情绪突然间有些复杂。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阳光微凉,被窝很暖,听着轻微的呼吸声,日日夜夜无止境的过了下去。   你就在身边,眉眼皆清晰。   那该多好啊……   她摇了摇下唇,目光落在暗下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完整的信息,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挂了你电话?”   “你是谁?”   “师伯,我昨天陪你聊了这么久,不该这么善忘吧?”   “对此你可以检讨自己为何没有被我记住。”   “可能是……你比较不忿自己被抛弃了?”   “?”   “看来师伯你年纪真的大了呀,记性真有点不行了,他不是昨天付了分手费吗?怎么了,念念不忘?”   “你想死吗?”   安君衣微微一怔,才发现自己竟对她如此放肆,心想如果还是之前,当然会有他护着自己,可现在好像不行了啊。   那么自己好像还真有些嚣张了。   她有些微恼,想要掐疼顾许,埋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她也十分清楚,那是他的自由,与她无关,甚至于她还很喜欢他的这个决定。   “那师伯你今天心情为什么不错呢?”她沉默想着,随意回复了信息。   “你猜?”   “没空哦。”   “又为什么?”   “昨天熬了一晚上,现在有点儿困了,在陪他睡觉呢。”   “呵呵。”   “你要去洗澡了?再见,那师侄我就不烦着您了,下次见面聊吧。”   “如果你喜欢废话,那我便好心提醒你一句,师弟他这人不喜欢听无意义的话。”   安君衣微微一怔,下意识望向顾许,知道她这句话是真的。   她安静片刻,决定要将手机收起来时,那位令人厌烦的师伯却发了一句很认真的话给她,不再胡扯。   “你替我转告他一句,无论是当初还是如今,远至我见到他的第一面,我都没有过利用他的念头,这是从未变过的一点。”   在这条信息过去后,安君衣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屏幕重新变得漆黑为止,依旧等到不那微微的颤抖。   她抿着唇,早已没有了玩游戏的心情,只剩下了些许惆怅,但维持得并不久,因为顾许此刻就睡在她的身旁。   体息,心意,还有很多的一切,都从未像此刻一样来得清晰,那就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不知是何时起,她重新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蹭了过去,抱着他合上双眼,兼之无视了那些不太乐意的轻微移动,等到安静下来以后,她也就睡了过去。   想来这会是一场好梦。   ……   ……   新楚的四季其实很多相同。   时已入秋,阳光在下午依旧是炎热,令眼中远处的景物变得模糊了起来。   顾羡鱼坐在长凳上,榕树的阴凉没能淡去天地间的暑意,眼前那长形状的水池似乎被蒸发着,无形的热气被远道而来的长风一吹,便落在了行人的身上。   只是她并不觉得很热,因为树荫下坐着一个人,是她那位师伯。   此时间宫爱花已经放下了手机,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你想知道飞升以后会怎样吗?”   事实上,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情绪,可落在顾羡鱼的心里却分外的清凉,好似漫步在金黄色的沙滩上,享受着碧海银沙与千层雪。   顾羡鱼回答的也很诚实。   “飞升之后便是仙人。”   间宫爱花轻声说道:“我从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然而因为从未真正接触过的缘故,始终隔着一层珠帘不得真实,如今回想起来,仙和人最根本的区别……其实不是什么骄傲,而是生来既有的淡漠。”   “风雅本清冷之物,仙意大抵也如是,因此师弟他后来那些年性情极淡,假如我当年没有做出导致如今发生这一切的那个决定,他会渐渐的知情而忘情。”   “就和现在的我一样。”   顾羡鱼听到这话,眯起了眼睛,盯着这位似笑非笑的师伯,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不喜欢这种变化吗?”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说道:“他应该和你们提到过,我这人最好热闹,往些年杀人如麻是热闹,喜欢喝酒闲谈唠叨也是热闹,对后来的掌门隐瞒了某些传承,依旧还是觉得这样会来得热闹,我这一生都这么过来的。”   顾羡鱼说道:“所以你不喜欢?”   “错了。”   间宫爱花说道:“我已经厌倦了这些生活,往后的这些年我可以活很久很久,不必担心没有热闹可看,更何况不是有你们在吗?”   顾羡鱼蹙起眉头,声音微沉问道:“那你今天和我见面,为的到底是什么?”   间宫爱花看着她的神情,温声说道:“昨天我见过你,你那时候撑着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倘若没有昨天,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记住你,哪怕你和师弟有很深的关系。”   顾羡鱼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太过普通寻常无趣,看起来活得半点意思都没有。”   间宫爱花的眉眼神情渐渐凛冽,带着嘲弄说道:“像你这样的女子,外表看似高冷到极点,对寻常男子来说固然有着极大的诱惑,可惜在那些年里,他见得最多的就是你这种如仙子一般的寻常人。”   她顿了顿,最后温柔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顾羡鱼安静片刻后问道:“你要什么?”   间宫爱花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因为安君衣惹我生气了。”   作者留言:   PS:双排输的我人都自闭了,好气啊,这什么破游戏啊!!!!!!!!!!   另外至今为止都是一张存稿没有,明天就去旅游了,好惆怅啊……明明Elven这货今天十五号还要赶飞机,结果偏偏就玩到了三点多,还跟我说要早起码字。   唉,总结下来,还是两个字,难顶。 第五章 吃了我呀   “听起来很不错……”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沉默太长一段时间,平静说道:“但我拒绝。”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安静不语。   顾羡鱼很认真地思考了一边,斟酌了很久的言辞,然后缓声说道:“这和你说出的原因没有关系,我之所以拒绝你,是因为我还算满意现在的自己,而且……为了让别人喜欢去改变自己,在我看来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   间宫爱花怔了怔,脸上的笑意渐渐被敛去,安静片刻后问道:“总归要有一个人去迁就,爱情不是这么一个模样吗?”   顾羡鱼说道:“安君衣又什么时候真的迁就过他了?不都是今天被他说了,然后明天就忘个干净吗?”   间宫爱花觉得有些意思,说道:“她好像真是这么一个人,死性不改,可以偷懒绝不勤奋,这好像叫做……死宅?”   那颗大榕树也算是老校区很有名的一角,来往的行人向来不少,这时候的她们就像是两个寻常学生,在随意的讨论着某些事情,没有刻意地以秋风断绝余音。   顾羡鱼注意到旁人投来的不善目光,心想师伯这句话似乎很不好,摇头说道:“这和死宅没有什么关系,还是换个话题吧,我不想聊这些了,另外,你今天刻意找到我,为的就只是这一件事吗?”   间宫爱花说道:“虽然安君衣是让我有些生气,但她还不至于有这么大面子,否则我也不会无所谓你的拒绝。”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自嘲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是自己的说辞不错。”   间宫爱花看着她的眼睛,温柔说道:“的确还算不错,依我看来,你的无趣比安君衣的有趣要强很多。”   顾羡鱼说道:“您这句话听着真是敷衍。”   她静静地想着,静静地看着师伯,笑意淡去以后看不见太多的情绪,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冷淡的教人心生寒意。   间宫爱花微微挑眉,说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这句话后,她拿出了手机转到短信的界面,让顾羡鱼清楚看到那些来往的文字,睡觉两个字变得尤为刺眼。   顾羡鱼轻声问道:“师伯你都已经成仙了,为什么还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喜欢去管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呢?”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因为我很闲啊。”   是的,如今的她确实是很闲,可以去任意的品尝各种人生滋味,只是她再如何也都好,始终会有一些事情无法去做,与道心有关。   比如她曾经和顾许说过的那样,为了恶心他而去找一个男人,这种事情她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次,都会觉得反胃。   她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师弟才能勉强配得上自己,其余的人差的太过遥远,看上一眼对她来说都是浪费生命。   她是这样想,见顾羡鱼神情稍显疑惑不解,便也给这位师侄听了。   听完以后,顾羡鱼的心情有些复杂,可能是因为她也觉得这个想法没有问题,人世间配得上师伯的人只有她的弟弟,这是不管说什么也都好,始终无法改变的事实。   只是她也真的很不喜欢这种理所当然罢了。   “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吧。”   她看着间宫爱花,认真说道:“无论您说再多,我的想法……至少是在此刻,都不会发生改变。”   间宫爱花说道:“那好,你有兴趣继承我的衣钵吗?”   在这场谈话中,顾羡鱼一直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没有片刻的放松,话到此间早已有些疲惫,忽然间听到这样一句询问,不禁怔了怔才回过神来,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她微微蹙眉,问道:“正事?”   “传承对他而言都是很大的一件事,当然也值得我专门走一趟。”间宫爱花的声音很温和,像足了一位正经的师长。   顾羡鱼却不敢信,说道:“林师妹比我更要像你。”   “养出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间宫爱花望向前方的水池,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轻声说道:“重复只会教人厌烦,更何况我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爱情。”   ……   ……   顾许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远方。   黄昏将至,天边已经泛起了暗红,日落时分的新楚总是熙熙攘攘,站在高楼窗前俯视茫茫人海,看着那或冷淡、或焦虑、或轻松、或愉悦的各色面孔时,孤独的感觉总会如潮水涌来,却又温柔似暮时的阳光,有种暖和的感觉。   然后他醒过神来,察觉其实不是那些光线的缘故,而是安君衣很认真地在抱着他,一直都没有放手。   他的左腿已经腿微微酸疼,原来不知何时,安君衣就已经横插一脚进去,睡久了以后自然会留下一些痕迹,直至他醒来以后才知晓。   这个姿势有很多的不雅。   顾许心里有些无语,将胸前的双手轻轻分开,从她的怀里离开,掀起被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的睡裙早已经凌乱。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胸上,默默的想了会儿,然后在心里叹了声,紧接着又想到,最起码安君衣撞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会像顾羡鱼撞到他那么的疼。   哪怕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但也不算完全没有用处……是吧?   顾许忽然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的已经太多,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只可惜客房里没有一面镜子可以对照,他看不清此时的神情。   他沉默片刻,回过身替安君衣盖上被子,又从她的身下找出自己的手机,很自然地看到了她和师姐那番充满了作死的对话,无言以对,心生敬意。   “你醒了啊……”   大概是睡意尚浓的缘故,安君衣不自觉的将尾音拖长,听着比平常还要软糯糯一些,听着很是可爱。   “嗯。”   顾许坐在床上,但没有回身望去,静静看着被窗帘遮掩后的暮色,说道:“你好像有些……着急?”   安君衣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答这句话。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她眸子里的睡意已经一空,就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的冰棍,被融化的一干二净,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她的神情多了些惆怅,微微用力的咬着下唇,犹豫不安。   这不是平时的她,哪怕是临近期末考试,且没有复习过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模样,依旧能有说有笑的拿自己来调侃。   顾许回过身,正好看见了她眉间的那抹掩之不住的疲惫,若有所思,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几点了?”安君衣展颜一笑,看似轻松的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又打了个哈欠,抬手整理了凌乱的发丝和衣服,随意地问了一句。   顾许点亮手机屏幕,给她看了一眼。   “原来抱真人比抱着抱枕要舒服那么多的啊?睡的比下雨天还要好。”   安君衣微微蹙眉,似是后知后觉的挪着身体,从后方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的背后,发出了舒服的声音。   她就这样好像小猫一样磨蹭了一阵子,然后站起身,赤着双足跳下床,行走带风扬起裙角,让顾许和她一起离开卧室。   顾羡鱼和林轻雾早已离去,两人各有各的生活要过,与安君衣相比,她们无疑是要独立上很多,哪怕安君衣其实也习惯了独居的日子。   与入睡前相比,家里的环境干净了许多,不知道是谁打扫的卫生,安君衣对此十分满意,但并不打算称赞那个谁。   洗脸刷牙后,坐在沙发上,她和出门的两人确定今天的晚饭各自解决,又看时间其实也还算早,便跑回去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一本翻阅了大半的历史通俗读物来看。   恰好顾许从卫生间出来,眼见的就是这一幕,于是他不由得沉默了。   无论真假都好……至少她不是用书来自拍发朋友圈,而是真的读过看过理解过,这算得上不错了。   忽然间,顾许发现自己对她的要求似乎有些太低了,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竟然都能找到她不错的地方。   “今天就我们两个吃饭,你想吃什么?”安君衣细声问道。   “不用我做饭了?”   顾许有些意外。   “你又不是我妈请的阿姨,哪有天天给我做饭的道理。”   安君衣看了他一眼,微恼说道:“我像是没钱点外卖的人吗?你也不想想,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好吗?现在我就已经是一个优质富婆了。”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这样礼物就不太好送了。”   安君衣很意外这句话,微羞着偏过头去,想了好会儿,又回头望向他,认真说道:“其实很简单的。”   顾许安静等着。   “问题是……”   安君衣有些头疼,心想你莫名其妙要送礼物给我,那我当然是会开心的,可哪有我开口说要什么的道理啊?   和矫情没关系,恋爱中涉及到礼物这种事,求的多数都是惊喜,虽然她以前从未有过相同的经历,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她还能傻乎乎的完全不懂吗?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清楚自己的想法很难对他解释,不禁变得自暴自弃了起来,看着顾许说道:“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啊。”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犹豫了一会,拿来了两瓶啤酒,再是回到他身旁坐下,又将那吃的差不多的话梅条罐子有意放到一旁。   不为什么,只是他老喜欢在不知道怎么说话时,爱把话梅条往她嘴里塞。   这当然是一种宠溺。   然而在一起睡过以后,她总是不自禁的想歪,就像是看他做饭时穿上围裙一样,产生某些不健康的想法。   她心想过会儿吃完饭之后,就去把电脑里那些东西全都给删了,好让自己来得纯情上一些,不要再整天胡思乱想。   嗯,删之前……最后给群友开一波车?   安君衣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笑了出声,只觉得自己真要这样做,那些沙雕群友不见得会高兴,很可能是觉得她是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没有再继续留下的必要罢了。   之所以发出来造福群众的原因,其实是另外一种秀恩爱的方式,强行喂他们吃狗粮,从早到晚喂个不停。   只不过她也很肯定,无论嘴上再怎么的抱怨,该下载的资源还是会下载,因为这是人类的本质。   “你在笑什么?”   顾许一直都在看着她,先前还见她郁郁不欢似要借酒消愁,下一刻她忽然就笑出了声,直接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君衣的笑声其实算不得离谱,与大妈的爽朗无关,但……总之,她笑的和平常有很多不一样,更像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到某个好笑的视频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样,很毁形象。   不过两人早已不再陌生,除了还没有某种意义上的坦诚相见外,都已经在一张床上睡过一觉,这样的她……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了。   “想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   安君衣有些脸热,心想自己怎就忘记注意形象了,连忙打开了一罐啤酒,饮了一口,让冰凉的酒水冷下心绪。   她偷偷望了一样顾许,解释道:“嗯……我瞒着你没关系吧?不想说。”   顾许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一样,你不用在意这些,总归要留下一些私隐的。”   安君衣很乖巧地嗯了一声,正想点头的时候,忽然醒过神来,问道:“诶,等等,是不是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然后你也会告诉我一个秘密了?”   顾许轻叹问道:“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   安君衣哪有半点被揭穿目的的羞愧模样,理直气壮说道:“好奇你做过什么,瞒着我什么,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顾许懒得理会她,转而说道:“我饿了,点外卖吧。”   安君衣微怔,想起了今日睡前的闲聊,突然有些不忿,看了一眼手上的啤酒,不再犹豫地一口饮尽,迎着顾许的目光坐了过去,也……亲了过去。   她的唇也就落在他的唇上。   酒水微冷,顾许从未尝过滋味这般丰富的酒,想得有些多,但毫无疑问的是很甜、很软,值得再有一次。   分开的也算突然。   “好吃吗?”   “还行。”   顾许想了会儿,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完全说出来。   安君衣轻咬着下唇,想着自己已经勇敢了很多次,好像也无所谓再有一次了吧……哪怕这一次真的很不要脸。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许,却将声音压得很低,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吃了我啊?”   作者留言:   PS:今早九点要出门了,而现在是凌晨四点,存稿两百字…… 第六章 思春   原因当然不可能是安君衣忽然思春了。   她回想着几个小时之前和间宫爱花的对话,心思有些沉重,有些不安,然后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顾许是怎样的人,她早已清楚。   也许她这样做很不要脸,特别的自作多情,但她不论如何也想要自己可以安心,不再整天胡思乱想,提心吊胆的害怕着某天有不幸到来。   那么这就是最直接,也是近乎唯一的办法……至少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走的路。   时至如今,这事确实变得有些乱,理不清,斩不断,很让人烦恼。   顾许沉默了会儿,我饿了的余音仿佛还在回荡着,那些酒水的滋味仍然存在他的舌尖之上,一切的清晰无比。   他静静地看着安君衣的眼睛,在宁静的时间中,没有微笑静默互望,一切都很单调,但也确定了她的心思,知晓了她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哪怕他对这些再如何懒得理会太深也好,这时候也不该沉默,不然就算是安君衣故作大度的揭了过去,心里始终会有一些不舒服,难如今日。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顾许平静说道:“主要是以前的我对这方面并无需求可言,昨天到现在也就二十四个小时,很多事情都变的太快,我可能……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句话十分诚恳,安君衣听的清楚,忽然间想起昨天林轻雾的告诫,不禁犹豫了起来,踌躇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望向窗外如许慕色残阳,依偎在他怀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如果不仔细去听的话,大概会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但顾许听的很清晰,好似她附在耳边,温声软语一般。   顾许看着她,忽然问道:“我有什么吃亏的地方吗?”   安君衣怔了怔,心想这事还真有些想不出来,有些不解,微微蹙眉,以为他的话里藏有某种深意,说道:“大概……没有吧?除非你非要把自己的第一次也算上,可我也是啊,这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喜欢我啊!”   顾许心想话怎么聊到这方面去了,实在有些无语,安静片刻后说道:“既然你自己都觉得我没有,那我为什么会拒绝你?”   安君衣不假思索说道:“因为你姓顾,名单一个字叫许,平常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事情,就是理直气壮的说些不要脸的话啊。”   顾许无话可说,还是不懂自己哪有做过这样的事,只不过他经历过师姐的教训,懂得不要在这时候乱开口,便保持着沉默了。   说话的时候,安君衣的目光一直落在顾许的眸子里,看着他笑了起来。   “又笑什么了?”顾许问道。   “忽然发现喜欢你也不是一件很差的事,心里高兴。”   安君衣诚实答道,然后垂下了眼帘,很乖巧的躲在他怀里,磨磨蹭蹭像只野猫似的。   其实她身材颇为高挑,双腿修长得当,又因为身材的缘故,在穿衣上要比顾羡鱼来的方便上太多,故而不太适合做这种卖萌撒娇的小动作。   然而当她真的不要脸起来时,一切都变得自然了起来,哪里有什么违和感可言,只会觉得她为何能如此的可爱?   顾许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很喜欢她这种亲近,但更喜欢她的这种随意。   就好像是沐浴过后,带着微湿的长发出现在他的身前坐下,聊着一些亲密的话题。   “嗯,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好?今天晚上她们都不回来,我觉得应该还不错?”   安君衣装作若无其事那般,认真地探讨着这个问题,说道:“还有什么问题的吗?要是没有……”   便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也打破了这种温馨的美好。   来电显示上是一个她想不到的人。   “妈?”   安君衣没敢装作人不在,眉头微皱,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过电话后问道:“怎么了?是要我回去吃饭吗?”   这时候她没有离开顾许的身旁,赤着的双腿依旧白净,晚霞的光芒从远方洒落,为她渡上了一层特别的颜色,有些耀眼,很是好看。   顾许不太在意她在聊些什么,目光落在了她的大腿上,沉默了会儿,想起今天睡觉时候的某些事,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肉。   安君衣一直都在望着窗外,听着妈妈的话,哪里想得到大腿上会忽然多上一只手,双颊已经涨红,脸热的快可以烫鸡蛋。   她用手肘碰了一下顾许的肚子,恼火的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压低声音,教训他不要乱来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一句没有任何情绪的话。   林瑜静的声音冷淡的叫她心生寒意。   “之前你暑假住了一段时间,那边别墅的工作人员联系到我,给我说了顾许的事。”   安君衣有些意外,轻声问道:“他?怎么了?”   昨日她一直都在新楚,但也清楚顾许到底做了些什么,自然不能理解母亲为何突然提起他,心想你已经见过他一面了,不是很满意吗?   “他和一个女人关系很亲密。”   林瑜静漠然说道:“你连自己被戴了绿帽都不知道的吗?”   若非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女儿,她向来是不愿意理会这种无趣的纠缠,然而在那天晚上谈话过后她无比确认安君衣的心意,便不能不说。   安君衣抿着唇,知道话里的那个臭女人是师伯,又看向顾许,却发现他神情还是平静,但也没有再继续做其他的事了。   双腿上余温尚在,清晰无比。   她微微蹙眉,低头安静了好段时间,然后又抬起头望向他,舒开了眉头,小心翼翼地对母亲嗯了一声。   这一个嗯可以做很多个解,但给人最直接的感觉,始终是死性不改。   林瑜静沉默了会儿,问道:“让他过来,一起吃顿饭?我顺便也让你爸回家。”   安君衣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说道:“不……这事你就给我一点时间吧,先不要管我好吗?”   林瑜静声音愈发寒冷:“你是认真的吗?”   安君衣没有迟疑的嗯了一声,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师伯手里把他抢了过来,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可她妈掌管着她的一切经济来源,一意孤行去对抗,那……她以后大概就真的要去吃泡面了……不,是拉着顾许一起吃土了。   林瑜静听出了她的认真,冷声说道:“你和他发生过关系了吗?”   安君衣诚实说道:“只亲过。”   甚至还是今天凌晨才有的第一次,只是她觉得很丢脸,不愿细说。   林瑜静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叮嘱说道:“那在我弄清楚他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你不要和他发生关系,清楚了吗?明白了吗?”   安君衣看着还在身旁的顾许,有些头疼,知道他听的清楚,无奈的嗯了声。   听筒里不再传来声音,却也没有立刻挂断,她轻咬着下唇,忽然间,发觉他和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微妙,不只是不雅的缘故,还可以联想到很多别的事……比如她看过的某些东西?   “那我就挂了?”   “先别,有件事我得问你。”   林瑜静的语气忽然一变,冷声问道:“顾许现在在你身边吗?”   假如是开始的时候,安君衣脑子还有些乱,大概会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承认,但如今的她确实有些改变……比如此刻的她十分冷静的做了一件事。   她指尖微动,念想回转间,过往顾许所传授的那些剑算一道的记忆,骤然浮现于心中,变得清晰无比。   安君衣心思渐敛,再三确定不会发生意外,终于轻声说道:“嗯……他不在。”   林瑜静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假,直到十数秒过后,她才是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样吗?那你今天是旷课了?”   安君衣微怔,有些恼火的看了一眼顾许,解释道:“床太舒服了啊,而且昨天天气这么烂,我今天睡久一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林瑜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挂断了电话,好让安君衣想起来,当初答应过她些什么,比如挂科之后又该如何的话。   安君衣看着被挂断后的电话,知道老妈是真的生气了,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不论如何也好,这总比见顾许一面来的要好。   她微微挑眉,盯着顾许的眸子,忽然问道:“你现在开心了是吧?”   “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顾许有些无奈说道。   “哪里没关系了,不是你被拍了照片吗?刚才还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怎么拒绝我,现在都不用去想了,我妈都帮你解决了。”   “我先前只是在思考另外一些事,没有拒绝你的意思,更何况我对这些事,虽然是没有什么好奇心,但也不至于到抗拒的程度,尽管我有洁癖,你也可以把身子洗得干净一些,那我就不会介意了。”   “呵呵,你这句话还算是人话吗?”   安君衣温柔一笑,冷声说道:“那我们来做……啊?”   “你妈肯定不会放心你的,被知道了不好吧?”   顾许平静说道,看着她的眼神分外真挚,哪有半点心虚的感觉。   听着这句话,安君衣微张着嘴,很是无语,兼之恼火的看着他,很生气的往他胸口锤了一拳,特别用力的那种,然后还是不太开心,又狠狠的掐了掐他的脸。   安君衣很想说,你现在真的很不要脸,当然,你从认识开始就是这样子了,但之前的再厉害上十倍,也都比不过这一次。   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啊?   噗的一声,她又朝着他打了一拳头,然后恼火着站起身拎着喝完的啤酒罐,去准备吃晚饭,但在这之前还要换上一身衣服。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安君衣生气离开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暮火焚在远天落下光芒,又与她相映而美,身上那件白衬衫尺寸略长,却没有过分的宽大,很好的衬托了她的身材,又与她那白净的双腿形成了鲜明的领域,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他穿过一次的那件衬衫吧。   原来她一直都留着,洗……好吧,她肯定是不会洗衣服的人。然而这种细节已经说明了很多,至少是她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之前那些事。   “晚饭我们出去吃吧?”   安君衣止步在门前,没有回过身,对顾许说道。   “吃什么?”   顾许有些好奇,目光落在她双腿之上,心想你今天怎就不懒了?   “去吃火锅,辣的红锅。”   安君衣顿了顿,故作平静说道:“你吃的浑身都是辣味,闻着我难受,那我就不想和你睡觉了,挺好的,不用纠结了。”   顾许问道:“你生气了?”   安君衣说道:“我高兴着呢,你别想这么多,还是你不喜欢吃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顾许已经嗯了一声,说道:“那就去吃吧,好像也挺久没尝试过了,不知道吃起来的滋味,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安君衣只觉得他这话实在好笑,火锅的味道除了越煮越浓郁以外,或者说越咸以外还会有什么区别?   “你先去洗个澡吧,我得挑一下衣服,还要画个妆,不知道要多久……可能十分钟吧?”   她想了想,说道:“最后那句话你别信,反正我很生气,就是要你等。”   顾许当做听不到这句话,随在她身后走向主卧,安君衣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微恼着回过身,握住房门的把手,似是冷漠的盯着他的眼睛。   “干嘛?”   “看你呀。”   “有什么好看的?”   “你真好看。”   安君衣静静地看着他,心想要还是以前的自己,听到这句话很难不高兴,但人总是会习以为常的,他已经说过自己好老很多次,自然就寻常了。   然后,就像是所有怀春的少女一样,她下意识的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啊?”   “没有。”   顾许沉默了会儿,很认真地说道:“除了你刚才喝了酒亲我,把衣服弄湿了的时候,我都不觉得你麻烦。”   这是他再诚实不过的心里话了。   “那我要问你一件事了。”   安君衣微嘲道:“你都和师伯亲过那么多次,早应该熟练了,怎么就不能把酒都喝下去呢?”   “卫生问题。”   顾许想了想,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说你不干净,只是觉得酒不应该这样喝,这个真的不好,就像睡觉还要穿着外衣一样,不觉得很奇怪吗?”   作者留言:   PS:和两个作者朋友去酒吧,那两货在喝酒看妹,而我却硬生生在吵闹的歌声里写出了这一章,强不强啊? 第七章 总有第一次   安君衣一点都不生气,不是假意故作的那种,她是真的没有不开心的地方,但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是习以为常了?   反正他又不会嫌弃她的人脏,那这句话当然就是故意的,想到这里,她微微挑眉,看着一脸正经诚实的顾许,脚趾轻轻发力,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小口。   “你现在这么要脸……”   安君衣的声音多了些许沙哑,依旧好听,仍然动人:“那为什么,刚才我们睡觉的时候,你不敢挣开呢?”   顾许沉默片刻,无奈叹息说道:“我觉得这样不好。”   安君衣怔了刹那,然后回过神来,眸子里的情绪渐渐淡去,不再那么的活泼随意,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什么都没有去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睛很明亮,很容易令人感到心慌。   如果还是从前,她无法来得这么理直气壮,可现在他们除了最后一步以外,差不多是什么都做过了,自然占着道理。   顾许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习惯这种腻乎,难道你很享受吗?”   安君衣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看过不少恋爱之类的东西,里面都是这样的,认识你之后……睡觉做梦的时候想过,现在不都同居了吗?我想想也无所谓吧?”   顾许平静纠正道:“如果你要将这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算作同居,我没法否定,但今晚我想念自己的床。”   安君衣醒过神来,想起他的确有着自己的家,只不过从昨天晚上开始,两人一直相处不离,让她有了这样一种错觉。   黄昏早至,窗外的景物染上了一层浓郁的暮色,红的很好看,因为秋意渐深,已有叶子先走一步。   然而某些阴暗的角落,却因为这层晕开的红光,变得肮脏了,远远看着便教人不适,又像是在嘲笑着那些表面的光鲜似的。   安君衣看了会,沉默着走过去合上窗帘,打开了灯,坐在床上后感慨说道:“原来时间过的这么快。”   她顿了顿,回头望向顾许,微笑说道:“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家,要不要我和咸鱼提一句,不然她过来的话……有点白跑一趟的意思?”   顾许想了想,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的简单。   “怎么了?”   “在想火锅要吃什么好。”   “我改变主意了,一会儿不吃辣锅,得清淡一些,三鲜吧。”   “为什么?”   “我怕要是真的吃辣,哪怕是现在也好,还是不太能接受。”   安君衣起床走向房门,与他擦肩而过,却不是离开,而是确定锁好与否。   她深呼吸了一口,然后面向被窗帘遮掩后只能隐约可见的天空,认真说道:“你看,天上有人在飞啊。”   顾许有些不解,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犹豫了会儿,还是回头望去,不出意外的什么都看不到。   后方响起了脚步声,很是轻微,逐渐坚定,直至毫无犹豫。   安君衣一直和他身高仿佛,此时的她还未换过衣服,身上的衣服不过三件,单薄的很是舒适。   也正因此,顾许回忆起不久之前的那种温润,感受到少女的心意,肩上多了好些重量,很沉,也很重,是从前的他所不愿意背负的那些。   “我想过了。”安君衣说道。   顾许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其实从昨天开始……我就已经挺意外的,因为很多都没想过,很突然。”   “我也一样。”   “所以我觉得现在真的很适合,很好,直到我妈给我电话为止,就像是……小说里面写的那样子,在关键时候总会有人来打扰,让人半途而废。”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未免来的有些奇怪了。”   “一点都不奇怪。”   安君衣紧紧抱住了他,平静说道:“今天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从了我吧。”   顾许问道:“如果不呢?”   安君衣想了会儿,认真回答道:“那我从了你好了,反正我一直都听你的话,很清楚这应该怎么做。”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顾许转过了身,正看着她的双眼,不带笑意。   “虽然我之前看过很多,但毕竟还是第一次,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不过也会有意思的吧……”   她咬着下唇,最后又想到了一句很好的话:“反正肯定比吃火锅要有意思,因为这才是你没有尝过的滋味。”   顾许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暮色渐淡,时间渐移,在天光的映照之下,他忽然发现安君衣的话,其实不失道理。   那就同意好了。   他放弃了离开的想法,忽然问道:“那你妈问起来你怎么办?”   安君衣微羞,低头附在他耳畔,偷偷告诉了他顾羡鱼发现的小盒子,告诉他自己的母亲早已同意。   “那要戴上吗?感觉会不舒服吧?”顾许说道。   “当然是不要啊。”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我可不信你掌控不了这件事,除非你非要让我一次过后就大着肚子,迎着别人的目光,坚持读完大学。”   顾许说道:“那样不好。”   “当然不好,你又不是变态,更何况……”   安君衣压低了声音,羞赧说道:“而且那样子我们不就没法……睡觉了吗?”   这时候的睡觉,指的当然是那个令人充满了遐想的睡觉,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那个。   顾许此时真的有些意外,他很少觉得安君衣说话有道理可言,但今天的她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大概是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缘故?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觉得切身这两个字用的极好,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   ……   “要先去洗个澡吗?”   “为什么?”   “睡觉虽然没有出汗,但总感觉那样会干净一些。”   “那我们一起去好了。”   “这也要?”   “我怕你突然跑了啊!你这人本来就多变的很。”   “那穿什么衣服?”   “洗澡要穿?又不是游泳。”   “洗完澡总得要穿吧?”   “你……不是已经想玩那些纸片人了吧?嗯,以后可以,但今天不行,因为今天是我自己的事,那群臭女人没资格掺和!”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在看我的衣柜啊?”   ……   ……   水声淅沥,在灯光映照之下,她脸红的依旧明显,娇羞的教人移不开目光。   顾许看着安君衣。   “原来你胸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小啊……”   “呵呵,今天都一起睡过了,你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只是看,又没有摸过,怎么知道。”   “现在你不也是只在看着吗?”   “这不可以混为一谈。”   “那你怎么不动手?”   “洗澡不是自己的事情吗?”   “如果是,我们为什么要一起进来,平时可以是,但今天肯定不是,为什么你要问这种这么白痴的问题啊?”   “可能……我心里有些紧张?”   “我比你还要紧张很多倍。”   顾许看着安君衣,相信了这句话,因为这时的她有着以往从未见过的娇羞,值得深看许久。   然而……这种时间不该如此荒废。   ……   ……   很久以后,黄昏已经过去,天上的星星也藏在云后,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似的。   浴室的门被打开,安君衣发丝微湿,身上是一件白色睡裙,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很是好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双唇上有些不太寻常的痕迹,连眉眼间都有了些疲惫,仔细看去,大概是后悔?   “果然这事都是男的爽,我就不该看那么多本子,莫名其妙好奇这个干嘛啊。”   “我劝过你的。”   “别装了,我又不是其他人,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癖好吗?不是为了你,我就算是好奇也不可能做那种事啊!”   “只是……恰好都有那么一个环节而已,你不要多想。”   “呵呵。”   “又怎么了?”   “那刚才为什么不拒绝,现在才跟我说好听的呢?”   “我拒绝了,你不愿意听而已。”   “有吗?我不知道啊。”   “你要装傻我也没有办法,但事实如此。”   “那你就是拒绝的不够坚决,不能直接推开我吗?”   “地滑。”   “你真是够不要脸的啊,顾许。”   ……   ……   不管秋风还是春风,哪怕是天要下雨,娘要赶来,大概都阻止不了他们了。   只是在事前,安君衣不免还是感到了许多的害羞,有些是回忆起前不久自己刷牙时候的,有些是此时此刻真正同床共枕的,还有一些是关于未来的……   比如她明天请假的理由,又比如事后假如行动不便,那她该怎么才能若无其事的面对顾羡鱼和林轻雾?   这些事真的都很让人心烦,但在胸口温热以后,她便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坦然面对既好。   然而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很……意外的问题。   “我有个问题。”   这话是安君衣说的,她不是在害怕什么,倘若真的有过那种不可言的情绪,也该是在浴室里,而不是此时此刻。   “这具体应该要怎么做啊?总不可能依着别人画的来吧?”她说道。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开电脑看看?”   安君衣看着他说道:“这好像很蠢吧……你不觉得吗?”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不会有你好看。”   安君衣展颜一笑,心想这句话未免太过动听,如此甜蜜,哪里还顾得上之前自己有过的担心。   “一会儿我要抱着你睡,千万不要我醒过来看不到你。”   “好。”   ……   ……   风声寂寥,如泣如诉。   某栋高楼之上,顾许的师姐站在栏边,从这个角度望去,目光恰好可以落在某个对她而言,极为微妙的地方。   哪怕相距的再远,空气中又有尘埃轻飘,也依旧无法阻止她的视线,只见那窗帘之后,有人影轻轻晃动,动静很温柔。   “你不要生气。”   她轻声劝说着自己,神情却愈发的冷漠,连那颗臻至无暇之境的道心都有了轻微的不稳,胸膛自然是在起伏着的。   她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想着,却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自虐,更想不明白为何昨天只是浅尝辄止,留下了如此糟心的一件事情。   这真的很烦。   “我教过你的东西都忘了?”   她看着人影的变化,知道他们换了姿势,忍不住嘲弄说道:“沉迷在这种无趣事情之中,我真想知道,你又凭什么走回来,到底是哪来的骄傲?”   她闭上双眼,只觉得那头的是太过于放浪形骸,想要静下心思,却发现直到他们安静时,心绪依然不能敛去,起伏依旧。   ……   ……   很想是一夜无言直至晨光微亮。   顾许看着入睡的安君衣,伸手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捋好,也许是这个动作的缘故,她很莫名的在他的怀里拱了一下,微润的双唇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声音,很是动听,   忘了是多久以后,安君衣终于是被饿醒了过来,微微蹙眉,背对着顾许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好似身后没有那谁一样。   看着她光洁的后背,顾许早已熟悉,因为在先前他也看了这里很长时间,只是那时候他是在俯视罢了。   “我好饿啊……”   话到一半,安君衣倒吸了一口凉气,细声说道:“好像不好出门了,你随便住些东西给我吃吧。”   顾许随着他坐起来,说道:“你是再睡一会,还是在这里等我?”   安君衣望向衣柜,说道:“我现在不想看不见你。”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帮我拿衣服过来,然后给我穿好,抱我出去呀,这不难吧?”   “选衣服很难。”   “你觉得我穿着会舒服的就行。”   “等等……你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顾许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有些不解,心想自己不是很注意了吗?   “还疼?”   “嗯……其实我以为你很快就会……结束了的,没想到结果会这样……都怪那些人骗我什么……反正就是有些意外。”   便在他们温言细语,相互陪伴着的这一刻,开门声忽然响起。   安君衣微微一怔,下意识拿起来手机,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她……忘记支开顾羡鱼了。   她想起七月第一天的事,却再也没有那时候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毕竟现在这事哪里是可以随便给人看到的。   她转身望向顾许,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低声问道:“这怎么办好啊?”   作者留言:   ps:下午回家,月末开始补字数了,顺便周年庆了,有大佬打赏打赏吗! 第八章 剩下的就是真相   “她回来了又怎样?”   顾许看着安君衣,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问道:“这事为什么还要问我,做都已经做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刺目的痕迹,肌肤依旧白皙中透着微红,精致可爱。   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脯,清楚地告诉着他,安君衣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她抿着唇看了一眼顾许,顾不得害羞,走到衣柜前取出衣服,披在身上。   在她身后的床上,先前那条睡裙其实依旧安好,只不过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一些明显的湿痕,见人的确不太礼貌。   “你就真没想过咸鱼的心情啊?”   安君衣有些吃疼的蹙起眉头,正想要勉强自己的时候,那双已经熟悉了她的双手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背上,很是生涩的帮着她忙。   顾许平静说道:“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为什么还要瞒下去?”   安君衣低声说道:“可我还是……有些害怕,要不,你当我害羞好了?”   顾许说道:“很难想象。”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刚才的某些事情,手指不禁轻颤了刹那,划过了那雪里透红的肌肤,再一次沉默了。   不知为何,也许是这些天来变故不断的缘故,这种欢愉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无趣,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有着很多的意思。   比如在某个刹那,安君衣脸上曾浮现过他未曾得见的神情,他记得很深,确定那是以往所有时刻她都没有过的情绪,于是,他觉得……那实在很是动人。   曾几何时里,她对顾羡鱼认真地说过,自己假如可以一直活下去,那为的便是去看从未见过的风景。   想来这也是其中一种。   顾许忽然醒过神来。   他微垂眼帘看去,安君衣已经换上了一身保守的睡裙,又是坐在镜子前,匆匆看了好几眼自己,似是害怕有什么痕迹被留下。   他摇了摇头,无奈说道:“你就不觉得这样很怪吗?”   “不觉得。”   安君衣整理好凌乱的发丝,简单束成马尾,回身望向顾许认真解释道:“反正我和你什么都坐过了,不像是以前,现在没必要去刻意炫耀了。”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还以为你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想着昨天夜里,她提着拖鞋小心翼翼走出的模样,与这时候来得何其相似,却又有了根本的不同。   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些什么。   安君衣见他忽然笑着,微微一怔,然后也笑了起来,依然给人一种清纯的妩媚感觉,只是当你往她眸子深处看去时,便能找到一抹从前没有的风情了。   那大抵是成熟。   ……   ……   顾羡鱼和安君衣是很好的朋友。   从认识以后,她不知道来过这个家多少次,近几个月又遇上了那些变故,早已习惯在这里睡过夜,不再有任何尴尬。   推门而入,打开灯光,顾羡鱼脱下鞋子,一面走着一面解开了束好的发丝,好让瀑布般的黑发越过了肩头,披散在身后,过得放松上一些。   然后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望向空无一人的客厅,怔了怔,心想都已经是这个点了,难不成他们两个还出门吃饭了?   看着是明显锁上了的房门,她想起今天故意旷课的安君衣,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打电话去问,因为那会显得她十分在意。   她在沙发上静坐片刻,直至身上疲惫淡去,才是起身走向主卧,想着拿上一条睡裙,去将身子洗干净,再是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等到安君衣回来之后,说些随意的闲话。   如果她在安君衣回家前睡着,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去听某些其实很腻味……但又让她心生羡慕的话,可以安静地睡上一场好觉。   便在走到门前时,主卧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安君衣站在了门后,落入在她的眼中。   同时落在她耳中的还有一句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学校那边的事情很忙?我都睡了好多个觉了,结果还越来越困,都准备不吃饭直接睡到明天了,突然就听到你开门声,唉,说起来也是烦,为什么现在听声音这么清楚,明明当初装修的时候,我还特意弄好了隔音的……”   她打着哈欠,和顾羡鱼唠叨着各种闲话,牵上了好友的手,朝着沙发走去,就像是要彻夜长谈那样子,动作很自然,因为她们的确经常做这种事。   顾羡鱼的目光从她的睡衣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又看着她眉眼间那抹散不去疲惫,有些不解,轻声问道:“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听着刚才的话,她未曾怀疑过安君衣骗自己,又想着她都睡了一整天,为什么看上去还这么的累呢?   困和累之间的区别,顾羡鱼十分清楚,不会错认。   只是她真的不能明白,以安君衣那惫懒的脾性,怎可能在家里忙碌起来,去完成顾许交代下来的功课。   总不可能是安君衣忽然间觉得自己生胖,特意去做了些运动吧?   安君衣微微一僵,伸手握向话梅条罐子的动作顿了刹那,然后若无其事的从中取出一根,狠狠的一口咬断,轻笑说道:“因为我真的就很累呀。”   说的随意,看似玩笑,但顾羡鱼却听得出其间的认真,知道她不是在符合自己开玩笑,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好奇,想了会儿,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不是还没有布置功课吗?”   顾羡鱼惊讶说道:“你居然还懂得自己先去预习……假的吧?”   安君衣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望向窗外夜空,恼火说道:“要不然呢,我再不努力一点儿,以后他罚我怎么办啊?”   顾羡鱼很清楚自己这位好朋友的脾性,万分同情的抱了抱她,心想这话的确没什么大的问题,毕竟顾许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那么安君衣在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会难过上许多,虽然她还不知道惩罚是什么,但提前同情不会有大错。   若不是担心以后,安君衣又何至于来得如此疲惫,连偷懒都不敢,认真到这种程度呢?   不知者不怕,想来她今天是偷偷问过顾许,心生惧意后才会这样的努力。   顾羡鱼在心里叹了一声,松开了双手,看着她眉眼间的惫意,准备去给她拿上一杯温水,陪她闲聊上一会。   空气微凉,顾羡鱼起身之前,看了一眼安君衣,忽然发现她额头渗着细微的汗珠,身上的睡裙是冬天时候的款式,较为厚实。   她的头发已经理顺,不复睡醒时的微乱,睡裙更是看不见什么皱褶,难道她之前是在裸睡?   顾羡鱼鼻翼微动,下意识嗅了一下,便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做到这件事……然而她曾经在他的床上滚过好几圈,将这一切记得很清楚。   顾羡鱼沉默了。   她忘记了片刻前的想法,没有去拿上一杯温水。   忽然间,她记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推门而入,直至此刻为止,她一直都没有仔细想过,以为那是一件无须关心的事情。   她抬头望向安君衣,微微一笑,忽然问道:“我弟他人呢?”   ……   ……   顾许一直都没有离开。   原因是……事情有些复杂,他看着被单上的种种痕迹,想着安君衣特意叮嘱的话,只觉得这实在很麻烦。   但他依旧想不明白安君衣这般折腾的原因,尽管他还是趁着这段时间,将留下过痕迹的被褥都收拾干净,保存在一个相对隐秘的位置,再换上新的一套。   只可惜安君衣并不是他,备用的被单在色泽图案上都有着很多的不同,不论再怎么换也好,始终会被一眼看出。   尤其是昨夜顾羡鱼还在这里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收拾干净后的被单和床,他转身望向那扇闭上的门,回想起先前的对话,确定安君衣没有再交代什么,认真细想过一遍,决定上床睡觉。   这当然不是事后感到疲惫的缘故。   事实上他的精力还很充足,之前之所以睡在床上,不过是因为他在体谅安君衣罢了,更何况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强行控制过自己的欲望。   那就稍微睡上一觉吧。   便在这时,卧室内灯光暗下的片刻后,房门忽然被打开,顾羡鱼站在了门前静静看着房内,画面恍如昨日。   七月初的那天,顾许便也是这样平静地站在门前,看着外间正在吵闹的那两人,什么表情都没有。   此时此刻,不同的不过是内外的转变而已。   “今天学校那边的事情有些烦人。”   顾羡鱼看着睡在床上的顾许,没有伸手去开灯,却也借助那从客厅传至此间的微弱光线,确定了床单与昨天有着很多的改变,只能是换了一张的缘故。   她轻声说道:“我想早点洗澡然后睡觉,过来拿衣服。”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很是乖巧,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落入她耳中的那句话,让她明白,今夜这事没有那么好糊弄,但这并不是她犯蠢的缘故,而是女人在这方面都格外的敏感。   凉风轻松,声响轻微,顾羡鱼顺手关上了房门,看着安君衣的眼睛,微笑问道:“床单怎么换了,我还挺喜欢昨天那张的,是发生了什么吗?”   安君衣微怔,看了一眼床上的顾许,下意识说道:“脏了,不然也不会换。”   顾羡鱼平静说道:“我和你住了一年宿舍,都没看过你在床上吃东西,看来你今天的确挺累,不然也不会这样。”   安君衣心想我今天差不多都在睡觉,哪有吃过东西,不对……吃还是吃过的,但那显然是不可相提并论的两回事,最起码那没法填饱肚子。   “是很累啊……”   她诚实说道:“而且吧,这床单也有段时间没有换了,今天又碰巧弄脏了,干脆就直接换了一张,也一样好看舒服呀。”   就在她准备把话继续说下去时,肚子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叫声,恰好此间安静的很微妙,除此以外只有空调工作的声音,并不响亮。   “看来你不是一般的累。”   顾羡鱼的笑容变得愈发温柔,视线落在无有起伏的睡裙上,微嘲道:“还是多吃一点儿东西吧,这可能是营养不足的问题。”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对了,你是吃的什么,怎么这么快就饿了,要不我陪你出门去吃一顿饭?”   安君衣见她神情,知道她是真的起了疑心,只是现在还不能真正确定是怎样一回事,想要单独和自己深谈了解,旁敲侧推出一个她觉得合理的真相。   如果是平时,安君衣当然不会心虚,哪怕是现在都好,她也不觉得顾羡鱼会直接想到那方面去,因为连她本人都很意外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然而……顾羡鱼向来是一个理智的人,在排除掉所有不可能之后,无论剩下的那个再怎么不可能,她也会相信那就是真相。   她从不愿意自欺欺人。   念及此处,安君衣只见顾羡鱼微微躬身,提起了那对拖鞋,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床边,看着顾许,又行至窗前,没有说话,任由今夜的月光洒落在清丽颜容之上。   “他还是很累吗?”   顾羡鱼低声问道。   安君衣站在她的身旁,轻咬下唇,强忍住那些羞意,故作平静说道:“应该……还好吧?”   顾羡鱼嗯了声,又是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君衣只觉得好生不安,牵住她的手,问道:“我真有点饿了,先陪我出去吃个饭吧,一会儿再回来洗个澡,那时候他也差不多醒了吧。”   “饿了么?”   顾羡鱼的神情分外的宁静,语气更是不见任何的波动,然而她却轻轻挣脱了那只牵着自己的手。   她微笑着,上下打量了安君衣一番,抬手抹去好友额头的细汗,就像是一位贤惠的妻子,一切都那么的温柔。   然而下一刻的那句话,彻底打碎了安君衣的侥幸心。   “我还以为他已经喂饱了你呢。”   作者留言:   PS:今天回家途中遇到了些意外,到家已经有些晚了,这章实在是没办法,硬写到了这个点,有什么错别字还请多多见谅。   另外这个月只剩下十一天了,所以……接下来你们将要见识一台码字机的诞生,至于至于……刀片和道具你们有剩的吗? 第九章 秋杀   顾许还在装睡。   顾羡鱼微笑如旧,神情宁静。   安君衣在窗畔听到这样一句话,怔了怔才后反应过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们毕竟是相处了一整年,再怎样也都好,夜深时分睡在一起的时候,闲聊时候的话题难免也会涉及到某些方面。   那么这句话的意思便再简单不过了,除非安君衣还是要装傻装作听不懂,否则这真没有半点婉转的余地。   因为安君衣当初就是这样取笑顾羡鱼的,那句话大致上的意思是……难道你在完事之后还要像这样子冷着一样脸吗?   在此时看来,顾羡鱼未尝没有原话奉还的意思,毕竟……喂饱这两个字也是安君衣口不择言时,曾说过的话。   如今也都被她还回来了。   安君衣想过很多,却都想不到竟会是这样,更不明白顾羡鱼是否在故作平静,有意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使诈想让她自乱阵脚,使她下意识承认。   好吧,不管怎样都好。   反正她都花了这么大力气去骗人,当然要维持到底,最起码不能被这么一句话逼得直接承认。   安君衣眨了眨眼,先前万般情绪消失的干净,无奈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个喂饱究竟是什么意思,反正他今天就没做饭给我吃。”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她,说道:“不还有其他可以吃吗?”   安君衣微怔,望了一眼睡着的顾许,低声说道:“虽然我是很乐意,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人,得他愿意才行啊。”   顾羡鱼笑容渐淡去,走过去打开了衣柜。   灯光未开,却也阻止不了她打量其中的模样,只见衣柜里还是平常的样子,没有太多的区别,于是她沉默了会儿。   她想,难道是我猜错了吗?   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件很小的事,若有所思。   “是啊,还得要他愿意才行。”   她看着衣柜里排列整齐的衣服说道,唇角流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心想你果然还是那个你,洁癖也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顾羡鱼伸手取来一条睡裙,关上了衣柜,看也不看一眼床上的顾许,和安君衣离开了安静的卧室。   房门当然不大,但她还是注意到安君衣落在了自己身后,不是因为谦让的缘故,而是另外的一些原因。   “洗完澡之后我们去吃什么?”   安君衣随在她身后,轻声问道:“要不要叫醒他,一起去吃个宵夜什么的……反正不去火锅就行了。”   顾羡鱼说道:“还是等我洗完澡再说吧。”   说完这句话,她推开了浴室的门,回头看了一眼安君衣,微微一笑,再是关上了门,然后目光落在了洗衣筐上。   她没有看见那一条少去的睡裙。   人总会对某些事物格外喜爱,比如钟情于游戏中的某个角色,又比如喜爱三月一换的某个纸片人,再比如还可以细化到生活上的方方面面。   而她记得,安君衣很喜欢那一条洁白的睡裙,因为那会映衬得她双腿修长白皙,尽管那时候没有几个人有缘欣赏。   如今却不见了。   顾羡鱼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静默不语。   事情看来已经很明朗了。   只是……她还是希望一切都是假的,有着另外的原因,不为什么,纯粹是她很难想象那样的事发生在顾许身上。   或者说,更多的还是她不愿意吧。   想起刚才嘲弄安君衣的那句话,她站直了身子,低头很认真地看着自己。   “没胸没屁股,营养又不良,凭什么啊?”   她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悄然间紧握,有些不满,声音微沉说道:“你难不成是昨天被雷给闪瞎了?”   ……   ……   听着浴室传来的淅沥水声,安君衣长长地松了口气,直接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与暖色调的灯光。   她有些头疼,心想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明明事前都已经想到了这一点,结果却偏偏没有把信息给发出去,平白惹来了这种麻烦。   其实……也不能算是麻烦吧?   安君衣在心里叹了声,想着如果她没有善忘,那这时候她还能在床上和他睡觉温存,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说很多有趣的话。   等到明天一早起来,还能装傻一样的去撒个娇,证明自己还可以更可爱一些,提前占据有利的位置……   现在竟变得如此的折腾,果然是自作孽啊。   她想着这些事,起身回到卧室,坐下在床边扯了一下被子,然后心里咯噔了一声,由衷的感到了庆幸。   幸好她喜欢的人真的是很了不起。   如果不是顾许的话,顾羡鱼在走进房间的第一刻,只要看见他没有穿着衣服在睡觉,便无须任何的试探,直接就可以确定发生了什么。   “出去吃饭了。”   安君衣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偷看了一眼门外,细声说道:“你把东西都放哪里去了?”   顾许说道:“隔壁房间。”   安君衣想了想,确定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说道:“那你先起来吧,累了差不多一整个晚上,你总得吃些东西吧?”   顾许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诚实说道:“我又不是你。”   安君衣微微一怔,恼火地看着他,直接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顾许有些不解,说道:“你刚才不是睡的很死吗?”   安君衣说道:“谁第一次做完那种事情会不累的啊?”   “我啊。”   顾许很认真地看着她,不假思索说道:“从刚才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睡,只是你说过不想我走,才一直在床上陪着你而已。”   安君衣呵呵一笑,知道他又犯了老毛病,早已懒得计较,心想和你说这些事情,实在是无聊到白痴。   只是……醒来时见到他,真的还是很温暖啊。   她又望向浴室的方向,即便有墙壁遮掩了视线,依旧听见了花洒的水声,抱着顾羡鱼最好泡一下浴缸的心思,她掀开了被子,钻进了熟悉的被窝里,来到了他的身旁,从后面抱住了他。   “对了,刚才忘记问你了,舒服吗?”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那时候你舒服不啊。”   “为什么要问这个?”   “好奇啊,主要还是我觉得挺不错的,特别的开心。”   顾许想起浴室里她的抱怨,心想你之前可不是这么一个说法,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那是连他也觉得不太好的事情。   “比想象中有趣,但远及不上突破境界后的喜悦。”他很诚实地说道。   听着这话,安君衣依然来得开心,没有任何的不满,又抱的紧了一些。   “空调开的太低了,我有些冷。”   她看着顾许说道,大概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钻进被窝,却没有发现这句话,真的有种欲盖弥彰的可爱。   顾许嗯了一声,问道:“不是要起床吗?”   安君衣的声音有些不清楚:“她还在洗澡呀,我们再睡一会儿呗。”   顾许说道:“今天我们睡了挺久吧。”   安君衣认真说道:“不一样的,而且……你不喜欢我吗?”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安君衣也想不出来,心知自己又乱说话了,有些愧疚的蹭了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傻傻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顾许问道。   安君衣哪里舍得在这时候对他傲娇,说道:“你真好看啊,我很欣赏自己的眼光。”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过半点的怀疑,所以显得格外认真,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听着很是动人。   顾许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她。   他想了会儿,与她对视,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不远方的淅沥声仍在,此间却很宁静,很轻松,很愉快,很享受。   告白是很之前的事,现在连窗纸都已经被捅破了,他们之间很难再有什么隔阂存在。   “起床了。”   “嗯。”   安君衣低下头,明明嗯了一声,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顾许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掀开了被子,把她抱到了怀里,说道:“刚才咸鱼那句话我好像也对你说过。”   “嗯?”   “营养不足。”   “哦。”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问道:“看来你还真的很不满意啊?”   顾许说道:“我只是让你以后得注意准时吃饭,别整天玩游戏而已,境界还低的时候,这样真的不好。”   今天这个故事,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那一个部分,便是因为她不想去吃饭,从而曲曲折折的发生了好多。   安君衣移开目光,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推开房门,觉得脸有些温热,微恼说道:“那你就不能喂饱我吗?”   顾许懒得回答,回到那间客房,准备换上一套新的衣服,出门吃饭。   ……   ……   水声渐止,浴室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顾羡鱼才是推门而出。   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顾许,没有说话,只是唇角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   “你换衣服,然后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安君衣喝着温水,望向窗外依然明亮的夜空,无奈说道:“但这个点也没什么正餐了,一会儿我们去……喝粥好了?”   顾羡鱼嗯了声,走过两人后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今晚在这边睡还是回家?”   不知为何,在说到回家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陡然重了一些,有些刺耳。   “回家。”   顾许回身望向她的背影,轻轻握住了安君衣的右手,平静说道:“几天没有回去,房间还是得打扫一下,不然想着我会有些难受。”   顾羡鱼这时站在前面,不用担心被他看到,唇角那抹嘲弄愈发浓郁,心想你又何必这样解释上一句呢?   然后她醒过神来,自嘲一笑,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毕竟连那种事情都做了过来,这时应付上一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换做是她也好,听着心里也会一暖。   “嗯。”   顾羡鱼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到主卧换上衣服,离开前俯身嗅了一下被褥,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静看片刻后,她离开了房间,与两人一同出门,平常很懒的顾许今夜却主动去开车,没有任何的不愿意。   夜色下的路灯渐成了一道流光,看着天上飘着的几片阴云,顾许忽然有些紧张,以至于他将方向盘握的紧了一些。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以往的他生活的极为单调……或者说是规矩,从未做过今夜这些事,直到昨天中午才在看电影的时候和师姐亲了一首歌的时间,怎么会想到一天之后便又经历了一次人生大事,这放在他近千年的生命中,未免显得有些突然。   但他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些。   云从虎,他望着天边的密云,心想如果被师姐知道了今夜的事情……或者说她已经知道了,甚至还亲眼看到了,那会不会出大事呢?   哪怕他已经亲口对她说出那那般决绝的话,但就像是他在不久前和林兴怀说过的那样,师姐依然会爱着他,这点很难被改变。   因此顾许现在有些烦恼。   然后……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为什么当初师姐要带他坐在屋檐之上,吃了一夜春风,看了一夜青楼呢?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说……   顾许没有想下去,终点近了。   ……   ……   爱情就像,蓝蓝天上,一片留白有你陪我想象。   隔着很多高楼,间宫爱花不再望着天空,只是远远地看着那辆疾驰的汽车。   这时的她依旧坐在高楼的护栏之上,藏青色的长裙与各色灯光相映而美,不时有秋风路过,扬起一角,看着极富有诗意。   她的容貌极为出众,事实上她在很多年里都是举世公认最美的女子,这与身份有关,与境界有关,与杀人也有关,但最有关的还是她长得真的好看。   故而哪怕此时她不再微笑着,眉眼间尽是霜意,依然有着一种别样的惊心美感,很容易令人心甘情愿为她展颜一笑而去死。   不知多久过后,她竟真的露出了笑容,不冷不淡,平静的有些过分。   然后她跳了下去,与秋风相伴,裙摆荡漾如画。   很巧的是,她所修的那两道剑意,是秋天,那些文艺酸涩的滋味应该留在思春的人身上,和她无关。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更四千字的,但会很晚很晚,甚至到早上。 第十章 单身的那只狗呀   新楚发迹于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缘故有许多,但其中没有哪一个与旅游沾边,从来都是一座单调的城市。   它近海却无名胜,没有因为经济发达的原因而被冠上各种名头,然而在吃这方面,终究还是得益于这些年发展,有着相当巨大的改变。   最明显不过的一点便是新楚无论什么时间都能有美味的夜宵。   虽然……新楚的夜宵没有什么名头可言,但与某些负有旅游盛名的城市对比,其实是要好上不少的。   桂花路在这方面很是出名,当然,最重要的是离安君衣的家不远,车程不至于太远,在路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大概是新城区的缘故,桂花路上不见桂花盛开,路上店家的装潢却都来得不错,没有那种被岁月浸染后的痕迹,显得有些文雅,与豪放无关。   安君衣经常熬夜,却很少会出门吃夜宵,一般都是靠着外卖来解决问题,因此这周边的夜宵店她基本都吃过一次,这次带两人过来的当然是自己喜欢的那家。   这家店做的最好吃的是海鲜粥,然后才是干炒牛河,紧接着的其他便没有提起的必要了。   顾许一路维持沉默,只有少数时候嗯上一声,安君衣和顾羡鱼同样也没有什么话,就像是真的饿了一样。   停车过后,安君衣很自然地牵上了顾羡鱼的手,指了指那家店的位置,让顾许去拿位,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家店的生意似乎很好,平日已经不错的店里,今日竟然连一张空桌都不剩下。   顾许看了一眼后头的两人,心想你们肯定不愿意排队等下去,便想着直接换一家店,便在这时,服务员连忙说了一句话。   “对了,帅哥,我刚问了一下同事,有张桌子只有一个客人刚坐下,要不你们考虑一下拼桌?”   那名服务员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客人是个女的。”   毕竟是从事服务行业多年的人,就算没有用心,但只要做到从本心上出发思考,换做是他本人,也不愿意让两个长相极好的女孩子,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所幸那位客人不是一个粗狂的中年油腻男人。   顾许想了想,回头望向她们,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想?   “要不……简单将就一下好了?”   安君衣转头看向顾羡鱼,说道:“反正吃个宵夜也不会很久,跑老跑去挺麻烦的,干脆就这里吃吧?”   顾羡鱼嗯了一声,没有说些什么。   事实上她也的确不介意这个陌生人的存在,原因很简单,她想看看顾许到底要让谁坐在那个陌生人的身边。   今天那件大概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嗯……时至如今她还是心存幻想,抱着一切都是自己多疑,其实什么都没有的想法。   这时候刚好遇到这种情况,她很难不心动,很难不想知道在顾许心里到底是她这个他亲口子承认的姐姐重要,还是一个没胸没屁股的女人重要。   她看他,想法真的就只是这么的简单。   至于这件事……她的底线也很清楚,那便是他不能坐到安君衣身旁,哪怕他跑去坐在那个陌生人旁边都好。   想着这些,他们随着服务员走向这家店的最里面,有些意外的是,那居然是一个临窗的位置,往外间望去的时候,街上的灯光早已发亮,穿过了略显凋零的树叶,在路上洒落了斑驳的光影。   窗畔有人孤孤单单躲避。   景色不过寻常,顾许却微微挑眉,安君衣怔了很长一段时间,顾羡鱼神情凝重到极点,气氛有些肃杀——因为坐在窗畔的那人真的很不寻常。   那是一张很难被准确描述,大概只能俗套到以完美二字去形容的脸。   看着那张极为美丽,却没有半点陌生的脸,顾许没有片刻的失神,因为两人熟悉到了极致,很难再因为彼此而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但安君衣和顾羡鱼不是他,远不能做到这一点,因此她们都有些不安,非常的紧张。   安君衣尤其如此。   她看着那对平静无波的眸子,觅到的只有宁静和淡然,很容易令人冷静下来。   然而此时此刻,她想起的却是今早在电话里的那句‘你想死吗?’,那时候她还想不到,以为自己还要过上很久很久,才会见到这位师伯。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今天怎么就这么的多灾多难,顾羡鱼还没走远,出门吃个宵夜又遇到了他的师姐,世界未免小的太离谱了。   安君衣这时候确实有些无语,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下意识望向顾羡鱼的眼睛,心说你和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那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连窗户纸都已经被捅破了,她当然也抱着先前顾羡鱼的想法,好奇把她吃干抹净后的顾许要坐在谁的身边,而她的底线和顾羡鱼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如今……   她很不想顾许与师伯一朝相逢过后,又旧情复燃,但她实在不愿意坐过去。   一个女人和一个姑娘心思迥异,最尴尬的却还是那个无辜的服务员,此时他左望一眼,右看一眼,只觉得气氛诡异的格外可怕,浑身没有半点自在。   “额……几位客人是认识的?”   服务员不失礼貌的微笑着,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反正都来了,先坐下怎样?对了,你们要喝什么茶?我们这里有很多可以选。”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后一直沉默的间宫爱花,却很反常的看了一眼那服务员。   “菊花。”   顾许轻声说道,然后他没有再说什么,坐在了师姐的身旁,毕竟是做宵夜的店家,桌位与宽敞向来无关,两人靠的不免会有些接近。   安君衣随着顾羡鱼入座,看着搁在桌上的菜单,犹豫了会儿,还是拿了起来,点了几个自己吃惯的菜。   毕竟是她做主要来这里吃夜宵,总不能在这时候装死,那未免太怂太丢脸了。   服务员早已耐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以职业生涯未曾有过的速度,完成了所有的流程,便直接离开了此间,留下了窗畔桌上的四人,与那些隔壁桌子传来的各样闲谈吵闹声。   “我以为会好久不见。”   顾许替师姐斟了一杯茶,平静说道:“没想到这时候就遇到了你,看来不是偶然。”   间宫爱花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后的重逢,的确好久不见。”   这句话本该是晦涩的,非常文艺,但就像是某句很著名的话那样子,走多的便是路,并没有什么不同,被引用的够多了,各人自然就有了自己的理解。   顾许和她明白他的要表达的意思一样,也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既然那些都是前世,现在已是今生,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谈得上是一场跨越了两个世界的久别重逢。   这可以有很深刻的意义。   顾许想到一件事,平静问道:“你今天是一个人吗?”   “不然呢?”   间宫爱花看着对坐的两位晚辈,笑意清浅,温声说道:“一个人挺好的,以前我就习惯了,现在又想到自己还可以活很久,提前适应一下,不也应该吗?”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几句话过后,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默,周遭的客人依旧热闹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来到他们周围的时候,却变得快要听不到的地步,反而是窗外的风声格外清晰,连拂动枝叶的动静都是那么的清晰。   事实上,这是普通人所听不见的。   “我觉得不好。”   顾许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望向师姐的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但还是谢谢你,替我们占位置。”   间宫爱花说道:“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好?”   顾许说道:“可能是理念的问题,我一直都认为,干涉普通人的生活不好,因为这其实是两条永不相干的平行线。”   间宫爱花听着他的话,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只是没有笑声。   然后,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问出了一件事。   “既然你抱着这样的想法,又为何要和你自己的徒弟发生关系呢?”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还是说,你习惯了宽于律己,严以待人?”   她做事向来直接,今天既然来见了他,那便必须要把这件事说清楚,因为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因为这让她很不爽。   顾许说道:“君衣以后可以是同道中人。”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就你?你会教徒弟吗?”   顾许看着她说道:“我天赋比你好,修道之上是这样,向来在其他方面也不会差,更何况你没有收过徒弟。”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轻声问道:“那你又是什么?”   顾许提醒道:“你是我的师姐。”   间宫爱花说道:“自欺欺人很有意思吗?”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尊师重道,无论如何,始终是师傅带我入旧山,踏上修行的路,直至如今,那么我的师傅自然是他。”   间宫爱花说道:“你真的就这么倔强?”   顾许说道:“这句话我似乎也问过很多次你,相信此时你心中的想法和我当时相差的应该不远。”   间宫爱花有些不喜欢这句话,心想你的确变了好多,比如无赖了。   她挑了挑眉梢,望向对坐的安君衣,忽然问道:“做起来是什么感觉?”   顾许怔了怔,全然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句话,有些不太适应,心里叹了一声,说道:“第一次还算不错。”   间宫爱花微嘲道:“你还想要有多少次?”   顾许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种事情放在漫长时间中,大概会随着岁月的增长,逐渐淡去意思吧。”   间宫爱花似是温柔说道:“那还挺长的,起码还有几十年吧,只是这种情爱之事,初时再如何有趣也好,对着一个人看久了,始终是会厌烦的。”   顾许说道:“那只是普通人,我不会。”   “你现在又是过去的你吗?”   间宫爱花望向顾羡鱼,嘲弄说道:“你都尝过了滋味,顾羡鱼又天天在你眼前晃荡着,既然没有那个心思,为什么不干净利落地说出来,好让她伤心断肠欲绝,让你和安君衣过两人世界呢?”   顾许犹豫了会儿,很诚实地解释道:“因为君衣她不想,这和我其实无关。”   间宫爱花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安君衣,沉默许久。   因为这出乎意料的真相,她不禁心生疑惑,心想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还要遮遮掩掩,难道你还未回过神来?   她看向顾许,秀气的墨眉微微蹙起,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又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思考着要怎样去问出一个究竟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尊重她?”   “或者说,其实你就是想要将错就错。”   “都已经尝过了滋味,当然还想要尝更多吧。”   “干脆坦白一些,告诉我,你只是想开后宫而已。”   她想着这些话,却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会显得她太过在意,就像是一个小气到极点的怀春小姑娘,没有太多意思。   便在这时,终于有服务员端来了点好的菜,海鲜粥的味道很好,干炒牛河看着也颇有食欲,但总而言之,这依旧是直接打断了一次可以影响到人类世界未来的思考。   窗外微风轻轻拂来,伴着热气的升起,那些凝重的气氛随之散去,四人终于像是寻常食客一样,享受临近深夜时分的美味。   大概是味道真的不错的缘故?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与周边的客人相比过分沉默,仿佛是坐在规矩极大的宴席之上,安静无比。   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间宫爱花喝完了最后一口海鲜粥,抬头望向对坐的安君衣,静静地看了会儿,直到这位今夜初经人事的师侄也看着自己,她的唇角才是微微翘起,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容。   安君衣下意识低头,旋即又觉得这不妥,片刻后再次抬起头来,微笑且强硬地说道:“师伯,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呢?”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的意思,但此时此刻最明显的还是那一个。   她指的是,您怎就落得这么一个孤家寡人的境地了呢?   还真是够可怜的呀。   作者留言:   PS:番外不知道会不会写,从内心角度而言我是想写的,然而……感觉会很麻烦,主要是没写过的原因。   对了,那个桂花路吐槽的就是桂林,虽然我去那边吃的是狗大户,但是在阳朔被宰了一刀158一斤的剑鱼,现在想起来还是郁闷,而且那边真的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   嗯,桂林米粉除外。 第十一章 狐狸精   “嗯?”   间宫爱花眯起了眼睛,眉目间生出了几分冷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君衣,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这一幕有种未曾谋面却似曾相识的感觉。   安君衣怔了怔,醒过神来,想起今天中午的那些信息,其中有一句很适合这个时候。   她问她,你想死吗?   现在的这个嗯字当然是第二声。   她看着那似是温柔的笑容,心想自己怎就忍不住嘴贱了呢?为什么这时候不能安分一点儿,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安心装个死呢?   她想了会儿,却还是从心的摇了摇头,然后咬着嘴唇望向顾许,片刻后又低头喝粥,什么话都没有说。   间宫爱花的笑意渐淡,看了一眼安君衣,心想你这脾性还真是够狐狸精的,见着就教人恶心。   念及此处,她不禁觉得顾羡鱼要来的顺眼了许多,哪怕是向来为她所嫌弃不喜的林轻雾也都好,还是比安君衣好上了许多……至少她们不会这么的白痴,竟然还敢这样子来嘲弄她。   顾许在心里叹了声,却也不好做什么,只觉得安君衣实在是有些色胆包天,哪有这样说话的道理。   下一刻,他醒过神来,发现这种形容很不妥。   “吃完就结账吧。”   顾许轻声说道,望向一直维持着沉默的顾羡鱼,忽然有些好奇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嗯。”   顾羡鱼想了会儿,默默地放下了勺子,看着间宫爱花的眸子,记起今日中午在那颗大榕树下的对话,想到了某个可能。   她微微挑眉,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安君衣,心想难不成是你招惹来的师伯?否则世界上又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新楚很大,吃宵夜的地方不要太多,桂花路在附近虽然算是出名,但比它好的还有许多,更何况她清楚间宫爱花住处离这里有着一段相当的距离。   “那我们回家吧。”她敛去思绪,望向对坐的顾许,平静说道。   顾许嗯了一声,唤来服务员,准备结账。   顾羡鱼一如既往准备结账,听着周遭明显淡去的吵闹声,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间宫爱花,只见她微微一笑,仿佛知道这个眼神中的意思,轻轻点头。   她咬着下唇,眉眼间多了一些霜意,打开手机里的通讯软件,给今天中午添加的那个好友,发送了一条信息。   “你之所以特意要和我们吃宵夜,是因为你……偷窥了他们?”   “我和他是师姐弟,既然师弟要经历人生大事,从此算得上是一个男人,那我去看一看也是很自然的的事,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顾羡鱼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的不要脸,承认的如此坦然,几近无言以对。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他已经和你断绝了关系,师伯你还有这样做的必要吗?我真不觉得他会改变自己定下的注意,为了这种事,值得吗?你现在都已经得了长生,还可以活上很多年,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去放下呢?”   间宫爱花笑了起来,很随意地回了一句话:“那你倒是问问他,看他是不是真的乐意见我投入别人的怀里,要是他说一句这样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眼中。”   顾羡鱼神情平静,回复道:“我早不是小孩子,哪有非黑即白的道理,你不要胡搅蛮缠,而且你觉得我像君衣一样白痴?会跑去问他这种送命题?”   间宫爱花没有再理会,收好了手机,与此同时,顾许也结好了帐,同样也是近几个月来难得没有吃到软饭的一次。   夜色渐深,时间已然不早,分别在即。   安君衣和顾羡鱼对视了一眼,还是姑娘的那个神情淡漠到极致,另一个经历了新事的也是一言不发的抿着唇,心有灵犀走在前面,留下了后头的两人。   走出那家喧闹的店,九月初秋的风似乎带上了些许的湿意,浸在空气里带来微凉的感觉,很是舒服。   街旁的梧桐树没有飘落微黄的叶子,久别重逢后的相遇,一切都很寻常,世事对他们而言,大抵也是如此。   在灯光下站着,间宫爱花很认真地说道:“我今天很不开心。”   她没有看他,但为什么不开心,早已不需要以目光去表达,原因十分清楚,因为她将整个过程看的分外清楚。   顾许平静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让我不开心,那就不只是你的事。”   顾许说道:“至少我觉得开心。”   间宫爱花看着他,声音微冷问道:“所以你留下来和我站在一起,为的就是要和你的徒弟一样,试试看怎样才能真正的气到我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我一直都以为,你心胸很大,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看来我真的不懂女人。”   间宫爱花微嘲道:“喜欢在我面前装作成熟?”   顾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至少比你喜欢骗人要好很多。”   间宫爱花怔了怔,默然不语。   很多事情她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唯独这一点,她确实无话可说,只是……她也不曾后悔过。   顾许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说下去,转过身,准备离开。   间宫爱花叹了一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似是平静说道:“如果你还在生气,我可以和你道歉。”   顾许停下脚步,心里很难不感到意外。   他清楚师姐是一个怎样的人,脾气又是怎样的脾气,这句话便不该从她的口中说出,但他更确定自己不会听错。   事实上,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都好,他们的确有很多理由成为相伴一生的道侣。   哪怕是外人也都这样觉得。   因为他们一动一静,性情相对,故而可以长久,不会过的没有意思,如此才能够日日暮暮,朝夕相处,不厌其烦。   ……   ……   远远看着那灯下的人,安君衣的情绪有些不太好,顾羡鱼坐在主驾驶位上,想着已经成为聊天记录的对话,同样沉默,只是她心里终究要舒服上一些。   不论如何,她今夜在安君衣家里见到的真相,毫无疑问要比此时的画面还要伤人许多,习惯了那些,此刻自然也就不难受了。   “你有没有感觉,他们两个看着好合适?”顾羡鱼看了一眼安君衣,轻声问道。   她胸怀宽广,低头下望很难看见自己圆润的脚趾,然而她的心胸真的不算大,哪怕过去气度不错,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信手时拈来一句刺心的话,已经是很轻易的事了。   想来这也算是一种成熟。   一片安静。   没有轻微的抽泣声。   夜风温柔拂着,枝头的叶子微晃,终于有一片泛黄的梧桐叶落了下来。   安君衣看着那片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个人,看番的时候最不喜欢就是那种被钦定的男女主角,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呢,作者和读者眼里看到的东西真的很不一样,所以我最喜欢看到的事情就是拆CP。”   她说的随意,看似闲谈,顾羡鱼却听出了话里藏着的那一抹骄傲,以及看到了藏在她眼瞳深处的警惕,以及一丝很淡很淡的自矜。   为什么不能骄傲?   就像刚才她嘲讽那位白痴师伯一样,你都老成这样子了,结果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真希望你以后都要孤单像今天呢。   “这样吗……”   顾羡鱼顿了顿,说道:“我就不祝你成功了。”   安君衣问道:“为什么?”   便在这时,那头的两人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动静,她下意识朝那处望去,只见他们又站在了一起,不知道在低声说着些什么,很是情迷。   顾羡鱼忽然问道:“看着生气不,难受吗?”   她想,我今天在打开衣柜时,在看到洗衣筐里没有你衣服时,在花洒落下细水而哭泣时,心情也是同样的难受。   那么这句话说出来还真的有些爽啊。   ……   ……   “你就不怕你两个徒弟翻脸?”   间宫爱花看着他,微笑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我衷心祝福你日后永远不得安宁。”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和你想象的不同,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哪怕真的闹起来了,最起码也会在明面上维持着朋友关系,闹也闹不到我身上去。”   间宫爱花说道:“这句话很好,那你当年为什么就没这么聪明?”   当年是哪年?   秋风遇见了这句话,也都只能沉默了。   寒蝉在语境中的意思是沉默。   顾许这时候变得很安静,很像一只旧山里的寒蝉,因为他听得懂这句话,哪怕他想说当年明明是你的错,但这些事都是拳头大的那个人说话更正确。   现在的顾许,想要战胜她……的确是很难的一件事,又何必自取其辱?   间宫爱花说道:“我都已经愿意和你道歉了,你还想要怎样?”   顾许望着夜里天空,沉默过后说道:“你难道不觉得你这句话有问题吗?”   间宫爱花不假思索说道:“如果不是你,我连这都不会愿意,你觉得这有问题,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关。”   顾许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秋风已静,长时间的安静。   他和她都清楚着,话到了这里,再谈下去无非就是无谓的争执和吵闹,久别重逢后的现在,不适合做这种事,至少是不要吵,那样会很丢人。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好会儿城市的夜景,身后人来人往,身前车流穿梭,任由那些吵闹的声音来到了耳中。   他们看着真的就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不论是谁第一眼看到,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然而他们马上就要分开了。   顾许看师姐,最后说了一句话。   “偷窥真的不好,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很烦的,知道吗?”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当然不好,要是你觉得很烦,特别的不喜欢,那就来打我啊。”   ……   ……   因为师伯的意外到来,在回家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顾羡鱼很喜欢安君衣这时候的不悦,于是她关了空调,打开了窗户,好让夜风吹来。   眼见终点将近了,她轻声说道:“你今晚要过来住我这?”   安君衣嗯了声,说道:“懒得回家了,一个人住着也没意思。”   听着这话,顾许有些无语,提醒道:“轻雾她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过的无比漫长,安君衣尽管是睡了好几觉,但依旧有些疲惫,这时候突然听到这句话,怔了怔才是回过神来,强行控制住自己问他刚才开心不的冲动,轻声说道:“总要给师妹一些独立的空间。”   “反正你说什么都能有道理。”   顾羡鱼将车挺好,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顺带着解开了沐浴后绑好的头发,等到顾许下车后,她很是恣意的伸了个懒腰,身段无限美好。   安君衣唇角微微抽搐,看着那再是明显不过的沟壑,心知对方就是故意的,微恼说道:“还伸什么懒腰啊,你不刚洗过澡?吃完宵夜又困了,是猪吗?”   顾羡鱼看着她,微笑说道:“早睡早起,身体才能好啊,不然营养不良,会影响发育的吧,我感觉你应该很清楚啊。”   两人一面这样说着,一面朝着家里走去,顾许听着她们的唠叨,只觉这事真的很麻烦,而且想来他还要被这些注定会重复的话烦上很多年。   推开那扇门,走进好像有两三日不见的家,一切熟悉如旧,唯有吵闹声不是曾经的模样。   顾许看着那依旧清丽的容颜,想着初见之时的顾羡鱼,很难相信她居然会变成这样,不禁有些感慨。   “你先去洗个澡?”   他忽然想起那些事情,看着安君衣说道:“不然睡着也不舒服。”   安君衣怔了怔,明白他的意思,微羞而笑,似是无心的看了一眼顾羡鱼,很是乖巧地嗯了一声,便朝着次卧走了过去。   客厅只剩下了两个人。   顾羡鱼转身望向他的眼睛,有些小情绪,问道:“你今天睡的……还好吗?”   作者留言:   PS:这个时间好久不见,下一章十二点之前?大概,另外番外的事还是问一下吧,如果要看的人多,那就试着写一下好了。 第十二章 夜袭   为什么女人……好吧,顾羡鱼还远不是女人,只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女,都喜欢问这种显得自己像个白痴的问题。   虽然白痴归白痴,但这种问题一点儿都不好回答,甚至从很多种角度去看,这其实还很麻烦,几乎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事实上,无论顾许给出怎样的说法也都好,真正的标准,其实是顾羡鱼此刻的心情,她若是听了可以高兴,那自然就是一切安好。   “还好。”   顾许看了一眼次卧的房门,平静说道:“从昨天开始,直到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才有空睡上一觉,还算是不错。”   顾羡鱼嗯了一声,却没有心满意足的样子,还是在看着他的眼睛。   这时候安君衣还在挑着衣服,片刻后准备走进浴室,但哪怕她洗澡的速度再快也好,依旧还会给两人留下独处的时间。   余下的时间还算长,这句话当然也很难让她满意。   顾许沉默片刻,指了指平时两人坐着的位置,自顾自的走向那头坐下,看样子是准备长谈的意思。   顾羡鱼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会儿,然后走了过去,却没有和平常一样和他依在一起,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的肩,不再轻轻地靠着,此情此景,很像是六月末那时候,有些生分,不像姐弟,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那……是否代表顾羡鱼此刻心里已经讨厌了呢?   顾羡鱼回想着当时的心情,没有看他,恨恨地咬着下唇,因为她很在意一件事。   直到现在为止,顾许都还没有洗澡,那么他的身上必然沾了安君衣的气息。如果是寻常时……好吧,其实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在意这件事,然而今天真的不同,原因很纯粹,只因为他们已经发生了关系。   她静静想着,大概猜到了那间卧室里发生了什么画面,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毕竟安君衣是一个明面上高冷,实际上脾性好动的人,无论发生了些什么,她都不会太过奇怪。   她不会觉得那是一件肮脏的事,但即便如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是什么坏事,便在这时,安君衣推开房门,脚步缓缓地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温柔恬静,只是落在她的眼中,不免有些刺眼。   她甚至有着一种预感,安君衣下一刻就要站不稳,跌落在他的怀里,趁着那几句话的时间,唇角微微翘起,无声的嘲弄着她,报复之前车上的那些话语。   念及此处,她发现自己有些难以维持心情平静,胸膛微微起伏——尽管这全然是她没有逻辑的幻想。   ……   ……   “我去洗澡了呀。”   “嗯。”   “一会儿你也要去洗一下。”   “好。”   对话很简单,安君衣没有趁机跌进顾许的怀里,一如往常的走进了浴室,然后顾羡鱼听到了水声与地的交鸣。   顾许去倒了两杯热水,没有看她,轻声说道:“你不要憋着了。”   顾羡鱼怔了怔,微恼说道:“不用你管,要管也是我管你。”   顾许说道:“这样不好。”   顾羡鱼的声音忽然有些不清楚:“那你想怎样?”   顾许转头望向她,也觉得这事的确很麻烦,就像师姐所说的那样子,不患寡而患不均,但他总不能那样做。   因为那于情于理全都不合。   他想了想,说道:“你先不要生气。”   顾羡鱼轻笑问道:“那你倒是先回答我的问题,不行吗?”   顾许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诚实说道:“睡的当然很好。”   顾羡鱼微嘲道:“我问的是这个睡吗?我是问你,抱着她睡怎样?舒服不舒服。”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斟酌了片刻言辞,认真说道:“从手感上来说……的确不怎样,与舒服有一段距离,但从内心角度而言,那很不错。”   “你……”   顾羡鱼还在生着气,只以为他还要糊弄过去,哪里想得到他竟说出了真实的感受,微微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这时候确实是有些无语,心想你怎就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顾许看她沉默,想着刚才路旁和师姐的那番话,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地方想的不对,现在就是明证。   “你也忙了一天,不要再乱想了,睡个好觉,明天起来我给你煮早餐吧。”   顾许的语气多了些温和,以此来结束这个话题,至少是不要再继续无意义的纠缠下去。   顾羡鱼忽然说道:“家里只有两个卧室。”   顾许微怔,不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我现在见到她就烦。”   “嗯……”   顾羡鱼很认真地看着他,没有退让的意思,然后说道:“反正我不想和她睡在一张床,为什么,你知道的。”   顾许无言以对,很想说自己不知道,更不明白那有什么好介意的,难道现在安君衣不是去洗澡了吗?   顾羡鱼神情微冷,说道:“你别用这眼神看着我,换做是你,我就不信你无所谓。”   顾许想了想,代入了她的角度,发现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矫情和愤怒,只是他依旧有些苦恼,毕竟这很折腾。   在从了安君衣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想过,事情竟会变得如此麻烦。   因为这事,师姐放下了心中的骄傲,主动制造了偶遇要见上他一面,甚至愿意为了过去那些事道歉,尽管她并没有什么诚意可言,但这已经足够离奇了。   过后不久的这时,顾羡鱼同样放下了自己的执着,强忍着那些羞赧坐在这里,质问他这个问题,然后,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要知道她们两个以前关系非常的好,睡在一张床上不知有多少次。   顾许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好。   “可我今晚总不能睡沙发吧……”   他看着顾羡鱼,有些无奈说道:“那样不就更麻烦了吗?”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他,说道:“这里是我家,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凭什么要我和你去将就?”   顾许只觉得这话实在不讲道理,心想自己实在是好生无辜,明明今夜和安君衣发生的那些,也谈得上是水到渠成,为什么你们就都这样了呢?   他知道原因,却还是感到无比的心累,转头望向浴室的白炽灯光,沉默了会儿,问道:“那你有想法吗?”   顾羡鱼很诚实地告诉了他:“没有,反正我今晚就是不想和她睡一起了,要不我现在去打个车,一会儿她洗完澡,你送她出门好了?”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师姐大概会笑的很开心,但顾羡鱼那时的心情必然会是复杂的,至于安君衣很简单,想来她会不假思索地朝着厨房走去,拿起最锋利的那把刀,神情冰冷地指着他。   反正这件事肯定不能这样做。   “换个。”   顾许揉了揉眉心,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思念的过安君衣的容貌,希望她可以立刻坐在自己身旁。   “那你倒是帮我想一下。”   顾羡鱼看了一眼浴室,说道:“还是你想着拖时间,拖到她出来为止?”   顾许沉默片刻,忽然间坐到她身旁,迎着那霜意渐浓的冰冷目光,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体温当然还好。   “你干嘛?”   她嗓音那些强硬在渐渐的淡去,很好听,甜甜的,软软的,和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很像,都是那么的温软舒服。   “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不松手?”   “先尝一下。”   “呵呵。”   “怎么了?”   “你可真是够渣男的。”   “……”   顾羡鱼咬着下唇,抬头望向浴室的门,很想要安君衣此刻就出来,将这一幕画面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只是浴室的水声依旧,想来她应该是在洗发,还要浪费上一段时间。   空气微凉,顾羡鱼推开了顾许,很是恼火的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起身走到窗畔站着,感受着那些拂来的夜风。   万家灯火依旧,她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便在这时,顾许给她递来了一瓶冰水,安静不语静望远空。   “算了……”   “嗯?”   “我今晚给你一个面子,毕竟你是我弟弟。”   “……如果我说谢谢,你会生气吗?”   “你难道是觉得我今晚到现在都心平气和吗?”   “问问,别不开心。”   “呵呵呵呵,真的是坐着说话就不腰疼。”   “我现在不是站在你身边?”   “你给我闭嘴好不,我好烦你啊。”   顾许不说话了。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起,不曾相依,却也没有远离,中间那道缝隙其实很小,但终究是存在着。   忘了是多长时间,总之,安君衣终于洗完了澡,浅粟色的长发披散在肩,随意的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那张婴儿肥的脸颊上还带着些许的湿意,看着很是可爱。   顾许想了会儿,没有回头欣赏这一幕,因为顾羡鱼已经转过身,神情温和的看着好友,哪里想得到她刚才的态度如此坚决?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嘛?”   安君衣看着窗前的两人,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好奇着凑到了两人中间,感受着那拂来的夜风,轻声说道:“我觉得……还是空调要舒服一点儿呀。”   顾许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让开了位置,又看了一眼顾羡鱼。   他想了想,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干脆独自回到房间里,找了衣服走进浴室,准备好好的洗一个澡,以最短的时间确保身上干净,这才穿上衣服走了出来,看着已经离开窗畔,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这个过程真的很快,大概只有十多分钟,已经是他这辈子洗澡最短的那一次了。   顾羡鱼想到这里,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只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有些滑稽,惹人发笑。   可她却不想笑,因为心在作痛,很不舒服,多喝热水也不见得可以好。   “我累了,先睡。”   顾羡鱼眼帘微垂,不再望向顾许。   然后,她起身离开沙发,想着你反正都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了,那我又有什么必要看下去,不如不见。   推开房门,走入其中,眼见的和几日之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干净。   她静静地站了会儿,还是没有开灯,倒在床上盖上了被子,耳中似乎隐隐传来了他们的欢声笑语,让她不由得埋怨这隔音,怎就这么差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打开,安君衣到了床上,两人依旧沉默着。   细碎的声音响起,两人盖好被子,时隔很久以后再一次背对背,谁也不愿意看谁,就这么安静着,仿佛才认识了不久。   只是……夜色渐深,已至凌晨,却始终没有谁的鼾声传来,大概是同床异梦很难入睡?   顾羡鱼望向窗外的天空,没有任何的睡意,愈发精神。   忽然间,她生出了一个想法,微微蹙眉。   她咬着下唇,想了很长时间才下定了决心,又故意的发出了一些鼻鼾声,直到安君衣也随之入睡以后,那蹙起的眉头终于舒开。   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穿上拖鞋,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之中的好朋友,心想你今天可算是累着了呀?   想着自己将要去做的事,顾羡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好似六月末的某个夜里一样,站在了门前。   原来我是个念旧的人。   她深呼吸了一口,坚定了念想,将沾上了汗水的钥匙对准了插孔,放了进去很小心的扭动,生怕发出声音。   然后她走进了他的房间。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不免会有些紧张,所幸房间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令她安心了很多。   她反手关上了房门,踮起脚尖走到床前,当然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想原来你今天也很累呀?   想着两个月之前的那些琐碎事,顾羡鱼有些不高兴,因为那时候他早在门前等着自己,又哪里像现在,还在熟睡不醒?   她不太满意,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怎样才能开心,然后她醒悟了过来,这样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她想着这些复杂的事,微微一笑,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膝跪在床上,又回身轻轻地拍了一下刚才沾上的尘埃,准备给顾许一个惊喜。   便在这时,顾许心有所感醒了过来,睁开眼时恰好见到了这一幕,语气复杂到了极致。   “你这是干嘛?”   作者留言:   PS:病了,睡醒吃药吃饭又困,勉强写一点,然后又睡,醒过来基本都是凌晨,状态实在很差,删删改改了好几次。   抱歉,昨天的确是鸽了。 第十三章 睡个好觉   不等顾许说些什么,顾羡鱼却已经羞红了脸,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睡不着。”   她细声说着,渐渐理直气壮了起来,看着顾许解释道:“那边床太小,睡的不太舒服,我就想来见一下你,而且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反正我今晚不想和她睡在一起。”   顾许沉默片刻后问道:“所以睡不着?”   顾羡鱼轻声说道:“又不是想你想到睡不着,你意见很多?要真是嫌弃的话,我也不是不给你现在起床,然后去我房间里和她一起睡。”   顾许听着这句话,无言以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句话实在很蠢,要是他依着她的话做,那大概是很麻烦的。   他想了想,还是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拿起搁在那头的水喝了一口,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躺下的顾羡鱼,轻声说道:“但你也总不能这样子吧?”   “一会儿再说。”   顾羡鱼看着枕头,确定是那种不能翻过来的,只好是睡下去,然后再给自己盖好被子,仿佛是真的睡不好,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换一个地方睡觉,与其他的并无关系。   顾许怔了怔,原先的热水早已变得冰凉,此时握在手里,那些凉意悄然浸透,感觉很是醒神。   他们安静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房间里的空调依旧在工作着,那轻微的响声传来,是唯一的点缀。   与之前很多时候的安静有着截然的不同,倘若说那些都是美好的,此时便是沉默的,就像是到了冬天,不再怀春。   “你睡着之后,我会把你抱回去的。”   顾许放下了拿着的水杯,那里头已经空无一物,一如他说话时平静无波的声音,淡的找不到情绪。   顾羡鱼说道:“那我就不睡好了,你还是要抱我回去吗?。”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道:“值得吗?”   顾羡鱼不去看他,沉默片刻后问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顾许说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很突然的离开了,你这样做值得吗?”   顾羡鱼发现自己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连假设都很难做出,声音微沉说道:“我不想听你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房间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今夜星光明媚,洒落之后又刺透了窗帘,映在地面上变得十分好看,仿若一湖清澈的浅水,那些落下的花纹就像是水里的银沙,踩在脚下只觉冰凉,很是舒服。   顾许静静欣赏了会儿,回到了床前,但没有坐下,只是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顾羡鱼。   过往的许多时候,他会微微俯身,以合适的角度在不惊扰到她睡觉的前提之下,将顾羡鱼抱在怀里,然后放在她的床上,隐约记得有几次,她似乎也在这里睡过,比睡在自己的床上似乎要香甜上很多?   他应该没有记错。   这也是自从那次见面以来,他们之间的气氛第一次变得如此死寂,以前从未有过,哪怕是涉及到某些敏感话题的时候。   “对我来说……今天很多事,都是水到渠成。”   忘了是在多久后,顾许终于做出了解释,声音很轻很淡,情绪却很浓烈。   对他而言,哪怕是在事后遇上了这么多的麻烦也好,他依然没有后悔的意思,不是因为死性不改,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做的并没有错,或许今夜那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安君衣的主动占据了极大的一部分,但不论如何他的确是同意了,又或者说,他就是从了。   那他就应该背负起责任,而不是一昧的逃避,任由她们争执胡闹,躲着视而不见……那样不好。   “但我不喜欢。”   顾羡鱼转过身,望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又坚决地说道:“她到底是凭什么这样子?难道就是因为她够不要脸?”   顾许说道:“我也不喜欢你说的这句话。”   顾羡鱼说道:“那你告诉我,她到底好在什么地方,只要你可以说服我,别说是今天,从今以后我都不和你吵这个事”   顾许平静说道:“我不是在和你争论,这也不是可以辩论出一个结果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事实上,与他过往所见过的那些女子相比,安君衣真的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她好吃懒做,可以点外卖绝不会做饭,哪怕真的要做饭,也只会烧一锅开水,然后将泡面放下去,再添上几只鸡蛋,味道当然只是一般。   “所以这没办法说服我。”顾羡鱼的语气依旧坚定。   顾许说道:“那你总不能想着我和她断绝关系,于情于理,于任何角度,我都没有理由这样去做。”   顾羡鱼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听得我想离开这里了,原来这里不是我的家,而且我什么时候要你和她断绝关系了?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顾许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要这样,一昧的将事情扩大,没有意义。”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可我不痛快,乱想也是很正常的事,另外,请你不要将锅甩在我的身上,虽然我是你的姐姐,但这我承受不起。”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已经叹了很多声,遇到了很多不想碰见的无奈,便去拿起了那个水杯,说道:“你今晚就睡这里吧,我出去看会儿书。”   事已至此,他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与其陷入必然的争吵之中,不如离开更好,看一晚上的书静心,也许可以找到一个勉强解决的办法。   顾羡鱼没有说话。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觉得此时的他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睡好的缘故,然后她明白了过来,知道这是自己的原因,却不想道歉,因为她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其实不过那一个罢了。   ——那天陪他同生共死,以为自己将要死去的人,不是安君衣,而是她,她一直都站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既然如此,那她就没有任何让步以及说服自己的理由,倘若那天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安君衣,此时的她绝不会说半句多余的话,再如何不乐意也都愿意安静着,视而不见。   但偏偏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假装开心?   哪怕你已经算好,昨天你肯定不会死去,师伯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将你救下,可我那时候受过的伤呢?疼过的疼呢?全都是假的吗?   她不服。   顾许没有回头,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关门声很小。   “所以……凭什么啊?”   顾羡鱼自语的声音有些淡,听不出愤怒的意思,仿佛已经看开。   然后,她转过了身,面向那漆黑的墙壁,躲进了被子里头,不知为何,忽有轻微的啜泣声响起。   她哭了。   因为这本就是他的不对。   ……   ……   顾许翻开书,看着熟悉的文字,看不进去,想着的却还是那些事。   他揉了揉眉心,将书放下,离开了家走上天台,依着墙壁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想起了一个人。   林轻雾在昨天……不对,已经是前天的夜里曾告诫过他,他觉得她说的没有错,只是人世间很多事情很多时候,都是知错而错却偏要去错。   他如今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千圣皆已成过影,更多时候是一个很俗气的人,但无论怎样都好,他都有着一定的坚持。   比如,喜欢这种事本就该要一心一意,不应该胡思乱想,以为只要别人喜欢着你,那就可以全都拥在怀里,多说一些甜言蜜语便好。   那是不对的。   他想着这些事,沉默地拨通了林轻雾的电话,等了片刻,终于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带着好些被吵醒后的倦意,还有恼火。   “师傅啊,您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吗?”   “抱歉。”   “唉,是她们两个闹出事了?你没法睡觉?”   “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是白痴,一回来看到你们全都不在,还能猜不到是怎么一回事吗?”   “那你什么想对我说的?”   “下次办事的时候收尾收拾干净一点,别弄的那么明显了,你知道我打开衣柜,看到你们那张被子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吗?真的是……手足无措好吗?”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得感到了好些尴尬,心想你怎就说出来了,稍微留下一些余地不好吗?有必要那么直白吗?   他没想过,这些话其实还可以更直接一些。   林轻雾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你先告诉我,你们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装死不说话,我又不是师伯,什么都可以知道,像个神棍一样随便说一句,都能戳到心里去。”   顾许犹豫片刻,将事情原本告诉了她,只有某些涉及到隐私的细节才是有所隐瞒。   林轻雾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忘了是多久后,她的声音才是幽幽响起。   “师傅,您是不是弱智啊?”   “啊?”   “我个人建议你现在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去找一包纸巾,回到自己房间里面去,不然明天你被子湿透了,很容易被人误会的,那样实在丢脸,我这个徒弟都接受不了。”   “啊?我不太明白。”   “你可真是个弱智,师姐现在肯定在哭好吗?你到底是真的白痴还是装的啊?白莲花不是这样的,知道不?”   话音落下片刻,林轻雾直接挂断了电话,但想来她今晚很难睡得着,毕竟遇上了这种令人恼火的事,很难不烦。   顾许看着已经漆黑的屏幕,怔了怔才回过神来,转过身离开天台回到家中,找到了一盒纸巾,静悄悄地走进了卧室。   和林轻雾说的没有太多区别,空调工作的声音没能将抽泣声掩盖下去,轻微的很让人心疼。   忽然间,那道啜泣声戛然而止,什么也不剩下。   因为顾羡鱼已经发现他回到了这里。   顾许想了想,没有说话,走到床边坐下抽出一面纸巾,犹豫了会儿,没有掀开被子,从缝隙中递了进去。   “对不起。”   顾羡鱼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接过那纸巾,擦去了眼角的湿痕。   顾许轻声说道:“我在这件事上的确是很自私,以为自己那天和你说过,那就已经足够了,想的确实太少。”   顾羡鱼还是不愿意理他。   顾许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说的,只好沉默着,递进去纸巾,又觉得这样很蠢,但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这样安静了很长时间。   也许是感到了气闷,顾羡鱼掀开了被子,看着那面漆黑的墙壁,声音微冷说道:“我回去了。”   她这样说着,身子却没有丝毫动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顾许说道:“我可以睡沙发的。”   顾羡鱼故作平静说道:“沙发睡着不舒服,没必要,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你睡觉,看着就让人觉得寒酸。”   顾许安静了会儿,想不出有什么好说,看着她侧对着自己的眉眼,拿起一面纸巾,替她轻轻擦拭着脸颊。   “你干嘛?”   顾羡鱼抓住了他的手,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又很快端正了身子,好似从来没有过动静一样。   顾许说道:“听话吧。”   顾羡鱼嗯了声,挪了一下身子,坐了起来,没有和往常一样伸懒腰。   这时候顾许才发现,她手里紧紧的捏着先前他地过去的那些纸巾,已经揉成了一团,砸在人的脸上想来会有些疼吧?   他没有多想,握住了她的手,认真地取过那些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就像是忘记了自己的话那样,安静地陪她坐在了床上。   “你不生我气?”顾羡鱼忽然问道。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是我先做的不对。”   顾羡鱼转身望向他,神情微冷,说道:“原来你也是知道的啊?”   顾许说道:“只是比较迟。”   顾羡鱼情绪稍缓,但依旧不怎么好,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你现在想怎样?”   顾许明白她的感受是什么,说道:“我想你可以睡一个好觉。”   作者留言:   PS:今天真的还有一章,不是开玩笑,是我再不努力码字更新,半年奖就凉了 第十四章 吹一夜的风   顾羡鱼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到怎样回答才算是妥当,只觉得这事还是很复杂,所以她不能随便松口。   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她抱住了膝盖,孤单单地靠着墙壁,望向窗外的星空,顾许很贴心的拉开了窗帘,好让景色来得明媚。   如果还是以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她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安静,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满心疲惫,也许是累了一天没睡的原因?   总之,她想出去走走,随便看看,不管怎样也都好吧,至少是不要坐在这里了。。   想要睡觉和想出去走走,这当然是矛盾到南辕北辙的两件事,然而这还是可以解释一下,比如她现在已经是睡不着了,勉强不会有幸福,又或者是空调导致了房间内的空气不流畅,呼吸的时候有着一种郁闷的感觉,因此要出去走一走,最后一个原因还能是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可以见到未眠的海棠花。   顾羡鱼想着这些,想起了看过那篇很精致的散文,不是翻译,是日文的原文。   但她其实不怎么懂,因为那是两人在宿舍闲着无聊的时候,安君衣坐在了她的身旁,随意地对着那些文字,很是艰涩的帮她读了一遍。   因为不想重复第二遍的缘故,她没有写读后感,而那本书已经封尘许久,不知道被放在了哪个角落。   如今想来,那似乎是很值得珍藏的记忆。   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不论怎样,她都不会让顾许认识安君衣。   只是难免可惜……   因为这只能是一种奢念了。   窗外没有下雨,她的心情却像是被骤雨惊扰了的湖面,变得有些乱,于是片刻沉默后,她站起身,朝着房间外走去。   光线的明暗交替早已被眼睛适应,离开空调工作的卧室,难免会觉得有些燥热,她去给自己拿了一瓶冰水,喝完以后离开了家门。   顾许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远离。   沿着楼梯一路上行,不知为何,可能是懒得走太远的缘故吧,顾羡鱼花了些时间去到天台,吹着凉意渐盛的夜风,眯起了眼睛。   “你跟着我干嘛?”她没有转过身,忽然问道。   这大概算是明知故问的一种,既然是这样,那无非还是为了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以及很多的嫌弃。   顾许说道:“已经秋天了,这样很容易着凉的,感冒不好。”   顾羡鱼沉默片刻,说道:“我发现时间过了这么久,可听到你说什么着凉了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儿烦,为什么就偏要说的这么复古呢?”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鸡蛋里有骨头,那她现在无疑是在挑。   顾羡鱼说道:“我昨天以为你会变得有人情味一些,现在看来,我想错了,你还是这么的不接地气,变的只是其他。”   顾许很是无奈,问道:“怎样才算是接地气呢?”   顾羡鱼平静说道:“比如学会在不高兴的时候骂别人的娘,比如你不要再说什么着凉,用词可以稍微现代一点,别整天显得自己那么文艺,那我和你说话会轻松很不少。”   顾许想了想,还是无言以对,心想这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习惯,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更何况我平时除了和你们说话聊天之外,基本不会和外人闲谈。   “我没什么想要骂的。”他对顾羡鱼说道。   “哦。”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眸子里的情绪极淡,仿佛早已经料到了他的这句话,唇角露出了一抹嘲意。   她走到栏杆处,伸了个一个懒腰,看着夜幕下没什么变化的旧时旧景,当风吹来的时候终于觉得有些冷,然后有一件衬衫披在了她的身上。   衬衫是棉料做的,也算是暖和,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面无表情的将其扔开,只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很晚了。”顾许说道。   顾羡鱼嗯了下,脚步不见动。   她不是君子,没有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说法,其中当然没有故意和他作对的心思,只不过是想要吹风罢了。   顾许又说了一句话:“或者我陪你站在天亮,你想睡为止。”   顾羡鱼心想这话还真是够应付的,如果是安君衣听到,大概会感动的很幸福,然后就真的拉着他傻傻地吹上一夜的风吧?   但她不是那种故作天真的傻白甜。   “你说的好听,很可惜我不想看见你,另外都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   听着这话,顾许便知道她还在生气,心里不禁叹了声,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离开她的视野之中。   这时候他忽然很想念林轻雾,心想她应该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也总比他只能站在这里要好。   “我得提醒你一下,安君衣这人习惯了晚睡,不到那个点睡觉她是睡不好的,而且她还特别喜欢抱着东西睡,再过会儿她说不定就会醒过来了。”   顾羡鱼微嘲道:“你就不介意她看到我不在,好奇着开了你的房门,然后发现你也不在,以为我们两个在偷情吗?”   顾许说道:“我们是姐弟。”   顾羡鱼微笑说道:“那不是更好吗?多少人嘴上都喜欢这个,更何况我长得又不差,比她也要好看。”   顾许心想你这难道是在说我眼瞎了吗?   他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我相信她不会误会,这个故事也不算太长,我可以解释给她听。”   顾羡鱼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分外嘲弄,轻声说道:“是呀,那我顺便告诉她,之前我听你讲课困了之后,你抱我去睡觉的时候做过些什么,好不好?”   顾许平静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是吗?”   顾羡鱼说道:“难道你的右手没有碰过我的胸?还是左手没有摸过我的大腿?嗯,我知道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接触,问题是,女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爱讲道理的,你信不信她也会像我现在一样生气?”   事实上安君衣和顾羡鱼可以成为好友,本身便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在很多时候成为真正的朋友,是需要趣味相投作为前提的,然而她们并不如此,哪怕是明面上看起来的喜静,其实也是一种伪装。   但正因为这种没有道理的缘故,她们之间的关系超乎常人的好,否则以顾羡鱼的脾性当初怎会和安君衣提起弟弟的事,这便是明证。   既然如此,那她这句话当然不是骗人,而是源自于再是熟悉不过的,一句很真诚的劝告。   只是顾许也很清楚,假若他真的害怕了选择离开,那么……从今以后他和顾羡鱼大概就会回到从前的模样,冰冷的不像是姐弟。   无论怎样去想,这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也是一个比起安君衣问自己长得好看还是顾羡鱼好看,还要让人煎熬上无数倍的问题。   顾许实在想不出来。   于是他给林轻雾发了一条信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概是先前被吵醒之后难以入睡,一直在床上玩手机的缘故,林轻雾回复的很快,长不到一分钟。   “我从出生一直单身到现在,还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搞过三角……不对,是四角恋,最多也就是见过一些类似的事,你问我还真是奇怪了,这算是问道于盲吗?”   “可我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问了。”   “好吧,你就只是不想她生气而已?”   “至少是别像现在这样了,我会很烦。”   “很简单啊,你现在从背后抱着她,别放手,不管她怎么挣扎都好,等她不想动了没力气了,你就把她给转过来,然后一直亲着她不就行了吗?那时候她肯定没空再和你生气,直接软在你怀里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了,因为她喜欢你。”   “……换一个。”   “这你也不敢做,难不成你害怕被二师姐看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只是觉得这很不尊重她。”   “不是吧?难道你今天和二师姐办完事之后连牙都没刷?自己就不觉得恶心吗?”   “正经一些,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那电话聊。”   顾许看了一眼身前的那个背影,剑意燃起,斩断秋风斩断余歌,留下一片安静,然后拨通了电话。   片刻前那道惫懒的嗓音已经消失,带着浓郁的嘲意,再一次响起在顾许耳畔。   “实话说,我不明白你现在到底想做些什么,你自己难道就没有感觉的吗?”林轻雾细声问道。   顾许心想这事如此的复杂,难道我不是在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吗?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没有任何的隐瞒。   “那你……真的成了个白痴。”   林轻雾叹了一声,很是无奈说道:“这种事情哪有什么真正的解决办法,我就问你,你嘴上说不愿意三心二意,但事实上呢?你愿意看到师姐或者是师伯,在别人怀里吗?”   顾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不会有第二个。   “是的,换做是我也不情愿,这是正常人的人之常情,那些变态我们不用去管。”   林轻雾安静片刻后说道:“既然事情都这样了,你有没有思考过,师伯她老人家今晚为什么愿意让步,难道是因为她气量不错吗?没有这个道理的,之前你和我提到过很多次,杀伐果断是最能形容她的四个字。”   顾许轻声说道:“是愧疚。”   “你还没有白痴到连这都看不出来,我还可以欣慰一下。”   林轻雾顿了顿,继续说道:“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现在是你欠了顾羡鱼的,所以她有资格不开心,而师伯却是受了你的情,更何况她还骗了你几百年,哪里敢在这种事情上和你硬气,无非就是强忍着那些不爽,闹些小脾气给你看而已,这是因为她于心有愧。”   顾许说道:“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可以弥补她的。”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林轻雾是不愿意再说,亦是已经无话可说,顾许则是思考着这个问题,发现自己想不出那个答案。   秋风仿佛也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说道:“你先睡吧,我大概明白了。”   林轻雾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直到黑发缭乱散开,最后才是双臂摊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声,只觉得这事实在是很烦。   她心想,情爱这东西未免太讨人厌,到头来大抵也不会有赢家,全不过输家罢了。   她那师傅将自己过往数百年的苦修赔了出去,安君衣难得喜欢上一个人,好不容易在昨夜得以圆满,偏偏那人又被她的好朋友喜欢着,眼见事情处理不好,很可能将来便要成陌路人了。   何苦这样呢?   林轻雾静静地想着,想了好久,却还是想不出一个答案。   如果只是单纯的生理欲望,那该多好啊……   她揉了揉眉心,侧过身闭上双眼,想要入睡。   唯一足以庆幸的,大概是她没有踏进这座泥潭之中,惹得一身麻烦吧?   ……   ……   夜里的新楚很是安静,至少在远离酒吧的天台上是这样的,即便远处有灯光照来,落在此间也都变得极淡,不会刺眼。   俯瞰时,风景颇美,残叶与黄光相映成趣,风声不时寂寥而过,是一处思考的好地方。   顾许走到她身旁,看着远方的天空,很认真地思考着片刻前林轻雾提出的问题,便显得他极为专注。   时间就这样不停地流逝。   起初顾羡鱼没有注意到他,后来她被风吹的有些冷,下意识抓住肩上的衬衫,于是她也就醒过了神来,眼角的余光有了他。   但也就如此。   她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至少是在今夜,见过生死以后,很多事情上她都不会再像过去那般,很轻易便被动摇,最多不过犹豫上片刻。   如果顾许还要再一次做出当初六月末的那些事情,比如莫名其妙的走进她的房间,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以此来说服她,那么她只会冷漠的拒绝。   就像是现在一样。   这是她要做到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顾羡鱼问道。   “想你。”   “不要哄我。”   “想我欠了你多少。”   作者留言:   PS:鸽了五个小时,但更还是更了。 第十五章 打又打不过,还能怎样啊?   “哦。”   顾羡鱼双手抱在胸前,披在肩上的棉衬衫轻轻飘着,南风从远空吹来,她的声音如风一般淡了起来。   顾许说道:“今晚的天空不错,很适合思考,我觉得可以想清楚。”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说道:“你没有欠我什么。”   如果还是之前,顾许很难不觉得这话没有道理,若是从利益角度来看,那么他引顾羡鱼入道修行,给予她长生的希望,本就是莫大的恩情,又有什么亏欠可言?   然而这明显是一句气话,他顺着这个意思去接话,那便错了。   她说的平静,看似随意,但顾许很清楚话里的那股酸意,想着今夜她已经吹了很久风,却还是没有真正的冷静下来,又看着她眉眼间那些掩之不住的憔悴,他还是无法明白为什么她忽然就这么的倔强了。   “那我们继续不说话,站到天亮吗?”   “你随意。”   顾羡鱼不想多说,微微低头,双手垫着趴在围栏上,黑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不时随风轻轻扬起,有种妩媚的感觉,不笑也都很美。   “反正你也不害怕,那就随便好了,一会儿等你电话响起来,让安君衣也陪我和你一起吹风好了。”   顾许注意到,她说的不是我们,而是我和你,这种刻意表现的生分,却没有让他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只觉得这样闹别扭的她,似乎也算是可爱。   “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我觉得可以,只要你不介意。”   “你是故意要来气我?”   “当然不是。”   终究还是于心有愧,顾许心想自己怎么就顺口多说了一句,未免太过惹人生厌了。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逝着,终于到了凌晨四点,想来林轻雾已经睡了过去,顾许醒过神来,注意到顾羡鱼已经抓紧了衬衫一角,想了想,觉得这也许是冷了的缘故。   大概是心里早已无所想,顾羡鱼很快发现了他的目光,微微蹙眉,旋即又立刻舒开,面无表情。   眼看还要僵持上很长一段时间。   顾许不再犹豫,转过身,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如林轻雾所说,这个过程之中她有过挣扎,但始终是拧不过他,毕竟他已经是男人,力气要比她大。   等到了她懒得动了,冷冷地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的时候,顾许终于觉得有些麻烦,有些恼火,却还是没有解释。   因为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   天台的门开了又是关,秋风埋葬了这道轻响,送走了这对孤单男女姐弟的离去,然后不再路过。   顾许以为,当自己沉默着将她抱起来,她会有很多话要说,比如痛骂他没有良心,又或者是冷嘲热讽上很多句,却没想到她也只是无声沉默,甚至没有去看他。   从楼梯到家的路不算长,只不过脚步声带来了回响,令人心里觉得过分漫长,顾许从前不会这样想,所以他站在了电梯门前,等待着红色数字的跳动。   “你还真是够懒的啊。”   “因为……你比我还要重。”   是的,顾羡鱼当然重过顾许,原因有关于脂肪,但更多还是以前的顾许活的比较死宅,却又不怎么爱喝快乐水,或者说只爱喝无糖款的,故而身形一直偏瘦,没有发胖。   顾羡鱼深呼吸了一口,微笑说道:“原来你是抱着把我气死,然后继承遗产的想法啊,挺不错的。”   顾许看着她,语重心长说道:“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吗?她抱起来没你舒服,我一直比较喜欢你这种。”   顾羡鱼呵呵一笑,盯着他的眼睛,寒声说道:“是呀,因为你看惯了师伯对吧?”   顾许忽然说道:“你这样不就挺好的吗?为什么偏要冷着一张脸。”   顾羡鱼怔了怔,然后醒过神来,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恼火,说道:“所以你绕老绕去,还是为了看我笑话开心?”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反正也快早上了,你吹了大半晚的风不睡觉,一会儿我去煮个夜宵,你吃了再睡吧。”   他只当做没听到顾羡鱼的话,说着心里所想,全然不顾其他。   顾羡鱼说道:“可惜是煮三个人的。”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君衣她今天已经很累了,没必要吵醒她,等你睡着之后我看一下书,等她起床就好了。”   顾羡鱼什么都不想说了。   既然他都下定决心不要脸了,那她又还能怎样,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唯一可以威胁他的安君衣,现在看来都已经没用了。   反正都已经这样,她不就只能不理他,沉默着抗议了吗?   还有一会儿那宵夜也不吃,直接回房间睡觉,晾他一个人在客厅里,让他好好清醒几个小时,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直至家门前,顾许都没有停步,唯独在开门的时候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确定些什么,然后才是推开了门,抱着她走了进去。   天光微亮,屋内不再是一片幽幽的漆黑。   顾许将她放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了她会儿,看着她整理好微乱的发丝,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向冰箱,才是将她拦了下来。   “不要喝冰水了。”   顾羡鱼没有情绪的哦了一声。   顾许去煮了一壶水,等到温热以后,递到了她的手上,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再一次安静,时间却不像是之前,过的慢了许多,顾羡鱼双手抱着那温热的水杯,眼帘微垂,如果不是她时不时会悄悄地看一眼自己房门,真的很像是一座美丽的石雕。   “你想吃什么?”   不知是过了多久,顾许的声音平静响起。   顾羡鱼意义不明的嗯了下,忽然起身,便在她将要走过的前一刻,顾许牵住了她的手,很是无奈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她没有回头,平静说道:“我想念她煮的泡面了,你有意见吗?”   顾许很认真地说道:“难道说我做的饭还没她好吃?”   顾羡鱼怔了怔,微笑说道:“你怎么就计较起来这个了?”   “我这不是计较,而是在陈述事实。”   顾许说道:“更何况这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有合适的理由吗?”   顾羡鱼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发现干净的就像是被擦过十遍一样,哪怕赤着脚走,也很难染上尘埃,她心想有洁癖的人果真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态。   然后她又想到,是不是安君衣曾强迫他吃过自己煮的面,于是他的反应才会这么的不同寻常,又表现如此的坚决。   她想着这些,目光落在顾许的手上,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轻声说道:“那你倒是煮一碗给我吃啊。”   “这有些难。”   顾许回头望向厨房,有些无奈说道:“家里一直都没有买泡面,哪怕你吵醒了君衣,她也没办法给你煮出来,更何况……我觉得她每次煮出来的味道,其实都不太一样。”   顾羡鱼想了想,确定自己和安君衣认识以来,的确没有吃过她亲手做的东西,那这句话大概是真的吧。   “那你去煮个面吧。”   她随意说着,回过身背对着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继续朝着房间走去,似乎是打算休息上一会,然后再出来吃面。   “你不是很介意和她睡在一起的吗?”顾许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是挺不喜欢的。”   顾羡鱼眸子里的嘲意渐浓,说道:“问题是,她都睡了一个晚上,帮我暖好了床,我为什么要过去你那边睡,抱着她不比你舒服吗?”   她看似是在讲述事实,然而睡觉这件事,哪有半夜睡醒又睡再醒的道理,再起来吃上一个夜宵的,太过胡扯。   “你可以睡沙发。”   顾许说道:“刚才我们坐了会儿,已经不冷了。”   顾羡鱼看着他,摇头说道:“你屁股坐过,我不喜欢,要不你煮好宵夜之后,直接进来找叫醒我就好了,反正你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这里又是你的家,没道理尴尬……”   话依旧是没能说完,她忽然发现自己又被抱了起来,与之前那次相比,今次显得稍微粗暴冷硬了些,否则她也不至于把话也给咽了下去。   打开房门,床褥微冷却依旧软软的很舒服,顾羡鱼就被放在了上面,盖起了被子,看着就像是一只长得特别肥胖的白兔子。   今夜没有下过一场雨,明媚的星光如水落在大地之上,却平添了几分清凉,又不至于是寒冷。   之前离开的时候,顾许关了空调,如今再一次回到房间里将顾羡鱼放下,思考了会儿,没有再一次打开,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她的那句抱怨。   顾羡鱼看着他熟悉的背影,有些惘然,想起了自己说过的那些不讲道理的话,不禁还是感到了……虽然他的记性一直都非常好,几乎不会忘记任何一件事,但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他变得像个人了,那么她还是会感到一些满意,只不过她看着他迟疑不决的样子,便又有些生气,心想如果是安君衣的事,你哪里还需要想这么久?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却全然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真的很幼稚,比安君衣还要来得孩子气许多。   站在窗畔,看着窗外的天空,顾许说道:“我突然发现,凌晨四点吃东西其实不好,因为肚子饱了之后会精神,要不就这样睡了吧,等到八点我会叫醒你,那时候你也就真的饿了,不像现在。”   “那我就不明白了,之前到底是谁说要煮宵夜给我吃的?”   顾羡鱼转过身,抱着被子,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另外你都这样想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回去那边睡觉,现在是打算破罐子破摔,脸都不要了吗?”   顾许本想替她将被子给盖好,忽然想起并没有开空调,故而戛然而止,说道:“想法是会改变的,只要你觉得现在没问题,那就好。”   顾羡鱼不理他了,心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没问题了?   突然,她发现这样不妥,哪有这样说自己的道理,未免莫名其妙。   然后,她觉得这是顾许的锅,在心里叹了一声,茫然心累,回想着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半夜起床,偷偷摸摸的连鞋子都不穿,就这么来到了他的房间,吵吵闹闹又是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再上天台吹了一个小时的夜风,哪怕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寻常人,又怎能不累。   与其这样子和他无止境的吵闹下去,倒不如不说话,一切也就安好。   最起码不说也就不会错。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顾许认真地看着她,才敢确认她这时候没有生气。   既然不是抱怨,只是无头无尾的想事情,顾羡鱼想至深处不免有了走神的时候,念到一些好玩的地方,翘起了脚趾,忽然间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想到了顾许犯蠢的时候。   “又怎么了?”看着她圆润的脚趾,顾许皱起了眉头,轻声问道。   顾羡鱼还是不理她。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觉得有些疲惫,便不再坐着,躺下睡在了床上。   毕竟是主卧,与次卧比起来,空间要充裕上不少,即便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依旧可以保持着不错的距离。   只是……当整张床微微下陷时,顾羡鱼的身体也随之僵硬了起来,不复先前的随意,她才发现自己竟抱住了他的被子。   这样真的显得她之前那些冷漠不可接近只是一种玩笑,毫无说服力。   “我回去了。”   顾羡鱼轻声说道,然后坐了起来,眸子里的情绪极快淡去,不冷不淡,只是平静地看着顾许。   她没有着急,下了床之后很认真地整理了睡衣上的皱褶,以及整理被秋风吹乱的发丝,直到一切都柔顺如初后,她才是准备离开。   听不见再见之类的话。   她赤着双足走到了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层浅浅的星光,很不满意自己没有穿着鞋弄脏这里。   然后,她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顾许的房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安君衣。   那么……她要推开这扇门吗?   只要这样做,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会有一个结果的吧?   作者留言:   PS:迟到迟到,尽量写第二章吧,时间还够,但我精神有点差了。 第十六章 撕呀撕   时间仿佛也静了下来。   顾许的目光很淡,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又怎会猜不到顾羡鱼在想些什么?   就像是之前他在天台上说过的那样,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至少安君衣要比顾羡鱼好哄上许多。   而且劝说的办法也不会像现在一样的贫乏。   甚至,他有些希望顾羡鱼转动把手,打开这扇门,和安君衣见面,因为这样的话,事情大概会简单上不少,起码不至于再纠结下去。   但顾羡鱼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不是心软,并非害怕,而是她也想起了顾许说过的话,知道一个陷入了爱情之中的女人,到底会有多么的不讲道理。   是的,她觉得哪怕事情真的发生了,画面也不会太过难以想象,即便一开始有多么尴尬和愤怒,只要事后顾许找个机会,甜言蜜语哄上几句,一切就又回到最初了。   到了那种时候,真正不开心的大概只有她一个,连那位令人厌烦到极点的师伯,只要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来也是会笑起来的。   更重要的是……顾羡鱼觉得在那些甜言蜜语过后,安君衣和顾许很难不炮火连天,就算只是想想也好,她都觉得这是一件恶心到无法形容的事情。   终究还是聪明的孩子,未曾经历过,远不代表她什么都想不到,更何况安君衣本身就是很污的一个人。   耳濡目染,她再怎样不关心这些,在这时候也会很自然的回想起来。   她醒过神来,回身望向顾许,细声微嘲道:“你好像还真就把她给吃死了呀,一点都不害怕。”   这次轮到顾许不说话了。   不是无可否认的缘故,只是很简单的,他认为顾羡鱼这时候又开始了胡搅蛮缠,没有必要理会。   然而念及此处,他也坐起身来,看着门前的人陷入了沉思。   夜色已深,如果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问题,那么此时安君衣该要回到房间了,或者……她是在找离开了的顾羡鱼?   又或许,是睡醒了想来过来找他聊天,毕竟安君衣的脾性向来活泼,高贵冷艳从来都是表面之物,走进他的房间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况且两人已经发生了关系,早已经不同过往。   便在这时,叩门声轻轻响起,响在了顾羡鱼的耳中,如若一道夏日暴雨中的惊雷。   “诶?”   安君衣的声音从门缝中传了过来,带着些许疑惑:“怎么还把门锁上了,在家里有什么好防的啊……”   她似乎有些恼火,但可能是考虑到了顾羡鱼,敲门声没有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只不过是比先前稍微重上了一些。   顾许起身下床,没有发出声音,用口型对顾羡鱼说道:“如果我还不醒,可能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羡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刚才你果然是在装睡,微微蹙眉,很是不喜。   “那又怎样?”她学着顾许说话,同样无声。   顾许想了想,觉得这样实在是麻烦,干脆回到床边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写了一段文字给她看。   “虽然我不怎么在意,但大半夜吵起来终究不好,何况你也不希望吧?”   她接过了手机,在那行字下回复。   “有什么不好的?”   “你和她始终是好朋友,没必要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闹起来。”   “可我看你之前不像是这样想的吧。”   “因为我是后来才想到的,不论怎么说,事情之所以这样,归根到底还是我的错。”   “说的真好。”   顾羡鱼将手机还了回去,转过身,望向窗外。   他的房间没有阳台,安君衣只要打开门走进来,一眼即可看见所有,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除了被窝和衣柜外,剩下的不过就是床底柜了。   但顾羡鱼无法想象那种画面,更不情愿,因为那太过虐心,太像书里才会有的情节,她有何必忍受这种委屈?   “没事。”   顾许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温声说道:“我也觉得那样很不好,何况你是我的姐姐,没道理那样。”   说着这话,在如同钢琴般的敲门声中,他就这样转动了把手,将房门打开,好让如水星光浸染了客厅的地板。   安君衣站在了门外,眼见房门终于被打开,忍不住唠叨了好些话。   “你是干嘛呀,不会今天累着了吧?啧,还跟我说自己一点都不累,对了呀,有个事我好奇怪啊,之前看小说的时候,都说那个……就是第一次之后,女孩子第二天走路会不太方便,为什么我就没什么感觉的?我对比过电影里面的,感觉你也很厉……”   忽然间,那些情人之间的私语,和那道软糯糯的嗓音戛然而止。   因为安君衣发现门后不只有顾许一个人,还有一个她很好很熟悉的朋友,她和房间里的两个人都睡过觉。   顾羡鱼抬头望向安君衣,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做的果然没错,像这种连脸都不要的人,她为什么还要心存侥幸呢?   然而她没有想过,事实上她出现在这里,才是真正不应该的那件事。   ……   ……   “我比较笨……不怎么聪明。”   安君衣看着门后的两人,低声说道:“你们可以解释一下,这是在做什么吗?”   她的目光从衣着整洁的顾羡鱼身上平静挪开,落在那张床上,看着微乱的被褥和干净的床单,找不出半点可疑的痕迹。   但她还清楚记得,门不是第一时间开的。   在今天夜里,顾羡鱼回到她家的时候,她还曾庆幸过自己有顾许一个这么厉害的男朋友,现在看来,他还真的够了不起啊。   顾许斟酌片刻后说道:“她有些事情想不通,来找我说话,之前我们上去天台吹了风,刚回到家里。”   安君衣抬头看了一眼空调,微笑说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回到房间里聊呢?”   倘若房间是冰冷的,那么她还能为他们找到一个解释,但现在很明显,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有一个可以凉快说话的地方。   顾羡鱼见她神情,知道她现在是真的很生气了,忽然解释道:“因为不想打扰你睡觉,客厅闹出些声音来,你听到吵着就不好了。”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神情渐冷。   声音?   还能是什么声音?   她很自然的联想到了某个方面,却又觉得那实在太过没有道理,不是她过分相信顾许的操守,而是她很清楚顾羡鱼是一个怎样的人。   骄傲也许愚蠢,但连执意不改的固执都没有了,那顾羡鱼便再也不是顾羡鱼了,和寻常人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即便如此也好,她还是很难想明白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噢,那你们谈的是什么,说给我听听?”安君衣的笑意愈发温柔,目光顾许身上,嗓音分外冷漠。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家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深夜同处一室,孤男寡女本身就是一种不对,她当然理直气壮。   “嗯,这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要不我们回去睡觉,等睡醒之后,我再和你说好了?”   顾羡鱼很自然的离开房间,拿起那杯还未喝完的热水,温润了一下嘴唇,神情愉快的看着安君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只是半夜醒来想要上厕所,不经意看见房间里的两个人。   如果林轻雾在场,便觉得其实那朵白莲花不是顾许,而是他的姐姐了——他只不过是想渣却又不敢,不懂得如何才是正确的选择罢了。   顾许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静静地想着,忽然发现事情莫名之间,就像是与自己没有了关系,剩下的全都是她们两个的争执。   他既讶异于安君衣的冷静理智,没有哭着问他为什么,也无奈顾羡鱼的锋芒毕于,与之前流露的柔弱截然不同。   大概女人都是这么的难以理解吧。   安君衣懒得看他,自然不在乎他在想什么,看着顾羡鱼说道:“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现在挺精神,实在很好奇你隔了几天回到自己家,结果大半夜不睡跑到主人房呆着,到底是要做什么。”   顾羡鱼嗓音温柔提醒了一句:“我爸妈对我好,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名字,只不过我胸怀比较大,才把房间让了给他,按理来说,这其实是我的房间。”   安君衣看着那张再是熟悉不过,却又在此时格外教人讨厌的脸,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微冷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顾羡鱼平静说道:“不是说了吗?我现在已经困了,这又是很长的一个故事,等睡醒你还有心情,那我当然会和你聊。”   安君衣回头看了顾许一眼,微微张嘴,看着就像是一只母老虎似的,准备将他一口咬在嘴里,狠狠的啃上好多次。   然后她离开了他的房间,忘记了刚才说过的那些话,随着顾羡鱼走进次卧,房门自然是关上了。   顾许心头微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竟然和他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甚至他还被刻意的无视了。   除了那最后充满了警告意味的一眼。   他想了想,仍然放心不下,只是他也从未做过偷听的事情,不像师姐那样可以信手拈来,难免有些无奈。   ……   ……   “现在可以说了吧?”   房间的灯已经明亮,往昔柔和的光线,此刻落在两人的眼中,却变得有些刺眼,于是不耐烦。   安君衣坐在窗畔的镜前,任由镜子清楚倒影了她眉眼间的寒霜,说道:“还是你准备真的睡上一觉,然后起床又找个借口,继续不和我聊?”   顾羡鱼没有回答,漠然问道:“那你记得最开始,自己为什么要去认识他了吗?”   安君衣微怔,眉头轻蹙,说道:“这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了?”   “可我还记得。”   顾羡鱼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当初你告诉我,自己是担心我,不想让我被一个喜欢姐姐的弟弟烦到,所以才会去接触他,但我和他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安君衣微恼说道:“后来不是弄清楚了?他哪里喜欢过你了。”   顾羡鱼看着她多了几分妩媚的脸颊,平静说道:“也许吧,只不过我还是有些意外,你对我居然这么好,为了不让我烦,什么都愿意付出,我认识了你这个好朋友,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安君衣无可辩驳,羞愤说道:“我乐意,他又不讨厌,而且你都说了,你们这姐弟关系是户口.本上的,我和他有关系了又怎样,你凭什么管啊?真的就不给他谈恋爱,和那天吃饭所得一样吗?准备让他和那些纸片人老婆过一辈子?”   顾羡鱼说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了,师伯大概会把那些画纸片人的人,给杀个干净吧。”   安君衣深呼吸了一口,认真说道:“反正这是我和他的事,不要你管,我开始不喜欢他,现在喜欢了就有错吗?”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心想自己在这上面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轻声说道:“那我也不管,这事是你做的不厚道。”   安君衣微微挑眉,说道:“我又哪里不厚道了,你不要乱说话。”   “你和他确定关系了吗?是男女朋友了吗?”   顾羡鱼看着她,冷声问道:“趁着今天我们都有事要忙,你就故意偷懒不去上课,还钻到他床上去,我改天就问一下阿姨,看她有没有意见。”   安君衣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了许多,微恼说道:‘顾咸鱼你别太过分了!’   顾羡鱼认真说道:“可我觉得最过分的是你,偷跑成功很得意是吧?”   她想都没想,直接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也是憋在了心里许久。   “那你自己就不觉得现在丢脸的吗?”   安君衣实在有些恼火,恨恨地咬着下唇,心想自己怎就认识了这么一个好朋友。   “不会。”   顾羡鱼微笑说道:“你连送货上门都做到了,他心情肯定很愉快。”   她顿了顿,望向紧闭着的房门,仿佛看见了某个人的身影,最后说道:“你应该不会觉得她做的这些事冒犯了你吧?”   作者留言:   PS:明天保底还是八千,尽量看一下能不能一万二吧。 第十七章 众叛亲离   顾许在墙的那面听到这句话,想起看过的书,几乎要以为她是破壁人了。   他怔了怔才回过神来,却还是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这时候不是不可装死,只是那未免来得太假,如果是两个人的情况下,还可以算是一种缓和气氛的手段,但此刻偏僻是三个人。   而且她们还在吵着。   顾许一直都没有面对过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以他的脾性怎么可能接受林轻雾辱骂他,半句话都不说,且还虚心求教。   同样的道理,他假如不是没有过经验,又怎会将事情弄到这种难以收拾的境地,以至于林轻雾叮嘱再三的话,也都变成了一阵吹过的风,除了带来清凉和片刻的清醒,别无他用。   只是,此时此刻他总不能再打电话过去问林轻雾,询问她这时候该怎样做才对,与其他无关,顾许纯粹是想保留一些师道尊严。   更何况之前也是他让林轻雾去休息的,出尔反尔不好。   他想了有多久,那头就也安静了有多久,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耐心终究是有限的,当他一昧的沉默不语,顾羡鱼心性终究是坚强,推开了那扇门,来到了客厅,将一切都暴露在灯光之下。   不是暖色调的灯光有种刺眼的感觉。   黎明将至,天边泛起了很轻微的白,混杂着一些深蓝,兼着那些映照着天空的远大灯光,于是有乌云悄然而至,漆黑了世界,想来不久后将有一场秋雨要落下。   顾许站在了门后,仿佛隔着那层木头看见了她的身影,然后伸手将门打开。   白炽灯的灯光缓缓洒落,就像是深冬的一场骤雪,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凭空生出几分寒意。   “嗯,我来了。”   顾许看着她们两个,轻声说着,感觉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迟才有反应,然而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四个字真的很烂。   “不要说这种话,我会以为自己在看武侠小说,很不合适。”   顾羡鱼说道:“刚才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意思很简单,你总该告诉我和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而不是这样和那个在一起,就想着讨好那个,只要说些好听的话,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我也不会接受。”   安君衣轻声说道:“我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你应该说一下,就算是你想着开后宫也都好,最起码我能知道一个答案,不用像现在一样。”   吵了也闹了,这件事终究是需要解决的。   她们归根到底还是聪明的人,清楚这些事需要解决,不然放在心里总会有不舒服的时候,从而导致很多的争吵。   毕竟一场朋友,无所谓做到那种程度,真要是这样子,赢了也不见得可以舒服,更别提心安理得。   顾羡鱼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但觅到最深处,大概还是她对这样的顾许感到失望了。   顾许说道:“如果我知道,你们也就不至于吵架了。”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我认为,关于这种问题所有不知道的答复,其实都是在别有用心,妄图想要什么都拿到手,又或者你想说自己其实一心一意?可惜我们两个人都在的时候,你只能把一心一意给拆开,一个放在我身上,还有一个落在她身上?”   顾许轻叹说道:“我不想这样。”   “很好。”   顾羡鱼嗯了一声,对他笑了笑,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回到房间里收拾了一下衣服,拎起那时候带来的行李箱,就这么的离开了她的家。   顾许看在眼里,无言以对。   他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因为总不至于日后不见,那便总有释然的一天……希望如此吧。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真的一心一意呢?”安君衣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顾许想了想,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对。   “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安君衣平静说道:“但就好像是今天我让你把东西都收好,不要让咸鱼她看见一样,你知道我是很珍惜这一段感情的,可现在真的让我很不好受,有些想哭。”   顾许说道:“抱歉。”   “不用。”   安君衣坐在沙发上,望向窗外天空,说道:“结果我终于是发现,很多事情都不会和想象一样美好,闹到现在这个样子,总觉得……自己错了一样。”   顾许没有坐过去,就这么看着他。   认识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安君衣,就像刚才的顾羡鱼,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令人难以忘却。   “我得想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安君衣拿出手机,拔通了林轻雾的电话,对他微笑说道:“不用担心,我没道理也莫名其妙生你的气,但怎么说呢,最近我还是一个人冷静下吧,嗯……游戏也快有活动了,我得赶一下进度,不然跟不上,那也很难受的。”   顾许沉默不语。   他看着桌上那杯没喝完的热水,觉得有些心烦,拿起来喝了一口。   “嗯,那等一下轻雾再走吧。”他看似平静说道。   安君衣摇了摇头,温声说道:“我一个人下去路边等吧,顺便吹一下风,你不用陪我,早点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她静静地看了好会儿顾许,转身离开。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   脚步声已经远去,余下的只有白炽灯的灯光,顾许沉默了会儿,心想真正做错的是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可言?   他想着这些事,将灯光熄灭,坐在了平常的位置上,借着黯淡天光拿起一卷书,看着小说上的文字。   静静也的确是好的。   只是……这大概算是众叛亲离了吗?   滋味不免有些苦涩了。   他从未尝过,直至如今才知道会这么难受。   不知是多久过后,他的电话响起,是林轻雾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脑残事情啊?”   她的声音里满是倦意,还有一些恨铁不成钢,以及很多的无力。   顾许看着书,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自己也不太理得清,现在还在思考。”   林轻雾叹了声,心想刚才听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过来,结果却变成了这样一回事,还不如之前来得好。   况且这又哪里是想得出来的事情?   她无奈说道:“既然你是准备一心一意,那就不要再拖欠着,看来当初我对你的评价没错,只是那时候你几乎不理会这些俗气的事情,下意识搁在一边不看,她们也都愿意等你做个决定。”   顾许说道:“以前我是觉得,两个不能长生的人走在一起,是一件很不负责任的事情,现在也依然,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可以接受了。”   林轻雾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那你到底爱什么?”   “我也不知道。”   顾许顿了顿,说道:“我只可以确定,自己从未爱过这个世界,但似乎……还是喜欢的。”   林轻雾心想这句话未免有些言情,说道:“我要到了,您慢慢去想,另外我可以将你最后这句话理解为,你其实是什么都喜欢吗?”   ……   ……   黎明渐至,遮了天蔽了日的乌云仍在,只是雨还未下。   间宫爱花坐在落地窗畔的沙发上,眉眼间情绪温柔,看着对坐的顾羡鱼,为了她将酒斟至七分,天光落在琥珀色的液体上,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说一下吧。”   她给自己斟满了酒,小小的尝了口,平静地等着顾羡鱼说些什么,比如她为什么要提着行李箱来找她,又为什么要找她喝酒?   虽然早起饮一杯,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人生的享受莫过于此,然而间宫爱花不认为顾羡鱼是喜欢这种乐趣的人。   顾羡鱼听着,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好久,看着她那温柔的笑容,迟疑着问道:“他以前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看见苗头的前一刻,已经被我杀死了,自然是没有的。”   顾羡鱼好生感慨,说道:“师伯你在这方面的确很了不起,但为什么,你要将事情复杂到这种地步?”   间宫爱花说道:“习惯了想太多,总会有想错的时候,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要是人自然会错。”   顾羡鱼问道:“如果是你,面对我这种情况,心里想的是杀人吗?”   “不会。”   间宫爱花很认真地说道:“杀人固然是最直接简单的手段,但在使用之前,你还得考虑到另外一个程度,因为你的目的是让他眼里只有你一个,而很不幸的是,死人是永远都无法战胜的。”   顾羡鱼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杀人永远都是在火星未落之时的手段,更何况当初我杀那些正道人物,也未曾有过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他又依我的话一心闭关修行,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间宫爱花温声说道:“但你能做到我这个程度吗?想来也是奢望吧,那就不要多想了,了无益处。”   顾羡鱼沉默了。   窗畔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秋雨落下,轻轻敲打着窗户,发出啪啪的声响。   她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本就不经酒力的脸颊微微泛红。   “你打算在我这住多久?”   “如果你在意的话,我可以去住酒店。”   “师弟的徒弟也算是我的徒弟,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接受了你昨天给我的那个建议。”   间宫爱花嗯了一声,眯起了眼睛,静静看着被雨淋湿的玻璃窗,似乎根本不在意,又像是自己从未提到过这件事。   顾羡鱼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她叹了口气,心里满是惆怅,再将酒喝了一口,如果不是这酒不适合一口闷,而她又下意识的不想在师伯面前出丑,大概是忍不住的。   一醉方休,如果不能休,那睡上一觉也都是好的。   就这样静静地喝酒,静静地听雨,不知何时,她的视线终于来得模糊,眼前的事物不再那么清晰,于是想睡。   间宫爱花看着闭上了眼睛的顾羡鱼,脸上的温柔渐渐淡去,望向已经明亮的天光,和那场不知道要持续到何时的秋雨,眉眼间的情绪很淡。   事实上她有些意外,今晚自从夜宵过后,她就没有再去看顾许那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直到现在顾羡鱼拨通了她的电话,将她从熟睡中吵醒之后,她才是知道了,原来顾许还可以这么的白痴。   想想也怀念。   只是……她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顾许就变得这么白痴了呢?   或者说,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从前没有过经历,又被她一心一意保护的很好,故而可以无视这些事情,因此显得理智?   间宫爱花为顾许想了好几个理由,却都觉得很不妥,最终还是只能无奈承认,今夜的他的确很弱智。   当然,这种事本来就很复杂。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顾羡鱼的身上,看了一眼师侄的胸,啧了一声,将那她抱在了怀里,思索片刻,回到了自己房间放下,盖上了被子。   秋雨落时难免凄冷,喝酒暖身是很好的一件事。   间宫爱花回到了窗前,坐下在那张单身沙发上,轻轻地唱着前世的歌,神情渐渐温柔,很享受这种舒服。   人在此间,一切都很好,此情此景又哪有不好喝的酒呢?   她心想,如果师侄再住上一段时间,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然而想着想着,她却蹙起了眉头。   现在的顾许大概是没有闲心去理会那些俗世的事了。   是否代表着,她又要像从前那个样子,继续去忙他撒手不管的破事了?   想起当年和顾许家里人闲聊的往事,间宫爱花忽然感到一些头疼,连喝酒的兴致都淡去了好些。   但也无所谓吧。   清丽的天光默然洒落,窗畔的人和物都清晰了,她想了片刻,喝完了最后一口微微苦涩的酒。   间宫爱花坐起身,准备出门去处理一些事,但是在这之前,她决定要打一个电话给顾许,问问他的感受。   落得这么一个众叛亲离,可好受?   作者留言:   PS:这几章之所以这样写,想的是要突出一下改变,否则按照之前的话,他是不会这样子犹豫着来来回回,反复横跳的。 第十八章 临江仙   直到最后,间宫爱花还是没有拨出这一个电话。   当然不是心疼的缘故,她又怎会如此温柔,不过是因为觉得这很没意思,顾许的反应大概是沉默到雨停那一刻罢了。   与其自说自话,不如再喝一杯更好,也算是庆祝他有今天,希望他还有很多天这样的日子,可以孤单。   但那决不能是寂寞,因为孤单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没有相思又如何能感到寂寞,就像是那句诗写的一样: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她很认真地想了会儿,还是没有继续喝酒,反而是回到了房间里。   时间已经往前走了一段,顾羡鱼依旧没能睡着,眼帘微垂,似乎是听着窗外的雨声,怀里是被抱得很紧的被子。   间宫爱花看了她两眼,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扔掉了拖鞋,好让双腿可以搭在床边,显得极为放松。   顾羡鱼知道这是她的房间,也清楚她的回来,却什么都没有做,更不曾故意装睡,只是又将被子抱的紧了些,看着很是柔弱,教人心疼。   便在这时,间宫爱花的手机忽然震动,是顾许的电话。   她微微挑眉,又看了一眼顾羡鱼,选择了拒听,然后说道:“如果不睡,我觉得也没必要赖在床上吧?”   顾羡鱼双手松开了些许,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只是沉默。   间宫爱花本就不指望得到答复,自然也不会责怪她,很是随意找来了一个耳机,戴好后闭上双眼,又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像瀑布一样的黑发披散在胸前,不知道在听什么歌,曲的调子又怎样。   就这么走过了三首歌的时间,间宫爱花睁开双眼,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然后又是轻轻地哼着歌。   此时顾羡鱼已经因为累极而熟睡,哪里能听到到她唱的是什么,当然也不会知道她在和顾许聊天。   “不睡?”   “羡鱼在你那边吗?”   “毕竟我是她的师伯。”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心想你这时候大概很彷徨,又发了一句话过去:“她在我这边过的还算不错,感觉以后就住我这吧,反正你也不会教徒弟,误人子弟不好。”   那头的顾许怔了片刻,只觉得她这话说的对,假如他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师傅,又怎会闹出师徒恋这种事情,更糟糕的是不止如此,他还能让一对好朋友撕破脸皮。   想着这些,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和师姐之间的关系也不清不楚,而师姐在事实上无疑是他的师傅。   若是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这也许就是他们这一脉的传承吧。   “那你替我照顾她一段时间。”   “我没打算和你交代她过的怎样,相信她也不愿意让你知道。”   “……”   “不用这样,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我现在还挺开心的,要不我们出来吃顿火锅,还有胃口吗?”   “我要睡觉了。”   “噢,是哪种睡觉呢?”   “君衣她也走了。”   “还有一个挺像我的林轻雾吧。”   “她是我的徒弟。”   “难道她们不是我的师侄了?”   间宫爱花心想你怎就变得这么好笑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如果不是顾及到还在睡觉的顾羡鱼,她也许会在床上滚上好几圈。   然而在这条信息过后,她久久等不到下一条的到来,似乎那头的人已经累极了,忍不住睡了,没有功夫陪她在清晨时分熬夜。   她展颜一笑,然后不再去想这些琐碎小事,起身给顾羡鱼盖好了被子,准备趁着这场极好的秋雨,去做一些重复了很多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眼窗外的秋雨,静静地听了一会,拉上窗帘。   ……   ……   一夜未眠而精神奕奕。   林轻雾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大概是要老的快上很多年,心想当初拜他为师的时候,又如何能想到此时此刻呢?   她看了一眼手机,和送外卖的小哥谈了几句,出门去接过送来的早餐,回到桌前放下,望向趴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安君衣。   从她接安君衣回家后,这位二师姐便差不多是没说过话,一声不响,仿佛一心一意都在游戏上。   如果不是还懂得让她喊外卖吃早餐,问话的时候也会嗯上一下,不行也有一个哦,那林轻雾真的就慌了。   就像是照顾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林轻雾想着这些,感觉比过去还要心累上不少,拆开了筷子,将东西都给放好,才是对安君衣说了一声。   “别玩了,该吃早餐了。”   “一会再吃。”   “怎么了?卡关?”   “不是,我运气忽然不好了。”   “啊?”   安君衣沉默片刻,将手机扔在了一旁,坐起来看着早餐,却又不想吃了。   往时吃惯了的食物,不知为何,在今天她的眼里看来却让人全无食欲,就像是得了厌食症一样,又像是怀孕了那般。   林轻雾看着她眸子里掩之不住的那抹憔悴,心里又叹了一声,说道:“要不先睡一下,游戏我帮你肝好了?”   安君衣没有回答,傻傻的望着窗外,忽然说道:“这雨听着我真烦。”   林轻雾起身去将窗帘拉上,准备去开灯,又想到以往很多时候她肯定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和顾许黏糊在一起的,便打消了念头,回到了她的身旁。   屋内一片漆黑。   雨中的天光轻微渗入,落下了点滴的斑斓,看着也算是美丽。   林轻雾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只好轻抚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就这么躺在自己的腿上,什么都没有说。   忘了是多久,她的睡裤多了一些湿润的感觉,还有很轻微的抽泣声。   听着,没有去看,林轻雾眉眼间没有释然,以为她只要哭过一场就好,知道接下来她还要难受上很长一段时间。   无论怎么想都是顾许的错啊。   林轻雾有些恼火,看着近在咫尺,却又吃不了的粥,可抚摸的力度愈发温柔,生怕安君衣有半点不舒服。   其实认真想来,她才是整件事情里最无辜的那人,半夜睡的正好却接连被两个电话吵醒,然后又在清晨充当了一次司机,刚才还去拿了外卖,此时连裙子都别哭湿了,活得未免太过工具人。   她沉默着等到安君衣不哭,才是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回到了主卧,在那换过了床单和被子的床上放下,接着又很认真地想了会儿,觉得自己不能离开,便又上了床。   “你干嘛?”安君衣的声音有些苦涩。   “今天下雨……”   林轻雾想了想,解释道:“我不想去学校,客房的床没你这张来得舒服,趁现在蹭一下,睡个舒服。”   安君衣感受到她的心意,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为自己和她盖上了被子。   两个人睡在一起,终究是比一个人温暖上许多,不至于寂寞的难受。   林轻雾就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不能给师傅戴帽子,她大概还会在这时候抱一下安君衣,无声安慰。   因为小说里很多文章里都是这样写的。   她还没做过,难得遇上一次,想要试试看。   奈何师命难为啊。   她胡思乱想着,脑海里没有丝毫的睡意,反而是越来越精神,记起了安君衣刚才的话,想要静悄悄的去将手机拿过来。   然而,当她刚有动作的那一刻,安君衣却说道:“你睡不着吗?”   “啊……”   林轻雾有些尴尬,轻声说道:“我只是想帮你玩游戏,刚才不是答应了你的吗?”   安君衣说道:“你说了,但我没有回答,为什么你要调转过来呢?”   林轻雾想了想,很不要脸的认真说道:“可能是我睡迷糊了吧。”   安君衣沉默片刻后说道:“要我教你玩吗?”   “好呀。”   林轻雾回答的很轻快,赤着腿便跳下了床,去拿了手机回到床上,正想要回到被窝里的时候,安君衣眉梢微挑。   “怎么了?”她不解问道。   “刚才……我哭在了你裤子上吧?”   安君衣细声说道:“我衣柜里还有衣服,你找一条换了吧,不然我不好意思。”   林轻雾笑了笑,故作叹息无奈说道:“不行呀,你身材要比我好挺多的,我穿不来你的衣服呀。”   稍一停顿后,她脱掉了睡裤,然后钻进了被窝里,笑着说道:“反正我们两个都是女的,就这样睡呗,又没什么。”   安君衣微微一怔,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神情忽然间黯淡了许多,勉强着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看着她现在的笑容,林轻雾很容易就想到了原因是什么,犹豫片刻后,伸手抱了抱她,第一次忘记了自己谨记在心的话,对顾许产生了很多怨言。   念及此处,她也随着安君衣笑了起来,温柔说道:“我们一起玩,你教我啊。”   “嗯。”   两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躲在被窝里,安君衣开始给师妹介绍自己各式各样的老婆,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属性,全都很可爱。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安君衣那些兴奋终于过去,昏昏欲睡,此时窗外还在下着秋雨,屋内自然不会开灯,从窗户洒落至此的天光都很淡,谈不上是明亮,但总不至于漆黑。   林轻雾看着昏暗光线中的美丽少女,忽然记起她已经经历了人事,便觉得她柔顺的眉眼,微润的嘴唇,浅浅的梨涡,是自己见过最妩媚的姑娘。   原来是这样的啊。   她将手机小心放好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又看了会儿她,也闭上了双眼。   秋雨很安静,从前同门不同路的师姐妹,就这样难得的睡在了一张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打扰。   事实上林轻雾一直没睡,她只是想到一件事,连安君衣都这么难受,那此时的顾羡鱼又该有多伤心,顾许这个白痴又该有多白痴?   这是很复杂的问题。   她想着想着就觉得这很麻烦,又转过了身,才发现安君衣一直都很规矩,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似的。   她大概明白,这是为了顾许。   “和他比起来,你还真是好的淋漓尽致啊。”   林轻雾在心里嘲弄了一句,眉梢微挑,依着她的意思,就这么真正睡了过去。   ……   ……   醒来的时候,秋雨只剩残响。   顾许掀开了被子,起身打开窗户,坐在电脑面前,忽然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平静的生活,整间屋子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声音。   忘记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的身边总会有人相伴,无论是唠叨还是安静,总归会有人出现在眼中。   他想了想,打开了电脑,看群聊里来自天南地北的好友们,聊那些生活里的琐碎事,认真地看了十来分钟,又觉得其实不怎么有趣,便去给自己煮了个午饭。   不知道为何,明明只有一个人,他却下意识的做了两份,等到端上餐桌的时候,他才醒悟了过来,原来家里只剩下他了,而他昨天答应过顾羡鱼,要为她做一份夜宵和早餐。   又欠了。   他胃口一直不大,今天却很反常的吃了两个人的饭,然后找不到事情做,只好将整个家都打扫了一遍,等到阳光散开了残存的雨云时,他才是坐在了沙发上,翻开了昨夜看过的书,继续细读。   这时已经下午三点有余,他翻过书页时想过一下,决定今晚要出门去吃饭,再是买一张电影票,尝试一下寻常人的娱乐。   时间过的稍慢,因为某些原因,顾许看不太进去书,或者是因为没有睡够的原因,在定了一个闹钟之后,他又在沙发上小睡了片刻,等到黄昏降临,秋色一天之中最为浓郁的那一刻,他换好衣服,走出家门。   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顾许又一次在茫茫人海中看到那火锅的招牌,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便不假思索的想去吃,因为他在这个世界除了三位徒弟和一个师姐之外,就连一个朋友都没了。   以前也许还有一个寺本郁夫可以说话,但如今他已死去,留下的只有幽眠之怜,自然算不上朋友。   倘若再往深处去想,顾重山也算是可以聊天的人,可惜的是他也被迫无奈的投靠了幽眠之怜,现在的他没什么心思去得罪幽眠之怜,哪怕无所谓。   这样想来,他的确是个孤家寡人。   顾许自嘲一笑,看着下班高峰期的各色面孔,在人群中缓步而行,与那些或焦虑、或冷漠、或愁苦、或是快乐的行人擦肩而过,终于感受到了从前没有过的寂寞。   因为太多的已成过往。   他行至西江,站在往日晨跑的路上,看着那随秋风轻荡的江水,很自然的想到了一句很经典的词。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他十分认真地想了一遍,忽然庆幸自己还能与师姐相遇,也庆幸自己能够遇见顾羡鱼和安君衣。   于是顾许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离开江畔,朝着那些热闹走去。   江风远去,他便从世外来到了人世间。   作者留言:   PS:最后那句其实是想模仿写“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句式,但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有点儿遗憾,另外下本书我一定要写一个热血的主角。   这本可能在十二月完结吧。   另外今天更新之所以这么迟,是因为我睡晚了,晚上十一点才开始码字……………… 第十九章 你觉得好看吗?   红汤……没有红汤。   顾许独自一人坐在火锅前,看着色泽浓白的三鲜锅底,夹起了一片菇肉,沾了店家推荐的蘸料,放入了口中。   离开江畔,顺着人群走进商场,如果不是恰好今天并非节假日,他大概要排上三个小时都不止的队,才能吃到这顿火锅。   店其实还是原来的店,似乎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忽然之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以往明明客流稀松平常,现在却要等上很久。   他不觉得这里的火锅有多么的好吃,但毕竟这家店不需要走上很长一段路,在不苛求味道的情况下,其实也算得上不错,值得消费。   尝过菇片,又放下些鱼肉,看着白泡上浮聚在边缘,顾许很自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明明她们两个都已经不在,为什么他还要将就自己去吃白锅,而不是味道更为直接干脆的特辣红锅呢?   浑身大汗那种感觉一直都被过去的他所喜欢,现在却莫名失了兴致,没有了那种执念,他不太想是因为自己想着她们。   想到了这里,他起身去拿了一碗添了辣椒的蘸料,认真的将已经煮熟的鱼肉从各种角度都滚了一遍,然后吃到嘴里,听到了那熟悉的嗓音。   “你就这么无聊的吗?”   顾许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不是因为还在吃东西,而是他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师姐,哪怕她不会在言语上嘲笑自己也好,但被她看到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了。   “加一个位置,麻烦了。”   间宫爱花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对面,说道:“这顿饭是你请我的,虽然我和你关系很好,但账也是要算清楚的,至少我帮你照顾徒弟,你得在其他地方还给我。”   顾许嗯了声,还是安静。   两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相处,唠叨一夜直至天明的时候有,但相对无言静吃美食的画面,不见得稀少。   直到菜品下锅过半后,顾许才是放下了筷子,犹豫着举起杯子,将吸管搭在了唇上,缓缓喝着酸梅汤,片刻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间宫爱花随意说道:“顾羡鱼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又不是她的母亲,当然不会像照顾孩子一样陪着她,更何况她也不愿意。”   顾许说道:“但我记得你不怎么喜欢吃火锅。”   “那就是你记性已经没那么好了呗。”   聊着天,间宫爱花又将垫着肉的生菜放进了锅里煮,轻笑说道:“在吃这方面,我很少会有不喜欢的东西,人肉排第一吧。”   顾许怔了怔,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吃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以为这是有趣的事情?”   间宫爱花看了一眼身旁来往的服务员,隔着一面玻璃的客人,说道:“之所以吃,当然不是因为我有变态的爱好,而是我和你现在的语气一样,好奇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顾许说道:“我记得,修行者普遍认为自己已经超脱了凡人,哪怕有着相同的面貌,吃人似乎也不是很为难的一件事吧。”   “问题是,我又什么时候是过那些人了?”   间宫爱花微嘲道:“你很清楚我平日最讨厌的是什么做派……算了,吃饭的时候不要谈这些败兴的事情,虽然人在生死之前,总会丢掉一些坚持,但我从来都只愿意端庄的死去。”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所以这就是你对当年那些事情的解释吗?”   间宫爱花没有回答这句话,话锋转的很突然。   “一会去喝酒?”   “不好。”   “噢。”   “嗯?”   间宫爱花听着他的疑问,在店家的平板电脑上点了两瓶啤酒,微笑说道:“那就在这里喝好了,反正菜还有一半。”   顾许说了一声好。   简单几个字后,桌上再一次剩下了锅底煮开沸腾的声音。   等到酒来,间宫爱花替他满上了杯子,又为自己斟了五分,轻酌了小两口,不知是否灯光的缘故,她的脸上泛起了美丽的微红,很是动人。   顾许看着她,忽然想起了某些,下意识开口对她说道。   “你不要把和我见面的事情,告诉咸鱼。”   “为什么?”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不告诉我,那我就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在她耳边重复上无数次。”   顾许有些无奈地吃了一口鱼肉,说道:“我觉得她现在很烦我,见不如不见,听不如不听,这样最好。”   间宫爱花说道:“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想见你,自己就不觉得好笑的吗?”   顾许想了想,最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算了,和你谈这些特别没意思,简直就是折磨心态。”   间宫爱花放了些想吃的,低着头说道:“重新活过来之后,我都还没好好享受过这个世界的乐趣,那天你没陪我看成电影,干脆今天还了吧。”   顾许觉得这也可以,便答应了。   只是他已经买好了电影票,不准备换上一部片子,又记着她之前的那些话,便自作主张的给她买好了票,然后发现一件很麻烦的事……   他银行卡里已经快要没钱了。   没钱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那个是,前些天他一直都在吃软饭,找不出花钱的地方,如今那两位愿意结账的都以不同的方式离开,留下了他一个人,那么他自然就要没钱,吃完这顿火锅过后,大概只剩下四千多块了。   而在新楚这座已经享誉国际的大都市之中,工资一万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四千真的一点都不多,甚至有些少。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遍,确认自己不好伸手朝林轻雾要钱,与颜面有关,但更多的还是他认为,这位徒弟如今的处境也不会来得太好。   念及此处,就像是往些年的那样,他近乎是下意识地望向师姐,习以为常的准备开口,然后想起那已经是前世的事情。   “怎么了?”间宫爱花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轻声问道   顾许没有回答,问道:“只喝两瓶是吗?”   间宫爱花嗯了一声,很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这到底有什么好问的,她总不至于在这里喝上很长一段时间。   哪怕她的性情向来活泼,却也不至于喜欢被人当作异类去看,更不愿意抛头露面,一如当年她接受剑决邀请,都是一剑事了,结束的很快。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脸,忽然想起了上面的最后一句话,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脸颊红的深了。   那个想法不太健康,与社会主义有相抵之处,不好。   便在这时候,顾许叫来了服务员,赶在事情生出变化前,将账单给结了。   间宫爱花终于醒过神来,微微蹙眉,问道:“电影快要开场了?”   “嗯。”   顾许平静说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吃完也就差不多了。”   他没有说的是,其实这是将近两个小时的一个多,一会儿还要坐上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浪费生命。   聊天到这里,火锅其实已经不再那么的好吃了,然而两人依旧认真地吃完,没有剩菜,又坐着静默无声的喝了几杯酸梅汤,才是离开了火锅店,微冷的风扑面而至。   店外那些排队的人已经散去,凳子都已经收拾妥当,走到空旷的道上,沿着电动扶梯来到一楼,间宫爱花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疑惑。   “不是应该上去看电影吗?”   “嗯,等会儿?”   “为什么?”   “因为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吧。”   “噢,刚才是谁告诉我,吃完之后我们过去坐一会儿,然后就可以入场的?”   “可能是因为你胃口还是以前那么大,吃的比我预想要快。”   “所以这是我的问题?”   “我没这样说。”   “呵呵。”   间宫爱花敛去笑意,神情微冷,从他手中拿过了手机,翻开了软件里的购票记录,看着他替自己买了票,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心想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能说的直白上一些,非要这样曲折?   她越想越是觉得奇怪,认真地翻了一遍他的手机,除了那些颇为碍眼的纸片人图片以外,再也找不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看到这里,她还是强行控制住自己直接推演出一个结果的冲动,将手机还给了他,声音微冷说道:“那你又要逛什么?”   顾许想起两个徒弟,说道:“随便看看,刚吃完晚饭,你可以当作现在是另一种散步,这对身体有好处。”   间宫爱花已经不想理他,便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一家店铺,卖的不是衣服,而是闪耀着光芒的首饰。   她自然不至于俗气到将闪闪发亮的东西当作是宝物,然而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几个月,对于某些习俗很难不清楚,其中便有关于戒指的那一个。   “好像挺好看的。”她忽然说道。   “我觉得一般。”   顾许顿了顿,望向师姐讶异说道:“有些俗气,无论从那种角度去看都好……你,不会是喜欢了这些东西吧?”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说道:“你今天好像很奇怪。”   顾许说道:“是吗?”   “可能是我错觉吧。”   间宫爱花没有深究,轻轻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自己在意的是那些意义,就这么陪着他散了会步,直至电影开场将近,才是从电动扶梯上楼。   便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轻声问道:“我听说……你之前还收过一个徒弟?”   顾许摇头说道:“没有,那只是偶然遇上,我顺手赠了一剑,算不上是徒弟,你只有三个师侄。”   “很好,但我有一个问题。”   间宫爱花漠然说道:“为什么你收的三个徒弟,全都是女的呢?”   顾许十分诚实地说道:“因为她们长得起码好看,不至于让我见了就觉得平平无奇,至少看得过去。”   间宫爱花呵呵一笑,说道:“看来我当年真应该收下几个男徒弟。”   顾许很想说那我会不同意,只是在开口的前一刹那,他想到了今天凌晨的自己,唯有沉默不语。   “这很公平吧?”   间宫爱花轻声说着,然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子里的光变得很亮,很容易让人心慌失措。   除了装死,顾许想不到这时还有什么办法。   “也怪我当初没有教好你,否则现在也不至成这么个样子了。”   间宫爱花叹了声,平静说道:“一会儿请我喝酒,不然我就把你今天的事全都和顾羡鱼说一遍,包括你收徒的标准,以及当年的某些事,包括你出门去藏书馆,回来的时候忘了路,在溪边一边哭鼻子,一边拿水擦脸的事也说出去。”   顾许想了想,觉得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依旧沉默。   间宫爱花握住他的手腕,去柜台买了两位可乐,继续说道:“要是你还不满意,那我就告诉他们,当初为什么要带你下山,去看青楼女子夜里承欢。”   顾许神情微变,过去的那件事他记忆尤深,原因只有一个,却是他永远都不想回忆起来,只当做没有发生过。   他语气微涩无奈问道:“去哪里喝?”   间宫爱花与他找了凳子坐下,想了想,说道:“看完电影之后,不会喝太晚,只是几杯就好了。”   顾许心想这哪里是晚和不晚的问题,明明是另外一个很现实的困难。   “那就这样吧。”   间宫爱花闭上双眼,却没有靠在他的肩上,默默地等待着电影开场那一刻,仿佛就这样睡了过去,又或者只是眼帘微垂。   但不论怎样,她都依然是这么的好看。   顾许很自然地想起了当年旧事,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只觉那时候生活虽然有些苦涩,但苦中终究有乐,按理说不至于这样。   只是不管他怎么去想,事情都已经发生过,想再多说再多,也像是在为自己反驳洗白,进行美化。   等到入场的时候,两人坐在后排的位置,放下了中间的扶手,肩没有依着肩,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也不生分。   间宫爱花喝了一小口可乐,忽然细声问道:“好看吗?”   顾许以为她指的是电影,迟疑着说道:“好看吧。”   “噢,还有吧字?”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感慨说道:“既然你不确定,那要不要再看一次?”   顾许怔了怔,然后彻底明白了过来,很自觉地戴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说了。   作者留言:   PS:今天摸了,明天大爆发。 第二十章 没了软饭吃的顾先生   这场电影当然不可能是青春类的爱情片子。   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顾许不想看见别人谈情说爱,就算是真的看见了,他也觉得对方没他好看,落在眼里会有些脏。   更何况以前安君衣总喜欢和他闲谈,而在那些跳跃极快的话题之中,关于电影的片言只语很多都是在鄙夷现在的爱情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想来是很不好看的,顾许不至于以身试毒。   今天他买的是一场动画片的票。   在开场那几句意义不明,实际上却充满了过去回忆的对话过后,顾许和师姐都陷入了沉默,他们都不是嘴馋的人,买的不过是一杯可乐,没有爆米花。   就这么安静地看上了几分钟,间宫爱花期间又尝了几口可乐,终于是有些嫌弃,轻声说道:“你就喜欢喝这东西的吗?”   顾许看了一眼,说道:“我觉得还算不错,怎么了?”   “没酒好喝。”   间宫爱花很认真地对他说着,眉梢微挑,手心已经被沾上了些湿意,她想了会儿,拿顾许的衣服擦了一下手。   “你……”   顾许有些无奈说道:“不是有纸巾吗?”   间宫爱花问道:“你错了难道不应该要负责?”   顾许怔了怔,点头说道:“也对。”   说着这话,间宫爱花放下手坐了回去,认真地看了会儿电影,听着与此世自己名字很相关的语言,微微蹙眉,心想这片子怎就这么的奇奇怪怪。   她愿意来和顾许吃一顿饭,又浪费生命看上一场电影,为的当然不是叙旧,而是和看得顺眼的人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的种种风情。   就好像是前世之中,她和顾许做过的事一样,这是很美妙的一种过程,但前提是那些有意思的事,需要真的有意思。   如今看来这只让她觉得很无聊。   “为什么这小矮人换了一个肤色,那个尖角头就认不出他啊?”   “我也不知道。”   “换做是我,哪怕你彻底的换了一张脸,我都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也一样。”   “这片子未免太无聊了,虽然这世界武道盛行,但我当初在七八月的时候也曾去过不少地方,心血来潮的时候也曾指点过那些练武的两三句,他们哪里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鬼扯。”   “是的。”   她和他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着不动变幻的精致画面,随意地聊着天,吐槽着电影里莫名其妙的情节,一直都有着声音。   这时候的相处更像是一对很多年的老朋友,时过境迁之后,难得又一次相遇,从而走在了一起,自然有很多话可以谈。   比如顾许想起,师姐当年除了喜欢喝酒之外,最爱的一直不是吃辣,而是嗜甜。   电影的音乐声逐渐激昂,顾许回过神来,看着又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有些感叹。   “快完了?”   “嗯。”   “我有些没心情了。”   “嗯?”   “不去喝酒了,感觉有些烦,懒。”   “那就这样再见。”   “我有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哦”   “我想喝一杯奶茶,你去给买回来。”   顾许觉得也好,点了点头,望向屏幕中那令人难以接受的画面过去之后的场景,看见了也算是甜蜜的一幕。   他怔了怔,不知道想起了谁,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话。   “好恶心。”   间宫爱花蹙起了眉头,语气微恼地说道:“创可贴便是创可贴,哪有这样粘着别人照片在里面的道理,平时汗水流过去,自己也不觉得脏的吗?”   顾许心想这话说的未免太有道理,只好沉默。   因为这真的就是很脏啊。   灯光已经亮起,身旁一片吵闹脚步声,顾许和她没有着急的离去,很安静地听着片尾曲,奈何到了一半的时候,打扫的阿姨的目光已经落下,师姐在这方面向来友善,便牵起了他的手离开。   “有些晚了。”顾许说道。   “这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   间宫爱花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如何能感悟天道?”   “时间还很多,我暂时没有什么头绪,这件事可能要慢慢来。”   顾许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光阴西流不复返,人世间最多的遗憾就是来不及,而她最难以接受的未来,大抵是星光里唯有自己枯坐一万年。   “但我有些着急……”   间宫爱花在心里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从电梯到一楼,离开时商场灯火已经昏暗,唯有临街的商铺依旧有着灯光,大多也是暗色调,不算明亮。   此时有些热闹。   顾许去点了两杯奶茶,回来的时候,间宫爱花手上已经拿着一本书,不是某位古人的清丽诗集,而是一本科普性质的读物。   “为什么看这个?”   “感兴趣。”   间宫爱花明白他的疑惑,轻声说道:“殊途同归,尽管这个词对我们见过的风景而言,其实是一种尚未证实的猜想,但某些地方总能用得上。”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明悟了过来,心想你当年不是这样的。   间宫爱花看他神情,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平静说道:“我喜欢新鲜的事物,但不代表我讨厌旧的,如果什么都不去看,像你一样教徒弟,大概是要变蠢的。”   顾许看着她叹道:“你怎么又骂人了?”   “骂你又怎么了?”   间宫爱花合上书,尝了一口有着奶盖的抹茶,眼睛眯了起来,唇角的梨涡若有若现,似乎很享受这种甜。   顾许没有理她,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心想和你聊这些未免太过不自在。   今年的九月气温比往年稍低,深夜时分,还在街上走动的男人往往都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反倒是女性依旧清凉如夏。   看着这些,他忽然问道:“师姐你当初离山的那些日子里,没有想过收徒吗?”   间宫爱花放下奶茶,回忆片刻后说道:“没,我对徒弟的要求很简单,和你不一样,那便是他可以胜过我。”   顾许说道:“我觉得没必要让徒弟都和我们活成一个样。”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这是彼此观念不同的问题,我也算喜欢这杯奶茶的味道,今晚不想和你吵。”   顾许也喝了一口,只觉甜的已经有些重,感慨说道:“所以我一直都不明白你的胃口,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当年看到自己被供奉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间宫爱花想了想,继续说道:“因为我认不出来那神像是自己,觉得很难看,直到那观里的人说起我的名字时,才反应了过来。”   谈起这段陈年旧事,她早已不会像当年一样羞恼,可以轻描淡写,但心情难免还是有些许的微妙。   “你问这个干嘛?”她看着顾许忍不住说道。   “奇怪。”   顾许诚实说道:“主要是我没有见过你的那个神像,又想着如果是在这里,你也就不会觉得很难看。”   间宫爱花微微蹙眉,说道:“但也失真,尤其是那些什么美颜,我便是我,又何必变成那种模样。”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你一直都很好看,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间宫爱花丝毫不为所动,拿出手机,平静说道:“你再重复一次好吗?”   “怎么了?”   顾许觉得这是真心话,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一遍也可以坦然,然后他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他握住了师姐的手,拿过了手机,不出意外的找到了录音,轻叹说道:“至于吗?”   “玩玩而已。”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嘲弄说道:“要是我真的不想给你抓住,难道你还能拿得到吗?至于这样和我说话吗?”   顾许无话可说。   以他现在的实力境界,这的确是一个事实。   他低头喝着奶茶,不知何时,服务员却呈上了一个焦糖布丁,师姐拿起勺子尝了几口,眼睛又眯了起来,看似十分的享受。   “要吃吗?”   “不了。”   “怕甜?”   “有些……但主要是你吃过,不好。”   “哦,毕竟要对得起你的小徒弟,一心一意是嘛,呵呵。”   顾许纠正道:“是二徒弟,三徒弟是有些像你的林轻雾,我觉得她很不错,所以你是故意记错的吗?”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我不习惯去记住这样的人,毕竟她长得又没有我好看,更何况她也没我好。”   顾许心想怎么又说到这里来了,想了想,说道:“至少是现在,我觉得她比你要好。”   至于好在什么地方,大概是愿意充当一个勤劳的工具人?   除此之外,他一时半刻间也想不出来,但总归是有的,否则他怎么可能收他当徒弟,哪有这样的事可言。   间宫爱花心想你说话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笑了,摇晃着已经喝过一半的奶茶,浅浅的笑着,眸子里的明亮始终没有变作锋芒。   “你不反驳吗?”顾许有些吃惊地说道。   “不是说了,今天我不想和你吵吗?而且这有什么好争的,你觉得是你觉得,只要我自己不认为就足够了。”   间宫爱花喝完最后的奶茶,温声说道:“好了,茶喝完,就这么再见吧,另外……你惹下来的那些事找个空自己去处理,我得帮你给师侄给养到肥肥白白的,没空去管了。”   顾许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咸鱼本身就肥肥白白。”   “噢,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要她了。”   说完这句话,间宫爱花收好了手机,离开高脚凳,朝着店外走去。   很多声音随着晚风一同涌了过来,顾许沉默了会儿,看着她已经远去的身影,喝完了自己的那杯,又忽然想起来,新楚的冬天是没有雪的,秋天过后将会愈发的寂寥,天地阴沉,难见暖阳。   那时候如果还是一个人,大概会很无聊?   ……   ……   提着打包好的夜宵,林轻雾回到了暂住的地方。   灯光微暗,秋日的枯叶在此时看来有种阴森的味道,好在风从人工湖的远风吹来,淡去了这种感觉。   她想要揉一下自己的眉心,舒缓疲惫,却奈何双手都提着东西,连黏在唇角的发丝都无法理好,心情不免有些糟糕。   只是当她想到了家里的那人后,却也只能在心里无奈一叹,希望事情早些结束,最起码也该缓和上一些,否则她便真的很难睡一个好觉了。   所以当她回到家里的那一刻,安君衣看到的是一张笑脸。   “旷课太多,你就不怕被家里人问吗?”   林轻雾放下了外卖,坐在她身旁,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关心着她。   “还好吧。”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我爸妈一直都挺忙的,虽然很关心我,但毕竟我成年了,他们也会给我一点私人的空间。”   林轻雾从她手里拿过了手机,看着她拆外卖开始吃饭,帮她刷着游戏,动作很自然,就像是做了千百遍一样,而不是一个从昨天才开始接触手游的人。   “你运气也太差了吧?”   “是呀。”   “以前很好?”   “嗯。”   “那有什么原因吗?”   “我觉得是你师傅他的问题。”   林轻雾不说话了,只觉得这事很复杂很让人头疼,想着那个至今仍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的顾许,秀气的眉头不由得蹙起了来。   看着这一幕,安君衣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平静说道:“你不用忌讳,我虽然是很生他的气,但也还没到连听到他名字都不愿意的程度。”   林轻雾心想我原本还想要问你是怎么打算的,现在看来,大概你也没有想清楚,不如不问好了。   何况这事情是真的好腻乎啊。   “反正也逃课了,要不我们趁着九月,去找个地方旅游吧?”林轻雾轻声问道。   安君衣几乎下意识的答应了这句话,但不知为何,她偏偏想起了那个人,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不了,我不习惯出门,在家玩游戏就好了。”   林轻雾轻叹说道:“可我觉得这些游戏也不好玩,为什么你就偏偏这么的沉迷呢?”   安君衣也不反驳,仔细解释道:“当然不好玩,这些纸片人手游,哪有什么游戏性可言,我纯粹就是为了看老婆,给她们送戒指而已。”   听着她的话,林轻雾怔了很长时间,心想这又算是什么报复,最后说道:“这……你将来要怎么办啊?”   作者留言:   PS:还有两章,八千。   电影是柯南今年的剧场版,虽然我年年都去送钱,但也习惯了年年吐槽。 第二十一章 相思   “啊?”   安君衣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心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微微蹙眉,说道:“这和将来有什么关系啊,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啊……等等,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报复他吧?”   林轻雾迟疑片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其实想错,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唉,我哪有这么的幼稚啊。”   安君衣放下了筷子,戳在那微辣的麻辣烫蔬菜上,认真说道:“我认识他之前,在游戏里给一百一十一把枪送了戒指呢?难道这就算是我开了后宫,然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了吗?当然不是的啊,哪有这个道理。”   林轻雾想了想,有些忏愧,说道:“怪我不懂你们二次元的事。”   “你……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和骂人没什么区别啊?好吧,反正我也不是萌二,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安君衣这时候确实是有些无语,看着她不好意思的笑容,叹了口气,示意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   林轻雾敛去笑意,眸子里却变得愈发明亮,似乎是觉得这件事真的很有趣,饶有兴致的盯着屏幕,准备数一下她是不是真的送了那么多戒指。   听着身旁传来的轻微声响,林轻雾玩着玩着,便扔掉了拖鞋,双腿微屈搁在了沙发上,依着枕头半躺,看着列表里那些风情万种的纸片人,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值得好奇的问题。   “那他呢?”   她抬头望向安君衣,好奇问道:“师傅又送了多少枚戒指,我记得你有他的号吧?”   安君衣微怔,仔细回想了会儿,说道:“好像是三个吧,算是很少的那种了,一般的玩家都不止这个数字,比他要多很多。”   林轻雾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不,三个真的很多,你要记得三生万物,而且你再想一下这个数字,难道不是刚好吗?”   她心想,你算是一个,顾羡鱼也算是一个,那位不可亲又必须敬的师伯肯定得算上一个,唯独我这个工具人除外,那不刚好三个吗?   “你想太多了吧。”   安君衣不以为然,吃完了最后一块肉,随意说道:“那时候的他不同现在,区别还挺大,现在你还能看得到他水群吗?以前天天闲着像是没事做一样,我什么时候睡起来都能看到他人在,像是不用睡一样。”   林轻雾提醒道:“问题是,他现在也没事情做啊。”   安君衣说道:“那你意思就是他今晚睡不着了?”   林轻雾心想你怎么还能把话绕到这里,微恼说道:“那你还不去陪他睡觉?”   安君衣无话可说,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去唇角的红油,心想和你聊天真没意思,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怎么就扯到那上面去了,难不成你其实很好奇?   想到这里,她下一句的话锋便转的很突然。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吃辣,感觉真没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刺激吗?”   她将纸巾捏成球状,远远地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倚在林轻雾的身上,将她的大腿当作了垫子,喃喃说道:“之前都是陪他才吃,现在自己好奇尝了一下,感觉还是那个味,特别的冲,一点意思都没。”   林轻雾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枕的舒服上一些,说道:“我之前倒是和他一起去吃过火锅,感觉也还算好吧,具体的怎么形容呢,反正我觉得不完全是刺激吧,但这本来就是看人的事情。”   安君衣舔了下唇,从罐子里取了样东西扔进了嘴里。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太清楚:“那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啊,天天这样子过,没有以前那么充实了。”   “不是才一天吗?怎么就和无聊扯上了?”   林轻雾掐了一下她的脸,生气说道:“你别告诉我,这连一天时间都不到你心里就不气他了,我当初还帮你骂了他白痴的,要是你现在跟我说,事情就这样过去好了,还是先把男人抢到手要紧,那我真的就跟你没完了!”   安君衣鼓起了双颊,拍掉脸上的那只手,无奈说道:“你到底是想到哪里去了,还有什么抢男人啊?我哪有做这样的事。”   林轻雾呵呵一笑,说道:“你都和他有了关系了,早就不是什么青春少女,他当然就成了男人啊,要不然你还要把他当作男孩子,以后像姐姐一样带着他?”   “正经一些,不要老说这些话啊,自己就不感觉奇怪?”   “我不是比你要正经很多?”   “一点都不觉得。”   安君衣打了个哈欠,在林轻雾的肚子蹭了蹭,带着倦意说道:“你这里好软软啊,我好像有点困了,要不直接睡了吧。”   “不要。”   林轻雾扶着她的肩坐正,说道:“你刚吃完东西浑身味道,然后还不洗澡,那明天你身上的味道还能闻吗?我可不想被呛醒。”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虽然我离飞升成仙还有很久,但他不是说过吗?只要装的比较恰到好处,比如走路没有声音,穿一件白色的裙子,然后冷着一张脸对人,故作清高,不说话人话,那就算得上是仙子了,而仙子都是不会有大小便的。”   林轻雾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所以你想表达你也是个仙女,就算五年十年不洗澡下来,身上都不会有味道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说起来,我就想到这个而已,而且我也不喜欢那种把自己叫做仙女的人啊,感觉就特别的矫情吧。”   安君衣咬着嘴里的话梅条,随意唠叨着:“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偏见,嗯……或者说不感冒而已,啊,真的好困啊。”   “那你赶紧给我去洗澡。”林轻雾平静说道。   安君衣有些无语,心想自己都把话题拉的那么远了,你怎么还是要提起这个,一念及此,她看着林轻雾的眼神生出了些变化——平时这样的话都是她母亲才会说的,结果今天换了个人叮嘱,实在是有些不太习惯。   “刚吃完饭不能洗澡,等一会儿再去吧。”   她很认真说道,却又转过身去,趴在了沙发的另一端,背对着林轻雾。   “你不要忘记就行。”   林轻雾起身收拾着桌子,很认真地叮嘱了一句,等到都处理好,然后她才是拿着衣服走向浴室,在过门前回头望了片刻,才是舒开眉头,没有说话。   住学校宿舍又哪有住在这里舒服,哪怕林轻雾一直都不喜欢自己的家,却也还是这样认为,所以她不想气氛变得太过沉闷,尽量没有提起顾许。   只是在现在看来,似乎安君衣也不是那么的生气难受,即便态度依旧坚持着,但也没有了昨天夜里那么的冷漠,稍微来得开朗了一些,至少是不那么介意关于他的话了。   林轻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揉了揉脸颊,然后脱下了衣服,放进洗衣篮里,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了些感慨。   “还真的是破事一堆啊。”   她伸了个懒腰,坐进刚放好热水的浴缸里,圆形的设计足以让双手搭着的时候,来得比较舒服,很适合放松。   沐浴的确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她默默想着,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昨天夜里,那两个人会不会也在这里发生过一些事情,如果是的话……   那种想法实在不怎么好,但她还是有些后悔,心想自己用花洒洗一下身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泡在浴缸里呢?   或者泡了也就泡了,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不等她胡思乱想结束,敲门声响起。   “怎么还不舍得出来啊?”   安君衣的声音穿过了门缝,对她说道:“我好困啊,洗完就真睡了,你别摸了啊。”   林轻雾醒过神来,有些遗憾的起身拿过毛巾,将身上的水渍擦干净,然后再将头发吹干净,不得已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穿着睡衣离开浴室,她第一时间望向那喊好困的安君衣,心想对方最好不要睡了过去,那就真的很麻烦了。   只是沙发上原先的位置已经不见人影,林轻雾怔了怔,才是往阳台走去,不出意外的见到了她。   “怎么坐在这里了?”   “那边躺着总感觉下一秒就要睡着,干脆换个地方,吹一下风,醒醒神。”   “好吧。”   林轻雾一开始以为桌上有酒,想不到事实上竟如此的干净,有些意外,心想原来你心情真的还算可以,不至于夜里借酒消愁啊……   “赶紧去吧。”   她想了会儿,问道:“明天回学校上一下课?”   安君衣摇了摇头,说道:“到时候再说,我是没这心思,感觉什么都好无聊,连游戏都不怎么想玩了。”   林轻雾在心里叹了声,觉得她这句话暴露了出来,原先的其实都是伪装的坚强,心里依旧耿耿于怀。   “你别想太多了啊。”   安君衣没有回头望向她,认真说道:“真要是见到了,他肯定要比我来得难受,更何况你觉得他会到学校去上课?别惹我笑了呀,怎么可能。”   林轻雾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解释,怔了片刻,然后眸子里的怜惜却更多了。   既然不是顾许,那便是她很在意顾羡鱼的想法,哪怕学校真的很大,但只要是去了,总是会有遇见的那一刻。   只不过,见了意义也不大。   不如不见要好。   林轻雾这样想着,心里稍觉安慰。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的屁股怎就坐到安君衣这边去了呢?   难道不是应该坚持一个师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原则吗?   ……   ……   回到家后,顾许见到的依旧是一室清冷。   洗澡时,他闭目思考了一阵子,关于今夜师姐特意提起的话。不是一时的情爱,而是很久的生命,更重要的是他也许可以趁着这时的清冷,重新收拾一下道途,看不能找出一条崭新的路。   只是今夜星光太美,离开浴室之后,他坐在老位置上忍不住张开了双眼,多望了片刻的天空,觉得也算好看。   虽然比不上当年在山中伸出所见,但也值得分享一下,只是当他生出这个念头时,却发现身边除了书什么都没有。   今天走在人群中那时候,他以为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也没什么,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有了一些变化的,最起码没人听他说话了。   顾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书,翻完了最后剩下的几页,看着最后的结语,沉默想着,知道就连自己感兴趣的书,到了现在都已看完了,什么都不剩,明天最好要买几本回来。   既然如此,家里也就没有什么娱乐可言了,他不是一个喜欢玩游戏的人。   这样单调的生活大概要维持上很多天。   这样想着,时间渐远,星光又被飘来的乌云遮去了不少,顾许收回了望向天空的目光,知道今夜不会下雨,所以要去睡觉了。   熄灯,走至房门前他看了片刻顾羡鱼的房间,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有些自责,希望她在师姐那头可以睡得安好。   也希望安君衣可以好梦,不要因为梦到他而生气。   ……   ……   相拥入眠过后的第一个夜。   顾许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与过去相比,其实并无两样,然而真的经历过以后,他却还是有些怀念,以及厌烦自己当时的愚蠢。   于是这一晚他睡的不再那么的安心,多了些辗转,直至夜深,依旧没法睡着。   这叫做失眠。   那段初入旧山的岁月过去以后,除了飞升以后因为师姐的缘故降临在这个世界之外,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失眠。   事实上他自从真正修道来,便再也没有睡觉这件事,但此刻的失眠也是一个事实。   很难得。   哪怕是师姐知道了,大概那对黑漆漆的眼珠也要溜上几圈,活泼可爱的像一个近千岁的少女,全然不像已经看透了人情世故的老太婆。   当然,这种想法他不会让师姐知道,否则那会惹来好多的麻烦,一个恼羞成怒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经历过昨天夜里那些事情的他,已经很清楚。   更何况师姐疯起来要比她们夸张上无数倍。   便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顾许看着来电显示,微微蹙眉,有些奇怪。   作者留言:   PS:状态有点不好,去睡了一觉,第三章写完再去睡。 第二十二章 大概是岳母?   夜深时分,顾许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姓名,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电话那头的人是安君衣的母亲,林逾静。   那天晚上的家宴两人相谈也算愉快,在林逾静的眼里,他大概算是一个不错的晚辈,这从之后她对安君衣的态度可以见得。   然而师姐曾做过的事情,他没有忘记,况且昨天夜里此时也有过一些不愉快,那么这个电话就很容易令人深思了。   “凌晨好。”   顾许斟酌了一下称呼,轻声说道:“有什么事情吗?”   如果这时候刻意用上尊称,那不免显得有些心虚,语气如常就好。   “你还没睡吗?”林逾静问道。   顾许说道:“是的。”   “已经很晚了,离两点就只剩下十来分钟,你们年轻人精力的确不错。”   林逾静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对了,君衣她在你身边吗?”   顾许诚实说道:“不在。”   林逾静笑了笑,话锋忽然一转,说道:“现在也很晚了,电话里很难把事情讲清楚,如果你明天中午没事的话,我请你吃一顿午饭?”   顾许很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己最近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如果是昨夜以前,他还可以借口顾羡鱼要他帮忙,但现在这么说就是骗人了。   他依旧不怎么习惯撒谎,哪怕偶尔有过两三次,也都是事出有因,更何况这没有骗人的必要。   尽管他直觉林逾静这一次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的温和,但事情既然关系到安君衣,那么他自然要背负起来,否则于理不合。   “嗯,没问题。”   “那好。”   便在顾许以为林逾静要挂断电话时,她却忽然问出了下一句。   “你和君衣已经发生过关系了吧?”   顾许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想这事没法沉默,便只好再嗯了一声,算作是承认。   林逾静的声音很平静:“昨天,还是昨天之前?”   顾许说道:“昨天晚上。”   他不健忘,记性十分的好,当然还记得昨天林逾静曾特意打过一个电话,叮嘱安君衣不要乱来,结果却偏偏在今日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心情想来会有些糟糕。   换做是他也好,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眉眼间也难免要多上几分的寒意。   林逾静轻声说道:“这样吗……那你怎么没和她在一起?有事要忙?”   “一个人在家,不算忙。”   顾许说道:“她在自己家,那边有人照顾着她,应该没什么。”   “这样吗……”   林逾静说道:“那为什么不是你照顾他呢?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家,难道说你们今天就吵架了?”   顾许犹豫了片刻,还是诚实地嗯了一声。   林逾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与之前的平淡相比,此时话里的寒意已然浓郁了起来,就是今夜乌云落下的茫茫夜色。   “也算,明天吃饭我再问清楚你,我不希望到时候见不到你,明白吗?”   没等顾许做出反应,林逾静便挂断了电话,哪怕没有亲眼见到,但也能想象出这时候的她该有多愤怒。   事情愈发复杂了。   睡在床上,望向窗外,一个人的夜,他看着好生孤单。   今夜大概真的要睡不好了。   ……   ……   便在顾许那通电话过后,林逾静坐在办公椅上沉默片刻,望向窗外如许灯火,然后拨通了安君衣的电话。   与上一个不同,此时安君衣已经睡着,她等了好会儿,才是听到了女儿那带着被吵醒后的恚怒嗓音,唇角微微翘起刹那,紧接着眉眼间布满了寒霜。   “睡的很好?”她温声问道。   “还好吧。”   安君衣嗯了很长一声,听着有种撒娇的感觉,喃喃说道:“你大半夜打电话给我是干嘛啊,是闲着没事做,明天不用开会了吗?难得你女儿作息稍微正常了一点儿,你就不愿意了吗?”   林逾静笑着对她道了个谦,转而说道:“主要是让你明天过来吃一顿饭,难得有时间了,想和你聊个天。”   安君衣不觉有异,很乖巧的嗯了一声,抱着自己的被子,语气依旧那么迷糊:“那我先睡了啊,你也早点,别到时候把你女儿给鸽了。”   听着话后传来的忙音,林逾静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终于确认顾许没有撒谎,此时他们两人的确没有睡在一张床上。   那么他们为什么就忽然分居了呢?   她也是过来人,很清楚男女朋友在踏破最后那一步之后,只要时间和空间都得到允许,总会想着要黏在一起,这是很难阻止的事情。   而现在他们却偏偏一人熬夜不睡,一人睡的那么好。   这事实在不太寻常,有很多的问题。   林逾静忽然想到某种可能,不禁蹙起了眉头,心想难不成是顾许和她吵了架?   她全然没考虑过是安君衣发脾气,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这种情况哪怕是梦里也难得一见。   想来是顾许的错了。   她喝了口温水,不再无意义的思考下去,只要等到明天中午,两人见面的那一刻,真相自然也就大白。   ……   ……   晨光微亮,秋日的清晨与往昔的区别,大概只在于太阳日出何时。   顾许睁开了双眼,一夜不眠,凌晨三点过后他终于着手思考有关于道途的问题,直至此刻才是准备起床去洗漱。   与以往的闭关相比较,六个小时终究是太短,他没有找到半点思绪,时间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人生在世,如果不能飞升得长生,无非就是数百载的岁月,光阴易逝的道理他很多年前就懂得,如今却忘了过去,没有了那么的珍惜,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原因想来很复杂,需要自省上很长一段时间,才可以盖棺定论。   现在的他不太喜欢做这种事,因为过去已经有了太多,又因为他其实清楚,只是暂时不准备改。   因为昨夜答应了那顿饭,顾许在洗漱之后没有做上一顿早餐,而是坐在电脑前,刷着网页买了几本书。   所幸这个世界有很好的地方,便是在书的价格上远要比前世便宜,当年他陪师姐下山的时候,曾经路过一家书屋,问过那位店主,才知道就连最为普通的志异爱情小说,都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承受得起。   对此他很欣赏,便又多买了几本,哪管书架放不放的下。   做完这件事,他才是离开家门,过去约定好的饭馆。   不知为何,这一次林逾静没有把吃饭的地点放在自己的家里,而是一处餐馆,顾许想起自己曾经去过,觉得菜品也算不错,但想到自己大概也没有多少动筷的机会,不禁有些遗憾。   顾许还不至于认为今天这顿饭只是寻常。   然而……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下车的那一刻,恰好见到了安君衣和林轻雾。   只是一个刹那的时间,他就明白过来,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的三徒弟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面不过一眼,两人沉默的却很久,九月的阳光并不猛烈,然而站久了终究也会觉得热,不宜太久。   安君衣朝着他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房间,留下了林轻雾和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师傅啊……”   林轻雾想起了昨天自己关于屁股的想法,有些不安,走了过去,说道:“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做一下,聊聊?”   顾许曾经来过这里,记得沿着某条路前行,会有一座人工湖,便带着她走到那头,坐在了树荫下的石凳上,微热,不算滚烫。   “嗯,你没生气我之前骂你白痴吧?”   “那事我的确很蠢,你说的不算错,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生气本来就是不需要道理的一件事啊。”   “你说的对,只是我没生气。”   林轻雾心绪稍安,又看了一眼自己和他保持的距离,确定还算是生疏,抬头望向那倒映着金光的湖面,思考着接下来的话。   顾许忽然问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没,我就是陪她坐个车而已,反正在家里也闲着没事。”   林轻雾很从心的卖了安君衣,诚实说道:“毕竟是别人的家宴,我掺合进去没道理,不过师傅你这……真的没问题吗?”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顾许明白她在想什么,摇头说道:“我事前不知道君衣也要过来,以为只是两个人的一顿饭。”   林轻雾想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有些烦。”   顾许大概可以想象到之后的画面,说道:“我不太喜欢理这种事,你帮我想一下,有没有不吃这顿饭的方法?”   林轻雾微怔,然后说道:“还真有一个。”   “是什么?”   顾许有些意外,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过她真能给出一个答案。   “只能是苦肉计了。”   林轻雾耸了耸肩,解释道:“你忽然发生意外,那安君衣再怎么生你气都好,也没道理跟你计较下去,但这有一点不好,太假。”   是的,她想不出顾许怎样才能突然住院,更何况安君衣会信吗?   顾许直接说道:“这很蠢,一点都不好。”   林轻雾心想还能怎样,总不能我真的去坐在旁边,不让林逾静碍着有外人在的缘故,不好直接责问您吧?   那也未免太过工具人了,师傅您的良心就不会痛的吗?   她想到这里,下意识望向他的眼睛,咬着唇,很担心他真的说出这么一句话,那该如何是好啊?   “反正我是想不出来办法了,要不……您就认了吧?”   顾许沉默不语。   看着他的神情变化,林轻雾愈发的担心,却不敢在脸上流露,低声说道:“而且,你也得考虑安君衣心里的感受啊,要是你就这样人没了,那她肯定会生气的。”   顾许看着她说道:“你最近为什么说话变得这么有道理?”   林轻雾不懂他怎就扯到这里去了,无奈说道:“因为这种事真的就很……乱啊,当然,我是旁观者,看的可以清晰一些,不是说你蠢。”   顾许想了想,忽然说道:“你不要告诉羡鱼今天这顿饭的事。”   林轻雾哪里敢拒绝,却也害怕秋后算账,毕竟现在已经是秋天,她只能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   “那我过去,如果有空,你现在去找一下你师姐,陪她聊一下天吧。”   顾许起身走向来时的路,想到一件事,补充道:“她人在你师伯那边,电话我手机发给你,麻烦了。”   林轻雾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将要去面对谁,不禁对顾许生出了好多的怨念。   明明是你们吵着闹着,怎么最后就是我和您一起遭殃呢?   ……   ……   入秋已有些时日,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叶子黄的要比去年早了些许。   顾许落座,和两人打过照顾后,望向窗外微黄的树叶,发现此处景色真的不错,高楼大厦的冷硬线条看久以后,腻的确实太快。   听着茶水滚开的声音,林逾静的目光从女儿的脸上缓缓挪开,落在了对坐顾许的身上,看着他不见疲惫的眉眼,微微蹙眉,不太喜欢。   因为安君衣睡的不怎么好,而他却偏偏精神不错,想起前几天得知的那件事,她内心深处的念想又坚定了几分。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会一起过来。”   林逾静的声音有些冷淡:“菜等会才上,今天客人好像比较多,我让后厨不用太着急,先聊一下天。”   顾许看了一眼安君衣,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便嗯了一声,喝了口茶。   “我昨晚没睡好,吃完饭就走了,菜还是快点上吧,要不得饿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安君衣却一点都不听话,甚至是很直接的反驳了她的母亲。   落在顾许的眼中,这无疑是告诉他,今天这件事完全是林逾静单方面的想法,与她毫无关系。   然而这也代表了她不想看见他。   事实上,从他走进房间,直至现在这一刻为止,安君衣的目光都没有落下在他的身上,就像是陌不相识一样。   只不过……顾许想起她平常卖萌撒娇的模样,便觉得这时的她也有着别样的可爱,很想要多看几眼。   作者留言:   PS:一万二,虽迟但到,明天尽量也写个一万二,三十号那天可以轻松一点。 第二十三章 当妈的和二五仔   “也好,既然你累,那就让服务员催一下吧。”   林逾静望向顾许,视线由始至终没有落在安君衣身上一眼,阳光从窗外洒落,今日的气温恰好,包间没有打开空调,不时有微风吹过,扬起了窗帘一角,与阳光相映而美,落下了零碎的小花儿。   她的目光渐渐冷淡,不知道是因为注意到了顾许在看自己的女儿,还是因为她已经不再满意这个女婿的缘故,连带着语气也都冰冷了几分。   “也算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之前一直就想请你吃顿饭,希望你不要觉得麻烦。”   说完这句话后,她替顾许将茶杯斟至七分满,看了安君衣一眼,神情稍缓。   顾许摇头说了一声不,沉默片刻,发现一直看着安君衣那可爱的模样似乎不太好,便移开了目光,不想看久了使得她脸颊微红。   “吃过一次,我还算是喜欢这里的菜,没什么麻烦的。”   他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展开话题,迟疑片刻后说道:“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既然也找不到话可以说,不如离开,留下给她们母女二人谈话的空间,避免一顿饭吃下来,连几句话都说不到的尴尬境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逾静眉梢微挑,然后她望向安君衣说道:“要不,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是怎么一回事?”   安君衣低着头,轻声问道:“解释什么啊?”   “我记得之前和你提过一次的吧,不要被哄着哄着就上床了。”林逾静的声音有些冷淡,话更直接。   “嗯。”   安君衣抬头望向她,平静说道:“所以我根本没有被他哄啊,而且他也没哄过我啊,都是心甘情愿的,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后,林逾静微微一笑,握着茶杯的手已经有些颤抖,声音微冷问道:“你现在是要惹我生气吗?”   安君衣摇了摇头,诚实说道:“没有,你想多了啊,我就是简单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你不是要和我谈这个吗?那我就这样告诉你好了。”   她说的平静,看似随意,林逾静却听出了话里的不可动摇,微微蹙眉,心想难不成凡是这种事情,哪怕男方做错再多也好,女方都会死性不改?   念及此处,她的眸子里生出了几分无奈,对安君衣说道:“我不是要和你置气,你现在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看法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可以理解,但你们为什么现在就分居了?这总得要有一个理由给我吧?”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我没和他吵架,就是觉得没必要整天黏在一起而已,那样也没意思吧,你真的不用想太多,而且今天请他过来,为什么不先和我提一句?”   林逾静问道:“如果我说了你还会来?”   安君衣不说话了,因为她真的会装睡,装手机没电关机,甚至还能出去酒店开一间房。   林逾静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道:“话可能不怎么好听,但我的确是为了你可以过的好一些,如果不是真的看你们出了问题,你以为我喜欢来当这个黑脸吗?”   安君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笑了一下。   忽有风来,阳光穿过了窗帘上的花纹,便有一朵碎花翩然落下,她脸颊上的那个梨涡显得格外好看。   只是有些令人心疼的憔悴罢了。   林逾静看着女儿的脸,无奈说道:“我明明生了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儿,被猪拱了也就算了,结果你现在还给他洗白,真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是遭了什么罪。”   安君衣很想反驳,却想到自己还在生着他的气,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很没有半点说服力,就像是这句话一样,听着就有一种洗白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难道她不是应该让自家老妈痛骂他一顿吗?   她心想,自己又不是舔狗,现在明明该是黏糊着的二人世界,结果你却弄出了这种事来,当然都是你的错,那么你被马上几句也是应该的吧?   于是安君衣沉默不语。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知道过久过后,她却是说道:“这顿饭你别提那些事,我不想吵,等到我真的觉得没办法了,应该分手的那一天,我会和你说的。”   林逾静面无表情说道:“那你不觉得自己吃亏。”   安君衣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反正我的确是喜欢他,如果事情就是这样,那我除了认了还有什么办法?”   她脸颊微红,压低了嗓音,再说了一句话。   “而且……什么都做了,现在后悔好像也晚了,我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林逾静怔了怔,然后摇头说道:“那就按你意思好了,但不管怎样,你都要答应我,千万别再闹出其他事情了,我不想知道你因为他去打胎。”   安君衣心想这怎么可能,就算我愿意怀上,他肯定也是不想的。   想是这么想,但她总不能对林逾静说,你给我的那盒东西连包装都没有拆开,直接就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林逾静肯定就不想和她好好说话了。   况且她也真的不喜欢谈这个啊,和害羞有关,更多的其实还是……她在生顾许的气。   “那一会吃饭的时候,你……别冷着一张脸了啊。”   “你还没有嫁出去的吧?”   “嗯?”   “这就开始替他说话了,羞耻不?”   “什么啊?我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吗?刚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你就没发现的吗?”   “所以你自己就没感觉刻意?”   “我觉得我很冷酷啊。”   “呵呵。”   “你什么意思?”   “我今天才知道自己生了个白痴女儿。”   林逾静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望向窗外如许温柔阳光,轻声感慨说道,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   她微微蹙眉,忽然问道:“有件事差点问你,既然我那天已经告诉过你,他有三心两意的可能,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到要和他闹成这样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安君衣有些慌了。   ……   ……   大概姓林的人最近运气都不太好。   与顾许分别后,林轻雾没有思考上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从心的依着他的话,打车前往那个地址。   想到那位师伯的很多不好,她没有拨通电话,而是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师伯,我来看一下大师姐,您方便让我进个门吗?”   也许是正在玩手机,间宫爱花回复的很快,过了不到两分钟,没有让她担惊受怕太久,以至于心神恍惚。   “可以,但如果是你师傅让你过来的话,你替我转告他一句,装死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辈子,总要做出一个决定的。”   林轻雾忽然记起自己对那三枚戒指做出的评价,怔了怔,心思微敛,诚恳回复道:“嗯,我会说给他听得,不过我觉得师傅这个人,在这方面有很大的问题,不被现实毒打一顿,感觉是改不了啊。”   间宫爱花片刻后回复:“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教训呢?”   “很难说,其实我以为前天晚上闹了一顿之后,他应该要收敛上一些的,但刚才我和他见面的时候,感觉这个人还是没心没肺的。”   “嗯?”   “怎么了?”   “你就不觉得自己这段话,说出来有一些问题的吗?”   “实话实说,有一说一,我全都是发自内心。”   “我意思是你在出卖你的师傅,我的师弟,这让我有些疑惑。”   林轻雾微微一怔,下意识熄灭了屏幕,又看着不断在闪烁的绿点,情绪不免有些忐忑,心想自己是不是卖顾许卖习惯了,怎就忽然白痴到在师伯面前也习惯说他坏话了呢?   但这也确实是实话吧?   忠言还是逆耳呀。   她望向车窗外,看着几乎是山川动摇都不会变化的景色,知道又要堵车上很长一段时间。   人生如逆旅,忽然之间,她生出了好些感慨,回想起以前的那些生活,唇角微微翘起,笑容很美。   青春的时候总该要过的有趣一些,过去的她太多时间沉溺在无趣的利益之中,如今虽也没有热血可言,但恋爱的酸臭味也算是嗅到了。   只不过……和她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始终都是一个孤独的看客。   然后她想到了某些事,眸子里多了一些坚定,她不是顾许或者师伯这般了不起的人物,没有资格去浪费生命。   修行是一件需要时间的事情。   她这样想着,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讨得师傅还有师伯的欢心。   至于那两位师姐……她只想她们可以沉溺于恋爱之中,不要来打扰她一心修行。   ……   ……   林轻雾一直以为,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光阴易逝,自己既然没有挥霍时间的资格,不像顾羡鱼和安君衣可以持宠而娇,那就更应该努力一些。   然而她没想到,推门而入,眼中所见的不是一个颓唐度日的顾羡鱼。   她怔了怔才回过神来,脱了鞋袜,穿上提前准备好的的拖鞋,走到顾羡鱼的身旁,轻声说道:“他让我过来看一下你。”   顾羡鱼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变化。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林轻雾问道。   “想不到。”   顾羡鱼的声音很平静:“生气是真的,不开心也是真的,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又不是一个没他不可的人。”   林轻雾心想你这话难道是在嘲讽安君衣吗?   “也对。”   她的目光落在顾羡鱼手中书卷上,好奇问道:“这是师伯给你的吗?”   顾羡鱼说道:“嗯,我觉得一昧去想那些事情不好,不如将心思放在其他地方上,比如修行,然后师伯让我先读书。”   林轻雾感慨说道:“比起他,我怎么感觉师伯要称职很多的样子。”   事实上她这句话同样也是在拍马屁,适合与否,又岂是扔下一本书给人读,就可以直接看出来的事。   然而间宫爱花却很喜欢,除了这句话很中听之外,还因为她教出了一个可以自豪的师弟,千年以降的第一人。   “他比较懒。”   间宫爱花拿着一杯水,缓步走来,笑意温和,说道:“但教徒弟方面我自然要比他来得要好,这已经被时间证明过一次,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林轻雾想起刚才的对话,自然不敢乱说话,害怕自己这话落在顾许耳中,那不管怎么想都很麻烦。   她拿起温水抿了口,很小意的看了一眼顾羡鱼手上的书页,但决没有久看,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道不能做的这么明显。   顾羡鱼忽然问道:“你很好奇?”   林轻雾怔了怔,认真说道:“师姐呀,你这句话听着好多歧义。”   顾羡鱼有些意外,说道:“这是你跟安君衣学的?”   林轻雾注意到话里的某些细节,心想你们两个似乎还要闹上很长一段时间,但锅难道不是顾许一个人的吗?   “嗯。”   她解释道:“我没家回了,这两天都和她住在一起,聊久了难免会惹上一些口癖。”   顾羡鱼纠正道:“这是想法,不是口癖,更何况我又不是男人,为什么你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林轻雾很认真地对她说道:“这你应该问安君衣,和我可没关系,而且我们不要再谈这种话了吧,感觉好浪费时间呀。”   听着她刻意卖乖的嗓音,顾羡鱼微微蹙眉,想不明白她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沉默片刻后,将手中的书卷送到了她的手上,然后起身走向间宫爱花。   也许是癖好的缘故,间宫爱花很喜欢坐在窗畔静看白云流逝,然而她很少有负手的时候,顾羡鱼见过一次,印象极为深刻,因为完美符合她对一位一代宗师的想象。   “林轻雾比你们两个都要努力不少。”   说话间,间宫爱花指尖轻动,剑意如缕落下成帘,拦下了朝外飘去的声音,唯独阳光依旧清丽。   她轻轻晃着杯子,说道:“以前我还不怎么喜欢她这个人,现在看来,她要强上不少,起码知道什么才算是重要的。”   顾羡鱼看着她问道:“我不是已经迷途知返了吗?”   “笑话。”   间宫爱花眯起了眼睛,单手撑着下颌,没有像往常一样望着天空,而是拿着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顾许。   “你两个徒弟都在我这里,事实似乎已经证明,你真的很不会教徒弟,不如认了吧,或者我可以分一个给你。”   作者留言:   PS:洗个澡再写,有点小困了 第二十四章 小小姑娘,打肿他脸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要不你改一下?”   顾羡鱼握着温热的水杯,眉眼间多了好些冷意,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条信息,连声音都冰冷了起来。   间宫爱花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这么的在意,便将那条刚发出的消息撤了回来,然后抬头望向她。   她随意问道:“你介意这里面的什么?”   顾羡鱼沉默片刻后说道:“很多,但最主要的是我不是东西,更不是你的,没有被你拿来分给他的道理。”   间宫爱花回头望向她,很认真地看了会儿,说道:“如果是安君衣……”   顾羡鱼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她怎么想是她的事情,和我没关系,你不要拿她当例子,来推断我要怎么做。”   “有理,是我错了。”   间宫爱花觉得这时的顾羡鱼有些意思,很坦然的承认了错误,却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如果是过去,她大概是要一意孤行,欣赏对方愤怒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在这方面的确收敛了不少,至少如今愿意顾及了别人的感受。   很难说这是一种怎样的变化。   她想着这些事,目光落在了顾羡鱼的身上,看着那清丽如旧的眉眼,问道:“那你就准备一直不回去了吗?”   顾羡鱼认真地思考了一遍,说道:“我不知道,应该不至于,但事情直到现在为止,我的确没有办法提前得出答案。”   间宫爱花说道:“也行,反正我也不介意,你慢慢想下去吧。”   顾羡鱼嗯了声,回头望向身后的林轻雾,忽然说道:“以前我不怎么觉得,现在看起来,似乎她才是真正聪明的那一个人。”   “不要急着说自己愚蠢。”   间宫爱花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离开了椅子,留下顾羡鱼一个人在后头,朝着林轻雾走去。   看书是一件需要专注的事情,林轻雾从顾许身上得到的不少,但基于各种缘故,确实不如两位师姐的丰厚。   比如关心,比如很多细节上的方面,还有某些特别的地方。   难得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她看的自然很认真,甚至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想着留下这些不懂的地方,等到有空的时候去问一下顾许,算是物尽其用。   与顾许莫名其妙的王艰涩之处狂奔而去不同,间宫爱花也许是当年在人间行走了多年,有过冒充书院老师的机会,笔下的文字与她行事风格几乎是截然不同,有着很多的趣味。   但最重要的是更好理解,这是顾许所无法比较的。   “先聊一下?”   恰好在她目光转入下一篇的时候,间宫爱花的声音平静响起,打断了她继续读下去的心思,如此刻的阳光一般美妙。   林轻雾抬头望去,很是乖巧的嗯了一声,就像自己的师傅并不是顾许,而是眼前的这人一样。   “之前手机上和你谈过几句,我想了一会,觉得那还不算妥当,现在过来补充几句。”   间宫爱花望向窗外天空,轻声说道:“你原话转告就好。”   林轻雾怔了怔,说道:“要不我录个音放给他听?”   “你原话转告就好。”   间宫爱花眸子里多了一抹嘲弄,接下来的语气骤然一变,冷漠了许多:“人生苦短,绝大多数的修行者生命都不会太长,当年我劝阻你不要浪费心思在情爱一道之上,根本原因就是想你可以专心。”   “现在的你当然可以颓唐度日浪费光阴,你已经有这个资格,但她们三个呢?真正迈向有趣的永生的人,活的向来无趣,或者说只能够以无趣度日,而你最起码也要让她们活的久一些,不对吗?”   “如果你觉得我和以前一样,说的话已然道理,那就不要再无止境的纠结这些事了,干净利落一些,就像是当初你做出决定,让我活下去一样,而不理会我的想法一样,我不认为你和过去有了太多的不同”   她顿了顿,唇角微微翘起,感慨说道:“我会帮你教一下徒弟,但事情到了最后还是你这个师傅的事情,不是我可以帮到的。”   这段话她说的很平静,却有着一种盖棺定论的强大力量,不容置疑。   林轻雾起初没有太花心思,后来反而听得很认真,自然是因为她也认同这种看法,奈何屁股立场所在的缘故,她还是只能嗯上一声,不会多说什么。   “好了,没意思的事已经过了,我们来谈一些有趣的好了。”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除了安君衣之外,你们两个我都邀请过一次,从他那边来到我这一边,现在还有兴趣吗?”   林轻雾怔了怔,然后说道:“很难说没有,但不管怎么想都好,这始终是一种背叛,在他没有对不起我的情况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做这种事情,不然不合规矩。”   间宫爱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生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一问一答仿佛没有发生过那样,间宫爱花很是友善的为林轻雾解答了一些问题,又留下她吃了一顿午饭,期间的气氛一直很愉快。   ……   ……   林逾静没有从安君衣的口中得到那个答案。   原因有很多,但最关键的那一个却不能赖她自己的女儿不想说,因为顾许全好在这时候回来了。   这一趟厕所时间足够漫长,她无法责怪些什么,因此淡了自己的心思,依着女儿的话,在接下来的饭局中保持着长辈的气度,没有说些故作黑脸的话。   只是她并不知道,顾许一直都在关注着她们母女之间的这场对话,为的就是让安君衣不必因为他的缘故,生出许多烦恼,所以才会在那时回来。   等到吃完饭后,林逾静心情万分复杂的看着女儿,借口有事提前离去,留下了这对不过阔别了一日的人。   走在曾经和顾羡鱼走过的林荫小道上,盛夏时节的天气与初秋相比,无疑是要炎热许多,顾许依旧可以记得,那天饭后的光线都有着些许的扭曲,看着不怎么的舒服,而顾羡鱼则和他说了许多的话。   那大概是姐弟二人第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   一路沉默无言行至那池塘边,顾许换了一张石凳坐了下来,安君衣犹豫了会儿,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只不过终究是比之前要离的远了一些,不再肩依着肩了。   “秋天要好很多。”   顾许说道:“主要是气温恰好的原因,不至于阳光过于耀眼,连风都是热的,现在坐着比那时候要舒服不少。”   安君衣没有说话。   事前,她想的是连一眼都不看顾许,只是同在一桌吃饭,哪有完全看不到的可能,更何况林逾静还有意为两人做出开导,勉为其难的看了几眼以后,终究还是来的习惯了。   顾许想了想,也沉默了。   他本就是一个习惯安静的性子,如果不是这些时日发生的许多变化,他大概还会独自一人漂泊在星辰大海间的每一个世界中,安静的成为一个过客,静看皇朝衰老覆灭,美人名将白头,立于石中的神杖千年以来岿然不动,而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人。   从这种角度去看,他的师姐无疑十分成功,至少是使得他不再与人世疏冷。   然而,这时候的安静和今日初见时的无言是不同的,哪怕同样的沉默,依旧有着一种温馨的美好。   身旁有你,眼前有湖,身后黄叶与青树相映而美,景色很难不好。   “我先走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安君衣轻声说道,语气十分的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到了时间该回家一样。   顾许想了想,说道:“嗯,也应该了,我送你回去?”   安君衣没有去看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不要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顾许看着她说道:“我确实有事要忙,但那也和你有关。”   “什么?”   安君衣微微蹙眉,很是不解,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向他,心想你难道真的要享齐人之福,下定决心做渣男了吗?   事实上,她宁可顾许下定这样的决心,也好过那天晚上一昧沉默,不知所错,因为这至少可以让她下定决心去拒绝,而不像现在,犹豫着惹人心烦。   顾许说道:“之前那天早上说过的,刚才师姐提醒了我一句,你应该要好好努力,而不是整天玩游戏了。”   安君衣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哪里想到他指的居然是这个,心里很是无语,又想自己难道是思春了?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老想着这些事情,却不知道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情况,或者说见面以后平静如水,才是值得奇怪的情况。   她想了很长一段时间,依旧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唯有……无奈的答应了下来,坐在了去他家的车上。   看着沿途见过多次的风景,安君衣发现自己已经很熟悉这条路,早已觉得腻乎,只是不管再怎样也好,她都没有回头去看顾许,坚持着自己的态度。   直到推开那扇门,看见了那天凌晨吵架的地方,她眸子里才是多了一些倦意,大概还是想起了顾羡鱼,有些伤感,有些怀念。   “我……”   她微张着嘴,明明情绪万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咬着唇也只能沉默了。   “不要再想那天晚上的事了。”   顾许说了一句,便不再深谈,这两天来关于这个问题探讨的已经足够,他很清楚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想着这些,他回到房间,拿出了一本闲来无事之下记下的笔记,这里面是崭新的事物,是他对自己重新在路上之后总结的一些心得。   当然,也一如既往的渐深难言,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话。   安君衣接过笔记,翻开了第一页,秀气的眉头顿时蹙起,心想为什么每一个字她都清楚认识,但偏偏连起来之后就不明白了呢?   “有什么不懂的问我。”顾许关心说道。   “全都不懂呢?”   安君衣看了他一眼,很是无语,觉得这人已经没救了。   顾许下意识说道:“那你该多蠢啊?”   他说的很快,不见迟疑,当然不是想惹她生气,而是他真的认为自己描述的足够简单了,看不懂就是你蠢。   因为当初在动笔时,他便思考过这个问题,为的就是现在让三个徒弟可以看懂,但他又哪里想到还是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安君衣的声音骤然冷淡许多:“对不起,我太蠢了,不配当你徒弟。”   说完这句话,她想也不想的放下了书,起身朝着玄关走去,准备穿上鞋袜离开,再也不见这人。   顾许很是无奈,心想这明明是你不用心的缘故,为什么偏要生我的气。   他想了想,没有去挽留安君衣,觉得不如用心将笔记修改一番,等到下一次见面时再给她看,好过现在强行聊下去,彼此都无益。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却久久没有传来,安静的有些过分。   他起身望向玄关那处,发现安君衣已经站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穿鞋,更没有离开,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怎么了?”顾许看着她问道。   安君衣双肩微微颤抖着,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就这样看着我走?”   顾许是个很实诚的人,认真解释道:“今天我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给你布置好功课,既然没有做好,那我就想要修改一下。”   安君衣好气又好笑,说道:“那你就连我送我出门都不懂?”   顾许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心想你怎就变得这么麻烦,刚才不是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的吗?现在怎就成了这样子了……   他有些头疼,有些无奈的放下笔记,朝着她走过去,只觉得女人果然都有一天会像师姐那么的麻烦。   “那不如……你留下来,然后我和你讲解一下我的思路,讨论一下如何改进这个问题?”   这是典型的没话找话,而且还是最呛人的那种例子,话出口的一瞬间,他就明白自己错了。   明明几分钟之前,他才因为这事说了她蠢,如今又莫名提起,很难不惹人生气。   安君衣当然不喜欢这句话,心想你之前哄我的甜言蜜语都去了哪里?不到两天的时间不见,怎就成了现在这么个样子?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望向顾许,微笑说道:“知道吗?我现在真想把你打到连咸鱼都认不出来。”   作者留言:   PS:睡迟了,好烦,还差一万零三百字,先去洗个澡,然后再写下一章,不知道几点才能出来。 第二十五章 喵   掀开封尘的帷幕,走进那些精致描绘的故纸堆中,历史是一位任人装扮的姑娘,但只要掀开那些美妙好看的文字化作的衣裳,便可看见那千百年来堆积下来的荒唐故事,只不过那些事无论是往污秽还是光辉的道路走去,最终也可以简单概括成两个字:力量。   就像是安君衣这时候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要不自量力的将顾许那张漂亮的脸打肿,原因却只是要缓解自己内心深处的恼羞,可以冷静下来,在很多书上都会将这视之为愚蠢。   所以她现在蠢的很可爱,就像是一只小老虎,露出了尚且稚嫩的虎牙,蠢蠢欲动的想要咬他一口。   顾许不明白她的心情为什么这么的复杂,但也知道这时候他该要安静一些,如果可以不要脸的话,那就主动把脸伸过去挨打,诚恳的承认自己的错误。   可惜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别生气了。”   他想了想,却发现屋子里真没有存下零食,说道:“要不晚上我请你吃一顿饭,消消气怎样?”   这对如今快要身无分文的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牺牲,具有相当的诚意。   安君衣有些不解,然后想起那些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记忆,眨了眨眼,迟疑问道:“你不会没钱花了吧?”   顾许有些尴尬,但还是承认了。   如果这时候还沉默不语,或者是撒谎骗人,未免太过不耻了。   安君衣终于笑了起来,从各种意义上,这都是她两天下来遇到最开心的一件事,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顾许说道:“要是你觉得可以,那别吃太贵的,就像今天那顿一样,结账的时候我可能会不够钱,到时候得你欠着。”   安君衣认真说道:“那我可以提前溜走,留你在那里洗碗,说不定咸鱼她看见心疼你,下意识就原谅了呢?”   顾许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看着她摇头说道:“有着一种太刻意的感觉,我觉得她现在不会相信。”   “嗯?”   “怎么了?”   安君衣静静地看着他,微笑问道:“原来你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啊,怪我太小看你了,不愧是我的好师傅啊,想的真是全面。”   顾许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再谈下去,这实在很无趣。   大概是害怕争吵的缘故,安君衣控制了探讨下去的欲望,将这当作是一个插曲,也趁着这个机会回到了客厅,坐在了那个舒服的位置上。   她从顾许手中重新拿过那本日记,回忆着从前他说过的那些话,艰难思考着每一个文字的深意。   懂得很多道理却又过不好这一辈子,从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她固然只是千万人中一寻常好运死宅,但也清楚自己的运气有多么的好。   既然今天这些事和情爱无关,那么她确实该拾起这些日子丢下来的东西,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不至于老来悔恨。   时间就是这样过去的,当窗外的秋日的明媚染上了红,要将自己名字该做夕阳之时,安君衣才是放下了圆珠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另一本日记上满满的字眼,不禁生出了好多的感慨。   自从上了大学后,她哪里还写过这么多字,从来都是用尽各种办法只求偷懒。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生长在一个稍微有钱的家庭之中,如果没有遇上顾许,人生大概是肉眼可见的注定,自然不会有那种修道如痴的透彻心性。   然而基于很多种难以描述的原因,在这个阳光不错的下午里,她很坚定的伴着不时拂来的微风,完成了这件事情。   “好了。”   安君衣伸了个懒腰,准备靠在他怀里时,忽然惊醒了过来,神情微冷说道:“你答应我的那顿饭该给了吧?”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点头说道:“那你准备吃些什么?”   “日料吧。”   安君衣拿出手机,不知给谁发了一条信息,继续说道:“价格不会太贵,你放心,我最起码也会给你留几百块点外卖吃的,不对,是买菜做饭。”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君衣也不想理他,自顾自地去洗了一下脸,看着辛苦了一个下午后,眉眼间掩之不住的疲惫,心想自己今晚肯定可以睡的很好。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从包里拿出口红,只是简单用润唇膏补了一下水分,不至于让自己看着憔悴,至于妆自然是懒得补了。   哪怕是今天和顾许呆了一个下午也好,她依旧没有消气,或者说在顾许真正明确态度之前,他们之间的相处最多只能这样。   黄昏出门,车流臃肿,两人时隔许久之后,没有牵着手走在路上,而是像刚认识的时候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看着就像是寻常朋友。   下班时间很难做到不繁忙,安君衣看着来往的行人,忽然觉得这样散步其实也不错,如果再安静一些就更好了。   一路沉默中夹着几句生冷的言语,秋天的夜黑的要比夏天快上不少,抬头望向红霞渐淡的天空,安君衣有些庆幸今天自己穿的是长裙,便决定要踩一下单车,穿梭在新城老街的大街小巷之中。   秋天真的很好,它没有春雨的缠绵,不像盛夏一般炎热,更与寒冷无关,衣服的选择可以变得很自由,不至于考虑太多。   遗憾的是安君衣骑单车的技术谈不上好,当然,关于这个问题她更多觉得是共享单车的质量问题,与她无关,为此她很难得对顾许开口,谴责了一番开锁的价格越来越贵,然后骑行的体验也不见得便好。   顾许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陪着她慢慢地朝目的地进发,也不在意红霞老去,黑夜将至,很享受这种生活带来的温暖感受。   日头斜尽,两人终于去到了那家预定好位置的日料店,新楚这座城市从来不缺什么高档的地方,作为房价第一的大城市,消费自然也如此。   这家店听说颇为专业,至少在入门是这样的,解开帘布之后,身穿和服的美丽女性持着温柔笑意迎上,确定好预约的信息过后,便领着两人走进了单独的隔间里,细声问了要求之后,才是离开。   所以顾许忍不住问了安君衣一句。   “万一我真的结不起账呢?”   安君衣看也不看他一眼,平静答道:“那你留在这里当服务员呗,反正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会让你去洗碗的,怕什么,当个门面多好啊。”   顾许说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我漂亮的。”   安君衣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旁,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副日本画,说道:“你还不明白?漂亮在我这是骂你,你傻不傻啊?”   顾许想了想,说道:“那我最近好像是有一些傻。”   安君衣怔了怔,懒得再骂他些什么,从包里翻出来自己的笔记,单手撑着下颌,检查着错漏的地方。   她看的不怎么认真,更多只是在跳错别字,确认了一边之后,忽然问道:“不如你说一下自己有趣的事情?”   顾许心想,自己哪有这样的经历,又为什么不是你说呢?   “嗯?”   “噢。”   他说道:“我十几岁的时候,大概十三四左右吧?在山里的那条溪流抓过鱼,然后被人骂了。”   安君衣有些意外,问道:“你们那山不是挺大的吗?抓几条鱼都要骂,这也太小气了吧?”   顾许解释道:“主要是山里有只猫,是某位祖师留下来的,那时候我打不过它,而它有最喜欢吃鱼,很介意别人动它的东西。”   安君衣很认真地说道:“猫都是这样的,喜欢作死又爱装可怜,我最讨厌了。”   顾许说道:“所以我境界大成之后,禁了它……应该是五十年的口粮吧,记不清楚了,中间闭关过一次。”   安君衣好奇问道:“那你有吃过那溪里面的鱼吗?”   “吃过,但我不怎么喜欢,主要是因为有毒,不过师姐她很喜欢吃。”   顾许诚实说道:“如果不是这些鱼,我应该是不会做饭的,都是那些年锻炼了出来。”   “然后呢?还有什么其他的吗?”安君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继续追问。   “嗯……想不出来了,我生活比较单调,那时候宗门上下有整整三千零壹拾柒把剑,但我见过的人还不到三十来个。”   顾许也觉得自己从前的生活很是无趣,如果他不是这样子,而是和师姐相似的话,大抵从一开始就不会享受这样的日子,更不会喜欢上某个人。   “你难道是社交恐惧症吗?”   “为什么这样说?”   “我觉得啊。”   “当初我去见你的时候,感觉你更像是有这个病。”   “你是非要和我吵?”   “……”   安君衣懒得说他,看着已经呈上来的寿司,想了会儿,在那上面抹了好多芥末,沾上酱油放到了他的碟子上去,然后顺手拿走了那杯茶,目光温柔地望向他,意图十分明显。   顾许有些无语,当然清楚这一口吃下去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要是没有自虐兴趣的人,大概都不会这样做,他不在意这些,却也不会喜欢。   想到这里,他用筷子夹起了寿司,注意到安君衣唇角微微翘起,笑意矜持时,一如出剑那般,将寿司一半塞进了她的口中。   “呜呜呜呜呜呜。”   那种辛辣的味道冲上鼻腔,安君衣下意识的咬了一口,连呼吸都赶到了好些窒息,眼泪顿时被刺激到流了下来,顿时拎起一个拳头,砸在了顾许的胸口。   视线逐渐模糊,她看着那若无其事一般的顾许,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从他手中抢过了筷子,夹起那掉在了桌上的半截寿司,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给我张开嘴!”   “怎么了?”   “呵呵。”   “你不是要我喂你吃吗?”   “你想死吗?”   “我只是不想吃。”   安君衣心想你真是个人渣,下意识咬住唇角,却又不小心沾上了刚才剩下的芥末,眼泪又沾湿了一些衣袖,但还是很坚强的没有哭出声来。   羞恼不语罢了。   顾许将茶水递到她身前,说道:“不喝吗?”   安君衣呵呵一笑,笑中有泪,说道:“你真够厉害的,我记住你了。”   顾许想了想,学着她刚才的模样,将那半截寿司放进了嘴里,很认真地咀嚼吃完,然后评价道:“这样吃不怎么好,毁了本来的味道。”   安君衣这一次是真的懒得理他了。   她喝了几口茶,等到缓过来才是正经的尝着味道,吃完后说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不和你生气了?”   顾许认真思考了一遍,觉得不该回答,于是沉默不语。   安君衣也没生气,抱着反正今天是他结账的想法,对付着那些精致的食物——哪怕她根本就不喜欢吃日料也好。   顾许转了话题,说道:“吃完之后,你是准备回家了吗?”   “不然呢?”   安君衣看也不看他一眼,理所当然说道:“要是你没钱结账,难道我还要跟你一起当服务员吗?我妈要是知道了,怕不是得又冷着一张脸,说我丢人现眼,还不如不生。”   顾许很难想象出来那位温婉的妇人会有这样的语气,沉默了会儿,觉得这应该是她故意的捏造,说道:“那晚上你会继续看书吗?”   安君衣说道:“我答应过你,安排下来的功课,无论怎样都会完成,虽然我还是认为你在这方面完全不合格,大不了我去问一下师伯。”   顾许说道:“师姐她一直都不喜欢你。”   “噢,你意思就是我只有你一个人?”   安君衣轻声说着,微微蹙眉,很不温柔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渐渐多了一些紧张,因为这个问题很严重,可以延伸到某个极为重要的方面。   她咬着唇,低下头去沉默片刻,数秒过后再次抬起头,望向顾许说道:“我先去个厕所,你自己一个人吃会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许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发现自己已经将事情处理的太过复杂,想要解开只剩下斩断这一个办法。   或者是……再也不见,从前的他十分擅长的这一种手段,数个月前他还可以给自己一个不离开新楚的理由。   那现在似乎没有了。   安君衣回来了,仿佛忘了刚才那句话,她继续吃着桌上的料理,看不出情绪。   顾许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在此之前,安君衣安先对他说了一句话。   “太阳都下山了,你还不赶紧吃完,那我觉得你应该被拿去喂给那只猫。”   说着,她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回忆起云撸猫的视频,学着叫了几声。   那声音很可爱,先是憨厚且深沉的喵,接着再是微怒的鼻音,听着像是呼噜声,有种故作凶恶的感觉。   惟妙惟肖。   顾许忽然很想念当年那只愚蠢的猫。   作者留言:   PS:这章居然只写了两个小时,有点意外,另外还差最后的六千字,睡醒之后写。   最后那段是我家亚索找我要吃时候的真实描写。 第二十六章 您有钱养我吗?   该吃的都已经吃完,如喵一般的萌不可久卖,就好像真的猫一样,它们都有着莫名而来的高傲,在长大以后绝不会太过亲近粘人。   饭后离开,这家日料店的选址刻意远离了喧嚣,却又不至于见不到那些璀璨如星光一般的繁华灯火,沿着微斜的坡道散步,秋夜的晚风徐徐而至,听着不知是那家店传来的歌声,不自觉的跟着轻哼出声,显得很是轻松。   大概林逾静在为他们定位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周遭的环境,有意而为之,然而她并没有结账。   于是顾许卡里只剩下了最后的几百块了。   也许是吃饱了的缘故,安君衣很享受这时候的惬意,没有再像来时一样要去踩单车,从包里取出了无线耳机,犹豫了会儿,还是递了一个给顾许。   不知为何,两人放缓了脚步,似乎是想要将这不长的坡道走的更长一些,顾许依着她的意思,认真地听着歌声。   安君衣的脾性活泼,喜欢听的歌却多是抒情,很少有激昂的曲子,顾许听不懂日语,却也可以理解歌声中想要表达的情绪。   他想着这些,忽然听到安君衣微张着嘴,随着曲子轻哼着,听着依旧是那种软糯糯的感觉,但伴随着曲调的变化,她的声音中的感情也会浓郁一些。   直到坡道行尽,安君衣忽然问了一句。   “你听得懂吗?”   “不懂。”   “这样啊……”   “我可以看翻译的。”   安君衣没有理她,等到这首很长的歌播完以后,伸手从他那里摘回了耳机,用纸巾认真地擦过一次,才是放回了盒子里。   她轻声说道:“我想看猫。”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忽然也想看猫。”   “哦。”   安君衣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还是算了,猫这种东西又高冷,整天看不起人,一年四季都喜欢掉毛,粘在衣服上挺不好的,你自己一个人去看吧。”   顾许有些无奈,知道她还在生气刚才那件寿司,说道:“我之后不是吃回去了吗?”   “噢。”   安君衣很难明白他脸皮为什么变得这么厚,有些恼火,觉得还不如一开始认识的时候,相处的要舒服上一些。   虽然那时候她总是生气,但总归是要比现在好,起码不会太过尴尬。   她忽然想起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说道:“你现在还剩多少钱啊?”   顾许微微一怔,望向路旁一家新开的奶茶店,说道:“两杯柠檬茶还是够的,那你要喝一杯吗?”   安君衣看着她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喝柠檬茶了?你难道是觉得我很酸?”   “不酸啊。”   顾许的目光很自然落在了她的唇上,回忆起那时候的味道,说道:“关于这方面,我觉得我应该有不少的发言权。”   安君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恼火说道:“你现在是很得意吗?”   顾许觉得很无辜,说道:“我这不是在说你很好吗?为什么你还要这样问?”   “你这可真是……”   安君衣微笑说道:“够聪明的呀,为什么其他事情就不懂呢?我又不求你变通,只是想让你直来直去而已。”   顾许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沉默。   “我也觉得。”   想着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他望向天上如飘絮一半的云,说道:“但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到现在我还没有真正整理清楚,所以没有办法立刻做出决定。”   安君衣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深说。   不再是少女的她扯了扯顾许的衣角,然后走进那家奶茶铺,准备如往常一样要一杯抹茶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了一些忌讳,改做了两杯柠檬茶。   顾许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拿着两杯冰凉的茶,安君衣小心翼翼的尝了口,因为这很珍贵,代表着他离没钱又更进了一步。   晚风吹拂在她那婴儿肥的脸颊上,灯光昏暗,顾许却看得再是清楚不过,很认真地欣赏着她今天的打扮。   因为她真的很好看。   然后,顾许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衷心希望她不要莫名白痴,问他到底是他的师姐好看,还是她更好看。   如果不能骗人,那他大概只能沉默,当作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再少女的安君衣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眉梢微挑,很不友善的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又是在看什么呢?   难道不是全都看过了吗?   她停下脚步,看着顾许问道:“不好喝吗?”   “没。”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顾许诚实说道:“主要是想看,也是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觉得好像有些地方相同,多看几眼。”   安君衣不知该说些什么。   “唉,你能不能别老说这种话了。”   她轻声说道:“也许你是真的想起来了,但我也真的是觉得你不如不说,都怪我不该来和你吃饭好吧?”   顾许想了想,只觉得这是掩耳盗铃的行为,却还是说了一声好。   两人就这么拿着那杯冰凉的柠檬茶,在秋天的夜里散着步,没有刻意往西江走去,但还是走进了那些繁华里,听到了许多的吵闹。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某条巷子后,顾许注意到安君衣变得有些奇怪,目光没有在一直注视前路,总会飘忽到某些看不清楚的黑暗之中。   顾许觉得一直沉默不好,等到事情再一次发生之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啊?我是在看有没有野猫,想要满足一下内心的需求,看上几分钟就好。”   “野猫?”   “我看动画里不都是这样的吗?小巷子里有一堆可怜兮兮的野猫,然后有一个高冷的美少女,每天都会在放学之后,过来喂养这些小可爱。”   “毕竟是创作。”   “可现实不应该更浮夸吗?”   安君衣走的有些累了,只是临近人行街,路旁不再有供以休息的长凳,哪怕真的有也好,她都不会坐下去。   顾许自然也是一样。   不只是洁癖上的精神厌恶问题,而是这本来就很不好,不干净。   然而他却没有去想这些,反而接过了安君衣的话锋,说道:“那我觉得主要的问题是,你已经不是美少女了。”   安君衣怔了怔,然后明白了过来,有些恼火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这又是想和我说什么?”   “我不是跟着你的话,从现实角度出发吗?”顾许说道。   “所以我现在是美少妇了?”   安君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声说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能不能不要忘的这么快。”   顾许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因为她以前确实是这么说过,似乎当时是他劝她多吃一些,免得营养不足。   想到这里,他接下来的话锋转的很突然。   “你刚才吃饱了吗?”   “啊?”   安君衣微微蹙眉,笑意已经淡去,不解问道:“你说这个干嘛,勉强算抱吧,主要你弄得我不怎么想吃了。”   顾许说道:“要不我们去找个地方逛一下,填个肚子?”   安君衣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我今天不想和你一起吃饭了,过会儿晚上到家,我自己点外卖就行,要不就让轻雾她煮给我吃,反正你别管。”   顾许的声音有些无奈:“轻雾做饭,那不就是煮泡面吗?除了这个她还能做什么,比你也好不了多少。”   安君衣微笑说道:“你说得对呀,可你有钱吗?”   “啊?”   顾许不太明白地看着她,除了知道她又生气以外,什么都不懂。   “你想一下呀,如果你不吃我软饭的话,养得起我吗?”   安君衣轻晃着柠檬茶,心想自己当然是不在意这件事的,但这时候可以恶心一下你,终归是一件好事。   她微微挑眉,嘲弄说道:“难道你还要找家长要钱,然后来养我吗?我妈知道了,怕不是要觉得自己眼瞎,怎么就觉得你好了呢?”   顾许心想你今晚怎么就抓住这个不肯放了,摇了摇头,说道:“你好像很烦我。”   安君衣眯起了眼睛,说道:“师傅,您终于是有自知之明了吗?”   顾许说道:“但我又不烦你,另外你别想轻雾了,她今晚应该不会回去你那边,师姐愿意教她一下东西。”   安君衣说道:“您看,师伯这才是真正的负责人,哪里像你。”   顾许沉默了会儿,忽然伸手指向某条巷子,说道:“你看,那里有只猫。”   “啊?”   安君衣下意识望了过去,却发现黑漆漆的一片,除了死寂之外,什么都见不着,便知道他骗了自己。   “所以我觉得,传道受业方面的问题,不是我做的不好,而是你不够认真。”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无奈说道:“如果你有这种求知欲,那我这个当师傅的可以放心很多,又怎会像现在一样,连你吃不饱都要烦呢?”   安君衣深呼吸了一口,将剩了些许的柠檬茶扔进街边的垃圾桶里,声音微冷说道:“你是真的烦啊,顾许。”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继续说道:“这么爱在这里说话撩我,干嘛不去把你姐给哄回来啊?是觉得我好欺负?”   顾许怔了怔,心想你的确就是很好欺负啊,各种意义上都是。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 第二十七章 当年的秘密   “这和咸鱼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没?”   安君衣呵呵一笑,抬手将微乱的发丝捋至耳后,微嘲道:“还是你要说,其实你心里觉得呀,吃饭到刚才一点都没有讨好我?”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讨好一个人是将一块沾满了芥末的寿司,往她的嘴里放的?”   安君衣的呼吸声顿时变得粗重起来,心想你可真是个弱智,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着前方快步走去,连是不是回家的路都懒得去看了。   顾许没有解释,静静地跟了过去,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便觉得还是这样率性的她来得可爱,值得看好长一段时间。   不久之后,安君衣放缓了脚步,两人依旧一句话没说,却从无声的追逐变成了逛街,又站在了一起。   “你跟我这么久就不觉得无聊吗?”   安君衣忽然说道:“我是真的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就算今晚和你聊这么多,甚至还撒娇卖萌……”   “等等。”   顾许皱了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撒过娇,卖过萌了,我怎么没印象?”   安君衣有些恼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啊,那你为什么吃饭的时候老看着我,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像我这种人,冷着脸别人都觉得我特别的萌。”   顾许说道:“有些道理,可问题是……这些也许能满足其他人,但对我来说,真的已经很寻常。”   安君衣微微挑眉,心想你这还变得挑剔了起来,说道:“那你现在是想送我回家?那之后呢,你又想干嘛?”   她当然知道这个问题会生出很多歧义,然而她更清楚顾许的脾性,很确定他不会像那些常年风流的渣男一样,可以毫无羞耻的接过话头。   顾许是一个很老实的人,此刻自然也如此:“今天下午有个地方我觉得可以修改,这样对你来说会更好。”   安君衣微微蹙眉,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句话,隐隐有所失望,但又觉得这似乎也不错,至少可以接受。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些?”   她犹豫了会儿,说道:“突然之间,就很在意这些事了,明明之前给我感觉都是……你们学得会就是我教得好,要是你们看不懂,那就是你们太笨,像足了那些不负责任每天都在混日子的老师,应付式的教学。”   顾许感慨说道:“原来之前的我是这样一个人吗?”   “你才知道?”   安君衣想到了某个可能,哑然失笑,说道:“难道你是被师伯恶心了,非要证明自己也能教出来好徒弟,然后今晚才这样子来讨好我的?”   顾许不想说话了。   哪怕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这种想法,但到了如今,的确变成了这样一回事,有着争锋相对的意思,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做不好师傅。   至少教一个徒弟是没问题的。   既然如此,师姐负责去教好咸鱼,而他则专心一些看着安君衣,林轻雾则稍微辛苦一些,两边来回走动好了。   毕竟林轻雾是最小的那个,理应受多一些关爱,况且她本身也算的上好学——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师姐颇为厌恶安君衣。   “我和你是师徒关系,教好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顾许没有直接去否认她的话,语气很平静,神情如常,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那好。”   安君衣早也走的有些累了,很是思念家里那张柔软的床,又觉得逛街压马路这种事情,实在是过于无趣和烦闷,约等于去陪一个喜欢的人吃不喜欢的菜,过程实在折磨。   就像是今晚这一顿饭,如果不是想要喂顾许吃芥末,她怎么会去吃日料,氛围更好的西餐厅终究是有的。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替顾许省钱,无论再怎样争执也好,始终也是他们几个人的事情,而她从来都没有让他在旁人眼前出丑的想法。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会特意叮嘱林逾静,千万不要在中午那顿饭扮做黑脸,逼迫顾许进入难看的境地。   凉风轻送,安君衣眼帘微垂,看着昏黄灯光穿过了树叶,落下在地上的光斑,说道:“你都来见我了……就没打算去看一下咸鱼吗?”   顾许解释道:“想过,毕竟事情怎样想都是我的错,可你知道的,过去的我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事,而我对现在的自己有了自知之明,清楚那天晚上我到底是有多么的幼稚可笑,所以我不想再让事情复杂下去了。”   安君衣沉默不语,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他的那些幼稚,稍微熟练的脚踏两只船,事情都不会如此。   但……这样思考下去,他的幼稚可笑未尝不好,起码是将事情直接摊开,赤着身落入所有人眼中,没有了任何回避的余地。   那么这就不会再彼此耽搁许多年了。   也许吧……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会尽快自省,求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但在这之前,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起码也要将你教好,这是我的责任。”   安君衣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便在这时,车已经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安君衣却没有将终点定位在自己家里,而是放在了顾许的家。   不算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以后,他和安君衣踏进了家门,屋内没有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关着灯,很安静。   “我先去一下卫生间。”   安君衣早已经熟悉了他的家,在路过次卧房门前,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感觉和现在有什么变化?”   顾许想了想,说道:“一开始觉得不错,后来觉得清冷了些,再后来又习惯了回去,因为很多年里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差在这两天的时间。”   安君衣走向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很认真地洗着手,不回头说道:“你有想过回到以前的生活吗?”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某些时候,我确实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安静永远都不是一件坏事,这也是我最能习惯的生活。”   说着这话,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默算了一会儿时间,确定今晚可以将内容讲到什么地方。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如果安君衣又听着昏昏欲睡,那他究竟是送她回家,还是自己在沙发上将就一个晚上呢?   如果还是数天之前,这当然没有思考的必要……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我家呢?   顾许叹了口气,看着安君衣发梢上悬挂着的水珠,心想你难道是在替我省钱吗?   这样想着,安君衣又在他眼中可爱了一分。   ……   ……   同一个夜里,浪漫却不在这里。   在那场喧闹的台风过去后,间宫爱花的脾气变好了许多,唯一一次生气也都是因为安君衣不要脸的缘故,今夜的她甚至亲自下厨,替两位师侄做了一顿晚饭——尽管她的手艺不如何,及不上自己的师弟。   但这份心意已经足以使人心生惶恐。   饭后,顾羡鱼和林轻雾稍微歇息了会儿,便继续就某些修行上的疑惑彼此探讨,等到彼此想法都通过讨论清晰后,再由间宫爱花给出定论,甚至还会亲自做出演示。   与顾许相比,她在这方面无疑要强上太多,而且最为难得的是她一点都不懒,这体现在很多方面。   于是顾羡鱼实在很难明白,她为什么会教出顾许这样一个师弟,和她几乎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应该无法牵扯上秘密之类的事,因此顾羡鱼在精神疲惫之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间宫爱花唇角微微翘起,笑意温和说道:“因为他那时候一直害怕我啊。”   林轻雾微微一怔,没想到答案竟然这么的古怪,望向坐在身旁的顾羡鱼,只见她那好看的眉头已经蹙起,满是不解。   “事实上我一直都比他要大一辈。”   间宫爱花带着感慨的情绪说道:“如果不是师傅想要一个关门弟子的缘故,事实上他应该喊我师伯,而不是师姐,当初我因为这件事情,其实是看他不怎么顺眼的,怎么说呢,有些东西,比如掌门这个位置吧,我可以自己拒绝不要扔给别人,原因是我没有兴趣,但你决不能不问自取。”   她自嘲一笑,望向窗外星空,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是这么霸道的人,大概是帝王家出身的缘故吧,对这些看的实在太重,所以我怎么也想不到,师傅却偏和我说,他因为我是这样的人,当年才会收我为徒。”   “我一直认为这句话不是真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时候师傅他老人家离入灭还有好多年时间,怎么看都像是为了稳住我的心思,这让我很不喜欢。”   她的笑意渐渐淡去,声音微寒说道:“你们应该听师弟提到过很多次,我是一个嗜杀的人,这话的确也没错,但那些年我之所以一直去杀人,便是为了让师傅别无选择,逼迫他将掌门的位置交到我手上,更巧妙的是,因为某个原因,就连师弟都是我教出来的,于是乎,他最后只能将掌门之位交代我手上。”   “但这种人又怎可能甘心自己的计划被打乱,而不做任何的报复,因此他最后想要给我种下一个心魔。”   话音就此落下,余音渐渐淡去。   林轻雾隐隐猜到了一些,顾羡鱼神情专注,联想起当日南山上的变故,想到了一个再是熟悉不过的名字。   “你们都猜对了。”   她微笑说道:“是师弟……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很无趣,充满了老人的腐朽气息,看着都教人恶心,你们不要学。”   作者留言:   PS:啊,我的半年奖有了 举手请个假   月初不当人,月末只能当狗,这必须要说都是我自找的。   三天时间三万多字,这其实一点都不算多,但很难受的是我病一直都没好,然后又想着吃了药之后会浑浑噩噩,害怕没精神码字,赶不上半年假的缘故,就一直咳嗽着没有管,最后今天想着只剩五千八百多字了,才是看了病吃药。   结果真的不出我意料,睡的真的很好,以至于我这两章还是十二点多醒过来开始写的,反正就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吧。   另外,这几天也的确对不起各位读者了,因为要赶字数的缘故,确实是有很多地方写的水了,没办法将情节凝聚变得干练一些,主要还是精力实在跟不上,实话实说,我这几天连游戏都玩的少了,精神面貌都很不好,挺难受的。   所以说了这么多……反正就是今天十月一号,大概会请个假,吃完医生开的药,然后幸福的睡上一天时间。   当然啊,为了不再月末当狗,可以写出来我是绝对会写的。   对了,这本书大概会在十二月完结,最迟也是一月份吧。 第二十八章 安君衣的一夜   “好了,不提这些没意思的陈年烂事,等你以后你们自己成为了故事,再去回忆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东西吧,现在听了也没意思。”   间宫爱花轻轻一笑,望着窗外星空对酌了一杯,声音也如酒水一般浓烈了起来,却依旧很淡,很随意。   在她眼里看来,顾羡鱼和林轻雾不过就是小孩子,满足一下她们好奇心可以,但没必要让她们知晓那些已经过去的肮脏事。   顾羡鱼没有说话,林轻雾只觉得自家这门派的勾心斗角似乎不少,像顾许那样的人大概是万中无一的孤例,也许在正常情况之下遇上师伯这样的师傅,可能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尽管事实上间宫爱花,或者说赵初见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精神病人。   林轻雾想到这里不禁生出了好些庆幸,然后又感觉安君衣如果有运气……不对,该说是气运,那么她的气运大概所向披靡、无物可挡、无人能敌的那一种,就算在天底下也是首屈一指的第一个。   “师伯,你们那边有气运的说法吗?”   “怎么问这个?”   “好奇?”   “因为安君衣她吗?”   林轻雾微微一怔,不好意思地看一眼顾羡鱼,却发现她眉头没蹙,不笑不喜不丧更不见怒意,只是平静。   她说道:“嗯,我觉得她这方面很好,不然真有点儿解释不太通。”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很好,下次我见到安君衣,和她提一句你在背后说她坏话。”   看着那笑容,想到这位师伯一向的性情,林轻雾实在猜不到她到底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很是无奈说道:“师伯您就别这样子,还是说点有趣的吧,也算是替我们做个科普?”   “好吧,答案很简单。”   间宫爱花说道:“当然是没有。”   林轻雾等了好会儿还是听不到下文,不禁有些意外,微惊问道:“就这么五个字吗?没有为什么吗?”   “因为我感觉不到气运,自然就是没有,至少在前世没有。”   间宫爱花看了她一眼,温柔说道:“当年我也曾好奇过这件事,便在世间掀起了几场腥风血雨,将几个看似巍然不可动的势力灭了,起初的时候,我曾以为自己那些谋划,会遭到什么奇怪的意外,事实上并没有。”   林轻雾心想您可真是杀人如麻,沉默片刻后问道:“那您是怎样做出判断的呢?”   “挑选的很杂,既有新崛起的势力,然后也有传承极其久远的千世之家,只可惜其中名声最盛的那一家与我的姓氏有旧,惹了会很麻烦,便算了,总之,他们即便是在修行者眼里看来,也是有莫大的气运。”   间宫爱花随意说道:“若是你非要认为他们有气运可言,那大概是在这场腥风血雨中坚持的长或久,又或者是我的气运比他们这几家都要强大,不过现在想来的确有些可惜,没能坚持将这件事持之以恒,便险些被发现了。”   林轻雾好奇问道:“师伯您为了这件事,还特意创建了一个组织吗?”   “嗯,不然那么多的事情,一个人忙活也太麻烦了。”   间宫爱花想了想,回忆说道:“那几年还挺是麻烦的,浪费了我好些时间,去一个个找那些家族宗门的破门子,又费了好一番心思引导,回想起来……似乎整整花了我数十年的时间吧,最后我觉得也许那组织可能有所谓的气运,便再费了一些心思,灭了他们,又浪费了一些年月,这么算下来……挺久的。”   林轻雾感慨赞叹说道:“师伯呀,您才是真正的不世魔头吧?”   间宫爱花微怔,然后笑着说道:“当然不是,世人皆知我是当代正道魁首的不二人选,剑下不知染上了多少魔道邪魔外道的鲜血,又怎可能会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甚至还不少人指望着我将我自己斩于剑下呢。”   林轻雾笑不出声来,顾羡鱼早已蹙起了眉头,哪怕她对这些在意的不多,更没有亲眼看到那些难以想象出来的画面,但依旧很难明白,为什么她可以如此轻率地做出这种事情,难道就完全无所谓的吗?   “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唠叨这些吗?”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轻声说道:“修行其实是一个逐渐非人的过程,哪怕你吃人肉的时候依旧会觉得反胃,想要把自己的胃都给吐出来,但你依旧会逐渐和凡人产生一道无形的隔阂,这是随着岁月流逝而产生的变化,你可以理解为高处不胜寒,寒得久了,也就病了,病了找不到药,也就学会将就了,总会习惯的。”   说完这句话,她挥了挥手,示意顾羡鱼不要再问,回到沙发上坐下,依旧和平常一样望着夜空,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她的身影却多了些孤单,萧索的厉害,也许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事吧。   大概讲故事的人总会这样子?   ……   ……   随着秋意渐浓,夜色渐深,凉风不凉已成寒。   顾许合起了笔记本,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确定安君衣已经睡着以后,脱下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思考一些问题。   他当然不是在想自己的教学水平是否存在着问题,即便真的是这样,那也是安君衣不用心的错,与他并无关系可言。   他只是在想,平淡而温馨且不断重复的生活,会不会将命中的某些事物逐渐消磨淡去,直到有一天蓦然回首时,却发现已经全然不剩,什么都看不见了?   想着这些,他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如果还是从前的话,这种怀疑必然不会存在,但很多事情已经随着时间而改变,其中自然包括他本人。   又或者是师姐不曾提醒过他,大概他也会下意识的不去想,直到某一天忽然发现一切都迟了?   这样想似乎有些可怕。   顾许皱起眉头,想到家里好像还有咖啡,便起身去找了一下,幸好是速溶的,他将开水煮好后,随便倒入杯子就完事。   煮茶他还会些许,咖啡听说也别有一番风味,但他对这些兴趣一直不多,只要能喝就好,反正也不是他本人喝。   看着时间,等安君衣睡了一个小时后,他伸手推醒了安君衣,欣赏着那双仍带着睡意的眸子,说道:“休息完了。”   “啊?”   安君衣的眼睛变得明亮了许多,映出了他的面孔,然后看了一眼天空,喃喃问道:“天亮快了?我没洗澡就睡了一个晚上吗?啊……烦死了。”   她打了个哈欠,迷糊着掀开了身上的衣服,抱住了顾许,枕在了他的肩膀上,想要偷懒上一会,动作很自然,仿佛已经睡过了千万遍一眼,没有任何生涩羞涩的地方。   “给我再睡会儿呗,好累啊……要不我亲你一口算你工资?”   “……”   “嗯?你是不是嫌弃我还没刷牙啊,我咬你信不信?”   “你理解错了。”   “什么?”   “现在还没到十二点。”   “当然没到啊,天还没亮,又没有下雨,不是阴天,怎么可能是十二点嘛。”   “我意思是,还没有到凌晨十二点,你只睡了一个小时而已。”   话音落下,她那对微微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怔怔地看着顾许,然后才发现自己还很不要脸的蹭着他,就像是一只在卖乖的小猫咪似的,很是……奇怪。   她眼里的睡意瞬息间消散干净,仿佛春天到来冰消雪融一般,再也不见到丝毫的痕迹,剩下的却不是新春的温柔,而是暮春的回寒,看着很冷。   “那你为什么要叫醒我?”   她松开了双手,拉开了与顾许的距离,神情平静间带着一些漠然,以及很不容易发现的羞恼——哪怕两人已经发生了最为亲密的关系,然而在闹冷战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这样子,终究是会有些不太好意思。   “继续。”   顾许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温声说道:“我煮了一杯咖啡给你喝,你醒醒神吧。”   安君衣恰好抬手整理着发丝,不由得僵硬了片刻,说道:“原来你还会煮咖啡的啊。”   她这样说着,放下手端起了杯子,指尖察觉温度刚好,便怀着不错的兴致喝了一口。   然后,她的眉头微蹙,很是不解的望向顾许,心想这咖啡的味道怎会这么的差,明显有很多问题存在。   就算她不怎么喜欢喝咖啡,但爸妈毕竟常年与这种饮品为伴,影响之下也有着不少的认识,勉强分得清好坏。   在她的眼中和味觉里,这就是自己喝过最难喝的咖啡,简直连街边那种霓虹灯烂俗招里面装修都没有的奶茶铺兼职卖咖啡的要不如,最多就是半斤八两,可以不相上下。   她深呼吸了一口,放下了杯子,微笑说道:“怎么还要叫醒我啊?”   顾许沉默片刻,问道:“你生气了?”   “嗯。”   安君衣说道:“你自己喝过这杯东西吗?我建议你不会弄咖啡呢,可以去金拱门点一杯,他家的我勉强还能喝一下,不会反胃到想吐。”   顾许有些没有想到,拿起杯子嗅了一口,沉默片刻后将杯子里的咖啡倒在垃圾桶里,说道:“好了,问题已经解决,我们继续讲课吧。”   安君衣怔了怔,忽然抱住肚子,蹙起了眉头,声音微颤说道:“我肚子好疼啊,你那咖啡粉是不是过期了啊。”   “你……不要这么傻。”   顾许叹了声,认真说道:“在我面前装病,哪怕是师姐都精心准备了很多年,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骗得过我?”   安君衣眨了眨眼,脸上那些伪装出来的痛苦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像是一条咸鱼般躺在了沙发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回忆起和他之间很多不美好的回忆。   “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得回家处理一下。”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说道:“那天的被子还没洗,被林轻雾看见了挺不好的,你也不想我们的回忆被别人知道吧?”   顾许看着她,平静说道:“你的师妹林轻雾已经全都看过了,另外她今晚不会回去你那边,你可以放心,明天我可以陪你过去一起洗。”   安君衣听着这话很是无奈,心想你到底搞错了什么地方,明明以前从不强求我学习,今天却换了个样子。   难道你是生气我和你闹脾气了?   可我刚才抱着你,都蹭在你身上了,证明我心思都还在你那里,正常男人不都应该心软一下的吗?   她只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却怎么都不想到,这一切竟然是因为那位很不喜欢她的师伯。   “好了,别多想了。”   顾许起身走去打开了窗户,秋风入室,轻拂带走零碎尘埃,摆动了安君衣的心湖,还有她鬓间微乱的发。   一切都很安静。   ……   ……   这一夜维持了很长时间的安静,其实也不怎么准确,因为顾许很多时候都在说话,但他的话犹如秋风,自然到教人好眠。   安君衣睁着眼,强忍着困意认真学习,认真的样子自然很可爱,但同样也十分的可怜——连她的师伯见了也要我见犹怜的那种怜。   顾许不再如如常,面无表情地督促着她听讲,又强迫她遇到不解的地方发问,甚至连以前不要她修习的地方现在都一一补上,尽可能的不放过遗漏之处。   只是关于修行上需要讲述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哪怕是再怎样了不起的人来也好,想要花上一个晚上讲完也是异想天开。   从很多角度去看,修行其实不是与天相争,而是在和岁月共同奔跑,是一件需要浪费极长时间,然后也不一定可以得到收获的无趣事。   然而世上依旧有无数人渴求这一个机会。   凌晨四点,顾许看着终于因为疲惫,不堪鞭挞睡去的安君衣,没有再一次叫醒她,展颜一笑,眼里多了些先前没有过的温柔,静静地看了会儿她的睡颜后,亲了她脸颊一口,然后望向窗外依旧明朗的星空,将窗户关上。   时间也许还有数十年之久,但早做准备始终不是错。   这是顾许和安君衣平凡的一天。   想来还有很多年很多天。   作者留言:   PS:我回来啦~~~阅兵你们看了吗? 第二十九章 同居生活   清晨已过,安君衣转了个身,很不情愿的睁开双眼又眯了起来,有些娇憨地发出了鼻音,感受着分外明亮的阳光,怔了怔才醒过神来,想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这张床,发现很是陌生却又莫名熟悉,于是她便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原来是他的房间。   她眉梢微挑,身体在最开始的僵硬过后,很自然地放松了许多,便继续闭上双眼,准备和平时一样睡到自然醒再起床,甚至懒得吃饭。   然后开门声传入她耳中,安君衣顿时清醒了过来,只是想到昨天夜里那些很不好的回忆,眉头难免皱了一下,下意识把被子抱的更紧了一些,打定主意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吃饭。”   顾许推了一下她的后背,说道:“煮好了,别等凉了再吃,那今天下午你也别打算走。”   安君衣哪里还敢继续装睡,很短的时间里,她从睁开双眼到坐起身,途中连哈欠都没打一个,眸子里的睡意就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神情严肃地看着顾许,双手握住了他的腰身,态度十分坚决。   “又怎么了?”顾许问道。   “我要报警了啊。”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恼火说道:“你这是在限制我的人生自由。”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虽然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稍微想一下,你刚才还抱着被子准备装死。”   安君衣诚实说道:“那你倒是想想你昨晚做了什么好事,要不是我怕你,至于吗?”   顾许心想你非要把话题朝歧义那方面拉过去,除了代表已经不再害羞以外,是打算死不要脸了吗?   “我在这方面的意志一直很坚定。”   他看着安君衣说道:“要不等你吃完饭之后,我去给你买一杯金拱门的咖啡,应该不会那么难喝了,你不放心,我先喝一口好了?”   安君衣这时候实在是有些无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傻乎乎地看了他会儿,忽然用脸颊蹭着他的胸口,发出了好多抱怨的声音,连带着双手也拍着他的后背。   “听话。”   顾许有些无奈说道。   他有预料安君衣习惯不了那样子的生活,也大概想到她不会再维持着前天的冷漠,但还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你得老实告诉我。”   安君衣从他的怀里离开,轻声问道:“你真不是因为生气我那天生你气,所以你才故意这样做?”   顾许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想,沉默片刻后,很直接地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   既然是喜欢的,在涉及到这种人生观念上的问题,他认为彼此之间还是需要诚实,而不是刻意迁就或者隐瞒。   那只不过时下最流行的一种说法:舔狗。   他不是,他也希望安君衣不是,否则很多事情就会没有了意思。   “啊……原来是这样啊。”   “嗯。”   “我是觉得……自己才二十岁不到啊,还有很长时间,为什么现在就要努力。”   “换做我是你,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大概也会有一样的想法,不奇怪。”   生活环境会很大程度的影响一个人,顾许心想自己从小到大总是听着长辈们的嘱咐,但即便是这样也好,当初依旧难受了很长一段时刻,自然不能怪她。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温声说道:“先别管这个了,昨天我不是答应了你一件事的吗?先吃饭吧。”   安君衣嗯了一声,有些高兴他不生自己气,看了他好会儿,忽然想起昨天某句话,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但只是一瞬之间。   微热的阳光透过窗帘,落在两人身上很是舒服,那些湿意同样温柔。   “我没刷牙的。”她故意说道。   顾许说道:“不介意。”   安君衣对着他吐了一口气,然后怔了怔,心想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起床……刷牙洗脸吧。”   顾许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镜子,正想着要走出房间的时间,却发现背后忽然重了许多,感到了一些已经熟悉的柔软。   不知何时,安君衣已经将自己挂在了他的身上,双手抱的很紧,打定主意不放开。   “昨天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呵呵,你这话真有意思。”   “不太懂。”   “我在你床上睡了一整晚,拿什么继续冷着脸对你,还是你觉得我在嫖你啊?”   “……”   “有道理吗?”   “好像是有一点。”   顾许不再说话,背着她离开了卧室,走到了卫生间放下,然后离开。   听着传入耳中的水声,他翻开了昨晚的笔记,继续检查着有无错漏之处,哪怕这段时间并不漫长。   等到安君衣洗漱完,那浅粟色的发丝重新出现在顾许眼中时,他已经提前放好了笔记——既然她现在心里还是有所反感,那就慢慢来好了,当年师姐似乎也是这样做的。   吃完午饭后,顾许和安君衣坐着歇了会,主要还是他陪她说了些闲话,大意上都是她在说,至于那些话很杂很杂。   但无论再怎么的不着边际都好,她始终没有提起那个名字,很刻意的绕过了所有有关于顾羡鱼的话。   不是憎恨,并非怨怼,安君衣只是很纯粹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复杂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去提及,最终只会变作无话可说的沉默。   她的性情没有什么奇怪别扭的地方,喜欢就是喜欢,如果不是这样的脾气,顾许大概还要漠视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清楚她对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思,依旧沉默,而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通俗一点去描述安君衣,那便是直接和干脆,至少在喜欢别人这件事上,她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表现。   顾许很欣赏这种风格,不是因为他上辈子做事容易摇摆不定,而是他觉得以这种方式去过日子会比较舒服。   但他最近却犹豫了很多次,也许可以将锅甩到自己没有经验上,然而那些事情,拥有了经验本身就已经是不好了。   他是这样想的。   想着这些,他和安君衣离开了家门,走在不见几分秋色的钢铁森林中,乘着车回到了她的家里。   昨天说好了要洗那天的被褥,顾许虽然觉得这事早应该做,但奈何那天发生了很多意外,只能是拖到了今天。   走在已经熟悉的地板上,看着垃圾筐里堆积的外卖盒子,顾许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仿佛见到了当初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回身望向安君衣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啊?”   安君衣心想你怎么又唉声叹气,连忙答道:“你说,我看着来。”   顾许很认真地对她说道:“你得把家收拾好,不然看着会很难受,总不可能你自己闻不到那些味道吧?”   ……   ……   虽然这是一句想不太到,却一直在情理之中的话,但安君衣还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些恼火的刚进家门便又出了家门,很艺术性的双手各提着一袋垃圾,去到了指定扔垃圾的地点,幸好赶上了空闲的时间,不用排队。   顾许则是拿起了扫把,将这两天堆积下来的灰尘做了打扫,然后拖了三遍地板,光滑到最初那一刻,几乎可以倒映出身影的那种程度,才是作罢。   安君衣很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安,昨夜她熬着困意听了一整晚的课,睡着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脱掉,又怎可能洗了澡。   此刻身上难免会有些脏脏的痕迹,如果他嫌弃起来,那会做些什么?   想想也觉得很难为情。   等到顾许停下,她抬头望向此时很是居家的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微笑,低声说道:“我觉得这得怪林轻雾啊,又不是我点的外卖。”   “那你不是更错了吗?”   顾许说道:“你觉得她现在还有经济来源?”   安君衣微微一怔,发现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迟疑片刻后说道:“她也没和我说,应该是有的吧,反正我有就是了。”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清楚安君衣不是在呛自己,哪怕她在玩游戏上习惯了白嫖,事实上她也只是喜欢上那种不付钱的感觉,与吝啬并没有关系可言。   “嗯,我先去洗个澡,你把被子什么的都拿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安君衣趁着最后还脏着的机会,又抱了他一下,笑着去拿了衣服,头也不回的进了浴室,于是水声传来。   如果在家,顾许大概还会像之前吃饭一样,继续那些繁琐而无趣的事情,然而安君衣很在意这件事,在考虑到她心情前提之下,还是刻意的遗忘了。   他静静想了会儿,知道安君衣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洗澡,便拿起手机,给师姐发了一条信息,询问一些事情。   “怎么提起这些了?”   “前天晚上你和我提过,有些事情要我自己去处理,我想知道是不是这个。”   “嗯。”   “很麻烦。”   “你想我和以前一样帮你忙?”   间宫爱花发送这句话后,又添了一个滑稽的表情,无声地嘲弄着他。   顾许看着那些文字,觉得有些刺眼,回复道:“没有,只是单纯这样想,但我认为杀死幽眠之怜,才是真正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去管那个鹿游原。”   间宫爱花过了一阵子才回复他。   “这货毕竟和我有旧,你不要忙着想祂。”   “为什么?这货……不是你会用的词。”   “我觉得唯有这两个形容祂比较恰当,或者说……我亲手造就出来的东西,与你没有太多关系可言。”   “那鹿游原你也顺便解决了吧。”   “跟我讨价还价?”   “哦。”   “什么?”   “我想起我现在打不过你了,没什么底气。”   “知道就好。”   顾许有些头疼,忽然很是怀念当初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和师姐聊下去。   他从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否则那天也不会做出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在他的眼里鹿游原无论如何也好,也都没幽眠之怜威胁来得大。   最重要的是,他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明白幽眠之怜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祂所求真的是那一枚仙人道果,那时候明明还有很多更好的做法,然而祂由始至终都保持了相对漠然的态度,距离积极有着很远的一段距离。   他不明白。   所以他不准备听师姐的话。   便在这时候,他脸颊上多了好些湿意,将他从沉思中唤醒了过来。   “你不是又在烦我的事了吧?”   安君衣双手放在他肩上,很不熟练的揉捏着,细声说道:“我以后真的不偷懒摸鱼啦,你别不高兴啊,除了打游戏之外,我时间全都放在这上面好不,嗯……除了睡觉之外。”   顾许嗯了一声,没有对她说自己的顾虑,更没有提起是因为幽眠之怜的缘故,他才会如此固执的不断要求着她进步。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   师姐明确了自己很不喜欢安君衣,那么可以保护她的人,便只剩下他一个,于情于理于任何方面而言,他都要在这件事上负起责任。   “那我们先去把被子洗了。”   安君衣走进客房,打开柜子抱着那日的被褥出来,整个人被衬得多了几分可爱,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又将放在了顾许的身旁,看了会儿便露出了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有看过小说的吧?”   她望向顾许,然后说道:“之前我高中的时候,有个同学整天沉迷看小说,被老师没收了好几部手机,闲着无聊就跟我吐槽,说什么……女主角和男主角啪了之后还会把床单给剪下来,我当时是真觉得好夸张。”   顾许除了不说话以外,想不到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情侣之间,聊天难免会去到很远的地方,这种话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日常的一部分,习以为常。   话到了后来,安君衣看着暖色调灯光下的那张脸,忽然心动,问道。   “呀,如果我问你那天之后有没有想过……你会不会觉得我又开始不要脸了啊?”   “为什么?”   顾许不解说道:“这是很正常的欲望吧?”   安君衣叹了口气,将头埋在了叠好的被子里,真的好像一条咸鱼,感慨说道:“你的回答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作者留言:   PS: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的键盘惨遭亚索毒手,这死猫趴在我键盘上面就算了,还蹬腿把键盘给踢下桌子,结果线给扯出问题,闹得我又花了快千块买个键盘,有点难受。 第三十章 假如两个世界相遇   “什么?”   “你什么我什么?”   “说人话。”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安君衣微微一笑,看着他柔声说道:“我说你的思路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啊,就算你的确不是一个正常人。”   顾许无奈问道:“我又哪里不正常了?”   “我想和……。”   安君衣脸颊忽然泛红,神情莫名严肃说道:“抱着你睡觉,你现在听得懂了吗?还是你准备继续装傻?”   顾许听得愈发无奈,心想我怎么想得到你的意思是这个,坦白一些不好吗?   念及此处,他看着那微羞的脸颊,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值得奇怪太多,只是他过去经历的太少,不太能联想到这方面的事情罢了。   他望向窗外天色,提醒说道:“现在还是白天,不太好吧?被子也还没洗,难得今天太阳算是不错。”   “哦,意思是洗完被子就可以了对吧。”   安君衣看着他说道:“你也别想太多,我就是觉得……你挺不错的,打算找个机会给你点钱花。”   这句话她依旧有些犹豫,但其中的意思却更为明显了,到了话的后面甚至有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非常的光明正大。   顾许觉得不太好,但不知道问题出自什么地方,便再次沉默。   安君衣抱起了被子,依着他的话准备去洗,头也不回地对他说道:“你不想说话,是嫌弃我了吧。”   顾许没有再想,走过去从她怀里取过了叠好的被子,一边抱好,一边说道:“昨晚我是觉得你太累了,所以才什么都没做。”   他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因此这一句已经很破天荒,所以安君衣微微一笑,反应过来后笑的很是开心。   两人走到了卫生间,将被子放到了盆子里,又脱掉了鞋子,赤着脚走在地上。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缘故,安君衣显得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手畏脚的弯着腰站在一旁,看着被单上已经老去许多的鲜红颜色,眨了眨眼,忽然有种感慨自己青春已经过去的莫名唏嘘。   她静静地看着,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便在这时,开门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思绪愈发遥远的她。   安君衣知道是林轻雾回来了,本想着不去理会,却又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好生尴尬,又有些碍手碍脚,只好穿上鞋子走去开门,见到了顶着明显黑眼圈的林轻雾。   “你这是做什么了?”她有些吃惊,不解问道。   林轻雾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你解释好,反正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很惨,想好好休息一下。”   安君衣怔了怔,问道:“师伯不是只讨厌我一个吗?总没道理因为你住在我家里,就连带着迁怒你吧?”   “师伯当然没这么小气啊。”   林轻雾很认真地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只和顾许坦白,毕竟她现在寄人篱下,实在不想被安君衣当成是二五仔,更何况这位很可能还是她未来的师娘,不再仅仅只是一个需要表面尊敬的二师姐了。   “主要是其他的方面吧。”   她转过话头,随意问道:“对了,师傅也在家?”   安君衣嗯了一声,然后想起刚才说过的话,微微蹙眉,眸子里多了些小情绪。   “我先……”   话到一半,林轻雾忽然注意到她眉眼间的情绪,下意识问道:“不是我碍着你们两个办事了吧?”   毕竟性别相同,很多异性之间因为各种缘故而不好讲出来的话,对她们来说都不是秘密,昨天两人依旧睡在一起,在第一夜的陌生过后,她们在被窝里自然聊了很久的天,其中难免会聊到那方面去。   哪怕当时安君衣还在单方面的生气,但她们依旧兴高采烈的探讨过。   安君衣有些无语,强忍住没有回头朝后方望去,故作平静说道:“没啊,他过来是过来了,但我就是让他给我洗被子而已,你怎么整天想着这些啊?不会是思春了吧?”   林轻雾心想你这表情未免太假,无奈说道:“那就行,我可不想现在打车去酒店开房,那也太折腾了,你们两个绕过我吧。”   安君衣懒得再和她说话,伸手将门关上,只觉得自己真就不该给她这条钥匙。   “洗被子……”   林轻雾轻声念叨着,忽然笑了出来,伸手拉住不理自己的安君衣,压低声音说了句话。   “你还真让他去做这种事情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啊?”   “你不知道他有洁癖的吗?就算我自己不说,他一样会去洗的啊。”   林轻雾怔了怔,心想你这话未免太废,满是炫耀的气息——如果我知道他有这种毛病,怎么可能现在还是一个工具人的定位。   她听着水声,朝那处望去,微嘲道:“嗯,那你还天天吃外卖,吃完了还不扔,不怕他嫌弃你的啊?”   “当然不怕”   安君衣伸手指了指垃圾桶的方向,微笑说道:“他一过来就帮我收拾了,连阿姨都不用喊呀。”   林轻雾沉默了好段时间,忽然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顾羡鱼这么生你气了。”   “啊?”   安君衣不懂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了,却还是不禁好奇。   林轻雾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唏嘘感慨万分:“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嘴脸到底有多么的恶心吗?”   安君衣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打个比喻?”   “约等于你没有充钱,却白嫖抽到了最好的卡,然后疯狂在一个氪了金却偏偏歪了的人面前一直提起这件事。”   林轻雾顿了顿,继续说道:“并且在事实上你的表现还要比这恶劣上十倍,偏偏看上去你还是一副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你说烦不烦呢?”   安君衣有些尴尬,说道:“好像是有点儿烦吧,但……其实习惯了还好?”   林轻雾没有再多说什么,呵呵一笑,心想你要是被炫耀的那个,怕不是此刻早已经躲在被窝里哭了。   她现在精神了很多,但反正不是被安君衣气到的,毕竟这事和她关系不算太大,只要不闹到两位师姐要生死相见的境地,都可以装死,扮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真要到了那种情况……   林轻雾大概希望自家的两位师姐同归于尽最好——这并不是因为她内心恶毒,很纯粹是她觉得这样的结局比较没有后顾之忧,而且顾羡鱼和安君衣黄泉相见,想来死后也不至于太过寂寞,总是彼此思念。   想是这样想,她当然不会将念头付诸于口,真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概连间宫爱花都不会护着她。   ……   ……   顾羡鱼望了眼窗外,阳光正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却有些心烦,看了很久的书也没看进去几行字,已经心不在焉很长时间。   与阳光无关,今日的太阳温柔的很恰好,与春天时也无甚区别,按理说应该是很适合读书的美好天气,然而她却真的没心情了。   是因为林轻雾回去了吗?   她这样想了会儿,然后确定自己与林轻雾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认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情深义重到分别就难受,说出来未免过于惹人发笑了。   所以她便明白了自己心里在理的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自从那天过后她还是第一次和他这么几天没见面,却偏偏没有什么想念,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总不可能是她看着师伯那张比他还要好看的脸,长了久了之后,便觉得他已经成了可以抛弃的人吧?   “我还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顾羡鱼望向整个人坐在沙发上,显得很是少女的师伯,声音微沉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   最开始的确说得过去,但在她明确的拒绝了某些事情后,这便来得不应该了。   至少,间宫爱花没有必要再用心的去教导她,与顾许斗气真不是一个可以完全说服人的借口。   起码顾羡鱼和林轻雾都不这样认为。   大概只有顾许会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吧,毕竟他当年就是这样过来的,然而就像是间宫爱花不愿意去唠叨当年的往事一样,很多人在提及过去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美化自己,哪怕仅仅是动机也好。   “你是哪里不好了,脾气虽然是冷了一点,但也算老实,生气也是憋在心里,最重要的是,他是你弟弟,这点我很喜欢。”   间宫爱花单手撑着下颌,随意说道:“我又不是对人不对事的那种神经病,你别想太多了,其实我挺喜欢老实人的。”   顾羡鱼心想你这话未免太过嘲讽,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你又到底是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拒绝他的意思?”   话里指的是不久之前,他们师姐弟两人在聊天软件上的对话,那时候间宫爱花没有刻意的避开,很随意的让她看完了整场对话。   如果不是这样,顾羡鱼又怎会莫名其妙的说起这些话,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对这方面关心的很少。   哪怕这件事她很清楚的明白,其中必然涉及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好。   “原因不是和你说过吗?”间宫爱花眯起了眼睛,说道。   “我不信。”   顾羡鱼看着她,认真说道:“你当时笑的很开心,那是抓弄人的样子,我绝不会看错也不会认错。”   “噢,原来我这么明显的啊。”   间宫爱花感慨了一句,然后敛去那些笑意,温声说道:“假设幽眠之怜在那天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夺去那枚仙人道果,圆满归一,直至臻境,那祂在当日计划破灭之后,换做是你,又会有怎样的想法呢?”   顾羡鱼迟疑许久,试探着说道:“你不可能不理会他的命,幽眠之怜没道理白痴到拿他来威胁你,而鹿游原在被坑过一次之后,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一次信任祂……那么剩下的办法好像只有将整个局面复杂化了。”   “你果然比安君衣那个白痴要聪明很多,像那种整天都想着谈恋爱的脑子,你千万别学,对了,记得叮嘱你弟弟也别变成这样的弱智。”   间宫爱花随意调笑了她几句,说道:“既然你也能看明白这一点,那师弟他当然也不会看错,更何况我拒绝了他又怎样?我死之后的话他又什么时候听过了?他那边没必要去理,对我来说,现在重要的是算清楚祂想要做些什么。”   顾羡鱼想起了一些事,说道:“你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祂怎么思考的人吧?”   “是呀,但这不代表什么,因为祂同样也很清楚我的习惯,所以我真的特别厌烦这种知根知底的猜谜游戏。”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祂必然会做出最让我想不到的一个决定,而在这之前,我需要真正的杀死祂,这件事比起和他谈恋爱来说,实在是要重要上太多了,甚至于我觉得花时间在你身上都值得一些。”   顾羡鱼叹了口气,说道:“那祂最终目的可以确定是夺走他给你的那枚天人道果,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是否只能杀死你?”   “实际上即便我愿意给祂也好,我也做不到这件事,简单一些来说,现在的我就是半桶水罢了。”   间宫爱花十分客观地对自己进行描述:“没有见过的风景,别人描述给你听,将拍下的照片给你看,但你始终还是没有去到过真实的所在,这就是我现在的境地,远没有他来的融会贯通,完美无瑕。”   “但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你现在依旧还是祂无法杀死的人,要是从这点出发去考虑,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死去?”   顾羡鱼看着那样温柔阳光下愈发明媚的容颜,想了想,轻声问道:“千万颗核弹,还是其他的武器,又或者是有人借他的剑杀你,有什么确定可以的办法吗?”   “有一个。”   间宫爱花想起了自己的名字,笑着说道:“很简单,只要祂让我前世的仇家都找上门,拼尽底蕴,杀死我大概是可以做到的。”   顾羡鱼低头沉默不语,片刻后抬头望向她,声音微颤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间宫爱花看着她,神情很是温和,轻声说道:“只要祂能让两个世界相逢。”   作者留言:   PS:猫比键盘贵,猫要是出事了,看医生得比键盘贵很多,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三十一章 又是谁啊?   终究是一件太过遥远的事情,两人没有继续深谈下去,将话题回归到很俗气的生活琐碎事上面。   看着似乎还在担忧着未来的那张脸,间宫爱花嫣然一笑,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问道:“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顾羡鱼很难理解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快离开那种情绪,沉默了会儿,还是没有说话,就像是还没能回过神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间宫爱花快要没有耐心的那一刻,她忽然间说道:“有,我想吃很辣……特别辣的火锅。”   间宫爱花怔了怔,很是意外,问道;“为什么?”   这几天彼此相处下来,她也下厨煮了两顿饭,算是对这位师侄的胃口有所了解,知道对方口味偏爱清淡,谈不上厌恶其他的味道,却也绝不会喜欢重口。   顾羡鱼想了想,诚实说道:“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就很想去吃火锅,可能是试过一次之后,总会回忆起那种近乎是自虐的滋味?”   “又是因为师弟?”间宫爱花看了一眼她,说道。   顾羡鱼望向窗外的明媚秋日,心想今天虽然有太阳,但天气也算得上是微凉,吃一顿火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怎么就又和这个名字有关了呢?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间宫爱花,意思十分明显。   一片安静。   客厅里的气温很舒服,风景更好,这里的好指的是她们都很好看,哪怕冷着。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足够多,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那今晚我便自己一个人去吃好了。   然后……再独自去看一部电影,这些都是她从未试过的事情,想来会有着不少的意思,毕竟都是陌生的。   现在难得勉强算是一个人在生活,似乎该是尝试一下这些滋味,起码她是这样想的。   “好呀。”   间宫爱花笑着说道:“我对辣这种味道确实没什么感觉,但也不至于像你一样的拒绝,偶尔吃一顿也没什么。”   其实她刚才想起了一件事,听说不习惯吃辣的人如果强行去尝试,眼角很容易湿润,看着和哭了没太多的区别。   若是往深处去想,这会不会比漫步在雨中,然后与天地一同哭泣要来得自然上一些呢?   当然,她也觉得既然都要花钱出门去吃火锅了,如果顾羡鱼忙着上厕所的时候,桌子被服务员收去,那未免来得太过委屈,难道还要再排一次队吗?   她只是稍微想到一个可能发生的片段和画面,都不禁替自己这位师侄委屈,反正也都这样了,那还是省一些钱吧。   顾羡鱼嗯了声,然后看了一眼时间,说道:“还早,我先去睡个午觉,你晚上记得要叫醒我,不然坐在那排队的话……感觉会很烦的样子。”   间宫爱花轻笑说道:“那好呀,不如我们一起睡?”   顾羡鱼平静说道:“不行,我觉得不好,家里明明这么大,你为什么偏要想着挤在一张床上面呢?”   间宫爱花有些好奇,这是她几天以来第一次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按理说总不应该被拒绝的如此干脆的吧。   “如果这算房租呢?”   她仔细思考片刻,看着顾羡鱼的眼睛,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说道:“其他的我就不跟你算了,但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晚上还要睡在我家里,怎么也得要给点诚意我看看,这不算过分吧?”   顾羡鱼这时候实在是很无语,只觉得她的脾气真是莫名其妙到奇怪,比起当初嫌弃麻烦不愿意解释吝于言语的顾许,还要麻烦上无数倍。   “那你做的饭很好吃。”她很认真地对间宫爱花说道。   “你什么意思?”   间宫爱花敛去笑意, 眉眼间多了一些森然,讨厌的很显然。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难道你没吃过自己住的东西吗?我当初知道他的前世之后,不太明白他这个人为什么会做饭,直到这几天为止,我才是明白了为什么。”   听着这段话,间宫爱花安静片刻,然后感慨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牙尖嘴利,我还以为现在坐在我旁边的是安君衣,而不是一个姓顾叫羡鱼的女人。”   顾羡鱼不说话了。   “好了,那以后都是你煮饭,这勉强算是一半的房租吧,还有另外一半你准备怎么给我?”间宫爱花看着她,轻声说道。   顾羡鱼想了想,说道:“除了陪你睡觉之外,换一个,然后我想想。”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嘲弄说道:“怎么你现在还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了?”   顾羡鱼说道:“人总要有一定的底线,不能无止境的退让。”   “哦。”   间宫爱花声音中的好奇愈发浓郁:“但你不是和安君衣经常睡在一起吗?我觉得两个女人在一起,比男人凑在一张床上还要自然不少吧?”   顾羡鱼心想这怎能混为一谈,摇头说道:“是她当初不要脸,跟我完全没关系,而且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当然不能再犯一次。”   间宫爱花耸了耸肩,问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可以给我什么东西,否则这话没法谈下去了,要不我把你绑起来,送回去给师弟吧。看他会不会感谢我。”   顾羡鱼平静说道:“我觉得他会认为你是个神经病,没救的那一种吧。”   “那又怎样,他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了?又是什么时候觉得我有救了?”   间宫爱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双手将枕头怀抱在胸前,垫着下巴,难得多了几分可爱,很是动人。   如果是陌不相识的路人听到这句话,大概会以为她在说笑嘲弄自己,哪里想到得到她确实是如此变化无常的脾性。   顾羡鱼清楚这一点。   她不想去看间宫爱花是否会因为顾许的缘故,对她抱有更多的善意,这与此刻她心中厌恶他无关,只是很纯粹的不愿意轻生。   “我可以帮你煮饭洗衣服,除了睡觉之外。”   她顿了片刻,认真解释说道:“因为是交易的原因,这会让我感觉在出卖自己的身体,心里很不舒服,但更多的我暂时还想不到怎么答复你,另外,可能是我的错觉,但你确实给我一种……什么都算在心里的感觉。”   间宫爱花唇角不再微翘,眸子里的笑意已经淡去,却没有再一次望向天空,不是因为有云飘过天阴,而是她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没有心情欣赏景色。   很久以后,她挥了挥手示意顾羡鱼离开,长久的沉默过后却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唤醒了手机的屏幕,给顾许发了一条信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顾许回复的很快。   “很好。”   “那就不错,嗯……那你认为我对你的好纯粹吗?”   “为什么问这个?”   “我被你的徒弟给教育了,她说了一句我很不高兴的话,怎么?你看我不高兴,准备要惩罚她吗?”   “没……”   “继续说原来的问题。”   “当然是纯粹,世上不会有比你对我的好,更为纯粹的事物了,虽然我很多时候都不喜欢,但事实如此。”   假如没有后半部分,间宫爱花会无比的满意这段话,然而现在也已经足够。   于是她拿起手机,去到了房间里,推醒了睡着没有多久,眸子里倦意十足的顾羡鱼,将聊天记录递了过去。   “这……”   顾羡鱼神情微惘地看着屏幕,心想这又是什么,然后记起刚才自己说过的那段话,不禁感到了极大的惊讶。   安静过后,她望向那张不知真假平静的脸,微张着嘴,发现不论说些什么都好,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只是……她偏偏和间宫爱花相同,心里也不太舒服最后的那句话,觉得即便你这话为什么不加上辈子这三个字?   这一世难道不是我对你最好吗?   念及此处后,顾羡鱼很莫名的想要去见他一面,不为什么,只想看看他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可言。   恰好今晚准备吃火锅。   一切刚好。   ……   ……   暮色还有着不太远的一段距离,在将被子晾起以后,顾许洗了一个澡,然后才是坐在了安君衣和林轻雾的对面。   大概是经历了那场对话的原因,林轻雾已经不再觉得疲倦,甚至无视了安君衣那越来越冷淡凝重的目光,朝着顾许露出了笑容。   “师傅,我觉得下次这种事情就不要你忙了吧。”   林轻雾轻叹说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啊,看着你晾被子,我都觉得自己这个做徒弟的有问题了。”   安君衣忍不住看她一眼,心想你这话的意思未免太过于明显,真以为我不会生气的吗?   “下一次吧。”   顾许平静说道:“平时也习惯自己做这些事了,要是你们会因为这种事而不尊敬我,那也只能也怪我没有教好你们。”   林轻雾拍了拍掌,诚恳称赞道:“真不愧是师傅您,深明大义,见识就是比我们这些连二十岁都没有的小姑娘要强很多。”   安君衣只觉得她又在暗地里嘲弄自己,却没想过对号入座这个问题,恨恨地咬着唇望向顾许,犹豫了会儿,还是不敢伸手过去掐他腰间软肉。   和别的事情关系不多,只是她觉得……事实上林轻雾没有说错些什么,她刚才那些话的确有些恶心人——至于为什么这样感觉,大抵是她想起了自己被禁言的那些日子了。   “对了。”   林轻雾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都快晚上了,要是懒得煮饭的话,我觉得现在是该要考虑出门去吃饭,还是在家喊外卖了。”   顾许望向安君衣。   他早已经到了囊中羞涩的地步,关于吃饭的这种事情,当然是他两个徒弟做决定,与他的关系实在不多。   哪怕林轻雾很愿意为他结账,但总吃软饭还是不好,尽管事实上他现在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毕竟是劳动了一整个下午,理应要有这么一顿饭。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搁在大腿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与沙发间发生了极其轻微的碰撞,那些声音便落入了两位徒弟的耳中。   先前师姐发来消息时,他并不在两人的面前,屏幕上的那些文字自然也就没有落入她们的眼中,而此时的动静很明显。   “怎么了?”   安君衣先前就一直想要插话,奈何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时候眼见如此,便再也无法压抑住心思了。   况且她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找的顾许,要知道他屏蔽了绝大多数群的消息,本身认识的朋友也没有几个,有资格让他手机震动的人,实在不多。   她当然是其中一个,林轻雾应该也会是,顾羡鱼一直都是,想来也是最初的那一个,此外也就还剩下那一位师伯了。   这么推断下来,答案似乎很明显了。   只是,她不太能明白师伯为什么要找顾许,难道和她们现在讨论的其实是一件事,准备约他出门吃饭?   至于顾羡鱼从不在她的考虑之中,毕竟是已经睡过在一场床上很多次的姬友,彼此之间的脾性如此她再是清楚不过。   除非是受到了某种极大程度的刺激,否者顾羡鱼绝不会主动和顾许见面。   想到这里,她稍微安心了些许,却发现顾许已经沉默了好阵子,一直都没有说话。   “没什么。”   顾许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对,如果安君衣先前没有微羞着和他提起那些事,此时他应该是可以坦然面对的,而不至于无言沉默。   “有人喊我出去吃饭。”他回答道。   安君衣没有问谁,心想自己果然还是聪明,直接就猜到了是谁发的信息,便有些满意,但接着不知道为何,又有些生气,也是因为她猜到了是谁,不懂他为什么偏要隐瞒这件事,值得吗?   她越想越不开心,这事不管怎么都很难受,没有任何的道理。   于是,她伸手朝向顾许,问道:“手机给我看看。” 第三十二章 初秋的春意   话音落下只是几秒,时间在此漫长,很多事物都清晰了。   安君衣微微蹙眉,疑惑初生渐盛。   顾许沉默不语,思考着是否直接给他看,以及那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也许并不会像他想的那般吵闹?   就在这时候,冷眼旁观还没有多久的林轻雾,忽然之间起身坐到他身旁,迎着安君衣的目光,从顾许手中拿过了手机,动作十分自然,就像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似的,没有半点尴尬的地方。   “咦。”   林轻雾身子微微后仰,倚在沙发上,眸子里的光忽然明亮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顾许,感慨说道:“师傅,我真没想到呀,你竟然……唉,这搞的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对了。”   听着这话,安君衣舒开了眉头,眼里的寒意却更重了,静静地看着顾许,心情早已经无法保持平静,胸膛难得有了起伏。   顾许不敢面无表情,很是无奈地躲开了她的目光,转头望向抢过了自己手机的林轻雾,心想你难不成是被师姐威胁了,怎就做这种事情说这种话呢?   “原来师傅您真的不是死肥宅呀。”   林轻雾看着手机屏幕,指尖轻轻点着,似是随意说道:“我还以为你交际圈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人,结果还有其他的男人啊,还挺失望的。”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对。   林轻雾心里叹了声,只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聪明,其实应该笨点才会惹人喜欢。   “我帮你给拒绝这人了啊,今晚安家大小姐请我们两个吃饭,哪有其他人掺合进来的份,您说对不。”   她随意说着,手指却未曾停止过操作,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安君衣神情的变化,直到将那些聊天记录处理妥当后,才是松了口气,不再那么的担忧。   其实她自己都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要帮顾许这个忙,虽然他是她的师傅,但这几天的事情看过来,无可避免的她心里也产生了好些不满意。   毕竟大家的性别相同,又有谁会喜欢一个正在走向渣男的人呢?   林轻雾觉得正常情况来说,自己的屁股理应要坐在安君衣的那边,再怎么不济也好,朝已经输了一大半的顾羡鱼那边坐过去也都好。   然而……她已经成年,在最初的不喜过后,很自然的做出了利益上该做的选择——替自家师傅擦屁股。   “好了。”   林轻雾将手机朝安君衣那头扔过去,然后望向顾许,微微一笑,双唇微微张开,无声地说了几句话。   顾许沉默片刻后,注意着安君衣的动静,轻轻点了一下头。   “反正我都帮师傅给拒绝了,还是先想一下我们晚上去吃什么吧。”   林轻雾打了个哈欠,斜靠在沙发上,说道:“我昨晚差不多没睡啊,回到这边你们又刚好在搞事,所以还是赶紧吃完饭回家,让我睡个安稳吧。”   顾许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要不……”   林轻雾望向对坐的安君衣,说道:“我们直接点个外卖算了?也别搞那么麻烦,直接在家吃就好了,反而师傅有洁癖嘛,等他给我们扫地就行。”   安君衣醒过神来,眉眼间的寒意已经淡去许多,但依旧有着散不开的疑惑,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只是……聊天记录上的确没有可疑的地方,想到这里,她望向林轻雾,准备一会私底下询问清楚。   “也行吧。”   她的视线落在两人间的空隙上,说道:“要不直接我们去超市逛一下,买菜回来自己煮饭好了?”   林轻雾耸了耸肩,摇头说道:“反正过去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和我可没关系。”   安君衣很喜欢这句话,她一直都觉得情侣逛超市,是仅次于一起做饭的甜蜜日常,理应要尝试上一次。   然后林轻雾接着再说了一句话。   “哦,师伯有句话要我转告给师傅。”   她看着安君衣,笑着说道:“要不,你借他给我一会儿呗?”   “行吧。”   安君衣唇角微微翘起,开心的很是显然,故作平静说道:“我先回房间换身衣服,你们慢慢谈,不用急,反正时间还早。”   ……   ……   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听着门轴转动传来的轻微声响,顾许随着林轻雾走向阳台,沐浴着已呈暮色的阳光。   “可能我质问你的感情不太妥……”   林轻雾望着远方,轻声说道:“但你这挺不好的,到底有没有一点儿自觉?”   顾许感受到这句话的真情实意,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很自觉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沉默着。   “好了,你现在先告诉我一件事,顾羡鱼今晚找你吃饭,现在我帮你给瞒了过去,但你准备怎么解决呢。”   林轻雾双手环抱在胸前,眯起了眼睛,声音也渐渐淡了起来,却多了好些嘲弄的意思。   顾许诚实说道:“我也不知道。”   林轻雾转过身,望向他问道:“你修了那么多年的仙,难道连自己的心意是什么都弄不清楚的吗?”   顾许沉默了。   很多年前,在真正踏入大道之上的那一刻,也曾有人问过他这句话,只是他没想过时隔多年以后,竟会被徒弟发出相同的质问。   他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摇头说道:“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但现在我很难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包括你。”   林轻雾忽然说道:“我现在很烦。”   顾许说道:“作为当事人,这件事也让我很烦。”   林轻雾拉开窗户,秋风吹起了她散开的发丝,眉眼间的那抹清冽之意更甚,微嘲道:“是呀,结果偏偏遭殃的是我,如果可以,我想要看到你真正众叛亲离的那天。”   她从小到大都被别人捧在手心上,哪怕家庭关系不算和睦,但那终究是家里的事情,与外人并无关系,平日与朋友之间相处都是被刻意照顾的那个。   要是用一句不好听的话形容,她只要愿意,多的是舔狗来对她温柔,结果现在却因为别人的感情问题而睡不好,这真的是让她想着便觉得郁闷。   顾许心生忏愧,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道:“这事的确是我不好。”   林轻雾说道:“那刚才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该怎么答谢我?”   “你想学什么?”   顾许清楚她的追求,说道:“或者说,有什么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的,只要是你现在可以承受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林轻雾转过身望向他,说道:“先记着就行,我暂时还想不到什么要求。”   顾许嗯了一声。   一旁安静。   暮色泛在远远天边,秋天的夜虽早却也还有一段时间,吹入高楼的风寒意渐重,清醒了那些睡意。   林轻雾叹了一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先和顾羡鱼那边解释一下吧,哪怕你不去吃这顿火锅也好,都应该说句话。”   看着天上那层薄薄的云,顾许觉得有些事物离着自己越来越远,说道:“你说的对,那这边拜托你了。”   林轻雾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是在无声地抱怨着。   “你觉得不好?”   “不然呢?”   “……”   “带着安君衣过去,一起谈一次吧。”   林轻雾的声音分外平静:“错都是你的错,不要以为顾羡鱼真的和安君衣恩断义绝,事实上她们都很清楚,问题来自于你的身上。”   顾许想了想,嗯了一声。   “如果没有你的话,从我这些天看过来,甚至觉得她们两个可以过一辈子。”   林轻雾感慨说道:“一冷一热,两个人的性格互补,可惜偏偏是女的,再怎么的相衬也始终不会被社会主流认可,家人也很难接受这种是,所以她们为什么不是一男一女呢?”   顾许无言以对,觉得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   沉默过后,他从袋子里取出手机,时隔很久以后回复了那条信息,问清楚了吃饭的地点,然后很直接的报上了人数。   “好了。”   林轻雾微微一笑,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说道:“我自己点个外卖,然后吃饭睡觉,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也好,你都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这算我求你的。”   “对不起”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我跟她那边说了是三个人,包括了你在内。”   林轻雾的笑意渐渐淡去,蹙起眉头,不开心的很显然。   “因为我忽然发现,师姐今晚愿意过来,那么我们聚在一起之后,恰好就是整个师门上下,你应该要在。”   林轻雾眉眼间的情绪愈发寒冷,眸子里的意思十分简单,那便是你凭什么把我当作是个白痴?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有什么好处?”她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   “只要不太过分,然后你想得到,如果……你觉得我故意隐瞒,可以去问师姐,她不会在这方面照顾我。”   林轻雾看了他会儿,忽然间,摇了摇头。   “怎么了?”   顾许问道。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   林轻雾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走过了他的身旁,朝着自己房间行去,途中顺手敲了一下安君衣的房门。   然后安君衣便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以及后来顾许的一些话。   ……   ……   秋天的暮色并不长久,因为不是夏天,于是谈话的时间其实不多。   安君衣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许,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以至于生出了好些冷清,耳中可以听闻的只有轻微风声。   顾许心想自己终究是男人,这时候理应开口,而不是无止境的沉默逃避。   他抬头望向安君衣,声音微涩说道:“毕竟这是我的错,我不想你们两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不见,这样不好。”   安君衣轻声问道:“刚才林轻雾帮你瞒的就是这件事?”   “嗯,因为刚回到家的时候,你不是和我提过要……什么的吗?结果你师妹回来了,然后我就想着不要让你生气,犹豫了一会……”   顾许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刚才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一昧的逃避下去不好,所以决定和你坦白,不管怎么说也好,你有知道这件事的资格,而不是被隐瞒。”   安君衣说道:“为什么你会从我想和你……解决生理问题上,判断我会因为她约你吃饭所以生气?”   顾许看着她没有情绪的美丽脸颊,心想这句话实在很假,轻叹说道:“对不起。”   “不用。”   安君衣转过身背对着他,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让你产生这样的联想,是我不对,我应该为你考虑到我心情而感到幸福。”   这句话的书面用语实在很重,充满刻意,听着很是嘲弄——因为顾许这些话就是在说她心胸狭窄。   顾许能够明白她此时心中情绪,有些自责,有些不安,靠近她身旁后说道:“我一直都不懂这些事情,就像是刚认识那时候一样,你经常生气……”   安君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只是六月的那几天,之后直到现在,你也经常做一些让我气的不行的事,我都已经习惯了。”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此时的安君衣与之前很多时候都显得不同,有种倔强的意味,不再能用可爱来形容了。   然后,他忽然间记起了几天前夜里发生的那个重要故事,隐约明白了过来,大概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我不习惯。”   他将安君衣抱入怀里,就像那天做过的一样,说道:“虽然我有些懒,很不喜欢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但为了你也没什么,多试几次应该就好了。”   安君衣的身体微僵,什么都没有说。   秋色明媚,风吹着云带来的光线变化,与此时的拥抱很是相衬。   犹如回到了春天。   假如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   大概是要满屋皆春吧。   很可惜。   看着脸颊已经微羞的安君衣,顾许换过了身位,再是熟悉不过的亲住了那微润的双唇,尝着依旧很好的滋味。   过了许久,他和安君衣坐在了沙发上,望着已经落下的夜色,想起自己忘记和她说的一件重要事情。   “今晚是吃辣的。”   “啊?”   安君衣怔了怔,才是回过神来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羞恼说道:“难道吃辣还能比我吃你口水要难受吗!”   作者留言:   PS:最后那段我还挺喜欢的,可惜有个林姓的电灯泡。 第三十三章 姐弟   看着洒落在点半上的那些浓郁暮色,顾许听着这句带着轻微娇憨意味的话,觉得这时候很好。   怀里传来了微热的气息,他低头望去,只见安君衣原先因为要出门而整洁的衣服,此时已经微乱,隐约可以从缝隙中看见内衣上的蕾丝。   他没有多想,松开双手后迎着安君衣略微讶异的目光,替她简单整理好了发丝,衣服上的皱褶自然也抚平了。   安君衣怔了怔后醒过神来,从他怀里离开,坐在了不再那么靠近的一旁,然后望向被暮色渲染的天空。   秋天已经到了,冬天哪里还会远,春天也就很近了吧?   她抱住双膝,不知何时咬住了下唇,很认真地决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我还是不去了。”   她没有去理会顾许的目光,平静说道:“这几天大姨妈来了,强行吃辣喝冰的不好,还是在家吃一点清淡的吧。”   这话说的很轻很淡,却也再是虚伪不过了,她早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又怎会还烦恼这种琐碎事。   顾许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不能理解,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这样吧。”   安君衣起身走向房间,脸上没有悲伤的色彩,暮色穿过了她的发丝落在她妆后精致的脸颊上,色调十分暖和,看着很舒服。   顾许等了会儿,然后看到了林轻雾推开房门走出,对着他笑了一下,嘲弄的意味很重。   “完事了?”   林轻雾拿了杯冷水,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道:“我差点在里面给睡着了,强撑着没有趴在床上,还真的想不到你们会这么折腾。”   顾许说道:“其实我也有些意外,另外……我和她没有做什么,都知道你在这里。”   林轻雾说道:“是呀,要是刚才我不在的话,怕不是就要像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子了,穿了衣服又脱了衣服啊,重重复复来上很多次,然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呢,天都不知道黑到哪里去了。”   顾许沉默片刻,问道:“你好像很懂?”   林轻雾微微一怔,心想不该是这个回答的呀,安静了会儿,故作平静说道:“还行吧,但应该没你们两个来的懂。”   顾许说道:“那就不要整天挂在嘴边。”   “害羞了?”林轻雾放下了杯子,坐到他身旁蹭了过去,距离已经很靠近。   眉眼清晰之余,呼吸也然可闻。   “你啊……”   顾许抬手用指尖戳着她的侧脸,将林轻雾推远,看着她那委屈的小眼神,说道:“就算你以后不打算嫁人了也好,这样子被看到也……对我不好。”   林轻雾有些恼火,说道:“这话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不是对我不好吗?”   顾许平静说道:“你心里有数。”   林轻雾心想你和她是狗男女关系,刚才真要是被看到了,那她绝对不会先生你的气,而是要把我这个狐狸精给连人带衣服都给扔出门了。   “好吧。”   她哀声叹气,抿着唇故作倔强地看着他,眸子里倒影着暮色,仿佛有晶莹在闪烁。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这样,又不是她,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徒弟,所以我要对你心软,至于我欠你的,那是另外一回事,和这没有关系。”   林轻雾原以为自己会很讨厌这种明显的双标,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生不起气。   也许是她最近总是看着顾许犹豫不能决,心里厌烦的很,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句适合他的话后,便有种莫名而来的欣慰感觉。   就像……是自己苦苦教导的一个熊孩子学生,终于明白该做什么,而不是无意义的一昧去温柔,弄得所有人都很烦很不开心。   她想明白了这是为什么,也懂了自己刚才为什么偏要坐的这么靠近——这当然不是她不要脸,准备诱惑顾许将他从两位的手中抢过来,她又怎会是这么离谱的一个人?   原来她只是想要看见顾许果决上一次。   “那我带君衣去吃饭了,啧,男人呀。”   林轻雾起身离开,背对着他望向窗外温柔暮色,神情很是轻松,愉快说道:“祝你今晚吃饭一点都不开心。”   ……   ……   夜来细雨,重临在这旧地,人孤孤单单躲避。   隔着重重雨幕与夜色,远远看着那个熟悉的广告牌,仿佛可以清楚见到流淌着的细微雨珠,这是很诗意的一幕。   很多天以前,顾许在这个世界看见的第一个黄昏之中,眼里就有着这个招牌。   那时候他对顾羡鱼说,要不我们试试,却被拒绝的很果断,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们又去吃了一顿。   他仍然记得那天顾羡鱼微润的双眼,本该已经淡去的寻常记忆,现在却非常清晰。   隐约之间,便有了一种十分遥远的感觉,似乎这一切发生在很久以前。   顾许这样想着。   秋雨从伞檐边缘缓缓落下,如千万道细小的瀑布,模糊了很多事物,却未曾将那张脸淡化离去。   顾许朝着那头的顾羡鱼行去,她刚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因为他在出发到来之前,特意拜托了师姐一件事。   师姐自然是生气的,然而顾许几乎没有拜托过她什么事,到最后也还是同意了。   于是今夜桌上只会有他们姐弟两人。   顾羡鱼神情平淡,撑开了自己的那把伞,没有走到他的身旁,抬头望向那个招牌,轻声问道:“轻雾和安君衣她们呢?”   顾许注意到这句话里的区别,想了想,将安君衣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表情十分诚恳。   “你以为我……”   顾羡鱼抿住双唇咽下了后面的字,安静片刻后说道:“我和安君衣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时间来的亲戚,今天不是那个日子,另外这不已经无所谓了吗?”   顾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解释道:“这是她的原话。”   “嗯?”   顾羡鱼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想起临出门时不愿动的间宫爱花,便懂得了安君衣真正的意思,就也真的不能理解了。   换做是她……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长时间沉默和聆听细雨落地声后,她忽然问道:“那君衣她还有说其他的吗?”   与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这一次她说的是君衣,前面不再有着姓氏。   顾许说道:“她让我们吃的开心一点,因为她吃不了。”   顾羡鱼咬着唇,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撑着伞,维持着寻常朋友的距离,朝着那家火锅店走去。   即便今夜正有一场秋雨在下,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少,两人偶尔也会因为避让路人而分开的更远,但无论是有多少个人从中经过,等到人潮离去以后,他们依旧会维持着和最初相差不远的距离。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靠过去。   大概是天气变寒的缘故,很意外的火锅店排起了队伍,顾羡鱼没有说什么,顾许便坐在店家门前的凳子上,拒绝了服务员的过度热情,仅是接过热毛巾擦拭双手。   “你这几天过的……还好吗?”   想着最近的变故,顾许不太喜欢这种并不美好的的安静,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知道自己错了。   有家不能回,迫于无奈的寄人篱下,哪怕师姐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冷眼相对也好,温柔以待也是和做梦没什么区别。   顾羡鱼当然不喜欢这句话,甚至觉得他很弱智,但还是心平气和,答道:“还行吧,睡的不算差,吃的倒是一般,你的师姐做的饭很难吃。”   顾许认真说道:“这件事我以前和她说过好几次的,不知道为什么,她非要做给我吃,死性不改。”   顾羡鱼想了会儿,说道:“你说的对,她看上去就是那种偏爱一意孤行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固执着惹人生气。”   顾许当然不清楚发生在今天下午的那场对话,沉默了会儿,说道:“过几天我去看望一下师姐。”   顾羡很想说你难道希望我一直和师伯住在一起,方便你和安君衣办事吗?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吵架是很没意思的一件事情,并不是她要给安君衣一个面子。   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再说吧。”   “好。”   两人再一次安静了下来,但和先前不太一样,没有了那种晦涩的氛围。   顾羡鱼看着时间,又看了眼号码,确定顾许没有在看自己的时候,才是拿起牙签戳了一块西瓜咬了一口。   “那你这几天怎样?”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不清楚,但很好听。   “很难……准确的描述。”   顾许放下手机,抬头望向她,说道:“但总而言之,很多时候还是不太舒服的。”   顾羡鱼轻声问道:“为什么?”   “不习惯。”   顾许不假思索说道:“我是一个喜欢长时间在同一个环境下生活的人,不喜欢太多的变化,更不想在让自己习惯一个变化之后,又突然间回到了以前,这样不好。”   顾羡鱼隐隐约约明白他的意思,但也同时忽略掉可能存在的意思,不是故意,而是她觉得这句话很认真,是在述说他本人的脾性。   顾许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有一些好处,一个人的生活很适合思考,而我现在的确需要这样的时间。”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本以为……他这话的意思是那个,却没想到还有这一个转折,但不知为何,她偏偏没有办法生气,甚至觉得很好。   顾许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以为是又懒得理她了,便拿着牙签刺起了一块水果,递到她的唇边。   “你这是干什么?”   顾羡鱼神情微冷,情绪似乎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不太好。   顾许说道:“你刚才不是吃了吗?”   顾羡鱼心想你原来刚才是在偷看我,不禁有些意外,然后生出了好些恼火,烦他明明都已经有了安君衣,还偏要这样来撩她,但接着她想起自己是他的姐姐,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便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要生气还是开心了。   她想着这个问题,一直没张嘴,回过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顾许吃下了那块西瓜,眉头不禁微挑。   顾许这次猜到了她想什么,连忙又拿起了一块西瓜,送到了她的唇前,看着她小咬了一口,吃了下去。   “刚才你为什么要自己撑伞?”趁着这个机会,他轻声问道。   “不习惯。”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嘲弄说道:“还是说你那把伞可以遮住三个人?”   话后,两人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顾许是个很诚实的人,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错了很多,无话可说,只能低头。   “对……不起。”   听到这话,他很意外的抬头望向顾羡鱼,心想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是我的错吗?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说道:“主要是我觉得,自己都已经带了伞,不撑的话好像显得很蠢,所以才会那样。”   这个解释很勉强,以至于她说着的时候,连声音都说了好些迟疑的味道。   顾许听着却十分开心,正准备换个愉快的话题时,号码终于轮到他们的了。   早在坐着等待那时,顾羡鱼就已经将菜和锅底都点好,除了今晚预先确定好的牛油麻辣锅底之外,她还要了一个番茄锅。   此时锅底呈上,两种不同程度的红色,看着很是养眼舒服。   顾羡鱼坐在了靠里面的那个位置,而顾许在对坐,却是朝着外面多一些,因此菜是由他来下。   他舀起汤汁化开虾滑,一边拿着勺子朝锅里放下去,一边说道:“吃完火锅之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顾羡鱼喝着酸梅汤,也不看他,问道:“怎么了?”   “这几天我想明白了一些很关键的问题,想给你说一下。”顾许说道。   顾羡鱼怔了怔,微微蹙眉,声音微冷问道:“是什么?”   “不是什么。”   顾许看着她眉眼间的不好情绪,知道她习惯性的产生了误解,平静说道:“那天和你们说过的,之后要安排一些功课给你们,结果发生了不少意外,我想找个时间给你补上。”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顾羡鱼有些失望,但很快冷淡下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美食当前,何必多言?   她夹起一块在辣锅里熟透的虾滑,越看越觉得这个形状像是一个小人,可以是安君衣又能是顾许。   于是她恨恨地一口咬了下去,落在顾许眼中,看着很是难得。   顾许认真赞叹道:“你很少这么可爱。”   顾羡鱼不喜欢这句话,因为她知道他经常觉得某人可爱,沉默片刻后问道:“那刚才的我可爱,还是她更可爱?”   作者留言:   PS:我想写个可亲可爱的人,然后写着写着自己觉得不错的时候……就感觉不如让这样的角色孤独终老吧,最起码也不能让男人碰,勉强可以接受的大概只有女人?百合? 第三十四章 天国将至   顾许早知道她会这么问,甚至在感慨的时候,就已经认真地想过要怎么回答,已经得出了结论。   “都很可爱,也是不同的可爱,没有高下之分。”   顾羡鱼听得还算高兴,想着今夜的他总算不是那么的笨,看着他将虾滑夹到自己的碗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没有什么食不言,接下来两人开始用餐,话虽不多,但也许是那股辣味的缘故,两人间的气氛与之前相比,的确好了许多。   直到菜尽肉无,红锅的滋味早已朝着咸走去,顾羡鱼才是放下了筷子,很小意的摸了一下肚子,才算是心满意足。   她没有逗留的意思,想到林轻雾昨晚提到过的话,犹豫了会儿,还是主动结过了账单,替顾许省上一些钱,好让他平时过的不要太过仓促。   离开火锅店,时间已经远离了饭点,商场里的行人不再那么的多,从大门走出离开,外间依然落着那场渐寒的秋雨,街角咖啡店的落地玻璃透出了暖色调的光线,将雨线与景物缓缓迷蒙。   雨水滴答,空气里弥漫着微寒的湿意,大概是即将要分别的缘故,顾许觉得还有不少的话可以说,放缓了脚步,而顾羡鱼也随着他了。   两人坐在一家咖啡店的窗畔。   秋雨中的初秋夜空愈发是阴沉、灰蒙蒙,寒意很浓。   但在这种景色下,彼此间的体温便会越来越真实。   远方高楼之上那抹闪烁着的红光,却有种莫名的肃杀冷意。   顾羡鱼望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昨天我和师伯聊了一下,关于幽眠之怜的事情,你有想法吗?”   然后她尽量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其中自然包括了那一个猜测,因为下雨,她没有故意压低了声音。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要做到这件事,需要准备很多,不会轻而易举。”   顾羡鱼问道:“那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顾许望向街上来往行人,平静说道:“当然是师姐她最习惯做的做法,但那要复杂上很多,在这个世界不好实现。”   顾羡鱼最初不懂,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说道:“就像是……当初寺本美冬做的那样?只不过规模要扩大很多?”   顾许说道:“那没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收几个信徒,如果我是祂,大概会准备一个足够巨大的阴谋,那样比较轻松。”   “问题是……这样也很容易被付之一炬吧。”   顾羡鱼对他认真说道:“你们两个又不是瞎子,没道理什么都察觉不到,我觉得祂会由小到大开始,所以事情还是会发生在新楚吗?”   顾许点了点头,解释了一句。   “那道裂缝存在于这里,因此祂没有其他的选择,另外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阴谋太大很容易打破。”   他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但我不太清楚,祂要怎么将自己隐藏下去,这是师姐才擅长的东西。”   顾羡鱼想起某天的事,说道:“如果发生了恐慌呢?”   近个月来,新楚已经发生了太过的意外事故,即便官方对媒体的控制力度很好,依旧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好些流言出来,人心惶惶尚且还不至于,但曾经发生在人们眼中的事情,很难被彻底的而遗忘。   尤其那还彻底的打碎了很多固有的观念。   如果不是当天南山上的那场变故,那种死亡大抵还会剧烈上很多,这场秋雨毫无疑问要多上很多腥味,又怎会像此时一般具有很多诗意。   顾许思考了片刻,说道:“ 如果借用情绪,以自身的道路布下一个阵法,这之间的准备会来得太过于多,很难完成,最多也就是稍微隐蔽一些而已。”   顾羡鱼望向窗外秋雨,说道:“但就和现在这场雨一样,悄无声息的降低温度,不知不觉就到暮秋,然后是冬天了。”   顾许说道:“所以我们先喝一杯热茶?”   顾羡鱼提醒道:“这里是星巴克,咖啡才对,你喜欢茶回家泡去。”   秋雨淅沥下着,落在遮阳伞上的声音带着沉闷,灯光的颜色很容易教人思念。   忽然间,顾许回忆起当初感知到幽眠之怜名字时,自己第一刻的感觉,那是犹如一场阴雨般无孔不入的颤人阴寒,无声沁入角落。   看着这场雨,看着神情平静的他,顾羡鱼抿了一口只是微热的咖啡,莫名之间,她仿佛从杯中的醇香嗅到了一抹极淡的血腥味,也不知来自于何处,很是令人厌恶,又让她想起先前旁边那张桌子上的脑花了。   ……   ……   雨势不减,眼中的事物却忽然清楚了很多。   顾羡鱼放下了手中杯,抬头望向高空。   其间没有什么事物遮掩视线,秋雨凄而不密,从城市各处映照而来的光线照亮了夜空,视野极佳。   于是,她只见远处某幢高楼有数人迎着秋风站立,身形微晃,然后随着一阵风至,撞碎了密密麻麻的雨丝,很快地消失不见。   因为距离的缘故,没有任何声音传至此间,大概咖啡店里也不会有人看见,但事情始终是真实发生了。   顾羡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手握已经不再微热的杯子,又觉得天气变冷了好些,咳嗽了一声,望向对坐的顾许。   “我之前……那天趁着你睡着的时候,走进你房间借了剑,然后出门就见到了和这时候差不多的一幕。”   顾许看着她,轻声说道:“这一次和之前一样,但多了一些不同的变化,不过也是祂的手笔。”   顾羡鱼咬着下唇,片刻后说道:“那祂是故意给我们看到的吗?”   “应该不是。”   顾许认真思考片刻,说道:“和那次有了一个变化,我感知到的气息很轻很淡,几乎如同不存在,可能祂已经为了这场秋雨准备了一段时间。”   一场秋雨一场寒。   他仿佛看见了雨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已经摔烂了的尸体血肉鲜嫩,就像是还没有被烫熟的肉一样,沉默地等待着某些事物。   画面并不惊悚,若不是知道背后正在进行的那些秘密,顾羡鱼大概只会微微蹙眉,然后不再放在心上。   新楚每天都在发生相同的故事,这本就不值得惊讶,就像她最开始和顾许同居的那几天,某个清早路过见到一样,当作是寻常,又是重复的片段。   顾羡鱼轻声问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还是什么都不管?”   先前她已经和顾许提到过,间宫爱花并不希望他插手到这件事里,连原因都是很随意的糊弄了过去。   她愈是和间宫爱花住在一起,时日渐长,便越觉得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相信,远不如顾许来得靠谱。   顾许想了想,说道:“你先回去。”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很是嘲弄,提醒了一句:“那天你为什么就不让我回去呢?”   顾许无言以对。   他记性一直都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是下意识的对她这样说,然后才记起了那时候自己的自私。   “抱歉。”   他轻声说道:“是我不好,你应该和我一起,免得祂找到机会下手。”   顾羡鱼微嘲道:“你就这么的要脸?”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主要是……不想你出事,而这件事肯定会很麻烦。”   顾羡鱼嗯了一声,似是随意问道:“为什么我听安君衣说,当初你就拉着她一起了,可以解释一下吗?”   “那时候我没把她放在眼里。”   顾许觉得这事没什么值得避讳的地方,很直接诚实地说出了当初的想法:“她喜欢跟着就跟着,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我就算是满足她的好奇心,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当时欠了她不少钱。”   顾羡鱼什么都没有说。   咖啡已经冷去,事实上吃完火锅喝咖啡,本身就是很坏肚子的一件事,换做其他人现在已经去了厕所,又哪里还会这般的平静。   她轻轻转了会儿那杯子,忽然站起身,示意顾许一起离开。   “那一次所有的事情我都没经历过,到最后只看到了一具尸体,总感觉有些遗憾。”顾羡鱼平静说道。   顾许心里早有准备,沉默不语。   “陪我一起去看看吧,我很好奇。”   顾羡鱼安静片刻,认真说道:“我不是嫉妒她和你经历过的那些,而是好奇那个世界,想知道真实的模样,那天的一切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每一次回忆起来……都觉得很虚幻。”   顾许没有任何的迟疑,笑着朝她嗯了一声,撑开伞走进层层雨幕之中,去寻找是否还有下一朵血花,以及尸体。   ……   ……   “天气真好啊。”   幽眠之怜靠在灰白水泥墙下,静静看着隐有微光透出雨云,唇角微微翘起,眯着眼睛,神情满是愉悦。   在祂的身旁,徘徊着十数个黑影,若是有人从远方往来,大抵要错以为这处天台正在发生着一场不可告人的聚会。   伴随着雨水的落下,那些影子逐渐走向真实,但依旧与当天南山之上的黑潮有着一定的差距存在。   然而也正因此,它们的气息变得难以察觉,几乎和这场秋雨融为了一体,随着微风游荡于天地之间,无法被真正感知。   忽然,祂蹙起了眉头,在下意识将要望向那处的一瞬间,闭上了双眼。   那道剑意……祂已经熟悉了数百年之久,没有不清楚的办法,在那场变故之后祂没法不恶心这种气息。   “婊……子,废物,故作矫情的弱智,只懂得情情爱爱的失败者,几百年来屁事都没做出来的精神阳.痿,真是让人够恶心的。”   感受着那道举世无双的剑意,幽眠之怜面无表情地喃喃着这些言语,不留任何情面的嘲弄着数百年来最亲密的朋友,失望之色流露于眸中,与脸上的神情对比再是鲜明不过。   换做是谁也好,面对这种变故都会产生必然的愤怒,即便祂已经足够冷静,甚至在当天还微笑着道别,依旧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此刻又一次见到这道熟悉的气息,想起那个在南山上朝着自己拔剑的清丽少女,祂仿佛见到了第二个间宫爱花,很难不觉得反胃恶心。   这便是恨意。   幽眠之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闭上的眼睛没有睁开,身旁的黑影如潮水般涨了又退,默默的感知着远方的那道气息,确定着对方的位置。   直至某一刻到来,祂缓缓睁开双眼,指尖犹如触动琴键一般,轻轻按下,然后朝着天台边缘走去……   便这样从数十米的高空纵身跃下,不知去往何方。   ……   ……   这场秋雨绵长的格外凄凉。   顾羡鱼走在已经冷清的街道上,微寒的雨水伴着秋风扑面而至,将她蹙起的墨眉衬得愈发凝重。   忽然间,顾许牵住了她的手,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幢高楼前。   片刻之后,高空中传来了空气被撕破的声音,秋雨骤然凛冽数倍,如同豆子一般敲打在他的脸上,有种刺痛的感觉。   然后他看到茫茫夜色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逐渐来得清晰,伴随着光线终于刺透雨幕后,才发现是一个脸上满是愉悦神情的女人。   赤着身裸着体,仿佛从天台之上踏出那一步,便是去到了天国之中,那个女人就这么砸向了伞下的两人。   顾许放下了已经抬起的手,风雨落在了他的身上,从指尖处缓缓滑落。   衣衫微湿,是因为伞在离去。   伞的告别,是人握起了那剑。   顾羡鱼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面孔,确定不是幽眠之怜忽然疯了,不顾一切的莫名其妙的要来杀死她和顾许。   这只是一份礼物。   顾羡鱼抬头静望而去。   黑伞已经合起,霍然化作一道黝黑的锋芒,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   那朵将要盛开的血花未曾绽放。   从数十楼一跃而下的女人,就这样被她接了下来,仿佛只是跳下了几个台阶似的,没有任何该有的动静。   看着那仍未清醒过来的眼神,感受着手心淌出的鲜血,顾羡鱼吐了一口浊气,心想这还真的很疼啊。   她看着已经站稳的女人,想了会儿,将外衣扔在了那人身上,平静说道:“可以稍微谈一下吗?”   她问的当然不是这个自杀去寻觅天国的女人,而是那个藏在背后,已经在今夜制造了数十件命案的那个存在。   是的,一路走到如今,这场秋雨之中突发的变故,已经造成了一定的恐慌,相关部门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以至于林轻雾都打了个电话询问,表示连她那位被闲置的父亲,此时都被紧急邀请,着手解决当前的问题。   那个女人笑了一下,神情漠然,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和鹿游原一样,我的职责就是送每一个世界入灭,回归到荒芜寂寥的星空中,享受宁静的永恒。”   “另外你不要学你师伯了,她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仅此而已。”   说完这句话后,无数道缝隙从她的肉体上生出,就像是刚才被秋风割开一样,于是地上盛开了一朵血花。   顾羡鱼沉默片刻,转身对顾许问道:“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秋雨暂歇,一片死寂。   顾许想了会儿,轻声说道:“如果是前一句,那就是明面上的意思,这是它们的道路,你可以视之为一种必须的步骤,或者说仪式。”   顾羡鱼仍然看着他,有些好奇。   “后一句。”   顾许诚实地说道:“我不清楚,但我猜祂应该是恨上了你的师伯,现在雨停了,大概就是为了躲开师姐吧。”   顾羡鱼问道:“所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   顾许说道:“再多凡人的死去,以及从此滋生的情绪,事实上都不能直接的影响这个世界,祂现在做的这一切,看着几乎没有意义,因为太过于微小了,我暂时还不懂祂到底在想什么,这除了显得祂在发疯以外……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顾羡鱼迟疑着,犹豫说道:“如果祂这样一直杀下去,新楚就会不得安宁,你也没法再谈恋爱了,更没有像现在一样的舒服日子可以过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祂话里对我们说的是将这个世界毁灭。”   顾许觉得这事情实在很麻烦,懒得再想,直接说道:“那我们先杀了祂不就好了吗?”   顾羡鱼问道:“怎么杀?”   顾许抬头望向天空,目光落在某颗不显的星辰之上,说道:“让祂下来。”   ……   ……   夜色覆盖大地,秋雨已经停下,寒意犹在。   幽眠之怜走在枯黄了落叶上,步伐不急,背负着双手,就像是在饭后遛狗散步一样,脸上挂着很好看的笑容。   祂正在以自己的脚步,走遍这座城市,将那道微而不显的气息散布在每一个角落,如同先前秋雨那般,浸染着这座城市。   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工程,需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新楚实在很大,而祂更需要小心不能被暴露在那对师姐弟眼中。   当这一切完成,落入地面的鲜血养出花朵,一个由凡人的血与怨聚集而成的仪式便将走到最后一步。   那时候黄泉将落。   那时候天国将至。   祂也将杀死与自己纠缠了数百年的那人了,届时祂也将圆满。   作者留言:   PS:前面那段情节我自己也很犹豫,因为本身就不好写,写出来的效果也很难受,不然也不会天天这么晚才更新。 第三十五章 辈分乱了   顾许和他师姐发生的那些故事里,很多都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以一个死亡作为阴谋的开始绵延至今。   其中有爱有恨有无数孤寂的清静岁月,其间顾许拔剑斩天飞升了,赵初见留下的痕迹随着岁月消散在山野长河间被遗忘了……然后还有一位邪魔踏上了成神的路。   前者名震天下,作为千年以降的第一人,他的画像现在还被挂在天渊剑宗的大殿之中;而中间那人曾经搅动天下风云,行走在人间带来无数生杀,亦是天下间最负盛名的那一个人,至入灭后名声却依旧维持着无暇;唯有后者却是默默无名了这么多年,如今所得的一切不过是她人为了达到目的的馈赠。   无论从那种角度上去看也好,幽眠之怜都是他们的一位普通的晚辈,循规蹈矩,没有多少值得提起的地方——当初顾许初见时候的不屑,便是一种明证。   然而这并不代表祂真的一事无成,所有的心算与谋划都被是个无趣的笑话,因为只要抬头望向天空,那道无形的裂缝便时刻证明着祂的存在。   所有知情的人都以为祂会谋定而后动,然而这场秋雨却推翻了这个猜测,祂选择以最热烈的方式去和过去做出诀别。   因此这时候祂的脸便是最真实的祂,而不再是那张如同潮水涨退而变化的脸颊,活的像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不知是否深刻厌恶那人的缘故,此时祂的长相只是寻常,不过眉清目秀,令人难以认出雄雌罢了。   微风拂动着祂白色的发丝,停下了祂的步伐,在祂的视线尽头昏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见过一次,不算熟悉,但也算是同道中人。   如果他们不是同道中人,又怎可能在此相遇,正因为知晓,所以相见,而相见,终究是为了一场别离。   也不知是谁送谁离开。   秋雨已经停歇,此时路旁的梧桐树的躯干上还有着水珠的残存,落在祂的眼里分外亲切,以至于连那个男人都顺眼了些许。   “你真以为他们两个杀不死你吗?”   鹿游原看着那双眼睛,朝着祂走来,不解问道:“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吧。”   “也许。”   幽眠之怜没有意外他的到来,语气依旧平静:“所以这是复仇,与其他无关,纯粹是我在满足自己的需求,就好像肉欲一样,也如同男女欢爱。”   鹿游原无法理解,不知这是否自己和祂之间存在着的差距,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对他而言,南山上那件事发生以后,他的目的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再是图谋更进一步,而是好让自己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广阔无边的星空之中,再也不见那一对师姐弟,甚至余生都不会去打他们的主意。   因此最近的他十分低调,再也不复先前的猖狂,连带着那些信奉了他的人们,都安静的像是寻常人了。   不管从什么方向去考虑都好,他也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幽眠之怜如今在做的事情,因为他想要活下来,而不是被无辜的牵连致死。   “说服我……”   鹿游原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或者我让你被他们给看见。”   “你那天在山上,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也曾愤怒的质问了一句为什么,那你便应该认真听我说一句。”   幽眠之怜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半点慌乱,继续说道:“我和她共处了数百年,清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基于这一切的前提,我才会做出这个选择,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最后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鹿游原摇了摇头,说道:“你的鬼话我信不了第二次。”   “那你只要安静看一段时间就好了。”   幽眠之怜伸手摘了一片叶子,递到他的身前,那滴雨珠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寂灭的气息悄然渗出。   鹿游原看见了祂的目的,眼帘不再微垂,满是震惊的望向祂,沉默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懂该说些什么。   他实在有些无语,心想我们明明是同道中人,为什么你居然会冒出这种想法,荒唐到这种程度?   “你是疯了吗?”他忍不住问道。   ……   ……   夜色渐深,秋雨停后的天空,依旧没有变得清朗起来,迷离的感觉很重。   在目睹那朵血花盛开后,顾羡鱼没有久留,很快便和顾许离开了那幢大厦的门前,带着那些疑惑,去见一个人。   秋水汇聚成流,在玻璃窗上留下痕迹,远方的灯光未曾刺透空气中的尘埃,于是此间黑不溜秋。   窗前是那个已经活了很多年,将来还有很多年可活的仙人。   间宫爱花背负着双手,没有回身。   她的身影模糊倒映在窗户之上,隐约可以看见,神情并无讶异。   顾许朝她走过去。   听着脚步声,间宫爱花唇角微微翘起,轻声说道:“要是吃辣吃的肚子不舒服了,我一会儿给你煮碗菜粥?”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今天她点了两个锅底,我觉得那家店的番茄锅好像比辣锅好吃,应该不至于难受吧。”   间宫爱花转过身看着他,那张脸上露出了真挚的微笑,不再是那种面向两位师侄的虚伪情绪,即便追溯到上一世,除去童年那段时间外,见过她这样笑容的人同样不多。   顾许却习以为常。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是在嫌弃。”   大概是真的和林轻雾猜测的一样,间宫爱花心中对他有着不少的愧疚,连语气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顾许说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嫌弃你。”   书房灯光亮起,间宫爱花找了张椅子桌下,示意他也一起,没有对这句话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她翘起双腿,身上那件T恤恰好遮住了臀部,如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显得极为轻松。   顾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她的对面。   间宫爱花随意问道:“顾羡鱼怎么留在外面不进来?”   顾许说道:“主要是她觉得,这种谈话自己掺合进来会很奇怪,没有这个必要。”   间宫爱花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和她黏在一起,就像是和安君衣一起那样子,看来今天晚上你没有谈情说爱。”   顾许想着今天黄昏时候发生的故事,说道:“再这样下去实在很没有意思,既然这辈子是姐弟,那就是姐弟好了。”   间宫爱花闻言好生意外,说道:“我以为你还要纠结上很长一段时才能做出决定,毕竟你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顾许想了想,说道:“这时候回想起来,其实我早就明白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也的确抱有过她们和好如初,将一切都忽略的念头,但这很不现实。”   “对别人来说当然不可能,但你只要愿意,有很多办法可以完成这一点。”   话里头的意思十分简单,间宫爱花指的自然是那些改变他人意志的道法,这从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   然而这没有意义。   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好,前世都已经见过了太多美好的躯壳,很难再因为一具肉体而喜欢上某个人。   顾许听着,知道她是在说笑,沉默片刻后说道:“关于这件事,一会儿我离开的时候,会和羡鱼她坦白,至少不会一直拖沓下去了,如果她生气难受,你替我照顾好她。”   间宫爱花沉默不语。   “好不?”   “哦。”   “具体上一些?”   “不喜欢。”   顾许叹了口气,不太意外这个回答,然后想到了林轻雾,心想这会不会过分麻烦自家徒弟了?   间宫爱花看了他一眼,便懂了他想的是什么,说道:“你收的是徒弟,不是仆人,别想着把自己的破事扔过去。”   顾许微怔,心里难得不好意思,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间宫爱花继续说道:“而且你也实在是拜托错人了,我到底是哪里给了你会安慰人的错觉呢?”   顾许无言以对。   间宫爱花拿过他身旁的水,润了润喉咙,然后感慨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全都要,现在忽然听到你这个决定,真有些意外。”   顾许想说些什么,来辩解一下,但最终只是沉默。   “挺好的。”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笑着说道:“可我也确实不擅长安慰人,要是她以后找到机会,朝着你心上送一剑过去,这就不要怪我了。”   顾许怔了怔,心想怎可能会有那样的一天,倘若真的发生了话里的事,他又该是做了些什么?   “谢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转而说道:“今晚这场秋雨,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什么。”   间宫爱花说道:“虽然我和祂很熟悉,但你清楚,我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平常祂在想些什么,我从未在意过。”   顾许说道:“这不代表你猜不出来。”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她提起来的那个猜测,只是很随口的一句,仅此而已,你不用关心这些无所谓的事情,难道你认为我是一个无聊到要去自寻死路的人吗?”   顾许也觉得这实在没有道理,说道:“问题是,现在的生活我觉得不错,不想要被祂的发生破坏。”   间宫爱花微微蹙眉,似乎是觉得这话很对,说道:“那你想做什么?”   “很多时候,我们追寻一件事情的真相,都会选择回头去看,看最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情应该也可以以同样的办法去处理……不管怎么说,亦或是解释都好,幽眠之怜是师姐你的杰作,那我希望你可以解决祂,就像随手扔掉一件垃圾那样子。”   这段话顾许说的很慢,语气和言辞都斟酌了一番,期间他一直都在看着师姐,是两辈子之中也难有的诚意。   其实他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生死,只是生活在这样一座城市,而不是深山老林之中,那他便有在意的理由,故而才会说出这段话。   更何况他说的也不难听。   间宫爱花展颜一笑,纠正道:“祂可以算是我这辈子最为杰出的作品,不是一件垃圾,有着属于自己的想法,我挺想看一下祂到底准备做些什么,但你既然都求上门来了,我好像看不到了呀。”   顾许说道:“我以为你已经见惯了这些风浪。”   间宫爱花没有接他这句话,转而说道:“说起来,我好像也算是想开了,虽然养了几百年的你被个小姑娘给偷吃,但这好像也没什么。”   顾许不想谈这些,沉默不语。   两人就此安静。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之后,书房的门被推开,顾羡鱼竟看着相望不言的两人,怔了怔后醒过神来,说自己煮了夜宵,让他们出来尝一下味道。   “嗯。”   “好。”   见两人再无下文,顾羡鱼也不勉强,猜到他们还有一些话要说,正准备关上房门离去时,却听到了一句话。   “对了,他说这辈子和你是姐弟,那就一直是姐弟好了。”   间宫爱花抬头望向门外的她,轻声说道:“很多人都说我师弟聪明,但在这件事上,我还真的没有看到一点明智的地方。”   顾羡鱼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目光落在顾许身上,只见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有说,算是承认。   “姐弟很好。”   她笑了笑,平静说道:“姐姐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现在又没有嫁给别人,对他好一些又有什么问题,所以你们到底吃不吃宵夜啊,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顾许有些意外,又觉自己在故作多情,便笑着嗯了一声,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大概是火锅太辣,又被秋风吹了半夜的缘故,就像刚才间宫爱花说的那样,今晚的夜宵真的是一锅粥。   粥很清,顾羡鱼没有将冰箱里的食材一同放下,热乎乎的吃着也算舒服,但因为习惯了吃饭时不说话的环境,三人没有半句言语,直到那一锅粥都见底了。   顾许放下碗筷,看着师姐,又看了一眼家姐,忽然发现彼此之间的辈分有些乱,快要到理不清的程度了。   间宫爱花注意到他的眼神,觉得很有意思,便什么都不说,替他们拾起碗筷,朝着厨房走去了。   饭桌上又剩下了安静。   顾羡鱼想起他刚才那一句话,忽然说道:“来,叫声姐姐给我听,我好像还没听你这样喊过我呢。”   作者留言:   PS: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文文文文文,很烦烦烦烦烦烦,连打游戏都没意思了,感觉最近的日子活的好无聊啊,完全莫得激情…… 第三十六章 玩弄   “嗯。”   顾许打了个饱嗝,老老实实地沉默了会儿,发现顾羡鱼仍然没有转开目光的意图,依旧坚定着。   “姐……姐。”   “嗯?”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右手撑住下颚,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变化,轻笑说道:“听不清呀,你再说一次好不好,大声一点儿呗。”   顾许有些无语,心想这个要求似乎也不算过分,看着她认真说道:“姐姐。”   “这次就还算可以了。”   听着这一声姐姐,顾羡鱼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回想着他的来历与实际年龄,哪怕平时她做梦的时候再怎么放肆也好,都没有想过这样的内容……所以她还想要在日后听到好多次,也算是一种弥补了。   她想了想,没有再继续要求下去,接下来的画风转的很自然。   “下次见面,我要听到你叫我姐姐,不要再是喂,这之类的话了,听到我心里就不舒服,知道没?”   “行。”   顾许说道:“但很多时候我觉得没必要这样称呼,听着没什么生活的气息,而且这不是已经成了习惯吗?”   顾羡鱼不理他这句话,抬手用指尖戳了一下他的肚子,就像是在玩弄着什么又像是惩罚,神情很平静,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似的。   顾许知道她不喜欢,想了会儿,说道:“那我以后会尽量注意一些。”   “哦。”   顾羡鱼轻声回应,别过头去望着窗外其实什么都没有的夜空,双手环抱在胸前,衬出了许多的美好。   顾许以前没有这方面的感觉,直至前些天体会过后,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差距,此时只是一眼就已经懂得了很多,只是不敢久看罢了。   “对了……”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迟疑片刻后说道:“你的反应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顾羡鱼摇头说道:“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总不能表现得太过自怨自艾,像个怨妇一样恼着你,况且往好处去想,最起码你和我关系上始终是姐弟,现在什么都不发生了,爸妈他们也就不用烦怎么去面对那群亲戚了。”   虽说顾家的关系断的是七零八落了,但娘家那边的终究是还在,不可能完全断绝。   顾许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很意外她在这时候的理智和冷静,想到她应该是在这几天里思考过很多,心头不禁微涩,很是忏愧。   他不后悔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只不过……之所以会落到如今的境地之中,原因离不开他的一念之间,否则安君衣和顾羡鱼应该还好很好。   “说起来……”   顾羡鱼抿着唇,犹豫了会儿,脸忽然微微红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很轻:“刚才听你不情不愿喊我姐姐的时候,感觉就还挺舒服的,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顾许微怔,然后记起那些童年往事,不由得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顾羡鱼的眼睛却变得明亮了起来,很诚实地说出了心中感受。   “你越是看起来别扭,我就觉得这有种调……教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她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之前我不明白师伯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到这种田地,现在想起来,是不是因为她也很享受这种过程呢?”   亲手教出一个足以留名天地间的师弟,哪怕是前世之中的赵初见也好,想来心中也难免会有几分自得,而刚才那几声姐姐,以及重新回忆起来的往事,也让她略微品尝到了其中的滋味。   就像是男人往往喜欢身负各种名头的女人,即便相貌全然相同甚至略有超出也好,寻常百姓的女儿在他们心中大都不如达官贵人之女,这是很直白的一种欲望,与男女性别其实无关。   顾羡鱼想明白了这点,强行控制住蠢蠢欲动的念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安静片刻后说道:“你还不回家吗?”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时间不是还早?”   顾羡鱼想了会儿,细声说道:“我还要在这边住几天,等天气转凉之后,就回那边住,你不要介意。”   顾许说道:“只要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就好了。”   “没……”   顾羡鱼很认真地看着他,摇头说道:“虽然我喜欢将事情憋在心里,但这已经好几天了,再怎么也想通了,不至于死钻牛角尖。”   顾许不禁有些意外,说道:“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阔达,是师姐之前对你说过什么吗?”   “下次记得在你这个字前面,添上一个姐姐,知道吗?”   顾羡鱼微微一笑,说道:“主要是我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忽然间觉得,其实之前是我和你都想得太多了,明明像现在一样很好。”   顾许很是疑惑,心想你到底是记起来了些什么,好奇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真的要知道?”   顾羡鱼盯着他的眼睛,双颊忽然微微泛红,不等他反应过来,语气是故作的平静:“我想起你小时候偷看过我洗澡。”   话音方落。   空气突然安静。   秋雨仍然淌在玻璃窗上,痕迹却已极淡,如童年的记忆。   忽有止不住的笑声响起了。   顾许强自平静下来,转头望向倚在门边的师姐,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两人吃饭看电影的那个晚上,师姐曾轻笑着以一件往事威胁过他,当时的他觉得十分麻烦,无奈而沉默。   那件事,和现在这一件被提及的往事,其实没有多少差别。   倘若真要从这两者中找出一个不同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当年师姐应该是有意而为之,以她的恶劣性情做出这种决定并不艰难。   然而那已经是上辈子了。   顾羡鱼和师姐有着很多的不同,比如她的脸皮其实很薄,比如她习惯将心事藏着不说,比如她永远不可能像师姐那般自我的活着。   如果师姐是顾羡鱼,前几天的那个夜里,想来她会不假思索的先一剑刺向安君衣,然后再斩向顾许,而不是沉默着选择离开着自己的家,犹如一只败犬。   笑声淡去后,客厅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间宫爱花端着一杯新酒,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先是看了一眼顾羡鱼,再是望向微微低头的顾许,忽然好奇。   “对了。”   她的目光落在顾羡鱼的胸口,说道:“那时候你家的姐姐才几岁呀,你就有兴趣了?看来当年确实是你的问题,和我完全无关。”   顾羡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羞愤,自然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想起今天她那些调笑的言语,只觉得这对师姐弟的性情实在是太过奇葩,熟悉以后哪里还有什么高人风范可言?还不如最开始的高冷要好。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看向沉默不语的顾许,微微蹙眉,心想师伯最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当年也偷看过她?   顾许咳嗽了两声,发现这件事确实很复杂,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说道“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你终于是知道丢脸两个字怎么写了?”   “首先,我不是文盲。”   顾许沉默片刻,生硬的转开了话题,说道:“另外今夜的事情,还请师姐你放在心上。”   间宫爱花嗯了一声,仍自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嘲弄,说道:“所以都快要走了,你都不愿意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吗?”   她指的自然是刚才那一道目光,难得顾许遇到这样的窘迫境地,实在没有放过他的半个理由。   顾许怔了怔,忽然想起不久前的某些事,答道:“认真说,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场很纯粹的意外,不是我想去看。”   顾羡鱼没有说话,不知是否默认。   “那……”   间宫爱花唇角微微翘起,说道:“你觉得好看吗?”   顾许认真回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一直不喜欢小女孩,当然也不会感到好看。”   事实如此,当初他和安君衣还没有熟悉的时候,后者发送过来的那些文件之中,也曾包含着相关的图片。   那时候他粗略的看了几眼,便觉得实在无趣,很难理解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此产生欲望。   在他眼里看来,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不外乎青春初绽,又或是看淡世间俗事后尚未老去的岁月,如此最为富有韵味。   青春作伴好还乡,他前世今生从未经有过真正恣意而为的时候,但童年总会有着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心生不喜也是很自然的选择。   然而不管怎样都好,顾羡鱼还是恼火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看过就算了,小时候的事没必要一直计较着不放,但你现在提起来还敢一脸的嫌弃?   不应该是我生你的气吗?   顾许意识到这个问题,看着她说道:“可能是因为你现在真的很好,所以对比的格外明显。”   顾羡鱼呵呵一笑,觉得今晚的他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快要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居然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   即便她清楚他话里的意思是安慰,依旧生气,假如现在没有外人看着,那她还能认真的去纠正一下错误,让他明白该怎么做好弟弟,而不是说这种歧义很多的话。   可惜现在不是只有她和他。   “好了,现在也确实挺晚的。”   她望向窗外夜空,轻声说道:“再晚就可能没车了,还是让他早点儿回家吧,别一会儿得踩单车。”   顾许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很感谢地看了她一眼,趁着这个机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哪里敢再回头。   间宫爱花起身,看意思是准备送他出门,恰好顾羡鱼也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   两人并肩朝前走去,间宫爱花唇角微微翘起,嘲弄说道:“你就不准备把自家姐姐接回家,留她在这里?”   顾许知道她此时的笑容肯定很美,也不去看,说道:“过几天她就走了,到时候我会过来的。”   “不喊姐姐了?”   间宫爱花站在了门边,微微偏头望着他,说道:“才多久的事情,你有必要忘记的这么快吗?负心人也不是这做的吧,甜言蜜语在哪?”   顾许听腻了这些话,实在不想理她,但此时即将分离,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此时从他的角度望过去,间宫爱花着实有些可爱。   然而在那些发丝的缝隙之间,隐约可见眉眼神情微冷的顾羡鱼。   这幕画面对比很是鲜明。   他认真想了想,有些不太习惯地朝两人挥了挥手,说道:“改天我过来给你们做顿饭。”   间宫爱花微笑问道:“为什么不是日后呀?”   顾许哪里还敢回这一句双关语,直接替她关上家门,朝着电梯走了过去。   关门的声音回荡了片刻光阴。   间宫爱花转过身,端起那杯果酒,浅浅的饮了一口。   客厅很安静,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其间她替顾羡鱼倒满了一杯梅子酒,碰了一次杯。   忘记过了过长时间,顾羡鱼忽然说道:“今晚和他吃了火锅,虽然在外面被风吹了一下,但身上还是有不少味道,我先去洗个澡吧。”   间宫爱花问道:“你真的就无所谓吗?”   顾羡鱼的声音很平静:“你不也是没有生气吗?”   间宫爱花解释道:“因为我还可以活很久,尽管不能确定是否可以永生,但我总能比安君衣活的更久,又何必着眼数十年的光阴?”   顾羡鱼点了点头,说道:“大概是我和你待得久了,染上了你这种平淡的态度,而且这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间宫爱花觉得这话有道理,学着顾许挥了挥手,示意她去洗澡吧。   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她忽然笑了起来,很是感慨问道:“你觉得和他这样交流的感觉如何,是否心里很满足?”   顾羡鱼怔了怔,秀气的眉头皱起,有些恼火她这句话里的直白,毕竟他是她的弟弟,容不得别人来说。   然而当她回头望向间宫爱花,见到那已经空荡荡的酒杯时,不知为何,她忽然间就不想生气了。   也许是……心有同感的缘故?   “的确很不错,我以前还不懂,现在想多尝试一下,欣赏他那别扭的样子,就觉得特别的开心,而且姐姐欺负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顾羡鱼平静说道,眸子里却多了些情绪,不再淡漠如前。   今夜星光如水,覆在她清丽的容颜上,连带着她冷淡了许久的眉眼,都多上了一抹愉悦的色彩。   作者留言:   PS:最近好像连游戏都和我八字不合了,怎么玩怎么输,今天和雕哥双排三把,三把都被队友搞心态。   一开始的标题是调……教,但没想到qidian那边没屏蔽的词,这边居然凉了。 第三十七章 一场风花雪月   秋蝉的鸣叫声隐约还在,深夜时候凉意伴着蝉鸣,初秋时候便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感,顾羡鱼洗过澡后,身上那些冷意终于被腰斩而去,暖暖的很是舒服。   她简单的擦了擦头发,眸子里还氤氲着淡淡的湿意,回到房间的时候,便见到间宫爱花撑着下颌,百无聊赖的拿着电子书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回来。   “还不睡吗?”   “不困,为什么要睡?”   间宫爱花看着墨水屏上的文字,转而说道:“对了,我最近也算是教了不少东西给你,今天放了你一个假回来,劳逸结合之后有什么领悟吗?”   顾羡鱼想了想,说道:“我也不太清楚。”   听着这话,间宫爱花顺势放下了电子书,抬头望向对坐的顾羡鱼,微笑说道:“不如我们来打一架?”   顾羡鱼微微一怔,眼睛骤然明亮起来,想起当时被顾许拒绝的那个提议,先前夜里行走在雨中的倦意顿时消散一空。   “我倒是愿意……”   她沉默片刻,然后看了一圈周围,说道:“问题这哪里有位置,总不能上天台去吧,感觉会很奇怪。”   间宫爱花抬手指望茫茫夜空,说道:“前阵子某个晚上下雨的时候,你弟弟抱着安君衣,去天上看了好会儿云,然后杀了一个人。”   顾羡鱼什么都没有说。   “怎样?”   “要去哪?”   “找个……夜深人静没人可以打扰的地方,不是很简单吗?”   “总觉得这像是在捣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似的。”   听着这句嘲弄意味很重的话,间宫爱花笑了起来,温声说道:“那过几天你都准备要走了,我带你去吹吹风不好吗?”   顾羡鱼还是不说话,只觉得她的言语有种很刻意的过分,不再像平常说笑的那样随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件事的缘故。   “走吗?”间宫爱花继续问道。   “我想一下。”   顾羡鱼安静片刻,然后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酒,放下冰球饮了几口,直至脸颊微微泛红时,她才是点了点头。   “你这样看着就像是在喝最后一杯酒。”   间宫爱花感慨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你何必这样子壮胆,难不成我还会往你心上捅一刀过去吗?”   顾羡鱼心想你用的是剑,真发生这种事情,的确与刀无关。   “已经很晚了,不要废话。”   她起身朝着卧室走去,准备换上一身适合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说道:“早些忙完,然后回家睡觉,明天我还得做饭给你吃呢。”   说到这里,她便觉得日子其实不怎么好,世上大概没有几个女孩子不喜欢美食与酒,然而同样的也没有几个人会喜欢厨房里的油与烟。   比起自己做菜,难道看着顾许忙碌的背影不是更舒服吗?   她觉得安君衣也是这样想的。   ……   ……   秋雨的痕迹依旧存在于这座城市中,沥青路上还有着浅浅的湿意,枯黄的落叶被车轮碾过,响起的声音很是轻微,一如此刻站在顾许身前这人一般,很难被看到。   鹿游原的头发有些乱,神情却很平静,以至于脸颊上淌着的水珠不会教人觉得狼狈,反而生出了一种颇为特别的韵味。   很自然地,顾许应了他的请求,一同寻了间夜深时间还在营业的小店,一同坐下在暖和的灯光下,而鹿游原则是要了一碗粥,免得老板常常望过来。   两人不曾相识,彼此之间更没有渊源可谈,即便深夜时分坐在一起很像是陈年老友,又能有什么话可说?   鹿游原想到了这点,放下勺子望向顾许,说道:“你应该清楚,我特意来见你一面不是为了寻仇,也不是为了请你吃一顿夜宵。”   顾许平静说道:“刚才已经吃过,味道很好,不用你请。”   此时已经走过了十二点,周遭也没有酒吧的存在,店老板将这两句话听得很是清楚,神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人,心想难得有两个客人,怎就还是一对仇家了呢?   鹿游原看了老板一眼,说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只涉及到你我二人,与其他人其他事都无关。”   顾许有些意外,轻声问道:“这句话的意思我不太能明白。”   鹿游原说道:“字面意思,应该很容易理解,就算你不答应这件事也好,我也衷心希望你不要将这次见面告知他人。”   “给我一个理由,以及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顾许声音微沉说道。   无论表现得有多么高深也都好,做一件事必然存在着相对应的目的,否则间宫爱花又何必和他做出解释,强调自己谋算多年,并非是为了夺得他的道果,求得一个长生。   “我还想活很多年。”   鹿游原很真诚地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可以活着便没有必要死去,这个世界上也许存在着可以令人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的事情,但我从不是那种人,一直觉得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否则我也不会坐在和你聊天。”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这算得上是一个合适的理由,说吧。”   话音落下,鹿游原笑意骤然敛去,轻轻扣打了一下桌子,神情变得极为严肃,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明明老板时不时也会拿出手机回一句语音,但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入耳中,可以听到的只有风声。   事实上他们与夜风有着一面玻璃墙的隔阂,理应是听不到的。   “不管当初你出于什么理由以及想法,将自身那枚天人道果赠予你师姐,我依旧坚定认为你不可能愿意死去,而你刚才的这句话则证明了我的猜测。”   鹿游原神情漠然说道:“我们都想活下去,但你和我有着很大的不同,正因为眼里曾经见过那些风景,想要重新回到山顶才会格外的艰难,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   顾许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前些天他也曾面对过这个问题,但发问的那个人不是师姐,因此他可以轻描淡写的安慰过去。   然而此时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一般人,鹿游原即便在境界上和他有着一定的差距,但距离天穹也不算太过于遥远,对此有着发表意见的资格。   “我知道你修行以来很少关心外事,几乎是例行的斩妖除魔也都躲了过去,也许将来可以殊途同归,但我认为你现在仍然需要我的经验。”   鹿游原认真说道:“既然过去的路已经成为了过去,你不妨参考一下我眼中曾经看见过的风景,以你的天赋,说不定可以踏上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哪怕不能真正的走通也好,在恢复境界上也会有着一定的好处。”   哪怕是顾许也无法睁着眼否认这句话,他安静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微微低头,甚至没有去看鹿游原一眼。   有一瞬间他几乎下意识的要去询问师姐,很可惜偏偏想起了先前的某句话,只好作罢打消了念头,然后不得不确认这值得他点头同意。   付出的极少,得到的却很多,以师姐的性情绝不会拒绝他的意思,更何况这关系到他恢复境界的希望。   问题是,世上真的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吗?   他重新思考了一遍,依旧得不出准确的结论,剑算推演出来的结果始终没有发现问题。   “我需要几天的时间。”   顾许抬头望向鹿游原,平静说道:“这不是可以立刻做出的决定。”   鹿游原皱起眉头,说道:“据我所知,以前的你不是这种瞻前顾后的人,难道你连自己的剑意直觉都不敢相信了吗?”   “当年我就是因为完全相信了自己,才会落得今天的境地,你才会在这里见到我,可以和我聊天,而不是被一剑杀死。”   顾许沉默片刻,起身准备离开,最后说道:“之前你的要求我记得,今天晚上的对话不会有谁知道。”   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鹿游原眯起了眼睛,手指重新叩打着桌子,响声沉闷,就像是在发泄着情绪一样。   ……   ……   微黄的树叶飘舞在半空之中,那些纹路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变得极为清晰,忽然之间,便随着一阵极寒的风拂过,碎的只剩下了叶根。   剑身明亮,倒影着今夜如水般的星光,犹如一只鱼回到了江湖之中,从那仿佛暗流一般的风势中寻觅出一条难以琢磨的道路,斩向前方。   夜雨涨秋池,近些天暑意早已经被腰斩,原先就蓄起了水位,此时无辜遇到了那寒风与剑意,很自然生出了不小风浪,有时候连池低里的淤泥都能看清了,甚至还有几朵已经枯萎了的荷花被凄然斩落,随着水面起伏漂泊。   直至风停。   顾羡鱼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抹去了额头的汗水,原先已经洗干净的身子,这时候已经变得黏糊糊,不太舒服。   如果不是因为入了秋,身上的衣服随之加厚,那么现在的她将会变得极为诱人,比如曲线毕露,比如惊心动魄,还能比如上很多。   “啧,在我看来,修行以后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将自己的身体弄得臭烘烘的。”   间宫爱花右手背负伸手,微笑看着顾羡鱼,温声说道:“不过你一会儿回去还是得先洗上一个澡,否则就别想着睡觉了。”   毕竟还是个女孩子,顾羡鱼嗯了一声后,没有不顾仪容地坐在地方,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了一张石凳上,看着地面留下的那些痕迹,回想着先前的战斗,很认真地检讨着自己有哪些地方错了。   然后她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因为这场战斗的结果她很满意,不是因为她在某方面确实胜过了间宫爱花,而是她将这几天里所学到的东西,艰难消化后用在今夜,得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结果。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可以笑起来的。”   间宫爱花的脾气很一般,此时自然不喜,很认真地对她说道:“这几天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并非刻薄,事实上的确都很简单,不值得骄傲,更不值得笑出来,你可知道,当初师弟他和你差不多的时候,在我压制境界的前提之下,斩断了我束发的那根带子。”   顾羡鱼笑着说道:“因为他的天赋比你要好,我又为什么要和他来比,那除了打击自己以外,还能有什么用?”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想起逝去的那些美好岁月,似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唏嘘说道:“年轻真好,可以无忧无虑。”   顾羡鱼不知道她在感慨什么,心想和你像的人难道不是林轻雾吗?   “好了。”   间宫爱花敛去思绪,走到她身前伸出手,平静说道:“之后几天我还会再陪你几次,直到师弟他和你离开。”   “再歇一会儿。”   顾羡鱼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没让已经湿透的后背靠着散发着寒意的石椅,想着周遭也没有旁人,犹豫片刻过后,指尖捏住衣领,稍微提起了一些,好让自己呼吸的舒服上些许。   间宫爱花这一次是真的懒得理她了。   ……   ……   归家以后,凌晨时分的安君衣自然还未入睡,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过着千篇一律却又隐有期待的美好生活。   大概是实在累了,林轻雾今夜没有去忙那些变故引发的诸事,已经休息,因此顾许在回到家后洗了一个澡之后,看到了便只有推门而出的安君衣。   二十不到的年华自然美好,她仍然是那个表面安静,实则小情绪很多的活泼少女,这一点不曾因为两人有过肌肤之亲而改变。   故意等到他洗完澡,不想让自己因为某些事情而动气的安君衣,看着浴后清爽了许多的顾许,走过去轻轻地抱了抱,习惯成自然地蹭了一下。   然后,她握住了顾许的右手,牵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肩依着肩坐在床上,和今天黄昏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   “嗯……你今晚不累吧?”   安君衣看着手机,轻声说道:“轻雾她今晚吃了饭就在睡觉,中间被那事吵醒了一次,之后又继续去睡了,应该睡的很死吧。”   顾许明白她的意思,清楚她为的是什么,不自禁想起了顾羡鱼,又记起林轻雾之前提到过的那些话,师姐自然在其中。   毫无疑问,无论审视的目光再如何挑剔也都好,她们的容貌即便是经历了时代的变迁依旧不会被任何人否认,从前的他确实不会产生任何的俗念,但如今他抱着安君衣,听着她提起林轻雾,还是难免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情绪,心生惘然。   久久得不到回应,安君衣抬头望向他,有些羞涩,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你觉得不太好,我找个机会,喊人过来弄好隔音?保证不会被别人给听到,就是得看那段时间能不能住你家里了。”   顾许无言以对,心想难道自己理解错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看着她说道:“你都已经修仙了,为什么思维还要停留在过去,将声音隔绝又不是什么难事,连你现在都可以轻易做到。”   “那?”   “你就不能想点健康的事情?”   “谁叫你家徒弟偏偏要下午回来啊,这还能怪我咯。”   “我记得你也是我徒弟。”   安君衣呵呵一笑,眼睛眯了起来,有种青涩的妩媚感觉,细声说道:“所以我就觉得你的爱好特别有意思,又要年龄比你大一些,又要辈分小了一点儿,难怪你当初要收我当徒弟,原来是为了满足这个条件呀。”   顾许微怔,摇头说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   他心想,我徒弟明明有三个,你不过是其中之一,这又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作者留言:   PS:很想请假的,但害怕开了头,然后人就没了…… 第三十八章 斩命   秋风吹了一整夜,微黄的枝叶轻轻颤抖着,直至夜深时分才是平静了下来,再睁眼时便是正午的骄阳。   听着身旁传来的簌簌声响,顾许觉得右手有些酸疼,转头望去,只见安君衣睡眼惺忪的转过了身,习以为常地抱着被子,鼻音拖曳了很长的一声嗯。   房间的空调开的有些低,即便不会生病,被冷着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顾许重新替她盖好了被子,遮掩住秋日里的那些明媚春光,然后下床坐在窗边椅子上。   大概是昨夜一场秋雨淋的尽致,今天的天气变得很是舒服,阳光覆在身上温暖的恰好,连带着他也多了些困意,想要再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去。   “都已经到中午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是不准备吃饭了吗?”   顾许轻声说着,起身拉开窗帘洒落阳光,倾覆在整个卧室里,暖洋洋的很容易令人变得精神起来。   “嗯……”   安君衣转过身去,背对着阳光支吾了好一阵子,然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掀开了被子,背对着他将睡裙穿好,简单整理了下发丝,微微睁开眼睛,认真打量了一下头发的颜色,想着有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虽然肌肤之亲是有过了,但她之前认真总结过一遍,知道自己决不能因为发生过关系,就丢掉那些矜持和害羞,该有的羞涩肯定要有,总不能随意到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任他去看。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恋爱总要维持住一种新鲜的感觉,否则在厌烦开始的那一刻,便代表这段恋情已经难以长久,又或者是将要走进婚姻的殿堂,亦或是坟墓。   “现在开始做饭的话,时间会不会来得太晚了啊?”   安君衣坐在床边,双膝盘着,随手捡起枕头抱在了怀里,转过身后眼睛很亮地看着他,说道:“要不我们出去吃一顿饭?”   在昨天黄昏过后她就下定了决心,以后自己最多只能是傲娇,绝对不能只傲不娇,还要变得好哄一些,千万不要再像那天晚上一样了——虽然那天晚上肯定全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清楚顾许的脾性,她肯定是不会这样做的,否则遇上个渣男怎么办,真把自己的智商也给赔进去吗?   那她妈怕不是要当场拿着扫把将她给打到骨折,然后关在家里不见天日,不管谁来劝说都冷着一张脸,二话不说的拒绝?   “刚才我手机问了一下轻雾,她点了外卖,出去就可以吃了。”   顾许想了想,说道:“要是你不喜欢,我记得家里还有番茄,炒个蛋可以就饭吃,对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安君衣有些不懂,问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穿内衣啊?”顾许关掉空调,起身打开窗户,好让秋风入屋通气,做着寻常的自然事。   “因为不穿会舒服很多呀。”   安君衣躺在床上滚了滚,声音变得软糯起来:“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不然我为什么不穿啊,再说这里可我是自己家好吧。”   顾许说道:“轻雾呢?”   “你意思是你家徒弟都成外人了?”   安君衣张开双臂躺在床上,任由发丝缭乱散开,眯起了眼睛,轻笑着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你不会是提前吃醋了吧?”   顾许沉默了。   他转过身,迎着秋风静立片刻,忽然间将窗户关上,又拉起了窗帘,透进来的阳光便不再明亮,让整间卧室多上了些许的幽暗。   看着仍自赖床不愿起来的安君衣,看着她眉眼间的淡淡惫意,看着那令人喜欢的眉眼,微润的红唇,因为常年宅在家里而略微苍白的肌肤,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无奈说道:“你真要这样认为,那就是好了。”   安君衣眨了眨眼,很满意这个答案,说道:“那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来吃饭。”   顾许微微皱眉,问道:“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我不是都看过了吗?”   “害羞啊。”   安君衣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推了推,很认真说道:“而且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好吧,你不要一概而论,应该要学会具体事情具体对待,知道不?”   顾许怔了怔,很想说自己真的不懂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看完了吗?为什么还非要说这些话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准备依着她的意思离开时,安君衣却又牵住了他的手,朝他脸上吐了口气,又在他唇角上轻轻碰了一口,便推着他出门了。   ……   ……   秋意渐浓,林轻雾独自坐在沙发上,捧着顾许留下的笔记认真研读,身旁的桌子上正摆着一杯微冷的奶茶。   令人侧目的是,她很是惬意的将双腿搭在桌上,眸子里哪有半点因为昨夜那场风雨带来的疲惫,就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什么都可以不去关心。   甚至连顾许的到来,也都只是让她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随意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就睡到中午了,不会是累到懒得起床吧?”   顾许坐下在她的身旁,很自然接过了她递来的笔记,看着写在便签上的诸多疑惑,回答道:“主要是她觉得自己很累,抱着我不松手,只能陪她一起了。”   “真好呀。”   林轻雾感慨说道:“如果这种生活可以一直过下去,我觉得还真挺不错的,至少我现在还没觉得哪天会腻。”   顾许看了她一眼,说道:“和我以前修道相比,你们的环境确实是要舒适上很多,只是修道很多时候要求的都是艰苦,而不是享受,更不是像你这样子。”   林轻雾唇角微微翘起,说道:“问题是你这句话不该对我说,应该先想一下今天是谁赖床到现在才愿意起来的。”   顾许微怔,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他也是其中的那一个。   片刻沉默后,他心想要是下次安君衣还要含羞带怯,扮做不堪疲惫的不愿起床,那他便不能依着她的意思胡闹下去了。   假如他没有活过数百年,也许会喜欢上这种日子,忘记或者故意忽略必然到来的未来,不去理会太多。   然而事实上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将来也必然要一直活下去,就如昨夜鹿游原与他说过的话一样,可以好活又何必早死?   想到这里,顾许望向依旧翘着双腿的林轻雾,忽然问道:“你好像完全不关心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要关心?”   林轻雾平静说道:“还有这么多值得我用心去做的事情,偏要去管闲事,是觉得晚上睡的太好,不被烦着就不舒服?”   顾许说道:“你以前……”   话到这里时,他忽然想起之前林轻雾抱怨过很多次的那些话,不禁沉默了下来,眼中生出了几分歉意。   林轻雾明白他在想什么,摇头说道:“你最近比较忙,我有段时间也是这样子,什么都懒得去想。”   顾许沉默了会儿,目光落在贴满了便签的笔记上,突然觉得这个当初为了避开麻烦而收下的徒弟,竟是最为合适的那一个人。   林轻雾觉得这样似乎不好,话锋骤然一转,放下了翘起的双腿,问道:“那昨晚你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顾许微微一怔,想起昨天夜里的那场对话,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固然没有答应鹿游原,过去曾经也都没有守诺的习惯,然而这件事毕竟涉及了太多,暂时没有和林轻雾细说的必要。   “没有。”   顾许轻声说道:“想不出来什么谈得上有趣,因为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也好,都像是一个疯子在发疯的前奏。”   林轻雾清楚其中的某些细节,说道:“你已经和师伯谈过了吗?”   顾许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我觉得……”   林轻雾端正了身姿,神情变得凝重了许多,认真说道:“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但唯独这件,我觉得你还是需要眼见为实,而不是指望师伯。”   她说的隐晦,听似建议,顾许却听出了其间浓郁的警惕意味,明白她依旧对师姐放心不下,不想让他什么都相信。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师姐很擅长处理这些事。”他解释了一句。   林轻雾心想我担心的便是这样,正因为她擅长于此,自然也能够借此来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这两人的关系早已到了难以割舍的境地,她静静地看了顾许好长时间,依旧没想出一个办法,便只能沉默。   “嗯。”   听着房门打开的声音,她起身望去,见到的安君衣依然如昨日一般好看,可爱的就像是一只兔子似的。   只是安君衣那两只小白兔大概是很难跳起来的吧?   林轻雾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心情很好地朝着她点了点头,说道:“饭已经帮你们两个热好了,洗脸刷牙之后过去吃就行。”   她重新坐下,任由安君衣不明所以的目光落在背后,抱着轻微报复的心思从顾许手中去过笔记,开始这几天积攒下来的种种疑惑,神情十分认真。   安君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是发现自己掺合不进话题,而是在思考着如何才能将林轻雾赶出家门。   最不济也都要过上三个人吃饭,两个人生活的日子,不该在一天醒来的时候见到这种令人万分糟心的画面。   “一会饭菜都冷了就不好,抓紧一点吧。”   她轻声说着,视线落在那笔迹娟秀的便签上,秀眉微蹙,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林轻雾,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些。   又不是什么寻常的恋爱,维持这段关系需要相当多的努力,有些时候安君衣甚至觉得,哪怕自己真的把顾许给惹生气了,他也不会将自己就地正法做运动,更可能是面不改色的布置一堆功课,然后就像是昨天下午那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纠正每一个错漏的地方。   即便只是想想,那都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这实在太过糟糕,转身走向卫生间,很快坐在这头的两人就听到了轻微的水声。   顾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自己也还没洗漱,望向林轻雾说道:“一会儿再和你讲解?”   “我怕她吃醋。”   林轻雾认真解释道:“虽然我一直觉得君衣师姐她人不错,但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子,往往都是不讲道理的,你确定她听你的话?”   顾许想着刚才起床的经过,觉得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说道:“你和她都是我的徒弟,没必要厚此薄彼,反正今天下午也没有什么事,等我们吃完饭后,一起听就好了。”   林轻雾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点了点头。   毕竟他是师傅,话都依旧出口了,她这个做徒弟的怎么还能反驳下去呢?   于礼不合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在刚说了间宫爱花坏话之后,又被顾许打发过去面对那位师伯,这时候除了说好,又还能做些什么?   ……   ……   蝉鸣阵阵,秋天的夜晚已经来得渐早,与清晨时稍显浓郁的凉意相比,黄昏时的气温更为适合散步。   顾羡鱼在下午又一次结束了和间宫爱花的对练,只是和昨天深夜时候有了不同,这一场战斗过后她多出了一些伤口。   与顾许不同,间宫爱花习惯的从来都是斩尽杀绝,战斗中极少会有留手的情况,哪怕是切磋也罢,她依旧不喜欢温柔。   哪怕是当年的顾许,得到的待遇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除去第一次受伤意外,间宫爱花便没有一次照料过他,一直都是教他如何正确地去处理这种伤势。   然而顾羡鱼终究不是顾许。   间宫爱花脸上的笑意很轻很浅,静静地看着顾羡鱼,薄唇不时微张,轻声说着些什么,更多时候还是在看着手上的那本电子书,而不是欣赏很多人都羡慕的风光。   很久以后,她忽然问道:“疼吗?”   顾羡鱼还在处理着身上的那些细微伤口,以真气愈合,忽然间听到这句话,怔了怔才反应了过来,平静说道:“没有那天在南山上来得疼,所以还好。”   “那你想变得真正强大起来吗?”   “至少现在我很想。”   “也好,师弟他应该和你讲述过修行上的各境界吧”   间宫爱花放下了电子书,微微一笑,说道:“飞升之前,最后一步被称之为斩命,你知道是什么吗?”   作者留言:   PS:明天尽早,今天主要是在看比赛,明天也得赶时间看比赛, 第三十九章 证道为什么要杀妻?   命是什么?   世上常有人说自己的命不好,这其中的命指的自然是运气,可以是先天生来就患有不愈之症,也可以是后天遭受了诸多无力改变的苦难,只能无力在尘世中沉浮不定。   顾羡鱼觉得不是,有资格一路走到那种境界的修行者,想来这个命都不会来得太差,否则那些修行者早该死在了最初,而不是活到了后来。   她微微蹙眉,望向依旧轻笑着的间宫爱花,沉默片刻后问道:“斩命,这个命字说的是命数吗?”   “这是最为粗浅的一种理解,无大错,但远不是精髓。”   间宫爱花温声说道:“对修行者而言,命数远没有劫数这两个字形容的恰当,不过这已经是题外之意了,你可以将这个命,看作是人与万物之间的联系。”   顾羡鱼很是不解,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低声问道:“那斩字是什么意思,那天在南山上我见过你出剑,很明确的感知到当时整个天地的变化,就像是鹿游原降临的时候,眼里的世界只剩下那些雷电的颜色。”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她,说道:“如果你无法斩断这一切,又怎么做到掌控,这不是破而后立,而是尝试站在云端之上的前一个步骤。”   顾羡鱼低头望向渐渐愈合的细微伤口,隐隐明白了什么,说道:“问题是这境界距离我还很遥远吧。”   “当然是遥远,今天我难得有心情和你提起这些事情,不是为了让你建立一个远大的目标,在我的眼中你起码百年之后才有望走到那一步,没有什么提前讲述的必要。”   不等她开口,间宫爱花继续说道:“话到这里,你大概明白我想要表达什么了吧?”   顾羡鱼听着这话微怔片刻,然后明白了过来,眉眼间多了些黯然,再是生出了好些不解。   “是的。”   间宫爱花看着她的神情变化,微笑说道:“当年师弟迈入这一步时,我离死去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斩命既然是数千年来被总结出来的境界,自然不会教人去杀妻证道,那是魔道所为,始终小道,不可取。”   修行者也是人,哪怕他们常年枯坐于深山之中,有着远超凡人的寿命,甚至可以做到移山填海这等不可思议的大事,然而他们依旧是人,始终有着寿尽的那一天。   当一位修行者感知到大限将至,难免会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从而心生怜悯想要照顾晚辈,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种念头。   真正愿意去做独夫的人一直都很少,千年以来修到那种境地的,更是罕见,哪怕是魔道中人也然如此。   顾羡鱼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提起这些?”   “当然不是因为我想要看到你皱着眉头,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忏愧,想要去跳楼自杀,嗯……很多年前的我也许会有这种无意义的恶趣味吧。”   间宫爱花自嘲一笑,片刻后转而说道:“知天命而斩,这个境界最为有用的地方,并不是让你在战斗中变得更强,是在斩断自身与万物的联系之后,维持着绝对的独立,不再新沾上多余的因果,自然也就很难被算计入局。”   顾羡鱼想起昨天夜里的那场秋雨,微张着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师弟境界固然还在,但在那天之后损耗极大,几乎是到了崩溃的程度,然后身边还多上了你们三个,哦,林轻雾可以不算在其中,毕竟她就是凑数的,安君衣和你总归是碍事的。”   间宫爱花微嘲道:“这样的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看待事物不再会像以前的那么清晰,陷入某个阴谋之中,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   听着那些不加掩饰的嘲弄之意,顾羡鱼神情却回复到平静之中,忽然问道:“我当初问过他,他说自己算了很多年,直到确定一切无碍之后才拔剑斩天飞的这个升,所以这其实是你骗了他……对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间宫爱花淡去笑意,眼睛微微眯着,冷意渐生。   “我只是替他不值得而已。”   顾羡鱼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微冷说道:“你和我特意说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没有脸去面对他,但又想要弥补当年留下的错误,自己就不觉得忏愧吗?”   间宫爱花说道:“就像是他说的一样,以天赋论,千年以降没有谁比他更好,你为什么会觉得典籍上明文记载着的事情,他都不能发现呢?”   顾羡鱼怔了怔,发现道理确实如此,似乎没有任何说不通的地方。   然而间宫爱花的下一句话,却直接证实了她的想法没错。   “但你的确是猜对了。”   “我不明白。”   顾羡鱼很长时间都没有继续说话,然后问道:“难道你从那时候就在准备着,想要他死了吗?明明还有很多年的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间宫爱花唇角微微翘起,说道:“早些准备总不会有错,又或者是那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自己将要寿尽,发现整个世界谈得上有趣的事情,我都已经尝试过,唯独飞升一事是例外,从未真正接触过,更何况这还可以证实前人那些留下的话是否真实,那我还有什么不这样做的理由?”   顾羡鱼沉默了。   她发现和这个人将感情,实在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情,师姐弟之间数百年的感情,竟也敌不过这样一个念头,为的竟只是有趣……   这样的人未免太过于恶心了。   “哦,有一点我要纠正你。”   间宫爱花感受到她几乎不加掩饰的厌恶,漠然说道:“我从未要过他死去,只是他告诉我,活的更久是为了看一看天上的风景,而我觉得这话有着一定的的道理,所以想和他一起去看,然而我其实是一个懒人,飞升已经太难,只好蹭他一趟了。”   顾羡鱼说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间宫爱花说道:“那你现在不就是见过了吗?”   黄昏时刻,将要落山的太阳染红了天空,留下了一片暮色,风自不知何处的远方而来,带着燥意,越过了高楼大厦来到此间,只让人觉得厌烦,还有很多的不舒服。   落地窗前一片安静,景色安好。   长时间的安静成了死寂。   忘了过去多久,顾羡鱼忽然说道:“你对我提起这些,并且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背后不会没有原因,我想知道是什么。”   间宫爱花摇头说道:“我不会告诉你,请你也不要对我说,你要拒绝转告这件事,因为你现在是他的姐姐,有这个责任。”   顾羡鱼盯着她沉声说道:“不要脸到你这种地步的人,没道理还会害怕和他见面承认错误,换一个好点的理由。”   “因为……”   间宫爱花看着少女渐然凛冽的眉眼,心想这大概是为了顾许而愤怒,安静片刻后轻声说道:“我有些事情还没有真正想好,还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决定吗,暂时不想见到他,因为那会影响到我的判断。”   很久以后,顾羡鱼嗯了一声,答案了她这个请求。   回过身望去,窗外的暮色已经彻底消散,落在屋子里的光线只是黯淡,远谈不上明亮,却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她忽然生出感慨,只觉得自己的将来似乎也是这样,有着一种看不清的模糊,害怕踏入那片未知的夜色中。   “饿了。”   看着少女清丽之中隐有怅然的身影,间宫爱花记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转而说道:“如果你不打算煮饭,那我们总得要出门吃一顿,不能饿着吧。”   顾羡鱼转过身望向她,想了会儿,说道:“还有一些泡面放着,浪费不好,我去给你放几只鸡蛋煮了吧。”   ……   ……   往后的数天时间,同居的两人没有发生太多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下一场的秋雨迟迟未来,于是明明已经入了秋,暑意却变浓了几分。   顾羡鱼的生活几乎陷入了重复,如果不是林轻雾偶尔会过来蹭课的缘故,她一天大概也说不出来十句话,多数时候都是在专心聆听者间宫爱花的教诲,竭尽全力提升着自身的实力和境界,不留余力。   于是林轻雾成为了难得的点缀。   今日便是这样,清晨时分,顾羡鱼再一次因为切磋而负伤,而林轻雾恰好不想待在那间屋子的缘故,早早便来到了这里,遇上了这一幕。   映入林轻雾眼帘的那张脸颊依然美丽,却也多了些苍白,眸子里的疲惫掩之不住。   今日天光稍显黯淡,云有些灰沉,很像是要下一场秋雨的样子,然而天气预报并没有这样显示,看似是一个寻常的阴天。   如此天色,便显得顾羡鱼看着愈发的憔悴。   “你也太勉强自己了。”   林轻雾叹了口气,坐在她身旁拿起毛巾,轻轻沾去那些渗出的血珠,微恼说道:“修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难道你真的就以为那天在南山上是自己了不起吗?”   顾羡鱼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很多事情都需要足够的时间,但我实在不想事到临头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总要做到一个问心无愧。”   林轻雾明白她的心意,不禁对顾许生出了很多厌烦,沉默片刻后说道:“他跟我说,今天要来接你回家。”   顾羡鱼微微一怔,问道:“你和他提起这边的事情了?”   “没。”   林轻雾说道:“但他肯定能猜得到,不然几百年就都是白活了,另外我虽然认为这对你有好处,问题是……天天看着安君衣那一张脸,还是觉得你过的实在是委屈。”   顾羡鱼想起那张熟悉的脸,微笑说道:“也没什么吧,她这几天肯定也过的不好,我弟他这根认真起来,不是那种因为撒娇就会心软放过的脾气,你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清楚这个吗?”   “但总比你要舒服。”   林轻雾心想她最多不过就是在床上被一二三四四三二一,平时又能辛苦到哪里去,无非就是被督促着做自己不爱做的事情罢了。   她想到这里,眉梢微挑,说道:“反正你已经够苦的了,放松几天也是应该的,一昧的苦修不好。”   顾羡鱼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林轻雾说道:“昨天我给你打扫了一下房间,今晚回去吃完饭可以直接睡觉,如果不是你那边地方比较小,我还真想过去和你一起住,感觉还挺方便的。”   与其被安君衣刻意的喂狗粮,倒不如去过一些干净的生活,她和顾羡鱼相处的这些日子也算舒服,彼此间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不用将周围的外卖都吃一遍,找出一家可以吃的稍微长久一些的。   “还是当初买的不够大。”   顾羡鱼微涩一笑,很想说其实你可以过来,毕竟他已经不住在家里了,只是这话里酸涩的意味实在太重,没有说出来的必要,那会令人觉得她在吃醋。   “好了。”   她看着林轻雾说道:“改天我认真给你做顿饭好了,不要总想着这些坏感情的事,闹得大家都难受就不好了,那没意思。”   林轻雾在心里叹了一声,无话可说,便也不再去深想。   “那你这几天有什么收获吗?”   想着顾许为自己解开的那些疑惑,林轻雾话锋忽然一转,说道:“论动手的经验我们几个里面,最多的应该就是我,要不……找个时间我们切磋一场?”   顾羡鱼叹了口气,指了指手臂上的伤口,无奈说道:“就算我很愿意,那也得是改天的事情了,而且你没和我一样,尝试着他打上一场看看吗?”   林轻雾说道:“这种事情对他的教学水平考验实在太大,我认为暂时不可取,而且怎么都赢不了的架,在我看来根本没有打的意思。”   顾羡鱼看着她微笑问道:“你意思就是我喜欢自虐?”   林轻雾微怔,不敢说话了。   她想了想,看着低头处理着伤口的顾羡鱼,心里微微一疼,说道:“可能我们两个算不上是太好的朋友,但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确实是很不习惯,或者简单一些说,我很不爽你在故意自虐,就因为他们两个的狗屁事。”   作者留言:   PS:食言了……但我寻思自己好像肥不起来,莫得好怕,另今天的爱国注赢了感觉还挺不错的,希望明天可以多写。 第四十章 恋如雨止   数日前的暑意在这个清晨淡去,天光黯淡,落在林轻雾渐然凛冽的眉眼上,平添了几分散不开的寒意,从那微润双唇之中轻声吐出的字眼,已经直接的有些过分了。   “我不是在自虐,你不用将事情扯到他们两个的身上去,这些话说实在的……我现在很不想听到,因为很烦。”   顾羡鱼知道这是她的好意,微微摇头,朝着她开心的笑了一下,示意自己真的没有事,并非郁郁不欢。   林轻雾咬着唇,没有再多说下去,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好让天光洒落,再是拉开了窗户。   她本想说今天天气不错,暑意淡去以后终于有了些许秋天的感觉,但这种话未免太过日常,很是无聊,说在这时候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   “差不多了。”   顾羡鱼挽起衣袖,入窗的晨风落在她的脸颊上,拂开了刘海,微湿的黑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便张开双手,眯着眼睛倒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   时间还早,也不知道天上那些阴云什么时候才会散去,她此时只想要懒懒地再睡上一觉,什么也不管。   可惜大概还要去忙中午那顿饭。   想到这里时,她心中忽然生出好些怅然,这几天的生活虽然极度自虐且重复,但也确实充实到极致,几乎没有任何被浪费的时间。   与顾许相处比较,对于实力的提升毫无疑问是现在来得更快,然而她不清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是否会就此被累垮。   如果不是这时候的她看着就像是病了一样的憔悴,以林轻雾那习惯了谁也不得罪的脾性,又怎会忍不住说出刚才那句话,难得生气,甚至用上了狗屁两个字。   “我有些冷。”   她轻声说着,想要调整一下身姿时,却不小心碰到了还未完全愈合的细小伤口,眉头微微蹙起,没有继续说下去。   “嗯。”   林轻雾关上窗户,看着床上的她想了会儿,沉默着出门去倒了一杯温水,回到房后坐在床边,忽然问道:“你是觉得很快之后就又要有事要发生了吗?”   顾羡鱼犹豫片刻后说道:“嗯,主要那天晚上我和他吃饭,刚好就发生了那些事情,具体的细节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林轻雾声音微沉说道:“知道,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这些了。”   顾羡鱼怔了怔,不解问道:“以前你不是一直忙的吗?就算是从南山那天过后开始,这也一共没几天吧?”   “有一个成语叫做度日如年。”   那场台风至今确实不久,然而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比如顾羡鱼离家出走,又比如安君衣什么都没做,却偏偏得偿所愿,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事情很多,直至今日似乎又要淋下一场秋雨时,认真回想已经可以觉得那是去年的旧梦,一切都很模糊。   其间仿佛已经三百六十五天。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可能是安君衣的原因吧,和这个人一起住久了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懒起来了。”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说道:“对不起,我最近……没什么其他的心思,记不住。”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眸子里的歉意很正常,也坐了起来,而不是依旧躺在床上,神情很是认真。   看着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林轻雾第一次觉得被遗忘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沉默片刻后展颜一笑,说道:“没什么,反正呢我就是变成这样子了,你可能不知道啊,我现在和你弟他聊天的时候,经常把腿搁在桌子上翘起来。”   顾羡鱼微张着嘴,心想这又是怎样一回事,视线从那张清媚的脸颊上移开,落在了她的双腿上,看着那圆润的脚趾,发现自己很难想象出具体的画面。   她自幼活在那种家庭环境中,规矩很大,哪怕父母都极为宠爱也好,在生活中也无可避免的变得无趣起来,习惯了安静过日子,和安君衣有很多的不同。   以林轻雾话里所描述的那些动作,放在顾家那些老古董的眼里,再如何也好,肯定也要得到一个不敬师长的罪名。   “很奇怪?”   林轻雾看了她一眼,微嘲道:“我又不是你,可没兴趣让自己过的憋屈,当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最重要的是您家弟弟可不介意。”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时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林轻雾唇角微微翘起,脸颊上的那个小酒窝格外的好看,哪怕嘲弄也都可爱,不见可憎。   “好了。”   林轻雾见她做起,却反而躺了下去,抱着还未叠好的被子,打了个哈欠,带着倦意说道:   “昨天晚上睡的不怎么好,今天起的还特别早,得休息一下。”   顾羡鱼说道:“那我先出去?”   林轻雾眼神里满是无奈,说道:“聊天啊,你还真以为我要睡觉啊,就是这样躺一下而已,比如继续聊刚才的话题,你到底在是担心谁。”   与之前有着一处不同,话里很直接的指向了某个人,而不是模糊的什么事情。   “我担心的……”   顾羡鱼想起那天黄昏时候的对话,若有所思,低头喝了一口那杯温水,细声说道:“当然是我家弟弟。”   ……   ……   间宫爱花,上一辈子的名字叫做赵初见,姓氏不俗,然而名字却偏偏取得很俗气,但这时候恰好遇上秋天,便也多上了几分韵味。   天上密云不见散开,闲极无聊的服务员站在吧台,久久还未等来下一位客人,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店中间位置的那张桌子。   仍然温热的咖啡飘起淡淡香气,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对坐的男人,身前放着一本还未翻开的纸质书,是今年某著名文学奖的著作,她刚才经过书店刚好开门,听说那奖项很是了不起,便买了一本。   按理说,此时她应该认真翻阅着墨印尚新的书,而不是浪费时间和人喝上一杯咖啡,所以此时并不寻常。   “我记得你是不在乎性别的。”   一阵秋风绕过了门铃,穿行而过,间宫爱花眉梢微挑,看着他说道:“你来见我不算是一件值得意外的事情,甚至我认为你早就应该这样做了,但我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么个样子。”   坐在她对面的那人,或者不能说是人,自然是幽眠之怜。   在过往数百年间,她以某种手段躲过了岁月,同时也造就了这样一个产物出来。   “是的。”   幽眠之怜看着她说道:“ 某天起来,沿着江边走,往水里看了一眼,突然就觉得只要有一张脸就好了,多了没意思。”   间宫爱花无视了他很刻意的目光,说道:“当初我为你指出现在这条道路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你,这是记起漫长的一个过程,心急不好。”   幽眠之怜笑了笑,说道:“你现在很像是我的师傅。”   间宫爱花说道:“又何必跟我来谈这些全然无谓的话,对我而言,你由始至终都只是一枚棋子,这场交易在你将这个世界那道裂缝撕开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完成。”   幽眠之怜敛去了笑意,静默不语。   “还是说,你认为我当初在南山上放过你,是念在过往的情分上?”   间宫爱花的语气更加平静,甚至漠然:“这个世上没有几件事可以瞒得过我,即便那时的我离死去已经不远,但你的心思实在是太过昭然,想看不到都难。”   幽眠之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是认定我不可能夺得你师弟那枚道果吗?”   间宫爱花说道:“因为我还活着。”   幽眠之怜仍然说道:“相处了几百年,我认为我已经清楚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又为什么要说这种白痴话?”   间宫爱花微微蹙眉,端起咖啡至唇畔,轻抿了一口,说道:“倘若我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又怎么骗得了师弟,又怎么骗得了整个世界,直到死后这么多年,连宗门上下都以为我名声无暇,乃天下正道的翘楚。”   前人总会为后人留下余荫,相反的后人也会去维护前人的名声,俗称便是洗地。   毕竟是千年以降唯一飞升的那人,即便是顾许这种飞升以前从未为天渊剑宗做过什么,甚至在魔潮席卷天下之时,再三劝说依旧不愿作为的长辈,那些后人依旧在默默地维护着他的名声——哪怕宗内弟子事实上对他多有怨言。   从这来看,间宫爱花或者说赵初见生前的名声,以及与她师弟相比,那传奇到极点的一生,除去未能飞升而寿尽入灭以外,几近完人。   除了沉默数百年的顾许,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做过些什么,这样的一个人,又岂是相处时间足够长久,便能被彻底看清的。   “那你当初不动手,是念在过往数百年的情分吗?”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幽眠之怜抬头望向她,认真问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理会,因为你早注定了失败,不如多看他几眼。”   间宫爱花神情漠然说道,身前那杯咖啡已经凉去,代表着这场谈话将要走向结束。   她望向那对仿佛见不到明亮的深沉的眼睛,想着前几天夜里落下的那场秋雨,看了一眼窗外那阴沉到极致的天空,最后说道:“既然你已经无比认真地看了我数百年,就应该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刚才你说要算情分,那我边和你算清楚……离开吧,当初与你敲定这一切的时候,我有意让你不要降临,便是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可以用了,另外,我暂时还算满意现在的生活。”   说完这句话,她拾起桌上那本还未开封的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   今日的天气预报似乎真的应验了,只是阴天,并无突如其来的一场肃杀凄冷秋雨,一切都还安好。   下午一点,顾许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在安君衣的目送之下,走出了家门,去到了该去的那个地方。   他轻轻叩响了门,屋子里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听着是脚步。   大门被打开,门后站着的却不是顾羡鱼,而是他觉得最好的徒弟,却也是平时最被忽略的那个徒弟。   林轻雾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恼火,但什么都没说,与他一起去到客厅。   很多天前,顾许想着自己终究是个男人,有些话理应从自己口中说出,于是他在即将与师姐分别的前一刻,行事锋利如剑一般刺透了那层薄纱。   在那个夜里,这对相识了数百年的师姐弟,第一次睡在了一张床上,静默无声地表达了彼此心意,证据是那个彻夜的拥抱。   顾许回忆起已经过去的果决,心想自己假如在顾羡鱼和安君衣决裂的那时候,要是依旧那般的直接,事情大概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吧。   今日安君衣的目送已经说明了很多。   他看着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自己的顾羡鱼,说道:“回家了。”   顾羡鱼抬头望向某个方向,说道:“你难得过来一趟,就准备直接走人吗?不准备坐上一阵子?”   顾许知道那里是师姐的卧室,温声说道:“没,今天的天气虽然不好,但我这次过来,走之前是准备替你把被子什么的都洗了。”   客厅忽然安静了下来,坐在一旁的林轻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是疑惑,心想你这句话是在干啥子呢?   到底是怎样的脑子才会有这么神奇的想法?   她微微蹙眉,思考着他是否故意要这样做,特意将其他人和安君衣分开区别对待,但她又想到顾许习惯了的洁癖,微怔过后不禁无言以对。   这又算什么啊……   难不成你是觉得顾羡鱼接受了事实,便彻底无所谓,可以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哦。”   顾羡鱼便这么一声,什么都没说,连看都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忽然问道:“你为什么就整天惦记着这种琐碎事情了?”   顾许诚实说道:“卫生问题,习惯了。”   顾羡鱼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问道:“那你这几天有收拾过家里吗?”   作者留言:   PS:章节名很有意思的,可以去搜一下,B站应该有动画,但这里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 第四十一章 斩开这片天空   看着窗外黯淡的秋云,看着林轻雾眉眼间的掩之不住的嘲弄,顾许很自然地想起了几天之前的那个夜晚。   秋风无声。   一片安静。   又一次被婉转的提起旧事,顾许心中的情绪却淡去了极多,不再无言以对沉默,而是认真地回想了这几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在教你们两个。”   顾许很诚实地说道:“一天主要的时间是为你们解释修行上遇到的不解,另外早中晚我都会做一顿饭,接着等到空闲的时候我会看一下书,另外还要思考一下我自己的问题。”   他答的认真,听着却分外嘲讽,顾羡鱼没有皱起眉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间觉得这样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假如他莫名其妙的在这时候温柔以待,露出那种无奈的笑容,才是真正令人感到恶心,让她觉得这个人已经彻底没救了。   “这样吗……”   林轻雾看了一眼顾羡鱼,替她接过了话头,微笑说道:“那我这个徒弟还算及格,虽然平时没有留心师傅你在做什么,但冥冥之中体会到了您的心意,昨天特意跑过去打扫了一遍,你看看有什么可以奖励我的吗?”   顾许怔了怔,心想你的脸皮为何可以厚到这种程度,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能说的,只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再听了。   林轻雾很乖巧的闭上了嘴巴,脸颊上的那个小酒窝很是阳光,但仔细看下去却又感觉有些可憎。   两人安静下来,才发现顾羡鱼已经在旁坐了许久,旁观者师徒二人更像是拌嘴的闲话,神情很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如我们想一下,有什么正事是可以聊的?”   林轻雾见沉默暂时不散,轻声说道:“总不能我们的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什么事情波澜都遇不上,整天纠结那些日常琐碎吧?”   顾许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现在不好吗?修行本来就是很寂寞的一件事情,更何况正常生活里哪有太多的意外可以发生,除非你非要去找事。”   当年的他心里抱着的就是这样的想法,因此才会拒绝下山,去参加各种所谓的修道盛会,与某某强者坐而论道。   况且现在的生活比当年苦修之时,已经好了太多,身旁有人,眼前有景,天南地北的各色美食皆可入口品尝,又有什么不好?   林轻雾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你老了。”   顾许微怔,望向大概只有一墙之隔的师姐方向,问道:“我老了?”   “如果不是老人,总该有一些雄心壮志的吧,更何况您真的就很老了啊。”   林轻雾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但我实在不明白的是,听你讲故事的时候,总感觉你从小就已经长歪了,为什么会这么的少年老成呢?”   顾许不知道该说怎么解释。   林轻雾注意到他先前的目光,若有所思,唏嘘感慨说道:“原来是当老师的那个教的好啊,但我真的就不明白了,师伯为什么要塑造出你这样的奇葩三观呢?”   她微微蹙眉,望向坐在一旁依然安静的顾羡鱼,不知为何就舒开了眉头,明白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无非就是光源式计划罢了。   问题是,养出一个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对了啊,你今晚在这边吃一顿饭,然后晚上还回去那边吗?”林轻雾随意问道。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让君衣她过来吧,上次是准备师门上下吃一顿饭的,结果发生了一些以外,早点儿补上也好。”   顾羡鱼忽然问道:“你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在某个暑意正浓的盛夏天中,她还记得顾许一脸冷漠且毫无道理的与她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下午他正是和安君衣吃的晚饭——这是很后来她才从安君衣口中得知的故事,为此还蹙起了眉头,闷闷不乐的喝了半杯酒。   “嗯。”   顾许望向窗外阴云,神情多了些漠然,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做,除此之外,的确有不少要说一下的,主要是师姐她应该会很懒。”   顾羡鱼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竟变得这么直白,忽然记起间宫爱花交代的那些话,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一下。”   说完这句话后,她起身走向自己房间,顾许视线下意识落在林轻雾身上,只见她微微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再多想,随着那个快要消失的身影行去,然后是房门打开与关上的声音。   这一间自然只是次卧,但间宫爱花无论是前世抑或今生,一直都没有兴趣折磨自己的衣食住行,一眼望去看到的当然不会是寒酸,勉强算是宽敞。   时值初秋,天上阴云绵延,雨水呈将落未落之景,次卧的光照自然不如客厅的好。此时透过窗帘的天光并不明亮,但也谈不上是幽暗,足以勉强映照出两人的脸颊。   顾许看着昏暗光线中的熟悉脸颊,觉得气氛不太恰当,沉默了会儿,抬手去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光,然后坐在书桌前的那张椅子上,静静地望向窗帘缝隙间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师伯让我转告你的。”   顾羡鱼没有安静上太久,却也没有去看他,平静说道:“她说,在斩命一境的因果算计上,她骗了你不少,这是导致你飞升之后变故的原因之一,现在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因为你很可能被人骗。”   顾许说道:“在飞升失败之后,我就思考过为什么,那个晚上我大概是真的孤独,思考了很多,所以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当时不愿意怀疑师姐,没有去深想。”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正想要开口询问某些事情时,忽然间想起自己已经不该,于是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也许他在这个世上认识的人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然而事实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可以瞒过他的,即便是如今的他。   除非是涉及到那几个极为特别的存在。   她隐约明白了间宫爱花的用意到底何在,转而说道:“师伯只交代我这一件事,没有特别要转告的原话。”   顾许目光落在她的肩上,忽然问道:“你这几天还好吗?”   “还算过的不错。”   顾羡鱼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主要我以前也吃过这样的苦头,只是没有现在来得严厉,重新体验之后……感觉好像还挺不错的,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顾许说道:“我不如你,当年的我觉得很烦,想了很多办法就是为了逃过去,很可惜师姐这个人的脾气很大,定下的规矩更大,当年我还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承受。”   顾羡鱼笑容里多了些苦涩,眸子里的光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那我希望自己可以比你还要更强,不过这好像是看天赋的事情。”   她神情缓和,说道:“还好我从小就见过很多这样的不甘,现在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好像已经不会太过难以接受了。”   顾许说道:“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都很少安慰别人,其实现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着这话,顾羡鱼不禁微怔,心想你有了想法就非要说出口吗?为什么就不能闭上自己的嘴巴呢?   “但你是我的姐姐。”   顾许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好,我都只有你一个姐姐,既然你有了这个身份,那当然可以走的很远。”   顾羡鱼哑然失笑,只觉得好笑又好气,声音微涩说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顾许说道:“我说过的就是道理。”   这句话也许会显得很是嚣张,但事实的确如此,倘若两个世界相逢,作为在天渊剑宗悬挂着画像的那个人,哪怕当代宗内的掌权者再如何不愿意也好,终究要尊敬他手中的剑——于是他说过的话便会被奉行成为崭新的道理,直至无人质疑的那天为止。   千年以降,站在斩命巅峰距离天穹很近的人其实不少,但唯独顾许拔剑斩开了那片天空,故而他有这样乱命的资格。   顾羡鱼想到了这些事情,心想假若真有那一天,自己岂不是成为什么长公主之类的角色?   一念及此,她望向顾许好奇问道:“可以和我聊一下天渊剑宗是什么吗?”   “我给轻雾发条信息。”   片刻后,看着懵然不解到来的林轻雾,顾许缓声说道:“我小时候感兴趣的事很少,历史算是其一,刚入旧山的那些艰苦无聊岁月里,陪着我打发时间的就是那些厚厚的,几乎没有几个人感兴趣的书籍。”   “天渊剑宗起于很多年之前,具体是多少,其实没有探讨的意义,因为越是夸张的数字越是来得无趣,重点是宗内经过岁月流逝,真正留下的那些传承。”   “其中有一些已经成为了历史,我印象中最为深刻的是一个明明是湖,却偏偏被称之为池的一片普通湖水。”   他脸上忽然生出好些尴尬,因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间宫爱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话,唇角在提起这段往事时,微微翘了起来。   那片湖水如他所说,当年已经被荒废彻底,然而不知为何,师姐却偏偏喜欢的很,因此当时执事的长老则是允许了她的请求,将那座山峰直接划为她的洞府,未经通报可以进去的人,不过顾许一人而已。   是的,他就是某年某月在那片静美的湖水中,见到了师姐,与平时有很多不同,但依然好看的师姐,记忆至此依旧尤深。   此后他后悔了很多年,直到心如止水的那一天。   那是他极少数时候觉得修行者记忆力太好,所以不好的一刻,直至如今,当时的画面仍然清晰,可以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顾许抬头望向他的师姐。   “你来说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聊天这方面你要比我熟悉上很多,讲的应该会更有趣一些,不像我一样。”   间宫爱花摇了摇头,说道:“这房间太小,四个人坐在一起我很嫌弃。”   顾许提醒了一句:“一会是五个人。”   既然谈到师门,那他这里指的自然是这个世上有着相同传承的五个人,包括还没到来的安君衣。   “你就放心她一个人?”   间宫爱花看了一眼天上的阴云,微嘲道:“是忘了前几天你拜托我的那件事了?”   顾羡鱼和林轻雾都知道话里所指,只是今日始终没有雨水降下,都已经阴天了大半天,又不是黑不溜秋的那种黑,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色,很难一直留心,更何况卧室里还开了一盏灯。   这天真的不黑,指的是屋子里的天,与外界完全无关。   “就算是祂下定决心要发疯也好。”   顾许的声音很平静:“更何况我一开始留下的准备,就是以祂发疯作为预设,在这件事上除非是师姐你亲自出手,否则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存在。”   林轻雾很不喜欢话题突然间变得是这么严肃,心想虽然阴天不开,但自古逢秋悲寂寥,理应习惯,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呢?   想着接下来极为可能发生的各种画面,她微微蹙眉,忽然间想起了刚才的顾羡鱼,望向顾许说道:“对了啊,师傅,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聊的,现在方便吧?”   顾许没有多想,嗯了一下。   林轻雾朝着顾羡鱼歉意一笑,微微侧身,从站在门边的间宫爱花身旁过去,想到客厅里谈话似乎不好,便拉着顾许上了天台。   一场凄寒的秋雨似乎随时都准备落下,此时的天空颜色便是如此的黑,算不上真***那种黑,但好像也不远了。   至少天边的黑已经晕开,如若墨水。   “什么事?”   顾许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想起在好些天以前,两人也曾经有过相似的画面,心想不会再重复一遍当时的对话吧?   “没。”   林轻雾抬头望向天空,认真问道:“你现在可以斩开这片天空吗?”   作者留言:   PS:就好像正义永远在迟到的路上一样,我的更新是也是,另外已经快月底了,忽然就感觉特别的惆怅。 第四十二章 假如世界末日还有我   “什么意思?”   阴沉天光覆在顾许的脸上,眉头的皱起并不难被发现,而他声音里的那一抹疑惑更是清楚不过了。   林轻雾说道:“如果阴天是一切事情发生的前提,那我们为什么不从源头直接解决,就算你做不到,师伯应该也可以吧?”   顾许沉默片刻,明白了她隐晦指出的是什么,神情若有所思,只是思而不解。   “前几天我记得你和我提到过一件事,但你当时是因为某种愿意,所以不准备告诉我,不过这种真的就很容易猜出来。”   林轻雾看着他说道:“因为你的交际圈实在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可以让你关心和犹豫,以及举棋不定必须长时间思考的事情极少。”   顾许没有说为什么不可以是安君衣和顾羡鱼,那只会显得他太过愚蠢而不自知,听着令人令己厌恶。   “其实我还是仔细思考过是不是感情上的问题的。”   林轻雾微微一笑,知道他此时想的是什么,解释道:“毕竟你前阵子那个操作可是把我给看傻了,明明是可以全都要的局面,结果你偏偏闹到……”   顾许侧过头,示意自己不想再听这些。   林轻雾很乖巧地闭上了嘴巴,心想男人在这方面果然就是矫情,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的来个我都要了呢?   换做是她……好吧,她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没这个本事。   “好了,那话先转回来。”   她后背靠着墙壁,看着顾许的眼睛说道:“之前我提醒过你的话,应该还没有忘记吧?而且你现在还是没有做出那个不可以告诉我的决定吗?”   顾许说道:“的确还没有,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那个提议很诱人,按理说我应该接受。”   林轻雾自然猜不出来那场谈话,静思片刻后说道:“既然你都有了这种预感,那我觉得还是直接拒绝吧,怂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面对这种事情可以不赚,但至少要不能亏,就比如你买球的时候,千万不能有那种我想买却没买就是亏了的念头。”   顾许有些无语地,摇头说道:“不要用这种极为奇怪的形容,总感觉很莫名其妙,即便也算是合理。”   两人静默互望,忽然无言,远方有秋风凛冽而来,没有被阳光淡去的湿意已经渐渐浓郁,即便被高楼阻挡些许,落在身上依旧让人觉得有些阴寒。   阴天时候的秋天大抵就是如此,没有春雨如画一般的诗意,亦不像盛夏时候雨水可以带来一阵清凉,即便是深冬的雨也都可以教人相拥在被窝里享受温暖。   秋雨,真正好的大概还是雨后的景致,一如在很多个前朝里的那位词人所写的模样,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林轻雾在心里叹了一声,忽然说道:“我还想过一个没有雪落下的冬天,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   “有的。”   顾许抬手迎向秋风,默默感受,想着此刻就在不远之外的师姐,认真说道:“但现在的我的确不像是之前,要杀死他们会很麻烦,甚至可以会带来难以接受的后果。”   林轻雾微怔,抬头望向顾许,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很少有这样的他,问道:“你那天受的伤原来到现在还没有好?”   顾许的语气却只是平常:“境界一落千丈,离我前世飞升之前还差不少,伤势其实也都还好,主要的问题于我好像有些累了。”   他的神情平静,说的淡然,林轻雾却听出了话中的怅然迟疑,心忽然泛起了一阵苦涩,隐约明白了他此刻心中的那些感受。   连累了都要用好像这两个字来形容吗?   “可惜了。”   林轻雾微垂眼帘,看着无趣的水泥地面,想着刚认识他的时候,感慨说道:“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冷冷淡淡的你,现在这样子感觉少了很多意思,对了,所以你要和我聊一下那些事吗?”   顾许问道:“为什么是和你?”   “因为我聪明呀。”   林轻雾看着他微笑说道:“还是说你觉得我的那两个师姐可以和你谈这些,或者说你要和你的师姐探讨?”   顾许想了想,说道:“我答应了那个人不说出去。”   林轻雾记起某天和顾羡鱼的谈话,其中的某些细节,忍不住嘲弄一笑,说道:“可你连自己的姐姐都骗了过去,怎么对外人就不忍心了?”   顾许微微一怔,心想自己的确是骗过顾羡鱼,但这件事应该是不为人外所知的,所以她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真的很好?   林轻雾看他神情,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唇角的笑意愈发讽刺,又想到那时候还没有发生南山上的事情,只觉得男人果然还是这种货色,总能找到令人可憎的地方,哪有女孩子来的好?   “反正,你骗都骗过人了,就不要老想着在那矜持,直接干脆一点,师伯和我说过,剑道有千万,始终不如一直。”   “这句话有道理,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做。”   “除了最近。”   “好吧。”   顾许这时候确实有些无语,甚至他自己回想过去十数日间的决定,都觉得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安静片刻后说道:“之前你问我过的事情,和我现在身上的伤势有很直接的关系,具体而言是一个交易。”   话音落下,眼中的景色忽然模糊了些许,眨眼过后却又变得清晰了许多,一道难以言说的剑意无声燃起。   景物依旧相同,林轻雾心神微惘,抬头望向天空只觉得就算阴沉中透着淡淡的光线,似乎看见云中氤氲着的那些湿意,不知为何,也许是高空寒意浓重的缘故,那些湿意好像正在凝结成片,就像是因为还未到冬天,所以无法绽开的桃花一样,看着很是凄清肃冷。   天地都已经清晰了。   唯独很多的声音,比如秋风拂过发梢的余响,都已经消失不见。   一切很安静。   “鹿游原,我记得之前和你提到过这个名字的,他给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提议。”   顾许静静看着林轻雾,有些不解她是否能够明白这些,缓声说道:“ 伤势其实不是重点,境界高了,受伤虽然会变得难以痊愈,但时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所以我真正需要的是一定的时间。”   林轻雾若有所思,说道:“所以他给你的是一个可以迅速恢复实力的办法,对吗?”   顾许说道:“没错,而且要求也很简单,那就是让他成功苟活下去,而不是丧命在这次变故之中,其实我觉得他见我之前,还见过一面幽眠之怜,因为见面是在那场秋雨暂歇之后发生的。”   林轻雾说道:“假设你的猜测正确,那就代表幽眠之怜说服了她,可之前你也和我提到过祂现在在做的事情,很可能是将两个世界连接起来。”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所以我觉得很不应该,这不符合逻辑,更不符合鹿游原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斩妖除魔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即便连师伯这种最爱就是闹内讧的性子,当年都做了不少这种事,就代表着双方的立场几乎是完全对立。”   林轻雾微微蹙眉,说道:“我听你们聊过那些往事,除非是天渊剑宗以及以其为首的正道宗门一起覆灭,否则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好,鹿游原支持这件事都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地,没有任何的道理。”   顾许明白她的意思,摇头说道:“数千年的传承,就算是当初飞升之前的我也好,也不可能做到你说的事情,除非是师姐她愿意将自己对我的心思放在宗门上,这才有极为零星的希望。”   他说的平静,意思却很坚决,透露着不可置疑的理所当然。   因为他还未见过比自己更强的人,然而前世依旧有可以杀死他的办法存在,那么林轻雾想象中的那些便不可能发生。   林轻雾没有固执下去,看着空中如弦般的剑意,指尖轻轻触动,说道:“所以这里有说得通的理由吗?”   顾许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摇头说道:“想不到,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始终没找到那个答案。”   林轻雾说道:“那我现在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他给出的条件是你一定要得到的吗?”   “他说的很……有趣。”   顾许沉默了会儿,平静说道:“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即便没有他说的那些东西,一样可以回到从前的境界,甚至更进一步。”   林轻雾微怔,将快要下意识说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假如她说了出来,那未免来得太过自私,有种事不关己却强求他人的意味。   “那我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松,看着顾许微微一笑,准备结束这场谈话。   “但我想听你是怎么思考的。”   顾许忽然说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也很喜欢你这种自觉,但我的事情,向来不会被别人的意见真正影响到。”   林轻雾很想问一句,那您前几天的那个夜里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念及此处,她不禁自嘲一笑,心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假如当时的他听了她的话,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么一个无趣且尴尬的局面了。   从这点来看,顾许的确做到了自己说过的话,并不是临时起意,只为了说服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在直接确定鹿游原不可信的前提下,那就断定他所有的谋划都是对你不好,而不是去盲目的思考他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林轻雾的声音愈发冷漠:“你说过很多次,妖还可以共存,但到了鹿游原和幽眠之怜那种地步的邪魔,从先天上立场就已经主动了必然的对立,那就不必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也就不用去理会他的话是否可信了。”   顾许眼帘微垂,记起师姐这数百年间的所行之事,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在师姐的眼中,这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可言,我有些不安。”   林轻雾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道:“你是在害怕师伯吗?”   “是的,我离家的很早,自幼就跟在师姐的身边,一起渡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事实上她就是我的师傅……”   顾许轻叹了一声,勉强的笑容很是苦涩,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往事,问题在于我现在制衡她的手段只剩下一个,而且那并不是我有意要留下的,更何况我永远都不可能去做那样的事情。”   看着她现在的神情,林轻雾回想起南山上的故事,隐约之间明白了他话中指的是什么,于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些天的顾许过的其实不好,安君衣也许是他生活中难得的暖色与甜蜜了吧?   “嗯。”   她没有深想,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想要自己的笑容可以纯粹干净,落在他的眼中可以是美好。   “你要相信师伯,她可能也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谋定而后动,论这方面整个世界都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人。”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轻笑说道:“难道你忘了自己是怎么飞升失败,来到这里,过上现在的生活,让我有这么一个特别幸运的机会,抱住你的大腿的吗?”   顾许怔了怔,问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不。”   林轻雾很不诚实地坚决摇头,理直气壮说道:“虽然你长得很清秀,看着干净又让人舒服,但你的腿的确很粗啊,不然我怎么可能和家里闹翻都要跟着你混吃混喝的呀。”   顾许说道:“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林轻雾笑着说道:“我哪有胡说八道的时候,就算真的有了,那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肯定不是认真的呀。”   “但……如果事情真的就往不好的那方面发展了,到那时候又该怎样?”   顾许的声音依然平静,甚至连眸子里都看不出太多的情绪,然而这句话听着仍旧教人有些揪心。   “那时候我在。”   林轻雾唇角微翘,带着一抹骄傲意味,认真说道:“我会和现在一样,站在你的身边,想出那个问题的解是什么。”   顾许有些欣慰,不再多说。   作者留言:   PS:迟了个大到,昨天是请假,但懒得发请假条了,不是太监,莫要担心。 第四十三章 林轻雾   “只是可惜了,这件事和犹豫不决没太大关系,不是我去说就可以解决的。”   顾许的声音很冷静:“师姐愿意因为我让步,但她绝不会真正改变自己的想法,当日南山上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所以我希望那些不安只是一种错觉。”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去看林轻雾,而是微微抬头望向天上那片密云,神情平静中透露着一种漠然。   只是从林轻雾的角度看去,那眸子的深处已经有了很多的疲惫,但她可以确定其中并无悔意。   “我们先回去吧。”   顾许收回了视线,看着林轻雾说道:“算一下时间,君衣她也差不多要到这边了,这也许是我们难得一次可以坐在一起吃饭,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林轻雾怔了怔,说道:“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她大概猜得出顾许在担心些什么,然而就像刚才顾许回答她所说的那样,总归还能有一个没有雪下的冬天可以温暖同行吧?   那时候她们也该要坐在一起,即便不吃火锅,也可以吃些暖和身子的砂锅煲之类的美食,新楚的冬天每年都是湿冷,想来吃着这些就会很舒服,大家可以有说有笑,彼此聊着有趣的事情,或者是揭短。   “应该是不至于的,但现在我们两个不是站在天台上吗?看在眼里的景色都特别的阴沉,难免会想到一些不太有趣的可能。”   顾许笑了笑,温声说道:“览物之情,虽然看的是观景之人的心情,但归根到底到最后的其实还是当前眼中的景色如何,就像是那名篇所说一样。”   林轻雾不知该说什么。   她当然清楚他话里指的名篇是哪一篇,但她确实不习惯这种谈话的方式,或者说除了那种老派的文人以外,只有那些刻意扮演悲伤故作矫情,喜欢拿着诗经拍照,发在朋友圈里欣赏很多男性朋友的赞赏,其实连注解都懒得去读的所谓文学少女,才会在闲聊中这样来扯谈,装作自己看上去很博学。   当然,这里的前者应该懂得不少,后者大概就真的只是拿来拍照了,认真研读的几率实在渺茫,兴许只会去了解如故剑情深这样的典故吧,甚至还往往用错地方。   “虽然我听得懂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林轻雾胡思乱想着,轻叹说道:“难道你们这些修仙的,就是喜欢不说人话吗?感觉听着就有些烦。”   顾许想了想,解释道:“那我尽量说的明白一些,上面那句话主要是为了转开话题,感觉这样可以让气氛不会太偏向阴暗方面,毕竟总把未来往坏处想的确没什么意思,就算真的忍不住去想,一个人去想也就足够了。”   林轻雾无话可说。   顾许以为她不高兴,沉默片刻后说道:“其实最近这些事情给了我一个教训,也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过去我没有机会去犹豫不决,根本原因是在于我的人生其实没有这样的选择机会,而这是师姐她默默为我安排好了很多年的路,直到飞升失败,一切似乎都成空了之后,我才真正的活着了。”   林轻雾低头看着水泥地,细声说道:“这话不好吧?”   “没什么,心里话就是最好的话,师姐听到也会理解我的。”顾许说道。   林轻雾心想这哪怕她的心胸再怎么宽广,脾气再怎么大度也都好,你这句话始终带着伤人的意思,理解归理解,但不代表听在耳朵里就不生气了,而她生气了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因为没有经历,所以我不懂该怎么去处理,这话听着可能很像是我前些天那种行为的借口,但我觉得事实真的就是如此。”   顾许顿了顿,对她认真说道:“我认识的人不多,算得上朋友的,上辈子的确还有几个,但我不清楚他们是否活到了现在,那么现在和我关系纯粹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他想着,之前也许还有半个谈得来的朋友,可惜寺本郁夫已经死在了那场旁沱大雨中,那么现在还可以闲谈聊天的人,的确只有眼前这人了。   林轻雾只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却也无法反驳什么,便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秋风忽来,如缕的剑意就像是暮春时候的杨柳,被风追的在空中轻颤,然后静悄悄的消失了个干净,再也看不见。   这场谈话到此结束。   顾许看林轻雾。   他温和一笑,想起以前见到那些师门长辈的作态,拍了一下自家徒弟的肩旁,两人便一起离开了。   一抹感慨的笑容在林轻雾唇角浮现。   她比顾许要稍微矮了一些,偏着脑袋看过去的时候,可以很好的看出他眼中的情绪,甚至猜出他在想些什么。   但现在她没有去花费这个心力,而是在思考另外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如果当初是她闲来的话,大概就跟安君衣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当然,这只是很随意的想一下罢了,一个念头,几秒时间。   因为她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变成那种模样,在和顾许一样没有经历之前,心里很难不产生一种厌恶,对自己变成那样子的嘲笑。   从这里看,她本来只是想借着这场谈话化开顾许的尴尬,却没想到最后竟会令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到了后来又莫名其妙的与自己对话,思考一些已经失去了意义的可能。   看着尽在眼前的那扇门,林轻雾最后还是认为,自己真正艳羡的并非恋爱,喜欢的应该是上辈子的顾许——因为那已经无限接近了自由的彼岸。   这需要绝对的境界,已经无敌的心志来支撑。   如果真的要喜欢。   那么她还真的就看不上现在的顾许了,虽然如此,但她依旧会尊敬,因为上一世的他绝不会如现在这么好相处。   想到这里,她唇角那一抹笑容不再是感慨,变得温暖了许多,并非先前故作的那种。   “师傅。”   林轻雾忽然说道。   “怎么了?”   顾许以为她还有事情,有些不解,脚步停下在门前,转身望向她的眼睛。   “没。”   林轻雾微微挑眉,不怀其他意思的抱了一下他,然后看着那张变得僵硬起来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摇头说道:“不要误会,我和她们不太一样,懂事的很早,抱你是因为不懂泡茶,也懒得去练厨艺煮一顿好吃的饭,只能靠这样子表达自己的谢意。”   顾许安静片刻,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说道:“这是我身为你的先生应该做的,也该是一开始的事情,现在已经算迟了。”   ……   ……   今天一直是阴天,连黄昏都没有,黑夜就快要到来了。   安君衣路上没有遇到意外,仿佛只是单纯的天气不好,整座城市都非常安静,前提是要忽略那些暗涌。   在她来到时,顾许恰好绑上了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处理今夜的晚饭,沙发上顾羡鱼和林轻雾正肩靠着肩坐在了一起,难得没有去探讨修行上的问题,而是专注于其他,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顾羡鱼身体微微一僵,沉默片刻后收拾了一下情绪,转身抬头望向那张熟悉的脸,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其实自己无话可说。   事实上,在她们两个相处的很多时候,都是安君衣主动斩开的话题,她脸上情绪很多时候都是冷淡着,偶尔听到有趣的话才会笑起来。   “你好像廋了?”   其实安君衣早在路上就思考过第一句话说什么才可以合适,然而真到了这时候,还是难免像歌手忘了歌词,下意识说出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   但这也总比客气、平静地像个陌生人一样相互问好来得要好很多。   顾羡鱼微怔,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微微蹙眉,说道:“我不是一直都比较瘦的吗?”   安君衣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是呀,所以我认识你开始就很羡慕,总有人爱说我长得婴儿肥,问题是我不喜欢这个呀。”   林轻雾看着两人间那些无聊到极致,相安无事,明显透露着一种生硬感觉的对话,不禁看了一眼顾许,有些心疼自家的先生,然后她想到如今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便也觉得活该了。   她不再去看生涩寒暄的两人,走进厨房捅了一下顾许腰间软肉,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打开冰箱取出了三罐啤酒,再是回到了沙发一旁。   空腹喝酒当然是不好的,问题是早这种情况下,喝酒往往是最容易解除两人之间那层隔阂的手段。   “他还要忙一阵子,师伯在房间里思考人生,我们三个先自己玩吧。”   林轻雾将酒放下,坐在了两人身旁,动作很自然,就像是和她们两个已经是陈年老友,发生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   安君衣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替顾羡鱼打开了啤酒,再是开了自己那罐,想了想,没有去将窗帘拉开。   大概是间宫爱花不喜欢苍白无趣人生的缘故,这间房子的灯光略带温暖,与安君衣家里的相比又少了一些温馨,很适合这种闲情逸致的小酌。   三人相对坐着,酒是冰凉的,倒在玻璃杯里的声音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和林轻雾这时候的声音十分相似。   “感觉早就该有这一天了。”   她给两位师姐斟满了酒,微笑说道:“虽然师伯还没出来见人,但仔细想一下吧,这也算是师门上下大团聚了。”   顾羡鱼看着她说道:“原来你还会在意这些?”   林轻雾说道:“不然我还在意什么,我那个后妈生的弟弟吗?”   这句话听着有些过分,安君衣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顾羡鱼,却发现她眸子里的情绪十分轻松,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异样。   “说起来,你家那弟弟我还没见过呢?”   “你最好别见。”   林轻雾蹙起了眉头,故作正经对她说道:“不然师傅怕是要把我人给弄没了,为了我的生命安全,你还是不要这样想,算是我求你了好吧。”   安君衣微微一怔,心想你这到底是什么怪话,不禁有些恼火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那弟弟还在上高中吧。”   林轻雾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的胃口。”   这句话的意思很特别,但在场的另外三人都听得懂,是的,包括此时厨房里切菜的顾许,他一直在留意着她们的对话。   从这辈子来看,顾许毫无疑问比她来得要年幼,然而他的前世又真实存在着,甚至可以说没有前世又怎会有今生他们的相遇。   那么安君衣则要比他小很多,总而言之,两人在关于年龄这个问题上,存在着难以描述的很多奇怪。   安君衣微恼,呵呵一笑,说道:“我们这段时间不是都在一起吃饭吗?你又不知道了?”   林轻雾知道她真的快要生气了,很是得意的给顾羡鱼斟满酒水,朝着她眨了眨眼,微润的双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顾羡鱼好气又好笑,哪里还能冷着一张脸,随着她的意思喝了口酒,摇头说道:“你最近不也经常过来我这边吃饭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望向安君衣点了点头,与不再那么陌生的好友碰了碰杯,再是轻轻地抿了一口。   一个女人,两个女孩子之间的谈话,其实和过去没有太多的区别,在场的除开暂时不愿见人的间宫爱花不谈,最懂人心的莫过于林轻雾。   既然她愿意充当中间的那个人,这场谈话自然不会出现在太大的问题,欢快时候甚至还会一起笑出声来,只是唯独顾许不太快乐。   因为很多玩笑到了最后,总会落在顾许的身上,林轻雾还是那样子有意无意的,戏谑揶揄嘲弄他那天晚上特别愚蠢的一切。   然而安君衣和顾羡鱼听得都很开心,他想了会儿,便也高兴了起来,觉得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真的就很好。   便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间宫爱花出现在了她们的世界。   作者留言:   PS:哎哟,我好喜欢这角色,感觉到此为止写的最好的就是林大小姐了,所以特意贡献一个章节名给她,就和上本书我喜欢叶笙箫一样。(笙箫这两字,其实是我初恋的名字,当然,姓氏并不是叶。) 第四十四章 间宫爱花   “他其实是个很爱吃醋的人。”   这句话的声音很悦耳,听着就像是秋雨淅沥一样,林轻雾抬头望向间宫爱花,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安君衣和顾羡鱼都没有说话,不是因为她们听不懂这么简单的话,很明显是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时候流露出支持的态度。   毕竟顾许可以听到,如果他愿意转过身,随意走上几步,视线之内便有了她们,想来那时候他的目光会是淡漠如水。   顾羡鱼其实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但她是他的姐姐,总不好在这时候也露出笑容,万一他不小心把酱油放多了怎么办?   安君衣想的还要简单许多,纯粹是觉得这样不好。   “只要晚上的菜不要全是醋那我就可以接受。”   林轻雾接过话头,微笑说道:“他听几句又不会掉肉,我觉得认识到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么一回事,其实还挺不错的,至少可以清醒上一些。”   间宫爱花走到窗前,途中为自己斟了半杯酒,抬手掀开窗帘后天光阴郁,落在她的脸颊上,却不显得郁郁,有着一种令人平静的从容。   “是呀。”   她唇角微微翘起,不知在看着倒影中的谁,感慨说道:“希望今晚这顿饭可以好吃,不要全是一个味,那我真的是想着就觉得烦。”   林轻雾觉得她看的是自己,沉默了会儿,若有所思说道:“这么说起来,我还是挺喜欢吃辣的,但除了师伯你可以将就之外,她们两个都不喜欢。”   间宫爱花说道:“似乎你话里还有别的话想和我说?”   安君衣微怔,蹙着眉头望向顾羡鱼,只见她也同样的看了过来,两人对视片刻后还是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场对话的转变未免太快。   念及此处,顾羡鱼忽然想起不久之前林轻雾和顾许曾经离开这里,单独谈话接近了一个小时。   她不禁有些好奇他们两个到底谈了些什么,既然与暖味没关系,那么就该是很正经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是和她说呢?   与吃醋无关,她从这其中闻到了一种曾经熟悉的味道,充满了厌恶的气息,令人提不起半点怀念。   阴天其实和四季并无关系可言,盛夏和秋日的界线本就模糊,此时除了那场将落未落的暴雨外,似乎一切都和七月初的那天有一种相似。   顾羡鱼的眸子里生出了一抹惘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君衣看见了窗外的景色,同样想起了那天发生的故事,微微蹙眉,但依旧沉默。   “没什么……”   林轻雾望了一眼厨房,只见顾许正安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是不是默许的意思。   她犹豫了会儿,忽然想起自己往魏明诗脸上泼酒的陈年往事,将杯子推的稍微远了一些,才是走到窗前,间宫爱花的身旁。   “有一件,你应该清楚我指的是什么。”林轻雾细声说道。   “怎么?”   间宫爱花轻笑说道:“这时候反而就害怕了吗?事实上我很欣赏你骂他的样子,这是你难得让我满意的地方。”   林轻雾诚实说道:“但你不是师傅,脾气要比他恶劣无数倍,我当然不敢随便得罪你,很简单的道理呀。”   间宫爱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这句话听着还挺可爱的。”   林轻雾却知道她意思绝不是满意,然而厌恶也不会太多,因为她表现得太过轻描淡写,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实际上依旧在望着阴沉天色里的远方。   远方,最远也不过是天边。   如果真要找出一个比天边还要远的地方,又该是哪里?   似有秋风轻拂而至,奈何窗在身前,不得入。   间宫爱花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裙,设计简洁之余依旧好看,倘若有风轻抚,裙角微扬大概还会更好。   然而林轻雾却只觉得这句话实在有些冷。   她咬着唇,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时,忽然发现顾许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去帮我看一下。”   顾许笑意温和,却没有让她们三人一同回避,间宫爱花因此眉梢微微挑起,显然有些意外这件事。   “让她们三个听着吗?”   “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吧。”   “我不喜欢。”   “那你认为我会喜欢你永远都对我留一手吗?”   顾许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有转身看去,只是一昧的平静,只是神情中的确流露着一抹极轻微的伤感。   间宫爱花沉默了很长时间,清楚先前天台之上那故意燃起的剑意,其实是对她的试探,而她却偏偏踏入其中。   也许是不愿意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她随意想着这个问题,却没有多少强求答案的心思,念头存在的时间大概只有数秒钟。   “换做是我,必然会愤怒这种行径,记在心里,准备一个机会完整奉还。”   间宫爱花说道:“如果这不是我做出来的事,你肯定也会和我一样,这么想来,我应该感谢你。”   顾许说道:“我和你的关系已经不需要谢这个字了,听着很让人烦。”   这两句话没有刻意遮掩,很清晰地落在了身后三人的耳中,顾羡鱼便知道了这场谈话是当初未完矛盾的延续。   南山上,他对他的师姐说过很多的话,为的是将前世和今生划清一道界线,以爱她和恨她为分界。   只是当天知道那件事的人,都很清楚这对师姐弟之间依旧藕断丝连,彼此间存在着很多理不清的纠缠。   比如那枚仙人道果……   比如他是她教出来的,他懂得她都清楚……   比如她还留下了不少隐蔽的后手,不止斩命一境,更如先前那些隔断外界的如缕剑意。   这些都是愿意于间宫爱花,或者说赵初见当年习以为常的手段,倘若顾许那些年活的稍微像一个正常的修行者,再如何不济也好,都应该要发现一些不妥之处。   很遗憾的是,顾许超出了间宫爱花的预料,完成了千年以降世人未竟之事,而这其间他真的太过专心,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这些藏在极细微处的问题。   直到飞升失败后……   直到南山上第一场暴雨后,望着天上那道渐深的裂痕,听着幽眠之怜如今依旧显得意味深长的话语,顾许淋着雨浑身湿透,终于明白了醒过来的那个夜里,一直不愿去真正深思的那个人。   “我们不要在重复上一次的故事了,好不好?”   顾许看着她的侧脸,用着只有她听到的声音,说道:“她们都在这里,可以听见。”   间宫爱花说道:“我今天很不想见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样我觉得不好,因为你当年说过的,面对这种纠结的事情,千言万语,不如一剑。”   顾许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时候的我年纪还不算大,只觉得这句话有着一种令人向往的意境,后来那些年就一直惦记着,认真贯彻。”   间宫爱花想了想,问道:“那你前几天算什么?”   “忘了。”   顾许很诚实地承认了错误,继续说道:“刚才你听到了我和轻雾她的对话,如果不是她提醒了我,大概我今天就真的随着你的意思去做了。”   她的意思是什么?   当然借顾羡鱼的那句话做出提醒,婉转的不当面的承认了自己当年犯下的那些错误,希望他可以……   后面的便没有必要去深想了。   如果没有林轻雾那些话,他已经选择了妥协,默认了师姐处理的方式,就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说。   大概师姐已经猜到了,否则也不会推开那扇门,微笑着从房间走出,来到她们的世界中和林轻雾见面。   从这点来看,尽管是一个意在别处的无心之举,但林轻雾的确有了她当年的风范,否则间宫爱花也不会有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今天你要和我说些什么?”   间宫爱花看着他说道:“既然不要重新复述已经有过一遍的话,无意义的浪费彼此口水,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顾许说道:“我刚才说的是不要再重复一次过去的故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而师姐你现在已经让我感到了不安。”   间宫爱花安静片刻,然后问道:“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愿意让自己身陷那种境地之中?”   “师姐,你当年和我炫耀过很多。”   顾许看着她熟悉的颜容,有些感慨,说道:“在崖边坐着,这么多个晚上总会有你喝醉的时候,除了逗弄我以外,你还很喜欢讲述这些,只不过那时候的我信以为真,以为你真的有那些朋友,或者知己,就像你最开始第一句话说的一样,吃醋了。”   间宫爱花沉默了。   她的朋友很少,或者说没有,像她这样的人本就不会有什么朋友,孤家寡人是最好的形容,就连顾许也称不上是。   知己这两个字更是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原来我现在在你眼里已经成了这样一个人了吗?”   间宫爱花神情有些复杂,声音难得发涩,听着令人很是难受。   “不是,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因为有了我,也许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知己,但我已经陪在你身边很多年。”   这句话很平静。   与话里的强大力量并不相符,听着自然没有告白的意味,更像是在阐述着水会朝下流去,太阳会从东方升起,这种存在了世上千万年的寻常道理。   落在间宫爱花的耳中,当然会有些深情,只是数百年相处过来,此时她接受的可以理所当然。   “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   间宫爱花的声音听着也算平静:“我想过你会问我这个问题,但我没想过你会在今天,在她们的面前眼中问我,因为这真的很不像你做事的方法,当然,我当初的确是和你说过那句话,但也确实是我随口一句,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你会一直惦记着。”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有时候我很厌烦修道之后,记忆力会变得极好,这让我忘不掉你说的每一句话。”   间宫爱花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在你上辈子里,大概我的疯言疯语占了一半有多吧?”   顾许没想太久,回答道:“至少占据了七成,在你死后,我基本都在闭关,听不到别人说话,而且他们总是会烦我,一次还好,多了就耐不住了。”   间宫爱花还在看着他,看着他熟悉的平静,听着这陌生的抱怨,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听着很是悦耳。   却吓了他们身后三人一跳。   顾羡鱼和她相处的时间已经不短,林轻雾常常过来,安君衣经常在床上打听她的消息,都很清楚自家这位师伯的脾性向来冷清,不是喜欢恣意而笑的人,很多时候连笑都是冷冷的笑,看着便教人心寒。   又哪有这样的时候?   顾许同样也有些意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问道:“说回原来的话?”   间宫爱花说道:“我一直都在思考你说的问题。”   顾许神情十分专注地问道:“结果呢?”   “和你一样。”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直到现在,哪怕你和我聊了这么多,算是师姐弟之间难得的坦诚相待,但我依旧还是没有想通,就和我交待顾羡鱼对你说那些话时一样,这件事真的很让我烦恼。”   顾许再一次沉默了一段时间。   “也许女子真的会有一些先天不足之处,即便像我这种人都好,终究会有做事摇摆不定的时候。”   间宫爱花盯着他的眼睛,温柔说道:“但你现在可以不给我犹豫的机会,我不会责怪你,因为我早就觉得这些事情已经无趣了。”   顾许想了会儿,问道:“因为我?”   “嗯。”   间宫爱花没有不好意思,同时也有一些憾意,转身看着阴郁的天空,安静过后说道:“你那天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可能是比较耿耿于怀吧,明明这些天也和你像她们一样活过,我怕却始终找不到太多的意思。”   顾许轻声说道:“所以你在犹豫着,犹豫要不要去见一见上辈子那些熟悉的风景。”   间宫爱花摇了摇头,纠正道:“我是想回到上辈子。”   这句话有着一层很浅的意思。   是喜欢。   因为顾许在那天说过关于前世的一句话。   作者留言:   PS:我的标题取得真好,有人给我赞一个吗? 第四十五章 我愿意   顾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中寻回一些过去熟悉现在也不陌生的回忆。   一直以来,他在乎的都很少。   早些年是飞升,但那天在南山上已经说过,其实这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如今也都还给了她。   这辈子事实上有些短,至少比起他的前世而言,可以说只是沧海一粟,但不知为何,在乎的已经比前世多了很多很多。   与因果无关,与他的心意有关,至少这些在意的事物,就连间宫爱花都放弃了毁灭它们的念头,只是默默的看着。   然而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师姐从不会真正的甘心,不仅仅是因为她从中找不到太多的意思,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觉得,她之所以会犹豫不决以至于沉默,是想要穿越时光找回一些属于前世的东西。   是那片热闹的孤崖。   是那座莫名称之为池的湖水承载的记忆。   是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中,曾经习惯如今却渐远的一切。   顾许不知道自己想的这些是否正确,但他仍然觉得自己从师姐的眼里,看到的画面都是曾经。   因为她说她想要回到从前,上辈子里。   顾许深思许久,神情多了些惘然,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此刻他的感觉很复杂,如果说他半点也不回忆从前,那必然是一句违心的假话,但他也很确定自己并不愿意为此而毁掉今生的美好。   天空阴沉,大概是不会有雨水骤然落下了,随着最后一抹暮色消失,早已亮起的各色灯光终于带来了繁华的意味。   那些微弱且复杂的光芒落在顾许眼中,落在那张他所熟悉的脸颊之上,没有过去太久,他看见了一个很轻很淡的寻常微笑。   “给我一段时间。”   间宫爱花轻声说着,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人,犹豫了会儿,抬手指向厨房的方向,眉梢微挑,语气十分平静:“看一下火,再过几分钟就得吃饭了,别闹得吃不满意,还要点外卖。”   林轻雾微微一怔,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句话,很是乖巧的头也不回走进了厨房,看样子是不想再掺合到这场吵闹中。   毕竟她和顾羡鱼安君衣这两人不同,有着充分隔岸观火的理由,不久之前天台上的那场谈话已经成为一个例子,尽管结果还是好的,但她的确不愿意再来一次了。   顾许注意到她主动的离开,没有说些什么,望向依旧静坐静看的两人,想了会儿,说道:“我还有一些话要和你们师伯谈,如果你们不想听,那就留在这里?”   顾羡鱼觉得这句话很蠢,不想要理会,眼帘微垂不看。   安君衣心想您家这师姐明显就是想和你说悄悄话了,虽然我胸不大,但我还没傻到在这时候狭窄,哪怕不是彻底把她给得罪死了。   “我和咸鱼也好久没见面了,有挺多话想说的,你们自己去聊吧,记得出来吃饭就好。”   安君衣语气温柔,只是不知为何,她在吃饭那两个字的发音上,咬的有种故意的重。   顾许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想那些时候明明都是你抱着我不愿意起床,况且这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又何必非要提起来呢?   间宫爱花微微一怔,然后也明白了过来,只觉得这实在有些好笑,唇角微微翘起,也看了安君衣一眼。   然后她无声地对顾许说了一句话。   “这小性子确实有些可爱,算是惹人喜欢,顾羡鱼的脾气终究是没她好,你的选择不是没有道理。”   顾许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安君衣温和一笑,点头致意,便与间宫爱花去到了只有他们的地方。   房间里很安静,悬挂着的灯光没有打开,有的不过是透过窗户落入此间的些许光明,谈得上黯淡,映出两人的脸颊也有些勉强。   顾许看着昏暗光线中的熟悉颜容,发现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我生的这么好看,偏偏性情却成了如今这般惹人厌恶的可憎。”   间宫爱花微笑着,感慨自嘲了一句,抬手右手迎着他的目光轻抚那张脸,说道:“很久以前我就想过了一个问题,但一直都没有和你说,也许是不忍心的缘故。”   顾许沉默片刻,平静说道:“你觉得有一天当我发现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后,我会生出极大的愤怒,要和你决出一个生死,对吗?”   间宫爱花放下了手,将身子靠在窗户上,眼神里满是温柔,看着他说道:“所以我今天才不想见你,只是最后始终忍不住,想要听一听你和林轻雾在说些什么,毕竟她很像我,我有些担心。”   顾许说道:“我一开始也没有这种想法,是话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看看,否则也不会去深究。”   “看来这只能是怪我没有让你失望了。”   间宫爱花的声音依旧冷清:“咎由自取,这四个字用来形容我似乎很好,甚至我现在还在犹豫着的事情,便很可能为我带来死亡。”   顾许再一次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不要想死,你现在的命是我给你的,这个冬天,还有很多个冬天你都要活着。”   间宫爱花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问道:“难道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   顾许神情很坚定,语气漠然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允许你有任何的自由可言,就算你不喜欢也好,你都得要这样做。”   间宫爱花问道:“给我一个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欠了我很多,不只是一条命,所以你理应这样做,所以你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意义。”   顾许的声音如风般寒冷:“你现在的命是我的,而我在后来那些年已经习惯不去听别人的意见,你不要提起前几天夜里的那件事,不论我当时犹豫不决还是心存侥幸,都和现在无关,我只想听到你一句准确的答复。”   间宫爱花很是欣赏这样的他,说道:“那么我自己的想法呢?”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摇了摇头,见不到半点退让的意思。   “补偿。”   间宫爱花只说了两个字,沉默的时间不太长,或者说过分的短暂。   “我得想想。”   顾许有些讶异她竟同意的这么快,事实上他生出这个想法只在片刻之前,当然没有思考得当。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既然你没有想法,不如我来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吧,首先,我不喜欢安君衣这样惹人喜欢的人,希望你也可以不喜欢。”   这句话听着有些绕,但意思十分明确,谁都可以听得明白。   顾许摇头说道:“你知道这不可能,换一个吧,不要再开玩笑了。”   间宫爱花想了想,带着嘲弄的情绪说道:“也行,我很喜欢顾羡鱼她的脾气,尽管只是表面上看着清冷,但她其实真的不错,我觉得她很适合和你在一起。”   顾许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意图,有些无奈,有些恼火,更多的还是无言以对的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为什么非要将话题扯到这里来?”   间宫爱花毫不犹豫说道:“因为她们是你这辈子真正在意的人,嗯,也许现在的林轻雾也在其中,但没必要细说下去,总之,这还是因为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过,她想要看看能不能回到上辈子。   顾许说道:“我无法在现在给你答复。”   “同样的。”   间宫爱花看着他,温柔说道:“我也无法给你一个回答,哪怕你刚才的语气很有力量,但我从不是一个愿意完全妥协的人,至少你要象征性的给我一个看得过去的交代。”   这一场谈话眼看着就要结束,或者说是谈判破裂。   谈判的双方都已经准确给出了自己的要求,只是条件真的很难谈拢,毕竟间宫爱花在说些无理取闹的话。   这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女人总归会有这样的时候,哪怕她还是个姑娘,但见惯了风雨,自然可以学会这种无趣的手段。   以往的顾许不懂怎么处理才好,现在的他已经知道,却只能沉默以待。   间宫爱花忽然问道:“你收了几个徒弟?”   顾许有些不解,答道:“三个。”   间宫爱花展颜一笑,笑意嘲弄,感慨说道:“都已经三个了,你比我厉害多了,为什么别的方面就不知道这样做呢?”   顾许除了沉默外,还能说些什么?   甚至他连想都没有去想,看着那微讽的笑容,很清楚她只是在说气话而已,绝不是真的抱有那样的想法。   这时候装死就好了。   他是这样想的,却发现事情并不如此。   昏暗的房间陷入了无止境的沉默中。   离吃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君衣的叩门声会轻轻地响起,打破这种安静。   大概是真的讨厌的缘故,间宫爱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忽然说道:“该出门去吃饭了。”   顾许怔了怔,然后嗯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她,准备要离开。   便在这时,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赶在离开的前一刻,迈步上前抱住了他,也留下了他的脚步。   很温暖。   似乎也刚好合适。   她可以靠着他的肩头,将心意和体息交给传递过去,还有那些沉甸甸的重量。   “怎么了?”   “试一下看看。”   “我不太能明白。”   “放心,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看一下上辈子的你和这辈子有什么区别,感觉那天晚上不够真切。”   间宫爱花说的很轻很淡,顾许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正准备将她双手分开的前一刻,她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顾许转身望向她,只见她发丝微乱,鼻翼微动,似乎没有了先前风轻云淡。   “不一样。”   间宫爱花抬手整理着自己的黑发,神情回复平静,语气清冷:“就像你说的一样,修道者的记忆力很好,我回忆了一下从前抱你的感觉,和现在的确有着不同,前世今生之分,似乎有些道理。”   顾许不喜欢这种玄妙之辩,转而说道:“所以你现在想到一个我可以接受的补偿了吗?”   间宫爱花想着门外的人,夜里的缠绵,秋风凉爽的滋味,独自一人观看的感觉,以及刚发生的一切,安静片刻后说道:“在这场雨落下之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这已经是我的底线。”   顾许说道:“在这顿饭吃完之后,我也会告诉你,关于你这句话我的想法。”   间宫爱花问道:“为什么我们都要拖着呢?”   顾许说道:“因为是你先这样做的。”   话题似乎又要无止境的重复。   间宫爱花微嘲一笑,从他的身旁走过,打开了那扇门,眯起了眼睛,因为卧室外的灯光正明亮。   但她没有能离开。   因为顾许牵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今天说过很多次不要重复过去的故事,但可能是你对我太过于重要,导致我会下意识的忘记一些话,比如那句千言万语,所以谈话还是结束在这里吧。”   间宫爱花转身望向他,如水星光透过密云,落在了她的眸子里。   顾许很熟悉,因为那些年他坐在那片孤崖上,见过太多次这样相同的画面。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愿意。”   间宫爱花微笑问道:“那么我也愿意。”   顾许继续说道:“但你也必须另外多愿意几件事,其中包括日后不再刻意欺骗我、尽到自己的职责、不能将诸如此类的事对我隐瞒,就像是我从前以及现在一样的尊重你、信赖你……保护你,最后这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你强了。”   他在这段话的最后添上了一段解释,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多年以来被养育出来的那种怕死,更何况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笑意早已淡去,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轻声说道:“我愿意。”   说完这句话后,她抬头望向那片今天已经看过很多次的天空,发现似有雨丝降落,微微蹙眉,一切便都静止了下来。   阴云渐散,人们才发现今夜的星光如水,看着极美,很适合闲聊和吃宵夜。   作者留言:   PS:当然不会继续用角色名,因为除了安君衣以外,这几个名字都没有让我特别的满意,更何况这章的内容和她好像……哦,有很多关系。 第四十六章 你不要生气   秋分将至,西江岸畔的咖啡店藏在黄叶之后,刻意偏向暖色调的昏黄灯光,落在鹿游原的脸上,映出了他眼睛里那抹渐浓的嘲意。   他看着密云散开后星光明媚的天空,忽然觉得很像那天在南山上的景色,即便有着很多不如之处,依旧来得有趣。   然后他收回了望向夜空的视线,对坐在旁边的幽眠之怜说道:“看来你今天去见她的那一面,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幽眠之怜的神情却很平静,说道:“至少我已经确定了她的想法。”   鹿游原嘲弄说道:“不管她多么的了不起,始终也是一个女人,你将她现在的态度一直相信到后面,那么我会觉得你要吃一个吃不起的大亏。”   幽眠之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之前应该没有这么多话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   鹿游原很诚实地说道:“可能是这件事放在我眼里真的很有趣,忍不住多说一些,更何况你知道我这条路需要怎样的品性,碎嘴几句也是很正常的话。”   幽眠之怜说道:“一般而言,死的最快的就是你这种又弱又爱多嘴的人。”   鹿游原说道:“首先你想杀死我是很难的一件事,更何况现在主动权在我的手里,所以我虽然很怕死,但我真的没有害怕你的道理……除非你要和我玉石俱焚。”   幽眠之怜的眼神依旧平静,不见怒意。   “是,你说的确实没错,但你更应该清楚我习惯了记仇。就算我现在没法不顾一切的送你去死也好,以后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或者你是想看看自己在这方面能否赢得了我?”   “不了不了。”   鹿游原笑的很轻松,转而说道:“还是说些正经的话吧,之前我没有问过你到底要怎么做,但现在她的态度已经彻底明朗,至少是现在,那么你之后打算要怎么去胜过这对师姐弟?”   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准备立刻得到答案,重新去吧台点了一杯拿铁,似乎是准备彻夜不眠了。   时间还早,对岸的灯火与星光相映而美,今夜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听故事。   是的,在鹿游原眼中,幽眠之怜的想法本就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与林轻雾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并没有接受对方的邀请,只是在某个威胁之下选择了沉默,以及聆听还有观火。   从某种角度来看,在那天南山之后,幽眠之怜在这个世上已经再无可信之人,留给祂的选择其实只有两个,而祂已经否定了关于离开的那个选择,那么剩下的唯一同伴便是被祂坑到了的鹿游原。   他们的性情远不相近,甚至可以说彼此习性理应是厌恶的,如果不是囿于局势,只能被迫无奈的抱团取暖,这两人真的很难坐在一起。   但既然真的坐到了一起,想法自然可以变得接近,幽眠之怜心中如此觉得,即便鹿游原直到此时此刻依旧不愿意相信。   ……   ……   这场秋雨已经确定不会落下,但空气中游离的寒意不见几分削减,反而愈发浓郁,因此这顿饭在最初的生涩过后,在林轻雾的调节才是有了些欢快的感觉。   不知为何,间宫爱花的心情似乎很好,言语中不再句句透着嘲弄的意味,很多时候声音都带着轻快,听着很是舒服。   所以……安君衣的心情便不太好了。   她坐在顾许的身旁,吃着他夹到碗里他煮的家常菜,明明味道要比平日间的好上不少,但她却越吃越觉得不是滋味,忍不住去想他们两个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间宫爱花是不是故意扮做开心,就是为了让她自乱阵脚?   安君衣想的愈发复杂,情绪掩饰的也不见得很好,只是林轻雾早已下定决心不去理会这种事情,而顾羡鱼则很人之常情的生出了幸灾乐祸的轻微愉悦,自然不会多管闲事,最多也就是帮她去勺一碗汤。   间宫爱花此时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好,又怎会还理会她一眼的时间?   “你们谈的怎样了?”   安君衣没有直接问出这句话,她很清楚顾许极可能下意识的叫她抬头看一眼窗外,因此她是拿出手机发的这条信息。   看到信息时,顾许怔了怔,才发现安君衣已经吝于言语了很久,只是此时他也正和师姐说着一些闲话,念及此处,唯有看了一眼林轻雾。   林轻雾微微挑眉,很不情愿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恼火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神情很自然地接过了话题,即便间宫爱花的目光并不是那么的温柔。   顾许对林轻雾回以歉意,忽然记起顾羡鱼曾经有过翻看自己手机的经历,犹豫了会儿,说道:“我去个厕所。”   “嗯。”   安君衣笑意盈盈望向间宫爱花,随意说道:“你不会被自己做的东西给吃坏肚子了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在意自家这位师伯的表情。   只是不知为何,到最后她都没看到想自己想要见到的情绪,不免生出了好些遗憾,忍住没有蹙起眉头,默默思考着到底为什么。   便在这时,躲在厕所里的顾许终于给她回了那条信息。   “还好,但可能……还有些不能完全确定的地方。”   “可以具体一点儿吗?”   “打字很麻烦。”   安君衣眉梢微挑,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夹起顾许碗里剥好的蟹肉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着品尝。   她也知道现在没有听语音的道理,然而两人毕竟还是在恋爱中,遇到这种模糊到极点的话语,尤其是喜欢的人先前还和一个情敌独处一室很长时间,难免会有些小情绪。   想了会儿,她还是故作大度的回了个嗯,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再补了一句:“那等吃完饭回去之后,晚上你再和我说一下?”   顾许这一次回复的很慢。   “可能没空,因为要回家住了。”   “?”   “……不是说了吗?今天是来接羡鱼她回家的。”   “那我也可以住在你家里的。”   顾许这时候的确有些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从道理上来看她的确没错,然而今天师姐已经给过他一个教训了。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决定当作暂时没有看到,拧开了水龙头,等了会儿才是走出厕所,重新坐在安君衣的身旁。   然后他发现自己剥好的蟹肉蟹黄已经全部不见,眼角余光间,安君衣的筷子上似乎还残存着些许的肉丝。   “喝酒吗?”   顾羡鱼看着两人,忽然说道:“反正吃的也差不多了,今晚月亮难得这么圆,不如我们喝几杯?”   林轻雾早就不想再看到无意义的尴尬画面,不等另外三人开口说些什么,便直接去拿了一瓶酒过来,给杯子都斟满。   按理说,顾许不该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奈何他的上辈子有了那么一个师姐,长久之下即便谈不上喜欢,但终究也是习惯了。   大概间宫爱花在先前那场谈话过后心情真的很好,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听着林轻雾欢快的单口相声,不时因为顾许被揶揄而唇角微翘轻笑,更多时候还是沉默着不语,偶尔抿上一口酒。   客厅里有三个还很年轻的少女,以及一个活了很多年的少年,唯独她看着依旧年轻,事实上却已经很老。   今夜不止星光如水,秋风也淡去了肃杀,难得温柔,更重要的是皓月当空,落在杯中显得很圆很好看。   人间的灯火与天上星辰相映而美,极为明亮,视线模糊以后就像是无数颗星星,光线落入室中,照亮了她们的脸颊。   顾许侧头望去,忽然记起了先前与她说过的那一段话,发现那再稍微修改几个词语,似乎就很像是结婚时神父的例行询问。   她安静了很长时间,但想来那时候并不是在犹豫,更可能是一种微羞的矜持,因为她最后说了我愿意。   念及此处,他不禁沉默了下来,喝了一口微涩的酒水,心想师姐你今天晚上真的很好看,比上辈子的那些年还要好看上很多。   事实上他不怎么习惯回忆,上辈子除了以为师姐死去以后的那段时光外,几乎没有沉溺过在这种情绪中,即便真的有,也是很短暂的睹物思人的一瞬。   但在此时此刻之中,他坐在一张藤椅上,身旁有欢声笑语,眼前有明媚星光人间灯火,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去想了。   睁开双眼枯坐在床上满心惊愕的第一个夜,红白汉服额头有细汗生出的顾羡鱼,还有她在六月末那场雨后想要唱歌给他听,强忍着不适去和他吃的那一顿火锅,安君衣在暴雨中眉眼柔弱,依着他的肩头不想要雨停下……很多画面或快或慢的掠过,渐渐回归真实。   剩下的画面只有一幅。   此时师姐的笑,林轻雾的怪言怪语,顾羡鱼不时的羞恼,安君衣的故作风度,还有倒影着天上星光与月色的杯中酒。   “今天我很开心。”   顾许沉默了很久,想了很长时间,这时候忽然说话,她们很自然地下意识望了过来,等待着下文。   他继续说道:“主要是高兴认识了你们,上辈子我也有过几个朋友,但他们的年纪……有几个甚至还要比我大上几十年,都是风轻云淡的,见面总是打架,很少遇到有趣的时候。”   林轻雾有些无奈地叹了声,说道:“对于你们那种地位的人物,看什么都已经是小事,哪里还能什么都感到兴趣。”   顾许怔了怔,发现的确是这么的道理,沉思片刻后说道:“大概……对他们来说,只有改变整个世界,或者飞升才算得上是有意思的事情了,情爱终究是小道。”   安君衣微微蹙眉,心里多了些担忧,迟疑问道:“如果我们几个都可以活到像你上辈子那些朋友的年纪,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啊?”   “不知道。”   顾许认真说道:“但我希望不会,也觉得你们不会,不是因为你们没有那个资质,而是我想你们不会,所以你们要不会。”   间宫爱花听着这句话,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想着当初自己如果这样教你,会不会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切了?   追求飞升本就是无止境的孤独道路,人间欢愉只是碍事的东西,她当年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不想放下,于是才闹出了那么多的事。   但她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时候开口实在很破坏气氛,故而她意味深长地与顾许对饮了一杯,微笑不语。   ……   ……   饭后酒尽,安君衣不胜酒力,先前心中的郁结已经淡去了许久,依旧熟悉的靠在了顾羡鱼身旁,蹭着她懒得动,然后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乱说话。   林轻雾见她们已经躺在那休息,心里很是无奈,却也只能独自去收拾饭桌,做着以前从没有做过,但这几天已经渐渐变得熟练的事情——前些天她住在安君衣家里,经常负责去扔垃圾这件事。   至于顾许和间宫爱花,两人不知道在什么静悄悄地离开了客厅,去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无他人的目光,有秋风拂动黑发,衣裙轻舞。   “所以你刚才的是真心话?”   间宫爱花的声音很平静,不是温柔,听着却令人很舒服。   顾许说道:“高兴是真的,不想她们死气沉沉也是真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至少在十多岁这个时候,我希望她们可以开开心心,而不是一直去想着如何才能长生,为此而浪费时间,因为我还记得当初的我过的有多么煎熬。”   间宫爱花想了想,笑着说道:“我记得有一次,你好像偷偷去问师傅,师姐什么时候才会嫁人呀,是吗?”   顾许微微一怔,很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什么都不说。   “师傅他当初在你面前表现得很平静,但实际上他很惊讶,不懂你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所以只是微笑不语。”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声音里多了不少感慨:“像我这样的女人,总会给人一种,她一辈子都不会嫁人的感觉,师傅回过神后,猜出了我对你态度的不同,间接导致了后来很多的变故。”   顾许说道:“都已经是往事了。”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不提。”   两人无声安静,就这样任由秋风轻抚,裙角扬起又落下。   不知过久,顾许突然打破了沉默。   他望向间宫爱花担忧问道:“刚才你受的伤还好吗?”   间宫爱花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我战斗经验要比你多上很多,从那天晚上你提过这件事后,就已经思考过要如何解决,所以不算什么。”   顾许想了想,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微沉说道:“这就是你的不算什么?”   “再重的伤我也受过。”   间宫爱花看着他,说道:“今天幽眠之怜来见过我一面。”   顾许微怔,安静等待着下一句话。   “无论怎么看都好,祂都是我教出来的,尽管我只是在利用祂,从未真正放在心上,但他也确实有些了解我。”   间宫爱花觉得这话可能有些歧义生出,说道:“你不要因为这个吃醋。”   顾许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尴尬罢了。   之前他一直忽略了这点,此时突然被提起,确实有些不乐意,但他在这点上一直愿意相信师姐。   “只是我没有想到祂变得有些疯。”   间宫爱花看着天边,微微蹙眉,说道:“你见过祂,也曾以剑算之法去看过祂,理应知道祂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我今天见到祂的时候,祂却在现在根基还未稳前,选择了将千万归一。”   顾许有些意外,不解说道:“祂的境界距离那一步应该还差很远,强行要去堪破自己的境界,很容易出现不可挽回的问题吧?”   “不错。”   间宫爱花说道:“最起码我没有这样教过祂,更让我不明白的是,祂本不该在乎性别与种族这种界限,然而祂却选择成为人样,还是一个男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神情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客观的评价无关自己的琐碎事,格外的风轻云淡,甚至有种不屑一顾的感觉。   顾许很欣赏这种美丽,却明白她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最后的那两个字,更是因为不想让他吃醋。   毕竟这很容易理解出一种意思。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其实我心胸没有那么狭窄。”   间宫爱花说道:“很多人都说女人只要有胸就够了,要什么心胸,但前几天的事已经证明了,如果安君衣真的这样做,那你们四个今天就不会坐在一起。”   顾许无法反驳这句话,又觉得不好,毕竟他总不能在这时候说安君衣其实没有什么胸,那未免太过离谱,难以想象。   片刻安静过后,他轻声问道:“所以?”   “我今天拒绝了祂的提议。”   间宫爱花神色微嘲,说道:“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尽管我认为我对祂说的话已经很平和,但祂大概是不觉得,否则也不会在见面以后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顾许说道:“祂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你应该可以直接解决这件事,为什么刚才斩开那片阴云的时候还会受伤。”   “鹿游原吧。”   间宫爱花淡然说道:“你天赋比我更好,我天赋比他们更好,但这不代表世上就没有人可以看见我们的身影,既然是看见,自然能有一战之力,更何况你此时远不在巅峰,甚至需要我来保护你了。”   顾许知道这场谈话终于进入了整体,静思后说道:“我和轻雾说的那些话,你听得很清楚,所以今天你让咸鱼提醒我的,指的就是这个陷阱?”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是也不是,鹿游原不想死是真的,想你我死去也是真的,他只不过是一颗生在了墙头上,想要随风摇摆的墙头草罢了,那个交易的真实与否,只在于最后的输赢。”   顾许说道:“我觉得师姐你也可以教给我那些东西。”   “我教不了。”   间宫爱花顿了顿,解释道:“当初和你说过,我的死并不是虚假,在这数百年间我只不过是指点幽眠之怜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这一切纯粹是凭着我过往的修道经历所积累的经验,并不代表我真的走过那些风景。”   顾许想着过去的很多事,说道:“如果说千年以降在修道之上我天赋最强,那么师姐你则是实战的第一人,难道没有办法直接找出,然后杀死他们吗?”   “在没有幽眠之怜的前提下,当然是可以的。”   间宫爱花自嘲一笑,说道:“前面已经和你提过了,祂是凭借着我多年以来的经验,在境界飞涨之余,才能逃过无数修行者的围杀,所以这事真的有点麻烦。”   话音落下,一片安静。   风声落在耳中,似乎可以听见秋蝉在嘲笑什么似的,冷了场。   “有些麻烦。”   “是很麻烦。”   听着这话,顾许实在有些无奈,却又心疼她身上的伤势,不忍说她自作自受,说道:“当年我应该随你下山几趟的。”   “你这句话错了,那时候我带你去看过青楼,你说的是没有意思。”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想起数日之前看到的那些令人厌恶的画面,面无表情说道:“当初说是不喜,现在身体倒是挺老实的。”   顾许哪里会料到这一句话,有些无语,更多还是羞恼,想要生硬的转开话题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不能将话头引到安君衣身上,说是她整天赖着不愿意起床吧?   那未免太不男人了。   “言归正传吧。”   “你有想法?”   间宫爱花转过身,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人间的点点光火,声音也变得如风一般清寒了。   大概是不想他继续尴尬下去了吧?   顾许说道:“我想知道幽眠之怜如何才能做到让两个世界相逢,关于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思考过,但那些办法无一不慢,不像是他愿意的模样。”   间宫爱花这一次沉默了很久,咬着下唇,看似随意说道:“我当年为此留下了一些后手,习惯性的,你不要生气。”   作者留言:   PS:顾羡鱼当然是喜欢的,但现在看来有些过于泛滥,所以觉得没那么好了,另外又是月末,我每天又要补字数了。 第四十七章 百年结果   顾许和间宫爱花静静对视,清寒的秋风轻抚着随意系好的黑发,有时还会轻轻刮过他的脸颊,感觉有些微痒,却也打不破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谁开口说话,场间便只剩下了冷清,甚至有些孤寂。   “所以……”   他沉默了会儿,问道:“你这些年来到底为自己留下了多少个坑,又有多少个是我们之后要遇到的?”   间宫爱花侧对着他,细声说道:“这是一种习惯,但幽眠之怜知道的不会太多,而祂之所以清楚,是因为我要打开天上那道裂缝,让你可以尽快恢复境界。”   顾许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唇,大概想得出此时她的心情是如何,轻声问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来得时候,你没有立刻告诉我?假如我今天没有问你,你是不是就不说了?”   间宫爱花抬头望向漫天的繁星,故作平静说道:“应该是的,这也是习惯,我不太喜欢将事情说尽,更何况你那天也没有问我。”   顾许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好在我现在终于聪明了起来,知道问你这些事了?”   “刚才说过的……”   间宫爱花不想回头,声音里多了些情绪:“你不要生我的气了,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好,但我不是道歉了吗?”   顾许很诚实地对她说道:“你难道不觉得这句话很无赖?”   间宫爱花转身望向他,犹豫了会儿,说道:“我在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你难道现在才发现吗?”   顾许的语气很平静,继续问道:“所以是我的错吗?”   间宫爱花说道:“我已经很努力的改正这一点了,至少是对你,这不是你和我的错。”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与旧时记忆中的那些画面对照,她并没有在此时撒谎,如果她不是这样的人,当年又怎会生出那么多的血雨腥风。   然而听在耳中,终究是有种淡淡的讽刺意味。   最让他在意的是,关于这件事的一切,师姐似乎真的不觉得自己错了。   看着师姐熟悉的身影,顾许觉得有些恼火,嗓音微冷说道:“但我觉得你是错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   间宫爱花微怔,静思片刻后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她说的认真,不是检讨,更像是在陈述自己至今的心路历程,以及很委婉的拒绝承认错误,至少也带着几分转化话题的意思。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神情平静之中甚至有些漠然,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做的是道歉。”   不知为何,间宫爱花毫不犹豫说道:“那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关于这种事情我会提前和你说上一声,除非是我觉得有必要对你隐瞒的。”   顾许转过身去不看她,没有说话。   “这是必要的隐私。”   间宫爱花认真说道:“总不可能我什么事都和你说,那不应该,我也不可能做到,而且我今天已经愿意了你很多了。”   顾许忽然问道:“你觉得我们在吃饭之前,说的那几句话像是什么?”   间宫爱花明白他指的话是什么,生出了好些微甜的情绪,看似不解说道:“难道不是一个对于彼此的承诺吗?”   听着她满是刻意的言辞,顾许不免有些微恼,然而当他看到她眸子里倒影着的那些如水星光,以及明媚之下极力掩埋的轻微变化,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生气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顾许笑着说着,神情早已不复平静,就像是才明白其实是自己想的太多,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间宫爱花见他此时的情绪,便知道他是真的有了脾气了,然而她这一生极少有认错的时候,沉默片刻后无奈说道:“我当时的确是有些开心。”   一片安静。   秋风似乎也消失了。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依然是顾许。   他想起了之前的某句话,似笑非笑说道:“你刚才说我老实,现在师姐您看着也挺老实的,原来每个人都有这种时候。”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抬手将发丝捋至耳后,温柔问道:“我可不可以将你这句话理解成为调情,或者说是对我的调戏,虽然月不黑风也不高,甚至安君衣过来这里也不用多久,所以你……胆子好像还真的很大呀。”   顾许有些懵然,然后下意识回头望向她,想着刚才就已经隐隐生气的安君衣,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不少的头疼。   然而话题确实是从他这里开始的,即便他只是为了嘲弄师姐,开口时没有多想,但转到此处其实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好了,就到这里吧。”   间宫爱花看着他,轻声说道:“和你想的一样,刚才我的确很高兴,因为从那天以后开始,我就没想过自己还会和你聊到那么暖味又神圣的话题。”   顾许解释道:“我当时没想太多,只是很想要听到你的承诺,否则我会不放心。”   说完这句话,他仔细地观察着师姐的神情,不想她因此而生气,冷着一张脸凝视着他,什么都不说了。   长夜漫漫,此时只是饭后的片刻,过会儿他就要和顾羡鱼一起离开回家,如果这段时间还被浪费,未免太过可惜,故而两人心里其实都想将这段愉快维持的久上一些,哪怕聊的都是严肃的话题也好。   总之,他们很享受这段时光,很想再继续聊下去。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你这句话听着就像是我自作多情一样,现在感觉,还不如一直谈正事来的要好。”   顾许嗯了一声,有些忏愧,望向天空那道看不见的裂缝,说道:“所以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你抬头望向这片星空,可以看见无数的星星,然而它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无比遥远,唯有飞升以后才能横渡,典籍上是这么记载的。”   间宫爱花缓声说道:“但其中的原因并没有做出解释,到底是因为境界缘故而力有不及,还是因为这趟旅途中容易耗尽寿命,那些先人连一笔带过都不做,我最初开始不解,后来发现是没必要讲述。”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因为域外天魔?”   “是的,我后来想到的就是天魔。”   间宫爱花微嘲道:“现在你我都很清楚,天魔这东西都是源自于万物偏执的那一面,而精神很多时候都能比肉体走的更远,所以当堕入天魔一道的修行者境界高深以后,便能隐隐感知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然后凭此传递意念,为自身的降临做出准备,再是选择毁灭或者其他,这是天魔的修行。”   顾许说道:“但这是无法确定的一种方式,不受自己的控制,所以你将我作为一个锚?”   间宫爱花点了点头,说道:“你飞升之后会这样是因为我,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因为我,而一切的起因是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一条细绳,属于你我。”   “问题是,当时师姐你为了活着,还未完全的苏醒,且不屑于沾上天魔一道,故而幽眠之怜清楚了这一切。”   顾许想着过往数月的很多画面,说道:“天魔再强也不可能敌过一个世界,所以无论如何幽眠之怜也不会超出这个上限,也就必然威胁不了我,所以我其实一直都很安全,只要在这里生活上几十年,一次闭关的时间后,就会自然而然的境界恢复,对吗?”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静默不语。   事实是这样,只是世上不会有人无所不知,总会有意外发生。   比如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接过他的道果,可以一直活下去,而不是离开在已经不再遥远,可以看见苗头的冬天。   暑意深了,秋便至。   冬天又还能远到哪里?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不再有一个春天,不能和他渡过一场春雨行走在某座寺庙旁的街巷中,欣赏雨中的景致,醒来后遗憾已经没有杏花可买。   谁又能想到会有今天呢?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办法可言。”   她敛去那些思绪,温声说道:“为了完成这件事,幽眠之怜已经熟悉了很多年,要解决这件事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祂杀死。”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是师姐你最擅长的事情。”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间宫爱花笑的有些无奈,说道:“祂很清楚我的风格,杀死祂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祂既然这样做,那就代表祂相信自己可以活到一切完成之后才死去。”   顾许说道:“所以有什么办法吗?”   间宫爱花沉思了会儿,脸颊忽然微热,想起了刚才他某些时候的表情,低声说道:“有一个。”   顾许怔了怔,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说道:“我觉得祂不至于会这么幼稚。”   间宫爱花说道:“天魔的道路,极大多数时候都会受限于各种欲望,尽管我为祂选择了一条相对平和诡异的道路,但祂现在已经刻意忘了我给过的意见,决定要在不恰当的时机迈出那一步,你现在还这样觉得吗?”   顾许说道:“我只是感觉这样不太好。”   间宫爱花嗯了一声,说道:“我可以理解,但暂时我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了,要不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顾许无言以对。   从理智上,他知道师姐的话不失道理,甚至这种事情本身她就有所牺牲,以她的脾性想来是会感到莫大的委屈,这句话很可能是一个补偿。   只是在情感上他之前已经下定决心,不愿意再去摇摆不定,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可以不算,因为他曾经说过一段很认真的话,而她也表述了自己的心意,一切都很确定。   “我们还有多久?”   “长不过一个冬天。”   “好像很短。”   “你仔细想一下自己这几个月,就发现也算是长,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着急逼着我表态。”   “大概是我永远无法放心你吧。”   顾许心想,你已经骗过我这么多次,很难轻信,倘若是别的话可以无所谓,但事关重大总得当面说了认了才能算话,算是敲定的事实。   “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还在觉得你骗我。”   他看着师姐说道:“换个角度思考,即便你对我做了这么多也好,我始终愿意相信你对我的承诺。”   “为什么要这样解释?”间宫爱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   “原因上面已经说过了。”   顾许觉得重复下去不好,不是因为浪费口水,而是师姐的表情想表达的情绪,令他感到有些不太好。   他想起片刻前她给出的提议,想起此前卧室那场谈话里自己的轻微醋意,再看着眼前这个负尽盛名的美丽少女,在经历过某个人生阶段后,难免会生出一些俗气的心思出来,这是人之常情。   “你今天斩断了祂的一场雨水,那么这个秋天祂还会继续发疯吗?”顾许转而说道。   “大概不会了。”   间宫爱花随着他的意思换过了话头,说道:“现在看来,这场秋雨很大程度上是在试探我的态度如何,既然我已经明确,那么他只要还没有因为吃醋而变成白痴,那就会蛰伏,默默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而不是露出破绽被你杀死。”   顾许有些尴尬,因为她话中有一段太过于直接,听着就像是在嘲弄他似的。   “好了。”   间宫爱花墨眉微挑,不再欣赏他的窘迫,说道:“已经聊的够久了,要是你还不回去,安君衣就得发脾气了,别看她那天愿意让你去见顾羡鱼,就以为她真的不介意了,像她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在心里叹了声,只觉得事情似乎愈发麻烦,准备离开时,却发生了一件晚饭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间宫爱花忽然牵住了他的手。   也许是秋风吹了太久的缘故,她的手心有些微凉,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当他皱着眉头,转过身望向她时,见到的是明亮的眸子,红润的薄唇,脸颊上那个梨涡浅浅的,看着很是诱人。   “怎么了?”顾许问道。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间宫爱花静静看着他,微笑说道:“你现在好像打不过我了。”   顾许沉默,又一次不知该说什么了。   在台风那天,他记得自己曾经这样和她说过,往后的日子也似乎有过这样的玩笑,但此时听到,总归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他忽然发现这实在麻烦,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答应过尊重我,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间宫爱花不以为然,说道:“我尊重你真实的想法。”   顾许是个很实诚的人,这时候听到这句话,也不免得愣了片刻,心想你果然还是从前的那个你,可以理直气壮的如此无赖。   “你不要这样。”   他想了想,看着她说道:“之前你不是说过了吗?君衣她今天就在你家里,这里也不算太原,真的不好。”   间宫爱花唇角微微翘起,笑的有些妩媚,说道:“所以是安君衣不在,你就可以心安理得了,我这样理解没有问题吧?”   顾许没有说话,沉默的意思很明显。   间宫爱花却不松手,仿佛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依然这样看着他,说道:“也行,但你难道就忘记之前是怎样调戏我的了吗?”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要深究。”   “那道歉。”   间宫爱花神情依旧温柔,语气却多了些冷意,说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无聊又下流的玩笑了。”   顾许看着她非常真诚地说道:“对不起。”   “好,这次可以不算。”   间宫爱花听得很开心,眉眼间的霜意一如遇到了春雨,渐渐消散不见。   然后她松开了手,看着顿时松了一口气的顾许,眸子里多了些戏谑意味,然后说道:“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奖励。”   迎着那微微睁大的眼睛,她很自然的将养了许多年的师弟抱在怀里,无视了那些挣扎,回想着某个夜里看到的那些画面,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留下了一些痕迹。   “你真的是……”   顾许此时实在是有些无语,感受着那些余温,以道法在之间凝聚出纯净的水珠,认真清洗着,确定没有留下问题。   间宫爱花看着他已经凌乱的头发,轻微散开的衣领,笑着说道:“我这又不算是真的亲你,需要这样吗?”   顾许懒得理她,抬起衣袖将脸上水迹抹去,准备直接离开。   “对了,我记得台风那天,你和我亲了好长时间,明明什么滋味都已经尝过了,怎么现在还要害羞?”   顾许停下了脚步,说道:“总不能习惯这种事,那样我会于心有愧,于修行不好。”   间宫爱花微微一怔,然后很喜欢这句话。   “那你觉得我这是冒犯你了吗?”   她不理会顾许的反应,说道:“我知道你有洁癖,因此今天在你来之前,我特意去洗了个澡,一直保持着身体的干净,至于安君衣那边,只要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也是无所谓的吗?”   顾许忽然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件事,师姐的脾性固然是骄傲到了极致,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囿于这些,从而沉默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最像她的人是林轻雾。   假如林轻雾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不论怎么去想都好,顾许都觉得她会不假思索地去挖墙脚,而不会在乎别的什么。   所以原来又是他说错话了吗?   “我有所谓。”   顾许回头望向她的眼睛,说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很多次。”   说完这句话,他却没有从师姐的眼中看见任何的失落之色,微微摇头,沿着来时的路走向她的家。   星光如水,但远谈不上明亮,间宫爱花轻笑不语,想着安君衣浅粟色的发丝,看着自己在他衣领中刻意留下的黑发,便觉得不久之后的画面将会很有意思,那时候很适合开一瓶好酒,独自一人坐在某个适合的地方,欣赏他的惊愕无奈和安君衣的愤怒。   兴许还能与顾羡鱼一起观赏这场好戏。   念及此处,她如饮美酒,双手负于身后,看着人间万家灯火。   柔顺的黑发在夜风中沾上了点点湿意,久看以后,间宫爱花的神情渐渐漠然,静静思考着先前的那场谈话。   间宫爱花刚才想过让幽眠之怜看见她主动亲他的画面,但她终究没有真的这么做,因为这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不该关系到那种令人生厌的事情。   安君衣属于例外。   因为这人事实上偷走了她养大的师弟,是情敌,气死最好,所以她不会在意那么多。   既然已经否定了最直接的办法,那么她就要重新想出一个新的可能,赶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将事情解决。   如此大事,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妥当。   那么,今晚以后顾羡鱼离去,家中可以清静,无人打扰,无疑是思考的好地方。   她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   ……   回去时,顾羡鱼已经没有和安君衣聊天,大概是考虑到之后还会回来的缘故,她没有收拾衣服,这时候依旧是拿着笔记,认真思考着间宫爱花留下的疑难。   安君衣习惯了偷懒,不时抬头朝玄关方向看上一眼,更多时候还是在安静地玩着手机,只是眉眼间的无聊,已经是显而易见。   她平时已经晒过太多的恩爱,喂了不知多少狗粮,如今那些混的熟悉的群友们,早已经习惯了无视了她忽然的发言,令她很难再从沙雕群友中找到每日新鲜的乐趣了。   至于林轻雾……   此时她已经收拾好了先前留下的厨余垃圾,随意系好了一个马尾,正提着垃圾准备出门时,恰好遇见了顾许。   听着开门的声音,安君衣当即放下手机,连拖鞋都顾不得穿,朝着他小步跑着过去。   “你们谈……”   话音戛然而止,林轻雾的神情突然多了些愕然,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身形微微调整,遮掩住后方的视线,松开右手提着的袋子,不着痕迹的挑出了顾许衣服上的黑发,握在了手心里。   然后她神情极为复杂地看了一眼顾许,很想问你偷.情的时候,是否能稍微注意一下。   垃圾袋落地的声音不知怎么形容。   安君衣微微蹙眉,看着站在门前的两人,有些疑惑,心想这又是怎么了? 第四十八章 赤足   垃圾袋没有散开,但终究是碍眼的。   “怎么了?”   安君衣走到两人身旁,看了一眼地上的垃圾,望向林轻雾问道:“他总不可能走神到撞在你身上吧?”   林轻雾笑了笑,微微摇头后弯腰将袋子重新拿起,说道:“当然没有,主要是我在想别的事情,突然打开门冒出来了个人,自己给自己给吓着了。”   她说的随意,很是平静,侧着身子准备从顾许的身旁钻过去,神情十分自然,仿佛手心里没有握着那几根发丝,先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那般。   安君衣的视线从她的手上轻轻挪开,落在一旁顾许的眼中,认真打量着他有没有情绪上的变化。   想着这些,她望了一眼还未走远的林轻雾,说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只要是拥有正常智商的人,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一句客套的话,况且此刻安君衣连笑都没有笑,语气甚至有些漠然。   然而林轻雾向来特别,更重要的是她这些天已经烦够了忙活这些事,虽说垃圾分类熟悉以后其实不算特别麻烦,但她从一个以前被前倨后恭的少女,到现在已经习惯了扔垃圾,心里难免会有些情绪。   此时忽然听到这句寒暄意味很重的话,林轻雾怔了怔,然后回头望向安君衣,微笑说道:“好呀,今晚他还搞了挺多垃圾出来,我一个人还收拾了挺久的,你肯陪我就是最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顾许,迎着安君衣已经蹙起的眉头,浅笑着回到了两人的旁边,还将垃圾袋也放了下来。   “好……”   安君衣神情微微一僵,然后似是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等我去换好鞋子,你不急吧?”   林轻雾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故作平静说道:“没事,其实饭后最好还是出门走一下才对。”   安君衣呵呵一笑,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抬头望向一直沉默的顾许,深呼吸了一口,什么都没说。   林轻雾觉得这事实在很有意思,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总是坐着不动,就像现在的咸鱼一样,说不定那天就变胖起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从安君衣的脸上滑落,落在那平平无奇的胸前,沉默片刻,唇角微翘露出笑意。   安君衣此刻已经面无表情。   顾许心想这话未免有些过分,示意林轻雾不要再乱说话,然**住了安君衣的手,轻声说道:“我也好久没和你散步了。”   林轻雾看着他的背影,唇角那抹笑意已经变作嘲弄,低头看了一眼手心已经沾上了汗水的发丝,很想要揭开他这时候的虚伪面目。   可惜了。   得罪安君衣其实不算什么,虽说她胸很小但心其实很宽,不会一直记仇,但顾许不同,没有那个作死的必要。   “哦。”   安君衣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去换鞋,明显还在生着闷气。   顾许有些无奈,想着这一切事实上都是师姐的错,与林轻雾其实无关,便也没有问责她的心思了。   “我等你们。”   林轻雾想了会儿,确定安君衣已经远去,面无表情地张开了手心,用只有她和他才能听见的声音,微嘲道:“下次办事或者偷.情可以注意一些吗?”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摇头说道:“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子,这是一个意外,但还是谢谢你了。”   林轻雾眯起了眼睛,温柔问道:“难道你还想不谢?我这可是帮你大忙了,要知道咸鱼还在里面坐着。”   顾许无法反驳这句话的正确,便不想多说,沉默了会儿,朝着那头走去。   看着转角消失不见的身影,林轻雾微微蹙眉,将手心的发丝塞进了垃圾袋里,然后靠在门边的墙壁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内的灯光微黄,正值秋风凉意愈盛时,仿佛可以给人带来些许温暖,但终究是错觉,因为那不是火光,连小女孩都无法暖和到。   顾许看着沉默不语的安君衣,心里生出了些愧疚,坐下在她的身旁,一时间也忘了该说些什么。   大概林轻雾刚才的那些话真的让她难受了。   念及此处,他望向安君衣的双足,平底凉拖露出了她圆润的脚趾,在灯光映照之下,看着有种晶莹的感觉,很是美丽。   事实上他也很熟悉。   然而此时再去看,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很难生腻。   他想着先前满是嘲弄的对话,静思片刻,忽然伸手将她的短靴取来,惹来了她很是不解的目光。   今天来见顾羡鱼的事,顾许在前天夜里就已经和她提过,因此她今天特意画了个淡妆,疏了一个双马尾,浅粟色的发丝自耳畔垂落,轻轻搭在了胸前那件白色的中袖衬衣上,解开的两个扣子,恰到好处的露出了锁骨的一丝风情。   下半身则只露出了洁白如玉的小腿,如果不是换上凉拖的缘故,连脚踝也不会被人看见,更别提那时常调皮的脚趾了。   “我想坐一下。”   安君衣微微蹙眉,微恼说道:“你就连这一会儿都等不及,还是怕林轻雾等太久啊?”   顾许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好了鞋子,然后亲手替她脱下凉鞋,无视了那已经羞愤的目光,很认真地帮她穿好了袜子,然后有些笨拙的为她穿鞋。   哪怕是有很多往事的以前,他都没有替别人做过这些,如今亲自动手,意思再是明确不过了。   “我不想你累。”   他轻轻揉捏着她的脚心,因为低头,自然看不见那已经无限娇羞的神色,继续着之前已经做过一次的事情,甚至还有些快。   安君衣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不只是她不知道说什么,更是因为她此时已经害羞到想要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哦。”   “不要哦。”   “那我嗯?”   “我听着不太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安君衣趁他抬起头之前,偷偷回身看了一眼,确定顾羡鱼还在专心地复习,细声说道:“林轻雾呛我……反正你刚才就和默认差不多了。”   “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为什么还要再问?”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说道:“我喜欢你啊,不然怎么会帮你穿鞋。”   安君衣像是没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垂下了眼帘,遮掩着某些事物。   安静片刻后,她才是微微张嘴,忘了他说过的话,细若无声地嗯了一声,说道:“那我们出门吧。”   顾许心想还好你没有一直沉默下去,否则要是林轻雾等的不耐烦了,真猜不出她会做些什么。   到今为止,只有这位小徒弟的心思他一直无法真正看透,不像是顾羡鱼好猜,更不像安君衣一样的好哄。   “好。”   他牵着安君衣的手站了起来,问道:“穿着还习惯吗?我没有帮别人做过这样的事,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别勉强自己。”   安君衣听着这话,心里哪里会有半点情绪,说道:“没事,挺好的,不过……你不用去洗一下手吗?”   顾许知道她的意思,平静说道:“你这么干净,更何况修行之后气息流转间,自然而然就会隔绝尘埃,我不至于连这都难受。”   安君衣松了口气,又想到自己为他做过的那些事,有些脸热,伸手到他腰间转了一圈,然后再一次面无情绪。   眼见离开,顾许清楚林轻雾就在门外,即便心中仍然疑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之下,拾起了两个满满的垃圾袋,去做那些忽然间变得极为复杂的事情。   若是可以坐着,又有谁会喜欢去扔垃圾呢?   顾许突然明白了林轻雾为什么会有怨气,想着前些天的安君衣与自己,只能是沉默。   ……   ……   秋风已经夹杂着凉意,夜色掩盖之下的新楚,灯光依旧来得明亮,但总不如白天一般透彻,难免会有一些看不清的角落。   那杯咖啡是外带,鹿游原走在绵延的树荫下,任由那来自南方大海带着微咸的味道,以及轻微的是以,吹久了其实不算舒服。   此时他的身旁便是幽眠之怜,在离开那家咖啡店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之间都只有陈默默,听不到任何的言语。   他很清楚幽眠之怜一直在留意着什么。   那道无形的裂缝就在新楚的天空上,静静地俯视着一切,可以作为一道桥梁,连接两个世界。   然而幽眠之怜所在意的事,或者说那个人,和他隔了不过五公里的距离。   这真的不远。   即便是寻常人解锁一辆共享单车,伴着如此清爽的凉风踩过去,需要的时间也不会太过漫长。   何况如他们这般存在,只需要轻轻地望过去一眼,既可以清楚看见那头发生了些什么。   很可惜,鹿游原在那时候什么都看不见,视线之内是现实,是西江水面倒影着的高楼大厦与灯光。   幽眠之怜故而沉默了极长的一段时间。   鹿游原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只觉得过分的莫名其妙,忽然说道:“假如你因为这而发疯,我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卖了你的。”   “不会。”   幽眠之怜抬头望向夜空,神情漠然说道:“我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只是在她已经被说服的情况下,的确需要一段时间的冷静,思考怎样才能打开那条通道。”   鹿游原问道:“那头的状况你清楚吗?”   幽眠之怜说道:“时间是这个世上最为恐怖的存在,当年她留下的痕迹已经尽数消散,此刻还值得在意的其实是顾许这个人,毕竟他在天渊剑宗虽然什么都不做,但毕竟是千年以来的第一人。”   鹿游原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欺师灭祖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事情,尤其是他已经将天人道果赠给了间宫爱花。”   “但这始终是天渊剑宗的事情,像这种大宗门,特别还是这种最为惹人憎厌的剑修,行事都会来得直接。”   幽眠之怜顿了片刻,说道:“所以我想看看,当如今的天渊剑宗知道自家的祖师,在当年险些将半个修行界覆灭,因为一己之念,不知害死了多少后起之秀时,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还要庇护吗?”   鹿游原说道:“终究都成了往事,数百年已经过去,指望他们的后人锲而不舍的复仇,那不如指望天渊剑宗衰弱了。”   幽眠之怜说道:“这当然也是我所希望的。”   言语间,他们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处桥梁之上,仿佛还能看到当天林轻雾和魏明诗厮杀时留下的鲜血。   南方的海吹来的风扬起了衣袂,幽眠之怜低头望向波澜微起的江面,说道:“两次在这座城市那所谓的南山上,我都遇见了不太高兴的事情,也许是命中不妥,这次我认为在这里更妥。”   鹿游原沉思片刻后说道:“是冬天吗?”   “是的。”   幽眠之怜回想着某些见闻,说道:“听说这里的冬天不会下雪,但我觉得这里的景色其实很适合看雪景,到时候应该可以见到。”   鹿游原想象了一些那时的画面……便觉得已经疯掉了的幽眠之怜有些难以理解,只是现在他也不想说什么,尽管心中有很多不同的意见。   “计划呢?”他轻叩着桥梁的护栏,感受着其间的冰冷,问道。   “一起都很简单。”   幽眠之怜说道:“到那时我会以自身的降临,不惜代价的撕开更大的裂缝,彼时两个世界都会阴云蔽日,有一场滂沱大雪,然后天开。”   鹿游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沉声说道:“我认为你会死去,当你真实出现后,顾许的剑锋不是那么的好接,更何况那一边也必然生出反应。”   幽眠之怜淡然说道:“活着总要去做一些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哪怕是死去,总比无趣地活着要好。”   ……   ……   说是散步,总归要考虑还在家里坐着的那个,当顾羡鱼回过神来,做好今天的功课时,那三人早已经回来。   安君衣坐在一旁,哪里还能看得见之前的闷闷不乐,脸上的笑意浅浅的,很是好看。   今夜不是七夕,明月却格外的圆,很适合情人间相亲相爱,顾羡鱼看了会儿,觉得这样的她有些讨厌,有些腻味,便转头望向一旁的林轻雾。   此时林轻雾刚从浴室出来,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带着些微的湿意,整个人显得极为放松,但眉眼间的神情显然不怎么愉悦。   她想了会儿,将手上的笔记放进了包里,然后坐在林轻雾身旁,说道:“今晚上你要过来我家睡吗?”   顾许听到这句话,怔了片刻,下意识望向林轻雾,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微妙到难以形容的感觉。   “可以呀。”   林轻雾没有想太多,还在好奇间宫爱花为什么还未回来,说道:“那我们是等到师伯她回来说一声再见,还是现在就走呢?”   “我想想。”   顾许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记起了一些事,说道:“直接走吧,师姐她的脾性就是这样,你们总有一天会习惯。”   安君衣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林轻雾,心想自己今天是不是也能不回家呢?   反正那张床也都睡两个人了,主卧总不好还孤伶伶的一个人吧?   想着就觉得有些凄凉,不怎么好。   顾羡鱼自然不会有其他的意见,点了点头,神情自然随意。   日后可以再来,留恋自然不会太多,顾羡鱼站在门前,静静地看了会儿已经变得熟悉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分,朝着那个看不见的人点头致意,然后离去。   一个小时后,时隔数日后顾羡鱼回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家,竟有种阔别的生疏感。   新的生活似乎开始了。   她看了一眼林轻雾,又看着还在刻意矜持的安君衣,没有说什么,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放下了包,然后做了一件很多人都会做的事情。   她直接面朝床褥倒下,然后翻滚了几圈,任由黑发缭乱铺散在床上,最后才是张开双手停下,发出一声格外满足的呻.吟。   “果然还是习惯了的床来得舒服。”   林轻雾坐在床边,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安君衣,想着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去洗澡的顾许,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似乎你很像学现在的咸鱼,跑去他床上也滚上好几圈?   她唇角微翘,低头望向已经眯起了眼睛的顾羡鱼,忽然生出了某些心思,便也躺了下去,将手放到了咸鱼的肚子上,似是要做些很暧昧的闺蜜私事。   顾羡鱼睁开了眼睛,犹豫了会儿,问道:“你这是要干嘛呀?”   林轻雾静默不语。   不知为何,安君衣看着却有些生气,因为从前这样做的人一直是她。   ……   ……   浴室灯光白炽,可以将很多事物映照清楚。   顾许手里拿着换洗的衣服,却迟迟没有动作,因为那浴缸里坐了一个熟悉的人。   此时她还没有出浴,白嫩的肌肤被数团泡沫点缀着,平日散开的发丝此时早已挽起,风情万种,恰似当年。   只是顾许这时候实在不想见到她。   “师姐……”   顾许默默将门反锁关好,认真问道:“当年你就是故意的吧?”   PS:偷懒了一千字,明天得写八千补回来,另外这本书经过屎一样的更新后,终于快要写到一百万字了,实话实说,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尤其是今天情绪还不太好,玩着玩着游戏还闹了些不愉快的情况下……这章写着写着就突然觉得有些愉快,感觉到人生还是有很多的美好,希望大家也能和今天的我一样,在不开心的时候从日常中找到新的快乐吧。 第四十九章 渣男的开始   “所以你的不辞而别,到这里就直接揭过,反而要和我算当年的旧账?”   间宫爱花轻声问道,顺着水流的方向轻抚而下,神情平静,被挽起的发丝有几缕沾上了湿意,随意紧贴着白皙的肌肤。   白炽灯下,这幕画面似乎淡去了暧昧,隐隐被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使人很难沉默着直视下去。   然而当顾许往深处去想,想到师姐事实上是前世今生之中他见过最为冷酷的那个人,有太多的往事证明了她是如何的冷漠无情,从不会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近乎诱惑的气息。   她不是魔道那些以此为趣甚至不惜以身相赠的妖女,在世人面前的形象向来是与世疏离,孤清如天上那轮皓月,根本就不屑于去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   所以此时的她真的很像是无心之举,错都是顾许的错,与她无关。   这种仿佛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诱惑,随着泡沫聚散分离,若隐若现露出的肌肤,便是再为甜美诱人不过的蜜糖……   或者是蛋糕。   顾许很清楚自己假如动了心,忍不住去品尝这定然美味至极的蛋糕,事后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可言。   毕竟他们的关系早已经不同寻常,在今晚那起初没有感觉后来醒悟的谈话中,更是直接敲定了某个事实与关系,否则她此时又怎会这样做。   可问题是……这些事实并不能立刻改变顾许如今的窘境。   他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想着,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做的选择。   如果现在转身离开,想必在那头待着尴尬的安君衣会过来看上一眼,顾许想象着可能发生的画面,发现那实在很像是七月初的那天——顾羡鱼被雨水淋湿,眉眼间情绪低落的推开了那扇门,想要在好友家里休息上一夜,但当时的他便睡在那张床上休息着,而安君衣则尴尬如此时此刻的他。   顾许忽然明白了当时安君衣的心情。   虽然如此,但他的处境其实有着很多的不同,不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做出当时安君衣的抉择,无法再像那时一样坦然。   “忽然想起。”   时隔不知多久,顾许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将衣服挂好,拧开水龙头清洗着双手,平静说道:“主要是觉得画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便问问,你不再介意。”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可你刚才看着我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不像你现在话里描述的这样子呀,我觉得你刚才非常的认真。”   顾许想了想,解释道:“主要是我有些惊讶,你洗澡为什么不开灯。”   间宫爱花不在乎他故意气人的话,抬手指向那扇窗户,说道:“今晚的天色不错,何况你家这灯没什么意思,除了刺眼之外,没有半点情调可言。”   顾许看着她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关门呢?”   “除了你之外有没有男人,难道我还要介意被几个小姑娘看了去吗?”间宫爱花的笑容愈发温柔。   顾许微微一怔,尝试想象了那一幕的景色,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太能保持道心的宁静,眉头不知觉的皱了起来。   间宫爱花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微感讶异,然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分外的甜蜜。   她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好喜欢这样的他,比过去那根木头要有趣了太多,可以欣赏到很多特别有趣的反应,不再像过去那样子在很不正经的场合非要和她认真地探讨着某些极为严肃的事情。   比如,青楼之外他们吹了一夜的风,在最初看了会儿那些画面后,她便听到他道出了一个疑惑,询问各种奇怪的问题,寻常的有妖族化为人形以后,假如与人族结合受孕,再转成原本的形态,又会导致怎样的变故?   至于不太寻常的……间宫爱花只记得自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连敷衍一句都嫌弃。   那时的他固然有趣,却也真的很容易教人恼火,完全没有日后静心修道时的模样,更不如现在来得有意思。   或许这些是寻常人的正常反应,然而很多事情都会因人而异,她喜欢他也爱他,看着他自然觉得什么都是好的——不论过去还是如今。   当然,如果没有了安君衣会更好。   “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顾许平复下情绪,望向窗外的明媚夜空,说道:“你也应该这样的觉得,因为我是你教出来的,应该有正当的示范,何况这是礼节方面的问题。”   间宫爱花想了会儿,说道:“有道理,那就是我错了。”   顾许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你打算要洗多久?”   “洗干净呗。”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侧脸,理直气壮说道:“还是说你连这点水费都不愿意替我给了?”   顾许有些无奈,指了指挂好的衣服,说道:“可我也要洗澡。”   间宫爱花故作不解,说道:“我坐在浴缸里,又不是站在花洒下,这还碍着你洗澡了吗?”   顾许知道她今天已经打定主意要烦透自己,不想再说什么,安静地看了片刻夜空,忽然觉得师姐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尽管是歪理。   他转身望向那不再被泡沫模糊的风景,挽起的发丝偶有几缕随意落下,却也无法真正遮掩目光,一切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你洗完后总不能从这里出去吧。”   顾许认真说道:“那我会很麻烦的,君衣她再怎么好哄,这种事情肯定也要生气很久。”   间宫爱花不想理他这句话,主要是话里出现了那个她不喜欢的名字,在这时候会显得特别的没意思。   她抬头望向顾许,说道:“对了,一直都没有问过你,那天看清楚了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没有,主要是山里到了夏天,暑意很浓,当时的你逆着阳光站起来,这是光线所导致的问题,不是我在撒谎。”   间宫爱花似是平静地问道:“所以这才是第一次?”   “嗯。”   顾许是个很老实的人,点头说道:“现在看的很清楚,这方面我比较笨,找不到不乏味的形容词,但我确实觉得你生的很好看,当年整个世界对你的评价并没有错,但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好。”   间宫爱花有些脸热,却依旧坦然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忽略了最后的那句,问道:“那我和安君衣在这方面你更喜欢谁?”   这不算是白痴,因为她就是喜欢问这种问题的性子,最令她享受的便是看他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的时候。   只是她没有想到,顾许回答的不假思索,没有半个刹那的迟疑。   “从身体和容貌上来看,当然是你的更好,更加的诱人,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吗?但我都很喜欢。”   “听着很让人恶心。”   “事实如此。”   间宫爱花忽然觉得有些厌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名字过多的出现,还是这个实在很渣的回答。   她笑了笑,心想似乎女人都会这样,仍至于连她都避不开。   不过当她细想以后,便发现如果不是情真意切的喜欢,又怎会有这么多的在意,就像他刚才也很在意自己可能被看到而吃醋一样。   这样相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我洗完了。”   间宫爱花不再想下去,起身离开了浴缸,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伸手取来了宽大的毛巾递到了顾许手中,闭上了眼睛,让他仔细替自己擦拭着那些水珠。   仿佛已经有过千百次的从前。   顾许接过毛巾后没有沉默太久,但途中的确什么都没有说,等到衣服穿好以后,忽然问道:“你一会儿还要过来吗?”   间宫爱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说道:“你这里住得下五个人?”   “我可以睡沙发。”   顾许平静说着,回忆起很多的画面,生出了些许感慨。   “不要。”   间宫爱花拒绝的很干脆,说道:“过几天,你找个时间来我那边,有些话要和你聊。”   便在这时,浴室外忽然传来了一些琐碎的声音,顾许脑海中呈现出那头的画面,知道是安君衣离开了顾羡鱼的房间,打开了他的房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又打算做些什么。   “嗯,我看着。”他看了一眼师姐,说道。   “那我走了。”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莫名摇头,然后抱住了顾许,眯起了眼睛低声说道:“你可以放心,我这次没有再留一根头发在你身上了,不过林轻雾这小姑娘还真是够惹人烦的,下次我得教训一下她。”   “不要。”   顾许叹了一声,说道:“现在最让我舒心的徒弟就是她了,你别这样子,那我会很难做的,以后她也可能在心里看不起我。”   间宫爱花展颜一笑,声音微冷说道:“谁让她这个人老爱管闲事,更何况我见了她可不舒服,还是说你要为了徒弟让我委屈?”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会替她做出补偿。”   “好。”   间宫爱花松开了双手,脸上笑意愈发温柔,落在顾许眼中却分外的漠然。   她静静地看了会他,最后说道:“但我要是不满意,你就等着林轻雾和你诉苦吧。”   ……   ……   这一次洗澡的时间格外漫长,安君衣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玩手机,不知下滑看了多少次的通知界面,看着那串数字的变化。   直到顾许推开房门,走进了久违的卧室里,她依旧闷闷不乐的没有转过身,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仍然低头。   “今天在厨房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稍微多花了一些时间洗澡。”   他坐在床边,看着默不作声的安君衣,面不改色继续说道:“饭前和饭后两场谈话都有着必要,主要讨论的是幽眠之怜带来的问题,之前和你提过的,不处理的话会有一些麻烦。”   安君衣声音微沙说道:“我又没问你做过什么,你干嘛见面就和我聊,这些又不是我现在能懂的。”   顾许心想这大抵就是女人吧,说道:“是我不太习惯这些事,感到了压力,想要和你随便聊一下,看能不能缓解情绪。”   他说的平静,因为心中早已经准备好了适合的言辞,甚至于连讲话时的情绪都思考了一遍,确定不会出现错漏。   念及此处,他忽然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的已经太多,微微蹙眉,有些不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已经转过身望向自己的安君衣,温和一笑,什么都没说。   之所以会沉默,是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在什么时候这些事情他做的竟如此熟练,明明在那天夜里还会不知所措,想到最后,他只能认为是生活悄然无声地改变了自己,以及境界的失去,并非他真的生来如此……而且,她们真的都很好很好。   顾许想起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那些都是很好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欢。   奈何他与这句话几乎是截然不同。   为此,他甚至还学会了撒谎,这是从前他没想过的一件事,如今偏偏得心应手,未免有些讽刺。   “怎么了?”   安君衣看着他变化的神情,有些不安,又怎会继续沉默下去,起身坐在他的身旁,细声说道:“你要是不开心,我抱一抱你?”   顾许平静微笑,说道:“好呀。”   一片安静。   两人相拥分享着温暖,忘了是多久之后,很自然地倒在了床上,四目相对。   顾许想起了刚才的一些事情,觉得有些尴尬羞愧,无法再直视她的目光,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躲了过去。   安君衣抱着他的手,担忧问道:“事情很严重吗?”   “比较麻烦吧。”   顾许说道:“主要是我境界已经不如从前,而师姐的大多数手段都是祂所清楚的,而且她也在消化着新的境界,需要一定的时间。”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现在自己真的不该胡闹,便将他的手抱的更紧了些,想了想,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些事是我帮不了你的……”   她微涩一笑,然后很认真地说道:“但我觉得,我可以让你和我一起的时候,过的开心一些,有精神去处理这些事情。”   顾许怔了片刻才是反应了过来,心中愧疚更深了一分,搂住了她的腰身,说道:“你开心我也会一样的开心,不要整天想着迁就我。”   安君衣嗯了声,因为这句话高兴了起来,嗅着他发丝间的清香,心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一起就好了。   时间还早,她觉得灯光有些刺眼,念头微动,凭借这些时日来被强迫修炼出来的剑意,将灯光熄灭,屋内便漆黑。   不像是之前睡在一起的夜,今天她没有故作羞涩的暗示他,想的只是好好地抱着,就这样安静地过上一个晚上。   “呐。”   “不要这样说话,听着感觉好怪。”   “啊?你居然不觉得可爱吗?”   “很怪,难道你自己一点都不清楚?”   “我以为你会回忆起自己萌二的那段时间,有些羞耻,然后心里喜欢的,只是在嘴上傲娇。”   “你想太多了。”   “对了啊,今天我怎么好像都没看到你怎么和咸鱼聊天。”   “她已经回到家里,日后总有说话的机会。”   “答应我一件事。”   “嗯?”   “你以后不要再说日后这两个最容易理解出歧义的字了好吗?”   顾许心想如果你不是整天想着这些,正常人又怎会无聊到去联想,但嘴上依旧是老实地答应了。   安君衣看出了他的想法,想起某些事情,微嘲道:“你别以为咸鱼她看着冷,实际上她也是个闷骚,只不过藏的太深,还藏着捏着不想让你看见而已。”   顾许有些意外,但实在无法回答这句话。   “我跟你说,平时她都穿的特别保守是吧?恨不得把整个人都遮起来,实际上她的衣柜里有一大堆看着就让人把持不住的衣服。”   安君衣小声说道:“你肯定没见过她穿上去之后,当初我碰巧撞上了一次,啧啧,反正我是傻眼了。”   顾许说道:“她穿睡衣的时候不是已经明显了吗?”   安君衣唇角微微翘起,心想你在这方面真是蠢,说道:“你见过她穿睡衣的样子,难道就不清楚她那些睡衣的款式有多么的无聊?看着什么意思都没有。”   顾许怔了怔,下意识点了点头。   “嗯……我想一下怎么给你形容啊,一件合适的衣服,比如旗袍这种吧,只要是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的女孩子,穿上去都会多上不少风情,然后为什么有些人明明买汉服之类的都买的吃土了,还是坚持要买,不就是因为好看吗?”   “稍微简单一些的,无论是黑丝还是白丝都好,你平常也不是很喜欢看着我穿吗?咸鱼的睡衣会给你这种感觉?”   安君衣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更不要提cos这种了,你之前经常看我给你发的本子,没道理不知道有些女孩子,只要换身衣服化个妆,会几句日语,嗯……那个的价格就可以直接往上翻个几倍,这就是好看的衣服的力量,明白了吗?”   顾许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不太懂。”   “你……好吧。”   安君衣拿起手机唤醒屏幕,打开相册放大了一张图片,面无表情说道:“你可以想象一下她穿成这个样子,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顾许再蠢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屏幕上的图片某种意味实在太重,很容易令人想到那方面去,而此时他身旁的不是顾羡鱼。   更重要的是,安君衣一直都有些在意这方面,哪怕她喜欢装作大度,故意自嘲,但事确切如此,他对此深有体会。   “呵呵。”   安君衣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眸子里嘲弄的意味不重,随手将手机扔到一旁。   借着今夜分外明媚的星光,她忽然打量起昏暗视线中的顾许,看着他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看着他笔直的墨眉,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唇,觉得自己的眼光真好,除了情敌比预想中稍微多了一些外。   “不说这些了,反正你现在知道你那姐姐看着冷冷清清,实际上私底下闷骚就行,要是你不信就找个机会去看一下她的衣柜。”   安君衣笑了起来,笑容里藏着颇为浓郁的警告意味,温柔说道:“但你记得要找个我不知道,然后她也不在的时间呀,不然到时候就不只是我生你气,她恼羞成怒往你脸上甩一巴掌,或者又离家出走,可别怪我没有告诉过你。”   顾许说道:“我没有这种和变态没什么区别的行径爱好。”   安君衣细眉微挑,说道:“是呀,你做这种事情一直都是光明正大,比如趁姐姐睡着了直接进她房间,不问自取,说起来你那时候怎么就不顺便打开衣柜看一眼呢?”   顾许懒得再和她聊这种话题。   ……   ……   与那头已经熄灯不同,次卧的灯光依然明亮。   林轻雾坐在床上,翻着顾羡鱼写了很多感悟的笔记,不时皱起眉头苦思,直到实在疲惫后才是放了回去,望向身旁的她。   今夜的顾羡鱼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睡裙,赤着双足,黑发披肩略带湿意,脸上似乎还能看到水珠的痕迹,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浴缸里泡过一段时间。   两人已经这样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之前那些天林轻雾即便是去见她,临近夜深,总是要打车回去而不是留宿。   因此今天还是第一次,林轻雾回想着过去,才记起自己以前都是一个人睡觉,故而这个第一次不太寻常。   “现在想起来,感觉认识你们几个人,还真是我的幸运。”   林轻雾拉起被子盖住身子,望向那未曾被窗帘遮掩的天空,说道:“只是很多事情真的就变得好快,至少我泼那杯酒的时候,根本想不到自己会亲手杀了魏明诗。”   不知为何,顾羡鱼也突然觉得有些冷冷的,便将双腿藏进了被子里,说道:“你好像有点紧张?”   “嗯……”   林轻雾想了想,诚实说道:“我妈走的比较早,爸他工作又很忙,那个后妈虽然愿意对我好,但我清楚她只是不想将家庭关系闹僵,所以很早就学会了独立。”   顾羡鱼说道:“那我从高中开始,似乎也和你差不多了,但我爸妈都挺关心我的,经常会打电话回来。”   说这句话时,她眸子里感慨意味很重,有些事情当时一直不懂,为何那两人偏爱她却不太关心顾许,后来知道了真相,才发现剩下的都是遗憾了。   林轻雾明白她的感受,轻笑说道:“所以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睡觉,你得负责呀。”   顾羡鱼微怔,实在不懂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又想着沉默下去,大概她肯定会觉得特别尴尬。   “那你晚上会打……呼噜吗?”   她好不容易想出个话题,刚一出口,便觉得这听上去就格外的白痴,蠢的就像是安君衣那张嘴似的。   “应该不会吧?”   林轻雾没有介意,很认真地回答道:“反正我是没感觉,但我会掀被子,小时候我愿意去练武,为的就是不感冒。”   听着这话,顾羡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说道:“的确是不用怕,反正我们现在都很难感冒了。”   “这倒没错,不过还有一点。”   林轻雾视线从她的眸子下移,落在了她的胸前,语气微妙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比较缺爱的缘故,我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找些东西抱。”   顾羡鱼早已习惯她这种程度的调戏,瞥了她一眼,说道:“你的也不算小,怎么总爱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因为我不想你送货上门,便宜了他啊。”   林轻雾说到一半时,已经望向洁白的墙壁,心想他不至于无聊到这时候在偷听吧?   细想片刻后,她干脆熄了灯躺在床上,犹豫了会儿,正准备伸手过去抱住顾羡鱼时,手腕却被握住了。   “我要抱抱!”林轻雾哪里会在乎自己的颜面,看着她无耻说道。   “不给。”   顾羡鱼面无表情说道:“你再闹,我直接去柜子里拿张被子出来,大家各睡各的。”   林轻雾呵呵一笑,看着那对在幽暗中愈发明亮的眼睛,嘲弄问道:“如果是他来抱你,还是这句话吗?”   顾羡鱼平静回视她,说道:“我和他是姐弟,而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聊这个话题,另外……我的性取向十分正常。”   林轻雾眨了眨眼,将手缩了回去,依着她的意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星光渐暗,一片安静。   两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时间依旧很长。   忘了是多久,林轻雾忽然问道:“如果到最后两个世界还是撞在了一起,但问题被解决了,你想过到时候怎么活吗?”   顾羡鱼看她神情不似随意,知道她是真的想聊一聊未来,不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想象着那样一天。   “我是他的姐姐,假如最后尘埃落定我们还在,那我应该可以借着他的关系去好好地看一下那个世界吧?”   “当然可以。”   林轻雾细声问道:“那我应该也会和你一样,感觉这个世界一想起来还有很多的留恋,但待着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到时候如果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日子肯定会很有趣……不至于虚度此生?”   顾羡鱼说道:“最后一句话很有文艺的感觉,听着就很不对,用君衣她的话来说,你该是那种污污的女孩子,而不是伤春悲秋。”   林轻雾眉梢微挑,纠正道:“我明明一直以来办事靠谱,做事正经,年纪轻轻就都比你们要强,还是自家师傅的贴心小棉袄,他就不是一般的喜欢我,又哪里有污了!”   顾羡鱼笑了笑,说道:“你还真不是一般喜欢拉他出来,不过听久了以后,我好像还真的学会了无所谓你这些话了,不如下次你试试在君衣和师伯面前对他说?”   林轻雾哪里敢答应,听出了她隐藏在话中的羞恼,清楚自己再谈下去就糟糕了,干脆闭上了眼睛,安静如睡。   ……   ……   翌日清晨的阳光很好,落入室中,眼见的都是温柔。   打开那扇窗,晨风入窗,今日的秋意淡去了许多,温度仿佛回到了天晴的暮春时节,令人很是舒服。   顾许下床,为安君衣整理了一下被子,离开卧室后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听到了很轻微的叩门声,不出意外的在门外见到了师姐。   他昨夜就已经想象过这个可能,因此才一直睡在床上,不想在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师姐。   哪怕他觉得间宫爱花不至于如此的无聊,但女人的心思向来不太好猜测,过去的数百年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大概是时间尚早,又或者是昨夜睡得很好的原因,此时家里十分安静,可以听到的除了脚步声,不过晨风拂过的声响罢了。   “我去市场买了几只龙虾。”   间宫爱花朝着厨房走去,说道:“顾羡鱼这人的口味实在太淡,天天都是白粥,我昨晚想了一下,感觉今天总不能继续清淡下去了,吃完龙虾面也算不错。”   顾许说道:“也好,但你昨晚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吗?”   “也没。”   间宫爱花用着寻常语气说道:“想着你很担心我,怕我出事,所以昨天晚上闲逛了一段时间,可惜没有找到祂。”   顾许取来龙虾,随手将它头和身拧断分离,说道:“有找到什么痕迹吗?”   间宫爱花淡然说道:“有一些,但主要是鹿游原留下的,只是你也该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那么的密切。”   顾许说道:“过段时间鹿游原应该会来见我一面,到时候我会和他谈一谈,但他应该知道我已经说服了你。”   “错,这句话我很不喜欢。”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纠正道:“我一直都站在你身旁,这是由始至终没有被改变的事实,即便有时候你无法理解我做事的方式,但也请你不要用说服这两个字。”   PS:八千字,明天尽量也是写这个数字吧,还好这个月有三十一号,不然我怕是这个月剩下的时间都没法打有些了。对了,最近这几章的情节我写着还算是顺畅舒服,不知道你们看下去的感官怎样,如果不适还是说一声吧,我看着调整一下,当然,主要还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工作。谈起来,前两天回去看了看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心里忽然忏愧的不行了,感觉自己说话虽然不算放屁,但好像兜兜转转又走回了老路上,想着还真有些感慨,写完这本书后好好去玩一下,起码……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假期? 第五十章 初战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一段时间。   “说这段话之前,还请你先想一下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   他顿了顿,认真说道:“这哪里能怪我不信你,明明是你自己不让我信,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所以你现在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顾许想了想,发现和她争执下去似乎很蠢,实在没有半点意义可言,摇头说道:“没,你不要放在心上。”   便在这时,这些日子来已经习惯了早起的顾羡鱼打开房门,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再需要晨练,却听到了厨房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她怔了片刻才醒过神来,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不再是寄人篱下,很自然地回忆起几个月前那些在阳光下的温柔画面,唇角微微翘起,然后又在骤然间平静了下来,似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很好,带着微凉的秋意,温度是恰到好处的舒服,顾羡鱼只见厨房里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们靠的有些近,身体应该是已经贴到了一起,真的很像是一对熟络多年的夫妻,正在恩爱。   然而那个人不是安君衣。   顾羡鱼看着间宫爱花的身影,细眉微蹙,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走进房间里,神情平静地回视着落向她眼中的那一道目光。   “这是习惯早起了?”间宫爱花随意问道。   “嗯。”   顾羡鱼面不改色说道:“师伯你怎么就在我家了?”   间宫爱花笑了笑,笑容里藏着的意思分外光明正大,说道:“今天天气很好,不好的是我前几天吃白粥都快把胃口给吃淡了,想了一下,干脆过来让他给我煮个早餐。”   顾羡鱼的目光从她的微笑上挪开,落在不曾回头的顾许身上,沉默片刻后说道:“应该有我们几个师侄的份吧?”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说这话时,间宫爱花看着她的心胸,唇角的嘲弄意味很轻很淡,但落在眼中总归是有些不好。   顾羡鱼哦了一声,没有什么表情可言。   间宫爱花走出厨房,与前几天一样,带着顾羡鱼一同出门,开始每日清晨的散步。   此时天光已亮,只是还未完全来得透彻,天上飘着的几片白云遮掩了许多阳光,走在江边漫步凉意难免会重上好些。   顾羡鱼出门前去拿了件外衣,此时感觉倒也还好,只是因为忘记系好那柔顺的黑发,唇角有时会沾上发丝,看着有种诱人的意味。   间宫爱花住的地方与西江有段距离,周遭的绿化固然不算差,甚至还有一处入秋后依然来得好看的公园,然而再如何比较也好,终究是不如走在西江畔的风清爽。   默默算着回去吃早餐的那个时间,顾羡鱼没有沉默上太久,当江风再一次吹乱发丝时,她从间宫爱花手中接过了一样东西,将散乱后更具美感很适合拍摄文艺风照片的黑发系好,说出了第一句话。   “虽然不怎么想去谈那些话,但你们刚才给我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顾羡鱼看了她一眼,说道:“别在我的家里搞这种事,答应我可以吗?”   间宫爱花注意到她话里的那个字眼,眉梢微挑,说道:“这么说起来,我还真的忍不住好奇了,你原来是为了这个才愿意回家住的?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了。”   “没有嫌弃。”   顾羡鱼平静说道:“我当时的确是很气,否则也不会离家出走,但时间确实可以让人冷静,既然君衣她已经主动选择让步,那么我也没必要气下去了。”   间宫爱花笑着说道:“她之所以这么大气,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赢了你,没必要再斤斤计较下去,还不如给师弟留个好印象。”   “不管怎样都好,这也不是我继续有家不回的原因。”   顾羡鱼神情漠然说着,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大概是前些天已经彻底对此感到了厌烦,此时吝于言语也是正常。   间宫爱花说道:“所以我今天为了庆祝这件事,特意过来请你吃个早餐了,难道你还一点都不开心吗?”   顾羡鱼想了想,学着顾许曾经的诚实,对她说道:“见不到你,我肯定会高兴的更多,不用心烦。”   “这样啊……”   间宫爱花神色中生出几分感慨,轻叹说道:“明明我这段时间教你教的这么认真,结果你半点我的好都不念,人走茶凉都没这么过分吧?”   听着这话,顾羡鱼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在她眼中分外虚伪的间宫爱花,举起右手,伸到她的耳畔,摘下了一根发丝。   然后她在自己身上重复了一遍这件事。   也许是师门爱好的缘故,上至师伯下至师侄,除了顾许以外的她们这辈子都留了长发,只是有些及腰,有些过肩不远,彼此间的长度有着不小的区别。   因此也很容易分辨出是谁的头发。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许这人偏爱女子长发如瀑的缘故。   顾羡鱼回忆着昨晚在浴室发现的那根黑发,无视了间宫爱花玩味的目光,在此时认真对比了一下两根发丝的长度,确定了一个事实。   “所以他昨晚洗澡洗这么久,其实是你躲在了里面啊。”   她看着间宫爱花的眼睛,声音微冷说道:“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沉默,不敢说话,但我真的没想到你连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间宫爱花没有辩解,说道:“有趣真的很重要,如果这个世界有太多像你一样的人,我会觉得要无聊死。”   顾羡鱼说道:“那我还是觉得少一点像你这么裱和不要脸的人,整个世界都会变得美好上很多。”   “骂人?”   间宫爱花眯起了眼睛,唇角的笑意愈发好看。   “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   说完这句话后,顾羡鱼抬手将系好发丝的那东西取下,还到了她手中,转身离开。   间宫爱花站在江畔沉默了会儿,有些意外,在先前那一刻她心里还以为顾羡鱼要扇她一巴掌,却没想到会这么轻描淡写。   这确实有些意外。   换做是她,一言不合大概就是拔剑了。   然后她想到顾羡鱼和顾许一样,离打得过自己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不想要自虐,笑容里便多了些自嘲。   只不过当她深想下去,不知为何,莫名觉得顾羡鱼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无趣,至少她愿意尝酒,乐意改变,而不是一如既往的死性不改。   如果还是最开始的那个顾羡鱼,大概她还要在家里吃很久的白粥吧?   想起来就觉得实在麻烦。   顾羡鱼心想你愿意回家离开,当真是不错的一件事。   ……   ……   买了龙虾,早餐自然是龙虾面,安君衣心情复杂地吃完了这顿早餐,正想要和顾许说话时,却看见他接了一个电话,随意解释了几句便出了门。   林轻雾见后,与间宫爱花单独交谈了一段时间,便也莫名其妙的不知去向。   于是,临近中午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她和顾羡鱼两个人。   经过昨夜那顿饭,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淡去了许多,此时尽管还有些生分散不去,但也不至于连话都不愿意说上一句。   顾羡鱼想着七月初的那场雨,当时的争执,怒骂她不要脸的自己,渡假时的同居日子,以及那个深夜,发现很多事情早已有了苗头,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正眼去看罢了。   “他最近都比较忙。”她轻声说道。   “嗯。”   “中午应该是不回来了。”   顾羡鱼不想看她,望向窗外晴空说道:“轻雾她大概也一样,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安君衣想了想,说了几个记忆中顾羡鱼爱吃的菜名,表情有些小心翼翼。   顾羡鱼微怔,然后想起不久前间宫爱花的话,眸子里的光变得黯淡了不少,觉得自己真不该和她聊天。   “你觉得他会顺利吗?”   她不再深想下去,轻轻一笑,转头看着安君衣的脸颊,看着她眉眼间的神情,突然觉得她这个朋友并不像间宫爱花说的那个样子,而是真的想要和她修复关系,并非虚情假意。   安君衣想都没有想,说道:“当然要顺利,我还等着他回来做饭呢。”   “我煮的没他好吃吗?”顾羡鱼问道。   “还行。”   安君衣诚实说道:“但是他真的要比你厉害不少,所以……我们今天中午不如出门去吃饭好了?”   顾羡鱼看着她,想起了某件事情,说道:“我想喝汤,胡椒猪肚,那次喝着还挺舒服的,现在秋天快要降温变冷了,应该要比夏天还舒服不少。”   安君衣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她话里提到的这件往事,其实具有很多的讽刺意味。   比如,当时顾羡鱼在她面前,骂了她好几次绿茶婊,以及挂在嘴边的臭女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甚至想要回到那时候,一切都可以很好。   一念及此,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笑着说了一声好。   ……   ……   那通电话是鹿游原的,数天之前他曾和顾许见了一面,有过一场不算漫长却十分重要的谈话。   当时两人约定好了再次见面,如今已经过去数日,足以有一个答复了。   见面的地方是在一个商场,只是寻常,但其实别有深意。   因为顾许最开始与幽眠之怜接触,便是在这里,与安君衣见的第一面,同样也还是在这里见的。   既然是两个男人,哪怕鹿游原并不在乎性别,可男可女,还可以不男不女,但顾许终究没有将见面地点放在那家有着记忆的奶茶店。   安君衣知道了是会不喜欢的。   正午时分,商场的人流不算多,两人最终没有走进任何一家店内坐下来,而是在供人休息的长凳上见面,就像是无业流民一样。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现在有想法了吗?”   鹿游原没有寒暄,这便是见面的第一句话。   顾许回答说道:“自然是有,但你昨天晚上和幽眠之怜见面,这很容易让人介意,我也不会例外。”   鹿游原看着他,眼神里的嘲弄很分明,说道:“你不是你的师姐,说这种话的时候没有那种气质所在,听着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在模仿她。”   顾许神情依旧漠然,说道:“你好像觉得我将这件事和她提了?”   鹿游原说道:“如果没有,为什么你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和你过往的风格有着太大的区别,实在是没法相信。”   “我和师姐相处了数百年,她事实上就是我的师傅。”   顾许的语气仍然寻常:“你的提议让我拿不定主意,甚至需要几天的时间去思考,那么我代入师姐,以她的方式去推断这背后是否存在着一个阴谋,不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吗?”   鹿游原笑了笑,静思片刻后说道:“也对,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做,毕竟你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你,该怕死的时候总不能鲁莽,想尽一切办法才是正常的。”   顾许看着他问道:“那你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很简单,因为我本来就是一株墙头草。”   鹿游原说道:“在和你见面的那天我就已经强调过了,事情到此为止,我其实没有掺合进你们恩怨之中的想法,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承诺而已,那么和幽眠之怜接触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顾许静思片刻后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可以明白你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不在意,这是两回事。”   鹿游原清楚对话进入了正题,沉声说道:“只要你答应我当天的条件,那么我自然愿意为你找到幽眠之怜出一份力,这不是很简单吗?”   顾许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再重复一次那天说过的话,确认过后,可以答应你。”   “这算是交易之前的确定吗?”   鹿游原笑了起来,然后缓声说道:“我将踏入天魔一道以后的所得所悟赠予你,与此同时,你和你的师姐需要保证不对我出手,尽最大的能力让我活着离开,为此我愿意协助你找出幽眠之怜,但这件事我不会保证必然成。”   顾许说道:“尽最大能力这一句,你也该用在后面那句话上。”   “可以。”   鹿游原不假思索说道:“幽眠之怜已经疯了个彻底,我心里本就有些不安,若是可以和你站在同一条线上,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我希望你清楚,以祂的脾性对我必然有着防范,你不能彻底指望着我。”   顾许点头说道:“这本来就是附加的条件。”   鹿游原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问道:“合作愉快?”   顾许神情平静回视,说道:“合作愉快。”   鹿游原再一次笑了起来,看着格外的高兴,说道:“可惜我降临之时没有选一个女人,想来你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吃午饭的,那么我们就此再见好了?”   商场的杂音渐大,饭时已经到来,行人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多,不复先前尚存冷清的模样。   顾许没有说话。   他回头望去,眉头渐渐皱起,确信在自己的记忆中,哪怕是节假日这里的人都不会像今天一样多。   更重要的是今天是星期二,与周六日还很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   念及此处,他面无表情看向已经站起身的鹿游原,看着那无奈叹息的表情,很难继续不明白下去了。   “我想不太明白。”   顾许对他说道:“你认为这可以杀的了我?”   鹿游原笑的有些苦涩,叹息说道:“假若我说自己并不知情,而是被祂给利用了,你愿意相信我那么一丁点吗?”   顾许静思数遍后摇头说道:“如果这时候师姐她从人群中走出,微笑不语,就这么看着你,你又愿意相信我吗?”   “是的,我没法相信。”   “是的,我同样如此。”   两人两声是的,说的都很平静,不见半点的慌乱。   鹿游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沉默过后抬头望向流动的人群,生出了好些感慨。   世上不存在两片相同的叶子,人其实也一样,再如何相似也会有不同之处。   此时此刻,落在他眼中的人固然也是各色各样,然而只要认真一些去看,便能轻易发现那些完全相同的地方。   天魔胜在诡异,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堂皇正道。   比如这群人走来走去,却始终在闲逛,绕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圈,顾许年幼时读过《诸阵溯源根本经》,其中便记载了这一座阵法。   只是当顾许往深出看去时,又看出了些新鲜的变化,知晓幽眠之怜已经将这座阵法做出了修改,融入了天魔的各种手段。   威力较之被前人修改了千百次,近乎至臻之境的那座阵法,有着很大的不如之处,剑走偏锋之后已经变得万分隐秘。   以至于顾许不曾发现,亲自走入了这个陷阱。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重新望向站在身前的鹿游原,没有说什么,朝着他平静地举起了右手。   与此同时,那些行人随着这个动作,停下了脚步。   啪~   不是绵长的调子,准确形容,更像是军训时候整个操场得到命令,然后骤然间近万双鞋子踩在地面的感觉。   这道声音从上方传来,从下方响起,从四周如潮水般涌来。   无比的响亮过后,是死去一般的寂静。   顾许站起身,看着那些全然一致的温和笑容,很莫名地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比如当年面对的那场风雪。   魏双曾经在他的眼中见过那些风景,记忆深刻,至死不曾遗忘。   此时的画面当然不会相似,只是过去的他经历的战斗很少,可以回忆的实在不多,心生感慨罢了。   “你好像在害怕了?”   这是一道女声,投来的目光甚是嘲弄。   “苟活一辈子活到飞升,除了浪费天赋以外,我确实不知该怎么评价你了,白痴。”   不远处传来了中年妇女的无情嘲弄,顾许觉得有些熟悉,看了一眼发现是曾经想要拦在自己身前的倪酿德。   此刻这位与自己子弟有着不正当关系的老女人,神情凶恶,冷笑中的讽刺和新闻上报道的那些个例没有什么区别可言。   “都已经举起手了,为什么还不出剑,是境界丢了之后就没了心境,连自己的剑都不相信了?”   又是一个似曾相似的面孔站出来,微笑着询问。   一句随着下一句,那些藏在如潮水般的嘲弄讽刺声中的恶意,如若针尖一般刺向了站在中央处的顾许。   唯独鹿游原沉默至今,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解释为什么这里有这么一座准备已久的阵法,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一切的发生。   “我只是不太明白。”   顾许轻声说道:“为什么你要做这种明显杀不了我的事情。”   话音落下,那些声音如潮退去,消失的干脆。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些轻微的湿意,缓缓抬头望向天空,看着商场天花那层作为点缀的玻璃,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过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   漫天破碎了的玻璃片,与雨水一同落下,倒影出一个个渺小的世界。   仿佛是在预演将要发生的那个画面,层层虚假世界的堆叠连接,在它们彼此之间出现了无数道最为细小最为锋利的细弦,无声地将一切分开,不论有形的还是无形。   顾许静静看着这一幕发生,只是轻轻动了一下指尖,看着就像是弹指叩剑。   天空飘着雨。   阴云已至,那些走进来时见到的阳光,已经尽数的散去。   秋水共长天一色。   很多痕迹都在渐渐变深,鹿游原是半个局外人,因此他看的最为清楚,却也是最为模糊的那个。   顾许的身影正在虚化,穿行在无数道细线间,偶尔会轻轻将一道靠近的细弦拨开,代价是一道浅浅的伤口出现。   这就是凭空浮现的痕迹的真相,境界真正高深以后,短时间内的生死之战,那些相互碰撞所逸散的力量,不会立刻将周遭的一切毁灭,反而会短暂的维持住发生时的模样。   鹿游原叹了很长的一口气,无论是那些无形细线,还是随着风雨飘摇的剑意,都很默契的没有去触碰他。   但这场秋雨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雨刚下不久,不算大,却很快的将他的脸彻底淋湿,粘住了刘海。   他很清楚这场有心算无心的偷袭不会维持太长时间,因为这场雨来得太急,间宫爱花必然能感知到此间天地元气的动静,所以此时他思考的是如何解释,或者怎样才能在那必然愤怒的剑光下远远离开。   这件事实在是太麻烦,哪怕有着数百年苟活经验的鹿游原,也需要用很长一段时间去思考出一个不一定存在的答案。   在此之前,无论是顾许还是幽眠之怜都好,都没有主动去招惹他的理由,既然是这么珍贵的光阴,鹿游原当然顾不上被雨打湿了这种小事。   ……   ……   昨天那场秋雨落在了今天,冷意骤浓,林轻雾目光凝重地望着远方,身旁便是面无表情的间宫爱花。   此前两人还在探讨着某些事,这一刻便阳光尽去,陷入了一场更像是夏天才会突如其来的雨水中。   “是他那边出事了?”   林轻雾勉强坚持着冷静,但声音之中的急促仍然明显:“鹿游原哪怕知道他将这场交易说给了我们两个听,也没道理直接翻脸,这很可能是幽眠之怜提前设好的陷阱,今天他们见面的地方我记得还是当初的案发现场。”   间宫爱花伸出右手,借助了一些落下的秋雨,平静说道:“祂是在期待我出手,但我有些看不明白的地方,还需要再看看。”   林轻雾问道:“你为什么确定祂不是料到了你的思维惯性而布下的局,为的就是要你心里怀疑,从而在一旁看着?”   间宫爱花看了她一眼,问道:“我现在的表情很好?”   林轻雾微微一怔,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但她依然觉得不太妥,墨眉深蹙,说道:“难道他是故意的?”   间宫爱花没有回答这句话,就在这时候,林轻雾的手机忽然震动,出厂未改的铃声在秋雨中响起。   她沉默了会儿,接通了电话,听到了顾羡鱼的声音。   “现在是怎么回事?”   “师傅他……被偷袭了。”   “师伯去了吗?”   “没。”   “没?”   “她还在看着,可能是他们提前做出了准备。”   林轻雾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语气中的苦涩掩之不住,听着有些难受。   顾羡鱼却想起了今早的那两根发丝,沉默片刻后,问道:“那我和君衣现在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间宫爱花从林轻雾手中接过手机,随意说了一句。   “那座商场要直接倒塌,我会让范围不扩大,你自己想办法处理妥当。”   她顿了顿,说道:“另外,师弟他应该会很累,到时候我要忙着去将幽眠之怜找出来,你们三个照顾好他,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顾羡鱼很认真地承诺了下来,然后挂断电话,去做一些当初她没有能做成的事情。   ……   ……   秋雨淅沥。   天地之间一片安静,有些雨珠遇见了某种无形的事物,散开成了花瓣状,以缓慢到极点的速度落向地面,自然不会有声。   随着第一缕火花出现。   顾许的身影渐渐地多了出来,看不出真实,当然也看不出哪个才是现在的他。   在鹿游原的眼中,这个世界已经多出了残存未散的线条,那是两者相逢以后留下的崭新痕迹,看着就像是一副画。   他转头望去,不再思考那个繁琐的问题,想要散心,便看见了身旁那个顾许最初残留的虚影。   顾许早已不在此,眉眼被秋雨沾湿,如画般美不可言。   鹿游原忽然来了很多兴致,然后发觉极远之外的某个地方正有人看着自己。   那道目光冷漠至极,很容易让人生出不安的感觉,于是乎他皱起了眉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双手。   世界愈发安静。   一直留意着鹿游原动作的那个人,与无数细弦,在此刻一同的停滞了整个呼吸的世间。   无论是顾许还是幽眠之怜,都想不到鹿游原会做出这么滑稽的动作——战场中举起双手的人,意思很简单,是投降。   难道这就是你苦思良久后想出来的办法吗?   顾许听着那些某根细弦绷断的轻微声响,同样无语,抬起手将脸颊上的鲜血擦了一下,却发现被雨水沾湿以后,这样其实没有意义。   他放下了手,看着这幕画面以及画中的鹿游原,难得生出了好些感慨,赞叹说道:“论怕死,我好像还真的不如你。”   PS:这张七千五百字,偷个懒,明天更新不知道会不会血崩,主要是要去看比赛了,然后赛程还特别的长,幸好这个月是有三十一号的,要不然我真的得死给这个十五万字看了,也还好只是两天比赛,后面我还可以肝一些补回来,不至于写个天昏地暗。   另外,关于那个安君衣和顾羡鱼要生要死然后忽然和解的问题,之前我还是认真描写了一下原因的,这里就懒得重复了,如果用几个字的属性来强行套入一个人物,准确形容当然是没有问题,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不喜欢这样给自己写出来的人物定死,更何况我写书很受自己的情绪影响,前段时间心情糟糕的时候,连每天的更新都是挤出来的,角色自然也就不会真正活泼起来。 第五十一章 我只是吃个软饭而已   秋雨凄寒,已经有些玻璃碎片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极清脆的鸣响,场间的气氛依然紧张,甚至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然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却都停下了手,沉默不语地望向了那举起的双手,顾许甚至还感慨赞叹了一句。   幽眠之怜沉默不语。   整个世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你们好像不太满意?”   鹿游原没有放下手的意思,认真说道:“由始至终,我不都是跟你们说了嘛?她都已经发现了这件事了,我总不能跟着你死倔到底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幽眠之怜的脸上,神情十分诚恳。   “你的确没有答应过我什么,只是我很厌恶这时候你的滑稽。”   幽眠之怜语气依然平静,仿佛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秋雨还在持续。   那道目光很久没有发生变化了,但随着雨水的淅沥声,那些早已经被剑意魔气粉碎彻底的造物,渐渐地开始了土崩瓦解的过程。   这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许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望向站在不远之外的幽眠之怜,说道:“还要打下去吗?”   幽眠之怜说道:“你为什么会问这句话?”   顾许怔了怔,然后明白了过来,摇头说道:“原因就在刚才我刚才的那句话里,怕死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更何况我本来就不喜欢做这种事情。”   幽眠之怜沉默了会儿,却发现间宫爱花从未和祂提起过这些,在过往数百年间的成长经历中,他得到关于顾许的言语其实很少。   “难道你还可以躲在她的身后一辈子?”   祂的目光里多上了一些寒意,轻声问道:“现在这个样子,你就真的无所谓,心中不会产生半点郁结吗?”   顾许毫不犹豫说道:“从走入旧山开始修行的那一天开始,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数百年间一直如此,如果我会因此而境界受碍不得寸进,那我早就成为一堆白骨了,又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聊天说废话?”   幽眠之怜无言以对,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么一个人为什么可以修行到那种境界,心情不免有些起伏,连带着那些弦线都产生了轻微颤动,将落下的雨珠斩断成千万份。   祂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无耻无趣之人竟然如此得天独厚,修行路上一帆风顺不止,更莫名其妙的被她所喜欢。   “你不要生气。”   顾许说道:“活着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当然,自由自在的活着明显会更加珍贵一些,但承了的情分始终是要还回去的,如果你真的很不屑我的选择,便认真思考一遍自己,又能否做到和我当天一样的决定。”   幽眠之怜的神情已经回复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些渐渐因为秋雨而显露出身形的细线,正在缓缓地以祂为中心收缩,将那对祂而言早已熟悉的目光遮掩在外。   顾许举起了右手,眼角的余光没有继续落在鹿游原的身上,逸散的剑意不断凝聚,片刻后便是这场战斗以来的最强一剑。   便在这时,幽眠之怜露出了一个遗憾的笑容,朝他微微摇头。   那些细弦骤然起舞,刺破落下的木屑,刺穿飞来的玻璃,刺透各色的布料,再如子弹般径直而去贯穿一切,最后才是破开了那滴近乎于静止了一般的秋雨雨滴。   无数声或是清脆,或是沉闷,或是难以形容的诡异声音接连而起,那些细弦以最为决裂的姿态与剑意碰撞,构造出一副线条异常美丽的画面。   秋雨下的商场既是死寂也是热闹。   无形之锋与有形之弦相互碰撞,有些凋零,更多绽放,远看模糊后如若将要的烟花。   或者是比烟花还要寂寞的某种事物。   顾许的身影将要模糊,指尖已经凝聚出某种璀璨的光芒。   就在这时候,鹿游原忽然放下了举起的双手,脸上那极为诚恳的表情已经消失,将右手紧紧握住,便是一个拳头。   “我想了一下。”   他看着骤然间从极动该做极静的画面,认真说道:“似乎我有直接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能力,所以你们要不想一下,该怎么才能让我袖手旁观,或者去帮你呢?”   顾许没有说话。   剑锋依然,指向的仍旧是今日莫名做出这样决定的幽眠之怜,似乎完全无视了那个当天在南山上没有来得及朝他轰出的拳头。   那道目光的距离与此间不远,间宫爱花只要愿意出手,刹那之后剑光便会斩破风雨,从天而降。   这个过程需要多久,除去其本人以外,世上最为清楚的那个人当然是顾许,但随后可以算出大致时间的便只有幽眠之怜了。   鹿游原不该清楚这个时间的范围,如果他真的知道,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幽眠之怜已经提前算好了今天的局面,甚至包括了间宫爱花不会立刻赶来,而是在远方静默等待着一个时机。   而造成如今一切的原因,则是因为顾许不知情的踏入了这座阵法之中,鹿游原即便无奈而笑又或者举手投降,这依旧是一个无法妥善解释的地方。   那么,他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才握紧拳头,准备要朝着某人挥出,却又偏偏在出拳之前留下一段空隙给予思考?   背后的原因大概是可以长篇大论的那种复杂。   顾许没有去想,剑光在片刻停滞后,一往无前斩向藏在无数细弦之后的幽眠之怜。   与此同时,那些本来无色的细弦,此刻骤然间染上了鲜红,顿时照亮了在秋雨中已经陷入了昏暗的世界。   便在这光暗转换的一刹那,鹿游原隐入了淅沥秋雨之中,有雷声轰然响起。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如若昨日重现般,此刻的景色实在熟悉,只是战斗的人不再是顾羡鱼,而是她的弟弟。   那么鹿游原的拳头与轰然雷鸣,落下的方向,自然还是当日的那个故人。   顾许没有意外。   刹那后,红与白在这个世界中交织着,无数道炽热的光芒开始绽放,淹没了身影,浸过了有形的与无形的一切。   ……   ……   当生命在蓦然间将要走到尽头时,哪怕是再如何了不起的人,即便不至于陷入无止境的愤怒惊恐之中,至少也不会在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顾许在最后却一直维持着平静,没有因为鹿游原故意问话而后出手皱起眉头,这便说明了他对此早有了预料,并不讶异。   令鹿游原真正感到惊讶的不是这个——在与幽眠之怜探讨今日这一局时,他为自己设想过很多对话,认真推演过顾许面对每一句话后可能做出的回应,开战以后的沉思以及举起双手投降,这当然也是局中的一个重要的细节,此刻回想起来效果的确很好。   最重要的是幽眠之怜和鹿游原都知道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顾许活的很直接,不能说光明正大,但他确实不会去骗人,更不屑于去做这种很不像他的伪装。   以前的顾许的确如此。   可惜的是,他在这辈子遇到了顾羡鱼,又见到了坑骗闺蜜的安君衣,前几天的夜里还被林轻雾臭骂了一顿,得到了许多与此相关的教育。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在初秋的某天夜里,与顾羡鱼出门吃夜宵,回家的路上他说出了人生的第一个谎。   又过了些日子后,很多事情都在默默催促着他去撒谎,因为那可以很容易的将极为麻烦的事情解决。   比如昨天晚上师姐的两次,又比如关于顾羡鱼的好几次,再比如……   总而言之,当顾许和师姐提及今天这件事的时候,途中她曾很认真地担心过这个问题……换来了他当时的沉默。   毕竟顾许觉得自己还算是要脸,自然羞于提及这些无耻,而不像间宫爱花一般已经无所谓,熟练至极。   于是,幽眠之怜相信了,鹿游原也相信了,本该继续稳妥下去的计划,在此时他们的默契之下,提前发动。   那便没有了可以成功的道理。   顾许手中多出了一剑,不是无形剑意凝聚的剑锋,而是真实的剑刃,有着秀气的剑身,握着尤为舒服。   这是间宫爱花为自己留下的事物,她不会在乎自己留下的痕迹被风吹雨打去,但她很介意别人碰她的东西,因此在当初决定死去之前,该带走的她一样都没有少。   顾许曾经和林轻雾提到过,间宫爱花一生所修两道剑意,是金风与玉露,所以她手中那柄剑的名字不叫这个。   眼见顾许手中那道剑锋的瞬间,幽眠之怜生出了一声憾意极大的无奈叹息,千根血弦去势一变,如绳索般缠了过去,只留下一分余力。   鹿游原脸上早已经没有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表情,更不会在这种时刻解释自己为何会决定和幽眠之怜走到一条道上,沉默冷静着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没有破空声。   随着那道雷光落下,轰隆沉闷的雷声,才是慢慢的响了起来。   就像某首叙事长诗最后那句,绵绵无绝期便是对此刻最好的形容,因为现实真的就是如此的发生了。   不知道是多久后,风雷渐渐熄灭,光影残留已少。   天空的颜色依旧深沉着,昨夜被斩去的秋雨今日下的有种凶凶的样子,淅沥声早已没了,雨势逐渐走向滂沱。   顾许收回了那道剑锋,看了一眼站在废墟之中的幽眠之怜,再是望向箕坐在一面断墙之下的鹿游原,摇了摇头,大概是可惜没有能够杀死他。   如果还是从前,这深谋远虑的一剑过后,鹿游原早已经死去了。   师姐境界若是去到了巅峰之时,应该也是可以解决的,但这些都是假设,与已经发生的现实无关。   顾许抬手抹去唇角和脸颊的鲜血,衣服上的血迹更重了一些。   他看着还未站起来的鹿游原,神情平静问道:“你看,我连你们两个习惯了骗人的都给骗了过去,不如你就死上一死,好不好啊?”   这个啊字很有趣,如果这时候是在拍电影,大概女性观众看到之后,便会在心里想他为什么能这么的可爱呢?   事实上,他说这个字更多还是嘲讽。   “不好啊。”   鹿游原有些艰难地笑了出来,看着浑身鲜血的顾许,说道:“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就完全不考虑一下,和我合作就真的这么难吗?”   顾许想了想,认真答道:“你知道我这辈子收了三个徒弟,其中有一个叫林轻雾,她和师姐的性情在很多方面都像,但我觉得那样不好,劝了她一句,让她不要去学。”   鹿游原若有所思,抬头望向天空,双眼仍有雷光氤氲:“你毕竟当了人师傅,说话得算话,不好出尔反尔,也就不能学你师姐和我们这些天魔合作,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考虑过?”   顾许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在最初我觉得你这个提议很好,算是心动,后来我和徒弟聊了一会天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其实当时我还有些犹豫的。”   鹿游原继续问道:“你今天不见得可以杀死我,境界还未稳定,又强行借了她的剑,已经受伤,值得吗?”   顾许望向沉默良久的幽眠之怜,说道:“也许最后由你牵制我的剑锋,让他有机会以最强一拳杀死我,是早已经定好的计划,但我觉得你不会忘记师姐说过的每一句话,鹿游原毫无疑问是最为适合的祭品,对于你打通两个世界,可以给出极大的帮助。”   幽眠之怜微嘲道:“你不觉得这种话太过于幼稚了吗?”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觉得,但师姐对我说,方法不在于幼稚与否,而在于当前的时机如何,是否适合。”   顾许重新看着鹿游原,说道:“既然第一剑没能杀死你,那么你应该可以活下来,这也算是我满足了你的要求吧?”   鹿游原怔了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有趣,等我伤好之后再找一下你,到时候好好聊天。”   顾许说道:“前提是你不会被祂被杀死。”   鹿游原笑着说道:“那我答应你这个要求好了。”   听到这句话,顾许点了点头,仿佛先前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已经被忘记,转身离去,给废墟中的两人留下了一个背影。   秋雨未歇。   场间已经看不到先前商场的繁华模样,剩下还冒着青烟的废墟,雨中的世界陷入昏暗,远方隐隐有明亮的红光刺破了雨幕,带来了些许的光明,但离明亮还有着很远的距离。   鹿游原看幽眠之怜。   他眉梢微挑,很清楚顾许是故意不杀自己,亦是他的师姐认为到此为止已经足够,不足以付出更重的代价去杀死他。   没有几个人可以完全确定一位已经真身降临的天魔,在死前会有怎样的手段反驳拼命,间宫爱花或许可以,但这一战已经可以肯定她距离消化那枚天人道果还有着一段时间,故而不愿意让局面走到那一步。   只是……他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假如先前是由他去牵制那一道剑锋,幽眠之怜去直面,那对师姐弟是否就会竭尽全力,直接将故事结束在今天?   鹿游原十分遗憾没有发生那个可能,双手微微颤抖,扶着墙壁站起,感慨说道:“刚才他说的没错,在那段话之后,在受伤之后我不可能还和你走在一起。”   幽眠之怜看着他,平静说道:“即便没有也好,你也不会白痴到那种地步。”   鹿游原说道:“看来你是打算和我玩抓迷藏了?”   幽眠之怜想了会儿,说道:“我想说不必,但你肯定不愿意理解出我想的那个意思,所以就这样吧。”   鹿游原说道:“我先躲。”   幽眠之怜沉默,转身望向周遭那道渐渐消散的剑意,先前如果不是有此剑意伫立,成为废墟的又岂止只是一座商场?   高楼崩塌,大火燃起,连秋雨也无法扑灭,西江为之而断流四泄,整座城市最少有一半陷入被毁去,这还是他们都有意收敛,只求胜负生死的前提之下。   祂默默心想,回忆起昨日清早那场对话,才知道她原来不是在随口胡扯,而是真的不讨厌如今的生活。   若不是有着这一个原因,间宫爱花没道理出手隔绝这场战斗的余波,哪怕是顾许的请求她也不会同意。   因为顾许今天离死亡真的很接近了。   念及此处,祂看着鹿游原渐渐消失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自嘲一笑。   因为祂记起了顾许的师承,天渊剑宗,一线既是天渊,今日这一线之差大概是永远迈不过去的那一线吧?   ……   ……   顾羡鱼的家距离那处商场很近。   普通人走路的情况下,大概是在十到十五分钟之间。   假如着急,并且红绿灯还很给面子都转的绿,那么这个时间还要更短一些。   顾羡鱼不是寻常人,当她赶到现场,将顾许抱在怀里赶回家,几乎只是片刻。   但此时,她很希望不是片刻,而是眨一下眼睛就好了的那种快。   这些天来间宫爱花虐待了她很多很多次,当中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学会了如何去战斗,而是懂得了怎样才能妥善的处理伤势。   将顾许放在床上,安君衣抿着双唇,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任由顾羡鱼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下,仔细处理着那些伤口。   假如是上辈子,以顾许臻至圆满之境的道身,当然不是如今的她可以处理的,那必须要间宫爱花出手。   即便如此,顾羡鱼此刻在做的也只是处理一些流露在身体上的伤势,默默等待着师伯的到来。   这段时间其实不算久,但安君衣却觉得太过漫长,以至于思绪飘的很远,连顾许睁开了双眼都没有立刻发现。   “我没想到会弄得这么狼狈。”   顾许的脸已经苍白,看着身前的两人,说道:“有些出乎意料,主要是鹿游原……”   话没能说下去,顾羡鱼打断了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温声说道:“先别去想这些了,你就一点都不觉得疼的吗?”   顾许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道:“疼还是疼的,但总不能摆在脸上,毕竟那时候不能被他们两个看出虚弱,到现在也就慢慢习惯了,最主要我得平静一些,不能妨碍你。”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向嘴笨,不爱说话是因为太容易得罪别人,在认识安君衣之前没有朋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家世不错之余又在旁人眼中颇为高冷,不易接近。   哪怕偶尔因为活动的缘故,不得不去和同学交流也好,最终的结果也都不如人意——那些想要把她追到手的男生自然除外。   顾羡鱼一直没有什么谈恋爱想法。   “我能做的就这些了。”   她低头看着已经止血的伤口,心中依旧不安,低声问道:“你伤势怎样了?”   顾许说道:“还好,静养一段时间就行,希望这个秋天不会太冷吧。”   安君衣就在一旁看着他,这时候很想说冷也不怕,我可以给你暖被窝,毕竟她除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就像昨天夜里说的那样子,她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开心愉快,而不是不断思考怎么去演一场二流言情剧。   房门被推开。   间宫爱花走进卧室,负尽盛名的那张脸上情绪很淡,只是眉眼间的疲惫已经不轻,懒得掩饰的时候很明显。   安君衣注意到她的到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去替她斟上一杯温水,离开前轻声问道:“辛苦你了。”   间宫爱花看了她一眼,说道:“没什么,今天的确发生了一些意外,是我的错。”   顾羡鱼忽然问道:“那治好他的伤要多久?”   间宫爱花微微蹙眉,说道:“我和他剑意同出一脉,尽管各有不同之处,但用起来也不至于负担太重,更何况他曾经到过那个境界,还记得看过的风景,只要不出现意料之外的特殊情况,只需要一个通宵的时间。”   顾羡鱼说道:“那我和君衣一起守夜,你专心照顾他,我们照顾你。”   间宫爱花看着她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戒备,说道:“林轻雾还在忙着处理那边的事,总得有个人去帮她。”   安君衣听不懂这一段对话,但她很清楚顾羡鱼的话更能相信,斟酌片刻后,说道:“那我和咸鱼轮流过去,留一个人在这边吧,有些琐碎事别人帮着做肯定是要舒服一些的。”   听着这句话,间宫爱花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伸出手指搭在顾许手腕上,解决着这场战斗过后留下的那些伤势。   “等等……”   顾许看着已经决定好所有的她们,犹豫了会儿,说道:“你们就不能先问一下我的意见是什么吗?”   顾羡鱼静默不语。   间宫爱花已经闭上了双眼,很是专心。   安君衣见她们不愿开口,问道:“你是嫌弃我们几个陪在你身边是吗?”   顾许有些无语,忽然想起了林轻雾,说道:“我只是想见一下我的徒弟而已。”   话音落下。   顾羡鱼抬头望向他,眼神有些微冷。   间宫爱花依旧低着头,只是按在他手腕的指尖微微用力,指甲已经陷入了肉中。   安君衣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温柔一笑,将她们的想法说了出来。   “但我们几个好像都没轻雾她明白怎么处理那些事,和那些人交流,师伯会,但她得要照顾你呢。”   PS:其实我发之前已经检查过一次的,但错字始终还是有,那就莫得办法了,发出去之后就是看心情改了,但事实上我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做出修改的。另外今天的心情很复杂,又是愉悦又是痛苦,中间还爆炸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在写这六千五百字的时候才安静下来的……果然我还是喜欢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第五十二章 人生赢家顾先生   “所以为什么要去理会?”   顾许静静看着她们,轻声说道:“该做的事已经做好了,简单交代几句就好,我记得师姐你之前故意将好些功法传了出去,那么他们应该可以自己做出判断。”   安君衣怔了怔,知道他这句话不是在针对自己,而是很认真地给出了解释,但是她更清楚之前的他应该是不会说这些的。   顾羡鱼有些意外,然后便觉得这样也好,她和林轻雾早已经在最近这些日子里变得熟络了起来,此时听了这段话,当然不愿意好友撑伞走在阴雨天中,不断忙碌着已经无比厌烦的往事。   “也好。”   间宫爱花取来手机,放在他空闲的那只手上,微笑说道:“你说的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些事别人不会拖太久,之前林轻雾的父亲不是和你聊过吗?新来的那个人的脾气比较强势,估计你家徒弟现在就烦着呢。”   顾许平静说道:“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听着很蠢,没有什么意思。”   是的,在他眼中看来这的确很无趣,因为在很久以前他就在她的身上学会了怎样去面对这种人,此时听着只觉得敷衍。   一念及此,他没有再将话说下去,唤醒屏幕拨通电话,听了会儿铃声后,终于等到那道已经熟悉的嗓音。   “你还在那边忙着?”   “有事?”   “回来吧,不用管了。”   “啊?”   “字面意思,也是师命。”   ……   ……   秋雨凄寒,气温骤然间冷如初冬时刻,不时有雨水越过了伞檐落在手臂上,林轻雾觉得有些冷,伸手将衣领拉紧了一些,抬头望向远方那个已经熟悉的地方,神情之中还是带有不少的疑惑。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尽管师命不敢违,但她还是习惯性的和那位负责人不太详细的解释了一番,想要早些离开这场秋雨。   看着那面废墟,以及已经布满在周遭的各色车辆以及到来的记者,负责这件事的那人自然不会为难,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她的离开,只留下了几句毫无意义的场面话。   一场秋雨骤然降临,层层雨帘却没带来半点的清静,在各处闪烁的复杂灯光彻底照亮了雨中世界,林轻雾回头望去时,仿佛还能隐隐约约地从雨声中听到热烈的讨论声,以及相关部门正在恼火如何找出一个交代的面孔。   她忽然觉得这些都来得熟悉,然后发现自己刚到新楚的那段时间,也曾因为顾许的原因而忙碌过这些无比烦人的事情……   本来她还以为今天又要回到过去了,却没想到会有那个电话突然响起。   念及此处,林轻雾唇角微微翘起,不再去看那些熟悉的画面,心想这一次天然气爆炸的借口大概不太好用了吧,那又该换成什么了?   林轻雾想着这些,走进了白炽灯光下,轻轻将合起的伞上的秋雨甩落在地面,注意了周遭没有什么人后,打了个哈欠,再是伸了个懒腰,显得极为轻松。   这几天的悠闲日子过着,她已经习惯了在中午睡个懒觉,此时离午饭时间过去还不算太远,是她平时睡觉的那个点,偏偏刚才还在一场凄冷秋雨中站了将近一个小时,难免会生出些许困意,还有轻微恼火。   所以此时她真的很谢谢顾许,想着自己前段时间一直孝敬他,确实没有做错。   哪怕之后很可能有一件新的麻烦事。   ……   ……   看着回到家后,黑发带着轻微湿意的林轻雾,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安君衣沉默了会儿,给她倒了一杯暖手的热水。   “师傅现在还好吗?”   林轻雾接过水杯,发现温度竟然恰好,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安君衣,继续说道:“我和那边的人解释过了,看样子他们是被那废墟给吓到了,短时间内不会追究什么,最起码得把民间的动静给消磨到最低程度,这已经够几个部门焦头烂额的了。”   安君衣微怔,有些话将要脱口而出,但又想到她从小已经见惯了这些事,不想自己在这时候说出些不应该的话,便沉默了。   “他还好。”   “还好?”   “嗯。”   林轻雾听着有些不解,微微蹙眉,说道:“我当时看师伯脸色可不怎么的好,虽然我也觉得以他们的身份,这么大战上一场最后只是拆了个商场,已经是降了格调,但结果总不该是这样吧?”   安君衣静静看着她,说道:“你很想你家师傅受个重伤吗?”   林轻雾摇了摇头,也不介意她话里的质问,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杯子抿了口热水,说道:“主要是觉得这局面有些意料之外,你不用想太多,我当然希望师傅老人家可以长命百……不对,长生不老。”   若是寻常人,长命百岁自然是在祝福,然而顾许这种喜欢装嫩的老不死,实际上都过了不知道多少个百年了,这四个字听上去更像是在咒他早些入土为安。   安君衣叹了声,说道:“是鹿游原受了重伤,我听他们师姐弟聊天,说这个也算是可以接受的局面之一。”   “这样啊,那……”   林轻雾忽然醒过神来,自嘲一笑,心想自己怎么又闲着无聊去想这些了,难得可以坐在家里看雨,为什么偏要去想那些离得还很远的未来。   她转动杯子暖和着掌心,眼角余光看见还在旁边的安君衣,不由沉默,才发现对方一直没有回到房间里去,而是就坐在了客厅。   “咸鱼呢?”林轻雾细声问道。   安君衣什么都没说,抬手指了指卧室,脸上没有表情。   林轻雾微微一怔,心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顾许只是轻伤,那么留间宫爱花一个人照顾便可以,为什么非要一堆人挤着?   “现在都三点又多了,今晚是谁煮饭?”   她随意说道:“要是不煮的话,我想吃个火锅,算一下时间也好久没吃过了,本来那天要过去蹭饭的,要不你今晚把那顿赔给我好了?”   安君衣此时还在想着某些事,忽然间听到这句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轻声说道:“可我吃不了辣。”   “番茄锅呗。”   林轻雾满不在乎说道:“反正看上去都是红的,而且这个天气,感觉去海底捞也还算是可以,他们家的番茄锅挺不错的。”   安君衣抬头望向卧室,细眉微蹙,问道:“你还想着今晚出去吃饭的吗?”   林轻雾看着她,很诚实地说道:“事实上我和你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可言,比起一群人挤在一个房间里,不如潇洒上一点,直接出门更好。”   安君衣若有所思,觉得这话其实很有道理,但她心里也始终会有些不舒服。   想着久了,她才是敛去思绪,对林轻雾说道:“他叫你回来是想和你聊一下,你手暖了就进去吧。”   “嗯,那你也多喝热水啊。”   林轻雾起身走向卧室,笑着说道:“别到时候手冷脚冷了,虽然现在这温度突然低了很多,不是大热天了。”   ……   ……   走进卧室时,间宫爱花依旧坐在窗边,而顾许正在闭目养神,一旁的顾羡鱼听着开门的声音随之望去,朝林轻雾点了点头。   听着毛巾沾上热水又被拧干的声音,林轻雾有些无语,心想这种事情哪里需要特意有个人去做。   只是她也很清楚为什么会发成这种情况,想了会儿,她从顾羡鱼手中接过了那条毛巾,轻笑着聊了几句后,目送好友离去后才是坐在床的另一边,看着已经睁开双眼的顾许。   林轻雾轻声问道:“你特意叫我回来是有事?”   说话间,她犹豫了会儿,没有将热毛巾往顾许额头敷下,而是拿来擦了一下手,表情特别自然。   间宫爱花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挺是有趣,比起还在外头的那两个似乎是真的要强上了不少。   当然,这其中也有着别的一些原因。   “主要是之前你和我提到过不少次的那件事。”   顾许沉默了会儿,看着林轻雾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既然不喜欢去做那些事,以后就不要去理,毕竟你是我的徒弟。”   林轻雾怔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最初的时候,她只以为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所以才会有那个电话叫她回来,为此她还故意在雨中多走了几分钟的时间,想要有一些空闲可以休息。   即便是刚才与安君衣的对话,事实上她也只是随意说上几句,在心里留下一个浅浅的念想,所以才会提议出门去吃火锅,想要欣赏安君衣的情绪变化。   然而……这句话真的很让她意外,直到好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情绪难得复杂的看着顾许,只见他依旧在看着自己,神情不变,显得十分认真。   毕竟,她很清楚在最初顾许愿意收她为徒时,抱着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因此之后她一直都很自觉地承担起了责任。   往后哪怕找到机会在某些事上痛骂了他很多句,但只要是遇上了某些情况,她依然坚持着工具人的定位,从未有半点的逾越,甚至还在这方面帮了他许多。   比如说昨天晚饭后的那根发丝。   “不好吗?”   顾许见她沉默,不解问道:“之前我听你抱怨过几次,心里以为你很不喜欢。”   “没。”   听着这话,林轻雾笑了起来,笑容里的意味变得十分复杂,低声说道:“只是有些惊讶,毕竟我生日还有一段时间,突然之间听到这种话,还真的不太习惯。”   顾许看着她说道:“有些事本来就不需要一个特殊的日子。”   林轻雾笑容敛去,无奈地叹了一声,望向坐在他身旁沉默不语的间宫爱花,说道:“虽然我非常感激师傅您老人家,但你也不用习惯性的将这种话说的意味深长,听着就像是要把我泡到手一样。”   顾许愣了一下,终于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师姐,不知道该说什么。   间宫爱花静静看着他,眸子里隐有嘲意,看似随意地问道:“林轻雾呀,你话里面那个习惯性是什么意思,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字面意思。”   林轻雾一点都不担心顾许此刻的情绪,解释道:“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哄安君衣的语气就和刚才差不多,我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师伯您总是管着他,不给他接触女人,反正这辈子他就老成这样了,就算心里根本没那个意思。”   间宫爱花想了会儿,点头说道:“主要是以前教过他的那些,现在已经不适合用了,我就该早点来剑他,把他给调.教回去以前的样子。”   顾许听着听得有些尴尬,哪里想到她们两个会莫名其妙的聊到这上面去。   “太晚了。”   林轻雾摇头说道:“都已经尝过肉味了,怎么可能还愿意听你的话,就算他已经打不过你了,但你也总不能把他给绑起来吧?”   间宫爱花认真思考片刻,带着憾意说道:“确实如此,主要是那样会很麻烦,而且也的确没有必要,现在这样子我可以勉强接受。”   林轻雾愈发觉得和她聊天有趣,好奇问道:“那你和他做过了吗?”   “嗯?”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眼里却不见羞恼,淡然说道:“还没有,这样聊起来倒还真有些遗憾,养了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外人给偷了去。”   林轻雾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不懂他为什么都觉得我和你很像,起码在这方面,我要是喜欢肯定不会矫情那么多年,最后搞到这种地步,想着就觉得特别的蠢。”   “有意思。”   间宫爱花安静了会儿,忽然问道:“你刚才问我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被雨淋了思春了?”   “被雨淋和思春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实在不懂,更何况我也没有被淋到呀。”   林轻雾看着她继续说道:“另外我之所以问,是因为看到他受了伤,又看到你在他身边坐着,忽然就想知道两种痛比起来,到底是哪个更痛一点,想到就觉得很有趣,就随便问出来了,你不用太在意。”   间宫爱花似笑非笑看着她,说道:“那么你在逻辑上就存在很大的问题,首先那是我们女人自己的事情,而今天是他受的伤,这是完全两回事。”   林轻雾很佩服她的回答,感慨说道:“我忽然间觉得,比起他来说,你好像更适合当我的师傅,聊起来还真的很有意思。”   间宫爱花说道:“虽然不是改换门庭,但二手货,还是免了吧。”   “我也只是随便提一下。”   林轻雾微微一笑,眸子里生出好些嘲意,轻叹说道:“毕竟我还是更愿意跟一个人生赢家学习的。”   间宫爱花眯起了眼睛,笑的有些冷,一如此刻窗外正在滂沱的这场秋雨。   “唉……”   顾许还是不明白她们两个为什么能聊的这么奇怪,有些无奈,说道:“现在我受了伤,你们聊的这么高兴,不如出门去聊?”   间宫爱花转过身望向他,问道:“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很高兴了?”   “啊?”   林轻雾一脸讶异的看着她,故作震惊说道:“我还以为我们两个聊的很开心呢,原来不是?”   PS:最近为什么一直将PS写的那么长……其实是有点原因的,但反正不是坑你们就对了,另外今天摸了个大的,明天得写一万啊啊啊啊,还好比赛都已经看完,终于不用被占着时间了。 第五十三章 一朝恩爱   间宫爱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轻雾眨了眨眼,转头望向顾许,那张偏于清瘦的脸上满是疑惑,仿佛在问自己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顾许这时候确实有些无语,心想你怎就这么能闹事,非要惹师姐生气是为什么,为何不能安静些,说些彼此都可以开心的闲话?   想到这里,他看着林轻雾藏在眸子里的笑意,似乎还真的有些高兴,只不过这显然是建立在他的无奈和师姐的心烦之上。   他想来想去,却愈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闭嘴沉默不语。   “诶……”   不等间宫爱花开口,林轻雾叹了口气,故作悲伤说道:“看来是我太年轻了,明白不来你们这些年纪大的人的想法,可能在师傅师伯你的眼里,我特别的幼稚吧。”   顾许沉默了会儿,抬头望向师姐。   “有意思。”   间宫爱花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微笑说道:“如果不会说话,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呢?闭嘴不好吗?”   林轻雾理直气壮说道:“当然是我怕三个人坐在一个房间里面,然后都不说话,你就不觉得那样子很尴尬的吗?”   间宫爱花笑容愈发温柔:“这也不是你乱说话的理由。”   “我觉得还好吧。”   林轻雾看了一眼顾许,说道:“他听着感觉还挺开心的,现在受伤的那个人最大,所以我没问题呀。”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你这嘴巴倒还是挺厉害的。”   说完这句话,她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继续无意义的聊下去,因为那的确很像是两个小姑娘在无意义的拌嘴。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顾许没比他小多少,哪怕心里还有些许童趣,但听得久了尤其是在这种阴雨天气,难免会觉得有些厌烦。   林轻雾明白她的意思,转过身去拿了一杯热水,捧在手心里后找了个可以靠着的地方坐下,静静望向窗外的这场秋雨。   离霜降时节还久,新楚的初秋往年气候一直都会不错,衣着和夏天不会有太大区别,只是在今天过后气温骤降,便不能那么的随意了。   事实上,此时她就已经觉得有些湿冷,如果不是她早在进门时就已经将外衣上的湿意以真元化去,这时候肯定会十分难受,想要找个被窝钻进去不起来。   念及此处,林轻雾忽然问道:“你刚才被雨淋了吗?”   顾许微微一怔,答道:“是被淋了,毕竟那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又不是以前,那些雨不会落在我身上。”   林轻雾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落在了他那还未更换的衣服上,记得这是今早吃饭时看到的模样,摇头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还不如先去洗个澡,那会舒服一些?”   顾许心想你怎么讲得出来这句话,平静说道:“大概吧,但我都在床上坐了一个小时了,现在去也没意思了,更何况那还会很麻烦。”   “有道理啊……”   林轻雾似是诚心诚意地看着他,笑着说道:“还是师傅您老人家考虑得当,我还是太年轻幼稚了。”   顾许叹了声,心想自己让林轻雾回来,是否真的没事找事了?   只不过,听着这些话也的确比沉默不语,或者担心某些藏在眼神之中的争执来得要好,毕竟那才是真的无趣。   秋雨渐大,不断地落在玻璃窗上,久听以后也不觉得悦耳。   间宫爱花看着窗外的阴郁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唯独那搭在顾许手腕上的之间,不曾有分离。   “对了啊,什么时候才好?”   林轻雾抱住双膝,终于像个少女一样坐着,随意说道,目光甚至没有落在床上那两人的身上。   顾许说道:“一个晚上过后,伤势可以稳定下来,只是要恢复到全盛之时,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林轻雾想了想,问道:“所以今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结果只是在鹿游原和幽眠之怜两者间留下一条裂缝,这样看来还是挺亏的,还是说你们两个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要师伯尽快将那枚天人道果消化?”   “你没猜错。”   顾许不意外她能猜出来,望向那面洁白的墙壁,低声说道:“对了,别将这件事告诉她们两个。”   林轻雾明白他的意思,唇角微微翘起,嘲弄说道:“连这都要瞒着她们,你还真是够有趣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顾许有些无奈,解释道:“毕竟她们不会喜欢。”   “如果我也和她们一样喜欢你,在意你,那我的表现大概也和她们没有多大区别。”林轻雾的笑容看着越来越讽刺。   便在这时,间宫爱花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我还以为你代入以后,依然会冷静理智到无情,根本不在乎这些,为表深情甚至还能因为这些而亲手杀死他,然后再和他一起去死,留下这种看似美谈,实则愚蠢的笑话。”   林轻雾望向她的眼睛,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我会不会这样做,但我觉得你话题跳的太过遥远,更何况这种话不适合在这时候说,并且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愚蠢,相反你的意见还有种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感觉,很无聊。”   间宫爱花问道:“那你怎么评价?”   顾许有些好奇这个答案,目光落在了自家徒弟那张清瘦的脸上,只见她的神情渐渐认真,然后是漠然。   “我吗?”   林轻雾轻笑说道:“我只是不想评价这些事。”   顾许听了以后沉默了会儿,在心里叹了口声,抬手打开了床边的灯,说道:“我也觉得不会发生才最好,另外……我也不懂你们怎么就谈到这方面去了。”   林轻雾懂他意思,回身将窗帘拉上,将外头那场凄冷的风雨挡在视线之外,房间里仿佛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对了,你就让她们两个留在外面?”   她身体微微后仰,双足很随意地搭在了床边,说道:“虽然我也觉得这无所谓,但你心里就真的不担心吗?”   此时她坐着的椅子,是顾许房间里的那张电脑椅,在解开后仰角度的锁定后,有时候躺着比在床上还要舒服上一些。   更重要的是,今天她穿的裤子款式不错,很容易衬出双腿的修长,即便确实不如安君衣的好看,终究也还是有些不雅的。   间宫爱花声音微冷说道:“所以你不觉得自己坐在这里,然后说起这种话,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吗?”   “为什么要有啊?”   林轻雾一脸奇怪的看着她,不解说道:“那是他的事,闹翻天了也和我没关系,更何况她们两个智商还没有彻底下线丢个干净,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闹起来,不是恶心对方吗?”   顾许深感欣慰,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敢和师姐顶嘴,并且还能偶尔占据上风的人,仅凭这一点都值得他关爱林轻雾了。   “那你要休息一下吗?”   他早已注意到林轻雾眉眼间的惫意和憔悴,说道:“我知道这个时候你才刚午睡醒不久,应该会有些累。”   林轻雾微微一怔,有些迟疑,问道:“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顾许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说道:“我是为什么脾气,你应该很清楚,而且你又不是她们两个,该说的时候我不可能还体谅你的心情。”   听着这话,林轻雾眉梢微挑,然后垂下眼帘,将双唇抿成一道精致的红线,秋风在窗外的呼啸声隐隐传来,如泣如诉,很适合此时的气氛。   间宫爱花露出了笑容,心想这小姑娘还真的挺有趣,又盯着顾许的眼睛,好奇他会不会犯蠢。   “你就别这样了吧。”   顾许叹了声,神情有些复杂,说道:“虽然你看上去很伤心,但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再怎么演始终也没有那个神韵。”   林轻雾却没说什么,只是抬头望向他,说道:“你就忘记我说过我喜欢你了吗?”   顾许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眉头缓缓皱起,眼角余光留意着间宫爱花的表情,平静说道:“我只觉得你当时是在开玩笑。”   “如果不是呢?”   林轻雾轻声问道。   “你……”   顾许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找到了某些意思,叹息说道:“非要捣鼓这些来恶心我,就真的很有意思吗?”   “对啊,还真的就特别有意思。”   林轻雾哪里会在乎他话里的情绪,很诚实地说道:“谁让你刚才看戏的时候,给我偷着乐的感觉了,这是你的锅。”   顾许无话可说,心想这徒弟的脾性也太过活泼,应该要好好打磨一段时间,否则以后如何静心修道?   间宫爱花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说道:“你这徒弟收的不错,确实有我小时候的几分风采,可惜了,我遇见她太迟,否则她就与你无关了。”   顾许看着她说道:“师姐,你不要老想着这种事了,我很喜欢这个徒弟。”   间宫爱花瞥了他眼,似笑非笑问道:“所以另外两个不是你徒弟对吧。”   顾许懒得说话,干脆闭上双眼,安静养伤。   随着窗帘被拉上,阴郁的天光已经无法透过布料,室内早已经被白炽灯光布满,场面与温馨自然无关,但也谈不上冷寂。   三人安静了好段时间。   林轻雾没有出去的意思,很干脆的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双足一如既往的搭在床上,半眯着眼睛休息,不时拿起杯子抿上一口渐凉去的热水,过的很是闲暇。   房门一直没有被门外的谁推开。   秋雨不见止,间宫爱花却换了个姿势,大概是已经进入了处理伤势的下一个阶段缘故,她的指尖离开了顾许的手腕,还有空闲去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名字有意思的书,随意翻阅着。   顾许似乎是睡了过去,什么动静都没有。   林轻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看见的就是如此,那本崭新的书刚被撕开了膜,被坐在床上的间宫爱花拿在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用心在看。   “啊……”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细声问道:“你不用一直按着他吗?”   间宫爱花看也不看她一眼,微嘲说道:“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认知,难道是我高看了你的智商?”   林轻雾想了会儿,说道:“原来你是故意将她们两个赶出去的。”   “不然呢?”   间宫爱花说道:“按着他的手腕只不过是确定他的伤势,境界高深以后,很多事情本来就不会流露在表面上,连这种事情都不明白,只能说她们两个已经担心到丢魂落魄了。”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沉思片刻后说道:“我觉得不是不懂,而是她们不想发生任何的意外,也就默契的一起装作不知道。”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说道:“这句话听着有些不爽,你又要惹我吗?”   “实话实说。”   林轻雾没有辩解,说道:“我一直都不喜欢你这个人,太过以自我为中心,就连他的感受都不会考虑,和你相处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间宫爱花眼神里满是嘲弄,说道:“那你大概还要不愉快上很多年了,或者,干脆一些离开他的身边?”   林轻雾说道:“也许还很久,但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你也不必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安君衣的存在足够你糟心了。”   “她早晚会死。”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既然注定了会有分别的那一天,那我又何必在意太多。”   林轻雾不以为然,心想你这句话自我安慰的程度未免太重,但是这些心思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将这位小气的师伯得罪到死,终究不好。   哪怕安君衣已经站在了前头,她也没有那么兴致。   只是……她想着自己也没有谈过恋爱,思考这些问题实在很像纸上谈兵,没有任何的意义可言。   于是她转开了话题,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那件事。   “今天过后,在你看来幽眠之怜还有多少把握完成那个计划?”   林轻雾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师傅他肯定相信你,但我不会,和别的无关,仅是我觉得一件事情要从多个方面去看待。”   间宫爱花说道:“可能依旧很大,不过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虽然我已经开始怀念那些只存在记忆中的风景,但因为某个很重要的原因,我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十分坚定,与他会保持一致。”   林轻雾微微蹙眉,问道:“是昨天晚上他做了什么吗?”   间宫爱花微笑不语,什么都没有说。   “我想不明白。”   林轻雾说道:“以你的高傲,怎么可能接受当他的情人,到了现在甚至还要耍一些小手段让她们两个离开,这实在太不合理。”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她,说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吧,骗人胡扯的话还是懒得对你说了,原因是他对我说我一些很好听的话,况且我的确欠了他很多,不是这样,我又怎么可能容忍。”   林轻雾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这些事还是有些复杂,不值得耗费那么多时间去寻求一个答案出来,更何况他们彼此愿意,那她便是外人罢了。   她不过是有些可惜顾羡鱼,很遗憾这位好朋友明明是最早的那个人,却偏偏越走越远,只是想的再深一些,便又觉得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那你有什么准备?”   “准备?”   “师傅他虽然没有和我提到过,但你肯定在当年惹下了很大的麻烦,否则幽眠之怜也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疯子的想法没必要去深究,那只会把自己绕进去。”   间宫爱花继续说道:“至于我的准备,为什么要去准备呢?就像你之前猜测的那样子,只要我将他那一枚天人道果完全消化,自然举世无敌。”   林轻雾思考片刻,说道:“我记得时间是冬天,会不会来得太短了?”   间宫爱花低头望向已经睡了过去的顾许,温柔说道:“当然短,然而你要清楚一个事实,假如前世之中没有师弟,那么我便是千年以来的第一人,境界早已举世无敌,因此这有些勉强,但也还好。”   林轻雾说道:“听起来很了不起。”   然后,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天且和时间,只见气温早已降到十多度,窗外雨势也不见衰减几分。   这是很适合吃火锅的一个美好天气。   她想着这些,顺手点开了一个新闻软件,恰好看见了今日关于那处商场倾塌成废墟的解释,不由沉默,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又在笑什么了?”   “官方解释说那商场出现了结构问题,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毕竟这样说也没有问题。”   林轻雾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已经发酸的肩膀,说道:“我先出门了,和她们两个出门吃个火锅暖一下身,你照顾好他。”   间宫爱花没有理她这句话,因为这语气很不对,就像是一位长辈在交代什么似的,听着令人不太舒服。   看着那扇门开了又关,她沉默片刻后才是将手伸到顾许脸颊,轻轻捏了一下,说道:“你倒是真的收了个不错的徒弟。”   顾许睁开双眼,笑了笑,说道:“之前不觉得,后面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轻雾这个脾气,开始将她看作和你很像,的确是有些武断了。”   间宫爱花理所当然说道:“世上不会有人和我一样,像我者不过都是在模仿罢了,就像那些年我喜欢穿青衣,于是便多了一大堆学我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顾许说道:“人总有年轻幼稚可笑的时候,哪怕成熟的很快也好,始终也会存在着这一个过程……”   间宫爱花别过头去,不想听他继续说教唠叨。   顾许笑容里多了些自嘲,心想这的确有些奇怪。   卧室里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也不知道林轻雾对外头那两人说了些什么,不管是叩门声还是推门声,一直都没有响起,安静地连有多少滴秋雨落在窗户上,都可以听出来。   打破这种死寂的是间宫爱花。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依靠在床头,说道:“其实我没多少信心,虽然你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但你和我的路始终不同,冬天太近了,我有些不安。”   顾许说道:“我相信你。”   间宫爱花自嘲一笑,说道:“我当然也相信我自己,问题就像刚才我和她聊的那些一样,直到现在为止,祂的信心源自于何处我始终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我很清楚不必去过分深究,但很难不在意。”   顾许看着她说道:“不要在意了。”   间宫爱花敛去了笑意,认真问道:“为什么?”   顾许想了会儿,解释道:“因为我让你不要在意。”   间宫爱花不怎么喜欢这句话,便不愿意理会,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看着已经彻底昏暗的天色。   这场秋雨还未见止,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顾许看着她此时的身影,沉默了会儿,问道:“怎样?”   间宫爱花说道:“我偏要。”   顾许说道:“我觉得有不要的必要。”   间宫爱花眉头回头,说道:“我认为没有不要的必要。”   顾许说道:“我可以肯定没……”   话至此处,他忽然觉得有些幼稚好笑,然后又觉得莫名难受,在心里叹了一声,起身下床走到她的身边。   雨帘模糊了整个世界,一如那看不清的前路。   他单手抱住了师姐的腰肢,说道:“以前都是你帮我去想这些问题,现在我已经没有你强了,那总得让我去做些事,而不是只看着,将担子全放在你的身上。”   间宫爱花没有拨开他那只手,说道:“嗯……放心吧,我刚才就是和你闹一下而已,该专心什么我知道的。”   顾许明白她已经是在体谅自己,只是不太熟悉,听着有些别的意味罢了。   他微微偏头,仔细打量着那熟悉的眉眼间一抹淡淡的羞意,有些不解,心想昨天不已经什么都见过,连碰都碰过了吗?   为什么此时还会害羞?   然后,他忽然发现想到以前都是师姐主动亲近的自己,而这一次有着很多不同,她已经变成了等待的那个了。   即便找到了最为可能的那个理由,顾许依旧是有些无语,觉得有些荒唐……他认为女人的确很难理解,换做是他肯定不会为此感到害羞,但他早已经清楚,这些话根本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何况他本身就已经站的不正,昨夜过后已经对不起了安君衣,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还是谨言慎行最好。   “晚上吃什么?”间宫爱花没管他想的是什么,说道。   “下着雨,我也不知道。”   顾许说道:“而且我们两个不吃一顿饭也是正常的,又不会真的饿着,不过都是习惯了满足口腹之欲。”   间宫爱花想到了些什么,转过头看着他说道:“那她们已经出门了,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再休息?”   顾许想了会儿,点头说道:“也好,轻雾她说的不是没道理。”   毕竟是女子,在这几句话过后,间宫爱花很自然的拨开了他的手,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替他挑选合适的衣服。   上辈子和这一世有很多不同,但最流露于表面的变化,自然是人身上的那些变化。   衣柜里的衣服还算简单,款式都很休闲,大概是之前因为年龄不到的缘故,没有任何的正装。   她看了看,挑出一件纯棉的T恤,和保暖的长裤,递到了顾许的手上,再和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你房间里为什么会放着那种书?”   “什么?”   “那本檀香刑,看着让我有些不太舒服。”   “似乎是随手买回来的,我应该没有拆封过。”   “一会我帮你扔了。”   顾许说了一声好,也不去好奇太多,推开了浴室的门,然后神情微怔。   不是门后站着一个安君衣这种无趣的事,而是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觉得有些尴尬。   “怎么了?”   间宫爱花微微蹙眉,然后明白了过来,脸颊微烫,忍不住嘲笑说道:“难道你还指望我帮你洗澡吗?”   顾许走进浴室开了灯,将衣服挂好,说道:“我只是在想另外的,和这个没有关系。”   间宫爱花说道:“你现在骗人的样子确实已经熟练了,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你现在又在想什么?”   顾许看着镜子里的师姐,看着那再是美丽不过的眉眼,嘲意轻微的笑容,以及她已经是昨夜穿上的衣服。   他细想了片刻,还是故作平淡,说出了一句话。   “今天你忙了这么久,过来的时候身上也沾了一些雨水,要不要一会也洗个澡,只是这里也没你的衣服,如果懒得出门去买,可以先穿我的。”   间宫爱花怔住了,先前那些刻意掩埋的羞恼,此刻都冒了出来,就像是一场雨后的春笋,与平时那种风轻云淡有着很大的区别,看着特别的可爱。   顾许继续说道:“衣柜里有些衣服你穿着可能会比较老气,但白色的衬衣就无所谓了,等我洗完澡给你挑一件出来。”   昨夜他已经亲手接触过那些美好的曲线,知道她身材究竟如何,挑出一件尺寸合适的衣服,自然不成问题。   间宫爱花心情很是复杂,有些惘然。   她实在是无法明白,为什么顾许会如此自然的调戏她,连半点羞意都没有,明明之前还是流连于言语之上的,现在却似乎不止于此了。   “你这话听着确实有些意思。”   她静下心绪,故作平静说道:“但这本来就是我吃亏的事,换做我是你,我也会乐意,问题是你敢做更多的吗?”   顾许终于无话可说,不得不承认在不要脸这方面,还是师姐的经验要深厚上许多,不是他三言两语间可以生过的。   只不过……他之所以说出这些话,事实上是因为他刚才回想起安君衣曾经发来的那些图片,其中有很多张里那些女角色便是穿的白衬衫,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算是符合他的审美观。   忽然间想起,那边顺其自然地说了几句,况且他也确实想看一看,毕竟安君衣缺失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条件,而师姐在那方面恰好骄傲。   “我洗澡了。”   顾许不再多想,说道:“要不你去煮碗面,等我出来吃着暖身,很快就好。”   这句话后,他不等师姐开口说话,很干脆地将门关上,然后又想到其实这对她毫无用处,便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看着窗外那场雨势似乎已经在转小的秋雨,那些模糊的感觉渐渐消失,被雨水清洗过的世界好似干净了许多,久看后也算赏心悦目。   他不知道的是,间宫爱花就在一墙之隔外站着,闭上了双眼,享受着片刻的安静,然后听着终于传来的花洒水声,回忆从前。   不只是过了多久,她脸上那些怀念逐渐淡去,去到了客厅的窗前,背负双手,静静看着雨中的世界。   她的神情早已平静,负尽盛名的眉眼中尽是漠然,如临沧海。   事实上她一直都是个很大气的人,冷酷无情形容她其实很偏颇,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好人。   唯一例外是顾许,因此她今日定下这个计划时,还有另外一个不着痕迹的目的。   当日她答应了顾许三个愿意,是尊重,也是信赖,还是保护,这些都不曾被她所忘记,并且放在了心里,但言语终究是存在着漏洞的。   她愿意为了顾许去死,同生共死,所以她不愿意让顾许有选择的余地。   在今天这一场战斗过后,她已经确定顾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那么在此之前,他便无法以那枚天人道果主人的身份去对她做出一些什么。   故而她将得到最为彻底的自由。   这不是将他当作是敌人,原因是林轻雾不久前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她只不过很纯粹的,不想让他去选择,那恶人也就只能由她来做了。   这也是一种恩爱。   有些扭曲。   可她本就是这么一个坏人,坏了这么多年,顾许依然喜欢,那便一直坏下去吧,不对他坏便可以了。   间宫爱花是这样想的,但不知为何,此时的她却真的有些担心,怕他生出了厌烦的情绪。   也许这就是已经恋爱中的姑娘很难避免的一种情绪?   所以她做出了某个很艰难……对自己牺牲很大的决定。   PS:莫得时间修改错字了,抱歉抱歉,明天起床之后我再认真修改一次,现在先去睡觉好了。   另外今天忽然间,天气就变冷了好多好多,我都不敢穿短袖了,今晚写这章的时候把衬衫给找了出来,然后写到某一段的时候,我真的就很喜欢那些啊,男友衬衫是真的挺有意思,算是我的癖好了。 第五十四章 我毕竟习惯主动   秋风笑人,雨水转淅沥,这种天气洗完澡后热乎乎的会很舒服,裸露在外的皮肤与微寒的空气接触,相遇以后的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听着粥水滚开的声音,白色的蒸汽从缝隙与开孔中缓缓升起,似乎可以从中嗅到那一锅粥的味道了。   顾许一直愿意享受生活乐趣,洗完澡后没有直接以剑意将发丝上的水珠净去,此时隔着白雾看了会儿那张被模糊的美好,便准备离开。   “怎么洗的这么快?”   “我也不太知道。”   间宫爱花没有在意他这个回答,将火势调了一下,解开围裙然后挂好,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走了出来,从他手中拿过电风筒,就像是寻常情人同居已久那样子,熟悉到自然。   事实上他们本就如此,只不过以往有了太多的意外,曲曲折折才走到了现在,活的欲言又止。   想到这对师姐弟在修行天赋上的强大,再想到他们修的都是剑道,却变作如今这种模样,未免有些好笑。   她认真吹着顾许的头发,仿佛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轻声说道:“本来是想煮面的,但突然想起你今天早上已经吃过面了,我也知道我的手艺没你好,所以干脆煮一锅粥,清清淡淡吃着也舒服。”   顾许说道:“听说咸鱼她这几天都是给你煮白粥当作是早餐。”   “是呀。”   间宫爱花见他提起顾羡鱼,觉得实在有些无趣,说道:“我之前闲着无聊看了眼,挺简单的,刚好你现在也算是个病人,那就吃点简单的好了,不会介意吧?”   顾许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风筒的噪音停下,间宫爱花伸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微微蹙眉,想了会儿后回去卧室找了一把梳子,替他将头发理好,直到自己看着顺眼。   “有时候看着还真不怎么习惯。”   间宫爱花说道:“明明以前头发还那么长,现在就总是这么短了,虽然你长得也就是没我好看,但还是会觉得没意思。”   她没说怀念从前,然而话里的意思的确是如此,只是顾许清楚这已经算是妥协,否则她不会愿意委婉。   “我倒是觉得这样来得清爽,不然每一次都要用剑意洁净,倒不如不洗澡了,反正衣服和身体上的尘埃都可以一样处理。”   顾许看着被梳理好的头发,与她一同离开了卧室,走进厨房拿起了锅盖,然后不由得感慨这粥确实有些清淡。   这时候他三位徒弟应该还在堵车的路上,距离吃完火锅,再回到这里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那要怎么渡过呢?   难道要闲聊扯谈吗?   问题是……即便闲聊,那么近两天来他们已经聊过太多次,再聊下去也是一种牵强,除非将那些如若蜜枣般的话翻来覆去再重复上三百遍。   那是热恋中的男女才会不觉得厌烦的事情,毕竟对情人而言,重要的是看着彼此模样,在乎的是和对方聊天。   只不过他们都早早的渡过了那个年纪,人老了以后闲心很难再有那么多,即便是顾许也好,平常更多也是在迁就着安君衣,并非真的乐在其中。   “你觉得好就好。”   间宫爱花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她愿意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妥协,给出一个十分真诚的赞赏。   只不过听着有些别扭,还有种嘲弄的感觉罢了。   顾许不在意这些,尝了一下粥的味道,再加了些调料进去,说道:“刚才那些话你不要在意,我就是随便说一下而已,没有那个想法,不是真的想看。”   间宫爱花微微一怔,竟发现自己没有生气的冲动,轻笑说道:“我清楚你是怎样的人,本来就是玩笑。”   顾许很意外这个回答,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心平气静,和之前彻底不同了。   “我刚才开窗吹了一下风,精神了很多。”   间宫爱花解释道:“最主要是那种话说多了其实就很腻味,没什么意思,整天挂在嘴边和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区别。”   顾许下意识忽略了话里的嘲弄,回想了一下和安君衣发生过的事,觉得很有道理,事前事后的她有着很多的不同,除了依旧是那么的可爱惹人喜欢。   “适合点缀,总把那些心思挂在嘴边的确不好。”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不要问我那种事做起来到底怎样。”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侧脸,细眉微挑,说道:“难道你还会害羞?另外,这句话显得你非常不要脸,知道吗?”   顾许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无奈,说道:“不是上一句才说好了不要再提的吗?怎么下一句接着又来了?”   听着这句话,间宫爱花终于有些生气,转过身离开厨房,不理他这句话了。   等到白粥滚开后,两人近乎相对无言般吃过了晚饭,然后顾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间宫爱花却找出了一些东西。   在今年夏天中的某一天,曾有人订了一些酒送来,因为那份订单价格颇为昂贵的缘故,卖家还额外赠送了一个冰桶。   间宫爱花打开窗户,从这场秋雨中凝聚出一些纯净的水,再是以剑意凝固成冰,接着找出了一瓶酒放进桶里,接着才是走进了那个房间。   “这……有点奇怪吧?”   听着房门打开的声音,顾许抬头望去看见了那些东西,回忆起了不算遥远的往事,还是皱起了眉头。   “不觉得啊。”   间宫爱花坐在床边,将东西放好,神情不变说道:“雨都快停了,你坐在床上暖和的很,总不能说空腹喝酒不好吧?对你我来说这种借口实在是荒唐,大概也就骗得到安君衣和顾羡鱼这两个了。”   顾许望向窗外,从窗帘留下的一角望去,雨水确实淅沥了起来,只是凄清萧索的意味也更重了一分。   至于那些夹在其中好生无趣的酸话,当作听不见就好。   “不能喝太多。”   他重新看着师姐说道:“要不然一会她们回来看到了,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就算不会吵起来也好,被看着也不太……舒服。”   间宫爱花想了想,点头说道:“也行,那就只喝一瓶好了,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酒没什么度数,很难醉。”   饮酒是雅事,若要享受自然不能以剑意消解,很多年前两人就是这样做的,否则那片孤崖又怎会不允许旁人接近。   顾许嗯了一声,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忽然说道:“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子坐在一起喝酒了。”   间宫爱花有些不喜,瞥了他一眼,纠正道:“之前你来找我,让我不要再闹了的那天晚上,我不是才请你喝了几瓶啤酒吗?”   “我说是……像现在这个这样子。”   顾许说道:“你话里的时候和现在和以前都很不一样,应该是气氛的区别吧,反正我当时挺不舒服的,确实很生你的气,觉得你这个人无药可救。”   间宫爱花怔了怔,心里有些不安,强自平静问道:“为什么不是一些,而是用确实,以及很这种字?”   不知为何,她故意没有提起最后那个成语。   “事实如此。”   顾许很认真地看着她,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事实上,他已经很多次强调了自己的想法,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间宫爱花将每一次都记得很清楚,这时候也本该一笑置之。   可惜的是,不久之前她在下定决心后产生的某些担忧,与此时这句话对照起来,不由变得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便在顾许疑惑,想着自己这句话到底是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她那微沙的嗓音终于响起,很是动人。   “那你现在就不生我气了吗?”   “为什么生气,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吗?”   顾许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我的脾气你很清楚,况且昨天晚上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我那么多了吗?那我就会和上辈子一样相信你。”   间宫爱花静静回视着他,说道:“那天你亲口说过,这辈子你是恨我的。”   顾许摇了摇头,有些厌倦不想理会,说道:“已经过去的事,不要再一直提了。”   间宫爱花没有接话,给自己和她斟满了酒,浅浅地饮了一小口,看着十分的小意,不怎么像她。   顾许很认真地想了遍,还是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先前的她明明不是如此神态,仅是一个洗澡的时间,实在没道理变得这么快,除非是发生了某些他所不清楚的变故,又或者是有些细节他没有注意到。   “没,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间宫爱花看着窗外渐有的星光,安静了会儿,说道:“因为我很怀念,喜欢像从前那样子任性的对待你,想怎么坑你就怎么坑你,让你一辈子为了我去努力,我知道你很讨厌这种想法,但我确实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顾许清楚这只是气话,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然后你将整个人都赔了给我。”   如果还是以前,他大概会沉默不语,让她觉得无趣的将这段对话揭了过去,而不是说出这种强硬到极点的言语。   间宫爱花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说的对,我当初的确没有料到今天这个局面,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有些恍然隔世的错愕,但我依然是这样一个人,也只愿意整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这样对你,其他不管是谁都不能这样做,否则我就要杀了那人。”   顾许心想你怎变得这么麻烦了,有些疲惫,拿起那杯酒端至唇边一饮而尽,神情微冷,甚至有些漠然。   间宫爱花问道:“你不高兴了?”   “我只是不想继续这种太过言情的对话,以及听到你最后那一句,很烦。”   顾许很诚恳地说道:“事情到了这里,明明一切都很清楚了,那就没必要再浪费字数在这种话上,大家都会觉得无聊的。”   间宫爱花微怔,然后展颜一笑,将杯中残酒饮尽。   顾许看着她微润的双唇,忽然间觉得她此时特别好看,只比初见时稍输几分,因为她本来的名字便叫做初见。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发现身体变得有些热,声音微沉说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至于要这样做吗?”   间宫爱花将他拥入了怀里,神情理所当然,骄傲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不舒服,一会打赢我啊。”   顾许感受着那些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发现自己不太习惯,也许真的就是她骗了人,酒的度数其实很高的原因,他还发现有种灼烧感正在缓缓的升起。   “不要胡闹了好不好?”   “你真的就这么圣人了?”   “我不想重复之前已经说过的原因。”   “也对,所以我真的很喜欢林轻雾这个人,她算是懂我心思。”   间宫爱花温柔说道,心中想的却和他有很多区别,笑容里的讽刺很轻很淡,至少不为此刻的他所知晓。   顾许想不出还能怎么说服她,在心里叹息了声,无力说道:“真就是个逆徒,枉我对她这么好。”   间宫爱花哪里还会在乎他的埋怨,说道:“对了,这样做主要是因为我习惯了主动,所以你躺着就好。”   顾许看着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认真问道:“为什么非要是现在?”   “很简单。”   间宫爱花最后说道:“因为你这个人很多时候都没意思,但我的确没法怪你,毕竟是我教出来的你,所以我懒得继续等下去了,几百年过来,真的已经够久了,我再怎么有耐心也会觉得烦,那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熬?”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来,俯视着顾许。   如今还是初秋,偏有桃花开。   ……   ……   明明初秋,偏似霜降已过。   今日一场秋雨过后,路上的行人已经穿的暖和了很多,安君衣单手撑着下颌,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街上。   她对火锅的兴趣一直不大,往日吃的都比较少,很嫌弃吃完一身味道回家还要洗澡,口味更偏向于清淡一些,只是与顾许认识久了,也便也习惯了这样的饮食。   林轻雾今日点的是番茄锅底,味道自然不辣,与三鲜锅红白映衬后也算有些诱人,不至于令她连动筷也懒。   念及此处,她忍不住望向正在往锅里下肉的林轻雾,微恼问道:“结果你就真的就是拉我出来吃火锅吗?”   “没呀。”   林轻雾头也不抬,随意答道:“这不才刚坐下来嘛,堵车堵了这么久,先吃些肉把肚子给暖起来,然后再聊也不迟吧。”   安君衣看向坐在身旁的顾羡鱼,确定她对此没有意见,不禁有些无奈,心想自己怎就莫名其妙的答应了出门呢?   “这个鬼天气。”   林轻雾笑着谢绝了服务员的帮忙,让其暂时离开,然后说道:“我之前听他们说,如果幽眠之怜的谋划真的成功,那新楚冬天是要下雪了。”   安君衣有些不解,问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吗?”   往些年的新楚的确没有下过雪,然而往史书翻过去,总能找到几次记载出来,就像日本最喜欢的形容词那般——几百年又几千年一遇。   不过都是初见觉得有趣,后来习以为常甚至厌烦的营销罢了。   听着这话,顾羡鱼拿起手机,将屏幕中的信息给她看了会儿,说道:“这个世上的事最禁不住的就是去想,从夏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太多不好的事情在发生了,就今天商场的那件事,甚至连死了多少人我们都很难清楚。”   安君衣微微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理大概就是这样。”   林轻雾将已经烫熟的肥牛过了一遍蘸料,轻轻吃下,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说道:“我们和师傅师伯最大的不同是什么?那就是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前阵子的在德意志机场那件事发生后,网上的舆论普遍是自豪嘲笑,谁又想得到今天会发生这样一个意外呢?”   安君衣看着她说道:“问题是,就算我们想的再多也好,事实上也改变不了什么,没有那个能力。”   林轻雾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但你有,咸鱼同样也有,你们两个可以对师傅的想法造成一定的影响。”   安君衣心里愈发来得不解,说道:“他的态度已经不是很明确了吗?”   “我只是在担心。”   林轻雾沉默了会儿,转而说道:“这关系到另外一个我想弄清楚的事情,他到底是真的喜欢现在的生活,还是因为喜欢你们,所以爱屋及乌,愿意在今天下午冒着生命危险和那两人交手。”   顾羡鱼轻声问道:“这两者间有什么不同吗?”   林轻雾低下头,将火锅里的菇片捞了一些上来,囫囵吞枣的伴着虾滑吃了下去,不知滋味如何。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吃法并不秀气,只让人觉得她心不在焉。   “有。”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却还在继续动筷,看似随意说道:“我和师傅他也认识了有一段时间,虽然和他没你们那么熟络,但终究是有自己的印象,而他给我的感觉是疏离清冷。”   安君衣微微蹙眉,认真问道:“为什么你这样觉得?”   “很简单啊。”   林轻雾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微笑说道:“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你仔细想一下,真正让他留恋的其实很少,只不过是我们三个而已。”   如果这时候还是夏天,那么话最后的三会变成二,但如今她清楚自己已经被顾许放在了心上,又觉得此刻实在没必要再糊弄过去,便直接说出来了。   顾羡鱼明白了她的意思,隐隐想到了另外一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安君衣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不语,夹起一片鱼肉放进了嘴里,没有滋味的咬着,有些心烦。   “事实上……我也觉得这些事很烦,不想去理会。”   林轻雾轻叹说道:“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我们那位师伯的想法可不一样,那个世界才是她的家乡,有着她所熟悉的一切事物,如果不是因为师傅他的态度,你说她愿意帮幽眠之怜一把,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有些话没有太直接,但意思其实十分的清楚,因为她们三个人都可以从这番对话中,联想到此时正在独处的那两个人。   安君衣心头微酸,情绪有些不好,将脾气发泄在肉上。   顾羡鱼固然要平静上很多,却依旧有些心神失守,筷子始终维持着干净。   林轻雾看着她们的样子,说道:“有些事情是很难阻止的,就像刚才君衣你说的那样,我们没有那个实力,不得不换种角度去思考如何解决问题,而这还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几个不能再互相拆台闹内讧了。”   安君衣嗯了一声,没有更多的话,顾羡鱼亦然如此。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三人似乎忘了这段谈话,就像是正常食客一样享受着火锅,暖和了身子。   秋雨暂歇,秋风依旧笑人,似是要换了人间。   “我今天和他们两个聊天的时候……想通了一件事。”   忽然间,林轻雾放下了筷子,说道:“现实已经证明了我们距离打得过她还有很多年,甚至根本没有那个可能,那么我只能竭尽所能的将她恶心到吐。”   安君衣笑了笑,语气苦涩说道:“你不要说吐,万一是孕吐我就真的接受不了了。”   林轻雾微怔,笑着说道:“也行,我看能不能把她给恶心死吧,但这太过困难,你还是不要抱什么希望了。”   安君衣没有再说话。   顾羡鱼还在吃菜,喝着服务员刚送来的酒,眼角似乎有些微微泛红,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心情不好。   包间里变得十分安静,幸好锅里的肉被吃了许多,不至于被直接煮烂,但那呼噜噜的声音听着的确悦耳,又像是在催促什么似的。   “我觉得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出乎意料,顾羡鱼放下了杯子,很认真地说道:“她也许除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和你还有你都不是这样的人,就连他也都在乎着我们三个徒弟,那总不能让他一直操心。”   林轻雾心想他又哪里操心过这些了,明明就是胡作非为把事情弄到一团糟,害得你们两个差点翻脸做不了朋友。   倘若这算是操心,那她只希望顾许可以没心没肺,全心全意的当一个渣男还好上一些,不至于闹成这样。   “那……我现在也同意你的说法。”   安君衣的声音终于响起,有些轻,有些淡,有些哀怨,情绪真的很浓。   她顿了顿,认真说道:“但我还是相信他的为人,这点可以放心,他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只是爱屋及乌都好,因为他的性格就是那样。”   顾羡鱼很想说你又懂什么,这里明明是我和他相处时间最长,只是想到这句话太容易惹来矛盾,而且……在某些方面她的确没有发言权,便没有说。   林轻雾看着她说道:“是的,师傅可以相信,所以我由始至终不信的都是师伯,这人精神有问题,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不奇怪,你还不清楚他被她坑的有多惨吗?”   安君衣眨了眨眼,仔细回想了一遍过去,眸子里满是不解,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和他聊那些事啊?”   林轻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她在这方面的确没有经验,事后温存会说些什么,全凭自己代入进去再想象出来,却忘了安君衣不是那样的人。   顾羡鱼看着她愕然神情,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将一块牛肉吃了下去,心想原来你也会被这样子噎住的呀?   她终于觉得这场谈话有了些微愉快,捞起锅中残存的食材,像以往一样放在了安君衣锅里,算作是奖励。   安君衣还在茫然不解,突然间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回头看了一眼顾羡鱼,才是小心翼翼的吃了下去。   等到菜尽酒无,连火后关了以后,安君衣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再次望过去街上风景,心情已经有了很多不同。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问题,眉眼间再一次忧虑。   “怎么了?”   顾羡鱼一直都有留意她的情绪,此时看见,自然不解。   “我……”   明明锅底已经不再翻滚着,安君衣却觉得脸很热,低声说道:“我们出去这么久,她不会疯到……偷吃吧?”   她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找出了偷吃这个词。   结果话音一落,她才发现自己好像也是靠的偷吃,不论怎么辩解也都好,那天的她确实很不要脸。   事实上,刚才那一句相信顾许的话,正是因为她有过了经历,清楚对方的脾性怎样,才能斩钉截铁的说出来。   顾羡鱼听到这话后沉默了。   林轻雾回想着那时候的画面,脸色有些难看,终于发现自己当时想漏了什么,心头不禁生出了些无奈。   终究还是摆弄风云,依然守得岁月静好,一世名声无暇的前辈。   哪怕她在言语之上占据到上风,事后清算还是错了最为关键的那一步。   “应该不会吧?”   顾羡鱼说道:“我觉得她不至于那么的不要脸,何况她都等了几百年了,没道理着急着一时半刻吧?”   安君衣觉得这话有些道理,细声说道:“我也是随便提一下,应该不至于会这样做吧,毕竟没有必要啊。”   林轻雾蹙着眉头,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之前我问过师傅,关于造人这方面的问题,他回答我的时候,特意提及过那些手段都是邪魔外道,天渊剑宗向来不屑,以师伯那个臭脾气,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安君衣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包厢有些闷得慌,提议说道:“结账之后,我们再随便走走才回去?”   顾羡鱼嗯了声,唤来服务员结了账单,心想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的空余时光了。   ……   ……   秋风萧瑟,雨水早已经青烟扑灭,那处废墟可见还要热闹上几个小时。   安君衣将车停好后,赶到提前下车前往现场的两人身旁,看着那些不断亮起的闪光灯,只觉得今夜的风好像又冷了几分。   说是随便走走,离开火锅店后的三人却根本没有半点闲逛商场买衣服的心思,不约而同的想要去看一个地方。   在经过漫长时间的堵车后,安君衣看着此刻周遭的一大堆人,很难不厌烦,以及想到林轻雾不久前的那些言语。   她已经听到,有自媒体正在唠叨着,对官方给出的借口发出质疑,猜测的方向不出意外也是偏向超凡力量,毕竟再如何强大的武者也好,都不可能创造出这样的灾难,况且在德意志那件事过后,官方已经有意放开了讨论,不再一昧管制。   当然,更多的记者坚守在现场,还是为了等待官方公布这场灾难的死亡人数如何。   “原来我们三个的运气真的很好。”   安君衣看着那些凄惨的画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你说的对,像我们这样的人,很难接受原来的生活被打碎。”   林轻雾静默不语。   顾羡鱼说道:“总觉得这种话在我们嘴里说出来,好像是有些好笑,但……”   这句话没有能说完。   有一道在记忆中熟悉的嗓音悄然响起,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让顾羡鱼脑海里重新翻涌起那天的记忆。   “连想都不去想才是真的可笑。”   她沉默片刻,转身望去,便看见了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   顾羡鱼认识他,知道这人的名字叫做鹿游原,很诗意的一个名字,只是她很难理解,为什么他还敢留在这里,而不是早早地离去。 第五十五章 事后   鹿游原的出现十分寻常,天空没有闪过一道雷光,秋风还是那个模样,自然不会有一场细密的秋雨突然到来。   此时废墟中似乎还有青烟升起,只是已经很淡很渺然,这句话感慨意味很重的话落在她们的耳中,寒意顿然生出。   顾羡鱼静静看着站在仅不过一米外的那人,刹那间想了很多事情,比如他为什么会留在这里,难道是相信了什么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念头很多,但也都不曾长久,片刻后她神情已经平静,轻声说了一句话。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太意外的地方,感觉理所当然。”   鹿游原还在看着废墟,很随意说道:“我倒是有些不想你被吓了一跳,然后什么都不说,直接走人的,那么现在确实挺好的。”   林轻雾忽然问道:“所以你是故意留在这里的?”   “谈不上吧。”   鹿游原沉默了会儿,解释道:“用去而复返来形容更好,我只是想回来这里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却没想到会直接遇到你们三个。”   顾羡鱼将安君衣的手紧紧握住,轻声说道:“这话听着有些虚伪啊,难道你还是吃完晚饭,心有不甘所以过来这里的吗?”   鹿游原想了想,笑着说道:“也可以是这样一回事,不过我还没有吃饭,打算离开之后直接去吃宵夜。”   这句话过后一片安静。   那些喧闹声已然还在继续着,远方一片空地上,官方的相关部门人员似乎是在准备召开相关的记者会,对某些问题做出暂时的解答。   于是,这片其实相对偏僻的地方,便得到了短暂的清静,除了几个懒得凑热闹的路人外,几乎没有几个人了。   今夜的月亮被遮去了半边,残留下的光线有种灰濛濛的感觉,街边的路灯自然是昏黄色调,眼中所见的世界谈不上是昏暗,但也确实离明亮有着很远的距离。   顾羡鱼看着那负手静立,脸色在灯光映照下愈发显得苍白的少年,心里的紧张越来越重,然后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她是她们三个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   比如她还是顾许一个收下的徒弟,是大师姐……   再比如她其实也是这里相对而言最高的那个,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双腿不如安君衣来得修长……这倒没什么遗憾的。   她想着这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脸上露出了笑容,鹿游原看在了眼里,心里自然有些不解。   “你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   鹿游原转头看向她,说道:“如果是觉得死期将至,下意识回忆起一些有趣的往事,那大可不必,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冒着风险杀死你们的理由,连幽眠之怜那个疯子都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顾羡鱼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刚才最后那个念头是很私密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言归正传?”   安君衣想起了最开始的那句话,声音微沉说道:“你听到了我说些什么,还直接打断了咸鱼的话,故意在我们眼里出现,那就没有装神弄鬼的必要了吧?”   “最后那个成语来形容我,不太妥当,因为我本来就不用装。”   鹿游原望向那头召开的记者会,继续说道:“之前闲来无事之下,我也曾了解过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而今日这里死的人……在我眼中其实很少,但那个数字在你们的眼中会觉得很多。”   林轻雾说道:“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鹿游原嘲弄说道:“人类死光都好,和我本来就没有关系可言,只是你们的想法刚好可以和我现在的目的重合,否则我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在你们三个的眼中出现?”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你今天才亲自动手,现在又改变了自己想法,朝三暮四,为什么还觉得我们愿意相信你的鬼话?”   鹿游原没有回头看她,淡然说道:“立场随着时势转变而转变,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更何况你们最开始的那句话,已经证明了那对师姐弟的念头,和你们其实有着不小的差别,因此你们都觉得不安。”   秋风寂寥。   一片安静。   谁也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余下的只有风声一片,远方明明热闹到了极点,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来,但不知为何,此刻她们甚至可以听到很远之外的江水滔滔声,在正常情况下,这毫无疑问是无法被听见的。   “你们不用担心。”   鹿游原最后看了一眼那处的喧闹,转头说道:“主要是为了防一下幽眠之怜,现在的我还不足以隔绝顾许留下的剑意。”   林轻雾说道:“如果我没有理解出错,你现在似乎是不想见到幽眠之怜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在今天这一切发生之前你同样没有帮祂的理由,然而你终究还是出手了。”   “我并不是觉得你们容易欺骗,不过原因的确就是上面的那个。”   鹿游原安静片刻,然后说道:“事情从来不会直接定死,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变化,今天我之所以愿意和幽眠之怜站在一起对顾许出手,是因为祂提前满足了我的需求,给了我一个直接离开这个世界,不必再掺合到这趟浑水中的办法。”   说到这里,他由衷的叹息了一声,脸上那些遗憾再是清晰不过。   顾羡鱼终于明白了,说道:“现在问题在于,你已经无法够到那个方法的要求,所以想法不得不产生改变?”   “还好你们三个没有蠢到家。”   鹿游原微笑说道:“我不觉得幽眠之怜是真的彻底疯了,祂肯定还在乎自己的性命,在最后使出什么手段都不值得意外,但我和祂不同,没有把握在那些剑光和道法中活下来,所以现在的我当然不希望祂的念头成真。”   安君衣微微皱眉,看着他说道:“所以你是故意找到我们的吗?”   鹿游原很诚恳地摇了摇头,说道:“今天不是,但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因为顾许的伤势不轻,也因为我实在不想见到他的师姐,那么我只能去和你们聊这件事,坦白一些说吧,沦落到这种要和你们这几个小姑娘来谈这种大事,其实我也很无奈,但现在也就只能如此了,还好你们已经不用我长篇大论去说服了,这也算是不小的欣慰吧。”   林轻雾说道:“你应该清楚我们没有任何背叛他的理由,而且今晚遇见你的事,过不久他就会知道,所以你为什么还要绕这么一大个圈呢?”   “同上,因为我不想看见你们的师伯,他的师姐。”   鹿游原看着顾羡鱼的眼神里满是嘲弄,感慨说道:“当天的一切我不觉得你会这么快就忘记,再吃她一剑,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除了婉转一些又有什么办法,更何况说服你们总要比说服他来得简单,而你们恰好对顾许很不错的影响力。”   林轻雾不再言语,转身望向站在身旁的顾羡鱼,只见她神情微妙,也许是真的回忆起了那天的事情。   然而等到后来,她终究是没有听到解释这一切的言语,不禁生出了些许的遗憾。   便在这时,安君衣忽然说道:“那我有一个问题想要你回答的。”   “请讲。”   鹿游原不介意她的唐突,神情反而温和。   安君衣看着他说道:“不管现在你的立场怎样,今天就是你让他受了伤,总得要有一个交代,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鹿游原表情渐无,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秋风涌起,萧瑟泛冷。   “凭什么?”   安君衣平静回视着他的目光,语气有些冰冷,甚至是漠然:“你想合作就合作,想翻脸不认人就翻脸不认?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鹿游原眉头微微挑起,有些意外这句话,但更超乎他意料的还是说出这话的居然不是顾羡鱼或者林轻雾。   安君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会在乎这些事情,坚定无比。   “有道理。”   鹿游原笑了笑,说道:“这话我记住了,等我想到一个合适的补偿以后,然后再来找你,希望到时候会有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不送。”   安君衣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看他,和顾羡鱼还有林轻雾朝着废墟外走去。   秋风不起,那些吵闹的声音如突如其来的洪水一般,涌入了她们的耳中,一切再是清晰不过了。   还未到暮秋时节,街道上的梧桐树的叶子还有着不少的绿色,黄了老了的其实很少,经历了今日这场寒雨,却依旧坚强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想到这里后,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废墟,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终是念旧,因为熟悉的画面总会触景生情。   她和他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此。   那顿火锅没有吃多少,他不知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的朝她碗里放了块被泡的很辣的毛肚,惹得她眼角微微湿润。   这些都是她生命中的美好,现在已经是一地的废墟了,再也不剩下什么。   “好像也没多久啊……”   安君衣不再多看,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静静地想着,愈发喜欢。   ……   ……   事后已经很久。   间宫爱花身上披着顾许的衬衫,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不知为何,眉眼间的倦意却是掩之不住。   她坐在床上,双足藏进了被窝里,也许是因为真的累了的缘故,此时的她已经在顾许的肩上靠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距离秋雨的停止已经过去许久,而那件事发生在雨止时分,事实上她心里也有些意外,不懂为什么他那三个惹人心烦的徒弟为什么迟迟未曾归家。   但她早已经得到了满足,便懒得再去计较太多,只想要安静享受事后的温存,哪怕什么话都没有也好。   从数百年前,两人相识到今日为止,他们之间还是第一次这么的亲近,再也没有任何的隔阂阻拦着彼此的温度。   不再少女的气息依旧好闻,即便顾许沉默到现在,也无法否认她的心意很纯粹……只是这个时间终究太过于尴尬了。   “时间不早了……”   顾许沉默了会儿,看着她身上那件衬衫,没有扣上的纽扣,无奈说道:“等她们回来会很麻烦的。”   间宫爱花轻声说道:“门是锁着的,我也一直留意着她们三个,你担心这个挺没有意思的,还是说你想继续惹我生气?”   顾许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是闭嘴要更好。   在这件事真的发生之前,他也不觉得会变成此时此刻这样,但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抱着同样的想法未免有些无药可救了。   当然,如果爱上愚蠢便可以不断重复此前的美好,哪怕是他也好……终究是会生出一些心思。   “再坐一下。”   间宫爱花顿了顿,平静说道:“你要是连这都介意,我脾气再好也会生气,明白了吗?”   顾许十分老实的嗯了一声,心想我怎么敢现在惹你生气,打不过是一回事,闹起来又是一回事了。   他望着窗外的月色,还是觉得不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道:“对了,以前你在山上的时间不长,在山下有认识什么关系不错的朋友吗?”   间宫爱花微怔,仔细思考了一遍,说道:“当然是有的,不管是事实还是在别的人眼中都好,我这人都要比你有趣太多,倘若没有朋友那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听着这话,顾许心里头有些不太舒服,轻描淡写说道:“原来那些年你在山下闹出的事情,其实不是一个人做到的啊。”   间宫爱花打了个哈欠,心想你怎就突然在乎这些无聊的小事了,耐着心说道:“就算是你飞升以后的境界也好,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覆灭那些底蕴深厚的宗门也是极难的,当年的我到最后离飞升也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除了阴谋又有什么办法可言?”   顾许没有说话。   间宫爱花想了会儿,继续说道:“与我同辈的那些人,大都出身极好,否则便是修道天赋极强,尽管及不上你和我,凭借着人心所向,我才能够做到当年的那些事。”   顾许有些不解,说道:“难道就从没有人对你产生过怀疑吗?”   “有。”   间宫爱花心想你到底想问什么,语气愈发来得敷衍:“那人在我死后,你应该是要认识到的,毕竟沧溟宗的人最喜欢做的就是苟延残喘,不会死的那么早。”   顾许知道她指的是谁,说道:“难怪他当年与我见面时,对我的态度有些冷漠,原来是因为你的错吗?”   “呵呵。”   间宫爱花唇角微微翘起,神情颇为不屑,说道:“他当年想要和我结成道侣,因此对我关注极深,甚至还异想天开到跑去酿酒,想要借此讨我喜欢,让我对他心生好感,结果纠缠再三被我拒绝之后,还是偏要执着,才是发现了一些不值一提的蛛丝马迹,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眯起了眼睛,想要再温存上片刻光阴,却忽然发现顾许不知为什么,一直在沉默。   覆在身上的薄被轻轻滑落,白嫩的肌肤在灯光下十分耀眼,间宫爱花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着望向远方的顾许。   空气微凉,一如她此时的嗓音般,带着些微的清冷。   “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刚才的对话不是很简单吗?”   顾许没有回头,但情绪似乎有些不同。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所以你刚才想问的是什么?”   顾许说道:“你喜欢回忆从前的那些往事,我就随便提一句罢了。”   间宫爱花叹了口气,无力说道:“行吧,我当初的确是把他给算作好友,否则也不会再三之后才直接拒绝他,但他提出结成道侣的那一刻,我便没有再将他当做是我的朋友了。”   顾许微微一怔,感到了好些的尴尬,强行辩解道:“你和我的记忆力都很好,当年你好几次回山的时候,手里提着的酒味道都有些怪,想起来就问一下罢了。”   “也行,你不说我都不知道,那些酒原来掺的不是水,而是不要钱的醋啊。”   “这只有你知道了。”   “那你想不到知道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天台上,看着你和安君衣那些腌臜事,心里又是什么感受吗?”   “没兴趣。”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   “总没有你的厚。”   房间变得安静了起来,间宫爱花细眉微挑,起身走到衣柜前,取出自己提前备好的衣服。   此时从顾许的角度看过去,一切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披散的黑发荡漾如花。   看着那一件白色衬衣的离去,看着崭新的衣服覆上在那具身躯上,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享受了很久,眼见离去有些不舍。   只是他很快就醒过了神,猜到是三位徒弟已经回来,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世间,不禁惊讶她们竟在外面逗留了这么长的时间。   以安君衣和林轻雾的脾性,即便要吃的那家火锅店排队漫长,总归可以凭借钞能力直接吃到,不可能愿意坐在那小小的椅子上等待。   除非是她们遇到了一些意外。   间宫爱花拿起木梳,将微乱的黑发整理如初,然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坐在了他的身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满意了吧?”   顾许不敢回答,清楚这是在嘲弄他最初用来拒绝的那个理由,以及片刻前那吃的莫名其妙的醋。   他想了会儿,说道:“今天幽眠之怜也受了伤,你有想过去直接杀死他吗?”   间宫爱花望向了门外,听着从窗户缝隙中传来的风声,摇头说道:“先等你的伤势恢复到一定地步后,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现在距离冬天还有一段时间。”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他杀不了我的。”   “我总要考虑一下自己的三位师侄。”   间宫爱花微嘲道:“也许你现在还可以和他一战,并且战而胜之,但你有能力确保自己可以护住那三个除了惹人生气以外,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吗?”   顾许怔了怔,知道她是真的有些恼火了,否则用词不至于如此严厉。   便在这时,叩门声响起,顾许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师姐,起身去将门打开,看见了发丝上犹有湿意的三位徒弟。   “怎么是你开门?”   安君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细眉微蹙。   “师姐很累了。”   顾许神情平静,面不改色将这掩饰了过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不算骗人,只不过是将其中发生的直接带过,只说出一个真实的结果罢了。   安君衣听着这话,有些不解,看着那已经闭上双眼的间宫爱花,又生出了些不喜,沉默了一段时间,才是将先前遭遇的那些都说了出来。   其中关于她们吃着火锅,商量出来敲定好的那些细节,自然不会提出来,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半点的遗漏。   最重要的自然还是鹿游原最后那句无法确定真假的承诺。   顾许沉思了很长时间,摇头说道:“先不用去管他的想法,不管是真是假,到了真正重要的时刻,他自然会主动出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战。”   “那幽眠之怜呢?”   顾羡鱼坐在床尾,有些不太习惯因为人多而突然的逼仄,轻声说道:“难道就真的要等到冬天了吗?”   间宫爱花微微偏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说道:“九月快过了,你们最近老是逃课不好,明天还是回去学校看看吧。”   一片安静。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句话,林轻雾嘴角微微抽搐,安君衣皱起了眉头,顾羡鱼则是冷冷地看着她。   “事实如此。”   间宫爱花不以为然说道:“不然也没什么好做的,师弟的伤不算太过碍事,但恢复如初总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你们本来就做不了什么,安心过日子就好。”   林轻雾笑了起来,神情平静说道:“我们几个还能年轻,没有办法这么的风轻云淡,尽管我真的很想。”   “也是。”   间宫爱花说道:“那么你们还是要这样做,因为可以充当诱饵,假如幽眠之怜忽然间变成了个白痴,那自然就是万事大吉了。”   她说的平静,看似随意,实则话中嘲弄意味极为浓郁,听着自然教人难受。   顾羡鱼仿佛没有受到这些影响,说道:“如果有这样的计划,我愿意做你话里说的那个诱饵。”   间宫爱花眨了眨眼,看着那淡然无波的眼神,有些意外她竟如此的倔强,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有,我自然会和你描述清楚。”   “好了。”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道:“不要再争执这个问题,幽眠之怜已经在今天犯了一次大错,短时间内没有特殊的变故,祂不会重复一次手段,局面到此会短暂的安静下来。”   林轻雾没有说话,用手肘戳了一下安君衣,示意她赶紧开口。   “那就这样吧。”   安君衣犹豫了一会,说道:“要不你先休息,其他事等明天再说?今天已经够忙的了,没必要再烦这些。”   顾许看了一眼身旁的师姐,没有说话,但已经是默认。   “好吧。”   间宫爱花起身走到窗前,捏了一下发酸的脖子,黯淡的星光落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便在这时,顾羡鱼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微微一怔,迟疑片刻后问道:“你刚才洗过澡了?”   “嗯。”   顾许早已经准备好这个问题,说道:“师姐去给我熬粥的时候,我在床上躺着觉得很困,想了一下,就去洗了个澡,现在已经精神了很多。”   顾羡鱼想起吃着火锅时谈到的那个可能,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困还是不困?”   顾许低头看了会儿薄被,说道:“虽然现在不是早上了,但睡觉总归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和时间无关。”   “这就是你平时赖床的原因吗?”顾羡鱼的语气有些别扭,故作平静问道。   顾许点了点头。   “不然呢?”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拿起尚存余温的热水喝了一口,思绪莫名飘远,忽然觉得身下这张床似乎真没有安君衣家里那张睡的舒服。   顾羡鱼沉默不语,走过去将那杯子拿了起来,然后离开了房间,大概是去替他重新倒一杯热水吧。   林轻雾看着窗畔那个身影,有些头疼,又发现安君衣已经坐在了床的另一边,已经是巍然不动,不禁有些苦恼。   她想了会儿,与站在窗前的间宫爱花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在一段时间的安静过后,两人一同离开。   安君衣看见间宫爱花的离开,不禁好奇林轻雾和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然后听到了一句很认真的话。   “我想和咸鱼她聊一聊。”   顾许看着安君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传达出来的情绪已经很明确。   安君衣怔了怔,记起先前那句话,有些心疼,走到他身前抱了抱,然后离开。   当顾羡鱼回到卧室时,蓦然间发现她们都已经离开,心里很难不感到意外。   看着已经掀开被子,站在窗畔看着夜色的顾许,她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转过身将那扇门关上,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和我那天晚上睁开眼时,看见的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你是我找回了记忆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不知不觉在记忆中已经这么久了。”   顾羡鱼感到了好些紧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泛着寒意的秋风从远方到来,吹乱了她的长发。   “所以……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她抬手将沾在唇上的发丝拨开,看着有些柔弱,细声说道:“我听不懂,你可以说人话给我听吗?”   话音落下,她有些后悔,心想自己这句话似乎过分了,但听着应该也算是俏皮的吧?可以调节气氛的吧?   她不懂如何撒娇,这时候只能自以为是了。   PS:啊,终于三十一号了,月底当狗是真的难顶,而且下个月我大概要去杭州一趟,写这个PS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日历,发现下个月只有三十天,感觉我整个人已经没了。 第五十六章 老夫老妻   秋风微凛,话音清晰。   顾许不算太意外她这句话,也知道自己很多时候会习惯性的这样,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意思。   大概这就是厚脸皮吧?   他侧头望去,看着那夜过后见到的第一张脸,心里生出了一些感慨,但消失的很快,不曾在眸子里一闪而过。   “只是突然有些怀念而已。”   因为师姐的缘故,顾许这些天来一直不喜欢回忆从前,然而从时间上来说,那只是发生在数个月前的画面,真的不曾遥远,离上辈子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顾许说道:“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不错,或者说从七月初那天起,你都很有意思,直到后面总是在想着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才渐渐变得无聊。”   顾羡鱼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说道:“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谈这些?”   顾许笑了笑,重新朝窗外那些熟悉的景色望去,说道:“因为你刚才那句话,还有现在的表情,看着是我记忆中那时候的你,那就随便提一句。”   顾羡鱼微微蹙眉,心想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自己变得哪有这么多,长得不都是一个样子吗?   甚至她还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比起数个月之前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也不再那么的矫情和无理取闹了。   一念及此,她认真问道:“那你说个比如吧?”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比如就像是刚才你说那句话一样,总想着在这种时候,说些可以调节气氛,事实上却很奇怪的话出来,听着特别的有趣。”   顾羡鱼听着有些烦他,恼火说道:“所以你现在是怪我不好了对吗?”   她想着如果还是夏天的时候,自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是要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换回一些属于姐姐的尊严。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这样去做了,毕竟那确实很自欺欺人,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没。”   顾许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我是觉得你刚才那样子挺可爱的。”   “请不要说可爱两个字。”   顾羡鱼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将那些极为讽刺的言语付诸于口,因为现在是他们姐弟之间的相处,不必提起外人的名字。   ——哪怕那个名字叫做安君衣。   顾许有些不解,然后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好,但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了,这方面比较词穷。”   顾羡鱼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说道:“所以你特意让她们都出去,留下我和你两个人,原来是为了说这种无聊的话来调戏我吗?”   顾许微怔,心想这只不过是回忆往事罢了,又想着师姐的目光不知会在何时落下,自己又哪敢乱来,无奈说道:“当然不是,闲聊难道不就是这样子吗?”   顾羡鱼微笑说道:“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好了,我又不在意这个。”   顾许在心里叹了声,实在看不出来这话哪里是不在乎的意思了,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我主要是想和你聊其他别的。”   顾许敛去思绪,双手搭在高度恰好的窗台上,轻声说道:“刚才你说那句话,我没法不在意,师姐说的鱼饵当然是气话,你不要真的听进去了。”   顾羡鱼怔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许说道:“老话没有多说的必要,你只要清楚我确实在意着你们,即便真的天要塌下来也好,我也会站在你们面前,所以你不能有这种无聊的念头。”   “很无聊?”   顾羡鱼看着他的侧脸,想说那天不是已经证明了,其实我要比你高一些的吗?   话要出口的一瞬,她才发现顾许又长高了些,现在已经和她没有差距了。   即便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清秀也好,这也不代表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   她想着这些,轻声说道:“嗯,我知道的,不会莫名其妙的给你添乱,但我毕竟……和你在名义上是姐弟关系,这些事情该做,那就没有什么好推迟的。”   顾许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似乎是和无聊无关,也对,这话是我的错。”   然后是一片安静。   不知为何,他们便这样子在窗前站着,任由黯淡星光落在脸颊上,明明只是很寻常的这样站着,但却偏偏生出了一种愉快。   如果可以一直那该多好?   顾羡鱼眯起了眼睛,看着被一场秋雨清洗过后的世界,就像是有什么心愿被满足了一样,令人心神愉悦。   “你说,我这辈子一直努力下去,有没有一丁点希望和你们一样那么强大?”   过去的她大概也问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有些不同,最主要是她的语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感觉就是在随意地聊着天。   “不知道。”   顾许想了想,认真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世上的事是有定论的,但现在看来,意外总是会发生,那你和他们为什么不能永远的活下去呢?”   顾羡鱼有些好奇,转头望向他问道:“为什么我说的是强大,而你说的却是活下去呢?这两个我觉得有很大的区别吧。”   顾许微怔,然后说道:“好像是的,可能是我活得算久,不知不觉就在这方面和你们产生了分歧,比如……我永远都不能说出你刚才的那句话。”   事实上,他觉得即便是师姐也好,同样无法说出那种我愿意的话,这和喜欢以及爱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积年累月以后养成的从理性出发的习惯。   哪怕不能说是良好,但那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错,有着不错的用处。   顾羡鱼忽然笑了起来,感慨说道:“怎么感觉谈着谈着就往奇怪的地方去了,难道你和君衣她聊天也是这样子的吗?”   “不是。”   顾许摇了摇头,见她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后说道:“她比较喜欢聊自己遇到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能是早就觉得我这个人没意思吧。”   顾羡鱼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和你聊天总会变得奇怪深沉,偶尔笑起来的时候,都因为你莫名其妙的直男起来,但现在好像……已经没法这样说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顾许听着觉得有些尴尬,便没有回应这句话。   “嗯……就这样吧。”   顾羡鱼转过身背对着他,伸了个懒腰,然后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了窗户上,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说道:“我把你的话记住了,要是你没事的话,那我就去洗澡休息了?”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羡鱼有些意外,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说道:“好像还真没有,又可能其实是有的,但我不知道怎么问出口而已。”   顾许心想你这句话未免来得太怪,更加不像是人话。   “直说便好。”   他随意说道:“如果不想答,我会直接不理你的。”   顾羡鱼犹豫了一会,忽然记起吃着火锅时聊到的那个重要问题,以及当时安君衣不安的神情。   “还真的有一件。”   “说。”   顾许回头看着她,见她眉眼间的踌躇情绪,很是不解,心想有什么话是这么难以启齿的,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微微一怔,又觉得那未免太过荒唐,实在很没有道理。   可惜的是,世事往往就是喜欢离谱。   顾羡鱼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不愿意放过一丝情绪的变化,轻声问道:“师伯态度忽然间这样,是不是因为你出轨了?”   顾许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秋风仿佛在笑人。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热水,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神情自然。   “为什么这样问?”   过了会儿,他望着远方的天空,平静说道:“我觉得这跳跃的很奇怪,而且你也知道师姐欠了我实在很多,不是可以随便还清的。”   顾羡鱼说道:“大概是……女人的直觉?我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以师伯的脾气,就算真的心中有愧,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对你好。”   顾许看着她说道:“我是觉得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羡鱼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你平静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当然没有感觉。”   顾许想了想,觉得这话不算完全没道理,但也不想再去回答了。   两人就此没有了声音,有些突然,但也算是理所当然,只剩下那凛然的秋风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概是顾羡鱼觉得温度渐低,寒意渐浓,便替他关上了窗户,准备要离开。   走到门前,她停下了脚步,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认真说道:“虽然你什么都不说,但面对这种问题没有坚决的否认,其实就是承认了。”   顾许很认真地对她说道:“我是觉得出轨这两个字太难听,不想回答。”   顾羡鱼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说道:“好,我明白了。”   “啊?”   顾许看着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关门的声音似乎比起平时要稍微大了不少,听着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认真回想了一遍刚才的回答,还是认为自己没有撒谎骗人。   虽然事实上的确是他不好,但他也确实没有那个心思,只是身不由己罢了,尽管这个真相会显得他很白莲花。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自嘲,因为他想到了林轻雾曾经对自己做出的那个讽刺的评价。   当时他不以为然,如今却无法否认。   那么这又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全都收了吧?   顾许皱起眉头,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一道明亮至极的剑光,心生悸动,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了。   “真烦啊……”   他顿了顿,喃喃自语道:“真想回到过去,哪里会像现在这么的麻烦啊。”   ……   ……   天台上的风很大,夜色早至,秋雨过后的天空明净的不彻底,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那轮明月的清辉却愈发的鲜艳。   月色下裙摆轻轻摇曳,林轻雾不觉得寒意浓郁,脚踝上的银链倒映着月光,显得她有些调皮,一如其性情。   “所以你特意找我来这种地方聊天,为的就是说刚才那种毫无意义的话吗?”   秋风渐盛,间宫爱花没有系好的发丝被风吹散,露出了那张曾被举世公认最为美丽的脸颊,眸子里的嘲弄很轻很淡很,还有几分的不屑。   林轻雾说道:“没,试探一下而已,我猜不管是咸鱼还是安君衣,肯定都会尝试去问一下这个,到时候我们再将你们两个的反应结合起来,那就可以得出一个真实的结论了,准确性应该挺高的。”   间宫爱花微嘲道:“今天他连鹿游原都给骗了过去,你们居然觉得他现在还是以前那个纯情的脾性了?未免有些可笑。”   “我总不能把师傅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嘛。”   林轻雾随意一笑,换了个话头,然后正色说道:“你确定事情只能这样一直拖下去吗?”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问道:“为什么突然聊起来这个了?”   “不为什么,只是我觉得有必要,至少不要再发生像今天一样的事情了。”林轻雾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着已经没有了平日的轻快。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具有这种无聊的正义感。”   间宫爱花转身看着她,说道:“那么我也坦白告诉你,旁人死的再多也都好,我在意的也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在他伤势还未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前,无论是谁的恳求都改变不了我的想法。”   林轻雾摇了摇头,眼神依旧平静,说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要求你出手,而是想和幽眠之怜谈一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间宫爱花展颜一笑,说道:“以为祂和鹿游原一样,同样不敢对你们动手,还是觉得祂会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和你见面。”   林轻雾将她眸子里的嘲弄看的分外清楚,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法明白,你也该有记忆,那就是幽眠之怜好像很喜欢安君衣她,你知道原因吗?”   “不清楚。”   间宫爱花的笑意渐渐淡去,再一次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若有所思说道:“当初我有过怀疑,但现在看来不怎么像,所以我也无法确定是什么原因。”   林轻雾静思片刻,然后明白她最初的怀疑是什么,不由沉默,心想连你这么了不起的女子,竟然也都如此吗?   “我觉得……安君衣也许能打破这个僵局。”   风声淡去,月色依然,天台上寂静无声,很长时间都没有响起对话声,与尴尬无关,纯粹是两人都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可能。   在间宫爱花看来,如果安君衣可以理所当然的死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林轻雾的想法则要简单很多,一如她先前说过的那样子,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强迫安君衣做出牺牲。   她只是想要弄清楚幽眠之怜为什么会偏爱安君衣,这有怎样的原因,总不该是一种单纯的喜爱。   若真的喜欢,那林轻雾只能认为幽眠之怜已经彻底的瞎了眼,明明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间宫爱花来得更好。   除了那很多时候令人厌恶的臭脾气——况且她确实有资格,令人愿意承受她的性情,甚至乐在其中。   “这会很麻烦。”   间宫爱花忽然说道:“除非是凭空猜想,否则不管是什么术算之法,始终是要凭借着真实存在的条件,去推断出一个结果,我不擅长倒因为果这种手段,更何况那需要的时间更为漫长,以年为单位,且不下于数十。”   “今日这一战祂同样也受了轻伤,愿意露面的可能性更低了一分,在我必须要照看师弟的前提下,只要祂不愿意被发现,那么和祂交流的办法只剩下一个,便是去和那些已经被祂归化的信徒谈一谈。”   她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这看似没有什么风险,然而你不是安君衣那样的白痴,很清楚这种单方面的沟通意义实在很小,主动权全在对方的手上。”   林轻雾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要试试看,因为这也许可行,而且我真的很烦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她,温柔说道:“如果你已经沦落到为了要满足自己内心需求,而不惜将旁人置身于险地之中的话,那我会很欣赏你的无情。”   林轻雾眉梢微挑,显然不喜欢这句话。   “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我最烦的一直就是说教,所以不会细说。”   间宫爱花抬起右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发现手感并不如何,大概是没有安君衣的来得要好,有些遗憾。   她不在意那神情微沉的师侄,轻笑着说道:“当然,这件事你非要去做的话,我建议你问一下顾羡鱼。”   林轻雾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天不是你陪她一起解决的家务事吗?”   间宫爱花笑意依旧嫣然,随意说道:“你提出的主意,顾羡鱼的家里人,安君衣则刚好被看中了,难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林轻雾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而已。”   间宫爱花看着她说道:“那样子就好,我还以为你连也会介意,未免也太过矫情了。”   林轻雾转过身望向远方景色,秋风吹起了裙的一角,洁白如玉的脚踝上的银链,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诱惑,很容易令人生出把玩的念头。   这幕画面被间宫爱花收入了眼中,然后想到了当年的一些往事,有些在意,又不想被她们发现,忽感惆怅。   她懒得再继续这场谈话,挥了挥手,示意了林轻雾自己思考出一个答案,便朝着楼梯口走去,头也不回。   ……   ……   因为吃过一顿火锅的缘故,纵然秋风拂身很多次,身上也难免沾上了好些味道。   安君衣洗过澡后,恰好与离开卧室的顾羡鱼碰了面,两人静默互望片刻,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便随意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擦肩而过。   她扭了扭把手,发现房门没有紧闭,推开后见到坐在电脑前的顾许,有些吃惊,心想你怎么不好好的坐在床上呢?   “我没有你想象中伤的那么严重。”   听着关门的声音,顾许知道来的人是谁,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缓缓滑动着鼠标上的滚轮,心情似乎不差。   安君衣嗯了声,眼见卧室里已经没有第二张椅子,无奈之下脱了凉鞋,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为何,以往在这种时候顾许会很快的放下手中事情,陪她聊天说话,但这一次他却不为所动,依旧在弄着电脑。   她不禁有些好奇,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小心翼翼的跪在了床上,看了眼床尾与椅子之间的距离,然后尽力调整着角度,才是从后面抱住了顾许的胸口,不太舒服的将下巴搭在椅子的一侧。   “啊……”   当安君衣看清屏幕上的那些画面时,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只是声音刚泄露出去的刹那,那只早已熟悉的手便挡住了她的嘴巴,将那些惊讶的嗓音全都给按了回去。   “你这是在干嘛啊?”   安君衣很难理解此时此刻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抿着唇,小手捂住了嘴巴,羞恼说道:“还好是我进来,要是其他人看来了,你这脸还要不要啊?”   顾许有些不解,说道:“你刚进来的时候我不是切到浏览器上面去了吗?”   安君衣深呼吸了一口,强行控制住自己吐槽的情绪,细声说道:“那你现在……到底实在干嘛啊,我怎么搞不懂呢?”   “删东西。”   顾许轻描淡写掩饰道:“之前你发过来的那些图片视频什么的,感觉已经没什么用了,放着挺占地方,不如删了空出来要好。”   安君衣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好像不太对啊,只是看着那些熟悉的预览图,她的脸愈发来得红艳,只觉得这比那天领着他去见家长还要羞耻上无数倍。   她现在只想要把过去的自己给直接杀了,再不济也要按着那时候自己的手,阻止这种放飞自我,一点儿都不清纯的操作,好好扮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乖乖女。   “你难道还会害羞的啊……”   顾许感受到胸口那只手正在微微发力,清楚自己说错了话,无奈说道:“难道这些你发给我之前没看过吗?”   安君衣哪里会承认,很认真地说道:“当然没有,最多就是瞅一眼预览图而已,怎么可能真的点进去看啊,我刷游戏和上课做作业不用时间的吗?”   顾许没有说话,因为她的话实在太假,和语气无关,纯粹是莫名其妙紧张到那只手已经将他的衣服抓出了皱褶。   “咦,不对啊……”   安君衣想到了一些可能,稍微松开了左手,问道:“谁会碰你的电脑啊,难道是师伯她老人家闲着无聊,还把你藏在电脑里面的片子都给看了?再说,你要是觉得占地方,和我说一声,我给你买个硬盘不就好了吗?”   顾许回头看了她一眼,平静问道:“那么我倒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说服我将这些留下来?”   安君衣微微一怔,有些羞涩的垂下眼帘,心想这种话何必明说,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太直了吗?   “那就删了吧。”   她故作平静,若无其事般说道:“我只是觉得下好不容易,毕竟这也是花了不少时间弄好的东西,感觉有些可惜而已。”   顾许将最后一个文件夹删除,然后清理了一遍垃圾桶,检查过后确定痕迹已经扫清后,才是回头望去。   此时安君衣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白炽灯光下,圆润的脚趾不时翘起,偶尔也会蹬在床单上,看着很是可爱。   “怎么了?”   “你真好看。”   “哦?”   “为什么是哦?”   “因为我都听得腻了呀。”   安君衣见他删完了文件,有些意兴阑珊的坐回床上,只不过姿势依旧不端庄,是深交以后朋友间的随意坐姿。   因为不是家里的缘故,她不太好意思在顾羡鱼的目光范围内穿着睡裙走来走去,最后走到顾许的卧室里面去,故而在天气转凉后的今夜,身上的衣物稍显严实。   顾许关了电脑,回到床上坐了下来,说道:“我以为这种话你会一直喜欢。”   “喜欢又不代表不会腻味。”   安君衣揉了揉眼睛,如往常那样靠着他的肩旁,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呀,我记得师伯说过,你伤势要一个通宵才能稳定下来,那是不是一会儿她还要过来你房间啊?”   顾许不太想在这时候提起师姐,安静片刻后说道:“伤势比预料中好转不少,只要不发生特殊情况,不会这样子。”   安君衣有些高兴,眼睛变得明亮了许多,却偏偏什么都不说。   “你不好奇吗?”   她等了好会儿,还是听不到顾许疑惑的嗓音,忍不住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肚子。   顾许握住了她那只无聊的手,说道:“因为你肯定会自己主动说出来,那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问你?”   “诶……难道你就没感觉这句话很像是老夫老妻的样子吗?”   安君衣盯着他的眼睛,甚至能够看到他黑色眼瞳中自己的模样,微恼说道:“这样就真的很没意思了,明明我们谈恋爱还没有几天。”   顾许心想这话确实有理,认真问道:“那你刚才又是为什么开心?”   安君衣敛去恼意,笑容里多出了一抹别的意味,将双唇贴在他的耳畔,细声说道:“因为她如果不走的话,今晚不就只能睡沙发了吗?”   PS:明天大概会惯例摸个鱼,但也不能算完全的摸鱼,应该会将已经动笔但还没有写完的番外弄好,内容还是之前说过的那个样子,不轻不重,放在零五年是随便发出来的程度,写完会直接扔上床。   当然,如果明天我正常更新了,以上这段话就是我在放屁。 心态有些小炸,请个假   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写东西了, 抱歉,就连甜食都无法拯救我的情绪……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五十七章 德不配位   “你就非要作死吗……”   顾许轻声说着,心里早已没太多无语的感觉,大致上清楚此时的她到底在烦什么,更多还是觉得无奈。   “这又算作死咯?”   安君衣打了个哈欠,眯起了眼睛,说话的声音听着软软的,糯糯的,有种娇憨的感觉,很是悦耳。   她拉了下被子,带着倦意说道:“真要是那么小气我也没办法啊,总不能连提都不能提师伯的名字吧?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什么忌讳呢。”   顾许沉默了会儿,发现这说的也对,刻意的避开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一点都不像是生活在同个屋檐下的人。   一念及此,他低头望向已经躺在了床上,一手抓着抱枕一手拿着手机的安君衣,说道:“你不是困了?”   安君衣揉了揉眼睛,有些无语,说道:“困了又不代表要睡觉,手机这么好玩,我现在又不怕近视了,为什么不能熬夜啊?”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觉得和她聊这些实在无趣,想了会儿,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地方,那便直接睡上一觉好了。   从前的他就是这样做的。   在很多年前,陪伴他童年最多的其实不是师姐的身影,而是那些浩瀚如海般的艰涩典籍,那段岁月并不存在什么美好,只是一昧的孤寂甚至无趣,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师姐给他送了一杯酒,造就了往后孤崖上的那些牢骚和闲话,还有很多被随意透露出来的秘密,然后喝到醉了便随意地睡了。   现在应该也是没什么区别的,他侧过头,闭上眼就当世界消失不见,很快的睡了过去。   听着轻微响起的鼻鼾声,安君衣怔了怔才是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坐起身,看着已经熟睡的顾许,看着他眉间不再掩饰的疲惫,熟悉的脸,柔顺的眉头,亲过很多次的嘴唇,突然觉得这样的他真的好可爱,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已经睡着了,那她再有什么想法也没了意义可言,毕竟现在他是病人,总得要好好迁就的。   便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间宫爱花看了一眼睡了过去的顾许,将灯光熄灭,坐在了床边,动作很轻很温柔。   今夜星光略显晦暗,依旧可以映出她发丝间的轻微湿意,红色裙摆柔顺落下,将洁白如玉的肌肤收敛大半,但露出的那些就像是最为诱人的糖果,亦或说是蛋糕。   安君衣很想吃个干净,好让她不再老是碍眼的在自己面前跳来跳去,却偏偏什么办法都没有办法的无奈呀,好气呀。   “下棋吗?”   “啊?”   “小声一点。”   安君衣睁大了眼睛,神情很是错愕,看着坐在旁边的间宫爱花,还是想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间宫爱花说道:“我记得你对剑算一道算是感兴趣,闲着无聊下几盘棋,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安君衣心想我哪里有那个性子静得下来,又觉得她说得对,心生尴尬,故作平静说道:“那五子棋你看行吗?”   间宫爱花沉默了片刻,笑着说道:“看来你真是习惯了偷懒,一点儿都不愿意努力,果然十九岁还是太过年轻了吗?”   安君衣想了想,很认真地纠正了一句:“我离二十已经不远了,虽然比起你还要年轻上很多。”   间宫爱花不介意她话里的嘲弄,但也放弃了下棋的心思,变得安静了起来。   即便是安君衣忽然间变得勤奋了,她也会如此的淡然,或者说是根本不以为然,甚至还会在某些时候帮她一下。   “嗯……我出去拿杯水。”   安君衣实在不喜欢和她坐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只觉得这种沉默太过凝重,便找了个理由去松口气,离开房间休息上片刻。   走出卧室后,她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翻阅着那些被顾许做了笔记的书籍的林轻雾,只是见不到那张美丽的脸上有着专注。   “你还在这呀……”   安君衣坐在她身旁,留意了一下书脊上的那些字眼,随意问道:“怎么坐在这里看书?”   林轻雾细声说道:“反正和你不是一个原因。”   她一直都坐在客厅不专心的翻着书,自然也见到了间宫爱花走进那个房间,随意一猜也能猜出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我们能好好说句话不?”   安君衣想着房间里那口咬不得的蛋糕,心里就觉得晦气,此时听了她的讽刺,难免会有些情绪。   “可以啊。”   林轻雾将那本书搁在一旁,红色的书签早已夹好,抬起头静静看着她,平静说道:“之前吃火锅的时候不是已经提过了吗?该说的话便说,不用想着怎么绕。”   安君衣微微蹙眉,下意识望向那面墙壁,心想这只有一墙之隔呀,就不怕被她知道我们私底下商量过了吗?   林轻雾说道:“有些话是没必要瞒着她的。”   这句话她的语气很随意,就像是在聊明天早上要吃什么似的,听不出半点凝重的感觉,但那对眸子里流露的情绪却再是认真不过了。   安君衣愣住了。   她很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吃火锅时的那场谈话,确定其中有不少部分都不适宜被知晓,然后她怔了怔,终于明白了过来,知道这句话是怎样的意思。   有时候刻意的隐瞒,远没有掀开帷幕的一角来得要好,与其寄望于间宫爱花一无所知,不如早些让她知道存在着这件事,留下一个大致上的印象。   “对了,我还真有一件事想和你聊的。”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你之前和幽眠之怜接触过几次,应该知道祂对你这个人有一定的好感,这其中的原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啊?”   安君衣微张着嘴,秀气的眉头已经微微蹙起,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干脆将自己与幽眠之怜接触过的那几次,仔细复述了一遍。   林轻雾听得很认真,却没有从中找出任何可以释疑的地方,安静片刻后摇了摇头,诚恳说道:“完全搞不懂。”   安君衣看着她凝重的脸色,心想我不也是一样吗?   “主要是,你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嗯,这句话我不是在针对你,实话实说我是想不出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如果是祂提前预料到了你会和师傅他老人家走到一起,那真的也太过荒谬了,怎么想都没有这个可能。”   林轻雾顿了顿,语气微沉说道:“而且……我们现在也都知道了,幽眠之怜挺在意师伯她老人家的,从我见过的舔狗的角度去思考,的确也没有寄生在你身上的那个理由,所以想来想去,我都想不出一个稍微靠谱一点的可能存在。”   安君衣被她说的有些恼火,面无表情说道:“我觉得你首先要理清楚一个问题,无论是他还是师伯,还是幽眠之怜的境界,都和我们有着很遥远的距离,我们看到的他们肯定也能看到,并且还有很多是我们不清楚的,你现在和胡思乱想有什么区别,就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听着很白痴吗?”   林轻雾神情仍旧淡然,仿佛没有受到这段话的影响,轻声说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兴趣知道这个答案吗?”   “你的意思是?”   安君衣蹙起了眉头,眼睛里满是凝重。   “嗯。”   林轻雾的笑容愈发诚恳:“就是你猜的那个意思,更何况我们之前吃火锅的时候不是已经聊过了吗?什么都不做,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很长时间的沉默。   安君衣再一次确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依稀记得那天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景色。   月色还是那个老样子……一点都不美。   天空好似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尘埃,灰濛濛地看不透彻,风也微凉,盛夏时节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被凉风吹过,浑身都是不自在的难受感觉。   记忆很深。   她松了口气,忽然说道:“好奇是当然的,因为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祂如果真的因为某些缘故而在意我,那为什么不在我还没和他接触之前,直接让我得到寺本美冬一样的待遇呢?”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天国已经遥远,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真的很难了。   林轻雾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心想这还不容易解释吗?   当初又不是现在,幽眠之怜除了将就又还有什么办法,遇到了更好的想换过去,不是一种很正常的想法吗?   她犹豫了会,不知为何,却没有将这些念头说出来,而是选择沉默。   客厅再一次安静下来,远方仿有余歌传来,却显得此间愈发的幽静无声。   安君衣渐渐走神,然后回过神来,歉意说道:“我还是不怎么想和幽眠之怜见面,和别的没关系,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林轻雾沉默了片刻,平静问道:“可以给我一个为什么吗?”   “直觉。”   安君衣望向那片熟悉的天空,清楚有一片记忆中的地方已经永远离开,轻声说道:“可能你觉得很好笑,但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在这些日子里我们生活回到正轨的那一刻,祂会突然出现在你的眼角,然后聊上一下午的天。”   大概是习惯了理性思考的缘故,林轻雾实在很难理解她的想法,此时听着这种犹如梦呓一般的话,更是无语。   安君衣想了想,看着她认真说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如果幽眠之怜真的完全理性,那祂怎么会闹到现在这种非要分出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林轻雾说道:“遇大事须先有静气,这个静不是你想静静的那个静,就算祂真的疯了不代表祂的疯不是理性中的疯狂。”   “我不和你杠。”   安君衣说道:“反正我直觉告诉了我,不应该主动去和祂见面,要是你非不信……那我举一个成功的例子给你听。”   林轻雾叹了口气,有些心烦,微恼说道:“举吧。”   安君衣什么都没说,抬起手指向那面墙壁,或者说是墙壁后睡过去的那个人。   “解释一下?”林轻雾细眉微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很简单。”   安君衣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所以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以后我大概还要当你的师娘。”   林轻雾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很想要反驳这句话,想说你今晚指不定就已经被人给绿了,但终究没有出口,因为这句话在某种意义上十分正确。   “其实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不好的,因为我很懒,不像咸鱼那么的努力,而且我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一张白纸,根本不懂怎么去做才是好的,正确的,根本没有你那么的有用,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吧。”   安君衣自嘲一笑,感慨说道:“之前他说喜欢我的时候,给的理由是比较真实,我觉得很好笑,也知道那是因为他根本找不到我有什么好的地方,只能勉强夸一下,听着就和三流言情霸道总裁文里面的表白一样,特别的尴尬。”   林轻雾的目光移开,望向了那片他同样的天空,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差不多吧,我是觉得你说是长得好看,但发育也确实不良啊,除了腿稍微长一些,真的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了,只要是有钱有门路,去嫩模里面找总能找到比你好看的,就算刁钻到要是天然的,多给点钱总归是可以做到的。”   她将安君衣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师伯比你好看这一点,几乎可以说是毋容置疑,这句话可能有些伤人,但是我的心里话也是实话。”   安君衣用鼻音嗯了一声,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所以,你的总而言之是什么?”   林轻雾很诚实地说道:“四个字吧,德不配位。”   PS:电脑莫名其妙的死了机,然后QQ啊YY啊,一堆东西突然都变成用不了了,连我键盘的驱动软件都无法启动,这真的是把我给恶心坏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就一倒霉起来电脑都要针对我了吗?   如果不是脏话要被屏蔽,我真的……也不知道可以问候谁了,妈呀,气死我了!!!! 第五十八章 我喜欢幸福的故事   安君衣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林轻雾有些意外,问道:“没意见吗?”   “没。”   安君衣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也这样觉得,但你说出来的确不太好听,所以我生气还是生气,不过这样子聊下去真的没意义,所以算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很和气的笑了一下,然后干净利落起身离开,连背影都不愿意多留给林轻雾一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没有走进顾许的房间,而是和过去很多时候一样,推开了那扇真正熟悉的门。   门后灯光依旧还在亮着,顾羡鱼头也不抬,轻声说道:“不是还要在外面看会儿书吗?怎么这就回来了,是累了?”   安君衣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只是意义不明的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啊,是你?”   顾许抬头望向站在门边的安君衣,不禁意外,心想你怎么不在那边呆着?   不知为何,看着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熟悉面孔,她想了会儿,说道;“是有什么意外出来了吗?”   安君衣沉默了片刻,说道:“没呀,就算是想过在坐一下而已。”   顾羡鱼想了想,忽然发现这种对话太过陌生,已经完全找不到以前那种熟悉的感觉了。   在这个夏天过去之前,这几句话便不应该发生在她们之间,哪怕第一句没有抬头的话错了,第二句也不该是那样子的。   这种感觉难免有些物是人非。   她在心里叹了声,想着那些过去难得的美好回忆,想要自己不那么的俗气,却发现这件事真的不太容易。   “看来你是和轻雾她在外面聊过了吧?”   顾羡鱼随意说了一句,将手里的事情放下,静静地看着那对熟悉的眼睛。   “嗯。”   安君衣有些拘谨的坐在了床边,说道:“她提了个很有意思的建议,但我和她在意见上存在一些分歧,短时间内大概是没法争出一个结果了……所以就先放着呗。”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怎么就谈起来正事了?”   安君衣很老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而且你应该比我清楚一点吧,毕竟林轻雾这个人的脾气,感觉就是那样的一回事呀,总是想的特别多。”   顾羡鱼唇角微微翘起,自嘲一笑,感慨说道:“总比什么都不想来的要好,一想就想歪的我来得要好吧。”   如果还是以前,她便不会有后面的那一句,语气中的情绪也会要浓烈上很多,而不是此刻的浅和淡。   安君衣很想说我好像也成了你这样子,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那很容易有种炫耀的味道,听着变得十分奇怪。   “这样啊。”   她看着顾羡鱼的眼睛,故作认真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吐槽她呢,怎么就这么的正经了?”   “可能是生活改变了我?”顾羡鱼的笑容愈发好看,那些嘲弄也都在淡去,大概是会一起了从前。   “这句话太怪了。”   安君衣调整了一下坐姿,用手撑着下颌,很专心地看着这些天来交往不再密切的好朋友,面带笑意。   次卧的床不大,因此两人靠的有些紧,谈不上眉眼都可以清晰,但也隐隐可以看见彼此眼里的那个自己。   “所以你是闲着无聊要和我在背后聊轻雾的坏话?”   顾羡鱼不太习惯也的确是无奈,身体微微后仰,说道:“那还不如趁这一阵子努力一下,现在离十二点还有段时间,总不能将这样浪费吧。”   安君衣点了点头,解释说道:“我现在在想明天要不要回去学校一趟,总感觉现在人生安全好像没有太大的保障,之前看番的时候我不是吐槽过的吗?世界毁灭都要上学,现在轮到自己了,感觉就真的……有种没法形容的奇怪。”   顾羡鱼当然清楚她的家庭环境如何,眉梢微挑,问道:“你妈就没管你吗?”   “我都成年了啊。”   安君衣说道:“再说吧,我妈的脾气一直都很好的,只要我不乱搞,大不了就是当个什么用都没的富二代混一辈子就是了,反正她和我爸就生了我一个,总不能将我扫地出门吧,那也太好笑了。”   顾羡鱼安静片刻后说道:“其实你真要离家出走,好像也无所谓的吧?”   安君衣微怔,语气微妙说道:“还是有所谓的,至少我活的没现在舒服,不过这样说起来了,明天我干脆回家和老妈谈一谈好了。”   顾羡鱼想起那天的事,眉头蹙的有些深,不解说道:“这样谈起来,我倒是有个很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幽眠之怜一直这么安分,明明之前还准备过用我爸妈来威胁他的,现在竟然放着你那边不管?”   安君衣也觉得奇怪,说道:“难道他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这些?可我也没看见他做过这种事情啊,要是我妈见了他,不至于连和我说一声都懒吧?”   一念至此,如果不是她还记得顾许已经睡着,此时已经忍不住要打开房门,走过去问个究竟了。   “要不……你先打个电话?”   “我有点怕。”   顾羡鱼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又想着应该不至于如此,安慰说道:“你和他在一起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既然之前幽眠之怜没有这样做,那就必然有着自己的原因,不会是因为这种手段太恶心低劣的原因。”   安君衣想着这几天来听见的那些话,唤醒了屏幕,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和联系人照片,深呼吸一口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然后听筒里传来那道她很熟悉的嗓音,带着些许的疲惫,还有作为家长习惯性的不满,但第一句还是惯例。   “你不会这么快就把卡里的钱都给花完了吧?”   ……   ……   一夜好眠,晨光微亮。   顾许睁开双眼,不太情愿的醒了过来,眯着眼睛休息片刻后,忽然发现师姐依旧在窗边坐着。   看着那个再是熟悉不过的身影,想着过往数日怀里的温暖,他沉默了一段时间,确定自己确实无法轻易接受这种画面,心里始终介怀。   只是……什么都已经成为了定局,再如何埋怨也就如此。   甚至于,哪怕他心里的情绪最多也只能是愧疚,难受说出来除了惹人笑以外,大概还会招来一句你有什么理由难受的话?   事实上一切的不情愿都可以是难受。   想到了这里,顾许不免生出了些情绪,决定要出门透透气。   他掀开了被子,朝着间宫爱花问了一声好,没有多说些什么,离开卧室后去洗漱了一番,迎着渐亮的晨光走在秋色愈发浓郁的街道上,耳中仿佛已经可以听得到西江的水声。   迎着江风与晨跑的居民擦肩而过,在那处亲手早就的废墟前止步三十秒,他才是转过街角处,在一间老字号吃了份早餐,途中听到很多关于昨天那场变故的探讨。   阳光已经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云层之后,他正准备回家时,突然间接到了一串陌生号码拨来的电话。   剑意微颤,便让他知道了那头的人是谁。   顾许接通了电话,想了想,沉默不语。   “虽然昨天发生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但我觉得,既然你是活了下来,有些话我应该是要和你聊一下的。”   大概是昨天受了伤的缘故,幽眠之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顾许说道:“手机确实是很方便的一件东西。”   幽眠之怜笑了起来,自顾自说道:“其实从我知道你开始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将你视作为对手,如果要热血的形容,那就是一生之敌这四个字。”   顾许平静说道:“就算是现在的我也好,也很难接受这种过分中二的说法,而且实话说,你也不怎么适合。”   “也许吧。”   幽眠之怜的笑声渐渐的淡去,说道:“但今天我不是和你聊这些,倾诉这些年来我内心里的各种情绪,只是想和你聊一聊你的师姐……”   顾许没有任何的犹豫,想也不想便将电话直接挂断,听着传到耳中的忙音,站在街上沉默了片刻,心生惘然。   与害怕无关,他仅仅只是觉得这实在很没意思,还有些不太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念及此处,因为不想再以某种形式接到那个电话的原因,顾许关了手机,沿着已经枯黄的落叶回到了家里,只见师姐仍然没睡。   顾羡鱼今天起的依旧很早,洗漱完从浴室走出来后,恰好看见了推门而入的他,不禁有些好奇。   昨夜她陪着安君衣聊了不算太久的天,幸运的是那些担心里的不幸没有发生,为此她还特意问过了间宫爱花。   如果不是这样,想睡一个好觉会有些难。   她眨了眨眼,将带着湿意的发丝捋至耳后,细声问道:“怎么你不睡懒觉了?”   顾许说道:“我又不是一直喜欢偷懒,都是在可以懒的时候才懒。”   “但你不是受了伤吗?”   顾羡鱼安静片刻,认真说道:“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就算是要出门,也应该要考虑一下会不会发生意外吧?昨天你的确想到了,又不代表每天都一样。”   顾许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头认错。   顾羡鱼看着他诚恳的表情,胸口的轻微起伏终于平静下去,然后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惹过自己生气,似乎是从安君衣黏上他那天开始?   想到这里,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转过身去开始后悔昨天晚上睡的太过舒服,今早起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像她这样身材……比较微胖的姑娘,衣着上的选择其实十分讲究,就如汉服里的齐胸襦裙很容易被穿成孕妇装一样,她平时挑选T恤也会尽量选择那些没有图案的,那样穿着才会来得比较自然,而不是变得很奇怪。   所幸她一直都是死要面子的矫情脾性,即便当初和安君衣关系再好不过的时候,住在同一屋檐下也没有忘记过穿内衣,愿意忍受那些束缚和不自在。   现在想起来,幸好她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否则刚才便已经出了个大丑。   顾许不懂她为什么忽然转过身,问道:“还有事吗?”   “没……”   顾羡鱼回身望向他,看似平静说道:“对了,我感觉这里真的太小了,住四个人都已经很勉强,现在变成了五个人,你要不要想个办法?”   顾许沉思片刻,说道:“让君衣回家?”   “我觉得最主要的问题是师伯。”   顾羡鱼说道:“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而是我和轻雾还有君衣她们两个,真的帮不到什么忙,除了碍手碍脚之外应该是没有用了,尤其是你还受了伤的现在。”   顾许注意到她的话里轻雾在前君衣在后,皱了皱眉,轻描淡写说道:“你这句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顾羡鱼愣了一下,接着才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但又想着现在时间还早,笑出声来吵醒别人不好。   “想笑就笑吧。”   顾许看了一眼她胸前,转身望向窗外渐渐明亮的阳光,很快就听到了畅快的笑声,给人的感觉很矜持,有种温柔时偷偷而笑的意味。   他想着刚才她那句现实不过的话,等到了笑声慢慢敛去,说道:“其实我最怕的是不自知,认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有时候的确很残酷,就像是我当初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姐寿尽一样。”   阳光越过窗檐,如水般荡漾,有种清澈的感觉,没有烦人的各种杂音,是如深夜时分一般舒服的时候。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顾许还是没有听到房门打开,听见那道带着轻微嘲弄的嗓音,不禁在想你难道是去睡觉了吗?   便在这时,顾羡鱼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你知道师伯其实一直活着,没有死,甚至还将你坑了之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当时特别的生气,但也一直保持着冷静,不去过多的想。”   顾许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因为我不想太多的怀疑她,原因很简单,我习惯了听美好的故事,会因此而产生幸福的情绪,同样的我知道了那些真实的悲哀也会感到悲哀,所以不想要亲身经历。”   顾羡鱼看着他的背影,认真地看着顾许,等待着他的话。   顾许最后说道:“有过怀疑,但我还是选择了放弃,因为你一旦准备去猜测人心,无论发生什么不幸其实都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PS:的确,就是微软的锅,如果不是它非要搞什么win10的更新,我哪里会像现在一样被恶心的不行。 第五十九章 不想成为回忆   秋分已过,寒露未至,新楚的秋已经寂寥过好几次,昨天那场不合时节的滂沱大雨过后,落在安君衣眼中的秋意又来得清了些,静了些,还有一些悲凉。   她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有些无聊的读着那篇《故都的秋》,觉得和这时候的新楚有些相似的地方,南北的距离仿佛被模糊了。   闲极无聊的读完整篇散文后,安君衣将电子书放回了包里,眸子里还带着些许困意。   如果不是顾许老不爱说人话的缘故,她平时在堵车的时候也都是玩手机,怎么也不会无聊到像现在这样子,捧着那些行文精致的散文陶冶情操,希望可以在某场闲谈中不至于连话都插不上去。   降下些车窗,还算初秋的风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吹来,落在她的脸上,有种微醺的感觉,直至凉意渐盛足以醒神后,她才是发现离家已经不远了。   林轻雾将车停好,解开安全带后看了一眼后视镜,心想你怎么就不继续装了呢?连读书这种是都要半途而废吗?   “到了。”   她想着那个该来却没有来的人,眉梢轻挑,嘲弄说道:“上次你领师傅回家,这次忽然间换成我,你妈该不会觉得你变弯了吧?”   安君衣面不改色说道:“你少说一句话我又不会把你当成死人,还是你特别气我昨天晚上和你聊的那些?”   “是呀,但我气的不是你那女人的直觉,而是你那句要上位当师娘的话,觉得你太不要脸了。”林轻雾随意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她下车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侧过身坐在车前盖上,青色衣裙下的双腿悬在半空中,就像是踩在水中一样轻轻晃着。   安君衣看着这个画面,微微蹙眉,心想你怎么就学着那些人摆了个拍照的姿势,就不知道这样子很矫揉做作吗?   “走了。”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语气都淡的像平时。   “哦。”   林轻雾打了个哈欠,双腿晃了晃之后,从车盖上跳了下来,那双凉鞋的落地声很是清脆,青色的裙子随着轻风稍微扬起,平静落下。   秋风渐去,依然是数人之中最为年轻也最为成熟的她,露出了一丝笑容,似是埋怨说道:“讲道理,我也挺烦的呀,莫名其妙就变成我陪你过来见家长,就算不是师傅他老人家过来吧,咸鱼总比我要好不少啊,你妈认识她的吧?”   安君衣静静看着她那个笑容,声音微冷说道:“所以你以为我就很愿意?”   林轻雾很老实地说道:“那也是,的确是你的不乐意要比我的不乐意多很多,那就赶紧过去看一看,然后找个借口直接走人吧。”   安君衣嗯了一声,说道:“确实是这样最好,我一想到你跟过来就觉得尬,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回来好。”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欺负你这个老实……”   林轻雾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莫名叹息了声,摇头说道:“对不起啊,说你是个老实人好像不太对啊,虽然你的确也算是个老实人了,但心里就是觉得用这三个字形容你,好像又太看不起你了。”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你这话实在奇怪,到底是在暗示些什么,微微蹙眉,说道:“那在你的心里面,对我的形容词是什么?”   “真要说?”   “不是脏话就可以啊。”   说话间,阳光从枯黄了的枝叶间穿过,微热的气息落在两人的身上,连带着这看似清淡的话语,都带上了一抹燥热的意味。   林轻雾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幢别墅,随意问道:“你不会是打算记住我的话,然后找机会吹枕边风吧?”   安君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故作平静说道:“我哪有这意思,你别脑补啊。”   “呵呵。”   林轻雾叹了口气,带着憾意地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对你的评价就是上面两个字,呵呵,你不要放在心里啊。”   安君衣微怔,心想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微微蹙眉,很是不喜,说道:“我不是说你不要骂人了吗?”   “因为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准确的形容词了呀,而且这哪里是骂人了,我素质一直很好,不信你问师傅他呀。”   林轻雾越过她的肩膀,朝着前方走去,黑发随风渐渐散开,笑的很是有趣,当然也是惹人生气。   安君衣说道:“你真的是有病。”   林轻雾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可你不要脸呀。”   安君衣微恼说道:“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做啊?”   林轻雾说道:“可能就是因为你不要脸吧,我也就没事做了。”   安君衣的呼吸变得粗重了好些,如果不是觉得这样说下去太幼稚可笑,而且自己手里没有林轻雾的把柄,她肯定还要纠缠下去。   推开那扇近在眼前的门,与还在打扫的阿姨打了一声招呼,从冰箱里取出两罐饮料后,两人坐在了花园前的那两张木椅上,阳光渐热。   午饭已经吃过,要见的人还在堵车的路上,时间逐渐变得漫长了起来。   林轻雾没有将先前的对话继续下去,喝了口可乐,忽然说道:“都已经到这边坐下了,所以为什么是我陪你来呢?有解释吗?”   安君衣看着她那明亮的眸子,摇头说道:“今天咸鱼她醒的比较早,他们姐弟两个聊天聊到什么都不奇怪,再说,我是提前说好了要回家一趟的。”   林轻雾有些意外,眉梢微挑,说道:“总不至于是他觉得把别人女儿给上了,不好意思再去见家长吧?”   听着这话,安君衣好生恼火的瞪了她一眼,心想你是真的属狗的吧?   不舔的时候就连半句好听的话都不说了?   ……   ……   “所以你就真的只是觉得尴尬,然后懒得过去,打发给你那个宝贝徒弟了?”   间宫爱花皱起了眉头,看着依然平静的顾许,很难想象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低头喝完最后一口汤水,瞥了一眼静默不语的顾羡鱼,觉得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不算。”   顾许解释道:“主要是我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轻雾她比较擅长胡搅蛮缠,而且长得也很可爱,没几个人舍得对她生气。”   间宫爱花不禁感慨,心想你怎就成这样了呢?   “好吧,林轻雾确实懂得讨长辈喜欢……我除外。”   她抿着唇,舌尖将嘴角那些残留的汤汁轻轻舔舐干净,眸子里的光仿佛明亮了许多,感慨嘲弄说道:“就是你这样做有些颠覆我的三观而已,真没想到刚一睡醒,立刻就听到这么有趣的事。”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事实上,我也很意外你竟然会睡觉。”   间宫爱花说道:“我一直将自己看作是人,更何况睡觉是很美好的享受,可以活在一场真实的梦中,即便长睡不醒也都可以接受。”   顾许看着她,认真说道:“梦始终是梦,长睡不醒就是死,活着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真实的活着则在其之上。”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问道:“那如何才能分辨我们是真实的活着……”   “你们说句人话好不好啊。”   顾羡鱼忍不住放下了手机,看着肃然与微笑的两人,有些头疼,无奈说道:“为什么一起床就要谈这些,我听着就觉得烦。”   顾许嗯了一声,觉得不是没有道理,便沉默了。   “正因为这些话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浪费时间,而这种奢侈的,不在乎生命流逝的行为,才能给我一种生活的滋味。”   间宫爱花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能你听着有些绕,但我就是这么个人。”   顾羡鱼想了想,说道:“所以你喜欢吃辣,不介意清淡,遇到过分甜的也不在意,咸的就当是盐放多了。”   顾许看着她们两个,皱着眉头,静静地想了会儿,将搁在一旁的平板拿到手里,拿起笔在屏幕上写写画画。   秋日暖阳,开了一般的窗户有微风拂来,伴着还未离去的秋蝉声,扬起的窗帘犹如起伏的还海岸线,掺合上那两道动听的嗓音,还有一个低头的人。   大概是顾许在场的缘故,这场偏向文艺格调的谈话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地方,更像是下午茶时间的闲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羡鱼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才是发现顾许一直都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便凑了身子过去看了一眼,不禁怔住了。   “你这是在……干嘛呀?”   “画画。”   “这叫画?”   “嗯。”   顾许没有抬手,笔尖落的有些缓慢,也许是还在思索如何下笔才对,间宫爱花见到觉得有些意思,干脆结束了这场在她看来无聊至极的谈话,低头望向屏幕上的画面,然后嘴角轻微抽搐。   “你这……”   间宫爱花眉梢微挑,说道:“我哪有这么难看,要是你不懂怎么画画,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儿,直接给我拍个照好了。”   顾许说道:“我也不怎么擅长拍好看的照片,不如将自己想象中的那些美丽,用笔来进行描绘。”   顾羡鱼心想你这话实在是没有自知之明,勉强一笑,换了个话头,说道:“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写写画画,是把我们刚才聊的那些东西都给记下来呢。”   “有什么值得这样做的必要吗?”   顾许落下最后一笔,很认真地看了会儿,不免心生遗憾当年没有学习,如今只画得出她们的神韵,外貌始终是有所欠缺。   他想起刚才师姐的话,抬头望向窗外,发现今日的阳光微风正好,犹豫了会儿,拿出手机将美颜模式关闭,走到窗前背对天空,手机的镜头中便是她们。   与单反不同,手机并没有那种手持着一定重量的器材,黑色的镜头对准了或远或近的美丽少女,从而生出的特殊情调。   然而也正是如此,那些生活的气息会浓郁上许多,与此时的天色相映而美,就像是那些不经意间寻觅到的美好。   迎着师姐唇角那抹嘲弄意味渐浓的笑容,看着顾羡鱼微微睁大的眼睛,以及那微感错愕而张开些许的双唇,顾许按下了快门键。   随后一阵秋风从天边吹来,没带走什么东西,只是吹起了人间烟火。   “很好看。”   顾许温和一笑,说道:“这是我拍过最好看的照片,可惜君衣和轻雾不在,希望改天还有这个机会。”   顾羡鱼有些好奇,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不懂怎么拍照吗?”   间宫爱花看了他一眼,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   “因为……”   顾许很认真地看着她们,真诚赞叹说道:“你们长得都很好看,摄影好像真的不在乎器材,重要的是景色,而你们就是世上最好的那道风景。”   间宫爱花微嘲道:“那安君衣呢?”   顾许早已经思考过这个答案,说道:“这要看是什么时间,我更喜欢夕阳西下,天空都红了之后的那个她,嗯……赤足戏水最好,那种画面的美感很值得记忆。”   顾羡鱼心想这话真是够恬不知耻的,低头拿起平板电脑,蹙起了眉头,开始认真修改那些奇奇怪怪的扭曲线条。   她不是美术生,但在这方面有一定的造诣,只是原因不足为外人道,甚至连安君衣都不清楚。   窗外吹来的秋风忽然微凉,当顾羡鱼放下笔醒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什么话都没说。   “你们怎么了?”   她将那副画保存好,想了想,又给自己留了备份,轻声说道:“难道你们两个以前也是这样子,聊着聊着就不说话的吗?”   顾许说道:“有时候吧。”   顾羡鱼心想这样不会尴尬的吗?   顾许看出了她神情中的意思,说道:“最开始我也不能理解,但后来我发现这其实是感情的一种体现,因为……”   顾羡鱼微微一怔,还是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闭嘴了。   顾许转身望向窗外,将那些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心想自己就不该聊这些,太多的说教实在是无趣。   如果她们都变得像他一样的没有意思了,那除了长得好看,依旧赏心悦目以外,生活又还有什么意思可言呢?   他不想成为回忆,更不想沉溺在回忆之中,只能够去回忆从前的美好。   PS:昨天下午去看了天气之子,不得不说……诚哥这次是真的把我给伤到了,最后那段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已经到了我完全无法接受的程度了。 第六十章 执天之道   秋天的天,黑的已经快了很多,黄昏的生命随之而短。   安君衣细眉微蹙,暮火焚烧的余光越过了窗檐,落在她淡妆的脸上,很好的掩藏了那些别扭的情绪。   她看着与自己老妈相谈甚欢的林轻雾,已经在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心想这难不成就是传闻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时针离那个六已经不再遥远,安君衣还记得这场下午茶是从三点开始的,原本只打算扯谈个来小时,然后轻松愉悦的离开,回去一起吃个饭。   但现在……她鼻子都快能闻到厨房那边传来的香味,显然是她的妈妈叫那阿姨做饭,准备留下她们吃完这顿晚饭了。   这和计划中的发生了太多的不同,所以她实在不明白林轻雾想要干嘛了。   “唉……”   林逾静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还在自闭的女儿,望着对坐的林轻雾,笑着说道:“我就想着她整天都不爱出门,老蹲在家里玩游戏,真不知道怎么还能认识像你这种这么好的孩子。”   “没呀。”   林轻雾笑意矜持,摇头说道:“君衣她人挺好的,什么不良爱好都没有,平时过的也很自律,比起我要强太多了。”   安君衣看着这两个同姓的女人,心里想了多少句文雅的脏话,脸上的笑容就有多么的纯粹,见不到没有半点埋怨的地方。   “我饿了。”   她提醒两人时间不早,示意晚饭也该要吃了,又是几句听着令她心塞的话过去后,这场延续了两个小时有余的对话终于结束。   与那天顾许到访相差不远,今夜的晚饭同样不错,吃完以后安君衣正准备和林轻雾离开,却被留了下来。   母女二人站在已经西去的暮色之下,望着渐渐漆黑的夜空,开始了新一段的谈话。   “你……最近是和顾许一起了?”   林逾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很轻很淡,但只要听到就能清楚她这句话问的是你们同居与否。   安君衣想了会儿,还是打消了装傻的想法,用鼻音嗯了一声,微羞说道:“之前你不是请我和他吃过饭吗?那天之后就又一起了,我以为你都知道的。”   林逾静看着自己的女儿,摇了摇头,说道:“你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过了十八也成了年,我总不能整天管着你,而且你也不用在意,那天我就说过我觉得顾许为人还行,可以交往。”   安君衣微怔,不解问道:“那……妈你怎么突然间提起这件事啊?”   “因为我之前查过顾许,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林逾静声音微沉说道:“昨天那商场突然倒塌的事情,就连普通人都不会相信,你是觉得我连半点内幕都不知道吗?”   安君衣细眉微蹙,似乎明白了顾许为什么让林轻雾来陪自己回家,只是她此刻依然觉得没有必要。   “换个地方住吧。”   林逾静顿了顿,说道:“我觉得顾许好是很多方面的原因,其中当然包括他的能力在内,但可以远离风险还是最好的,而且你们有必要挤在一间屋子里面吗?住着也不舒服吧?”   安君衣没想到有关部门居然掩饰的如此之好,居然连她母亲这种级别的人,都不清楚其中的内幕,只以为是一场涉及到超凡力量的恐怖袭击。   “嗯……我觉得其实没什么必要啊。”   她想了想,还是不太喜欢离开,因为那间卧室有着很多值得怀念的记忆。   比如他第一次承认她是自己的女朋友,便是在那个房间,直到此时此刻她还能清晰记得当时的傻笑,不舍得忘记。   况且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就是他的身边了吧?   林逾静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中好几次想要开口劝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只是嗯了一声。   安君衣继续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逾静看了她一眼,问道:“从刚见到我那一刻开始到现在,你总是想着走,这是还没有嫁出去就已经学会了向外了吗?”   安君衣很老实地说道:“主要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啊,而且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有话就说,没必要浪费时间的呀。”   林逾静微微一怔,恼火说道:“所以你就记得这些,那天顾许来这里吃饭,我在上面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就全都给忘了是吧?”   安君衣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脸颊微微滚烫,羞愤说道:“什么啊,明明你都把东西塞我房间了,还问都不问我一声,现在就来跟我扯这个,而且你刚不才说了我成年了,自己也觉得顾许人不错,怎么现在就变脸了?”   林逾静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说道:“我就随便举个例子而已,你怎么就气急败坏了,要是换做林轻雾,她怎么可能像你这个样子?”   安君衣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想了很久,还是无法明白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   秋风中的凉意渐深,夜幕已经快要黑不溜秋,明明还有着虫鸣的细碎声音,却只让人觉得愈发的幽静。   “我是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傻女儿的……”   林逾静叹了一声,无奈说道:“连我半点聪明都没有,你就不能稍微思考一下,难道我还能连林局长的女儿都不认识的吗?为什么下午硬是谈了这么久,就是怕你被挖墙脚啊,能不能别这么傻啊。”   安君衣才是反应了过来,微恼说道:“不是,你怎么就想着这个了,我觉得你才是真的奇怪好吧。”   林逾静的目光从远方挪开,落在她的脸上胸前,说道:“我为什么知道林轻雾是前林局长的女儿,当然是因为她和你住在一起,而你又和顾许住在一起,同一屋檐下日久生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安君衣生气说道:“你别说日啊,换个字行不行啊,而且你真就以为我不想让林轻雾走人的吗?”   林逾静懒得和她吵,继续说道:“反正我觉得这样不好,原因你再白痴也清楚,现在我已经提醒了你,别到时候出了事情,跑回家里躲被子里面哭,我不可能安慰你,记得这些话就好。”   安君衣不想再聊,挥了挥手,便与母亲告别,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暮火彻底离去,林逾静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总觉得很多事情都在朝着遗憾走去,令人满是不安。   ……   ……   晚饭已过,今日的阳光晒掉了昨日的霉味,就像是顾羡鱼T恤上那只耿鬼一样的活泼。   这是今年春天时候,她陪着安君衣逛街时候买的衣服,明明两件衣服的型号相差只是一个,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视觉效果。   顾许洗完碗,听着浴室的水声淡去,伴着开门声望去,见到的便是这一只似曾相似的耿鬼,不免感慨。   “君衣还没有回来吗?”   “在堵车。”   “没有意外吧?”   窗户是一直开着的,顾羡鱼将右手伸出窗外,晚风里夹着的那些可怜暖意,渐渐凝聚在她的指尖。   这画面几近无形,却又能被真实的感知到,与盛夏时她给顾许展示的真气相比,此刻已经强大了数百倍。   她眯起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右手轻轻抚过微湿的发丝,那些残存的水珠悄然离去,就像是冬雪遇见初春,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顾许看着这一幕,眼中自然有些欣赏,然后又觉得遗憾,因为她其实是师姐教出来的,而自己的那个安君衣实在是不怎么努力,相差甚远。   “对了,师伯人呢?”   “还在忙。”   “啊?”   “推演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不宜分心。”   听着这话,顾羡鱼转身望向他,微微蹙眉,问道:“不是说直接将境界消化彻底就都好了吗?”   顾许沉默片刻,解释道:“剑出同源,但人终究是有区别的,就像你穿君衣她的衣服会变得很别扭一样,事实上师姐现在的处境和你差不多,况且推演本身也是一个消化境界沉淀的过程。”   顾羡鱼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所以你现在就一个人……没有事情可以做了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暂时看来是这样子的,我毕竟伤还没有好,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累的会比较快。”   顾羡鱼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耿鬼,说道:“那不如我们出去散个步,这个时间堵车一般都要很久的。”   不知为何,顾许看着那起伏的图案,心里因为她的话很莫名的在意了起来。   “好。”   他将情绪敛去,轻声说道:“晚上了天气转凉,你还是多穿一件衣服吧。”   顾羡鱼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无语,但她毕竟不是林轻雾,此时只是轻轻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借此说更多的话。   等到顾许洗过手,将那对拖鞋穿上以后,这对姐弟才是久违的走在一起,时隔很多天以后开始了散步。   散步为的自然是散心,那么聊天则不可避免。   在将日常闲事说尽以后,两人很默契的躲开了那些沉重的话题,一如他们绕过了那处还未被清理干净,但已经建起了临时围栏的废墟,走在泛黄的梧桐叶下,谈论修行。   顾许喜欢的话题不怎么多,恰好修行是其中之一,因为他不想要自己在意的人离开,而修行大概是前往永生的唯一路径。   “师姐的境界吗?”   “嗯,我记得你好像和我提到过,在飞升以前你一直都打不过她。”   “她一直都是斩命,斩命之中当然有高低之分,她境界早已臻至圆满,只是因为某些事情郁结多年,始终做不到看开,以至于很多年前就丢掉了飞升的念想。”   “这……你跑题了吧?”   “哦,对的,师姐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她近乎是诸法皆通,在同等境界下,如她这般手段层出不穷的人在打起来的时候总归是要厉害不少的。”   “为什么不能是一剑斩万法呢?”   “因为别人家宗门的祖师都是不世出的天才,皆有飞升的前人,天渊剑宗虽强却也不是一家独大,数千年来难免会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自然也会生出相对的解决法门。”   “那将这些法门练好,肯定也要花很多时间的吧?”   “师姐不是我,即便我在修行上的天资要强于师姐,但在道法上却有所不如,在这方面她才是千年以降的第一人。”   顾羡鱼回头望向身后如许夜色,天地壮阔,那幢高楼已经消失在眼中,但终究还是存在世间。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子,发现自己很难准确地想象出,万般道法,千种剑诀在那纤细指尖绽放的画面。   她觉得那样子很好,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我想要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顾羡鱼轻声说道:“还想要看看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顾许温和一笑,说道:“其实是很无聊的一个世界,也许我贬低了,但在那边活着的确是没有这边来得舒服。”   顾羡鱼没有说话。   顾许看着她,轻声说道:“如果真的想去看,等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我觉得你可以让轻雾她陪你,一个人游历山河,始终没有两个人来得有意思。”   顾羡鱼安静了会儿,忽然问道:“那你呢?”   “留在这里。”   顾许的目光落在江水倒影着的星光上,说道:“事实上我还需要在意师姐的想法,就像你刚才的那个问题,师姐为什么能如此强大,是因为她在斩命一境中臻至圆满,前无古人的那种圆满,有时候我也在想,飞升已经可以确定是完全自我的道路,而天魔一道则是以众生为舟,航行于星河之上,此二者都和天道不亲,全然相违。”   顾羡鱼微微蹙眉,老实说道:“不懂。”   顾许笑了笑,最后说道:“天道无亲,我只是觉得,沿着斩命的道路不断前行,直到最后绝情灭性,会不会也是一条正确的路。”   他没有说的是,当年的师姐也许看见了这条路,只是很不幸的遇见了他,因此错过。   PS:差点就没能赶上,幸好死线的力量实在强大,我这个手残都飙到三千字一个小时了,明明平时一个小时一千五百字的,真的就是小宇宙爆发啊~~~ 第六十一章 姐弟   今夜星光如水,映得岸边石壁上久经潮水风霜的青苔明亮,残存的细微水珠闪闪发亮,寒意渐浓。   顾许很随意地站在栏杆前,轻声说着。   他的语气中找不出什么情绪,脸上的笑容很轻,很淡,很平静,甚至有种让顾羡鱼难以理解的满足感。   那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中逆风而行,饱经磨难后抬手拨开一片雾凇后,骤然见到了飘着热气的温泉……   唯有如此才能形容顾许此刻在她眼中以为的心情。   她隐隐明白了过来,之所以他会在说到这些的时候笑起来,原因只能是因为师伯已经错过那些风景,心想这和幸灾乐祸有什么区别吗?   “所以你是觉得这样很不好?”   顾羡鱼仔细斟酌着用词,双手藏在背后微微紧握,故作平静。   “当然不好。”   顾许目光从那片荡漾般的江水中离去,落在她的眉眼上,看着那抹好奇,认真说道:“之前我没感觉,但现在看起来,活着还是要找些意思的。”   顾羡鱼想了想,说道:“你心里难道不是认为那些刻意寻找意思活着的人,其实是因为快要活不下去,所以才要在死之前活出意思吗?”   听到这句话,顾许沉默了很长时间,轻声问道:“这话是谁和你说的?”   “忘了,但我觉得以前的你肯定就是这样想的吧,至少在台风那天之前是这样的,而且你也知道自己最近变了有多少吧。”   顾羡鱼说的随意,看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就像是从前下午时候手里捧着书,和他闲聊似的。   她笑了笑,没等他开口继续,转而说道:“对了呀,你说这三个境界到底是谁更能打呀?我还是比较好奇这个。”   顾许静思片刻后摇头说道:“当然是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和相同境界的这两种人打过架,要是以后有机会,我就帮你看看。”   顾羡鱼有些吃惊他的意思,犹豫了会儿,问道:“你还想着去和别人打一架的吗?”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十分的别扭,大概是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顾许说道:“修道和战斗一直都是两回事,以师姐的眼光做出判断,我一直都是那种不擅长战斗的人,做出的评价自然会失真,只能以事实来作为论据,除了找人打上一架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顾羡鱼能够从那黑色的瞳孔中见到自己的身影,寻觅到那些认真,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很撩啊?”   “是吗?”   顾许想了会儿,发现她说的确实没错,安慰说道:“没事,我只是随便说说,因为不见得可以遇到这样的人。”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他,微笑问道:“原来是随便说的?”   说话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很轻很淡,唯独嘲讽很浓,心想你已经变了这么的多,竟然连撩拨女孩子这种事情都已经熟练到随便一句都是了吗?   顾许不懂她的意思,说道:“我不是在顺着你的话题聊下去吗?”   “嗯,好的,都是我的错。”   顾羡鱼移开视线,懒得再看他。   听着话里那些轻微的埋怨,顾许终于明白过来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想起林轻雾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以及近乎鄙夷的目光。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沉默,什么都不去做。   秋风渐起,夜色下高楼的灯火与江水中的星光静默互望。   江边栏杆前的两人站在了一起,各自看着各自。   气氛很奇怪。   画面依然好看。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顾许想着自己始终是个男人,沉默该由自己打破。   “时间不早了。”   顾许说道:“虽然吹得再久也无所谓,但感觉到的冷意都是真实不虚的,还是回家坐着要舒服一些。”   顾羡鱼嗯了一声,说道:“我倒是觉得挺舒服的。”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那就再聊一些有趣的东西好了,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顾羡鱼不惊讶他的忽然改变,轻声说道:“我觉得关键不是我,而是你有什么有趣的可以聊,要不然说着说着就又没声音了,不就尴尬了吗?”   “还好……”   顾许看了一眼她的侧脸,说道:“主要是我觉得聊不下去了,那就干脆安静,没必要强行扯淡,而且你说的也对,我本来就没什么意思。”   顾羡鱼说道:“唯独在这一点上你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还是这样子让人无语,勉强算是可爱。”   顾许的声音里多了些情绪:“你用可爱来形容我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顾羡鱼不说话了。   她转过身,示意顾许继续散步,朝着来时的路回去,路过一家奶茶店的时候放缓了脚步,但最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进去。   顾许看在眼里,心想这时的你看着怎就莫名的有些可爱了,与先前安静的样子相差未免太多。   “你觉得我刚很可爱?”   顾羡鱼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忽然问道。   “啊?”   顾许怔了怔,心想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觉得有些尴尬。   顾羡鱼平静说道:“你这个人在这方面的心思不是一般好猜,刚才我是故意模仿君衣的,以前她路过奶茶店的时候总是怕要长胖,犹犹豫豫的不敢进去,我记忆很深。”   顾许回想片刻,说道:“主要还是因为她比较懒吧?”   “和你一样的懒。”   顾羡鱼脸上露出了笑容,大概是回忆起了某些美好,感慨说道:“你从弟弟变成我的师傅之后,我觉得最幸福的一件事,可能就是以后的生活不用那么的自律了,至少是不用把自己弄得一身汗水。”   除了某些颇为特殊的时刻,可以享受大汗淋漓感觉的女性,始终是少数之中的少女,羡鱼被叫做咸鱼,当然不只是因为她喜欢赖床,更因为她从身体上就开始厌恶运动,只想要安静度日。   前面那个原因谁都一样,后面那个原因倒是很现实,因为顾羡鱼确实因此而饱受困扰,那清冷的有些奇怪的脾气,与此有一定的关系。   “对了。”   顾羡鱼轻声问道:“我想起来,师伯之前和我聊天的时候,提过像我这样的人以前你见过很多,是真的吗?”   顾许不明白这句话指的到底是哪个方面,迟疑片刻后,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顾羡鱼无言以对,在心里叹了口气,解释道:“当然是脾气方面,我可不愿意和别人长得一个样子。”   “我觉得没有。”   顾许只觉得师姐又在骗人,认真说道:“也许是我接触的不多,但从前那些女人给我留下的印象,确实没有一个和你相似,这指的是脾气方面,外貌总会有几个相差不远的,但那可能是妆容上的问题吧。”   顾羡鱼心想我脾气又是哪里怪了,微微蹙眉,有些不喜,说道:“可以仔细一些举个例子吗?”   顾许看着她眼里真切的情绪,觉得关于这件事的措辞实在不太容易,就连闭上嘴巴不说话,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一种嘲讽。   “我不相信所有的一见钟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些年我都是一个人在山里独自修行,就连宗门上下知道我的人都不多,了解我的更只有师傅和师姐两个,所以在当时我最引人瞩目的不是什么,而是我的身份。”   顾羡鱼微微蹙眉,说道:“你的意思是,接近你的那些女人,想法离不开利益?”   顾许安静了会儿,点头说道:“修行者远离尘世,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自己的欲望,就算是我也因为自身的利益而无视了很多事情,至今我还没见过有人超然此外,她们自然也是一样的,当我想到这一点,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喜欢。”   顾羡鱼语气微妙说道:“而且你也没有必要去看那些臭女人吧。”   “臭?”   顾许听着话里的那些微酸意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个没必要指的是师姐,说道:“反正就和我平常习惯了干净一样,这种从源头上就出现了问题的来往,确实不怎么喜欢,在自身拥有选择的余地前提下,为什么还要勉强去接受?”   顾羡鱼觉得他说的很对,想要沿着话题下去时,忽然发现此时的对话与最初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所以呢?”   她抬手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说道:“你越说我越是不明白了,为什么师伯她老人家会这样觉得,和你的看法有着这么大的区别。”   顾许有些无奈,安静片刻后说道:“主要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多时候习惯了矫情,根本无法和那些女人放在一起谈论,至于师姐她的话,有什么相信的必要吗?”   顾羡鱼沉默了会儿,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你对师伯的想法是这样的啊。”   顾许说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在看不顺眼你们的前提下,相信她的话是很白痴的一种做法。”   顾羡鱼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所有关于你的话都可以相信,是吗?”   顾许几乎要下意识的承认了这个说法,却在开口的一刹那想起来,这些日子过来他也学会了怎么撒谎骗人,而且第一个骗的就是她,便沉默了。   “相信与否,取决与自己的判断。”   他平静回视着她的目光,说道:“既然你已经踏上修行的路,那最应该相信的就是自己,而不是留念过去的印象,想要走的更远,这是必须要做到的一点。”   顾羡鱼微微一怔,不解地看着他,心想你和你那个师姐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她疑惑的神情,顾许已经清楚她在想些什么,说道:“当年师姐离开的很早,师傅更是在此之前,举世自然无亲。”   顾羡鱼听着这句话,生出了很多的疑问,想要知道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渡过这段时间,心境又是如何。   “那就……聊一聊我的从前好了。”   顾许和顾羡鱼坐在临江的一处长椅上,有清风远方拂来,带走了那些尘埃,淡去了语气中的情绪。   “在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我的师傅是天渊剑宗的掌教真人,师姐举世无双负尽盛名,境界更是高深不可言,因此才会有那么多的女人希望与我结为道侣。”   “然而当时发生了很多的意外,比如师傅早早的踏入死关辞别人世,这件事现在看来也许是师姐的手笔,但在这之后她却没有接过掌教的位置,故而宗门上下的气氛生出了一些变化,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百年后,师姐以寿尽为由离开世人眼中,自然而然,在当时掌教一脉的眼中我的存也就碍眼了。”   顾许笑的有些感慨,即便是他这等人物,回忆起从前依旧会生出不小的情绪,说道:“所以我一直都比较烦这种事情,之前把轻雾她当外人,和这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是偏见吧。”   顾羡鱼很好奇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心想这时候以你的脾性又是怎样做的,是不是受了很多的委屈呢?   一念及此,她不禁有些心疼,语气微涩说道:“那你……是又去闭关了吗?”   “为什么要闭关?”   顾许有些吃惊地望向她,微微蹙眉,说道:“他看我不顺眼,这点我当然不在乎他,但他莫名其妙就觉得我身上藏了师傅交代下来的秘密,想要以我的性命威胁他。”   顾羡鱼眨了眨眼,隐隐明白了故事的后来脉络。   顾许继续说道:“恰好是秋天,那天的蟹很肥美,我给自己煮了一碗蟹黄粥,吃完之后去了天渊峰,问清楚他的想法之后就把那位掌教给杀了,其他人也就什么意见都没了,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刚才说的那个道理。”   顾羡鱼注意到其中一个细节,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吃一碗蟹黄粥,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有。”   顾许想了想,说道:“那虽然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但也是境界大成后第一次出手,心里有些紧张,怕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候可能要和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地方告别,而我很喜欢山里溪流到最后那片浅滩里的螃蟹,不想要留下什么遗憾。”   顾羡鱼叹了口气,说道:“然后你吃了很多年?”   顾许摇头说道:“其实没有,自那以后我就没怎么去吃了,听说新的那位掌教真人一直将那些螃蟹爱护的很好,禁止了后来入山的弟子去打秋风,也不知道我飞升之后的这些年还有没有这样做。”   顾羡鱼很是无语,心想你持剑行凶那天的一切动作,怕不是都已经被他谨记在心头,如此具有仪式感的一碗粥,那人肯定是怕极了你莫名其妙因为一只螃蟹被吃,再杀了他换一个掌教,除了万事都依着你之外,还能怎么办?   她看着此时继续闲扯往事的顾许,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心里满是幸福,轻声说道:“那以后你可以煮一碗一样的粥给我吃吗?”   顾许好生无奈地看着她,说道:“我哪里给你找一样的螃蟹啊?”   顾羡鱼微怔,笑容渐渐消失不见,语气却愈发的温柔,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在惹我生气的呀?”   PS:十三号飞杭州,这几天尽量去存一下稿,唉,我又看得见我月末当狗是怎么个样子了,难顶呀。 第六十二章 拯救你还是世界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顾许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和平常几乎是一样,很容易让人无言以对的那种。   听到这句话后,顾羡鱼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漠然,找不出什么情绪,甚至连话都没有开口说。   顾许随着她沉默,抬头望向今夜的星空,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他摊开了手,掌心朝上承接着如水般的星光。   掌心的脉络也就清晰了起来,顾羡鱼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这一幕,微微蹙眉,看着那些星辉渐渐真实,如若絮状般飘舞,而不是从指缝中漏了过去。   清风徐来,一场秋雨洗净后的世界,天气总归是晴好不少,即便那场雨落在了昨天,此时也可以将很多事物看得清晰。   于是,那座被这对师姐弟提及过很多很多次的旧山落入顾羡鱼眼中。   前山旧殿道路崎岖,逸散的星光犹如飞雪,覆在习剑修行的弟子身上,从初春到深秋仿佛只是一瞬之间。   随着冬逝,她的目光越过了那些山水,见到了一座地势偏孤的山峰,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却很肯定那就是他的童年——因为那有着一处极美的湖水,她曾听师伯聊过那件很久以前的往事,当时哑然失笑。   静下心随意一眼,那座孤峰不知为何却生出了新意,就像是在默默地冷视着那座被拱卫的山峰。   也许那些年里他和所谓掌教的关系大抵就是如此,相见不如不见。   那么师伯她又在哪里痴痴地看着呢?   “师姐当初葬在了这里。”   顾许伸手指了一个地方,与那座孤峰几近齐高,但偏偏深藏云雾之中,看得很不真切,大概是天渊剑宗历代祖师埋葬的地方了吧。   他指尖微垂,山峰之间便生出了一道崭新的溪流,弯弯曲曲走过了山岳,留下了一片浅滩,又依依不舍的随着地势无奈离去,朝着前山行去,最终也不知道会停在何处。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地方。”   顾许说道:“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顾羡鱼安静了会儿,忽然问道:“师门的名字叫做天渊,那这座山又叫什么?”   顾许认真说道:“苍山。”   顾羡鱼想了想,说道:“听起来好像终年飘雪,应该很冷的样子,天寒地冻也有螃蟹可以吃的吗?”   “其实还好,听说以前苍山很冷,但有一年烧过一场雨,从那以后渐渐就暖和了起来,可以活得很舒服。”   顾许说道:“山里很多时候都可以看见云海,但是等到春暖花开后,景色自然妩媚,盛夏之后除了阳光以外,还有很多剑光落下,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副油画,等到秋天满山红遍,听说师姐的剑中杀意便是触景生情悟出,冬至以后雪花落下,那片湖水因为是热的,泡着会很舒服。”   顾羡鱼微怔,然后嗯了一声,随意问道:“听起来你以前经常在那泡温泉?”   顾许回忆片刻,说道:“也算是,主要山里可以做的事情不多,总不能闭关一闭数百年,其间总需要找些事情散心,我之所以会做饭,最主要就是因为那些年实在无聊。”   顾羡鱼细眉微挑,想着他这些年来磨练出来的手艺,第一个尝到的人竟是自己,心头不由感到微甜。   “所以你……最擅长的还是做螃蟹吧?”   她顿了顿,自顾自说道:“秋风都起了,刚好是吃螃蟹的季节,要不你改天做一顿,我想尝尝。”   顾许没有犹豫地说了好。   然后,他五指攥紧,那些如若絮状般漂浮在空中的星光,如若砂、时光、流水,又或是盛夏天他们渡假时候吹在脸上的海风,安静离开。   顾羡鱼脸上生出了好些憾意,轻声说道:“我觉得我以后一定要活很久很久,至少要活到看见你见过的景色。”   顾许想起醒来后与她最初的那几场对话,笑着说道:“当初我不是和你提过吗?不管修行还是练武,不论秋风还是春雨,到后来我坚持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想要看见更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顾羡鱼微微一怔,偏过头望向西江,说道:“比如我……又比如她,还有那谁?”   顾许诚实说道:“见到你们,我的确很高兴。”   风声渐喧嚣,扬起了发丝,顾羡鱼却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无法滚烫,心想这大概是听这些都听到习以为常了吧?   只不过……听着还是挺有意思的。   她想了会,起身牵住那只片刻前承载了星光的手,准备走完这最后的一段路,神情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许看着她的侧脸,沉默片刻后轻轻挣脱了那纤细的五指,平静说道:“师姐她愿意教你是很好的一件事,我的确不怎么会教人,她比我有经验,你想要活的久一些,最好不要错过。”   顾羡鱼感受着温暖离去,唇角微微翘起,说道:“我知道的,之前她陪我对练了好几天,和你确实有很多不同,最明显的大概是……她比较狠心?”   顾许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其实,我觉得你以后见得多了,应该也会和师伯一样的。”   顾羡鱼微笑说道:“另外我在你身上学到了一个很好的品质,你应该猜不到的。”   顾许依着她,好奇问道:“是什么?”   顾羡鱼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是怕死,刚才忽然间就想起来那天在南山上的事情,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顾许说道:“怕死挺好的。”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   顾羡鱼的笑容愈发温柔,就像那天坑她的人不是他一样,只是很随意地提起一件无所谓的往事。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理会顾许,默默地走在了前头,与他保持着半个身位的差距,便和他们的关系相差不远。   回家路上,两人剩下的话已经不多,更多时候是顾许在说,聊的也是要不要顺便买些东西回去,连闲话都快听不到了。   推开家里那扇门,鞋架上肉眼可见的变得拥挤了起来,便知道安君衣和林轻雾已经回到了这边,今晚大概还能热闹上一次。   顾羡鱼向房间走去,一面走着一面解开了发带,任由黑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肩头,还顺手替自己捏了一下发酸的脖子。   房间里的灯已经亮起,此时的林轻雾背对着房门,整个人懒散地趴在床上,膝盖微微翘起,双腿如潮水般扬起又落下,依旧精致的裸足在白炽灯下格外娇嫩。   “回来了?”   听着房门被关上的轻微声响,她还是没有转过身,更像是一只死鱼似的躺在床上,那声充满了舒服意味的悠长叹息,经过被褥的收敛,有了一种很特别的意味。   顾羡鱼说道:“你那边今天怎样了?”   “还能怎样啊……”   林轻雾翻过身,张开双臂平躺在床上,抬手将粘在唇上的发丝拨开,打着哈欠说道:“就是敷衍呀敷衍,再随便聊上两个小时,然后吃顿晚饭呗,但我猜那位伯母肯定觉得我特别像小三,适合当情人。”   顾羡鱼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惊讶问道:“这又是什么啊?”   林轻雾笑着说道:“字面意思,我这个人你是清楚的,习惯了做人做事不安分,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也很正常,倒是我比较好奇你,今晚怎么和师傅出门了?”   顾羡鱼安静片刻,说道:“饭后散步,师伯她有事要忙没空,干脆就出门走走好了。”   林轻雾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微妙问道:“真的就只是这样子吗?”   “还聊了其他。”   顾羡鱼面不改色说道:“主要是关于修行上的问题,展望了一下未来,希望可以活的久一些吧。”   林轻雾说道:“然后去看他见过的那些风景和人。”   顾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就猜到是这样。”   林轻雾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叹息说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我不是跟你分析过了吗?”   顾羡鱼微微低头,说道:“想一想不是很正常?”   林轻雾微嘲道:“前提是你真的就这样子,其他的什么心思没有抱,再说了,和我一样难道不快乐吗?”   顾羡鱼不说话了。   林轻雾这时候确实无语,静静地看了她会儿,不禁恼火,问道:“你是真打算要憋死自己对吗?”   顾羡鱼看着她,问道:“不聊这个行不行?”   “行。”   林轻雾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那我们就谈正事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拉着顾羡鱼的手坐到一起,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沉思片刻后写下了一段话。   “之前鹿游原特意留了联系方式给你和我,无非就是看出安君衣没法沟通,都已经过去两天多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还是当时那个,在他没有想好做出一个怎样的补偿之前,我不觉得有和他见面的任何必要性。”   “在这方面我的立场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很好奇,师傅到底在我们身上留下了怎样的手段,为什么鹿游原和幽眠之怜都不对我们的家里人动手呢?”   “你想我去问他?”   “不是,我主要是想要弄清楚自己手上拿着什么牌,免得可以胡牌的时候,莫名其妙的错过。”   “师伯这个人很聪明的。”   “所以要看师傅。”   顾羡鱼抬头望向林轻雾,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看着她眼里的凝重,越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的。   林轻雾叹了口气,无声说道:“因为我一直都有个不明白的地方,在你还没有回来这里住的时候,我每天都要两边跑来跑去,听他们师姐弟的唠叨,中间凭借这些话印证了一件事,是师傅没有骗我的。”   顾羡鱼心想他怎么会骗人,不禁好奇了起来。   “首先,我们要达成一个共识,为什么鹿游原可以降临?”   林轻雾仍然没有发出声音,自问自答:“那是因为他和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是怎样建立起来的?之前新楚发生了太多的意外事故,直接导致的死亡人数……看起来虽然不多,但谁知道有多少普通人因此而被感染,成为了他潜伏的信徒呢?这必然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顾羡鱼沉默听着,不知究竟听懂了与否。   林轻雾没有打哑谜的意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幽眠之怜还没有真正,或者说完全降临,那么我们可不可以采取杀人的手段,将祂放在这个师姐的锚彻底破坏干净呢?”   顾羡鱼早在刚才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但此时此刻真的听见了,心中依然震惊,只能沉默不语。   “我不是想要这样做,至少暂时……”   林轻雾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首先是因为那些人里有你的亲人,还有这个决定的前提条件过于离谱,无论结果多么正确也都好,除了师傅和师伯这种真正超然的人物,又有谁敢去承担那个责任呢?”   顾羡鱼说道:“那你到底是想怎么做?”   林轻雾认真说道:“大概你会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吧,比起一味指望师伯,我觉得还有另外的办法,比如先去弄清楚鹿游原那个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是什么。”   顾羡鱼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君衣她都好,也不至于傻到将自己活命的方法,告诉给别人。”   “你说的对。”   林轻雾静静地看着她,说道:“但鹿游原还欠你一个交代,而且师傅他肯定对你有很多的忏愧,真正可以影响到他决定的,早已经不是安君衣,而是你。”   顾羡鱼那秀气的眉头皱的愈发厉害,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林轻雾说的都是对的。   “如果,鹿游原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就是你猜测的拔掉落下的锚,那你怎样?”   “不是我怎样,我没有做出这个选择的资格,我只是想要多出一个选择。”   “那为什么要提起这个。”   “可能是因为我觉得拯救世界这件事情,好像很有趣,很有趣,很中二,值得去思考一段时间。”   “我不懂。”   听到这三个字后,林轻雾微微一笑,看着她说道:“至少比情情爱爱,要值得上很多,当然,假如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说不定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顾羡鱼无言以对。   林轻雾敛去了笑意,最后说道:“大概冰川坍塌,流星陨落化湖,东京重新被海水淹没,也随它去吧的那种任性?”   顾羡鱼长叹一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满是感慨,说道:“真希望你孤独终老一辈子。”   “你真是恶毒。”   “为了大家好。”   “圣母。”   林轻雾以这两个字,很自然地获得了这场争论的短暂胜利。 第六十三章 你已经被我吃了   谈话就此结束,林轻雾当然没有离去的必要,与顾羡鱼彼此之间相互嘲弄几句过后,几乎例行般跑去问候了一下顾许,很可惜的是没有见到间宫爱花,有些遗憾的结束了一天的时间,只能准备入睡。   夜深时,寒意愈发厚重,她坐在床上望着远方的天空,静默不语,也不知道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顾羡鱼没有问她,很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但今天不知道是为什么,看了会儿笔记后却总是在走神,始终无法做到心静。   或许是听了林轻雾刚才聊的那些话,还很年轻的她想法总是不由自主的飘忽,比如忍不住的想起那片废墟,某处山道上的那片落叶,一面湖水前的石凳,还有老校区狭长水池前的大榕树……   回忆已经彻底成为了回忆,除了在记忆中追溯,大概也没什么办法了。   她想着这些不禁遗憾,也随着林轻雾的目光望了过去。   窗外的夜空在星辰的点缀下如若海洋,很是美丽,但也千篇一律。   顾羡鱼看着厌烦,不懂她到底是在看些什么,收回目光后想了会儿,戴上耳机听着音量调节到恰好的音乐,闭上了双眼。   前些日子,她在睡前习惯了这样做,原因大概是住在一位陌生人的家里不怎么习惯,只是没有想到今夜也然如此。   忽然间,音乐中掺杂进了一些细微的雨声,顾羡鱼微微一怔,以为是窗外又下起了一场雨,睁开眼睛望去才发现,玻璃并没有湿润的痕迹。   她露出了笑容,心想自己实在是莫名其妙,即便真的下雨也好,难道每一场秋雨都代表着战斗吗?   “关灯了。”   “啊?”   林轻雾抬头望向她,有些吃惊,心想你今天这么早吗?   想是这样想,但她还是乖乖的依着顾羡鱼的话,将手机搁在了旁边,抬手将房间里的灯熄灭,然后钻进了被窝里。   享受着那些相隔甚远的温暖,林轻雾忽然觉得人生有些悲哀,觉得以前那些人说的话都是骗的她。   明明她也算是个姑娘吧,凭什么顾羡鱼对她戒心这么重呢?   都一起睡了好几天,结果连个便宜都占不到,这样的生活未免有些无奈了吧?   ……   ……   事实上顾羡鱼的想法正确了一部分,同时也错误了一部分。   秋雨没有落下,但战斗已经因为某个缘故而发生,顾许自然有所感知,但此时他还需要守在师姐以及三个徒弟的身旁,没有任何去理会的理由。   但他还是听到了一些清脆的响声。   那是桥上的灯在忽明忽暗间成为过去。   那是山间的鹅卵石成为了齑粉。   那是临江处的护栏崩碎。   唯有涛声依旧还在。   幽眠之怜的身影随着江风渐渐真实,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眉眼间的那抹疲惫掩却是掩之不住。   祂眼帘微垂,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鹿游原,看着那个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信徒,张开了干涩的嘴唇,轻声说道:“第四十七个了吗……”   这场追逐起自于昨天的深夜时分,祂已经追逐了鹿游原整整一天的时间,逼迫他以信徒为坐标躲避,至此已经错过了四十七次。   追逐的时间不算是漫长,但祂终究是囿于没有完全降临,在几乎没有间断的消耗之下,难免会感到疲惫。   但祂终究是比已经负伤的鹿游原要强大,追逐至今,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从一开始的互不相见,来到了此刻可以相视一眼的程度。   如果以此为界限继续维持下去,那么再过上七天七夜,鹿游原便不再有任何逃跑的余地,只能选择去直面祂。   念及此处,幽眠之怜抬头望向某片天空,唇角微微翘起,很清楚那对师姐弟如今便在默默地注视着,等待着一个机会。   于是祂笑的很开心,无声而笑,终于将目光放在了艰难醒过神来的那人身上。   “再见了。”   幽眠之怜走到那人身前,苍白的右手轻轻放下,眼神里满是怜悯。   那人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极白,然后崩散,犹如一阵秋风吹过落下的那些枯黄叶子。   区别大概只是颜色。   数百块血肉洒落,洒满了一地,唯独那张脸孔和头颅保持完好,流露着莫名满足的神情,坐落在血中央。   这样的画面共计四十七次。   幽眠之怜提着那个头颅,向前走了一步,看着对岸依旧明亮的灯火,喃喃自语道:“景色真不错。”   说完这句话,祂扔掉了手里的东西,身影再一次虚化不见,遁入天地间那些看不见的秋风中。   ……   ……   听着隔了一层玻璃隐约可以听闻的舒缓歌声,鹿游原抬头望向坐在窗畔的少女,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美好的笑容,甚至挥了挥手。   还未等那个少女打开窗户,他已经走进了那片夜色中,和在公园坐着的一个中年男子见面,简单的闲聊了几句。   便在这时,有风带着湿意从远方到来,风中没有肃杀之意,温柔的意味和盛夏的深夜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   公园里不知名的那朵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如画一般。   鹿游原叹了口气,带着惆怅望向风吹来的地方,知道给自己停留的时间已经不多,先前作为标记的那位信徒已经成为了一场如雨的血花。   他朝着那位中年男子歉意一笑,只得到一个无比虔诚的摇头动作,不由感慨天魔一道也许在其他地方有所不如,但在归化信徒这方面的确是别的道路所无法赶上的。   只是,如果他可以飞升成仙,再如何落魄也有和幽眠之怜一战之力吧,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自嘲一笑。   “还有一百零一个吗……”   他自语了一句,默默计算着还剩下的时间,弹指将中年男子化作一场血肉之雨,迈步走入其中,就此消失不见了。   ……   ……   这样相似的画面在二十四个小时中,已经不断地重复了很多次。   如水星光下,那些鲜血和藏匿于天地之间的气息波动,偶然有人如顾羡鱼般可以隐隐有所感知,但终究看得不够真切。   当鹿游原走进第十三泼血花中,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三点,此时的他走进了一家金拱门,微笑着朝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是外带不是堂食。   这里是城区的一角,就在这家金拱门的两条街之外,坐落着一家寺庙,行人时常可以在这里看见披着僧衣,然后又戴着眼镜的僧人。   在从心中小鹿乱撞的女服务员手中接过咖啡,谢过了小心着凉感冒的提醒,鹿游原趁着还有一些时间,迎着深夜的寒风走进了那家寺庙中。   寺里有着一口钟。   他站在了钟前,确定还有一段对话的时间,静默片刻后转身望向后方,幽眠之怜来到了此间。   “你舍弃了十三个坐标,为的就是要和我谈谈?”   “不。”   “嗯?”   “主要是有些累了。”   鹿游原看着祂,平静说道:“在听到你告诉我的那个办法之后,我就很清楚假如当天动手没有杀死顾许,你必然会斩断我的退路,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个为什么。”   幽眠之怜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鹿游原很清楚祂在做些什么,说道:“我的降临当然是你想要见到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你最开始不见得就预料到今时今日的局面。”   幽眠之怜沉默了会儿,说道:“和你一样,我很早就知道她离死不远,只是勉强活着想看一看而已,也和你那天一样,我没想到顾许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没有任何的道理。”   话里的那一个她,只能是从前的赵初见,如今的间宫爱花。   鹿游原回想起话里提及的记忆,心中感慨油然而生,轻叹说道:“的确没道理,但我很佩服可以做出这种决定的他,问题是……你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因为我当时认为间宫爱花已经不可理喻。”   幽眠之怜顿了顿,自嘲一笑,说道:“可惜的是,她所有的不可理喻,在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的时候,却都变作了自己最为憎恶的矫情,可笑至极。”   鹿游原问道:“如果你当初的想法成真,我成功杀了顾许,间宫爱花沉溺于情爱之中,而你成为黄雀夺得了那枚天人道果,又该如何?”   幽眠之怜知道他话里真正的问题所在,安静片刻后,放下了心中的那些计算,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发现自己无法给出一个相同的回答。   念头里的那个相同,是与顾许相同。   祂望向鹿游原,说道:“那不就是结局了吗?”   鹿游原怔了一下,发现这话实在不失道理,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你已经错过了自己的结局,代表这个故事并不属于你,从这个角度来看,你距离失败已经不远了。”   幽眠之怜淡然说道:“没有意义的话,希望你能活着等到你想要看到的那个结局吧。”   “那我最后再问一件事。”   鹿游原盯着祂的眼睛,仿佛从中看见了暴乱的星河,然后问道:“你杀了我又能改变什么,等到冬天,你始终还是要死去的。”   幽眠之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答案已经明显,鹿游原心想这大概是祂活下来的重要手段之一。   那么剩下的办法又是什么?   祂微垂眼帘,朝着鹿游原伸出了右手,两人一直相隔不远,此时的祂就像是要轻抚他的脸颊。   一个白天与黑夜的时间。   这场追逐耗费的光阴在此二者的生命中当然谈不上漫长,然而很多事情都是相对而言,至少在这时候,他们都已经有些疲惫了。   那么剩下一些力气终究是好的。   鹿游原摆了摆手,身影如之前那般,随着一道星光的黯淡,渺然的气息将再一次远去消失不见。   幽眠之怜什么都没做,只是这样看着,然后继续重复已经重复过的步骤,无比冷静。   ……   ……   翌日清晨,顾许从沙发上醒了过来,走到窗帘拉开了一半,让晨光与秋风轻抚脸颊,带走那些睡意。   间宫爱花刚好从卫生间出来,发丝随意系好,那张清冷离尘的脸颊上还沾着几滴水珠,看着很是美丽。   她身上不过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春光自然美妙,以顾许的角度只要低头望去,几乎是一览无遗,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两人都没有这么无聊,也因为更有趣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们在静静地观赏着天地之间残留的气息痕迹,推演着昨天那场战斗所追逐的顺序,以此验证心中的猜测。   “我还是很难明白。”   顾许忽然说道:“他们两个为什么可以完全没有顾忌,或者说幽眠之怜,难道祂就断定你不会理会吗?这和之前想的祂老老实实等下去,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了。”   间宫爱花伸了个懒腰,说道:“那就是我们从开始就想错了呗,也许祂已经解开了心中的那道执念,看开以后境界水涨船高,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了。”   顾许看着她,心想你怎么可能漏算如此重要的一步,轻声问道:“你要不歇一会儿?”   间宫爱花微微摇头,说道:“我无所谓这些累,已经休息了几百年,总不至于现在稍微耗费一些心力,就不堪到无能为力。”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外,请你明白一个事实。”   间宫爱花笑了笑,看似随意说道:“现在你的果子已经被我吃进了嘴里,无论事情恶劣到什么地步都好,你也不会有太过麻烦的危险,我努力是为了我自己,不让自己死。”   顾许说道:“我也不想让你死。”   这句话他说的很平静,但谁都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过往无数个不眠日夜的努力,都付诸了东流。   间宫爱花一直都不喜欢这种长情的话,但顾许除外,因为她喜欢他。   “嗯。”   她敛去了笑意,认真说道:“你可以操心,但不要整天去想,当作是一件打发时间的小事就好了。”   顾许什么都没说,只是觉得很熟悉,差别只在于当年的她语气不曾如此温柔,要居高临下的骄傲很多。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确定了关系之后的缘故。   他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害羞,大概是记起了那天夜里所发生的故事。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都不明白。”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想过很多遍,总不可能是因为我不小心看过你洗澡吧?”   PS:终于上了书架推,可以给自己来个可喜可贺了。 第六十四章 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这个吗……”   间宫爱花微微蹙眉,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大概在思考吧。   她想了想,抬起右手轻轻落在他的脸上,很认真地抚摸了起来。   顾许有些不解,但什么都没说,只是觉得这种感觉有种很莫名的奇怪,明明他和她早已经发生过更为亲密的关系了。   忽然间,那温热而柔软的手离开了他的脸颊,去握住了一缕破开白云落下的晨光,变幻之间,画面十分美丽。   间宫爱花看着天上的流云,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到底喜欢你什么,但这种事情,就算没有理由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那我要不要谢谢你的喜欢?”   间宫爱花回头看了他眼,晨光离开了她的指缝,纤细的五指揉捏了一下那张熟悉的脸,就像是逗弄一个婴儿似的。   也许答案就在其中。   顾许无法习惯,拨开了她那只手,有些生硬的转开了话题。   “当初,师傅收我入门的时候,你有问过一句吗?”   “你知道的,我那时候很在意自己的名声,事实上我早早就看过了你,同意了。”   “那……我长得好看吗?或者说,长得够可爱?”   “还不错。”   “原来你也是颜控啊。”   “怎么了?这不乐意吗?还是说你认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呢?”   “没,我只是觉得长得好看的人,确实可以获得不少的好处,所以我很庆幸自己长得不算难看。”   今早的晨光很亮,风也喧嚣。   他们之间对话的声音却没有被风声淹没,甚至有种清澈透亮的感觉。   间宫爱花的手僵在半空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难看这句话很让人恶心,我的意思是,你在恶心我的眼光。”   她认真解释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顾许没有说些什么去挽留,因为他想起了昨天答应顾羡鱼的事情,准备出门去挑选一只不错的螃蟹,以从前学会的手艺煮一顿蟹黄粥。   于是他花了些时间洗漱,再换了身衣服,等他手里拎着螃蟹的时候,晨光已经被换做了阳光,温度恰好。   回家后,林轻雾醒来的稍早,却只是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呆,连顾许回来都没有发觉。   顾许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走神时的样子,有些奇怪,将手中的袋子放好后,便站在了厨房门前看着,也不忙着去做早餐。   事实上他一直都不喜欢做饭这种事,只不过这一屋子里的人,安君衣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林轻雾早熟的很自然也不会做饭,剩下的那个顾羡鱼此刻还在睡觉,况且他昨夜散步时已经答应了。   不知多了过久,林轻雾才是清醒了过来,正准备习惯性的拾起手机时,便看到了顾许,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又怔住了。   “额……你怎么站在这?”她轻声问道。   顾许坦然告诉了她。   林轻雾嗯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喜,咳嗽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大抵是不准备要理他了。   “冷?”   顾许随意说道,却没有走过去关窗的意思,还是在那看着她。   林轻雾被看的不太自在,目光落在屏幕的画面上,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说道:“不冷,有件事倒是要师傅您帮忙的。”   顾许说道:“怎么了?”   林轻雾望向窗外,看着被那片阳光渲染的天空,听着微凛的风声,说道:“最近温度一直在降,天都凉了,我之前离家出走带的衣服不怎么适合了,嗯,师傅您不介意给我买几件衣服吧?”   她说的温柔,语气是抄的安君衣卖乖时候,往日那些清冷骄傲意味淡去以后,此刻软软的,糯糯的。   总之,非常的动人好听。   如果不是她眉眼间的嘲弄毫无掩饰,甚至很难将其中矫揉做作的意思听出来。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沉思片刻,说道:“我卡里好像还有不少钱,只要你一件衣服不是几千块以上,结账应该是没问题的。”   林轻雾微微一怔,心想你怎么还认真算了一遍,这我还怎么接你的话?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顾许既然这样子说,那他大概已经给顾羡鱼和安君衣做过同样的事情了?   只要她不是第一个,事情自然就不会变得麻烦起来。   念及此处,她突然觉得自家师傅顺眼了好多,脸上露出了笑容,很乖巧地走到了他身边,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平时她对顾许这么的好,脏活累活忙了这么多,连束脩都有过不少次,那么他给自己买几条裙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嗯,那师傅你觉得哪条裙子好看呢?”   林轻雾温柔说道,将自己正在浏览的页面给顾许看,故意将价格忽略过去,担心这个以前在她眼里看来不过是一瓶酒水的价格,吓着了现在的金主。   旋即,她发现最后那两个字的形容很不妥,不懂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个想法的。   还好顾许目光早早就落在了手机上,没有注意到她神情上的细微变化,事实上即便他看见了也好,大概也是猜不出来林轻雾的想法会这么的莫名其妙。   “好像还可以?”   顾许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想了会儿,说道:“但总觉得衣料上,似乎是比不过你现在身上穿的。”   林轻雾呵呵一笑,心想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以前的自己又怎会纡尊降贵看这些衣服?   “主要是我觉得款式还算可以。”   她倚在门边,抬手将散落在胸前的发丝捋至耳后,露出了明净好看的侧脸。   少女的身高比顾许矮的不多,因为是居家缘故,她穿的十分清闲,换句话说也就是清凉的意思。   但终究是不如之前那场谈话里的师姐。   因为那早已是情人间才有的私密。   顾许嗯了一声,将页面滑到价格的那个位置,然后沉默了。   “师傅呀,您觉得还行不?”   “我再看看。”   林轻雾只见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眨了眨眼,很自觉地移开了目光,猜他肯定是在查银行卡里还有多少钱。   片刻后,顾许将手机放了回去,平静说道:“还行,你喜欢就买了吧。”   林轻雾展颜一笑,故意无视了他的目光,抱了抱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细声说道:“那要不你再买一条你喜欢的呗?”   顾许皱了皱眉,说道:“我又不穿,为什么要买?”   林轻雾心想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平静答道:“因为我是您的好徒弟,当然在审美上也要偏向您呀,这不是很合理的吗?所以是你买回来,然后我穿给你看,有什么问题吗?”   她笑的好看,眸子里带着笑意,看着有种妩媚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可爱。   顾许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朝后退了一步,上下认真打量了她一番,才发现少女的身材真的很不错,几乎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与安君衣相比,她身高输的不多,顾羡鱼若是在衣着选择上不够得当的话,难免会给人以臃肿的感觉,不如她在打扮上来得那么随意。   如此看来,安君衣和顾羡鱼大概都会羡慕她这种恰到好处的中庸吧。   然后他很认真地想了一遍,主要是在审美方面,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许是从前见过太多白衣飘飘的仙女,因此他已经对这些感到了厌烦,若是真的要找出愿意认真去看的……   顾许觉得那样不太好,和其他无关,主要是他最近觉得有意思的那些穿着,都是安君衣发来的本子里面的,不足为外人所道——即便林轻雾不能算是外人了。   他总不能对自家那个和自己唯二没有关系的徒弟说,侧乳似乎很美,而且我还没有真正看过。   万一被安君衣知道,那后果未免太美,不忍细想与看。   “不用了。”   他摇了摇头,准备将林轻雾购物车里的账单结清,然后去将已经拖了很久的那碗蟹黄粥煮好,再聊下去时间便晚了。   林轻雾细眉微挑,和他一起走进了房间,才发现今天吃的居然是螃蟹,说道:“那要不我们出门逛一下街?”   顾许说道:“为什么?”   林轻雾看着他真诚说道:“整天在家里不太好,虽然你是病人,但总得透气的吧?”   顾许没有说话,低头准备着辅料。   “而且……”   听着水龙头发出的声音,林轻雾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觉得你其实也不怎么想老看着她们吧,毕竟呀,这么个环境下除了师伯这种大人物,哪有人会不乱想的呢?”   顾许没有想到这句话,细想之后觉得不失逻辑,有些意外,又有些无奈,说道:“难道你还想要我陪你出去买衣服吗?”   “可以呀。”   林轻雾心想反正我又不是第一个,被她们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时隔许久重新体验购物的感觉,想来不会太差。   顾许洗净了双手,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主要是我以前没有和别人逛过街,刚才也是第一次给别的人买衣服,如果你要我陪你出门,在挑选衣服上应该是给不出太好的意见的。”   林轻雾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虽然她先前笑的很轻很温柔,但此刻情绪的转变依旧来得明显。   她是个姑娘,是女孩子,是顾许最得意的那个徒弟,即便她还不是女人,却也能凭借自身的智慧明白其中的凶险。   她勉强维持着笑容,声音微沉问道:“你以前就没给我那两位师姐送礼物的吗?”   顾许认真回想了一遍,点头说道:“没有,主要是她们都不缺,而且我身上也没什么钱,再说我教了她们这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不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吗?”   林轻雾的笑容再一次僵硬。   “虽然您说的很有道理……”   她默默地拿出手机,看着已经付好款的订单,犹豫着要不要立即退货,又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不管做什么都会成为心虚的掩饰。   至少以安君衣的脾气就没有相信她的可能。   “然后呢?”   顾许说道:“你怎么就突然间不说话了,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轻雾哪里敢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微笑不语,动作十分自然地把手机放回袋子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她小小的模样愈发可爱,演技自然也就下乘了。   顾许忽然说道:“不过你刚才说的对,一会过了中午,我和你出门散一下心吧,毕竟是师徒,趁着现在这段时间还算是安静,随便走走总不算错。”   林轻雾微微一怔,摇头说道:“其实不用的,我还想着睡午觉呢。”   顾许无视了她眼神里满满的不愿意,继续说道:“你最近忙的太多了,缩在房间里发霉不好,君衣她这种死宅,学她没意思。”   林轻雾很想说我要将你这段话转告给她听了,只是想到自己和安君衣的关系实在一般,说了也不会相信,心里不禁无奈,然后有些吃惊他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黑了?   “好吧。”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抿着下唇露出了矜持的笑容,说道:“既然师傅你都像以前那样子臭不要脸了,那我这个做徒弟的确实没拒绝的理由。”   顾许看着她,平静问道:“我又是哪里不要脸了?”   林轻雾眨了眨眼,装作一无所知的懵懂模样,说道:“连师娘都快要有了,还和别的女孩子出门逛街,这怎么想也不合理吧?”   顾许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不合理的,你不如想一下,自己为什么是个姑娘家,如果你是个男孩子,还用想这事吗?”   林轻雾实在是想不到他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有些无语,看着他那丝毫不在乎的神情,知道他是真的随意一说,连玩笑的心思都很淡。   她忍不住又在心里头叹了声,转头望向顾羡鱼的房间,埋怨想着,假如我真的是个男孩子,你怕不是要喊我叫姐夫了。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在昨天夜里的那些念头。   大概女人就是这么的难理解吧。   林轻雾沉默了好长时间,看着他专注的身影,说道:“那……我谢谢你了?”   顾许没有回头,说道:“不客气。”   林轻雾眉梢微挑,有些恼火,心想谁要跟你客气了?   PS:章节名是一首歌,感兴趣的可以去听一下,算是还行吧,主要我是特别喜欢这首歌的歌名,其他倒也在其次了。   至于很悲伤的是我还没有一章存稿,事实上这本书从开头写到现在快要完结,我一直都是保持着没有存稿的状态。   另外……侧乳那个是真的喜欢啊,但可惜太过于SE气了,不太敢详细描写,实在遗憾。 第六十五章 希望是傲娇   林轻雾挥了挥手,懒得和他置气下去,头也不回走出厨房,然后推开了顾羡鱼的房门,隔着被子提醒了她。   “又怎么了?”   顾羡鱼转过身子背对着她,眼睛还眯着不愿睁开,语气很软,有种糯糯的感觉,听着就像是在撒娇。   如果是顾许见了,大概会沉默一段时间,安静等待她清醒过来。   可惜的是,林轻雾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太好,连声音都带上了些许怨气。   “没,我就是告诉你,你家那个宝贝弟弟叫我出去买衣服。”   林轻雾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所以嘛,我就想着也来问你一句啊,看看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出门呗。”   顾羡鱼怔了怔,眸子里那些睡意顿时消失了干净,说道:“可以具体一些是怎么回事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林轻雾的笑容愈发温柔。   顾羡鱼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林轻雾走过去那边掀开窗帘,阳光覆在外露的肌肤上,映得分外雪白。   “哦……”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平静说道:“那挺好的,我也觉得他应该照顾一下你。”   林轻雾微微挑眉,说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顾羡鱼说道:“为什么要生气,你以为我什么都要气?”   林轻雾目光从她的眉眼间下移,落在那已经看得出起伏的被子上,说道:“大概……是你之前整天生闷气,让我觉得你这里是被气大的?”   顾羡鱼面不改色,掀开被子走下床,喝了一口清水,拿起搁在镜子前的橡皮筋将头发系好,完全无视了那调戏意味颇重的言语。   “我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她看了一眼林轻雾,说道:“你这话应该去跟君衣说,她会比较在意,跟我说没什么意思。”   林轻雾笑着说道:“可我就是因为和你关系比和她要好,才和你聊的呀,不然我哪敢把这种话说出来,我又不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顾羡鱼心想你这话未免来得太过无趣,不想要再理她,转头望向窗外那轮分外明媚的太阳,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然后转身离开,途中还看了一眼林轻雾,有些随意的那一种。   她记起了昨天夜里顾许的承诺,恰好现在已经临近中午,吃完以后再看会儿书,认真修行,时间便要到黄昏。   至于那买衣服的事……顾羡鱼还没有到那么无聊的地步,更重要的是,她实在没兴趣也不愿意掺和原本属于旁人的事情之中。   倘若还是从前,大概她还会纠结上一段时间,就像那天从顾许身上见到了安君衣发丝一般,忍不住去好奇。   “今天醒的比平常晚了不少。”   顾许将煮好的粥呈上桌子,碗筷甚至还未摆好,随意说道。   “因为你的好徒弟不让我睡个懒觉。”   顾羡鱼看了一眼粥里的蟹壳,感觉还算是满意,转而说道:“对了,师伯她还是在闭关吗?”   “嗯,今天早上出来过一次,和我聊天散了会儿心,除此之外没有了。”   顾许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你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需要问她吗?”   “嗯……”   顾羡鱼犹豫了会儿,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回来之后,突然开始怀念之前和师伯她住的那几天,觉得那样子也不错。”   她说的随意,想的是要轻描淡写间掩饰过去,至少是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染上了某种奇怪的爱好——即便受虐千百次本身就很有问题。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今天夜里师姐大概会来吃个晚饭,你做些她喜欢的菜,看她心情如何吧。”   顾羡鱼微微一怔,忽然发现之前数日的同居之中,自己竟完全没有注意过饮食这方面的问题,有些羞愧,却又觉得不太对,哪有这样子求旁人虐待自己的道理呢?   “另外其实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顾许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便平时再怎么的不称职也都好,你终究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在这方面的想法我当年也曾有过,并没有找出什么意义。”   顾羡鱼微微蹙眉,心想你难道真的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她转过身去,朝着卫生间走去,脚步刻意放缓了不少,认真说道:“我觉得像你上辈子那样的活法,应该是什么都没意思吧,或者……除了飞升以外?”   顾许无话可说,因为她说的很对。   “不过就这样子吧。”   顾羡鱼回头一笑,歉意说道:“可能是昨天晚上睡的太好,刚才那些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种梦话的味道,你不要在意。”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的意思是……”   顾羡鱼走进了卫生间,看着那面镜子里自己的脸,唇角微微翘起,说道:“你难得有心情出门闲逛,那就不要想这些,好好去玩就好了。”   听着这话,顾许竟发现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已经懒得去理会咸鱼的胡思乱想,只觉得林轻雾已经愈发来得嚣张,与最开始相差的有些多,不太能够习惯。   他安静了片刻,然后说道:“那你好好在家休息吧。”   “有什么问题吗?”   “没……”   “那就好了。”   顾许将碗筷摆好在餐桌上,走进了卫生间,看着迟迟没有被拧开的水龙头,以及那张清秀的脸上掩之不住的微愕,说道:“只不过看起来,你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顾羡鱼没有说话。   顾许走到她的身旁,拿过毛巾拧开水龙头,等到湿透以后有些粗糙的替她擦了擦脸。   不论是多久的以前也好,他一直没有做过即便是类似的事情,此时的的动作自然不熟练,一如他语气那般来得直接。   “我觉得你的矫情,好听点或许可以叫做是傲娇,真的不比我前些天的纠结来的轻。”   “当然,你不是只傲不娇,但这样相处实在是有些累人,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了。”   顾许将毛巾放下,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知道那人是林轻雾,认真说道:“我准备给轻雾她买几件衣服,你在这方面应该比较擅长,下午陪我出门走走?”   顾羡鱼转身盯着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在回忆先前林轻雾的那些话。   站在后头的林轻雾与她四目相对,只觉得心头微涩,心想师傅您老人家心眼就真的这么小吗?   ps:今天中午十二点还没睡醒的时候,先是伊莱文这逼人连续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刚糊弄过去幼梦又打过来,结果我莫名其妙就被坑到去了顺德,这章还是在酒店里面写的,唉…… 第六十六章 安君衣白莲花说   顾许回头望向林轻雾,看着她眼里的自己和顾羡鱼,想了会儿没有笑。与好不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不太习惯这样做——除非可以年轻个八百岁。   他回到厨房,将围裙解开挂好,然后去叫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安君衣,不等她赖床的时间结束,便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给三位徒弟盛好粥以后,便自己先吃。   顾许不觉得修行者记忆太好是什么好事,但终究也不至于完全没有用处,至少这碗粥除开食材的缘故以外,和当年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滋味依旧极美。   等到顾羡鱼洗漱完后,安君衣才是带着倦意走了出来,而这时顾许已经吃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余下的林轻雾已经刻意躲避了许久的目光,顾羡鱼还沉溺在刚才的对话中,唯独安君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满意足的蹭到了一碗粥。   人生的幸福往往就是如此吧?   安君衣想着这个问题,有些遗憾的将碗里最后的粥喝完,看着桌上垫肚子的炒粉,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碗,然后发现林轻雾和顾羡鱼的表情不怎么的对。   她看着那两人已经变得干净的碗,细想片刻,动作有些笨拙的给两人盛了一碗不算油腻的粉丝。   “你们两个……”   话还没说完,房门忽然打开了一道缝隙,顾许的声音从中传来。   “吃完了就进来一下。”   “啊?”   安君衣看了一下碗里的东西,想了想,略微疑惑地看了表情不一的两人眼,还是放下了筷子走进了他的卧室里。   入门以后,午时的阳光已经洒落在房间里,因为取光颇为讲究的缘故,这时候的画面假若还在床上,那就并不如刺眼,甚至看着有一定的美感存在。   她将房门虚掩,然后小心翼翼地关好,目光才是落在那张已经睡过好几次的床上,不由怔了片刻才是醒过神来,心想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顾许的卧室布置一直都很简单,很符合他过去的脾性,但此时显得不太一样。   不是因为她睡觉的时候习惯了乱动,将床单拉扯出明显的皱褶,又或者懒得将被子整理好,随便弄成一团的缘故。   那张床已经被顾许整理完好,和她熟悉的没区别,只是当她看见床上正在被一件件叠好的自己的衣服时,无法不沉默了一段时间。   这难道是要把她赶回家吗?   “这边住四个人太挤了。”   顾许将床上的衣服放好,回头走到衣柜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安君衣唇角微微抽搐,看着那被叠在最顶面的蓝白碗,忽然觉得心跳的实在有些快,表情很是复杂。   她坐在床边,低声说道:“怎么就……这样子了?”   顾许没有回头,说道:“很简单,因为你们总是可以找到吵的地方。”   安君衣眨了眨眼,心想那不是她们两个的事吗?怎么就变成我背黑锅了,你难道就不可以把林轻雾给赶出去吗?   顾许见她神情变化,很难猜不到她的想法,平静说道:“因为我和你比较亲一点。”   “啊?”   安君衣瞪大了眼睛看着顾许,神情微惘,甚至愕然。   顾许重复了一边刚才那个解释,确定衣柜里没有任何遗漏,坐下在她的身旁,说道:“而且你在这方面比较正常,没她们两个那么难说话。”   安君衣沉默了。   她还是不懂,想来想去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倒不是因为什么吃醋,经过这几天短暂的生活,在师伯已经专心闭关的情况下,余下的顾羡鱼和林轻雾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所以顾许为什么这样子说呢?   安君衣很是不解,问道:“你说详细一点行不,突然就喊我进来,然后我还要走人,这给谁都接受不了吧?”   顾许说道:“换做是我,只要这里不是我家,那就无所谓的。”   安君衣深呼吸了一口,微笑说道:“我记得房产证上那个名字不是你吧?”   顾许怔了怔,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她难得没有说错话,只是这种无趣的细节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主要是林轻雾。”   他当作没有听到安君衣的嘲弄,说道:“最近她好像有些不太开心,比较喜欢在一些地方呛我,而且这里住起来实在是有些挤,不太好。”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你继续住我家里?”   顾许平静说道:“总不能有家不回,但师姐的确已经离开了这里,接下里的日子我应该会留几天这边,教咸鱼和林轻雾,然后去你那边看看,剩下的时间会再和师姐探讨一下之后的问题。”   安君衣没想到他已经思考过一次,微微蹙眉,问道:“那你具体的时间怎么安排,每天这么来回跑,很浪费时间吧?”   顾许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有些感慨,更是还是无语,说道:“平常我愿意坐车,不是因为我只能够坐车,而是我不介意以这种方式生活,现在既然和过去不同了,那么我为什么还要拘泥于此,还是你忘了在天上看见的风景?”   安君衣连忙摇了摇头,心想那都快她给吓死了,下来之后的感觉此刻回想起来,依然清晰于心头。   之前她在网上和群友闲扯的时候,总会有人装作很懂的说些自己完全不懂的话,比如发生关系之后……连走路都难的那种鬼扯。   她那天亲身尝试以后,断定了那些话都只是臆想出来的罢了。   然而顾许话里让她想起的不同,当时她下来之后,事实上已经近乎瘫软,如果不是顾许将她抱在怀里,裙子已经被地上的雨水浸湿了。   安君衣是个很胆小的人。   即便如今已经成为了修行者,但不喜的依旧不喜,害怕的还是害怕——除非她可以把头埋一直在顾许的怀里。   “你是不是傻啊……”   顾许很是无奈地看着她,叹息说道:“我有说过让你和我一起走吗?而且这种事情你以后总会习惯的,没必要太过恐惧。”   “可我就是不想习惯啊。”   安君衣沉默了会儿,轻轻靠在他肩膀上,细声说道:“你就不能每次都抱着我吗?”   顾许无言以对,问道:“你又不是小孩子。”   安君衣抬手将发丝捋至耳后,向窗外明媚阳光望去,声音细若蚊子:“怎么就不能是小孩子,你看看呀……我和你睡觉之后床单不是湿了吗?这哪里是大人会弄出来的事情啊。”   顾许看着她,沉默了很长的时间,说道:“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安君衣躲开他的目光,故作平静说道:“事实呀。”   “那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顾许说道:“混在一起来谈没有意义可言,而且这些话连咸鱼都骗不过去。”   安君衣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微嘲道:“那我现在去和她复读一遍?”   顾许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嚣张,想了会儿,发现自己拿她没有太好的办法可言。   难道真的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盯着她督促她完成功课吗?   放在如今,那未免来得太过不现实,近乎于扯谈,至少是没有什么可行之处。   “还是把话说回来吧。”   顾许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道:“一会我陪你回家。”   安君衣想了想,没有说话,自然不算拒绝。   “那你是打算什么时候来看我?”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总不能每一次都是晚上吧,那样子好像很奇怪,感觉就像是……偷情?”   顾许安静了起来,在那夜过后,他几乎是习惯性的在意这这两个字,此时蓦然间从安君衣口中听到。   即便已经是数日之前的故事,依旧生出了不小的情绪。   惭愧。   微惘。   疲惫。   难过。   无奈。   遗憾。   以及很多很多,甚至是更为复杂难以形容,在心中找不出合适词语的各种念头。   顾许可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而不是像过往修道岁月中维持着平静,但这始终是不好的。   他看着安君衣的眼睛,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不要乱说,我觉得这个词不好,更何况那天不就已经光明正大了吗?”   安君衣相信了,知道他说的没什么错。   两人发生了关系的那天,如果不是她因为羞涩,坚持不想被顾羡鱼知道,事情的发展大概会平和很多,也许都不会生出那几天的闹剧。   “另外,我总得白天过去督促你完成自己的功课,不能让你整天顾着偷懒。”   顾许平静说着,将自己的想法在大致上说了一遍,除了关于师姐的那一部分。   安君听得很认真,好奇问道:“那时间还顾得过来吗?”   顾许说道:“睡眠本来就和修行者没有太多的关系,教你们占用的时间其实不多,最主要我不想让你们有胡思乱想的力气。”   安君衣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说道:“所以是林轻雾的锅?”   “不算。”   顾许沉默片刻,解释道:“这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况且你们也是我的徒弟,总不能就这么搁在一边不理,或者总是扔到师姐的手下,那样于情于理都不合。”   安君衣很诚实地说道:“其实我还挺想你把林轻雾给扔到师伯那边去的呀。”   顾许摇头,低头将床上的衣服放进包里,结束了这段对话。   安君衣知道他其实是不想聊这些,眸子里满是笑意,对着他手里的衣物开始指指点点,问些很私密的话语。   比如,你喜欢什么样的。   又比如,你之前见过这条,当时感觉怎样?   顾许只是一直沉默,任由她不着调的乱说着话,等到最后一件衣物被收拾后,忽然问道:“你怎么就不继续装着矜持了?”   话音顿时停止。   房间里已经一片安静,阳光愈发明媚,明明空调没有被打开,却很莫名的生出了一种微凉的感觉。   “什么意思呀?”   安君衣嫣然一笑,微怒问道:“你是觉得我一点都不害羞的吗?”   顾许说道:“至少在以前你给我发资源的时候……还有第一次的时候,我都没觉得你哪里害羞了。”   安君衣笑的眼睛眯了起来,强行控制住自己揍他的冲动,偏过头看着他,声音微沙问道:“我那时候是隔着网线,和现在一样吗?”   顾许心想你为什么故意忽略第二句话,想了片刻,觉得那的确不好说的直白,不然她肯定会恼羞成怒,要生气上很多天,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安君衣的笑容更加温柔:“所以我是真的害羞呀。”   顾许嗯了一声,算作承认,不想继续下去这个无趣的话题。   他起身,将装好了衣物的包放在一旁,准备出门将碗洗干净以后,便将安君衣送回家。   至于顾羡鱼和林轻雾的事情,他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不知道她们两个愿意与否,至少在他心里觉得不错。   因为他想让顾羡鱼陪林轻雾出门,这样既可以避免他到时候没钱结账的境地,又不用对女人的衣服给出意见。   在前者上,他当然可以吃安君衣的软饭,不必担心没钱。   问题是那不管怎么想都好,终究是来得太过于别扭,他脸皮就算是再如何的厚实,终究是会羞愧。   后者他已经在师姐的身上烦了很多年,修行者的记忆力实在很好,如今他还清楚记得那一切,便没有再去体验一次的必要了。   那么,顾羡鱼陪着林轻雾出门去买衣服,而他送安君衣回家,毫无疑问是最为妥当的那个方案。   等到了晚上,他告别安君衣后,与两位徒弟去师姐那边,一起吃一顿晚饭,聊些目前和未来的事宜,这一天就不算虚度。   顾许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打开了房门,看着已经被吃干净的蟹黄粥,才发现时间过的很快。   他静静地回忆了片刻,主要是在对比从前的那些味道,以及想起了过去师姐总是吃几口就算了的琐碎事。   然后他回过头看见了林轻雾。   顾羡鱼似乎还在房间里,安君衣已经离开了卧室,有些好奇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个。   林轻雾注意到安君衣手里那个包,微微一笑,说道:“师傅,我们这是要一家大小出门去逛商场?”   安君衣想起顾许最开始的话,有些吃惊,不懂林轻雾为什么就敢这样子了,以前她不是最听顾许话的那个人吗?   在她看来,最不要脸的人一直都是林轻雾。   倘若要简单做出一个形容,那么在不要脸这件事上,她可以是天上的云,而顾羡鱼则是地上的泥。   至于她自己……   安君衣觉得自己是一朵人畜无害的白莲花吧。   所以现在她真的很好奇,顾许到底是做了什么,竟让林轻雾都开始针对他了。   如果不是针对,林轻雾又怎么会故意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   想到这里,她神情依旧平静,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不懂林轻雾为什么认为这种话能惹得自己生气。   难道你还能把我给绿了吗?   PS:今天和他们玩了足足一个白天,回到家洗完澡直接往床上一趟,然后醒过来就是凌晨三点半了,大概是睡了一觉吧,状态感觉还不错,然后这章是有意往着日常趣味去写的,因为这样的章节没多少了,多写一点是一点。 第六十七章 让故事结束吧   “一家大小……。”   顾许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静静地看着笑容依旧灿烂的林轻雾,闪过了很多念头,却发现实在没有太好的手段可用。   “所以怎样呀?”   林轻雾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趴在椅背,因为窗户被打开的缘故,那柔顺的发丝荡漾如烟柳,看着很是青春可爱,惹人喜欢。   此时的她微微睁大那双明亮的眼睛,睫毛随着秋风微颤,真的很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长得像梦中的初恋。   然而安君衣很清楚这人的脾气到底有多么恶劣,微微一笑,走到她身前替她将垂落的发丝理好,随意说道:“我陪你去就好了吧。”   林轻雾想了想,点头说道:“也行,但我觉得有点儿麻烦啊。”   安君衣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主要是你二次元浓度太高了,我觉得在审美观这方面上,和你可能有一定的不同吧。”林轻雾轻抚着她的手背,声音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安君衣右手微僵,然后低头继续摆弄着她的头发,说道:“嗯……我是没意见你这样说我的,但你家师傅可能不这么样觉得吧,毕竟他也是个老二次元了。”   顾许怔了怔,很想反驳这句话,却又发现在安君衣的面前,自己过往那些真实存在过,直至如今也还残留不少的癖好。   “就到这里吧。”   他望向笑容中渗着冷意的安君衣,摇头说道:“轻雾你留在这里陪一下咸鱼,我先送君衣她回家,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下午不行,晚上也是一样的。”   安君衣瞥了他一眼,心想明明是她嘴贱在先,怎么你还要和稀泥,但也没有再说什么,那个弄到一半的双马尾也就散开了。   如果还要一直聊下去,她肯定帮忙给林轻雾弄个双马尾,不然很难甘心。   可惜顾许偏偏就开口了,那就这样好了。   “那走呗。”   安君衣不想看他,从包里拿出车钥匙,直接朝着他肚子扔了过去,转身走向玄关,准备换上一双出门穿的平底凉鞋。   就像林轻雾刚才说的那样子,她一直都是个死宅性子,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之下,甚至可以将室内的拖鞋穿到每一个场合之中。   但顾许一直都很喜欢。   他看着安君衣离开,安静片刻,目光才是落在依然懒散模样的林轻雾身上,说道:“你是在生什么气?”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轻,听着很淡,但林轻雾清楚他不是在故意掩饰自己的愤怒,而是很纯粹的习惯了这样子。   “就是不爽呀。”   林轻雾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但具体不爽在什么地方,我自己也不太知道,应该过段时间就好了。”   顾许想了会儿,依旧不解,说道:“我不明白,最近我一直都对你挺好的吧。”   林轻雾没有否认这个事实的意思,只是也不想说话,因为她也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不……”   顾许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挂钟,确定时间还有一些,说道:“来谈谈心?毕竟我和你是师徒关系,可以聊一下这些。”   林轻雾想起自己教他怎么开后宫的事,怔了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嘲道:“你哪里教的懂我呀。”   “你那些话虽然听着合理,但事实上并没有经过验证,只是单方面的臆想罢了。”   顾许的声音十分平静:“我不懂这些,不代表我没有过经历,这是客观存在的真实,教你并不是异想天开。”   林轻雾眨了眨眼,心想这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她心里始终有着不小的别扭,无法完全的接受。   想到这里,她正准备开口转过话题,比如询问之所以客观存在,是否因为自家那位麻烦死了的师伯。   “好了,先这样子吧。”   “啊?”   顾许看着怔住了的林轻雾,没有任何犹豫,说道:“我得先送她回家,然后再来和你聊刚才的事,所以你先等等吧。”   林轻雾盯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师傅你越来越厉害了啊,昨天晚上我才和咸鱼聊了您,没想到今天就见识了。”   顾许听着这话,想了想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奇的必要。   以顾羡鱼的脾性,和林轻雾想来不会太熟,即便心里对他有所不满,发泄在言语上的可能性也然极少。   更何况最好哄的那个人一直都是顾羡鱼。   “那我尽量早点回到这边,你可以和她聊一下我,嗯,对了,最好不要说我坏话。”   顾许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背对着他的林轻雾,安静了会儿,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先前被安君衣理顺的发丝骤乱,林轻雾很是恼火地转身望向他,将黏在微润唇上的发丝拨开,胸前一阵起伏。   “你是真的……好吧,我是服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神情漠然说道,看着那个已经在离去的身影,感受着残存着的余温以及弹指间的剑意,发现自己好像很难维持冷漠。   顾许走到转角,走前再说了一句话:“你今天终于有点像自己的年龄了,之前那个实在太无趣,老气沉沉的样子,没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过后不久,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淡去,整间屋子再次陷入安静。   林轻雾沉默了很长时间,清楚他从来不会在感受这件事上撒谎,不禁有些惘然,心想这总不能算是我在撩你吧?   念及此处,她忽然觉得天气很凉,明明阳光铺满了客厅,有很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映得她双腿越来越雪白,却还是有种被寒意浸没的感觉。   她想了会儿,起身走进了顾羡鱼的房间,途中看了一眼他的卧室,觉得如果现在是安君衣,那么开的就不是这一扇门了。   在不要脸这方面她确实和安君衣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更别提她们的师伯,那位真正无耻的大人物。   ……   ……   路上有些安静,除了各种噪音以外,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顾许不怎么擅长聊天,安君衣则是在思考另外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离开之前的那番对话她自然听得清楚,见过许多风浪后,她很难再因为这种琐碎事,而独自生着闷气。   但这终究还是令她产生了不小联想,以及信心。   若是不算上辈子,从顾许的这一世来看,那么顾羡鱼肯定就是那个‘明明是我先来的’,而她可以对得上‘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从这方面来看,她觉得自己已经处于不败之地,唯一的威胁,其实是顾许那上辈子的师姐。   青梅竹马大都不如天降,然而问题在于,间宫爱花上辈子是他的青梅,这辈子又可以是天降,在这方面毫无疑问的胜了她许多……   最重要的是她比她要长得不少。   是的,安君衣在第一次见了间宫爱花以后,便默默地确认了这一个事实,只是一直不说罢了。   否则她早就去问顾许是谁更好看了。   “在想什么?”顾许忽然问道。   “没。”   安君衣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用担心,我没生气你刚才和林轻雾聊的那些话。”   顾许说道:“我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问是纯粹的问。”   安君衣微微一怔,抬头望向窗外,轻描淡写地掩饰了一句。   “主要是觉得天气挺好的,整天呆在家里面,要是发霉了怎么办?”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惜了,最近我也没法乱走,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   顾许轻声说道:“等到明年春天,如果一切可以尘埃落定,我陪你去想去的地方吧。”   安君衣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应该是想到了许多关于明年的美好,又或许是发现自己和他认识的稍晚,一年四季如今才过了两季,还没能圆满,差了很多很多。   “嗯!”   “怎么突然激动了?”   “因为我要认真努力完成你布置的功课呀!”   “别呀,听着有些怪怪的。”   “难道你就不惊讶我改过自新吗?”   顾许看着红灯,不想理会莫名雀跃的她,说道:“那等你做到后,再来和我说这件事吧,现在谈没意义。”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还有些不够,学着师姐捏了捏她的脸,好让她能红着脸安静下来,不再乱想又乱说话。   ……   ……   多事之秋,不代表秋天不可以温柔。   正如安君衣之前想的那般,秋风未寒,阳光正好,这个天气很适合出行,至少不会闹到一身汗水。   坐在一片湖水前,间宫爱花静静看着前方,看着水面很莫名的生出几面薄冰,然后融化在阳光下的景色,默然消化着那枚天人道果,以及推演未来。   忽然间,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那随着气息外泄凝聚的薄薄冰块,阳光覆在她身上,白的更白,红的越红,甚至有了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   可惜的是,往往那件事物愈发神圣,便越发是诱人想要去侵犯,而不是静默的旁观。   真正令人不敢心动的,一直都是绝对的强大。   当间宫爱花睁开双眼那一刻,秋风莫名间凛冽,湖水生出一道道涟漪,恰好有游人来到了此间。   然后在下一秒死去。   她无视了渐渐被染红的一片湖水,站起身,望向出现在岸边的两道身影,双手负于身后,神情平静,明明秀眉的眸子,却给人一种所向无敌的感觉。   鹿游原咳嗽了声,从袋子里拿出一片纸巾,将唇角的鲜血擦拭了些,朝着那位看着依然少女的她点了点头,算是致谢。   幽眠之怜没有去看她,静静感受着秋风中的杀意,不算意外,但终究是感到了疲惫,然后觉得还算可以。   在第一瞬间没有杀死鹿游原后,这一幕几乎是注定了的事,算得上超出意料的,只有间宫爱花的提前到来,或者说是比祂预想中还要更快的推演出此刻的地点。   秋风渐静。   阳光温柔。   岁月不静好。   没有风,那红色的长裙却也在轻轻的摇曳,鲜艳如鲜血,肃杀的愈发肃杀,清冷的越来越清冷,唯独那些神圣正在淡去。   一切竟是那般的美丽。   鹿游原退到了一旁,静思片刻,打破了沉默。   “你应该想过这个时候。”   他看着幽眠之怜,问道:“提前准备好的手段是什么,我还挺好奇的,是为了让她出来见上一面吗?”   幽眠之怜微笑说道:“我不觉得有谁可以猜得我出的想法,包括她。”   鹿游原沉默了。   “因为在很多时候,其实我什么都没想,了解是相对的,不想被她算入局中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做到随心所欲。”   幽眠之怜看着湖那边的她,敛去笑意,忽然说道:“你好像变了一些地方。”   间宫爱花没有和祂闲聊的兴趣,即便她不觉得可以归功于一役,从开始到现在的想法,依旧是直接动手。   秋风再起。   阳光骤然凛冽,无数道本身虚无的光线,随着那只纤纤细手的抬起凝聚成剑光,犹如天罚中的雷霆一般,不可阻止地朝着那个人影斩落。   间宫爱花朝着湖上行去,因为顾许不喜欢所以没有赤着的双足,隔着鞋子踩出了阵阵的涟漪。   伴随着每一次涟漪的泛起,幽眠之怜的脸色便苍白了一分,直至某一刻又骤然变得红润,代表着祂的这具躯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阳光在渐渐地淡去。   有如帷幕被揭开,露出了幕后演员的真实。   间宫爱花站在了水中央,蒹葭凄清,映得她的神情冰冷。   看着那个已经将要崩散的人体,她微微蹙眉,见不到什么情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厌恶和不屑都存在着。   幽眠之怜眼里满满都是感慨,在见到她第一面那刻,祂就确定了现在的自己想要胜过她会很难,几乎不存在希望。   因为清楚认知到这一点,祂心中并没有半点绝望,只是坚定和漠然,将那借天地为万剑的手段挡下,任由黑色的物质从身体的缝隙中流散。   那不是黑烟。   是很多的虔诚流散。   祂却丝毫不在意,微笑看着止步不前的间宫爱花,说道:“我是您的学生,即便不去想,行事习惯上也终究会留下一些余地,所以您不想看一看吗?”   间宫爱花清楚祂在邀请自己,沉默片刻,望向了旁观了许久的鹿游原,意思已经十分的明确。   就让故事结束在这个秋天吧。   PS:睡一下,八点就得要起来出门了,难顶啊。 第六十八章 天真   “我觉得……还是再稍微考虑一下吧。”   鹿游原神情无奈,看着立于湖中央的间宫爱花,沉默一段时间后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和祂遇见过一次,那很可能是祂做出现在这个决定的第一时间。”   这句话听着有些无由头,间宫爱花却很清楚其中所指。   在那个夜里,安君衣让了一步,顾许和他的姐姐吃了一顿和好的火锅,汤底有红但只是番茄锅,之后他们遇上了一场骤然到来的雨,见到了从天而降的血花,接着又发生了直到现在的这些故事。   如果要详细的去描写一遍,这很可能需要十几万字去记载。(我应该是写了这么多吧?)   间宫爱花将这一切记得很清楚,细眉微挑,却依旧不曾言语,缓缓抬起右手,纤细的指尖落向幽眠之怜的眉心之上。   秋日难得明媚。   新楚不是一座旅游城市,从前甚至默默无名了几百年的时光,但这并不代表它没有什么值得去看的地方,只是留在此间的人在意的事物从不是这些。   比如这一口远离了市区之中,孤立远方,静静倒映着碧蓝天空的湖水。站在湖岸,眺望远方自然可以看见仿佛深入云中的那些大厦,景色也便生出了新的意思。   间宫爱花不在意这些事,她之所以选择在此动手,只是因为她习惯性的考虑到了某个人的偏爱,不想再重复一遍已经发生了的故事。   那样真的会很无趣。   幽眠之怜看着那只随意抬起的右手,纤细如剑的五指,心中感慨油然而生。   秋风渐起,五指骈合,阳光忽然收敛凝聚,然后无声地散开,那道清冷绝尘的气息便覆盖了眼中所见的一切。   世界便分成了两边,世俗与世外,前者不断在远去,大概过不了太久,剩下的便只有后者了。   那一刻毫无疑问是间宫爱花真正出剑,决定胜负的时间,又或者是祂继续活下去。   幽眠之怜笑了笑,挥了挥袖子,将一片白云带来。   不是雨云,但却是乌云。   伴随着这轻轻的挥手,幽眠之怜的脸上再也不见半点的笑意,脸色陷入苍白之中,就像是死去了很多天后的那样的人。   阳光依旧还在,无数记天雷却骤然轰落,声音震耳欲聋,连湖水都在不断的荡漾的作者。   数不清多少声的轰鸣,在已经离开了世俗的湖面之上炸响,那些遵循着内心直觉的生物,仍旧是死去。   天地之间愈发安静。   雷声不断,平复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唯独不变的只有那个人。   安君衣看着渐渐升起的尘埃,面无表情。   ……   ……   仿佛有一场秋雨落下过一个刹那。   那片因为雷光而诞生的苍白正在淡去,湖中的水位下降了不少,烟尘扶摇直上以后就像是要成为一朵崭新的雨云,无止境的雨。   间宫爱花从未在乎过这些,在她心中哪怕这个世界被毁灭干净也好,重要的是她重视的事物是否还在。   因此,她此刻微微抬头,静静看着那片剑意凝聚而成的清光,抑或说那些正在蔓延的裂纹。   那道缝隙正在不断的清晰。   在先前那一刻,随着她衣袖的落下,以无形剑意凝出的有形之伤,在极端时间之内连续不断地与那片雷光发生了冲突。   当时的画面并不如何神奇,无非是路过的鸟儿被化成了齑粉,水里的游鱼熟透又烂开,惨白如雷光。   一切无力抵抗的没有任何幸运可言。   间宫爱花放下了手,忽然之间,一滴鲜血从她的指尖渗出,滴落在湖中。   “有意思。”   她低头望向幽眠之怜,神情漠然说道:“趁着这段时间,你在新楚留下了不少自己的痕迹,因此鹿游原才会无法摆脱你的目光。”   幽眠之怜抬手将被汗水黏住的发丝拨开,笑容艰难,说道:“事实上我一开始就是为了补下一座大阵,以整个城市为代价,尝试去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道路,但就像你们认为的那样子,这实在太不现实了,太容易被破坏,阵心太过于脆弱。”   间宫爱花缓步前行。   那指尖依旧滴血,某一刻忽有风来,落下的血珠被吹散以后,宛若一根红线,艳丽的惊心动魄。   幽眠之怜很清楚她在准备着下一剑,看着那张不染尘埃,依旧艳丽动人的颜容,只觉得她眸子里的光有种极为特别的平静,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倾述的念头。   可惜祂早已不是人了。   但祂还是想说,原因很简单,直到此时此刻祂还是觉得自己可以算是她的学生。   那么讲述一遍功课完成得如何,也算是合理的一件事。   “于是我稍微改变了一下思路。”   幽眠之怜认真说道:“我选择让自身与这片土地建立更为深厚的联系,在躲过你的剑算之法的同时,还能够变得更为强大,至少是不会弱过鹿游原,唯有这样我才能直面你的剑锋,而不是第一时间就落败。”   鹿游原忽然说道:“被撕开的那道裂缝就在新楚的天空之上,如今你和它建立了稳定的联系,不就是将性命摆在了局中吗?”   幽眠之怜看着止步数米之外的女先生,微笑说道:“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你要强行将我这一具化身斩灭,新楚上空那道裂缝将会无可挽回的更大,到时候我依然高悬在天上,你当然很强,但又能一直无敌下去吗?”   间宫爱花没有说话。   “也许可以,但你终究是会有累的那一天,在已知手段暂时无法隔绝我和这片天地的连接之前,你斩杀我是没有意义的一件事,当然,我追杀鹿游原是想让他死,然而其中一个目的也是想要借此认真地看一看您。”   幽眠之怜沉默片刻,盯着她的眼睛最后说道:“当初你教我的时候,曾经强调过一点,唯有身在局外才能维持不败,现在我半个身子入了局,而您已经完全的深陷局中,之前在秋天,局势已经明显了。”   祂说了这么多,为的其实很简单,不过是要说出那个不字,仅此而已。   听着,间宫爱花微微一笑。   她抬手将发丝捋至耳后,因为鲜血流逝而略显苍白的容颜,顿时生出了一抹妩媚,不知为何,深看以后给人感觉确是不留情面的嘲弄。   “天真。”   间宫爱花看着祂,说道:“真是白痴,将现在的你连带真身一起杀死,不就一了百了吗?这什么时候成为过一个问题?我从没有过你这么愚蠢的学生。” 请个假   虽然很想写,但我已经撑不住了,现在还没回到酒店,回到去估计也是直接洗完澡就会睡着……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改天请人吃紫薯布丁 第六十九章 神圣   幽眠之怜因为这句话而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说得对,想法没错,问题是现在的你能做到吗?”   祂眼里那些震惊情绪渐渐淡去,认真说道:“如果还是从前的你,亦或是将那枚道果彻底消化以后,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但不是现在,也不会是今天,所以你做事……原来也就是这样而已吗。”   话到了后来,祂的声音里多了好些情绪,谈不上浓烈,感慨总是有的。   秋湖上的风终于停了,连声音也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止步的不再前行,说话的忽然哑巴,冷眼旁边的太阳天底下手冷脚冷,只差发抖。   便在这时,那一袭血红色的裙摆忽然无风摇曳,一道森然冰冷的气息无声渗出,将眼中所见不可见的事物笼罩其中。   清光之上那些裂缝依旧清晰着,朝着不知在何处的终点不断蔓延而去,只是随着距离的增加也就越发的衰弱,直到了无声息。   那道愈发森严,淡然中透着冰冷意味的气息,只是安然伫立于天地之间,可以是一阵路过的秋风,也会是一束落下的阳光,还能是一道举世无双无人能对的剑意。   间宫爱花最擅长的一直都不是修修补补,即便她万法皆通,皆可绽放于指尖之上甚至犹有胜之,但她更习惯去做的还是拔剑斩去。   先前她以拂袖出剑,剑意盎然间与无数记天雷相迎,已经占据了上风,此刻再一次出剑,为的自然是杀死祂。   “很多年前,我就已经不信命,你这种口吻真像个无趣的小孩子。”   间宫爱花神情漠然,裙摆随着行走无风而动,平静说道:“而且我不是他,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强大,在这种时候不介意去试一试。”   幽眠之怜看着距离自己已经不远的她,忽然问道:“如果你失败了,那他的感受呢?你还是不介意吗?”   间宫爱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那是她们之间的私事,与旁人无关,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让自己的情事被知晓。   这和性别的关系应该不大,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了为顾许做决定,而不是躲在他身后,所以才会有那天的事。   为了今天,她已经提前做出了极大的补偿,顾许也得到了,哪怕开始时不怎么情愿也好,到了后来总归他是高兴的,事情便说得过去,又有什么再去介意的道理?   间宫爱花很认真地想了想,依然觉得他就算再怎么不开心,可以对自己做的事情也不会多,到时候都认了也就行了。   念头不过是一瞬间。   她只是细眉微挑,眸子里的神情骤然凛冽,便有秋风无声而起。   那具化身的脖子出现了一道鲜血,说不上太深,浅浅的连粉嫩的血肉都看不清。   与之同时,天上那片清光又生出了一道裂缝,如果仔细一些看过去,形状大抵相同。   间宫爱花抬头看了一眼,眉眼间的神情平静依旧,令人很难想象如此清秀如画般的姑娘,竟然有着一种君临天下所向无敌的气势。   “以你现在的境界,做不到。”   幽眠之怜将衣服当做抹布擦了一下脖子上的血,语气随意说道:“更何况我可以在你杀死我之前去死,舍弃一具化身,将局面搅乱到你无法彻底掌握的程度,受伤是很值得的一件事。”   秋风已静。   阳光微暖。   风起了云落了,天空的高度好像低了不少,事实上是那是因为那片清光在荡漾,云在落下。   间宫爱花再一次确定,祂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在杀死祂之前,很可能让局面无法挽回。   她早已经习惯冷血,天塌了,只要顾许不能救不去救没法补,那就行了。   然而万事都有着一个前提,那便是值得吗?   只有真正的疯子才会完全无视这个问题,纯粹以自我为中心,但她不是。   于是她将目光落在已经旁观许久的鹿游原身上,意思似乎简单。   “我……”   鹿游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然后无奈说道:“就算是把我凑上,在一切都崩坏之前,把握也不够三成。”   间宫爱花摇头说道:“我不是让你对祂动手,只是……”   她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展颜一笑问道:“你都下来好些天了,不管是闲逛还是怎样,应该都看见过,那个叫串串的东西吧?”   鹿游原皱起了眉头。   此时的他当然没有心思欣赏这一笑间的风情,哪怕这一笑足以跨越种族间的隔阂。   因为他清楚看到这抹笑容里的那些可怕。   “什么意思?”   间宫爱花没有理会他,抬手便有一束阳光落下穿过了幽眠之怜的化身。   便在下一刻,鹿游原准备离开这片清光之前,秋风骤然升起,斩断了他的退路。   于是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抑或说是死寂。   她静静地看着那两具不断被迫着靠近的身体,准备闲聊上几句。   “你们说的都没错,三成的把我也算不上小,如果这件事只和我一个人有关,那么我当然无所谓这个世界的结局到底怎样,很可惜不是,然后我想到了一种应该挺有趣的办法。”   间宫爱花说道:“师弟他前段日子很喜欢吃火锅,辣的那种,有一次我无聊的时候去查了一下,发现那边还有叫做串串的东西。”   鹿游原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声音微沉说道:“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可以是玩笑,前提是你们有资格。”   间宫爱花望向前方,平静说道:“我没吃过,所以挺好奇这个的,虽然说好奇心会杀死猫,但我不是猫,你们现在所处的层次也无法阻止我的想法,甚至连耽搁都做不到,那我为什么要和你开玩笑?这道理我认为很简单。”   幽眠之怜看着她,点头说道:“也对,那你要来试试看吗?”   间宫爱花不在多说,抬起手,握住了一束阳光,无鞘无锷。   天地间的光芒在这个刹那过后黯淡了数分。   湖起微澜,随风生出许多的浪花,然后是各种事物的凋零与离开。   或者说是消融。   她挥剑斩向幽眠之怜,便有千束阳光凝聚成真,以各种姿态将这片空间凝固,直至失去色彩。   “寂灭吗……”   幽眠之怜望向天空,看着愈发接近地面的云朵,轻轻挥了挥手,延缓着这个过程。   祂沉默了会儿,忽然望向远方,想到的是顾许。   他在那边,这些无趣的重复的故事都在这边,一点都不温暖。   ……   ……   顾许睁开双眼时,安君衣恰好将车停下,打了个哈欠后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除去某些凄风苦雨的时候,她现在已经不太在乎天气的变化了,在几天以前开始,那些本来要被压箱底的小裙子,又一次被她拿了出来,比如此刻。   原因很简单,只是他知道她会喜欢,而且她也想要自己好看,让她喜欢。   当然,她最庆幸的还是自己长得好看。   这对她来说十分地重要。   “怎么不下来?”   安君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见他一直在坐着,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顾许沉默片刻,看着她说道:“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或者说可能。”   ps:这几天确实是很忙,几乎从起床到凌晨一点两点回酒店之前,没有码字的空隙,洗完澡趴到床上就不想动了,等十八号回家之后,还有力气会写多一点。   不是太监。 第七十章 少女的祈祷   “啊?”   安君衣眨了眨眼,将手伸进车里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可能,可能,总不可能你忘了自己其实也是能怀孕的吧?”   顾许抬头看她,沉默了会儿,问道:“你这是哪里学回来的冷笑话?”   安君衣转过身将后背靠着车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呀,给别人说的时候都会笑,现在你不笑难道不是你自己的笑点问题吗?”   顾许想了想,降下车窗戳了一下她腰间的软肉,发现她竟没有笑出来,不禁有些意外,便从另一侧下了车,走到她身旁。   “所以现在是你的问……”   他看着神色莫名严肃的安君衣,犹豫了会儿,说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   安君衣往后退了退,抬手将衣服上的皱褶拉平,故作可爱说道:“我就是在憋个笑而已,你问这个干嘛?”   顾许微怔,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后摇了摇头,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给林轻雾打了个电话,不再理那头刻意卖萌的她。   地下停车场不高,总会有种逼仄的感觉,安君衣自然不喜欢在这种地方留太久,只是见他不准备立刻离开的样子,也只能陪在他身边了。   听着那微弱的忙音传来,她想了片刻,低声问道:“嗯……要不我把东西给放下来,然后开车送你过去?”   顾许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想再听你们吵起来,暗讽也不行,所以别了,以后要是有时间,再陪你去,现在暂时别闹。”   安君衣心想这和闹有什么关系,明明都是林轻雾先开的嘲讽,只是仔细想过以后,她还是没有和他深入探讨这其中存在着的先后以及对错问题。   因为那都是不重要的,没有让她在意的必要。   想到这里,她趁着电话还未被接通,问道:“那你到时候顺路给我挑一件衣服回来?我还没收过你的礼物呢。”   顾许有话想说,却发现必要好像不多,便沉默着点了点头,心想前提是如果还有这个时间可言。   再是数秒后,在这段铃声将要结束的前一刻,林轻雾终于接通了电话,然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过来接你啊?”   “嗯。”   “额……安君衣那边?”   “你嫌麻烦?”   “没,比较意外而已,对了,她在你旁边吗?”   听着话里那掩之不住的吃惊,顾许注意到安君衣挑了挑眉,细思片刻后说道:“在,所以你不要说那些惹人烦的话了。”   林轻雾安静片刻,忽然嗯了一声,电话便被挂断了。   顾许把手机放回袋子里,从安君衣手中接过她的包,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向那段已经熟悉的路。   两人安静了一段时间,直到衣服被放下,顾许准备要开门离开之前,安君衣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看着他的脸,直接问道:“对了啊,刚才你下车那时候想起来的是什么事?”   顾许不怎么愿意欺骗她,说道:“我觉得自己可能又被师姐坑了一次,但你说了那个笑话之后,发现已经没有去在意的必要了。”   安君衣微微一怔,心想你这又是什么逻辑,说道:“她不是还在闭关吗?”   “师姐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安分下来的人。”   顾许顿了顿,说道:“昨天我就应该想到,在鹿游原和幽眠之怜已经发生战斗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是冷眼旁观。”   安君衣忍不住挑了挑眉,问道:“所以你现在还要去逛街买衣服吗?”   “不完全。”   顾许不太能理解的看着她,平静说道:“虽然她很爱坑我,但是我也相信她对我的好,那么在我没有能力阻止事情发生的此刻,为什么要去理会,除了让自己心烦以外,这没什么意义可言。”   安君衣无话可说,觉得见到了最初认识的他,心里却又隐隐有些微酸和生气,然后她醒悟了过来,发现话里那个她换成是自己,肯定也是一样的待遇,又有什么好恼火的?   “那就……我回家睡一觉好了。”   她微微蹙眉,想到了一件事,问道:“祂应该不会狗急跳墙,直接往我这里来吧?到时候这样子我怎么办?”   顾许说道:“师姐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安君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确定自己的想法和她想的是一样?在刚才你突然想起来之前,心里不也还是没有准备的吗?现在你和我说的话,更像是破罐子破摔,就好像那天我面对咸鱼一样。”   顾许很认真地想了阵子,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一点,除非是直接骗人,说道:“你不要担心。”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也不是在吹枕边风,想让你和她吵。”   安君衣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他,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发生什么意外,所以你不要觉得我矫情就好。”   顾许看着她的身影,嗯了一声,没有再说更多。   ……   ……   艳阳当空高照,秋天的天又热了起来,新楚的季节总是如此反复,一点也不无常,林轻雾是个很喜欢享受的人,在谢绝一个男生的搭讪后,她抬起那只握着奶茶的手,朝着顾许挥了挥。   天气寻常,但安君衣没有出现在眼里,那自然就算是晴天了。   林轻雾将柠檬茶递到顾许手里,准备聊几句,比如解释一下为什么顾羡鱼没有来,先把锅给甩干净。   顾许只是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喝完之后先和我去忙一些事情。”   林轻雾微微一怔,看着他已经蹙起的眉头,心里生出了好些无奈,叹息说道:“还以为能放一天假,结果又出事情了吗?问题是,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啊,那种层次的战斗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顾许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这样吧,我详细和你聊一下,掺合一件事的前提,在我的眼里看来首先要理清楚其中的细节,而你也很清楚我根本无法明白你们的强大,就像是我知道你们能斩开这片天空,但我根本理解不了你们是怎样做到这件事的,这样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吗?”   林轻雾看着他认真说道,声音放的有些慢,语气十分郑重:“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我最敬仰的那位伟人说过的话,这就是我给你的答复。”   顾许说道:“昨天晚上你和君衣她聊的我听到了。”   林轻雾无视话中的深意,平静说道:“那是两回事,是最差最不可收拾的情况下,以我们这种凡人角度,去识图解决这件事的方案,从来都不是第一时间的选择,请您不要产生误解。”   顾许想了想,忽然说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有道理,但你刚才的想法错了,我不是要让你去和我忙那些事,是另外的一些。”   林轻雾微微张嘴,好几秒钟说不出话来,心想你怎么还学会套我的话了。   “那是什么?”   她不在意这些,好奇问道:“既然不是给你的老婆买衣服了,又不是这种特别严肃的大事,那我还能帮你什么,实在想不出来了。”   顾许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奇怪说道:“当然是开车。”   林轻雾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艰难地笑了笑,声音微沙问道:“你不是会飞的吗?”   “是会,但没有必要。”   顾许说道:“现在我还是一个病人,为什么要这么操劳,而且你会开车啊,我坐你车也觉得很舒服,有什么问题吗?”   林轻雾很想说当然有,只是就算是现在她也打不过自家的师傅,那说了又有什么意义,继续被那种眼神看着吗?   她又不是真的白痴和傻子。   “嗯,我有一件事挺想问的。”   “什么?”   “师傅您长得这么一般,以前和师姐走到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人看你不顺眼啊?”   “你这话好奇怪啊。”   顾许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长得当然没师姐好看,但一般是很谦虚的说辞,而且只要你的性格没有问题,别人为什么会讨厌你啊?这是什么道理?”   林轻雾笑容微微一僵,心想你这话问题为未免来得太大,怕不是你家那弟控师姐见一个杀一个,杀到没人敢当着你面说你坏话了。   顾许见她神情,便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说道:“没事,你既然当了我的徒弟,以后自然不会听到这种话。”   林轻雾展颜一笑,温柔问道:“那要是师伯对我说呢?”   顾许沉默不语片刻,然后说道:“风声太大,听不清楚。”   林轻雾看着他微笑说道:“你好怂啊。”   顾许不理他,当作没有发生过这回事,将柠檬茶喝了几口,放下后朝着地下车库走去。   “没意思。”   林轻雾晃着奶茶,跟在他身后,随意说道:“开车不是不能开,问题你总得要给我一个地址呀,不然乱开,那不就成了我载你去兜风吗?”   顾许抬头望向某片天空,说道:“我有直觉。”   PS:昨晚花了七个半小时才回到家,洗完澡之后已经太累了,实在没办法写,今天晚上还会有一章的。   全勤丢是丢了,这个月还是会写十二万字吧。 第七十一章 天生一对   开车可以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给别人开车,准确地说当司机绝不会来得有意思,除了乏味便是无聊。   不能飚车,不能肆意,常常要看后视镜里那人的眼色,林轻雾还是不懂他怎么就往后排坐了过去,还是那个传统的老板位置,心想自己今天难道还成了你的秘书吗?   这种过程自然很容易令人生厌。   顾许没有在意,默默地接连指出了几个地方,去到以后却都是空无一物,至少是没有他想要见到的人和事。   “下一个地方又是哪里啊?”   林轻雾将车停在路边,挂好档后打了个哈欠,解开了安全带,好让胸口来得舒服些许,双手搭在降下的车窗边,好让下颌有个垫着的地方,懒洋洋地说道:“现在都三点多了,又是秋天,太阳下山没多久就得下山,要是你再弄错几个地方,过阵子我都可以和你在公路上面聊今晚吃什么了呀。”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下一个应该就是了。”   林轻雾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翘起,嘲弄说道:“是的,您在第一个地址错了之后,也是这样说的,希望下一个真的是吧。”   此时顾许心情很一般,至少不算好,听到这句话后安静了一段时间,忽然打开车门站在阳光下,摸了摸林轻雾的头。   “那换我来开?”   “啊……”   林轻雾满脸惊讶地看着他,只觉得这着实来得奇怪,她就没想过现在的顾许还有要脸的时候了。   她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睛,犹豫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就是抱怨两句而已,要不你坐我旁边聊聊天?”   顾许依着她的话坐过去,想了会儿,发现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便只能安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然后是她的眼。   “你今天好奇怪啊……”   林轻雾微微蹙眉,握着方向盘再次点火,朝着前方开去,说道:“我就觉得不太对,至少你平时不是这个样子。”   顾许说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必要,换一个吧。”   说完这句话,他拿过手机,仔细地看了会儿后,重新定了一个地方,与之前几个地点相比有些遥远,是区与区之间的距离。   新楚固然繁华,但一座城市总会有不叫贫民窟的贫民窟,二十一世纪后固然不至于惨到那种程度,但落后总归是存在的。   因为距离大学不太远的缘故,他们住的地方与市中心存在着一定的距离,而顾许此刻定下的终点,则是去到了机场所在的城区,路途已经算得上是遥远。   “咦?”   林轻雾看了一眼手机,细眉微挑,说道:“这次如果你还要错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先改道去找个地方吃顿饭好吗?”   顾许说道:“不会错了。”   林轻雾很认真地想了一遍,竟发现他之前数次都没有说过这句话,那么这次应该是真的了,心里不禁生出了些遗憾。   这些天她都是陪别人吃的饭,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自己喜欢的那些口味,难免会有些小小的念头。   见她神情处的细微变化,顾许忽然说道:“等一会晚上了,你陪我出去吃个宵夜。”   林轻雾怔了怔,问道:“你这是猜出来的?”   “我不至于无耻到窥探你的心思。”   顾许明白她的感受,解释说道:“如果你想学那样子的道法,得去问一下师姐她,我一直都不喜欢,所以没有去学。”   林轻雾认真说道:“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这些东西。”   大概是话题缘故,两人没有再继续闲聊,时间过的不快不慢,当黑色汽车驾驶下了高架桥时,太阳已经偏向西方,从某个角度望过去,应该会有小半个身子消失不见了。   暮色时分将至,林轻雾才是将车停好在路旁,途中她看了一路郊区那些充满了浓郁生活气息的公寓楼层,实在不懂顾许为什么要到这边来。   她打开车门,一边揉着发酸的脖子,一边走向已经站在了桥上的顾许。   “这里叫什么名字?”   林轻雾站在他的身旁,眯起了眼睛随意打量着眼前这片湖水,有些不解,心想这里有什么特别可言吗?   等了数秒,习以为常的只等到了沉默,她便拿出手机,查看了地图,结果发现这里竟什么名气都没,找了好会儿才确定了地名,在网上搜索后还是一无所知。   她心里愈发的疑惑,微微抬头,望向顾许的侧脸。   也许是在等她,顾许正好在此时抬起了手,将一束迟暮的阳光握在了手里,然后五指微微用力,那些金光碎在了他手中,被风一吹过后,只能离开指缝之间,落在了那片很安静的湖水之上,就像是投喂鱼儿的饲料。   林轻雾早已经习惯这些难以理解的画面,目光随着那些消散的金光移动,便看见那片本来安静的天空,仿佛海面遇上了一场大风,骤然间生出了无数波澜,荡漾碎裂了开来。   然后见到的是一片笼罩着天地的清光。   她转头望向顾许,见他神情始终维持着平静,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许静静看着前方,默算片刻后答道:“和你昨天夜里猜测的相差不远,但事情似乎还发生了一些意外,等一会儿见到师姐,我再问一下她,你听就好。”   “那我现在有一个问题了,你可以先看着我吗?”   “好。”   林轻雾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微冷,说道:“你之所以慢悠悠的找过来,是真的因为自己已经只能坐车了吗?”   顾许说道:“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一个问题。”   林轻雾没有说话,却还是看着,与他对视。   顾许想了想,牵住了她的手,朝着那片湖水走了过去。   经过那片荡漾着的清光后,眼前的景色自然改变,原先的一片安宁美好,此时已经换做了满目疮痍。   死去的鱼漂浮在水面上,不远之外的芦苇被斩去了好大一片,沿着水流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头多出了一个崭新的大坑,多年以后想来又会是一座新湖。   顾许走到湖畔,踩在随后略微尖锐的石砾上,低头看着被最后的暮色拉拽变长的影子,准确地说是看着地上残留的鲜血。   林轻雾站在他身旁,心里有多猜测,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有风来。   那片芦苇随着湖水荡漾,传来的却是一道慵懒的声音。   “你来了呀。”   顾许安静片刻后,回头望去,师姐就在那边。   她脸上的笑容与暮色相映而美,是很久没有见到的那种好看,即便是顾许也好,算上以前见到的也没有多少次。   “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件事吧。”   她坐在湖边的一块青石上,感慨说道:“可惜是我现在不如以前,没能直接将他们两个都给杀了,不过将他们锁在了一起,本来就存在我的推演之中,十七次的结果,有十四次都是好的,值得了。”   林轻雾挣脱了顾许的手,只觉得自己好生尴尬,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对。   到了现在,她哪里还不明白顾许刚才想的是什么问题,为什么只带她一个人过来,心想你们都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便不要再上演那种无趣的、三流的、不合时宜的狗血言情片段了好吧?   那真的好没有意思啊。   便在这时候,顾许忽然看了她一眼,大概藏有深意?   林轻雾不清楚这其中的究竟,但她可以确定,顾许是在这一眼过后才迈出的第一步,那是否在借她提醒自己一些什么呢?   “那便好。”   顾许来到了那块青石旁,低头注视着湖中的血色,漠然问道:“按照你的推算,幽眠之怜和鹿游原还可以维持多久的平衡,另外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间宫爱花说道:“至少可以到冬天,离开是我放他们走的,理由是上面说过那个,如果要强行留下,结局很可能是我和他们同归于尽,毕竟我现在还没消化完你的东西。”   顾许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说道:“你受的伤还好?”   “当然不好。”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只是轻伤,我怎么会懒到坐在这里,等你找过来呢,早就回家睡觉去了。”   顾许有些无语,说道:“这句话有些俗气了。”   间宫爱花只是看了一眼林轻雾,说道:“和我嘴里说的,你做的不是更俗气一些吗?”   顾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无话可说。   “那之后的胜算呢?”   他坐在青石上,挥了挥手,示意林轻雾走到旁边听着,继续说道:“虽然新楚的四季一直都不分明,但我还没有在这里和她们经历春天,所以不想停留在冬天。”   间宫爱花语气很平静:“胜算一直都是彼此的,我不认为我会输,正如祂也坚持断定自己可以成功那样,这不是一个值得花时间去讨论的问题。”   顾许觉得她说的对。   他转身望向她,接过林轻雾递来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唇角的血迹,没有说话。   因为她说了,她讨厌那些俗气的话。   林轻雾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这不就是天生一对吗? 第七十二章 在余烬暮光中揭短   “对了,她怎么也过来了?”   间宫爱花接过了那张染血的纸巾,微微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林轻雾,落在酒窝里的夕阳光芒,看着很是美丽。   顾许想了想,解释道:“我怕咸鱼或者君衣会和你吵起来,而且轻雾她比较好,所以喊得她过来。”   林轻雾有些无语,心想你这番说辞未免偏离的太过厉害,连忙补充了一句。   “主要是我开车比较稳,另外那两个……嗯,怎么说呢,不太习惯做这种事情吧,平时都是大小姐做派。”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那我觉得他错了,顾羡鱼还是挺尊敬我的,至少比你要来得强上不少,哪怕只是在表面上也好。”   林轻雾不想评论这句话,转头看向顾许,心想你现在还是觉得她这个人不俗气,不喜欢那些没意思的事吗?   顾许明白她的意思,转而说道:“所以我们先去吃饭好了?”   间宫爱花叹了声,声音如此时的风一般,有种微醺的感觉:“也好,不过路上时间这么长,我们还能闲聊,坐在后面也就好了,只是这样聊起来,你有想过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吗?”   风过秋湖,荡起一片涟漪,随着话音的落下,她唇角的笑意也在淡去,就像是个小女孩那样子,从那块大大的青石上跳了下来,踏在了冰冷的湖水上,血红色的裙子不时被风吹过,露出了短短一截洁白如玉的小腿。   林轻雾当然可以走在湖面上,但始终不如他们这般随意,只好被顾许牵着手走,很认真看着那袭红裙,觉得这似乎也没比自己好看到哪里去,是可以看见背影的差距。   至于刚才那句话,她连想都没有去想。   因为她根本不想评价那些破烂事,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   暮色渐渐浓郁,夕阳已经过了山的那边,天地之间一片安静,除了那湖水流向坑洞的水声以外,已经静如死寂。   “想出来了吗?”   “没,还在思考。”   间宫爱花没有回头,轻声说道:“其实这也是怪我,以前没有对你说过,人与人之间之所以会整天纠缠着感情那点事,原因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闲字而已。”   顾许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林轻雾忍不住看了他眼,想起了一些仿佛在很久之前的往事,心想你沦落到现在果然是自作自受啊。   “还记得那个谁吗?”   间宫爱花记性很好但一直懒得记人,想不起来便算了,继续说道:“大概是七月初的时候,你们和自家三个徒弟还是两个?反正是去参加过一次宴席的,那时候你便应该让顾羡鱼去参加那些赛事,好让她忙着和别人较量才对,当她闲不下来,你自然也就可以活的轻松了,又怎会像现在这样子。”   顾许沉默了会儿,发现她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好。   “我不喜欢。”   他顿了顿,认真说道:“也许按你说的去做是对的,可我和她住在一起,清楚她本身是一个怎样的人,不喜欢她为了那些勉强自己。”   间宫爱花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林轻雾,裙袂随风而起,声音如风般清寒:“你是怎么想的?”   “我?”   “不然呢?”   林轻雾怔了怔,心里很是无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己被牵着的手,很想说你不至于白痴到连这个都要误解吧?   看着顾许,又看着自家师伯,她没有用太长时间就做出了选择。   “我觉得吧……”   她转头看着顾许的眼睛,细声说道:“可能是师姐的上半身比较臃肿?师傅他老人家在家里面看多了,心里惦记着,舍不得让别人看,换做是我也一样的呀。”   说到后面的时候,她想着这句话大概会有些惹人生气,便学着自己见过的那些人,有些刻意的装了个可爱,卖个浅浅的萌。   顾许也觉得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他的确不想承认,只好继续沉默。   “所以是不得不闲吗?”   间宫爱花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轻雾,背着手朝前走去,说道:“这样倒也没什么问题,换做是我大概也会这样子,只是你做得太蠢而已。”   顾许不想延续话题,自然不语。   走过这片秋湖,踏上来时的岸边,踩在碎了的石砾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脚印,当林轻雾回头望去身后时,天空已经黑不溜秋,只剩下边缘那层迟暮的红色了。   她跟在两人身后,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的时间去了哪儿,却又觉得这个下午并非虚度,心里的感觉很是矛盾。   大概是心中对于眼中所见不解的缘故?   先前那番对话过后他们已经沉默了很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话,不论如何,冲淡这种无言寂静的气氛,总归是一件好事。   “那层青色的光是怎么一回事?”林轻雾忽然问道。   间宫爱花倚在轿车一侧,看着如最初时干净的那片秋湖,说道:“此时你看过去,大概以为那是一种障眼法吧。”   林轻雾点了点头,有些不解,说道:“如果不是障眼法,那又是怎样的一回事,还是说刚才我见到的那些痕迹都是虚假的?”   “当然不是。”   顾许说道:“我一直觉得战斗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除了涉及生死之外,最让我不喜的就是这会破坏已经被习惯的一切。”   林轻雾看着他,没有说话。   间宫爱花忽然展颜一笑,带着些许感慨,说道:“在以前他和我聊过自己这个念头,当时我只觉得他好笑,太过于小孩子脾气,但凑巧的是那时候的我真的很闲,于是便花了些时间,替他思考了这个问题。”   顾许与林轻雾对视,安静了会儿,轻笑说道:“在师姐离世后,我逐渐习惯了闭关,后来境界停滞不前时,便去翻了翻她的笔记,有一天看到了这件自己都快忘掉的往事,心血来潮的花了十来年,将这门道法修缮,变成你今天看到的这片清光。”   听着长情,说来短暂,林轻雾看了一眼间宫爱花,心想你当年若是可以少些骄傲又何至于此呢?   她装作完全听懂的点了点头,坐进了车里,随意问道:“那这门道法应该不太简单吧,而且你为什么要用呢?”   “这门道法自然不容易,将一片天地独立出来,从立意上就已经来得极为不凡,唯有斩命之后才能参悟。”   顾许说道:“即便是以阵法为载体也好,算上我飞升以前见过的那些宗门世家,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那几个传承数千年的大势力。”   间宫爱花接过了他的话:“幽眠之怜想杀鹿游原,这个想法不是假的,但去杀鹿游原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对我的试探,具体延伸,便是你看到的这场战斗。”   顾许沉默片刻,问道:“进来之前,我认真看过这片清光。”   “嗯,我留了不少的余地。”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倒不是什么习惯的缘故,而是我之前就推演过同时杀死他们的可能有多少,确定在鹿游原不愿意出手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值得去尝试。”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你确定祂没看出其中的玄妙?”   “你以为我是你这么纯情好骗的白痴吗?”   间宫爱花语气毫无波澜:“还是说,你是觉得我会把属于你我之间的东西,闲着无聊教给祂?”   顾许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轻雾终于笑出了声,从后视镜里看着顾许的脸,嘲弄说道:“我觉得师傅您呀,就是喜欢吃醋而已。”   顾许被她笑的无话可说,心想我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自己的东西给别人用本身就不太好,更何况还是这种有着深刻记忆的事物。   如果完全不在意,那只能说明他根本无所谓。   林轻雾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注意了会儿间宫爱花的神情,温柔说道:“自己的东西当然不适合给别人用,问题是,我现在还真的挺想知道师傅你亲别人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就浅尝辄止而已呢?”   顾许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间宫爱花有些不好意思,她早已经不是那些小姑娘,即便第一次是在前些天也好,面对这种事也不至于感到脸热,或者害羞。   此时生出这种情绪,事实上是她很认真地思考过林轻雾的话,想起顾许从小便有的洁癖,然后觉得亲吻这种行为确实不太干净。   她在心里想着,越想越深。   然后发现,似乎还有更多类似……甚至是犹有过之的事情。   当然,这些她都乐意去享受和接受。   即便它们都是乏味又俗气,并且凡人的美好。   只希望不要像这片暮色一样很快的离开。   “回去吧。”   顾许看了眼手机时间,说道:“路上找个地方吃饭,然后还要买几件衣服,回到家最少也要八点了。”   林轻雾看着他叹道:“师傅呀,这时候你不想继续聊下去,最应该做的其实是闭嘴,不是现在这样子生硬的转开话题。”   顾许再一次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有些生气,心想你到底是谁的徒弟啊?   间宫爱花欣赏着这一幕,露出了笑容,只是没有发出笑声罢了。   她认真地记住了这时候的顾许,很是喜欢,却又可惜自己没有亲眼见到他改变的过程。   ——那些日子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真是遗憾。   PS:昨天写是写了,但吃完饭之后坐在电脑面前写不出来,看了一眼时间,又觉得不太早了,不如趁着全勤已经凉了的情况下,尝试一下调整作息吧,毕竟最近连体检都不想去了,想到这个就觉得挺沉重的。 第七十三章 风景都看透   晚饭过后,间宫爱花离去的很早,看着不像是疲惫的样子,单纯只是没有兴趣理会更多罢了。   林轻雾还惦记着他答应自己的那些事,恰好现在的商场里总会有买衣服的地方,即便没有她以前习惯的那些品牌也好,总不至于连逛都不能逛。   事实上,闲逛这件事就和聊天一样,只要和看着顺眼的人一起,哪怕来来回回都是‘吃饭了吗?’和‘吃过了’,都可以愉快的笑出来,而不是觉得对方像个白痴一样,连看一眼都来得嫌弃。   她当然没有上位当师娘的念头,不至于耐心到将一句话翻来覆去三百遍还乐在其中,不觉厌烦,但她也确实愿意和顾许闲逛。   不为什么别的,至少他长得好看,看着顺眼,这便足够了。   顾许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因为送安君衣回家的时候,他亲口答应过她,再装作忘掉了实在不好。   重要的是这样的日子应该是不多了。   既然想起,他自然不会对林轻雾有所隐瞒,很干脆地说出了这件事。   “所以她想什么是真的好猜。”   林轻雾顿了顿,忽然自嘲一笑,说道:“可惜这人也挺喜欢犟的,想要她跟着你的意思走,得花不小功夫,而且指不定后面还要被她记恨上,不太值得去和她纠结。”   顾许说道:“我觉得她的性格挺好。”   林轻雾有些好奇,转头看着他问道:“好在什么地方?”   顾许毫不犹豫答道:“因为她到现在还对我没有多少怨气。”   “结果是好在她人很好哄?”   林轻雾微微一怔,然后在沉默中笑了起来,讽刺说道:“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啊,不过这样子说起来,我觉得你让她离开其实还挺正确的,毕竟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天天黏在一起真的没意思,得要有自己的……事业?”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我也知道,但这些话也就只能和你聊了,在她们面前要是提起,话题总是会来得腻味。”   林轻雾看着他的侧脸,微嘲道:“那就是怪她们咯?”   “你说的……”   顾许很认真地想了一遍,发现的确是这样子,说道:“有一部分要怪我自己,但其余的应该是她们的错。”   林轻雾脸上的笑容怔住了,然后淡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这句话是真的够不要脸的啊。”   顾许很老实地说道:“也就是和你才会说了,这些话要是被她们听到了,想想都觉得麻烦。”   林轻雾叹了一声,心想你非要把自己的感情关系弄得这么复杂,又能怪得了谁呢。   念及此处,她也没了买衣服时特意给他留个坑的念头了,权当是孝敬师傅,迟迟没有献上的束脩吧。   “一会儿你准备睡哪里?”   顾许突然想起这件事,好奇问道。   “都是琐碎事。”   林轻雾不以为然地拿过他的手机,点亮屏幕后在他脸前晃了一下,等到解锁后给自己转了一笔钱,又在确认的时候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   顾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思考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表达自己现在有些生气了。   “咦。”   林轻雾眉梢微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   因为她恰好看见了某些很有意思的聊天记录,心里很是意外,然后有些可惜顾许就站在身边,遗憾过后只能是将手机还了回去。   她想了想,朝着下面那个台阶走了一步,赶在了顾许的前头站好,看着刚下了电动扶梯的师傅展颜一笑。   小模样很是可爱。   顾许却只觉得她愈发恶心,轻叹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染上这种习惯了,太油腻,而已这种恶意的行为也真的很无聊,换一个吧。”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路人不由怔住,很认真地打量了一遍林轻雾,然后满是惊讶地看着顾许,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心想这到底是哪里油腻,又哪里来得恶心了?   林轻雾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根本没有在意,说道:“ 那我就先不问你觉得我怎样才可爱好了。”   顾许摇了摇头,对她认真说道:“你这个人就不适合可爱,本身气质和这有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强求只是在南辕北辙,另外我们还是不要继续谈这个了。”   林轻雾眨了眨眼,很乖巧的依了他的意思,抿着双唇什么都不说了。   两人就此安静了一路,路过几家服装店,却都只是站在门外看着玻璃柜的假人,有时候也因为外貌的缘故引人注目。   “所以……您现在是在想什么?”   林轻雾看着又一次停下的脚步,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累,说道:“如果不知道怎么挑,和我说不就是了吗?”   这是最开始就已经说好了的事情,只是途中发生了太多的意外,不算完全超乎意料,但终究是分散了不少的注意力,暂时忘记也说得过去,更何况这很可能是他送个安君衣的第一件礼物,值得去慎重。   ——即便林轻雾觉得不管他送什么都好,那货都会高兴的很。   ……   ……   “所以,我们先不要想着怎么打生打死了?”   鹿游原拍了拍某人的肩旁,走向酒店的前台,迎着那被惊艳到的目光微微一笑,温声细语地办理着入住手续。   看似轻描淡写,事实上他的心情并不像脸上的笑容一般美好,即便萦绕在神魂之中的那道剑意已经平静,但每一次触及想起的时候,依旧会隐隐作痛。   这道安静的剑意就像是一座崭新的桥。   他在桥的这一头,背对着那位。   那位站在桥的另一头,酒店大厅吊灯的暖光之下,大概在默默地看着他。   看似是暖味到极致的一件事,可惜的是他们不是情人,曾经相杀,不曾相爱,更是因为相杀而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如果不是此刻的处境已经涉及到了生死,他们又怎可能这么平静的相处下去,熟悉的就像是十年老友。   “双人房吗?”   前台小姐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来回看着两个长相都不错的男人,产生了很多奇妙的幻想,很是遗憾自己还在工作。   “嗯。”   鹿游原接过房卡,与幽眠之怜走进了电梯,看着明亮墙壁倒映出的面孔,忽然说道:“现在你有想法了吗?”   幽眠之怜说道:“就算是有了,我也没和你说的必要,还是说你已经有解开这道剑意的把握了?”   鹿游原回头看了他一眼,嘲弄说道:“没必要对我用这种手段,挺没意思的,而且我也不怎么讨厌现在这种情况,至少我现在可以确定自己能活到今年冬天。”   幽眠之怜不在乎他的这些话,在祂看来,这不过是一种无趣的唠叨。   在此时此刻,在这道剑意的链接之下,祂其实是一个正在被监视的犯人。   只要间宫爱花思考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许在下一秒钟高悬在祂神魂之上的那道剑光便会斩落。   如今看来,祂的确还是年轻了些,活得不如她久,谋算之上也不如她来得厉害。   当然,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根本还是那一枚错过了的天人道果,否则间宫爱花又怎可能做到这一切。   “现在才是初秋,离冬天还有不多不少的几十天。”   鹿游原看着打开的电梯门,自言自语说道:“时间就在这,我们难道就真的要闲着无聊,坐在那里看着对方了吗?”   幽眠之怜微微挑眉,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没有说话,而是先一步的走进了那条铺满了毛毯的走廊。   脚步声变得很浅,几乎难以听闻,此时的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旅客行人,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之前我和顾许聊过一次,让他保证我可以离开这趟浑水,现在看来是没戏了,要不我们深入谈谈?”   鹿游原感慨说道:“我还是不怎么放心那对师姐弟,顾许倒还好,他那位师姐实在是太过麻烦。”   幽眠之怜看着尽头处的昏暗灯光,神情若有所思,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鹿游原本就没指望得到答复,因为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第一时间确定下来,而且就像是刚才他说的那样子,时间还有一些,不至于太过着急。   想着这些,他将房门推开,看着房间最后窗外的那片夜色,忽然间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的,明明最开始一切都很好。   ……   ……   “所以你觉得他们两个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林轻雾坐在江边围栏上,双足随意晃着,就像是要在风中留下浅浅的脚印,远远看着有些危险。   但不知为何,路过的行人都无视了这一幕,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一般。   顾许看了会儿身前的那双鞋子,然后望向在那层浅黑色修饰下依旧可见白嫩的脚趾,以认真的语气说道:“你不觉得自己已经太过随意了吗?”   林轻雾头也不回,笑着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和你在一起又不用担心你对我有想法,那为什么不能潇洒一些。”   顾许摇了摇头,正准备纠正她话中的错误时,忽然见到她笑容里的那些愉快,沉默片刻后淡去了想法。   “留给鹿游原和幽眠之怜的选择不多,可以说很少,师姐既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自然会留有后手。”   顾许静思片刻后继续说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又或者说最差的办法,那便是再让一位,或者是数位天魔降临,将局面推向另一种境地。”   林轻雾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揉了揉他头发,认真说道:“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天魔之间的关系,从鹿游原和幽眠之怜身上已经可以看出,他们穿的不是一条裤子,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别的天魔在情况还没明朗之前,主动跳坑里未免太傻。”   顾许说道:“我比较懒,当然不会。”   说话时,他握住了那只作怪的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连那随意踩着风和月光的双足都安静了下来。   “这也要生气的吗?”林轻雾无奈问道。   “主要是觉得你人有问题。”   顾许停了下来,看着那依旧带有笑意的眸子,想到自己即便说了,大概她也不会放到心里当一回事,转而说道:“所以你问这个事情,是心里又有想法了吗?” 第七十四章 你们都是要当师娘的人   “为什么你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啊?”   林轻雾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江上倒影着的明月,随意地晃着腿,语气也如此:“我又不是什么神仙,就是一个和你身份证同龄的小女生而已呀,别老想着这些根本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顾许看了她片刻,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人了?”   风声有些喧嚣,林轻雾的发丝早已被吹乱。   她想了会儿,抬手将耳畔的发丝撩起,侧着身子微微靠向顾许,装作刚才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的样子。   顾许仍然在看着她,那离及腰还有一段距离的发丝随风而舞,轻轻在他脸上刮过,感觉有些微痒。   “怎么不说话了?”   林轻雾眯着眼睛,将发丝挽起放在了胸前,露出了漂亮的侧脸,微笑说道:“你生气也没有用,反正我现在也不怕你了。”   顾许听着心里好生感慨,平静说道:“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只是你刚才那句话太过敷衍,的确让我不怎么喜欢。”   林轻雾说道:“我又不要你喜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像第一次见面那个夜里,居高临下神情凛然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很是高傲。   顾许微微蹙眉,说道:“换种方式说话,不要这样子了,回到正题。”   “好吧。”   林轻雾依他的意思,不再侧着身子,身体微微后仰用手支撑,双足轻轻踩着江风,语气也变得冷淡了起来。   “我是真的没有什么想法,除非你给我开小灶,详细讲述清楚,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是说……”   她顿了顿,低声说道:“你是对师伯又有什么不满了吗?”   顾许没有回答,沉默不语。   林轻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先不管你又和她发生了什么矛盾,请你明白一个事实,在南山那天以后,主动权就已经不在你的手上了。”   顾许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与信任无关,只是不想让她有陷入意外的可能。   “我相信师姐。”   他看着远方的夜色,认真说道:“从修道至今,不是一年两年十多年,而是已经快要千年的时间了,她永远都不会害我,但有些事情我觉得她处理的不好。”   林轻雾看着他,很是敷衍的连续嗯了好几声,显然是没有聊下去,亦或是听他讲述心路历程的意思。   顾许回头望向她的眼睛,有些不解,说道:“难道我之前已经和你聊过这个了吗?”   林轻雾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不想听而已,因为这不是正题,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还是想一下怎么给我开小灶吧。”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小灶就不必了,从明天开始到以后,你们三个一起听我讲就是了,君衣她应该没什么耐心,剩下你和咸鱼的时候,再直接问我不懂的就好了。”   林轻雾说道:“那师伯她没意见吗?”   顾许不明白她的意思,认真问道:“她为什么会有意见,是这中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林轻雾想了想,也觉得不至于这么慎重,轻轻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子吧,所以我们现在先回去?”   顾许点点头,俯身将那些包拿起来,然后交代了林轻雾手中。   看着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把东西抱在了怀里,双脚没法再践踏那些江风,忍不住恼火的回头横了他一眼,顾许的心里很是愉快。   “我转不过身了啊。”   “哦。”   “我要把东西扔你脸上了,安君衣的。”   “淑女一些,你之前嘴上惦记着的少女感呢?”   “敢爱敢恨就是少女啊,难道你这么言情的一个人还没听过那句话?”   林轻雾仔细打量了片刻他,忽然换了个语调,语气微涩深情说道:“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这句话挺不错的,至少比这些日子来的我要好很多,所以是男还是女的说?”   林轻雾好不容易转过身,任由江风吹乱披散的黑发,指了指自己的脸,微笑不语。   顾许见她这样,愉快成了高兴,忽然间又想起了安君衣。   如果此刻在他眼前的不是林轻雾,而是她的话,此时的她也许会轻轻地朝他胸口踢上几脚,让他替她穿好鞋,因为这样会让她很开心。   “可惜是你。”   他静静看着林轻雾将包又扔在了地上,弯着腰穿好了鞋,说道:“不过也幸好是你。”   林轻雾的声音有些不清楚:“总爱说这种特别无聊的话。”   等到穿好了鞋,她动作轻盈地跳了下来,很懂事的将那些袋子拎起来,但又分了一些到顾许手里,顺便还解释了一句。   “不是我不愿意当你的工具人呀,你想想,要是东西全在我手上,别人看你肯定会觉得你就是个渣男,尤其是我还长得这么好看。”   “你已经用这两个字形容过我很多次了。”   “嗯,好像也有道理,这样说起来我之前倒是听人讲,像我这种眼高于顶的姑娘呢,一般都是很难被攻略的,但要是真的被拿到手里了,很可能就直接认死那个人,不想分手,不管怎样都能忍受。”   “仙子和凡人的故事?”   听着这话,林轻雾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一个很老的故事,又很奇怪他居然没听出来其中的深意。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今天明天后天,现在都十月多了呀,明明我是来新楚上学读书的,结果现在就半路改道,跟了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先生呢。”   顾许纠正了她的错:“我不是教书的,先生这个词不好,还是你觉得师傅不好听?”   林轻雾说道:“先生比较文雅。”   说完这句话,她朝着顾许眨了眨眼,将食指抵住微润的双唇,也不知是让他不要说话,还是断绝了反驳的心思。   然后是一路沉默,直到林轻雾拉开了车门,坐在了主驾驶位上,绑好安全带后,顾许才是想到了该说什么。   “从师姐她离开之后,我就觉得你有些奇怪,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怪在了什么地方。”   顾许顿了顿,正准备说出下一句话时,却见到林轻雾朝着他微微摇头。   汽车打火,引擎声传入了耳中,林轻雾蹙着眉头,好不容易在地图上挑选了一条相对空闲的道路。   秋天是一个无须开车载空调的时节,等到上了公路,她便将一只手搭在车窗边缘,剩下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姿势看着有些潇洒。   昏黄色的路灯照亮了她的眸子,顾许看了她好久,还是想不懂她为什么突然间不愿意谈下去。   然后,他微微一怔,沿着她刚才说话的脉络仔细想了一遍,便也想起了那句让她微笑指了指自己的话。   原因会是那样吗?   顾许没有问,这是隐私,是她已经明确不想探讨的问题,又何必强行去惹她不喜。   毕竟他还算是喜欢林轻雾,不想最后师徒不和,多年以后被逆徒一剑穿心,那样未免太过凄凉。   林轻雾将车停在小区的门口,说道:“到站了,还不下车吗?”   顾许问道:“那你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得知他们到来的安君衣,便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身上穿着一件保暖的外衣,静静地看着车上。   林轻雾嫣然一笑,说道:“我不喜欢和安君衣她呆在一起,喜欢和顾羡鱼睡在一张床上,虽然抱不到她,但看着也比那个平板要来得善心悦目。”   顾许叹了口气,离开了轿车。   窗是开着的,风中传来了她嘲弄的声音,落在了安君衣耳中。   她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有着习以为常的感觉,但绝不是懒得理会。   从顾许手中接过了礼物,她挥了挥手,目送那辆轿车尾灯的渐渐消失,回头的时候依然微笑,很大度很不寻常的没有责怪顾许。   两人上楼,一路说了些闲话,与林轻雾聊天时相比,多了些很轻微的黏糊,但又不至于到生腻的程度,久了以后心情倒也来得轻松。   等到进门以后,安君衣耐着心没有去拆开包装,而是先从冰箱里给他拿了一杯快乐水,才是坐在沙发上,开始关注自己念念不忘了一个下午的礼物。   包装不大,看着不像是衣服的样子,大概是故意换了个袋子的缘故,她也没有从外面看见这件东西的品牌名字。   顾许看着她摸索的样子,有些无语,说道:“直接拆开不就好了吗?”   “怎么可以啊……”   安君衣也不抬头看他,唠叨说着:“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我肯定要郑重对待啊,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送的,看都不想看一眼。”   顾许微怔,说道:“不是说你以前没人敢接近的吗?”   安君衣呵呵一笑,理所当然说道:“你觉得花钱让人送个花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修仙的人见识少?”   顾许无话可说,只好沉默。   安君衣终于拆开了包装,在灯光映照下,看清了里面装的是什么那一刻,眸子骤然间明亮了起来。   她轻抚胸口,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取出了盒子里的项链,放在灯光下看了好久好久。   顾许很难明白,为什么女人都偏爱这种东西,就算是师姐也没能完全例外……他回想起林轻雾挑选好这件项链时的神情,决定要将这件事瞒安君衣一辈子。   “你不是说给我买衣服的吗?”安君衣轻声问道,目光依然在项链上。   顾许脸不红心不慌,说道:“骗你的,你衣柜里衣服太多,而且我的眼光比较一般,当时就想好要买项链给你了。”   这句话当然不是林轻雾教她说的。   但他毕竟成熟了,不再是过去那个男孩子,类似的言语随着这些日子走过来,已经可以信手拈来。   安君衣听得很开心,亲了他脸颊一口。   顾许看她高兴,也觉得很愉快。   想到这里,他从安君衣手中接过了项链,亲手替她戴上,认真说道:“你真好看。”   “哪里好看了啊!”   安君衣皱了皱眉,不太高兴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外衣,心想这衣服一点都不配,你就不能等我换一件吗?   顾许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说道:“就像之前你问过我那样子,现在的你比那时候的你还要好看。”   安君衣微羞,觉得脸颊好热,干脆起身走向房间,头也不回地嘲讽说道:“是呀,好看呀,喜新厌旧当然是最好的呀。”   顾许随着她走进房间,留下了空荡荡的客厅,灯光熄灭。   半夜时分,卧室里唠叨了许久的话语声在淡去,然后安静了片刻,应该是震动的缘故,床架产生了吱吱呀呀的声响,最后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极为满足的叹息声。   ……   ……   晨光微熹时,顾羡鱼已经煮好了早餐,林轻雾才是不太情愿地迟迟起床。   昨夜两人聊到夜深,聊了很多有营养的话,相谈可以说是甚欢,导致最后一个睡在了沙发上连澡都没有洗,另外一个倒是早早的洗了澡,撑着回到卧室里睡了。   “贤良淑德呀。”   林轻雾坐好,一手撑着下颌,专心致志看着那个还穿着围裙的少女,感慨说道:“还是我的审美观来得靠谱。”   顾羡鱼懒得理会她习惯性的阴阳怪气,洗过手后坐了下来,自顾自吃着熬好的皮蛋瘦肉粥,半个字也不说。   “啧。”   林轻雾对着还滚烫的粥吹了吹,小心尝了一口,然后说道:“一会我们先去拜访一下师伯,然后过去安君衣那边,他下午又要讲课了,你昨晚睡的还好吧?”   顾羡鱼想起了某件事,面无表情说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午睡的习惯了,再说,他也就是那样子,听多了总会习惯,怎么还会像以前那样子想睡觉。”   她想了会儿,又补了一句话。   “我又不是安君衣。”   林轻雾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勉强矜持的笑容,心想你怎么和我一样了呢?   顾羡鱼瞥了她一眼,说道:“只要你不把口水吐到我碗里,想笑就笑,不知道自己忍着很难看的吗?”   林轻雾深呼吸了一口,强行将笑声吞了回去,神情严肃说道:“我可是师傅他老人家最宠爱的大徒弟,得注意形象。”   顾羡鱼哪里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直接问道:“解释一下?”   “因为……”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很是诚恳地说道:“你们都是要做师娘的人呀,只剩下我一个,那不就是开山大弟子了吗?” 第七十五章 真是个逆徒   日子平静不见得幸福,但大抵都是美好的,否则也不会愿意过下去,最多便是有些琐碎事罢了。   新楚的四季不分明,在几场寒雨过后,路上的行人穿的依旧是短袖薄衣,顾羡鱼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迎着晨光和林轻雾吃完了早餐,时间便已经不早,她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浅蓝色的针织衫,搭了件白色的半身裙便算。   就和顾许醒来后第一次看见她那样,眉眼干净,神情淡漠,比起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正适合形容她的那句话还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林轻雾一直很喜欢这样的她,和别的没关系,纯粹是她学不来也抄不来这种气质罢了——毕竟这和安君衣那种不要脸有着很大的区别。   当然,换做她来选,谈恋爱确实还是安君衣来得更好,像顾羡鱼这种脾性只适合当妻子,至于她本人……   林轻雾很认真地想了片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像,如果非要说,那她大概生来就是注定要孤独终老一辈子的那种。   “所以,现在出门?”   她看着顾羡鱼,微笑说道:“他们两个可能还没起床,还是再留家里一会儿吧。”   顾羡鱼嗯了一声,没有反对的意思,走到老位置旁边拿了一本新书,是顾许前些天买回来的,因为事情多且烦一直没看。   将那层代表着价值的薄膜给撕了,她看了会儿前言,觉得没有太多意思,便翻到了目录,准备跳着看,就和挑食一样。   林轻雾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胡扯,哪怕她很确定,此时的顾羡鱼依旧会听她说了些什么,虽然不见得会在意。   除非她有意说出那个名字。   在这种时候,她一般都不会去看书,而是坐在那新买回来的懒人沙发上,静静注视着体内的剑元流动。   与武道练出的真气相比,剑元的存在要真实上无数倍,林轻雾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迎着阳光,看着指尖升起的那一缕剑光,将落下的光线飘然斩断,控制着那些画面随着自己心意而变幻。   她不是在偷懒,虽然这看起来很像是在玩耍,但事实上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锻炼剑意,不至于浪费光阴。   顾羡鱼又翻了好几页的书,愈发不懂他为什么会闲到无聊买本小说,而且还是这种特别不好看的书。   从前言开始到现在,她仔细看过了好多页,发现这书字里行间写的都是矫情,幸好一本书也写不了多少字,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矫情不算太深,只要作者后面不要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将一个好好的故事写成无趣的言情便也还可以看看。   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翻到目录去看,果不其然见到了第一卷的字眼。   “咦?”   林轻雾恰好敛去指尖的剑光,看见她难得拿着一本书翻来覆去,有些好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羡鱼随意说道:“看他前几天买回来的书,感觉有点奇怪,不像是他喜欢看的,可能是随手丢进了购物车吧,连自己都没注意。”   林轻雾倒是清楚,顾许买书一直都不怎么挑选,见了有意思的名字便放进去,反正现在的书也不值钱,只要家里有柜子放得下,再怎么买也花不了多少钱。   “你要看看吗?”   “没兴趣。”   林轻雾打了个哈欠,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坐到旁边那张单人沙发上,微笑说道:“你真好看呀。”   顾羡鱼头也不抬,说道:“你也很好看。”   林轻雾看着她,饶有兴致说道:“所以我们就别谦虚了,还是你来开这个车吧。”   顾羡鱼微怔,下意识抬头望向她,却发现她已经回去房间,只留下了背影和一道关门的声音,心想你大清早说我好看,结果就是为了让我忙?   这样的同居日子,即便彼此间只是凑合着过,但也未免太过莫名其妙了。   她看了一眼手中这本崭新的书,心想现在这日子过的简直就和这本书里差不多,总有教人心生无奈的地方。   ……   ……   正午,阳光明媚,天气很适合出游,但更适合在家里躺着。   间宫爱花坐在木椅上,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不时低头在身前那张棋盘上放下一颗棋子,更多时候还是在沉默。   身旁无人,她的坐姿却半点也不随意,甚至端正的有些严肃。   如果不是她还身处在繁华市区中,远方还会隐约传来汽车的噪音,实在很像是身处深山老林中,静对高山流水。   “一个。”   “两个。”   “三个。”   间宫爱花忽然间数着手指,微润的双唇启了又分,不知道究竟是在喃喃些什么,也许是可能发生的结局?   下一刻,她站起了身,将门打开走到阳台边,静静看着被高楼大厦分割出来的世界,审视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动作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纯粹是在散心,无论是谁也好,在决定要打破自己维持了数百年的习惯的时候,总会感受到一股强大无比的阻力。   此时此刻的间宫爱花,便在面对着这种骤然间改变后的陌生,心里当然会烦,烦了之后也就觉得没意思,只好看看窗外的风景。   城市里除了下雨或者下雪,以及人们随着时节而更换衣裳以外,景色其实都是一样的,最多的不同,大概就是有时候晴天,有时候阴云,模样始终单调。   所幸她来到这个世界还不算太久,看的不够多,厌烦的便不会太快。   有些时候,她会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为什么促使天渊剑宗那位祖师留下了这个世界的坐标,而这个世界除了武道以外又见不到别的痕迹呢?   这不会是天地元气尚未复苏的缘故。   间宫爱花无法确认那位祖师境界究竟如何,但她很清楚顾许怎样,以他去进行推断,再结合宗内的典籍,在刨除那些后人脸上贴光的文字以后,不至于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如今她想来想去,竟发现最合理的一个解释,居然是当年那位祖师在星海之中随意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闲极无聊之下留给了后人,并没有去深入探索。   然而这种可能事实上是在离开那位祖师的性情之后做出的推断,间宫爱花还记得关于那位祖师的性情记载,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看着就无趣的字眼,想来也该是一个无趣的人。   总不可能那位祖师像顾许一样,在飞升以后遭逢大变,忽然之间开朗了起来吧?   间宫爱花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其中定然藏有一个秘密,值得去思考,但又无法确定这是否会影响不久之后必然会到来的那场战斗。   她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屋子里,煮了开水泡了一壶咖啡——这当然不是为了醒神,纯粹是她比较钟情那种苦涩的滋味。   重复的生活注定没有情趣,间宫爱花抿了几口咖啡后,便继续去思考还未解决的那个问题,依旧违背着自己过去的那些习惯,却又不能过分的刻意。   即便是她,以这种方式去布局谋算推演,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尤其在对手还不是个白痴的情况下。   幸好现在天气不错,要是再过段时间,南方那种湿冷深了以后,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   修行者固然无所谓四季流转,但人总会有喜欢,她是一个喜欢感受季节的人,理所当然不喜欢那种无趣无聊的气候。   ……   ……   暮色又一次到来。   安君衣喝完最后一口提神的咖啡,任由身体自由下堕落在了柔软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开始休息。   房间里变得非常安静,除了一直在响已经成了背景音乐的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响,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直到林轻雾和顾羡鱼终于将笔记做完,安君衣就像是数着一二三四那样,恰好睁开了眼睛,开始蹭她们的提问。   顾许自然是一个人坐在一边,接过了顾羡鱼递来的笔记,听着她认真问出的问题,大多数时间在她的笔记上写写画画,偶尔才会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安君衣,心想你到底是有多懒啊?   不知过了过久,应该是不短的时间,这个环节才是被结束了——由始至终安君衣都在蹭课,连一个问题都没发出。   顾许因此神情漠然地看了她好久,顾羡鱼见到后去了厕所,林轻雾还是那般惹人喜欢的留在原地,无比认真地打量着安君衣的表情变化,只差拿起手机对着她拍照了。   安君衣装作旁若无人的样子,理直气壮地无视了他的目光,便去了另一个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然后走进卧室准备换一身衣服。   今夜他们都不想做饭,决定要出门聚餐。   “谁开车啊?”   “你。”   在暮色里,安君衣叹了口气,没有不知好歹的拒绝,主动坐在了驾驶位上,绑好了安全带,身旁是她最谈不来的林轻雾。   那对姐弟坐在了后头。   轿车驶出地下车库,沿着导航的声音,在暮色逝去以后才去到了吃饭的地方。   很可惜的是,今天的林轻雾依然吃不到自己喜欢的火锅,在不知道是谁的提议之下,他们今夜去吃的是烤肉。   沾上些玫瑰盐,将一片烤得恰好的牛舌放入嘴里,咀嚼着那种纯粹的滋味,林轻雾仿佛明白了人为什么要吃肉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她夹起了一片生肉,在服务员的指导下炙烤好后,神情温柔地放到了安君衣的碗里,微笑着说了一句吃多点。   顾羡鱼看到了这一幕,怔了怔,露出了笑容,别过头去强忍住没有发出笑声。   顾许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给她满了一杯酒。   酒的度数适中,是一种味道不错的清酒,顾羡鱼之前就已经喝了好几口,离脸颊泛红还有很长的距离。   只是她酒量一直算不上太好,当然,最差的还是安君衣,但即便如此,当她将这一杯酒喝下去的时候,依旧是皱起了眉头。   顾许喝的不算少,但因为境界的缘故,很难感到什么不适。   “我以为你还想喝……现在还好吧?不至于头晕?”   他轻声说着,看了一眼那头还在玩闹的两人,然后给顾羡鱼换了一杯泡好的茶。   今天不是周日,定好的包厢里除了他们四个以外再也没别的人了,服务员在刚刚教了林轻雾烤肉后,便已经离开,空间不算大但也算得上是私密。   顾羡鱼没有说话,默默的喝了一口浓茶,心想你不让我喝了,难道是想起那天夜里安君衣吐在你身上了吗?   喝完茶后,她又吃了几块肉,忽然发现烤的竟然要比受过培训的服务员还要好,下意识的望向了顾许。   “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顾许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又为自己斟满才是端起酒杯,说道:“我想了一下你的胃口,吃着应该还算可以吧?”   顾羡鱼微微一怔,连忙举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只好浅浅的喝了一口茶水。   因为一直在保温壶里,连杯子握着都微烫,她觉得顾许不会喜欢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勉强。   “很开心?”   她想了想,看着顾许的眼睛问道。   “嗯。”   顾许笑了起来,转头望向还在胡闹的两人,认真说道:“这是我第一次不烦你们吵架,还觉得很有趣的时候,想要再喝好几杯。”   果不其然,安君衣听到这句话后很是恼火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从他手里拿过了酒杯,将余酒饮尽。   “你信不信我再吐你一身啊!”   她脸颊已经泛着浅浅的红,也不知是刚才吵出来的,还是因为在她们面前喝了他的酒的缘故,总之,那张婴儿肥的脸这时候真的很可爱。   顾许平静说道:“可以吐,但你会洗衣服吗?”   安君衣微微一笑,自信说道:“我当然不会,但我有钱啊,我可以给你买整个衣柜同一个款式的衣服,你穿一次扔一件都好。”   林轻雾放下了筷子,眉梢微挑,语气不要太嘲弄:“资本家的口吻还真是够恶心人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都滴着肮脏的血。”   顾羡鱼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想要附和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家庭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好沉默不语,又往嘴里放了一块新烤的肉。   就像顾许说的那样子,她们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时候真的很少,准确来说,今天甚至还是第一次。   在发现这件值得铭记的事情后,林轻雾很是豪气的又点了几瓶酒,那个样子让顾许想起第一次见到的画面。   于是,在不用剑意消解酒意的情况下,除了早些年已经尝尽酒中滋味,甚至还能从酒里面喝出醋来的顾许以外,林轻雾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   安君衣早已靠在了顾许的肩膀上,此时正眯着眼,呼吸声很像是猫在睡觉的样子,很是清晰,过分可爱。   顾羡鱼性子就是那样,不愿意在人前显得随意,只能是勉强维持着平静,再时不时的微微晃动身子,仿佛是要把酒意从身体里洒出去。   林轻雾酒量很好,否则来到新楚的那天夜里,也不会和一群不怎么熟络的公子哥去喝酒,而不担心发生意外。   顾许将最后的些许酒倒完,说道:“准备走了。”   林轻雾看着他,说道:“一会儿我开车送走一个吧。”   顾许抬头望向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沉默了会儿,问道:“谁?”   “安君衣呀。”   林轻雾微笑说道:“我今天和她聊的这么愉快,等一会儿她醒了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肯定会很惊喜的吧。”   顾许明白她话背后的意思,觉得是来得莫名其妙,摇头说道:“不要胡闹了。”   林轻雾敛去笑意,很认真地说道:“但你也总不能一直住那边吧。”   顾许想了想,说道:“我今晚去找师姐,有些念头要和她聊聊。”   “好吧。”   林轻雾没有纠缠下去,因为无话可说。   顾许说道:“我做个比喻吧,你可能觉得事情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说的地方了,这当然不能算错,但离正确也有一段距离。”   林轻雾微微蹙眉,不太明白他想解释什么。   “这是师姐当年叮嘱我的话。”   顾许顿了顿,缓声说道:“站的可以高,却不能只望高处看,云雾之下是众生,所谓的修行者不沾红尘的说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红尘还不够红。”   林轻雾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笑着说道:“红尘是哪个明星啊,我怎么还没听说过?”   “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顾许继续说道:“既然可以确定棋手,甚至可以看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那剩下的便是要注意他们如何去运用藏在云下的那些手段了。”   林轻雾细想片刻,说道:“小人物的复仇从早到晚,大人物的算计从小到大?”   顾许露出了赞赏的笑容,点头不语。   “可是……这和你和我们玩了一整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轻雾忽然站了起来,抬手将散开的发丝束好,俯身到他耳畔,温柔提醒道:“还是说你不想见到你姐姐,或者……你准备去和师伯偷情呢?”   两人已经近的眉眼都清晰了,呼吸可闻,酒味渐浓。   顾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想做逆徒了。”   PS:久违的五千字,这几章写的都很开心,一本满足。 第七十六章 算什么男人   “哪有这样说话的道理。”   林轻雾坐了回去,微微一笑,很认真地对他说道:“我是你教出来的人啊,不管是好徒弟还是怀徒弟,这都是你的责任,和我可没关系。”   顾许心想这是你天性顽劣,怎么还能赖在我的身上,微微挑眉,很是不喜。   于是,他从不知道哪里又找来了一瓶酒,不是清酒,倒在了两个杯子里,朝着林轻雾端起了酒杯。   两人对坐,安静片刻后相对而饮。   林轻雾皱起了眉头,将剩下半杯的酒放下,起身换来服务员结过账单,便无视了顾许的目光,拉着早已经想离开的顾羡鱼,走到前头出了店门。   大概是因为周一,路上的行人不算多,微寒的秋风吹过叶梢,落在了微醺的人上,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林轻雾有些恼火的看了他眼,说道:“算什么男人啊,非要和我这种小姑娘计较,我也要撑不住了。”   顾许不想理她,打开车门扶着安君衣坐了下来,又看着林轻雾挤了过去,只好让顾羡鱼坐在副驾驶位上。   “这是你刚才自己提醒我的话。”   他降下了车窗,握着方向盘将车驶入公路,平静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我是你的师傅,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该指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林轻雾眨了眨眼,凑到了他的身后,压低了声音后说道:“原来你口味这么复杂的啊,又喜欢姐姐,又喜欢当别人爹?还好我和你身份证一个年龄,不然怕是要出事咯。”   大概是今夜喝的高兴,她说话少了很多顾忌,虽然不至于染上颜色,但确实是比平时要出格上不少。   “你想……”   话音戛然而止,顾许沉默了。   他几乎是要习惯性的问上一句‘你想死吗?’,可惜的是,话到临头却想起了这人偏偏是最懂他心思的徒弟。   那么,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呢?   顾许看着转绿的灯光,没有继续想下去,转而说道:“今晚你睡沙发吧。”   林轻雾微笑不语,唇角微微翘起,落在顾许的眼中很是嘲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有种妩媚的感觉,笑的诱人。   顾许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既然你连沙发都掀起,今晚我给你找两张被子,直接在客厅打地铺吧。”   林轻雾心想你真是前不顾后,微嘲道:“也行啊,今晚你不过去师伯家,非要坐在沙发上盯着我睡一晚上的话,那就随你意思咯。”   顾许怔了怔,忽然发现每一次和林轻雾聊天,他总是那个被呛着的人,印象中似乎没有过例外。   轿车内变得很安静,除了一直都在路过的秋风,剩下的只有安君衣像是猫咪的呼噜声——顾羡鱼早已经闭上了双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醉过去了。   “开快点呀。”   “你很急?”   “我想要回去洗澡啊,浑身都是酒味,闻着就不舒服。”   “也对。”   顾许将车窗上升了一些,神情漠然,很突然地将油门踩到最下,从还未完全堵塞的车流中穿梭。   夜风骤然凛冽,从车窗涌入,直接吹在了林轻雾的脸上,酒意随着黑发的纷飞散去,整个人都精神了。   安君衣早已经躺下,此刻正枕在她的大腿上,很好的躲过了这阵秋风,但也许是觉得有些冷的缘故,便往她的肚子蹭了蹭,发出了一声可爱的叹息声。   林轻雾细眉蹙的很紧,很不开心高兴地盯着后视镜里顾许的脸,双颊已经有些气鼓鼓的样子了。   看见她因为这件事不高兴,顾许便觉得很开心,甚至有些遗憾不好开的更快。   新楚的天空并不漆黑,有很多的光线将天空映得明亮,此时随着时速的变化,街上的光已经成了流苏状,看的不再那么清楚,天上那些飘散的云仿佛也连成了一片,就和天气晴朗时坐飞机在窗边位置看到的那样子。   头上是云,身下也是云,林轻雾酒意清醒了便一直看着顾许,在好奇一件自己还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如果化作一道剑光,在天与云中飞行,眼中的景色和现在会有多大的区别呢?   万物都变成一条又一条的线条,海只是一片简单的蓝色,和小孩子将染料倒在画布上又有什么的不同呢?   “又在想什么?”   “啊?”   不知何时,车速忽然间慢了下来,风已经温柔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轻雾醒过神来,看了片刻后视镜中他的脸,抬头望向窗外的那片夜空,有些神往,轻声说道:“可能是喝醉了吧,我刚才在想着,在天上飞着到底会是怎样的感受,特别的好奇,想要去看看。”   顾许想了想,忽然说道:“你问一下睡在你大腿上的那个人,不就知道了吗?”   林轻雾下意识低头看着那张她觉得很蠢的脸,吃了一惊,然后又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问题是你居然也会捣鼓这种浪漫的手段吗?   “你真是喜欢恶心人。”   她顿了顿,说道:“反正我总有一天可以靠自己看到的,现在我就希望你这个师傅不要小心眼。”   顾许看着镜中她的脸,说道:“既然你自己都清楚,还整天想着要气我,这难道不是自找苦吃吗?”   林轻雾微微挑眉,问道:“信不信我把昨天的事告诉安君衣。”   顾许顿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专心开车。   林轻雾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此刻看见自己赢得了这场争论,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就像是刚才她坐在围栏上,将风踩在脚下时的模样。   ……   ……   夜深时分,那迟迟而来的门铃声,终于在间宫爱花耳中响起。   她放下了手中一本关于历史的学术性著作,起身过去开门,见到了站在门外,头发似乎还带着些湿意的顾许。   “都已经十一点多了。”   “就算还是在从前,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晚。”   顾许关上了门,走进温暖灯光下的室内,看着师姐走进去给自己泡茶,便随手拾起了那本搁在一旁的书籍。   当他认真翻过十来页后,鼻子嗅到了咖啡的香味,才发现师姐今夜并没有睡觉的意思——事实上这种东西一直都对他们没用,更多只是一种象征上的意思。   很多年前,间宫爱花就对他说过,活的不要太过脱俗,而顾许始终记得这句话。   “怎么看这些了?”   “我在猜测那位留下坐标的祖师的意图。”   间宫爱花抿了一口微涩的咖啡,看着他解释道:“算是在打发时间和缓解心情吧,毕竟最近这些事也算是烦心,去想一些其他的,总比整天烦着要好。”   顾许有些意外,说道:“师姐你也会觉得烦的吗?”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唇角的笑容略带嘲弄,说道:“我也想什么都不管,事实上我也可以这样做,但偏偏你不喜欢。”   顾许没有任何惭愧,平静说道:“要是我什么都顺了你的意思,那才是真的没意思了。”   “是呀。”   间宫爱花从他手中拿过那本书,放下了茶杯,继续研读着。   离过冬还有一段时间,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思考、消化、谋划、还有散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老是去看某个人。   所幸这种事情,在以前她就做过很多次,重新捡回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麻烦,只是……有些不爽罢了。   毕竟她是为了他才做的这些事情。   顾许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无奈她的手里还拿着书,不好过去轻轻地抱上一下,便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上。   “当初你将这些痕迹都给抹去了,我现在也只能听你讲。”   他坐了过去,说道:“所以是这个世界藏有什么秘密吗?”   “如果我知道又何必一直看?”   间宫爱花看也不看他,声音微冷戏谑嘲弄说道。   顾许心想你难不成是生气了吗?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盯着师姐的侧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间宫爱花将书签放好,转头与他静静对视,仿佛看不见他目光里的意思,微笑说道:“你对这些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许说道:“我一直觉得在这方面你比我清楚的更多。”   间宫爱花安静片刻后说道:“飞升的那个是你,不是我,虽然我当初是有信心坑到你,但你总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顾许细想了会儿,说道:“见到的,都和现在的没有关系,至少是我回想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境界一直没有回到那时候吧,看得不够真切。”   间宫爱花说道:“这事怪我……”   顾许不愿意再听她说这样的话,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将她的话堵在了嘴里,很久都没有分开。   客厅里有很细微的声音响起,很难听得清楚,但只要是听到的人,想来都是能猜得出那是怎么一回事。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顾许就已经对这种事情有了经验,到了现在已经十分丰富,不会再有什么不好意思,学会了去享受这种美好。   可能这就是生活的真意吧。   反正时间在这种时候总会过的很快,明明一点都不短,分开之后却又觉得这似乎是转眼之间。   顾许松开了双手,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片刻后再次抬起头来,只见师姐的脸颊泛着的已是微红,但依旧那么的动人。   “我不准备休息。”   间宫爱花轻声说着,重新翻开了那本书,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许在这方面向来愿意善解人意,摇头说道:“我今晚过来,就是想和你聊今天发生的事情,然后……顺便一起看个日出。”   间宫爱花有些恼火地看了他眼,心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漂亮话了,决定在看完这一小节之前不和他说话。   顾许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挺喜欢这样子的她。   因为今天他已经遭受到林轻雾太多言语上的讽刺,见到师姐的羞赧,他自然喜欢,当然享受,也理所当然的忘了自家开山大弟子对他做出的准确评价。   “那你想聊些什么?”   等到间宫爱花刻意翻过了数十页后,终于不再安静下去,说道:“如果是问我要怎么去处理幽眠之怜和鹿游原,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顾许微怔,不解问道:“为什么?”   间宫爱花说道:“因为我到最后一刻之前,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会选择那个方法。”   顾许无语过后明白了一些,皱起眉头,问道:“事情已经麻烦到这种程度了?”   “可以不这样,但我觉得有必要。”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尽管我没有把祂当做是我的徒弟在教,但祂的确随着我学了不少,想要战胜一个认真仔细看了你数百年的邪神天魔,做到最好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这句话看似简单,其实是只会对他袒露出来的诚恳。   顾许不再深聊,平静地转开了话题,将重心放在了更为直接的事情上,比如最后怎样才能彻底的杀死对方上。   于是这场谈话开始变得愉快起来。   他是天渊剑宗不世出的天才,千年以降唯一一个飞升者。   她是举世公认最美的那位姑娘,名声几近无暇,却又是直接导致了修行界数百年前那场魔潮的元凶。   这对一明一暗皆然绝世的师姐弟,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了一起,和很多年仿佛一样,但又很不一样的讨论着一件正事。   直到晨光微熹时,他们终于结束了这场讨论,或者说争论出了三十六个办法,其中有十七个被找出了错漏之处,十一个需要验证,但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真正付诸于行的便只有八个了。   顾许起身,将两个空了的咖啡杯拿去洗,顺便泡了一壶茶。   间宫爱花喝过后,披上了一件薄外衣,拎着那壶茶和他一起走到了阳台,坐在那两张一夜凉风过后微寒的椅子上。   两人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是在休息。   黎明的黑正悄悄的离开,它走过了城市的偏僻阴暗小巷,离开了伏案工作的社畜桌上,告别了很多片天台,迎来的是崭新的一天。   某刻,秋天的朝阳终于升起,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人间,带走了那抹凉意。   新楚的天气一直都这么好,让人喜欢。   顾许睁开眼,望向那在风中微颤的睫毛,觉得她比这些都要好。 第七十七章 是谁教坏你的?   临近中午的阳光已经微暖,间宫爱花醒来时,看着身上盖着的那件薄外套,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笑容,心想你就不能看一眼今天的温度吗?   她想着这个事情,念头都是埋怨,却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开心——即便她根本就无所谓春夏秋冬与人间寒暑。   从椅子上站起,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顾许早已经不在阳台上坐着,隐约可以听见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声响,应该是他醒了之后便过去准备午饭。   间宫爱花一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颈子,一边朝着走进了浴室中,途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顾许之所以染上洁癖,很大原因上是因为她,那么她自然也是习惯早起沐浴的人,清爽度过每一天的人。   听着水落在浴缸里的声音,她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将散乱的发丝扎了起来,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特意逗弄顾许的事情,忍不住笑了笑。   “快要吃饭了。”   顾许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几分无奈:“你现在还要泡澡吗?”   间宫爱花没有说话,因为她还在刷着牙——哪怕她其实只要念头微动,身上便再无半点尘埃也好。   其实这件事就和顾许在她身上盖衣服一个道理,都是对待生活的态度,而不是他们真的存在着这样的需要。   顾许走进了浴室,伸手试了试一下浴缸里的水温,觉得正好后,便去她的卧室里将衣服拿了过来,接着搬来小凳子坐着。   片刻后,间宫爱花放下了牙刷,回头望向已经看了她好久的顾许,微微挑眉,说道:“你不是要做饭的吗?”   顾许平静说道:“现在只等饭熟了。”   间宫爱花看了他一眼,走到浴缸旁坐下,问道:“所以你就坐在这里了,是有话要和我说?”   顾许嗯了一声,神情随意说道:“今天醒来之后有些无聊,在做饭之前的时候翻了一下你昨晚看的那本书,冒出了一个想法。”   间宫爱花有些意外,敛去了唇角的笑意,认真问道:“是那本书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   顾许说道:“我只是想起,在很久以前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在书上读的再多也不如亲眼去看一遍,所以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新楚也有一家不错的博物馆,准备办一个展,我们吃完饭之后可以过去看一看。”   新楚这座城市自然年轻,然而现代社会中,没有多少事情可以绕得过钱财,类似于这样的展会,只要有心去关注,一年看上几场十分寻常。   间宫爱花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道:“那你三个徒弟呢?是准备师门上下一起去秋游吗?”   “她们都比较懒,而且昨天晚上也喝了不少酒,现在应该才刚醒过来吧,不见得有出门的兴致。”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许没有看着她,目光落在了轻轻荡漾着的水面上。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其中的细节,说道:“所以你绕这么一大个圈子,其实就是为了请我出去走走,用安君衣的话来说,应该是叫约会?”   顾许认真说道:“我觉得这是学术上的探究,另外我和师姐你认识了这么多年,如果非要以约会来定义这件事,当年都是你约的我。”   “换句话,我不爱听这个。”   间宫爱花静静看着她,早已没笑,声音微冷说道。   顾许很老实地点了点头,目光转了回去,仔细思索了会儿,语气不太确定地说道:“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和那位祖师有着不浅的关系,那么武道很可能是他所留下来的事物,或者是一个尝试,因为顾家的天地衡剑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算是有些意思,那便答应你好了。”间宫爱花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是不感兴趣?   这句话过后,她将身上那沾上了湿意的衣服脱下,坐进了浴缸里。   这个过程中顾许一眼都没有去看。   她不在意,也不好奇为什么他明明看过,却还会在这种时候装作纯情,说道:“那吃完饭去看好了,反正陪你烦了一整夜,下午我也不准备去继续思考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侧过了身子,将后背对着顾许,黑发虽然挽起,但也不可避免的有几根黏在了脖子上,看着觉得端庄,又好生诱人。   顾许明白她的意思,举起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替她揉捏着,说道:“你现在还可以看得到他们在哪里吧?”   间宫爱花似是没有感觉,闭上了眼睛,说道:“我昨晚,还有前几句话不是和你提过了吗?没有必要去商量这种事情。”   “现在还不是下午。”   顾许将散落的发丝替她理好,说道:“而且这不是商量,只是我想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你要问为什么,那就是我在这方面没有理由完全相信你。”   间宫爱花右手微微一僵,神情平静说道:“我不太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顾许看着前方,仿佛在瓷砖上看见了她的眼睛,忽然转了话题,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你的态度会这么的坚决,当时只以为你是受了君衣她的刺激,可昨天喝酒和开车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来,便觉得事情不是我心里想的那样的,因为以你的脾性根本就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间宫爱花微嘲道:“你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为什么还要维持原来的样子,变都不能变?”   顾许说道:“因为你不是我,在来到这里以前我很少接触类似的事情,而你已经看过太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问道:“你心里觉得那个原因是什么?”   顾许想了想,认真说道:“可能是你对我做出的一种补偿,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更多了。”   “你是白痴还是弱智啊?”   间宫爱花转身看向他的眼睛,水珠从脸颊上垂落,声音不带半点暖意,神情漠然说道:“难道你心里觉得自己亏给我的那些东西,是那样子就可以弥补回来的?”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   但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坚定说道:“其他人当然不值得,然而是你,我其实心甘情愿,没有怨言。”   这是一句难得的情话,顾许在这方面向来笨拙,但再如何愚蠢的人也好,只要有了那个心思,即便没有林轻雾指点,也不至于说不出来。   间宫爱花心想你就不觉得尬的吗?   她没有羞赧,神情依然如前,语气很平静:“还是再换个话题吧,我不想再和你聊这些,或者你直接出去,饭快要熟了。”   顾许就像是听不见这句话一样,看着她说道:“或者是因为你又和之前一样,习惯性的替我做出选择了?”   间宫爱花有些恼火,心想你现在怎就这么的不听话了,干脆起身从浴缸里离开,走去一旁拿起花洒冲刷身子,留下了一片水声。   顾许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起身离开了浴室,想着师姐果然还是当初的那个师姐。   与记忆中的她对比,现在的她真的和过去没什么区别,比如在耍赖不认账这个方面,对此顾许心里有很多的意见,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现在打不过她。   ……   ……   正午阳光很好,新楚的秋总是如此怡人,坏的大概是她们还要吃外卖。   林轻雾放下了水杯,百无聊赖的凑到安君衣身旁,看着她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心里不禁叹息了一声。   “嗯……有件事想问一下你。”   “怎么了?”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因为今日轮到了顾羡鱼去扔垃圾,短时间内很难回来。   林轻雾盯着她的眼睛,好奇问道:“你和他一起飞在天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的呀?”   安君衣怔了怔,握着手机的拇指微微一僵,刹那间冒出了很多想法,想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然后她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想的实在太多太歪,因为林轻雾还不至于这么的不要脸,无聊到私底下来聊这些。   “就不能形容的仔细一点吗?”   她有些心乱,故作平静说道:“莫名其妙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怎么知道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林轻雾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但也不至于无聊到去拆穿,说道:“我指的是……那个应该是叫御剑飞行?”   “没剑。”   安君衣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声音里多了些刻板的随意,听着尤其骄傲:“反正那次我没看到他手里有剑,而且实话实说,你难道不觉得踩着剑飞在天上,实在是一件很没有想象力的事情吗?现在都9102年了。”   林轻雾看着她认真说道:“这和想象力没有任何关系,师傅他老人家比我们强这么多,不算是一个合适的例子,很可能在我们刚开始学的时候,就是要踩在剑上面,在天空飞的扭扭曲曲,像虫子一样。”   安君衣才知道她不是在闲聊,放下了手机,细想片刻后说道:“我也不清楚当时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是把我抱在怀里的,感觉的确挺舒服的,不过很吓人……反正我是看了一眼地上,再也没敢看第二眼了。”   “好吧,我指望你也是我傻,都怪他昨晚走的那么早。”   林轻雾见问不出什么了,便不再贴着她旁边坐,抱着双膝,抬头望向窗外那轮明媚的太阳,静静地想象着那些画面。   不久后,顾羡鱼终于回到了家里,看着各自安好的两人,问道:“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安君衣不假思索说道:“在家打游戏。”   林轻雾想了会儿,说道:“我是闲着没事可以做了,要是你也一样,不如我们两个找个地方去切磋一下?”   顾羡鱼微怔,然后欣然答应。   她在前些日子里被间宫爱花虐了千百遍,不觉畏惧,甚至从中享受到了战斗的乐趣,此时自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她确定林轻雾不是安君衣这种人,既然说了,那便会认真对待。   安君衣听到这句话后,来回看了看她们两眼,心想羡鱼是咸鱼,林轻雾似乎是头小白虎,那自己又该是什么呢?   林轻雾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喜,说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安君衣本想摇头,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件事似乎很有趣,当即也答应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从视觉上判断出来,这场大师姐和小师妹之间的切磋,很容易变得善心悦目起来,看了便没有亏的道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换个地方玩手机罢了,也没有到无法接受的境地。   顾羡鱼哪里不懂她在想些什么,说道:“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他和师伯在做什么?”   安君衣展颜一笑,刻意温柔说道:“因为我相信他呀。”   林轻雾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不想生气了,甚至觉得她有些凄惨,又想着你昨晚喝的那么醉,会不会是不想在睡觉的时候想太多?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拿起手机给顾许发了一条信息,想着至少不要让这个天真白痴的傻姑娘与他们相遇,然后发生以些伤心的画面。   秋天都已经走了小半,冬天又怎会远,那些故事总喜欢发生在冰冷的时节。   ……   ……   顾许将手机收起,想着刚才看到的信息,心里的情绪微惘,然后渐淡。   随着头上那片白云的飘走,阳光又一次照亮了整个世界。   他和师姐走进一片阴凉,就像是饭后散步一样,不急不缓的朝着那处展馆走去,认真地聊着先前没有展开的话题。   “他们两个自然是住在了一起,现在思考的问题,无非就是怎样才能瞒过神魂中的那道剑意。”   间宫爱花随意说着,不怎么用心,语气甚至有些轻快。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顾许声音微沉说道。   间宫爱花哪里有心思猜他想的是什么,说道:“直接一点儿。”   顾许语气多了些古怪:“鹿游原现在用的那具身体是男的,幽眠之怜应该还可以换一具肉体,要是他们两个忽然想要生个孩子,那孩子生来又会怎样?”   间宫爱花停下脚步,神情冰冷盯着他的眼睛,漠然说道:“是谁教坏你的?” 第七十八章 飞升之前诸念想   即便是以前的顾许,此时也不可能将安君衣的名字说出来,况且他现在在这方面还聪明了许多。   间宫爱花没从他嘴里得到答案,但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这个话题实在太俗太没有意思了,因此她没有继续下去。   其实还在以前,这时候她根本不会有什么芥蒂可言,当然愿意继续深谈,从言语的碰撞间找出一个最起码要看着合理的解释。   但她毕竟不再是姑娘,就算还没有嫁人为妻,在事实上差的也不过是半步,便不想要和顾许聊这些了。   这个话题没法谈了,只能换成下一个,正好两人离那处展馆已经不远,安静着再走了一段路过后,依靠着钞能力的缘故,理所当然免去了排队的麻烦。   类似的事情一直不算罕见,但由于这对师姐弟长得确实好看,还是有不少人看了过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拍照的想法。   顾许和间宫爱花走进了明亮的展馆里面,因为今日相对特殊的缘故,馆内的行人甚至没有保安多,自然十分安静。   “你不喜欢被拍照的吗?”他看着廊间的一副画,忽然问道。   都已经是现在这个年代了,见到喜欢的事物,随手拍上一张照片几乎是人之常情,先前如果不是间宫爱花直接将那些念头斩去,又岂会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你喜欢?”   间宫爱花轻声反问了一句,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了那些笔画精美的画上。   顾许想起一件事,说道:“当年你的那些雕像确实都不好看,是因为这个吗?”   间宫爱花看了她一眼,心想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非要谈些惹人不高兴的事情吗?   顾许明白了这个眼神的意思,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事情,更何况……照片很容易好看吧。”   间宫爱花声音多了些冷意:“你现在打不过我。”   顾许不说话了。   他实在不懂,为什么她会这么的介怀,但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间宫爱花忽然间摸了摸他的头,揉乱了他的头发。   看着就像是在抚摸一只短毛猫似的,顾许微微一怔,记起来昨天自己是怎样对待林轻雾的,心中顿时生出好些感慨。   两人走过了挂着那些现代主义作品的走廊,到了一处大厅,见到的第一件事物并非是玻璃柜里的某某文物,而是一具野兽的尸体,或者说是骸骨。   间宫爱花微微抬头,静静看着白骨上的那些裂纹,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不好看。”   顾许想了想,赞同说道:“的确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生的也太丑了。”   他们是在评价这具白骨生前的模样,以前世所见的那些妖物做出对比,这只东西自然来得难看。   换做别的修行者见到,心中产生的想法想来很难相同,毕竟如这对师姐弟长得这般好看的人,哪怕是在可以后天塑形的修行者中,同样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这句话后,两人再也不看一眼,绕过了那些驻足的三五人群,去到玻璃柜的护栏前,静看了片刻的文物,却看不出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顾许低头下望,看着相关文物前的科普性质的文字,安静了很长时间,摇头说道:“是不是师姐你想错了?”   “可能。”   间宫爱花轻声说着,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更没有失望。   本来就是随意猜测的事情,倘若事实和想的一样,反而会令人烦恼。   顾许想到了这里,好奇问道:“那你当初有没有想过,那位祖师之所以留下这个坐标,其实是早有算计?”   间宫爱花没有回答他,但不是不理会。   “我也不相信世上会有人可以想的如此遥远。”   顾许顿了顿,说道:“就像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飞升以后就是永生?从这个前提去考虑,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间宫爱花望向一副古画,平静说道:“我曾经想过飞升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顾许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她的这句话。   “原因很简单……”   间宫爱花的声音有些冷淡:“除了极少数人以外,那些成功飞升的祖师,几乎都和你一样杳无音信,仿佛闭了死关入了灭一样,留下的只有名字。”   顾许犹豫了会儿,问道:“难道你当初连这个都要骗我吗?”   间宫爱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轻声说道:“然而世上每一个修行者,甚至是凡人都清楚,长生不老者是不存在的,飞升便是道路尽头的那扇门,因此数千年修行史中放弃飞升的修行者,屈指可数。”   顾许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与情绪无关,而是因为她此刻所说的都是陈年老调的废话,除了那些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们,又有几人不想要活的更久一些,哪怕代价是腐朽,以及被身处的世界彻底改变?   他就是不想死,也是想要完成师姐的期望,从而成为千年以降的第一人。   “所以我用了很长时间去找这个答案,在覆灭那些传承远久的势力时,我翻看过不少相关的典籍,其中自然有前贤对此发出过疑问,可惜不得其解。”   间宫爱花神情微暖,感慨说道:“直到某一天,我在尸山血海中看见一片以白骨承载的文字,那人大概是愤怨自己天资不足,无法飞升的缘故,又因为出身于魔门之中,便认为天魔的存在与飞升后的修行者,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顾许觉得还算有意思,说道:“你我都清楚,这只是不同的路,如果真的存在联系,很可能是你和幽眠之怜的那种。”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沉默了,看着师姐的眼神有些复杂。   “猜对了。”   间宫爱花像是没看到他的目光,展颜一笑,阳光穿过了某片玻璃,落在了她的侧脸之上,更显美丽。   她看着顾许说道:“飞升不是只有你这一种办法,在上一世可以追溯的修行史上,我可以确定至少各个宗门中,至少有近七位所谓的飞升者,以此得到超脱。”   顾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间宫爱花敛去笑意,回身望向那具白骨,微嘲道:“我很想知道,那又可得长生否?”   PS:这段剧情转折写的很烦,主要是在想怎么才能处理的圆润一点,结果想着想着也想不出什么靠谱的东西来……感觉还是要直接去写啊。   另外新书基本是想好了,不出情况就是将风停雪那个号上切了的那本书推翻重写吧,换一个角度,之前那个方法肯定是行不通了,唯一不清楚的是该发在哪个作者号上了。   当然,顾羡鱼这个名字不可能再用第三次了。 第七十九章 快要过冬了   顾许只是沉默,因为她算得上是亲自看过了那个答案,知道这条道路的尽头到底是一扇怎样的门。   骄傲如她,此刻眼神里的情绪,嘲弄以外自然都是不屑。   在这几句对话过后,他们提前听到了后方如流水般倾斜而来的琐碎声响,知道是那些观众即将到来了,对视一眼后轻轻点头,往更深处走去。   沿途的一幅幅画作就像是各自不同的风景,间宫爱花驻足欣赏的不多,就像她不喜欢自己被画丑了一个道理,那些象征着各个年代审美观变迁的画作,实在很难令人喜欢——至于蕴藏在其中的艺术成分……   顾许对此看的不怎么真切,但这不是代表他欣赏不来,他只是很纯粹的不知道师姐有没有在欣赏那些美。   他曾经在走过一副古画时回想了三个刹那的时间,确定即便算上过往的那些年头,两人也很少会谈到这方面的话题,可以说是吝于言语。   于是,他们便这样走完了整个展馆,在那如潮水般的人群观众涌来之前,站在了下午三点中的太阳下,秋风恰好,天气很暖。   大抵这些展馆的选址都会刻意的用心,只求远离城市的喧嚣,从正门离开以后见到的是一处广场。   也许是新楚气候极好的缘故,广场上还有着不少极肥美的白鸽,那些咕咕咕的声音便是由此而来,听得有些烦躁。   间宫爱花静静看着广场中央那一口喷泉,神情清冷,但又恰好被阳光暖和,看着很像是画里才有的人。   她今日穿了件白色衣裙,很是单调,故而素净,即便是秋风拂过扬起裙摆的时候,那种庄肃的感觉还是没能淡去多少。   顾许知道她有话要说,然而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她,想了会儿,右手轻轻举起抱住了她的腰肢。   他觉得这样很好,不是因为手感的原因,如果要比较手感,这又怎会有她身上别的地方来得舒服。   那件白裙静了下来,风继续吹,还是没能吹动裙袂。   “有事?”   间宫爱花轻声问了一句,抬手将发丝捋至耳后,眼睛微微眯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顾许微微一怔,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真是蠢。”   间宫爱花说道:“我确实是有话想对你说,可惜的是你好像不太想听,那就算了吧,反正也是一件小事。”   顾许心想你难不成是准备和我道歉,见了这个机会,趁机想要不算数?   间宫爱花猜到了他想的是什么,说道:“今天既然是约会,那就别总想着那些暂且还遥远的事情了,安安静静过上一天不好吗?接下来不见得还有时间了。”   顾许嗯了一声。   他当然觉得她说的对,秋天已经走到了中间,冬天真的不会太遥远了,说不定到了明天整座城市便会遇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衣裳。   “散步吧。”   “好。”   在距离城区数十分钟车程的此间,风景有不少秀美的地方,与昨天那片湖水相比,在少去了那些上世纪的痕迹后,这里的景色要来得顺眼上不少,至少间宫爱花觉得还行,顾许自然也就满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离开了那处展馆后,兜兜转转竟去到了一片叫做白鸽湖的地方,此时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连那些喧闹声都淡去了。   天上的阳关已经换了个色调,红的有些深沉,不再那么明媚,偏暖的色泽将很多细节都模糊了。   因为景色的原因,间宫爱花忽然想起一件往事,说道:“那天我就在这种时候,可能还要稍微晚了一点儿,将几门功法给了一个人,然后他好像还去找了你麻烦?”   顾许说道:“都是小事。”   他记性很好,但这时候也对她说的没什么印象,既然如此,那肯定只是一件和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的小事了。   间宫爱花看着他说道:“我不是和你道歉,主要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顾许平静说道:“虽然我不太清楚,上一次想借咸鱼父母来威胁她的是谁,但我知道现在幽眠之怜神魂中留有你一道剑意,祂不至于白痴到再重复一遍那个故事,鹿游原又不会跟着祂一起疯。”   间宫爱花摇了摇头,说道:“我意思是要不要试试,拿她们当诱饵。”   顾许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些吃惊,又有些不解,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和刚才的那句话吗?”   她说好了,今天是他们的约会,不要再提那些无趣的遥远的事了,为什么现在就突然反悔了?   间宫爱花的语气依旧淡然:“秋天都到了,冬天哪里还会远,我说的遥远是关于祖师的那些事。”   顾许无言以对,片刻后说道:“你真是够不要脸的。”   “嗯?”   间宫爱花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胡搅蛮缠自然不好,问题是……你真的舍得不要我这张脸吗?”   顾许微怒,却也真的无话可说了。   过了好会儿,他忽然说道:“我觉得不好,她们没有真正见识过那些事物,心里没有具体的认知,这种提议除了坏事,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是呀。”   间宫爱花看着湖水,感慨说道:“果子得等到熟了才能收获,这才多久,除了顾羡鱼以外你那两个徒弟连门都还没能真正推开,被看上一眼就会直接死去,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顾许愈发疑惑,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聊这些呢?”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说道:“不太懂约会到底要说什么,以前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事情,只能随便找个话题了,总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顾许快要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次无语了。   他哪里能想得到师姐会这么的奇葩,理由竟是如此的令人无话可说。   “不喜欢。”   “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自己找个话题聊,不然就这么坐着吧。”   “坐着不好?”   间宫爱花看着他,心想你到底是真的白痴还是假的,你我之间的第一次约会便这样一起发呆,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顾许沉默不语,从她的神情中,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便觉得有些麻烦。   和安君衣相处的时候,基本上他都可以安静听着,反正耳边总有源源不绝的话,清静的时候极少。   “和以前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他想了想,看着师姐说道:“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在一起的吧。”   间宫爱花说道:“我不是强调了现在是在约会吗?”   顾许怔了怔,拿出手机在知乎上搜了一下相关的问题,顿时涌入了不少相关的提问,有着各种各样的回答。   间宫爱花微微蹙眉,有些不喜的拿过了他的手机,声音如水般微冷:“我是让你自己想,不是让你抄,知道什么叫诚意吗?”   顾许心想你怎就这么的麻烦,这一时半刻间怎么想得出来,有些恼火,又记起了刚才她那句不要脸的话,偏过头亲住了她微润的双唇。   反正也想不到该说什么,那便不要说话好了。   片刻后,两人才是各自分开,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与之前的安静不同,这时候他们都算得上是心满意足,连乏味的风景都看出了新意,觉得不错。   “有时候我在想……。”   间宫爱花说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顾许说道:“我也没比你年轻多少。”   间宫爱花笑了笑,说道:“现在想起来,那些年我们坐在一起聊天喝酒,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可能这就是很多人爱说的青春?”   顾许举起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认真说道:“你还没有老,不要乱想这种事情,我听着会生气。”   间宫爱花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又不想死。”   顾许望向斜阳下的风景,说道:“我只是想和你们长生不老,活到有朝一日像某些小说里面的人物一样,觉得永生其实是一种诅咒。”   “这什么白痴话啊?”   间宫爱花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声,然后说道:“听着就觉得矫情酸腐发涩,那种作者一般怎么形容来着?”   顾许微怔,心想这时候总算是有些谈恋爱约会的感觉了。   ……   ……   时间真的很无情,它从没有因为人的意志而停留过片刻,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修行者才会以有涯求无涯。   初秋过了,中秋也过了,暮秋也便来了。   新楚的气候再怎么怡人也好,在没有阳光的情况下,寒流南下与当地的湿意碰撞,拂过脸颊的寒风自然分外刺骨。   今日的天气尤其冷。   顾羡鱼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布满密云的天空,转过身望向坐在沙发上的顾许,说道:“冬天好像快来了。”   新楚的一年四季划分的并不明显,因为它没有雪,很多变化都在恍惚之间,不经意就走了,回过神后只觉曾经存在,却又虚无。   但今年似乎不太一样。   顾许将批注好的笔记还给了林轻雾,走到顾羡鱼身旁,与她一起看着那片阴天,忽然问道:“想过在这些事都结束之后,自己要做些什么吗?” 第八十章 千年第一   安君衣听到了这个问题,忍不住抬头望向窗前的两人,心想你们聊天就聊天,怎么莫名其妙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   “将来的事情,得将来才能知道吧。”   顾羡鱼望着窗外那片阴云,轻声说道:“如果事情真的就像幽眠之怜希望的那样发生,我大概会去你生活了很多年的世界看看风景……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和我说过的话吧?”   顾许嗯了一声。   他记性很好,自然不会忘记曾经说过些什么,只是也确实没想过顾羡鱼心里竟是这样子想的,不禁有些意外。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认真问道:“可我记得……你在这边应该还有很多没有看过的东西吧,难道就一点也不留恋吗?”   顾羡鱼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又不是要一去不回了,难道还有人旅游玩着玩着就忘记要回家了吗?”   顾许微怔,忽然觉得这个话题有些白痴,只好沉默着不说话当作没有事情。   “嗯,这个还真的要问一下你……”   顾羡鱼没有怎么注意,准备转过身坐下时,才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别扭,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说道:“你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吗?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呀,变化要不要这么大?我是真觉得你比较直男的时候,要有趣不少,至少聊天不会像现在一样奇怪。”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想这里又不是只有我和你,很多话当着她们的面确实不怎么好聊。   便在这时,林轻雾将手中的笔记放下,说道:“都这个天气了,你们聊天归聊天,能不能先把窗给关上呢?”   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走过那个二不久,窗外天色固然阴郁,时间却真的还很早,临近过冬大都如此,师徒四人接下来还要如往常一般,继续前日未尽的事宜。   在顾羡鱼静静望着窗外景色时,顾许便是在给林轻雾批注着昨日的笔记,安君衣则是泡了一壶热茶,顺带着还取了几块外卖送来的蛋糕。   这些日子他们过的很清闲,没有什么烦心的地方,间宫爱花倒是愈发的神出鬼没,除了顾许以外,几乎没有别的人能见到她。   不过林轻雾有所留意,从那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自家这位师伯的脸色都还算好,眉眼间看不到郁结。   再结合顾许平日的神情,以及私底下的谈话,她知道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在发展,至少目前来看找不到什么棘手的地方。   林轻雾性情早熟,骨子里虽然还没染上那些老人的习气,但也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想要就这样子随随便便的过上三五年。   既然如此,冬暖夏凉也就显得很重要,她不在乎那对姐弟胡扯些什么,反正平时也都听得多了,但她真的很介意那真冷风吹过发梢,在肌肤上停留的感觉,因为那一点都不好受。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嘲弄了一句。   顾羡鱼关上了窗户,走过去坐在了林轻雾旁边,留下了顾许一个人站在那头。   然后,她从桌上取了一块小蛋糕放进嘴里,尝了一下味道,似是随意说道:“那你呢,就像你问我一样,我也挺想知道你在这些事情结束之后,准备去做些什么。”   顾许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首先我要将你们的事情都处理好,接着才是思考自己之后的生活,考虑到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地方,也许到头来都是千篇一律,但还是去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意,而且君衣和我们……的父母也要安排妥当,总不能什么都不交代,直接一走了之,那样不好。”   安君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自己,有些担心的盯着林轻雾,心想你千万不要在这时候煽风点火,在旁边乱说话了。   林轻雾回以一笑,侧着身子以食指抵住了嘴唇,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这都是背对着顾羡鱼发生的事情,整间屋子里只有顾许看的清楚,然而他也是最不可能说出来的那个人。   “所以你为什么要忽然问我这个?”   顾羡鱼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低头抿了一口热好的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许怔了怔,被她看的有些心乱,干脆也拉上窗帘坐了过去。   灯光打开,是安君衣走过去按下的开关。   客厅早已经随着地热而暖和了起来,暖色调的灯光覆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发生了很多故事的夏天。   他给自己倒了茶,平静答道:“因为快要过冬了,最近的天气确实不怎么好,日照的时间一天都没多少,很容易让人想要过一个春天,而且幽眠之怜不管怎样,只要错过了这个冬天,动手的机会就会来得渺茫,祂只要还和之前表现的一样,清闲的日子也就没几天了。”   顾羡鱼将杯子握在了手里,暖和掌心,说道:“师伯快要把你那枚道果给消化好了吗?”   顾许说道:“消化完不代表结束,只代表她踏过了那条线,看见从前看得不够真切的事物,你也可以将其看作是一种崭新的开始。”   安君衣那道软糯糯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好些疑惑。   “所以不管怎样我们都可以一直修炼下去对吗?”   “是的。”   顾许回答的很简洁:“因为不论是我还是师姐,都无法确定飞升以后是否就代表着已经迈入了永生的境界,既然不想死,那当然要一直修行,活着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林轻雾替她笑着说了句话:“她只是纯粹想要偷懒而已。”   安君衣有些无奈,却也没想辩解,说道:“我还年轻啊,以后就努力了,再说我又不是真的咸鱼到什么都不做。”   顾许很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那今天你的功课翻个倍吧。”   ……   ……   密云不散,天空就像是被一块黑布蒙着,无趣的很难看。   鹿游原坐在街角的咖啡店中,偶尔看一眼落地窗外的人,或者是抬头望向远空。   在云与天之后,便是无尽的星海,也是归宿。   忽然间,他仿佛是被一阵寒风吹来冷着了一样,抬手将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抿了口咖啡后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声。   “又冷又黑,真TM的烦人。”   鹿游原放下了杯子,恼火咕哝道:‘这日子还怎么过,怕不是冬天就得下雪,要把人给冷死在这里了。’   走过的服务员听到了这句话,笑着说道:“新楚哪里会下雪啊。”   鹿游原也朝她笑了笑,然后望向对做的那人,轻声说道:“时间已经快到了。”   很明显,这里的时间指的不是冬天,而是期待了很久的分别,那抹剑意和老去的暮色已经没有太多的区别,只差和现在这片天空变得一样漆黑。   也许一天,或许两天,最多也不会熬过这个秋天,甚至还能是片刻的杯酒之后。   幽眠之怜的情绪一直很淡,不是祂喜欢这样,而是那人给祂选了这样的道路,当初的祂没有拒绝的资格。   “之后我不会再杀你了。”   “噢?”   “你可以理解成我没有时间,也可以认为我力不从心,我不觉得你像我复仇。”   鹿游原嗯了一声,将那杯咖啡一口喝完,微笑说道:“这些日子来和你合作也算愉快,相信你也这样认为,要是什么都不管,直接就反目成仇,那也未免太怪了。”   幽眠之怜说道:“对你我而言,这又有什么怪的?”   鹿游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所以你还是要坚持下去吗?”   “是的。”   幽眠之怜平静说道:“以前不怎么觉得,但我现在发现活着,如果只能去重复一件做过千百次的无趣事情,而且永远都看不见尽头的时候,不论是谁也好,想要去打破这种局面不是很正常的吗?”   鹿游原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我境界比你要差,不懂,但你说的听着有道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自毁倾向?”   幽眠之怜说道:“我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听完这句话,鹿游原去到柜台拿了一瓶新酒,放在了两人桌上。   因为已经是这家咖啡店的熟人缘故,他前些日子拜托老板寄存了一杯酒,为此还被那老板娘埋怨了几句,所幸他这具肉体的卖相还算不错,付出了些不足一提的代价后,自然相安无事。   甚至这时候他们两个在这里坐着喝咖啡,其实也是在白嫖。   换过杯子,倒入冰块,桌上没有小菜,两人对饮。   鹿游原说道:“我就不祝福你成功了,那没意思,”   幽眠之怜说道:“像你我这种存在,确实如此,不过这些天来我也从你身上得到了不少启发。”   鹿游原放下酒杯,看着冰块溶解,说道:“只是一场交易而已,我现在希望的是自己能够离开这场风波。”   幽眠之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希望如此。”   鹿游原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起来,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以此为别。   ……   ……   夜色降临。   秋风寒如冬风。   间宫爱花完成了第四千三百九十六次的推演,睁开眼睛,望向窗外的苍穹,感觉到那道剑意的消散,微微一笑。   开门的声音传来,顾许换上了棉拖鞋,走到她的身旁。   她依旧在望着遥远的天边。   那云的背后天之上便是星海,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有空可以去看看——便在那道剑意烟消云散的一刻,她也终于吃下了那枚道果。   当然,不算是旅游还是什么也好,她都会牵着他的手一起去看,不再孤单一人。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罢了。   顾许看着那片茫茫夜色,忽然说了一句话。   “快要过冬了,又一年走到尽头,我还是觉得这里很好,遇到的人很有意思,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在界限已经不清晰的白天,他也这样问过顾羡鱼。   “我想留在此处……”   顾许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句话,很是意外,满是疑惑的嗯了一声。   “等北风南下,盖上一床冬雪。”   间宫爱花笑的温柔,眼里仿佛倒影着星海,轻声说道:“我要停在这里,看燕子归巢,落下满地的春泥,等听到蝉鸣的时候。”   唯独没有秋天。   顾许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但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想要问,最后却还是沉默了。   “先做饭吧。”   间宫爱花走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提前买好的食材,绑好围裙,准备今夜的晚饭。   顾许嗯了一声,替她打着下手,厨房很快就变得温暖了起来,但这顿饭还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正是因此,饭菜被呈上桌子的时候,间宫爱花眸子里多了些笑意。   顾许替她和自己盛了一碗汤水,然后尝了一口酸菜鱼,心里觉得不如自己做的好吃,却还是称赞了好多句。   因为她很少会做这种事情,他想要多吃几顿,至少不要让以后想起来了觉得可惜。   “他们解开那道剑意了,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一直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我相信你。”   “白痴,难道我坑你坑的还少?”   “你只是不想让我烦这些事。”   顾许没有去提太过遥远的那些,是不愿意,也是因为他说过的那句话——前世今生都到此为止吧。   间宫爱花轻笑说道:“准确地说,我是不想让你选择,因为你一直都不适合做这种事,就像你要是不心软,又怎会收了三个徒弟。”   是的,她说的对,如顾许这般人独自生活也可以过得很好,早已经习惯了孤单的他怎么会追求热闹。   即便热闹起来很温暖,他如今已经在享受。   顾许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管?”   间宫爱花伸筷子去夹了一片鱼肉,说道:“想过要管,但更想要安静过个日子,你不会怪我害你受伤了吧?”   顾许很想说我其实不怪,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说了自己不太喜欢。   间宫爱花因为这两个字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道:“人的一生,总会有不得不选择,以及自私的时候,那天我确实抱着直接将事情解决的心思,虽然也想过你受了伤之后能安心一些,但那不是最重要的目的,之前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瞒着你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以这是我的错,你不开心不喜欢理所当然。”   顾许就像是听不见这句话,说道:“你的把握有多大?”   间宫爱花有些心乱,鱼肉从筷子间滑落到鱼汤中,荡起了一片涟漪。   她干脆抬头望向顾许,说道:“该做的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手尾,算算时间,冬天刚好合适。”   顾许继续问道:“有想过在什么时候吗?”   “过冬过冬,那就在冬至好了。”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到时候会下雪吧,我和好多年没和你看过雪花了,希望你能留些时间。”   顾许说了一声好。   两人吃过晚饭,碗是顾许洗的,间宫爱花泡了一壶热茶。   彷如当年,他们坐在月色下、星光下、雨水下,还有很能让人厌烦的茫茫夜色下,比如此时此刻,因此话变得很少。   大概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聊的吧。   夜色渐渐离开。   雨还是没有落下。   灯光只要不断电就能一直明亮。   但它不是黎明。   晨光渐至。   天空那片云还是没散彻底,落下的阳光很少,也算是清爽了些。   顾许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双唇,一夜沉默无言过后,转头望向间宫爱花,想了会儿,还是没有说话。   “人走茶凉,我不希望自己这样子,所以我还会留下一段时间,这就是那句话的意思,你明白的……而且说不定我们走不了呢。”   间宫爱花笑着说道:“但这里的故事也差不多是要结束了,酒喝完这杯还有下杯,还能再有三杯,茶没有这样的说法,可能是喝多了太提醒,会睡不着吧?”   顾许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饮尽后安静了会儿,说道:“修行这件事,本来就不需要睡觉,唯有不舍昼夜方能求道。”   “你说得对。”   安君衣自嘲一笑,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再说什么。   顾许去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她的身前。   然后他抬头望向窗外,温和说道:“既然这样,你来人间一趟,总要看看太阳。”   说这句话时,天空仿佛遇到了一阵大风,那层层叠叠的密云都在散开,唯有数千米以上还有些残留,但看着已经极为清爽,朝阳随着时辰的到来,从山的那边海的那面升起,暖洋洋的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天地都晴朗了。   黑沉沉的天空忽然成为了过去,转换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洒落的阳光再怎么温暖也好,始终也来得刺眼了些,教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间宫爱花侧过身子,看着他那对笑着的眼睛,举杯饮尽杯中酒,说道:“原来你又这么厉害了呀。”   顾许站起身,走到了窗前背负双手,俯瞰风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本就是千年以降第一人。”   PS:昨天实在写不出来了,不是我偷懒,而且昨晚碰上了一些事情,导致心情实在很不好。 第八十一章 吃你   看着那几近无云的天空,看着那明媚的阳光,间宫爱花很自然地想起了发生在夏天的那些故事。   她伸手推开了窗,吹进来的风已经暖和了起来,扬起的发丝拂过耳垂,锁骨在光线的映照下愈发白皙,看着很是惬意舒服。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间宫爱花展颜一笑,随意说道:“这才一个秋天,你就回来的这么快吗?有点超乎我的想象了。”   风暂歇,带着淡淡湿意的黑发终于安静了,柔顺落在了胸前,散乱的刘海与秀美的眼眸相映而美。   顾许已经习惯了她的好看,但此时忽然觉得这种美丽,有种不太真实的虚无感。   就像是窗外正好的那一束晨光,又像是远方飘起的一缕烟气,只是一阵风就会变化甚至算是直接消散。   “不是说了吗。”   他望向师姐,轻笑说道:“在打架上我没你们那么好的天赋,但论修行速度,千年以来就是我第一,更何况这也只是重回斩命而已,合情合理。”   间宫爱花说道:“这种合理听着实在是骄傲的过分,其他人面前可以这样,在我这里还是免了吧。”   顾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刚才忽然想起你以前的样子,心血来潮想学一下,好像没有领悟其中的精髓。”   “自然而然和理所当然,做到这两点就足够了。”   间宫爱花将散乱的发丝束好,转过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顺便换了一个话题:“你要吃什么?”   顾许想了想,忽然将窗户关上窗帘拉好,看着阳光透过了纱布落下的那层淡淡的光影,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她的背影与柔顺的发丝上,说道:“吃你?”   间宫爱花微怔,大概是真的没想到这句话的原因,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很后来都没有说话。   顾许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不怕她生气,神情如常平静。   “先吃早餐吧……”   间宫爱花轻声说着,也不知道究竟是拒绝了还是同意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几个字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声音如水般淡。   离开窗前,走进厨房,两人花了些许时间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吃过以后顾许去收拾了碗筷,而间宫爱花则是回到了房间里。   顾许洗完澡,接着才是过去了那个已经熟悉的房间,坐在了柔软的窗边。   阳光都随着时间洒了大半张床了。   间宫爱花便坐在那片阳光中,白色的裙摆散开后宛如一朵小白花,明明款式素净,却又被她穿出了一种精致的感觉。   她的眸子很明亮,从顾许进来就一直在看着他,并不是注视,只是很纯粹的看着他,怀着欣赏的目光。   “其实我以为你会拒绝的。”   顾许与她对坐,语气很随意:“刚才我看着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所以才会说出那句话,现在想起来好像不太好。”   间宫爱花笑意清浅,摇头说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哪里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说法,既然现在不忙了,我难道还要找个理由拒绝你吗?”   顾许说道:“换做是我,大概会想出来一个……修行中人不该整天惦记着肉欲之欢,应该还算是适合吧?”   “当然不。”   间宫爱花微嘲道:“在我眼里看来,这种话就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别人长得难看,难听也不至于,心里憋屈倒是肯定。”   顾许沉默了会儿,看着她问道:“所以我该谢谢?”   间宫爱花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转过身面朝窗外,然后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和寻常的夫妻没有太多的区别。   “我记得我以前教过你要珍惜时间。”   “和你在一起就不算是浪费。”   “哦,聊聊天不好,吃个早餐不好,还是说找不到事情做了?”   “我只是害怕接下来会太忙,没有机会再好好的看着你。”   “什么意思?”   “……”   “算了,和你聊天确实没意思,你做得对。”   “这样吗?”   顾许双手从后抱着她,脸上却没什么情绪,事实上有些话他很想问出来,但又觉得那样不好,因此沉默不语。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在害怕些什么。   唯一真实的,便是他真的喜欢和她在一起,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子。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只是这样子抱着,又或者坐在一起,那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在这段对话结束后,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阳光渐渐上升,被窗帘过滤以后变得极单薄的光终于铺满了整张床,空气中游历的寒意已经散去,仿佛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一样。   时间已经不早了。   顾许微微低头,倚在了她的肩上,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他不得已抱得紧了一些,身体的接触也就更为亲密,一切都那么的清晰。   “唉……”   间宫爱花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些憾意,不知道是在感慨些什么。   然后她的双手放在了衣服上,是自己的也是他的。   秋末的阳光落入屋中,温暖恰好,犹如春天。   满室皆春。   ……   ……   “阳光真好啊。”   “离上一次是有多久了?”   “一个星期……可能还不止。”   安君衣躺在了沙发上,枕着顾羡鱼的大腿,目光落在了林轻雾的胸前,神情认真中带着好些不解。   第一句话是她说的,后面两句自然不是,即便再怎么无聊也好,她也不至于自己和自己聊天。   林轻雾说道:“我们第一次聚在一起谈,是因为师伯的事情,那天离现在不算远,你们没有道理忘记。”   顾羡鱼嗯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腿上的安君衣,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软软的很舒服。   安君衣无奈之下坐起身,很是埋怨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记得,前阵子吃火锅的那一次也没有忘,所以你喊我们两个过来,到底是怎么了?”   林轻雾见她这样有些不爽,很想说你已经被绿了个彻底,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因为这不是伤害彼此感情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事情真的很不好受,就算她没有谈过恋爱也好,那种滋味也可以想象出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还记得这句话。   “我觉得事情,也许没有现在看起来的那么乐观,可能有不小的问题存在。”   她伸手替两位师姐斟了杯热茶,神情平静说道:“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其中有不少说不通的地方存在,也因为我看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顾羡鱼微微蹙眉,问道:“说详细一点。”   安君衣也端正了坐姿,因为她直觉这件事与自己有很深的关系。   “师傅是什么人?”   林轻雾望向窗外的阳光,自顾自说道:“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年以来第一人,唯一一位飞升者,这些是我们全都知道的事情,可要是将我们和他的记忆追溯到最开始的那天,在我的第一印象中,他是一个嫌弃麻烦的人。”   安君衣默默补了一句:“他还说过自己很怕死。”   听了这句话,林轻雾有些意外,然后觉得理所应当。   “那么事情也就越来越没道理了。”   她握着那杯热茶,暖和手心,看似随意地说道:“师傅是一个怕死和嫌麻烦的人,但他最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顾羡鱼仔细想了一遍,说道:“因为他怕死,不想发生意外,那么等师伯彻底消化完那枚道果,不是很合理吗?”   林轻雾举杯至唇畔抿了一口热茶,轻声说道:“是呀,这的确是很合理,但奇怪的地方是这段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君衣微微一怔,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样说起来我也觉得不太对,既然那道剑意已经将幽眠之怜和鹿游原锁在一起,并且还是在神魂之上,结果就硬生生的什么都不做,确实不太对,但也还没到说不通的程度吧?”   顾羡鱼盯着林轻雾的眼睛,神情严肃问道:“你最清楚不过他和师伯的关系,于情于理,所有角度来看,她都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有些话没有直白的说出来,然而都已经这样了,连安君衣都能明白其中的潜台词。   故事里的角色一直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有些一开始不知道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总能清楚——比如间宫爱花将顾许坑的有多么惨。   再如何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单方面的挥霍,顾羡鱼亲眼见证过那天南山上发生的故事,也还记得自己当初的心疼。   那时候他眼中的疲惫真实不虚,带着他走出来的人是安君衣,哪怕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很是惹人厌恶,但终究还是解决了问题。   顾羡鱼忽然替安君衣不值,有些不爽间宫爱花,很生气顾许,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我也这样希望。”   林轻雾笑了笑,放下杯子,说道:“想的太多不好,太少也不好,时间总会给出一个答案,再说秋天也过了,真相很快就可以看到,总不至于还要把这个冬天也拖过去吧,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安君衣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我想去和他聊天。”   听到这句话,顾羡鱼转头望向她,林轻雾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脸上没什么表情。   “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安君衣微微一笑,看着窗外的阳光说道:“难得天气这么好,我好像也好久没和他一起出门了,有些怀念,你们不会介意吧?” 第八十二章 以貌逼人   清早之后是正午,吃饭的时候。   新楚是一座永远热闹的城市,在接连好多天的阴天过后终于遇到了太阳,街上的行人也都多了起来,红彤彤的阳光照亮了整个世界,然后被人们所温暖。   安君衣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在她的右边是一处商场,还有成排伫立经过剪裁而高瘦的树,那些枯黄落下的叶子铺在了微湿的地砖上,被街角咖啡店内的暖色调灯光一映,画面顿时温馨浪漫了起来。   她平静而沉默无视了那些汽车鸣笛与引擎声,微仰着头,直到了她看见坐在露天沙发上拿着一本书翻着的男人时,那张似乎清减了些许的脸颊,终于露出了笑容,笑的很轻很淡,明明矜持却又有种妩媚的感觉。   顾许站起身,拍了拍没有染上尘埃的衣服,走到少女的身前,将她抱入了怀里。   安君衣蹭了蹭他的脸,然后分开,说道:“都好久没和你出来了,刚好今天天气很好,你没事要忙吧?”   “我很少会将就别人。”   顾许认真看着她,还是觉得她很好看也很可爱,说道:“虽然你是其中一个,但我今天真的挺闲,顺便也该给你们放一天假了。”   安君衣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画好的眉头蹙了起来,接着怔了怔,有些恼火的因为后面那句话捏了一下他的手心,面无表情地望向了前方。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的发丝还是没染成黑,仍然是顾许喜欢上她那时候的浅粟色。   然而终究是有些不太一样,比如她已经成熟了很多,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方面——尽管她依旧喜欢着偷懒。   “生气了?”   “没。”   “为什么不生气?”   顾许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心想这不太想你,然后心里微微一怔,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她单独相处了。   安君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认真说道:“都和你确定关系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吗?十八流言情剧演一次就够了,每次都来还有什么意思,谈个恋爱喜欢个人非得这么累?”   顾许无话可说,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道理就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没有必要。”   他决定要转开话题,说道:“之前几次都是烤肉火锅什么的,感觉没什么意思,你今天是提前订好了桌子吗?”   晴朗的天空没有飘着阴云,一片湛清悦目,但火锅店烤肉店的生意依旧很好,似乎没有受到天气影响,可能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习惯在这些地方聚餐了吧,无论春夏还是秋冬。   安君衣想了会儿,说道:“有家店我之前就想吃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位置了。”   顾许看着她,说道:“你想吃当然有位置。”   安君衣有些无趣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到时候真没了位置,难不成你还要盯着别人家的老板娘,以貌逼人闹出一张桌子来吗?   ——你又不是你家那位长得极好看的师姐。   “我可以让别的客人先离开。”   顾许平静说道:“只要那家店不是得提前预约的就好,不过要是你真的想吃,那我也还有别的办法。”   安君衣想着他以往的温和作风,倒不怎么担心,便又握住了他的手,闻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依旧是那么的令人舒服。   大概这就是仙气?   她自然不会知道顾许在来见他之前,已经洗过了澡又在秋风中吹了好会儿,再是迟迟的坐在那咖啡店的露天沙发下,翻开了没看过几页的书等她到来,故意和平时没有区别。   “好。”   安君衣向来不矫情,何况这只是一顿饭的事情,神情随意说道:“对了,一会儿我有些事要和你说,等吃饭的时候。”   顾许微微一怔,嗯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默。   所幸因为吃饭而发生的这些对话中的意思没有成为真实,即便是这么好的天气,那家饭店的客人依旧有些冷清,让迟迟而来的他们都订到了一个包厢,可以不受旁人的打扰。   位置是相对的。   此时望向窗外的风景,原先那些高瘦的树都已经矮了,安君衣看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趣,才是回头坐下,喝了一口刚好呈上来的汤水。   这家店她和顾羡鱼已经吃过几次,都觉得味道不错,但不知为何却又很少来吃,今天忽然间想起,便有些心血来潮的想要尝一下。   当然,吃饭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安君衣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肉放进了嘴里,轻轻咀嚼着,然后侧头望向坐在身旁的顾许,示意他也一起。   “先喝汤。”   顾许很喜欢汤里的淡淡胡椒味,用勺子喝了小半,才是说道:“有什么事要和我聊的?”   安君衣将一块龙虾肉放到他的碗里,微笑说道:“很多呀,但我真的过来了,又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才合适,可能我就是嘴笨吧。”   顾许说道:“但你很有勇气。”   “嗯……勇气也得看是什么方面的,有些事情我这个人其实挺怂的,不想面对。”   安君衣看着,眸子里倒影着阳光,很是明亮令人心慌。   顾许大概明白了她她想说什么,有些愧疚,又有些无奈,最后想起了片刻前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静默不语。   相同的雷同的没有区别的故事都发生了那么多次了,何必重复。   他低头将那块龙虾肉吃了,轻声说道:“是啊,我和你也一样,心里都有不想面对但很可能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想起来就烦。”   安君衣就像是平时那样子继续持着那些精致的菜肴,看似随意地说道:“所以你烦的是不能和我说的,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聊的事情?”   顾许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说道:“我差不多天天和你在一起,这句话问出来之后,你随便想想都能猜到了吧。”   安君衣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自嘲:“但我这个人笨呀,她们经常唠叨的吧,也就是你才不会嫌弃我了。”   阳光很好,室内很暖,空调工作的声音很吵闹,顾许听得愈发愧疚,不是因为噪音,而是她的话以及意思。   有些时候他很想自己和以前一样,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感觉,一无所觉的直接无视过去。   “不要自怨自艾。”   他静静看着安君衣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总喜欢说喜欢我,以前有过很多这样的人,她们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就算你长得很好看也不要太过抬高你自己。”   安君衣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是要伤人,还是在哄人?   片刻沉默后,她还是忍住了自己问出那句话。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很对我胃口。”   顾许看得出她在想些什么,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举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放进了她的碗里。   两人安静了会儿,接着有说有笑的吃完了这顿饭,离开店家走在重新高了起来的那些树的阴影下。   安君衣牵着他的手,抬头望着被树叶切割成许多片的天空,有些期待新楚下雪之后的景色,想要和他凑得更紧一些,耳朵里戴着一对耳机听着同样的歌儿,右手躲进了他的兜里十指紧扣。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顾许,心想那该多好啊。   阳光愈发明艳,街边那家咖啡店的光源不再那么明亮,安君衣想着心事往那头看了一眼,然后怔住了。   大概是那人真的很喜欢喝咖啡,还偏爱靠着落地窗坐下,因此真的很显眼。   顾许早早就看见了鹿游原,只是不想理会,毕竟这是安君衣的时间,不该被其他无关的人占用。   “不去看一眼吗?”安君衣忍不住问道。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要是想和他聊天,那就去谈谈好了,反正我在你身边。”   安君衣说道:“我怕你觉得麻烦。”   顾许觉得这句话好生无趣,但还是感到了其中的暖意,便摇了摇头。   看着他的眼睛,安君衣犹豫片刻后,和他一起走进了那家咖啡店,坐在了空置的桌子上,鹿游原的对面。   阳光被高瘦的树挡去了许多,即便位置是逆着光线,人的脸和眼睛里的情绪,依旧可以看的清楚。   “喝什么,我请。”   “谢了,不用。”   两句简单甚至是吝啬的对话过去,安君衣看了一眼顾许,心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打开了话题。   她犹豫了会儿,问道:“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们?”   鹿游原说道:“这是我平常坐惯了的位置,虽然这个时间不是我习惯的时间。”   安君衣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说话遮遮掩掩的风格,奈何她打不过鹿游原,只能当作并不介意,说道:“那你就不怕被他一剑刺过来?”   她的声音如平常一样,没有刻意的避开那些客人和服务员,轻描淡写地就像是在问某人吃没吃过饭似的,像极了朋友间的闲聊。   鹿游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当一个人成熟以后,依旧随着自己喜好去决定一件事,只能说明他有资格或者认为自己可以无视其中的利益。”   说到这里,他望向一直沉默的顾许,很随意地笑了笑。   顾许没有说话,回想起安君衣喜欢的甜度,往咖啡里放了些糖。   鹿游原皱起了眉头,好生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安君衣拿起那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说道:“所以你又打不过他,说这种话又是什么意思,想要自杀吗?”   鹿游原在心里叹了一声,以为自己明白了顾许为何而沉默,不得不佩服他的脸皮厚度。   “我有存在的价值。”   他看着安君衣,说道:“固然,顾许不愿意和我精诚合作,但这不代表我们之间不能建立一定的默契。”   安君衣见顾许依旧任由她发挥,心想你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故作平静说道:“问题是你已经证明过自己的不可信了。”   鹿游原心想这场谈话未免太过累人,沉默片刻后望向顾许,神情漠然。   “她的意思可以是我的意思。”   顾许知道已经躲不过去,终于给出了答复。   如果让林轻雾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肯定会想他是不是因为惭愧而疯掉了,蹙起那好看的眉头冷冷地盯着他了,只差直接质问了。   安君衣忽然觉得肩头分外沉重,接着想起了一件事,认真说道:“我记得以前你亲口对我说过,再见到我的时候,要给出一个合适的补偿。”   鹿游原笑了笑,然后纠正了这句话:“我只是说再来找你,而且你已经无所谓他就在旁边了吗?”   安君衣嫣然一笑,说道:“他都相信我了,我为什么还要瞒着他?”   鹿游原越来越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不是从这一句话开始,可以追溯到那场秋雨过后的那场谈话。   “是我对女人有了误解。”   片刻安静后,他看了一眼站在柜台有意无意望过来的老板娘,说道:“既然是情敌,和声和气只能是演戏,恨不得对方直接死去,最少也要离开才是正常的情况。”   安君衣懒得理他,继续问道:“所以你要给我一个怎样的补偿,我要看着来,心里计较一下算不算得上是合适。”   大概女人在讨价还价这方面天生就懂得很多。   鹿游原为此想了三分钟,然后嗯了一声,很详细的说出了这些天来他和幽眠之怜发生的故事。   那是一个需要浪费很多口水的故事,这体现在安君衣点了三杯咖啡,顺带在无聊之余尝了一下店里的焦糖海盐坚果蛋糕,连鹿游原都喝了一杯清水。   唯独顾许由始至终都在沉默着,目光依旧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这场谈话结束在落日余晖时。   安君衣走出咖啡店,被冷去的秋风一吹,才知道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明明此时已经秋凉。   她安静地和顾许走了一段路,消化着听到的那些话,直至那片高瘦的树道过去后,才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听见这句话后,顾许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看着安君衣的眼睛,认真说道:“因为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啊,而且我一直都相信着你。”   ……   ……   那日过后,天气又冷了起来,日照的时间渐少。   然后……秋已去,冬至了。   清晨的阳光没能穿过黯淡天空里飘着的云,凝重如石山,冷风一阵又一阵。   安君衣抬头看了眼天,遗憾地想着,今天怎么就不能下场雨呢?   她抿着双唇,忽然起身掀开被子,盯着枕边的顾许,说道:“今天不是大日子吗?你怎么还要睡懒觉啊?”   顾许转过身抱了抱她的腰肢,觉得恰好,闭着眼睛慵懒说道:“又不急这一时半刻,反正雪又不是雨,再大也留不住人。” 第八十三章 你我活该   安君衣有些无奈,只好躺了回去盖上被子,盯着他还不睁开的眼睛,那张婴儿肥的脸颊上露出了很多情绪,是担心也是温柔还有很多的不解。   她将身子往顾许怀里靠去,默默地看着隔了一道窗帘还是灰蒙蒙的天空,不自禁想起了很多个在天气不好时发生的故事,房间仿佛也冷了好些,明明地热还开着。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顾许静静地将她抱的紧了些,睁开眼睛目光穿过了她的发丝,轻轻叹了一声,说道:“这才早上八点不到,难得可以抱在一起睡觉,你是不喜欢这样子吗?”   安君衣微微一怔,故作平静说道:“抱着睡本来就不怎么舒服吧……等等,你别这样子转开话题啊。”   “你聪明了。”   顾许的手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捏了一下她鼻子,轻声说道:“正因为是大日子,所以我们才要懒一些啊,不然从早上开始忙到天黑,那真的是想着就烦。”   “这样吗……”   “嗯?”   “没,不太习惯你说这种话。”   安君衣的声音听着软糯糯的,有种暖心的感觉,但话里更多的意思还是担心,只是没有说下去。   顾许温声说道:“我整个秋天到现在,除了教你们之外,其余的心思都放在了今天上,不会有……”   话没能说完,因为安君衣堵住了他的嘴。   “你就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行不?”   安君衣好生无奈地叹了声,才将抵住他双唇的食指移开,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沉默了会儿问道:“我和她们有什么能替你做的事吗?”   顾许没有沉思片刻,笑着说道:“虽然我教你们是应该的,但这些日子来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为了你们听着不觉得犯困想了那么多的办法,和现在当然有着不小的关系。”   安君衣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心想即使她们两个比起我要强不少,再一并加起来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她问的时候,想的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琐碎的小事,然而顾许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是她认为的那样子。   顾许轻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道:“到时候可能有个人要你们去杀。”   安君衣实在想不到这句话,怔了片刻才醒过神来,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即便她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   ……   ……   天色阴郁,似要飘雪。   鹿游原坐在窗边看着天边,他的身后是那位咖啡店的老板娘,被褥遮掩,风韵犹存,眉眼间残存的是熟透以后的妩媚。   “你要走了?”   “抱歉。”   他似乎是在想着某些事,转过身微微一笑,说道:“嗯,之前和你说好了的,这是我留在新楚的最后一天。”   老板娘秀眉微蹙,装作平静说道:“既然是最后一天了,我陪你过?”   鹿游原静静地看着她,说道:“等下次我再来新楚的时候吧,今天有些事情要忙,嗯,另外你今天留在家里吧,天气好像不太好,也不知道是要下雨还是怎么着。”   “嗯。”   老板娘想着他的行事作风,没有强求下去,只是唇角不自觉露出了一抹带着憾意的笑容,强颜欢笑。   她起身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还不到九点钟,微笑说道:“酒店退房都在十二点,你应该不着急这一时半刻吧?”   鹿游原点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老板娘抿着红润的唇,沉默了不太久,忽然说道:“你记得要回来,要是没钱了……也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养你。”   鹿游原微怔,然后哑然失笑,说道:“说过的,只要有时间我一定会来见你,但你要先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想着为了好看穿薄丝袜了,凡人一个,你迟早会惹出病来。”   老板娘细眉一挑,说道:“这话说的就和你自己不是普通人一样,这些天和你处了这么久,我就没见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鹿游原不着痕迹的看了她某个关键部位一眼,没有说话。   老板娘拿他没办法,毕竟那是事实,她作为体会最深的人强行狡辩,那就真的没有意思了,再说这也吵不过。   “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的。”   她看着那赤着的后背,沉默了一段时间,轻声说道:“我有了,时间我自己算了一下,应该是我们第一次那个时候。”   既然他都决定要离开了,那么这些话便直接摊开来说吧。   鹿游原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渐渐温柔,将她抱在了怀里,什么都没有说,但已经足够。   老板娘以为自己明白他的心意,有些悲伤,又有些感动,心想你既然不介意这个,为什么不肯留下来好好地陪着孩子呢?   她想着这些,却见不到鹿游原脸上的笑意已经淡去,神情平静,然后漠然。   ……   ……   天空的云看着不像是在飘,更像是有人将山搬到那头去,黑压压的很是压抑。   一家四口吃过早饭,林轻雾很久之前就开始惦记着这一天,昨夜却依旧睡的很早很好,此时故而精神奕奕。   她是最小的那个,平常时候家里的琐碎事情基本上都由她来忙,但今日安君衣却很积极的帮了忙,唯独顾羡鱼还是坐在那头不动,与顾许一起。   这是最开始的地方。   顾羡鱼曾经和他坐在这张沙发上,共度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可以是翻书,可以是闲聊,甚至还能是一场争执。   比如现在,当然,以后也可以。   “其实我压力一直都很大,从那天开始。”   “是和顾重山吃完饭,然后过去你学校那天开始?”   顾羡鱼怔了怔,不太敢相信地看着他,说道:“忽然间忘了你的记性一直都很好,觉得你已经忘记了。”   顾许依旧看着书,和从前没两样,说道:“有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即便我记得,还是要想一段时间。”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特别,但毕竟是顾许说出来的,足够不同寻常了。   顾羡鱼听得很开心,嫣然一笑,放下了手里的书说道:“真想要时间再慢一点,现在回想起来,和你在沙滩上漫步的时候好像是很久之前了,一点都不真实。”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我记得那边有个沙滩的沙子很软,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顾羡鱼见他愿意,看了一眼那头两位师妹以及情敌还在忙着早餐,静静地欣赏了会儿他的连,忽然问道:“你好像变好看了?”   “境界原因。”   “噢,还可以这样的啊。”   “是的。”   “可惜还是没我好看。”   顾许微微挑眉,心想你这句又是什么意思,很是不解,说道:“我听不懂。”   顾羡鱼只是看着他,微笑不语,等着某个时机到来。   然后,在那一刻少女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顾许的情绪有些复杂,眼见这一切发生,没有很无趣的避开。   “真不爽啊。”   顾羡鱼叹了口气,重新望向那片阴云密布的天空,说道:“可谁让我们至少在名义上姐弟呢,还好我现在已经不会因为这个而难受伤心,毕竟以后还有很漫长的生活要过。”   顾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我确定自己是喜欢你的,至于你喜不喜欢我……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明白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了。”   她看着顾许,认真说道:“贪心的想法我也有过很多,现在也还有,不然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初吻给你,但我已经不会再伤心了,因为过去的我确实太矫情,活该。”   她脸上露出了微笑,抱着暖和的茶杯喝了一口,笑容很美。   顾许静静看着她的侧脸,那因为情绪而微颤的睫毛,心有颤动,觉得现在的她很好看,宛如初见那天。   ……   ……   间宫爱花这个名字太长,初见有趣,看多了听多了以后,却又觉得远不如从前那个赵初见来得舒服。   事实上,在很多人的眼里这其中的区别,无非就是喊得多了大概要多喝一口水罢了。   ——毕竟四个字总比三个字要长。   吃过早餐,换好衣服,屋外的寒风比前几天还要凛冽了数分,又不知道是经过了什么地方,总是有呜咽般的声音传来,听着很像是哭泣。   今天有很多事要忙,她已经起的很晚,但顾许大概是记住了那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话,竟比她还要晚。   雪花从天穹缓缓飘落,伴着冬风,笼罩了整个新楚。   手机顿时涌出了许多推送到来的新闻,连街上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原来是那些没有见过雪的南方人在大惊小怪。   天空半明不亮,是阴沉的色调。   暖色的光与白雪相映而美,落在人们的眼中格外醒目。   漫天风雪中,有一把早早撑起的伞缓缓而来。   间宫爱花走进伞中,替伞下那人拾好衣领,说道:“今天这件衣服很好看。”   顾许看着她说道:“毕竟是个大日子。”   “邪魔外道,何足道也。”   间宫爱花很满意地看了一眼他,忽然问道:“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顾许说道:“先将开始的事解决了吧,然后我再想一下,看有没有办法将这件事处理的妥当一些,至少不要到没法收拾的境地。”   伞下的世界安静了起来,风中的呜咽声终于清澈地传到两人耳中,不知道是想要诉说些什么。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也好,让我看看现在的你有多强吧,现在想起来,似乎当年我们没有真正的分过高下吧?” 第八十四章 亲爱的,永远自私有什么不好?   顾许说道:“没有,也没必要有。”   间宫爱花说道:“你好像从来没好奇过这件事?”   “可能是我活的比较纯粹吧,何况有资格和我打的人一直不多。”   顾许沉默了会儿,说道:“以前我就是这样子想的,修行飞升为的不都是长生吗?各自安好已经足够。”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摇头说道:“人和人之间永远不可能完全的彼此理解,你为的是活的更久,旁人为的却是满足自己的意愿,难听一些形容便是兴趣所在。”   顾许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只是不想和她争吵,微微抬起黑伞,望着那片云色凝重如山的天空,还有那群大惊小怪的南方人。   原来新楚上一场雪已经在数百年以前了。   他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面很及时的推送了一条新闻,讲述的便是他想的这件事。   “随便走走?”顾许忽然问道。   间宫爱花嗯了一声,不在意他为什么转开话题,清美的容颜上流露出一抹笑意,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恋人。   雪花飘的渐多,风势却不见盛大,落下的时候有种如乱花迷人眼般的感觉,街上的行人终究是少了,回到了高楼大厦中欣赏着这场难得一见的雪,整个世界灯光依旧那般明亮,剩下的空寂将建筑的线条映得清晰,很是好看。   西江的江面已经飘着薄雪,南山见不到什么变化,离这场雪将整个新楚染白如同画卷,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   ——如果这场雪只是如此的话。   微风吹过,两人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那处承载了这辈子重要记忆的公园,此时已经变得十分清静,池水如镜般清晰倒影着人的模样,可惜终究是模糊了些许,比不上真人来得那般好看。   他们就这样走过来时的路,去了那些有着记忆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说的话却很反常的没有从前多。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没有在这个世界看过雪,还没见过那些钢铁的造物与雪相遇时是怎样的画面,故而愿意欣赏水泥豁口被雪填满,然后又消融成水,留下不值一提的痕迹,默默消散在天地之间。   顾许就这么安静地和她走着。   间宫爱花丢掉了心里的那些事,认真握着他的手,觉得冷了便停下来,朝着掌心里呵上一口气。   事实上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早已经无视了四季流转时节变化,只是这时候他们都很认真地忘记了。   临近午饭时,他们终于觉得走累了,在一排被染白了又裁剪了的高瘦的树下长椅坐下,整个世界在恍惚之间已经一片苍白。   “就到这里吧。”   间宫爱花轻轻靠着他的肩膀,望向远方的灯光,唇角带着笑意,听到这句话后,顾许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把黑伞已经合拢,静静地搁在了长椅一旁,看着就像是一把黑剑。   大雪笼罩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整座城市也相应的明亮了起来,顾许将她衣肩雪花拂去,然后转头看着坐在那边喷泉前的幽眠之怜。   祂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喷泉落下时产生的水雾落在祂的发上,遇见了冬至的凛风,变成了一点又一点的白色,更别提祂衣服上那些厚雪了。   原来这场雪已经这么大了。   难怪整个世界变得如此之冷。   “如果我是你,大概已经远走高飞了。”   顾许的声音很清晰,即便风过的声音再如何的呜咽也好,始终坚定的落入了幽眠之怜的耳中。   幽眠之怜站起身,身上落下了一场雪,不变了很久的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感慨,说道:“我确实还有很多路可以走,但那些再怎么的好也罢,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想试一试,看看这是不是死路。”   不知为何,间宫爱花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两人之间的对话,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顾许看着祂眼中的那一抹感慨,说道:“我曾经思考过怎么才能劝你改变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那似乎是在浪费时间。”   幽眠之怜笑着说道:“人的一生总会有这种时候,也许听着别扭,但我曾经真的是一个人,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   顾许沉默片刻,忽然说道:“然后你觉得自己很可惜,可惜不如我那么幸运?”   幽眠之怜没有看他,仿佛眼中只剩下了雪。   顾许说道:“虽然这个故事结束了,还会有下一个新的故事,但想着我们也没有认真谈过几次,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聊一聊吧。”   “这句话让我有些意外了。”   幽眠之怜停下了脚步,隔着很远望着他,说道:“你原来也有这种闲情逸致的吗?说个为什么?”   “很简单。”   顾许平静说道:“因为我觉得人之将死,其言可信。”   幽眠之怜因为这句话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换而言之,你现在对我说的也是完全的真话了对吗?”   顾许想了想,说道:“前提是我愿意回答,因为有些秘密死也要带走,没有必要给外人知道。”   幽眠之怜很赞同他的看法,抬头望了眼天空,就像是在看时间似的,说道:“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建议,那么我先问你如何?”   顾许脸上没有表情,点头算作是答应。   “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难道你真的认为自己不幸运吗?”   幽眠之怜盯着顾许的眼睛,大概是真的很想要确定他的想法。   顾许说道:“我得到了多少,付出了自然也有多少,而且那句话不代表我在说自己的命不好,只是觉得你和我之间差的其实不远,真正遥远的地方是在别处之上,比如为人。”   幽眠之怜漠然说道:“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做的好的地方。”   顾许嘲弄一笑,说道:“大概好在别人都愿意和我好好说话,愿意听我说话,觉得和我说话有趣。”   幽眠之怜看着他,沉默很长时间后摇头说道:“你这句话听着就像是疯言疯语,换你来问吧。”   “终于到了吗……”   顾许有些感慨,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然后望向坐在身边的师姐,对幽眠之怜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听她的话。”   ……   ……   阴沉的天空似乎除了雪什么都没,事实上却存在着很多事物,比如云后很有可能要返航的飞机,又或者是那片星空。   林轻雾握着杯子,让温热的咖啡暖和着掌心,眉眼间的情绪很多,叫做凝重。   她看着安君衣,耳中仿佛还徘徊着先前的话语,无以静心,只能望天,渐渐平静,到了极致也就成为了漠然。   顾羡鱼便坐在一旁,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震惊于听到的那些话,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事。   也许她只是想要静静。   “所以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们?”   林轻雾有些无力,叹息问道:“是他本人的意思吗……”   “嗯。”   安君衣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没有问他怎么想的,在我看来,他根本就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林轻雾看了一眼顾羡鱼。   顾羡鱼咬着唇,抬头望向远方,说道:“他活了这么久,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不是这些吧。”   安君衣忽然说道:“我想的不是这个,是怎么做到他说的那件事,鹿游原真的会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吗?不太可能吧。”   “是的。”   林轻雾早已冷静了下来,说道:“假如师伯真的一意孤行,借助幽眠之怜来完成自己的想法,师傅就必须要留在那边看着她,那么鹿游原想要杀了我们真的很简单,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件事发生。”   然后,她望向安君衣说道:“鹿游原的想法一直以来都很明确,那就是活下去,但不代表他不想要得到更多,如果师伯真的赢了,他肯定很乐意顺手将我们杀了换来人情,因为师伯不愿意为了这些脏了自己的手。”   “可惜的是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清楚她的想法,就算她连半个眼神都不会流露。”   安君衣嫣然一笑,摇头说道:“也不对,她可能愿意让你们活下来,但只要有机会,我肯定是要死的,不然她心里不喜欢。”   林轻雾觉得此时的她很好看,是笑的好看,也是认识以来最好看的一次,令人心折。   “还是将话说回来吧,谈这些太过遥远,只能相信师傅他老人家了。”   “嗯。”   “好。”   大概是已成习惯,顾羡鱼和安君衣此时都望向了林轻雾,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林轻雾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心里很是疲惫,强作平静说道:“现在大致上可以确定的是幽眠之怜和师伯有着同样的目的,因此产生了今天的局面,但这不代表师伯愿意让祂活下来,在隐约猜到这个可能后,鹿游原对祂提出了一个交易,然后……他在和你那场谈话中,却想要师傅毁掉那个交易产生的果子,对吗?”   说到你的时候,她望向了仍然笑着的安君衣。   “没错,也因为这样鹿游原最起码会相对应的沉默上一段时间,不会在一开始就直接动手。”   安君衣闭上双眼睁开,深呼吸了一口,说道:“所以他说让我……们去杀一个人,现在问题是,那个人到底是谁?”   林轻雾很是无语地看着她,无奈说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偏偏没有告诉你?让我们现在只能坐在这里,还要费心思去猜那个人是谁?” 第八十五章 我要这天地众生皆顺我意   “因为没法说啊。”   安君衣叹了口气,眸子里积攒着无奈,说道:“当初我也问了他为什么不能说,答案是这种话一旦说出来,就有了被人猜出来的可能存在。”   林轻雾静静地看着她,说道:“那他总会留下来一个和明示差不多的提示吧。”   听到这句话,安君衣忽然沉默了很长时间。   “有,但我听不太懂……或者说不太敢确定他的意思,总感觉是我想歪了,就是我听到他说的话之后的那个想法真的有些不太好,反正我是觉得太奇葩了,但好像有真的是那么一个意思。”   安君衣话里的情绪十分复杂,最后说道:“我先复述一遍他说过的话,然后你们想一下,看和我的想法一样不一样。”   林轻雾微微挑眉,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矫情?别老想着这些,能不能赶快复述一遍?”   安君衣没反驳这句话,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有这种感觉,问题是顾许交代下来的那个提示确实过于不好,她甚至觉得那和变态没什么区别。   “他的原话其实还挺简单的。”   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换了个语调,认真说道:“幽眠之怜是师姐亲手教出来的,是不在名义之中的徒弟,以师姐的脾性和比我还要严重上很多倍的洁癖,不可能容忍祂随意行事,必然留下了相对应的后手。”   顾羡鱼转头望向安君衣,忽然说道:“我猜你肯定在这里打断了他,问了个是什么。”   安君衣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你们怎就这么懂我了。   “是问了。”   “然后?”   “他想了会儿,轻雾的猜测有一定的道理,那天师姐之所以任由他们离开,其中一个目的也许就是在提醒幽眠之怜,她仍然有着决定祂生死的手段。”   “我忽然想起来……他也算是师伯的徒弟吧?”   两人彼此看着对方,沉默不语。   林轻雾明白她们的想法,微微摇头,说道:“不要这么的悲观,说是徒弟又怎样,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没能够飞升,师傅和她比起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完全没有问题,更何况她那枚天人道果也是师傅的东西。”   安君衣勉强笑了笑,不想谈这件事,继续了先前的那段话。   “因为师姐的洁癖缘故,幽眠之怜在她心中是必须要死去的那一个,在你问出了鹿游原和祂之间那场交易以后,也可以确定祂不想要死去,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   “问题在于,祂所有的手段都在师姐通宵的范畴之内,故而祂只能答应鹿游原的条件,这个你没有问出来,但我猜极可能是祂这数百年来的积累。”   “天魔之道在于众生,鹿游原希望接过祂的所有,因此他在千挑万选之后给了幽眠之怜一个最为适合的办法,那便是开花结果。”   安君衣看着她们的眼睛,轻声说道:“这就是他对我说的所有话了,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所以一个字都没有漏,比小时候背书还认真,天天晚上都复习一遍的,确保没问题。”   顾羡鱼心想你确实很少这样努力过,只是听着不太像样罢了。   林轻雾望向窗外飘着雪花的远方,说道:“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想法是什么,但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师傅给出来的理由会这么的奇怪……这个奇怪指的是那个洁癖。”   安君衣当然不懂,更不解她为什么现在突然将这事提起来,很是好奇地看着她,心想这里头难道还有别的深意吗?   “这个我可能知道是为什么。”   顾羡鱼看着林轻雾,见到她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之前和师伯相处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脾气,看起来好像满不在乎,事实上却挑剔到了极点,幽眠之怜不被她承认是自己的学生,很可能还被认为是污点,现在到了合适的时候,她准备随手抹去,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很正常。”   安君衣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们两个,很是疑惑,只觉得这番话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却又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似的,和寻常不太相同。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的那句话,微怔后醒过神来,自嘲一笑,说道:“我猜她还要顺手帮自家师弟擦一下嘴角。”   林轻雾在心里叹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在这件事上我站在你这边。”   顾羡鱼想了想,平静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人都说的很淡然,意思却很坚定。   “谢了。”   安君衣轻声说道,意外过后很是感激地看着她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雪花渐大,阴郁天光下的新楚别样好看。   不知道的是那些被雪花掩盖的地面,是否已经有鲜血泼洒,水泥墙又该要多上几道豁口,顾许交代她们要去杀的那人到底是谁。   听着风雪声,顾羡鱼微微颤抖的睫毛恢复平静,眸子明亮起来。   她站在了窗前,想起那天在南山上的厮杀,心里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嘲弄之意,然后转身望向安君衣。   “和鹿游原有关的人。”   顾羡鱼看了一眼林轻雾,沉默片刻后,对安君衣说道:“你应该见过那个人,所以按你想法去做。”   ……   ……   新楚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已经被风雪掩埋了,偌大一个广场早已经空荡荡,除了依旧明亮的灯光外见不到什么鲜活的气息,街上偶有刺耳尖厉的汽车鸣笛声传来,却也无法打破这种近乎死寂般的画面。   间宫爱花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因为顾许的话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幽眠之怜眼中已经没有了顾许,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漠然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你会问这种无聊又无趣的问题。”   顾许笑着说道:“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也不在乎,就像我愿意相信你的话,是因为我有资格承受相信之后可能带来的代价。”   幽眠之怜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是因为那道剑意,也是因为我和她的想法相同,我很希望她能死去。”   顾许敛去笑意,说道:“至于这么的恨她吗?”   “为何不恨?”   幽眠之怜抬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神情漠然看着,用着与话语全然不同的语气说道:“曾经的我有多么的仰慕她,为她做了多少的事,今天的我便有多想她死去,哪怕我最好的结局也要与她陪葬。”   顾许无视了话中假的很明显的那部分,说道:“即便两个世界相遇也好,不见得那头的人就愿意依着你的意思,舍生忘死的去杀死一位仙人。”   幽眠之怜认真说道:“当年你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世俗世外遭受魔潮之苦,便已经将天渊剑宗孤悬于世,哪怕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只要不是千百年过去,修行者的记性一直很好,愿意对你们动心,天渊剑宗想来在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以后,内部也会产生一定的矛盾。”   “这个想法不错。”   顾许说道:“前提是我和师姐受伤了。”   幽眠之怜点头,很诚实地说道:“我正在为这件事而在努力,希望今日有过圆满的结果,不虚此行,值得此生。”   顾许看着祂笑了起来,没有再多说下去。   他一直不是那种喜欢聊天的人,安君衣是例外,幽眠之怜没有这个资格。   忽有风来,承载了厚雪的树簌簌而动,离开了那张暖和长椅的顾许满身是雪,唯独眉眼依旧清晰。   幽眠之怜依旧在看着天空,仿佛要将那片密云看出一道裂缝,通往无尽星海。   顾许神情已然平静,缓缓抬起右手,于冬风中握住了一柄无形之剑。   寒风夹着雪花,为大地覆上的那一层苍白,此时忽然间开始冻结了起来。   一片从树上落下的枯黄的叶飘向了远方那人。   幽眠之怜低头望向那道剑锋,眉头微调,那件原先很安静的黑色大衣忽然之间猎猎作响,然后生出了洁白。   那是崭新的寒冰。   祂有些不解,又有些意外,直到下一刻才明白了过来。   ——那是因为一道清晰的线条出现在天地之间,之所以看的如此清楚,缘故是那一道线将满天飞雪一分为二。   顾许就在那头。   祂在这头,两人相隔不远,但又似乎已经有天涯之远,很难再相见。   这是他再入斩命后的第一剑。   连所谓的天命天意都能斩去的剑锋,一场滂沱大雪,自然不外如是,只能离别。   幽眠之怜将那枚雪花轻轻捏住,手心淌着水,神情凝重地看着那道线条,在及身前伸手握向虚空。   曾经数次如潮的黑影,此刻再一次在祂身后蔓延,然后朝着那只已经淌血的手涌入,将无色的染上了黑。   潮水就此被破开。   飞溅而起有如千层雪。   天地之间一时变得黑白分明,至于那些落在了地上的鲜红,并不起眼。   剑意依旧未止。   幽眠之怜的右手就此离开,脸色已经苍白,唇角却在微微翘起。   祂不在乎那些真实的疼,默默感受已经彻底混乱的天地元气,感知着目之所及以及不及的世界被这道无比强大的剑意切割着,无比痛快的笑了起来。   伴着笑声,祂看了一眼自己的‘先生’,抬头望向天空。   雪花依旧在下,密云却已经生出了数道裂缝。   ……   ……   “借斩命一剑,去斩破自己一步步留下的那些痕迹,引动撕裂天地元气,以此完成打通两个世界道路的第一步……”   鹿游原睁开眼睛,站在一处高楼天台边缘,看着对岸那片空旷处的奇景,感知着无声之间的变化,默默等待着那个机会的到来。   事实上,他不太明白顾许为什么要遂了幽眠之怜的意思,当初那场谈话中他固然和安君衣达成了一定的默契,但其中并不包含有这件事存在。   然而这些都不关键……   他最想要明白,或者说弄清楚的事情是间宫爱花到底在想些什么,事已至此,为何她还能如此安静地在旁冷眼相看。   只是这件事他实在想不出为什么。   念及此处,鹿游原转过身望向后方那片繁华,怅然想着当日交谈的内容,只能是等待着顾许的三个徒弟完成。   ……   ……   天地间的变化其实不需要感知,抬头看一眼便好。   顾许没有抬头,不是他不愿意去看,而是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只不过那徘徊不散的笑声终究是刺耳了。   他望向对方,眼神依旧淡漠,那只握着无双剑意的右手忽然散开,带着一片寒风,轻轻放了下来。   整个世界忽然失去了声音。   落得很大的初雪,在此后忽然渐渐的小了。   被剑意斩碎又随着黑潮动荡的天地元气,也都安静了,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不曾真实,如梦一般。   间宫爱花看着这幕画面,微微一笑,看着很是温柔,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在时间长度不过数秒之内,那道剑锋停了下来,然后将暴乱的天地元气冻结一片,于是顾许的右手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色。   她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静止下来的元气,觉得它们都染上了白色,却又通透的很,可以看到人间灯光,但有些模糊,就像是隔着钻石看世界。   这一幕画面很好,她自然很喜欢。   “果然是千年以来的第一人。”   幽眠之怜的笑声早已消失,静静地看了会儿,摇头说道:“可惜此时的你终究只是斩命,不复巅峰,坚持的再久也没有意义。”   顾许说道:“我打算在结束之前杀死你。”   幽眠之怜应了一声好,然后收回了视线,望向间宫爱花问道:“我和他都彼此问了一个问题,得到了不知道真假的答案,现在我也有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要问你,可以回答吗?”   间宫爱花说道:“问吧。”   幽眠之怜认真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以来都很很简单。”   间宫爱花站起身,静静看着这个世界,微微一笑,说道:“我要这天地众生皆顺我意。” 第八十六章 疼吗?   犹如呜咽般的风雪声没能掩去这句话。   幽眠之怜笑了笑,脸上的情绪很复杂,然后望向相隔不远的顾许,开始鼓掌。   他的右手此刻还淌着血,伴着那缓缓的鼓掌声,原来也是红的血液飞散,落在已经雪白的地面上,也落在了他的衣服上,偏生有种诡异的美感。   大概是心里对此早已有了猜测,顾许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听着那混杂在风里的掌声,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幽眠之怜。   “师姐便是这样的人。”   顾许轻声说道,眸子里的那抹情绪淡去,横于天地间的无形剑意却骤然低落,就像撞上了千年石的浪花那样碎成了千堆雪。   他脸色多了些苍白,看了会儿几近凝结但终究不算彻底的天地元气,心里有些遗憾,但也不觉得可惜。   他右手微微张开,那把被搁在桌子一旁的黑伞来到了身侧,黑色的伞布仿佛剑鞘,在一阵飞雪过后忽然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一把崭新的剑。   “好久没有握剑了……有些不太熟练。”   顾许接过了那把剑,然后越过了那些风雪,向着幽眠之怜刺了过去。   雪花骤然一静,明亮无比的剑身倒映出了世界的模样,落在此刻的环境中,便显得有些刺眼难受。   幽眠之怜神情漠然注视前方,抬手以那些尚未完全冻结的天地元气,凝聚出一把无形的虚剑,直接斩落。   即便祂随着间宫爱花学的不是剑诀,这么多年下来也都懂了,区别只是多还是少。   于是,祂也挥剑斩去,与顾许以最为简单的方式,分出这场胜负。   一声轻响。   两剑相遇。   然后是绵绵无决期的雷鸣,满天飞雪一瞬之间静止下来,顷刻过后化作了虚无。   留下的只有广场上那层浅浅的雪,还有雪里的那一行足迹罢了。   雷鸣伴着风雪,整个世界从正午来到了黑夜,人们的惊恐声夹在了风中,隐隐传来很是吵闹。   间宫爱花却觉得很好。   她是一个喜欢热闹却又偏爱清静的人,很多时候都来得矛盾,但一直坚持认为像是这种大事,凡人也该有知晓的权力,而不是事后才惊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和顾许说过几次,只是他一直觉得这很无聊,认为世内的人没必要关心世外发生了些什么。   ——这也是修行者的普遍观点。   念及此处,她很自然地想起了现在的顾许,唇角流露出一抹笑意,心情很好,但接着她又有些生气,因为想起了安君衣,那抹笑意也就多了些自嘲。   无论开心还是生气的原因,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自己,那便是自找的,也是活该的,怨不得别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雷鸣声终于停了。   间宫爱花望向远方,静静看着那两道剑锋落在了西江之上,看见了曾经奔流不息的江水已经静如明镜,上面载着雪花。   江面此刻已经变得极为厚实,哪怕是再如何顽劣的熊孩子也好,想要踩碎这层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风雪骤然急促。   间宫爱花身影淡去,去到了离天边最近的一处高楼,俯瞰着渺小如黑点却又清晰于眼中的两人。   她站的极高,今日的云低的反常,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云层,雪花洒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有几片恰好停在了她的发间,多了几分天真,多了几分无邪,又随着眉眼间情绪的流动,成了端庄。   那头的两人没有去看她,只是看着彼此,连身前那破碎的冰层都没有去看。   江水倒影着天色,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顾许移开目光,注视着手里的剑,心想如果还是当年的那一把,胜负已经在这一次雷鸣中分出了。   寒风呼啸中,他踏出了第一步,向着幽眠之怜走去。   伴着碎了的衣袖的猎猎作响声,顾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血线。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都生的极为好看,否则以安君衣的脾性又怎可能在见到他的第一天就愿意耐着性子?   ——哪怕他是她好朋友顾羡鱼的弟弟。   以貌逼人大致上就是这个意思。   又因为这样的那样子的各种各样的理由,这张随着时日变化好看的脸颊,始终被有意无意的保存的很好,两辈子算下来都没有受过伤……   直到今天。   风吹落了那些血。   顾许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道伤口不存在,甚至抬手沾了些血看了看,似乎有些好奇。   幽眠之怜微微挑眉,认真问道:“你就不在意吗?”   顾许想了想,随意说道:“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人。”   幽眠之怜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摇头说道:“如果你不是生的好看,以她这种脾性会愿意让你做自己的师弟?”   “你说的也许有些道理,但这本就是天生的事情。”   顾许看着祂说道:“而且我觉得自己很好,事实上我也真的了不起,至少在境界上她远不如我。”   幽眠之怜不喜欢这句话,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是祂一直在意的事情。   天魔之道与飞升有着很大的区别,其中最为明显的一处,便是在心境之上。   再怎么以快意去修饰也好,走在祂这条路上的人始终更像凡人一些,更多的拥有七情六欲,即便这些都是被强加的,依旧是一个事实。   祂低头望去,看着自己心脏处的那一个空洞,然后抬头望向那张流着血的脸,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虚剑。   伤势固然很重,如果祂再坚持下去,不愿意离开这具化身,蕴藏在其中的剑意很可能随着祂的离开而离开,斩之不能绝。   顾许走在那片江水上,已经过半,手中的剑再一次举起。   没有剑招,没有任何玄妙,他只是这样的笔直斩落。   幽眠之怜举起双手,接住了那道剑锋,脚下的冰层出现了无数道裂缝,将欲破碎。   雷鸣与风越过了江边的护栏,响彻了整个新楚。   一道天光落下,将漫天的雪花映得有些刺眼,天与云与山与水,与一眼望去皆是的高楼都产生了轻微的变化。   顾许回剑身前,然后抬头望向不知何时涌动了起来的阴云,微微蹙眉,有些心烦,却没有说话。   先前的诸般雷鸣并非真实。   然而此刻,密云中氤氲着的明亮绝非虚假。   他没有转过身望去,也知道师姐站在了犹如天边的极高处,这些悬而不落的雷霆便是她的意志的真实体现。   问题是,他暂时还不能确定她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准备做些什么。   天地一片安静。   时间仿佛就此停止了。   顾许握着剑,神情漠然看着幽眠之怜那个可以看见后面风景的空洞,任由雪花落在肩上消融。   幽眠之怜没有理他,早已经抬头望向站在天边的人……   然后祂看见了一道剑光。   不是顾许。   那道剑光撕碎了雪云,斩断了天光,破开了飞雪,穿过了他被风吹乱的黑色发丝,轻抚过他的脸颊愈合了伤口。   然后,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   听着就像是雪落在江水上,那近乎不可听闻的动静。   幽眠之怜怔了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只是一眼,然后祂便望向了那依旧站在天边,仿佛从来都遥不可及的那个人。   “为什么?”   祂也在看着那些隐去的雷光,有些不解,认真说道:“我不觉得你需要在这件事上欺骗我,现在距离那个时机,还欠缺不少吧。”   间宫爱花说道:“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交给你,即便是他也好,都在这上面吃了我的亏,你该学聪明一些。”   这道声音越过了风雪,清晰地落在了幽眠之怜耳中,令其沉思了片刻。   之所以是片刻,那是因为光阴不多。   归根到底,还是祂想不到间宫爱花会在顾许必须要休息的短暂时间中,递出了最后的那道剑光。   间宫爱花有些怜悯地看了祂一眼,轻轻叹息,微微摇头,却没有说更多的话。   顾许没有去看她,却清楚此刻她的眼神,想起先前自己同样的怜悯,忽然觉得这故事实在是无趣的可笑。   这不是间宫爱花忽然间想通了什么,愿意依着他的意思……   只是她由始至终都是这样想的罢了。   然而,顾许也没有想到这个画面竟会出现的这么快,此刻的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那三位徒弟。   如果可以,他想要去看一眼,可惜没时间了。   在那个眼神过后,幽眠之怜失去了生机,那具身体无力的倒入了冰冷的江水中,溅起了不少浪花。   动静真的很小。   间宫爱花来到了他的身前,举起双手,轻抚着他的脸颊。   顾许就像是没有看到,什么反应都没有。   间宫爱花微微挑眉,盯着那完好如初的脸,忽然问道:“疼吗?”   顾许说道:“还好。”   间宫爱花似是随意说道:“既然都这样了,那就依着我的意思吧。”   “不了,还记得你刚才问过我的那句话吗?”   顾许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说道:“认识这么久了,一直都没分出过胜负,今天天气很好,我想找个答案,希望师姐你不要介意。”   间宫爱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笑着说了一声好。   ……   ……   “什么是最惹人心疼的?”   听着林轻雾的话,顾羡鱼心想这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言,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取决于每个人的价值观吗?   “当然是弱小又令人不由自主散发怜爱的生物。”   林轻雾看着安君衣的脸,轻声说道:“简单一些说,那可以是狗,也是可以猫,还可以是各种可爱的小动物,祂没有名字,幽眠之怜只是一个称号,或者说是神名,象征的是祂的本质所在。”   安君衣不懂她想说什么。   林轻雾说道:“就像祂和鹿游原同行几天以后,还是可以翻脸不认直接去将人赶尽杀绝,你知道的那场交易里,祂又怎么会完全的相信鹿游原?”   顾羡鱼有些不解,说道:“但你不是说过,祂只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剩下的选择就只能这样子了吗?”   “这不代表祂会全盘接受什么都不做。”   林轻雾情绪有些复杂,感慨说道:“刚才君衣说了自己的猜测,觉得最有可能的那个人是老板娘,因为幽眠之怜是以男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然而我们都清楚像祂这种天魔,性别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思维上的惯性也就不存在了。”   安君衣若有所思,说道:“祂不可能去赌我们不清楚这件事,但你之前不是说过吗?那颗果子肯定存在过我的眼里,是我见过的人。”   林轻雾叹了一口气,将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一条信息。   时间流逝以后,她即便没有和父亲重归于好,却也能像从前一样得到不少的便利,这上面的消息便是她借助官方渠道取来的,已经确认真实。   安君衣看着信息,有些惘然,有些吃惊。   顾羡鱼便在她身边,自然也将那段文字清楚的收入了眼里,情绪同样复杂。   “我觉得……”   安君衣声音微沉说道:“这必须得要当面看清楚确定,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手。”   顾羡鱼深呼吸了一口,看着林轻雾说道:“我觉得问题在于,以我们现在的境界,不见得有办法证实你的猜测是真的,虽然猜错了的后果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但我认为这种事情值得谨慎。”   林轻雾微微一笑,感慨说道:“师傅对君衣的交代里的用词是一枚果子,理解成一个婴儿大致上是没有问题的,你们的反应也证实了我的猜测,不过你们是不是想的太好了呢?”   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清楚。   安君衣微怔,然后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是觉得我们三个加起来打不过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婴儿?”   “是杀了,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林轻雾纠正了她的用词错误,沉默片刻后,说道:“而且我觉得你这句话实在很奇怪,我们打得过才是不正常的啊。”   PS:不知道该取什么章节名了。 第八十七章 我的世界   安君衣看林轻雾。   林轻雾看顾羡鱼。   顾羡鱼……什么都没有看,微微蹙眉,神情有些凝重紧张,应该是在思考着林轻雾的话,和胜算几分。   顾许这辈子已经收了三个徒弟,再有下一个可能性已经不多,而她是三个中最为强大也年长的那一个,理应在这时候做出决定。   “我觉得……我们可以。”   她低头看着掌心,缓缓紧握成拳,抬起头来望向对坐的她们,平静说道:“都到了现在了,哪怕不行也好,也得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   林轻雾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嗯了一声,说道:“虽然我不怎么相信安君衣,但我一直都相信你。”   安君衣有些无趣的看了她一眼,心想你这时候还非要呛我干嘛?   “所以我们现在直接过去?”   她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望向窗外似乎小了的雪花,说道:“也不知道他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反正我可以确定他没有要求我们在什么时候杀了那个……东西。”   顾羡鱼轻声说道:“现在过去就好。”   然后,她望向坐在旁边的林轻雾说道:“那家咖啡店我刚才看了一眼地图,赶过去得二十多分钟,路上可能会有人来拦着。”   林轻雾没有直接理她这句话,自嘲一笑,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难接受的就是,明明都已经开始修仙了,结果出门还不能靠飞的,还是要开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天上看看风景。”   顾羡鱼想了会儿,看着她认真说道:“总不至于到你和我老了都不行,如果你真的很想试试看,这件事结束之后,我替你和他说一句。”   林轻雾见她神情不似随意,微微挑眉,说道:“我可不想被个老人家占便宜。”   看着她眸子里的嘲弄,听着语气里的那些揶揄,安君衣胸前微微起伏,心想你就不能稍微说句正常的话,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便在这时,林轻雾忽然转过身盯着安君衣的眼睛,举起右手迎着那蹙起的眉头,轻轻地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挽起,捋至耳后。   “我还以为你会躲开。”   林轻雾见她没有反应,觉得有些无趣,然后正色说道:“这是第一次,也是完全可以确定他没法照顾到我们的时候,开个玩笑,想你不要紧张。”   安君衣说道:“那你不如祝福我一句好听的,也好过开这样的玩笑。”   林轻雾嫣然一笑,说道:“祝你百年好合。”   “太短了。”   安君衣握住了顾羡鱼的手,看着那片隐有雷霆游动的阴云,说道:“千年好合吧。”   顾羡鱼忽然想起了一个说法,微笑说道:“祸害留千年,你这种穷凶恶极的人,说不定还真的可以。”   安君衣微怔,醒过神来低了低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胸上,很是恼火地看了一眼顾羡鱼,气的无话可说了。   ……   ……   “其实我一直都对你心存幻想,尤其是那天以后。”   “我不习惯说抱歉,虽然你是例外,但也不想是现在。”   “所以……给我一个为什么?”   “不给。”   两人的声音就像是冰层下的水一样清冷,当中的情绪却偏偏很浓,无论是顾许,还是他的师姐。   风雪中的这场谈话不是谈判,更多是对过去的一种缅怀,又不是什么真的太上无情之人,数百年的相处岂会连半点情绪都没有。   即便这个故事回忆起来再如何的漫长也好,他们都愿意浪费这个时间,因为这大概是往后不会再有的第一次了。   顾许的视线穿过风雪,落在那张美丽到令人心颤的容颜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还是这样。”   间宫爱花唇角微翘,轻笑说道:“如果你是要问我累不累,那当然是累的,我只是个姑娘家罢了。”   顾许想起了从前的那些事,心想这天底下又有谁敢将你看轻,又会有几个人觉得你并不可怕。   他不打算再说些什么,静静地看着师姐。   只是他的眼神此时太过干净,很容易让人看出来在想些什么。   ——至少间宫爱花看得出来。   “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   她有些无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上辈子觉得我可怕的那些人,本来就是该死去的。”   顾许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比如刚才的幽眠之怜。”   “当然。”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既然是天魔,那就该死。”   顾许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像祂那样成道路上沾满了鲜血的东西,杀了就杀了,没想到你的理由是这个。”   间宫爱花看着他说道:“你是觉得我很蠢,或者白痴,愚蠢到会在这种事上被自己的言语嘲弄?”   顾许不说话了。   风雪声似乎小了些,变得安静了起来,混杂着碎冰的江水荡漾着,一片漆黑,映不出他们的容颜。   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间宫爱花忽然问道:“你气息稳定了吗?”   顾许说道:“还没有,再等一会儿吧。”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如果换一个人,我现在就已经出剑了,你不谢谢我吗?”   “为什么要谢你?”   顾许觉得她这话很奇怪,说道:“非要算账,这些年来你欠我欠的更多,甚至连命都是我给你的,你才应该谢谢我。”   间宫爱花想起那个漫长的夜,笑意里多了些微涩,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情绪渐渐地变多了。   “大概我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随着这句话过去,她的眼神不再柔弱,不再暗含笑意,只剩下了平静。   最极致的平静,便是漠然。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是已经确定的事实。”   她看着如墨般的穹苍,微笑说道:“所以我还要更多,这不是贪心,这只是在拿回我本该拥有的东西,没有谁能阻止我,哪怕那个人是你也好。”   顾许认真说道:“如果我败了,你就不会如愿。”   “都说修行者的记性很好,我想看看在一切尘埃落定,千年以后你还能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吗?”   间宫爱花踏过那片冰湖,朝着那头走去,声音如风雪般漠然。   随着她的裙摆轻摇,云间的雷光再一次闪耀,有几道已经跃出了云层,然后在刹那间变作虚无。   她的意思很简单——我不在乎你的想法到底怎样,我只是要得到你这个人,随后的交给岁月便是。   顾许没有听不懂的办法,但他没有生气,只觉得这实在太过于霸气,有种淋漓尽致的感觉,很是感慨。   他看着那面天空,思绪随雷光淡去,握住了手中的剑,平静朝向那头的师姐。   “我可以容忍你所有的想法,愿意为了让你活下去舍弃数百年的努力,但只有这件事是例外。”   顾许说道:“我喜欢你,不代表我的世界只能有你。”   ……   ……   今日的电台主持人声音变得很急促,语气没有了平日的温和,不断的对正在驾驶的车辆报道着新楚各地的路况。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笼罩了整座城市,急剧降温之余,更可怕的是公路上已经出现了薄冰,短时间内已经导致了好几起意外的发生了。   便在这时,居然还有一辆黑色轿车以明显超过限制的时速,在变得空旷的公路上疾驰,留下了一连串的违规记录。   车里那个自然是林轻雾,因为连顾许都觉得她开车比较稳妥。   在踏上修行路后,她的各种感知都已经敏锐了极多,此时限制她的不再是自己,而是是轿车本身的性能。   比如她再如何怎样踩死油门也好,时速终究还是不如某些车辆。   顾羡鱼望向窗外,看着那辆已经快要保持住平行,准备朝着己方撞来的跑车,心里没有什么意外。   这不见得她们的猜测正确,更何况是幽眠之怜早已经对此有所准备,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资源将她们留下。   信徒的另一面往往也是疯子,况且信的还是一位天魔。   她平静想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安君衣,说道:“一会我下车将这些人先解决了。”   安君衣微微蹙眉,说道:“官方那边没空管吗?”   “大概是有人在拖着吧。”   林轻雾的声音很淡然:“都已经这种时候了,除了我们几个可以互相相信以外,其他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值得意外了。”   在说话间,她轻描淡写的躲过了两辆跑车的夹击,降下了车窗让顾羡鱼捏住了一片雪花,凝为薄冰切断了一只弹出车窗握着枪械的手。   “甚至我还觉得这场面实在太小。”   她有些不屑,然后看到了道路前方的已经列成一排的车辆,眸子里的情绪终于淡去。   轿车的制动性能不错,即便是最高时速的情况下,在凝了薄冰的路面上也没有留下太过漫长的痕迹。   听着后方传来的刹车声,顾羡鱼朝着林轻雾点了点头,握着剑推开车门走了洗去,目光穿过了漫天风雪,落在了那些人的脸上。   其中有着不少熟悉的面孔。   林轻雾没有去看,握住了安君衣的手,两人走到了路的边缘,准备从这里一跃而下,换个方向赶向那个目的地。   顾羡鱼握住剑,看着那些持剑的武者和握着枪的人,觉得好生无趣无聊。   于是她朝着那群人走去。   ……   ……   雪花划过脸颊的滋味很独特,或者说奇妙。   安君衣和林轻雾一跃而下,身后那些厮杀声却没有立刻远去,清晰地萦绕在耳畔。   从怀里取出手机,重新设置了一遍路线,林轻雾犹有空暇的回头看了一眼高架桥上,然后才继续前进。   连安君衣都没有担心桥上的战况,害怕顾羡鱼发生意外,甚至觉得若是局面不错,她甚至会开着车先一步到达。   “距离那家咖啡店已经不远了。”   林轻雾说道:“最快的办法,是我们直接从找出一条直线穿过去,这唯一的问题在于……”   话音未落,她忽然间拔出了身后的剑,横在了身前。   因为动作太快的缘故,风雪骤然空出了一片,明亮的剑身映出了她凛冽的眉眼。   然后是几近轰鸣般的声响。   不如雷鸣。   相差甚远。   因为这还是凡人的手段,不是仙人,不是飞剑,只是一把狙击枪的高速疾驰融化了飞雪的子弹。   林轻雾神情微凛,看着剑身上被留下的浅浅痕迹,已经确定了那位狙击手的位置。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颗子弹划破了空气,带着一道仿佛肉眼可见的赤红痕迹,朝着她的眼睛飞驰而来。   “这是成了筛子了吗?”   她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挥剑挡下了这一颗子弹,面无表情说道:“看来幽眠之怜是想要你一个人过去,但我觉得不要最好,没必要跟着祂的意思走,反正祂今天肯定是要死的,就算我们没能杀了祂,师傅和师伯也总有空出手的时候。”   安君衣想起了过往的很多细节,愈发不解,然后想起顾许曾经说过的话。   “我想去看看。”   她有些担心林轻雾生气,解释道:“他给我留了点东西,保护自己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幽眠之怜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轻雾沉默了会儿,挥剑又拦下了一枚子弹,听着周遭车辆接连响起的警报声,眉眼间的神情有些厌烦,但最后还是说了好。   “真是一对狗男女。”   她看着已经在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恼火,心想老娘要是比你早来一个月,哪里还有你的事情。   她想的很认真,眉眼间的神情又凛冽了数分,看着很是骄傲,挥剑借助了一枚子弹,二指捏住滚烫的厉害的子弹,挥手扔了回去。   某座高楼的天台生出了一道血花。   确实如此。   她只是来得迟了些罢了,明明长得不比安君衣来的差,胸脯还要大气上很多,甚至顾许还很喜欢和她聊天,却偏偏输给了一个除了来得早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人,当然不爽。   哪怕她不曾对顾许真正心动,只是很纯粹的独占欲。   ……   ……   雪花将高瘦的树壮点的很是精致,明明没有温度的光线,却因为色调的缘故,显得十分温暖。   当安君衣推门而入,听着再次响起的门铃声时,那位已经穿的暖和的老板娘才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将肩上的雪花掸去。   咖啡店里的空调开的很足,温暖如春。   安君衣将大衣脱下挂好,黑色的披肩上衣映出她雪白的脖子,挽好的发丝在长距离的奔波过后,此时已经有些微乱的痕迹,却不曾让人觉得狼狈。   她坐在吧台前,看着正在擦着酒杯的老板娘,说道:“这里又不是酒吧。”   老板娘没有抬头,轻声说道:“前阵子开始兼职卖酒了,不过只卖给熟客,但今天忽然下这么一场雪,估计人是不会来了。”   安君衣只觉得这种对话的方式有些别扭,莫名矫情,就像是某个三流作者在刻意营造着一种奇怪气氛似的。   她不喜欢,所以敛去情绪,盯着老板娘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知道你和鹿游原发生了关系,你甚至怀了他的孩子。”   老板娘擦着杯子的手微微一僵,抬头望向安君衣,皱起了眉头,说道:“是又怎样,你和他有关系?”   安君衣微微一怔,忽然觉得有些麻烦,心想自己总不可能开口就叫别人去打胎吧,这未免太过离谱。   “有。”   她顿了顿,随口要了一杯咖啡,继续说道:“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已经有了快要结婚的男朋友,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和我的未婚夫,已经认识了鹿游原很久,有过不小的交情。”   老板娘忽然笑了起来,问道:“那他有给你们说我叫什么名字吗?”   安君衣沉默了。   “原来一句都没有和自己的朋友提过啊……我叫钟情,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里面的那个钟,情是有情人不得善终那个情。”   安君衣觉得这句话有些伤悲,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看法,其实这个名字很好听,至少我觉得不错。”   钟情笑的很轻很淡,将泡好的咖啡,缓缓推至她的身前,温柔说道:“前阵子你和你未婚夫来过这里,和他聊了一下午的天,我没有去偷听,但总归也是看了一个下午,还记得你长什么样。”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那等我说完那句话,你对我的记忆应该会更深。”   钟情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坐在了高脚凳上,撑着下颌看着安君衣,默默等着她的那句话。   安君衣沉默了很长时间,一字一字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让你将那个孩子……打掉,也就是不要的意思。”   “这样吗……”   钟情叹了一声,眼帘微垂,掩去了眸子里的情绪。   安君衣很认真地看着她,坚定了内心,没有退让的意思。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快不是秘密的秘密吧。”   钟情抬起头,带着歉意展颜一笑,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也不算名字吧,该算是名号,叫做……幽眠之怜。”   PS:昨天不更新是因为天气变冷了,然后和朋友去吃火锅,结果回家拉稀拉的实在没力气写了,抱歉~~~ 第八十八章 你我皆自私   咖啡店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悬在门上的铃铛再也没有响起过。   安君衣看着杯子里的咖啡,嗅着那淡淡的香气,有些犹豫要不要稍微尝一口,她抬头望向微笑着的钟情,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紧张感。   她叹了声,转身望向店外的景色,这场忽如其来的雪已经渐大,远方的很多事物都快要看不清了。   这种模糊的远方看着很有美感。   “顾许也好,赵初见也好,他们都是可以在修行史上留下名字的人,我也很期待这对千年以来最为传奇的师姐弟,最后的胜负怎样。”   钟情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我以为你总该会惊讶个哪怕是一秒钟,但你却没有,让我挺意外的,为什么?”   安君衣将那杯咖啡搁在桌上,笑着说道:“在来之前,林轻雾和我们讨论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所以我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很难再惊讶起来了,不过你突然间说起来,我很好奇你自己心里就不恶心的吗?”   钟情微笑说道:“活了这么多年过来,再怎么恶心的事情都已经见过,而且我也不太明白你这句话的恶心指的是什么地方。”   “因为我一直认为你喜欢我家师伯。”   安君衣静静地看着钟情,认真说道:“当然,你说是恨我也不会反驳,但要不是因为情绪浓烈到了极点,我找不到你一直留在这里不走的道理,谁都知道他们再怎么闹也好,在杀死你这件事上都抱着同样的意见。”   钟情举起酒杯至唇畔一饮而尽,神情不变说道:“他们都想杀我,所以我要走,这个逻辑看上去确实很合理,但我凭什么就要为了这个离开?”   安君衣说道:“前面句话你不理一下吗?”   “喜欢?”   钟情笑了笑,说道:“喜欢是什么?我不清楚,至于仰慕,确实由始至终哪怕到了如今我都心存此意,问题是,这不是我离开的理由,甚至它还是我留下来的原因。”   安君衣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说了声不懂。   “因为心存仰慕,所以想要靠近,我不是人,但人之常情大多如此。”   钟情又斟了一杯酒,推至安君衣的身前,微笑说道:“顾许之于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想做到这件事,曾经我有过直接离开一了百了的机会,可惜的是我在那个时候思考了很久很久,发现只有留下来才存在着希望,所以我其实别无他选。”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将那杯酒推回钟情那头去,说道:“我不喝酒的,你自己解决了吧。”   钟情觉得她有些好笑,说道:“所以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很关注你,甚至可以说喜欢你吗?”   安君衣说道:“不要说喜欢,我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知道你和鹿游原做过的事情,心里就有些犯恶心。”   “只是有些那就还好。”   不知为何,钟情的声音忽然有些疲惫。   她的双眼依旧明亮,说道:“我想跟你借一样东西。”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为什么像你们这种人总喜欢说这种话,明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是觉得这比较有文艺气息吗?”   钟情说道:“为什么不能是因为你们太年轻,欣赏不来呢?”   安君衣不想再理会,神情平静说道:“要是你有把握就直接动手吧,在这里废话下去有什么意思?”   “事实上我也很想这样做。”   钟情看着安君衣的眼睛,看着那眼眸深处的明亮,有些遗憾,又有些无奈,转身望向窗外飘雪的穹苍,说道:“但现在看起来,还是得等顾许败了。”   安君衣微微一怔,好奇问道:“如果他赢了呢?”   ……   ……   风雪洁净的前提是还未落下。   顾羡鱼看着雪花飘落,覆在那些几近凝固的血水上,清丽容颜上依旧没有表情,眉眼间已经多了一抹掩之不住的疲惫。   远方依旧在不断地传来枪鸣的声音,她侧身躲过了一颗子弹,随手一剑将某个人的性命了却,已经顾不上那喷洒的鲜血落在了衣裳上。   她有些厌倦,但心里更多的还是厌恶,看这那些不顾性命看不到一丝绝望的人,没有任何的感触,只觉得幽眠之怜……或者说如祂这般的天魔实在是惹人憎厌。   之所以不绝望,是因为所谓的信仰,而那信仰归根到底只是一种最为恶劣的欺骗,很难生出什么尊敬。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她发现自己对这满地肮脏血腥,竟然没有半点反胃感觉。   那天在南山上她的确已经杀过人,但那时候她的身旁站着顾许,死在她剑下的人也远没有今天这么的多,按理说生理上应该要产生一定的不适。   “难道我真的天生适合……”   顾羡鱼微微蹙眉,挥剑又将一颗子弹挡回,想着间宫爱花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心里不禁有些微惘。   便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终于透过了漫天的风雪,落入了她的耳中,顾羡鱼醒过神来,望向那在阴沉天色下格外显眼的警灯,知道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但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子,警察在大多数故事里总是要迟到的,这次同样没有例外。   顾羡鱼常常吐了口气,想要走过去坐在车前盖上休息上片刻,却又下意识的觉得这有些不好。   于是,当因为林轻雾关系而重新上任却已经降职的林兴怀从车上下来,见到的第一幕便是满地的鲜血。   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抬头望去,只见那头站着一个黑发轻舞的少女,那袭黑裙上的鲜血已经有些浓稠,却没有让人觉得肮脏,而是别样的美丽。   顾羡鱼转身望去,黑色的裙摆随着风轻轻摇曳,被那些鲜红的色块一衬,就像是一朵盛开在冰天雪地中的红花,又像是正在燃烧的火光一般。   少女没有撑伞,鲜血沿着剑身落下,那些恰好停在了她发间的小雪花,是那清丽容颜仅有的妆点。   她的神情很漠然,只在眸子深处流露着一抹淡淡的惘然。   林兴怀认识她,知道她的名字叫做顾羡鱼,但也真的无法相信此时隐隐带上了一种莫名光辉,身旁尽是鲜血的人是她。   直到身旁的下属提醒后,他才是回过神来走向那位少女。   他心情渐渐平静了,看着眼前的风雪,越发觉得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发生在这位少女身上,其实和新楚在某天下了一场雨,不值得去惊讶。   因为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很难理解,心想那顾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   ……   雪花已经变成了雪片,看着有些厚。   顾许伸手接住,让这种冰凉醒神,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间宫爱花一直都站在那头,今日的雪已经将她染白了好些,看着却没有什么活泼愉快的气息。   落在顾许的眼中,此时此刻的她仿佛已经离开了人间。   “越是想要去找意思,越是容易觉得悲凉。”   间宫爱花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从很多年以前,我就一直在人间走着,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最后在忽然之间生出了这个念头,于是在乎的东西渐渐变少,最终剩下的就那么几个,你是其中之一。”   顾许没有说话。   间宫爱花平静说道:“可惜这不是我喜欢的路,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所以我在乎的我要全部握在手心里,你不肯接受,那就和当年那位祖师一样,凭剑说话吧。”   顾许嗯了一声,说道:“一剑。”   间宫爱花有些喜欢,说道:“这样最好。”   顾许望向被风雪笼罩的城市,说道:“结束的快一些,我也好去找她们。”   间宫爱花说道:“如果你输了,她们也不会有事。”   顾许沉默了会儿,回头看向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安君衣也一样。”   风雪俱静。   天地间,一片死寂。   在很久以后,间宫爱花双唇微微分开,语气漠然地说了一声好。   话音落下,她的眼睛变得明亮了起来,风雪中莫名间出现了很多细碎的光点,那些藏在云中的雷霆渐渐黯淡。   然后,她轻轻地挥了挥衣袖,像是握住了什么似的。   高空的云层骤然翻滚,雷鸣落下。   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刺眼的白。   她唤来了一瞬光明,以此为剑,刺出。   ……   ……   今天的风很冷,林轻雾紧了紧衣领,忽然间转身望去,感知着那道仿佛有抵天之能的剑意,确认离那场战斗结束不会太久。   事实上,她一直都这么觉得,不是因为顾许说的那个原因,而是她觉得像间宫爱花这样的人,不会喜欢被别人旁观,更何况这还是一件私事,不足为外人道。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落在了林轻雾的耳中。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转过身后,见到的自然就是鹿游原。   鹿游原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可以留下雪花的地方都已经塞满。   林轻雾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   哪怕她明明已经来到这里将近一分钟,其间甚至还把那位朝自己开了一枪后来不及转移的杀手杀掉,却偏偏直到现在才看见了鹿游原也好,神情始终平静。   “我一直都很烦这对师姐弟,倒不是因为他们都太强,而是他们两个都太烦了。”   鹿游原笑了笑,说道:“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其实没有见过他们,甚至连听说都没有,这些印象都是我这些天从幽眠之怜那里建立起来的,当然,其中也包含了我这段时间里的这么多狼狈。”   林轻雾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   “星海之大,哪怕犹有界限,但也广阔到难以想象了。”   鹿游原说道:“飞升者很少,不代表绝无仅有,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经见过,或许是顾许被他的师姐坑了吧,所以那人给我的感觉比全盛之时的他还要强大。”   林轻雾愈发不解。   鹿游原想起那件往事,很是感慨,说道:“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一直都在留意着飞升者的足迹,所以当我知道这里存在着一枚天人道果的时候,才会那么不理智的选择降临,明知那是一个陷阱。”   林轻雾看着他,认真问道:“所以你和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   鹿游原重新望向那片已经翻涌起来的天空,神情漠然说道:“飞升的是顾许,不是间宫爱花,如果她愿意丢掉自己的那些骄傲,以最稳妥的方式来对待这场战斗,那么我愿意相信她赢……很可惜,她已经习惯了。”   这句话听着有些绕,但林轻雾恰好能听懂。   “换做是我也一样。”   林轻雾展颜一笑,说道:“毕竟是私事,再怎么闹也好,只要还没有真正离开这个范围,去到要分出生死的地步,我和她的决定就不会有差别,所以你愿意出现在我面前,是因为师傅要赢了?”   她看不懂那边到底怎样了,因此在听到鹿游原的话后,心里自然高兴。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讨厌间宫爱花,甚至她在对待自己在意的事物时,态度其实和间宫爱花完全相同。   之所以开心,只是她很清楚一旦师伯赢了,那么她就连看上一眼的机会都要没了,那还是维持原状来得要好。   即便她必须要和别人一同分享,无法独占。   ……   ……   咖啡店里依旧那般安静。   钟情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时间明明没过多少,但不知道为什么,祂已经喝了好几杯的酒。   在最初的紧张过后,安君衣就已经在看着她,这时候更是随意。   她一只手撑着下颌,不时会朝落地窗外望上几秒钟的时间,因为境界相差太过遥远的缘故,天地元气间的变化她能感知到,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她更多时候还是在留意着钟情的脸色,想要从祂的脸上判断出那边的胜负。   这是一件很不适合她的事。   尤其当她遇上了一个真的没有表情的……不能说人的东西以后,也就愈发的无聊无趣,就像是在发呆了。   忽然间,钟情放下了手中那被刚斟满片刻的酒,看向她说道:“他要输了。”   安君衣眨了眨眼,想了会儿自己该有的表情,最后发现似乎什么都不太对,不算合适。   “所以……”   她拉长了尾音,望向此时顾许应该在的那个方向,看见落地窗上忽然出现的湿润痕迹,有些不解,有些疑惑,平静问道:“我要死了?”   PS:不剩几章了,想一个合适的标题是真的很难啊。 第八十九章 开天   窗上那些微润的的痕迹很像是雨点。   这场雪还没下多久,雪势未减,不管怎么想都不该有雨丝夹在其中。   安君衣想不懂,起身走到窗前的沙发椅上坐下,看着渐渐明显起来的痕迹,忽然间觉得有些暖和。   “雪被烧了。”   钟情走到她的身后,静静看着那片过分明亮的苍白天空,说道:“像他们这种人,决意要生出胜负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异象出来,这只不过是雪花被剑意融化了,在空中就成了冰水,十分寻常,他们死的时候天地间的景色会更好看。”   祂说的平静,看似极有耐心,事实上眉头早已经皱了起来。   那片仿佛无限的光明之中,到底正在发生什么,便连祂也看不清楚,感知之中只存在着一道来自天穹的磅礴力量。   安君衣看了会儿,觉得有些腻味,转过身望向祂说道:“你这样子拖拖拉拉的,难怪一辈子也比不上他。”   钟情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祂望向窗外地上那些被雨水打得肮脏的雪,平静说道:“我当然不如他,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这不会是一辈子的事情。   安君衣听着这话,心里没有什么感触可言,甚至有些不屑。   如果你真的有信心,又怎么现在只能在这里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对她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她看着夹在雪里的雨,愈发觉得无聊,干脆无视了钟情的目光,拿起了已经挂了一段时间的大衣,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再大的雪也不像雨,无法留人,但街上的行人终究是少了极多,就连平常恶劣天气下依旧为了配送费而努力的外卖小哥也看不见了。   安君衣被风吹着,却也不觉得冰冷,渗在疏雪细雨中的那股暖意包裹着她的身体。   只是片刻,她就从这些温暖中感知到伫立在远方的那两道剑意。   然而当她回头望向门后的钟情时,只见祂眉眼都已经染上了寒霜,全然不像她来得那般轻松自在。   她不禁意外,然后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过美好,因为这根本影响不了自己的生死。   “我愿意让你开门,是因为有新的客人要来了。”   钟情也走了出来,目光穿过了茫茫风雪雨水落在了远方,那位衣裙上还沾着鲜血的少女身上。   安君衣看的虽然没祂那么远,看不清那张脸是谁的,但她认得这条裙,便就知道了来的人顾羡鱼。   “你来啦?”   她大声喊了一句,朝顾羡鱼挥了挥手,然后指着钟情的鼻子,说道:“林轻雾猜错了,我就觉得她那个想法太不合理了,一点都不和谐,亏她还是体制内出身的,师傅要我们三个杀的人是这个啊。”   钟情微微挑眉,看着那停下的脚步,声音像雪一样冰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林轻雾会讨厌你了。”   安君衣微笑说道:“我又不要她喜欢我。”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直到顾羡鱼来到了安君衣的身后,钟情才是收回了视线,回到了咖啡店里,关上了门。   顾羡鱼知道安君衣现在想的是什么,沉默了会儿,说道:“这店的周围都是祂的世界,你觉得暖和,只是他们两个太强,轻微外泄的剑意就已经将这里洞穿,所以才会觉得站在外面舒服。”   安君衣想了想,问道:“所以我们能打得赢祂吗?”   顾羡鱼看着坐在了吧台前的那个女人,心里也有些烦,说道:“还没打过,我怎么知道打不打得赢。”   安君衣有些吃惊她语气里那些罕见的不耐烦,心想你刚才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还是说你其实在埋怨他的不负责任。   “等林轻雾?”   “不然呢?”   顾羡鱼情绪很一般,但还是牵上了她的手,又一次推开了那扇门,离开了那片浓重厚重的风雪。   临进门时,安君衣望了身后一眼,说道:“如果他输了……那你想想办法,自己走了吧,我不会怪你的。”   顾羡鱼看着她,说道:“至少不能让你的尸体落在祂的手里,否则他会怪我一辈子,我不喜欢。”   安君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抿着唇看着顾羡鱼的背影,想了好久,最后也只能为她掸去衣上和发间的那些厚厚的雪花。   然而就在她们将要进门的那一刻。   一声清脆的鸣响忽然响起。   听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破开了似的,却又不是钟情手里的玻璃杯落下,也不是她们踩过积雪时的轻微动静。   钟情顾不得放下杯子,面无表情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云里不再有雪落下。   只见雷霆交织出来的那片白炽淡去。   只见那翻涌如海浪般的云层出现了无数道清晰可见的裂缝,变成了犹如此时江面上那些沉浮的冰块。   祂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清晰感知到了远方依旧存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两道气息,心中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看来不是你计划中的事情?”   安君衣的声音伴着门铃的轻响传来。   她笑的很是好看,似乎很开心,大概是因为她终于从祂的脸上找到了期待了很长时间的表情。   顾羡鱼见她开心,微微一怔,便也高兴了起来。   ……   ……   光明固然只是一瞬,余韵却过分漫长。   只有顾许和间宫爱花彼此清楚,在这一瞬光明间,到底出现了多少道不同的剑意。   顾许的天赋确实很好,但这个好只存在于修行之上。   他不如师姐的地方有不少,比如被三位徒弟诟病了很久的讲课,比如他长得虽然好看但还是比不过师姐,然后还有很多个比如可以说。   然而这些都是可以凭借勤奋弥补,又或者是无关紧要的,唯独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他真的没有办法和师姐去较量。   ——那便是道法上的天赋。   在间宫爱花入灭后的数百年间,顾许的生活一直都很乏味,除了修行以外他几乎是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只是修行终究不能一昧前行,有些时候需要将目光移开,而那些细碎的光阴中他只做了一件事,研习当年师姐留下来的那些道法传承。   可惜的是,即便是将近五百年的时间也好,他直到飞升那一刻依旧没能做到万法皆通,始终不如那时候的师姐。   哪怕他懂得很多,飞升前的数场切磋战斗之中,指尖曾有万千道法如花盛开怒放,被人称赞举世无双。   归根到底还是她已经早早离去罢了。   时间总是能将美好湮灭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在今日相见的第一面以后,他便再一次确定了这个事实,并非当年自己因为美好回忆而产生的莫名美化。   因此他没有花时间去想,想如何才能破开师姐那随手捻来的神妙剑诀,在境界的绝对差距之下那只是一种没有意义的奢望。   他由始至终只有一剑。   很幸运的是,间宫爱花因为习惯了骄傲,因为真的很喜欢他,还因为各种别的原因,所以她很痛快的同意了他的请求。   顾许的想法很简单,他递出自己斩天飞升而去的那一剑。   间宫爱花静静看着他,看着这一剑,满心欢喜。   ……   ……   顾许执剑向前。   间宫爱花唇角微微翘起,眸子被身前那道剑光映的分外的明亮。   她很清楚这一剑,道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着,不意外不惊讶不失措,甚至带上几分欣赏的意味。   她道法自然,千年以来无人能及,然而再如何神妙的剑诀也好,又怎可能比得上顾许此刻斩出的这一道剑光。   所以她的做法很简单。   万千剑诀凝成的道树就此虚无,落下的那些叶子涌向了那道举世无双的剑光,然后她仿佛放弃了一般松开了手。   顾许看见了,看得很清楚,手中的剑依旧没有停下,却也没有再能前进。   咫尺既是天涯。   足以展开天空的剑光在瞬息之间纵横了数万里,却依然去不到她的身前,似无变化。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想起了那天自己和林轻雾眼中所见,有些感慨,有些意外,然后又觉得这其实理所当然。   风雪都已经不见,天地一片白茫茫,很干净。   间宫爱花负手而立,眉眼温柔,眸子里那抹凛然的气息渐渐淡去,微风拂过了她的发丝,看着可亲可爱。   “我一直都想追逐时光,找回一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她很认真地看着顾许的眼睛,轻笑说道:“不只是你,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事物,比如很多年前那个年少气盛的自己,当然,我最想要的还是回到从前的时光,因为我对那些最多只是怀念,对你却是喜欢。”   顾许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   “我也是一个很小气的人,明明已经劝过自己很多次,当作看不见就好了,最后发现还是心意不顺,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因为我觉得……你真要选择其实和我一样。”   “大概。”   “输赢都要服气,这是我教过你的,希望今天自己可以做到。”   “嗯。”   “不好奇我这一剑吗?”   间宫爱花微微一笑,看着咫尺之前的这道剑光,感慨说道:“我不恨沧海终究桑田,不恨容颜终究逝去,不怕风华绝代成了白骨一具,但我终究是个姑娘家,是个女人,我只想重复那些不管多少遍也都幸福的日子。”   顾许知道她没有骗他。   这时候已经说不了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剑意既是心意,她以剑意化作一方天地,以太上有情之道操纵着时光,挽回那些逝去的美好,将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美好不断重复。   所以他的剑光才会停滞不前,只差咫尺却像天涯,因为她想的只是这样看着,就像很多年以前看着他一样,唇角挂着笑意。   ……   ……   传说仙人住的地方都是云深不知处。   近千年前,年幼的顾许离开了人间富贵,跟着师傅走过了漫长的山道,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过后,他便被那位掌教真人扔给了自己的大徒弟。   顾许当然听说过那位师姐的名字,在白天和夜里都好奇过很多次,默默猜测过那位师姐到底有多么好看,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她好看,又说她很了不起?   于是,当他越过了那条倒映着金光的仿佛鞭子的溪流,攀登了狭窄的石阶,终于见到那个坐在窗畔上,安静抄着书的少女。   少女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很难想象她的境界已经高深莫测,更难想象她日后掀起的那些风波,当时顾许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亲近她,坐在她的身边。   顾许的梦想很快成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次见面后那位掌教真人便对他疏于管教,再隔了些时日,更是将他直接交给了那位赵姓的少女。   他没想过这背后存在些什么,原因很简单也很纯粹,比起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当然是容颜无双的少女更让人想要亲近。   从那天起,他真正的师傅已经变成了那个看似温柔的少女,此后很多年都没有改变。   ……   ……   剑光再进了一寸。   顾许默默看着,心无欢喜,只是觉得满身疲惫。   间宫爱花依旧负手而立,风雪拂过了肩上垂落的黑发,发丝在她脸颊上轻轻荡过,那对眼睛愈发明亮。   她很认真地看着顾许,却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等待着结果到来。   顾许忽然间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间宫爱花说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心意既然明了,又何必多说。”   顾许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只是想说……你不该用这一剑的。”   间宫爱花展颜一笑,认真说道:“这是我的心意。”   ……   ……   那位少女与掌教真人授课的方式有着很多不同。   可能是她第一次为人师的缘故,两人遇到了很多细碎的困难,幸运的是顾许的天赋确实很好,从没有遇到真正焦头烂额的时候。   顾许当然不知道,早在他入门之前,少女就已经去认真地看过了他,觉得他好看,觉得他聪明,因此他才有进门的机会。   唯一让少女生气的是,因为顾许长得不错的缘故,随着时日渐长,山里慢慢的有人注意到了默默无名的他,了解到了他的身份,然后发生了一些不太令她喜欢的无趣故事。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她没有再让顾许住在山脚下,令他在自己那幢小楼旁新起了一幢简单的屋子。   到了夜里,少女抄书抄的觉得无趣了,又不想看他练剑了,再想着他的年纪也大了,便终于拉着他开始喝酒,算是打发时间。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喝就是很多年的回忆。   ……   ……   顾许的记性很好。   在搬到山上后,他一直都有留意师姐的动静,才知道她的生活不只是抄书、读书、教书、修行、喝酒,偶尔也会让他一个人待着,自己飘然下山。   他不怎么喜欢一个人过,这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师姐的存在,就像他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喝酒,但每一次师姐带着酒回到山里,却还是很开心的陪着她一起喝完。   他不是在故意要师姐开心,而是他觉得再怎么不喜欢的滋味,与她在一起,都有了新的意思,变得好喝了。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直至师姐入灭以后。   ……   ……   少女向来聪明,自然清楚他的心意,起初觉得有些好笑,后来下山杀人忙久了以后,却发现自己愈发来得想念山里的日子。   准确地说,她挂念的不是那些千篇一律,变化无非只是阴晴的寻常日子。   她只是变得……有些在意那个山里的少年了。   再过了数次以后,少女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又加上那些本来有意思的事情已经来得无趣了,所以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要和少年到处去走走看,可以吃火锅,可以吃烤肉,可以吃最为精致的宫廷菜,还可以享受更多的美好。   于是,她带着他静悄悄地离开了那座住了很多年的旧山,站在岸上看着江水日夜不息,去到了沧海之前,赤着双足踩着松软的沙子。   走着走着,然后她们又去到了一座有趣的山,山里有地热涌泉,她让顾许选了个好的位置搭了一座二层木楼,最让她满意的是那延伸到浅水里的台阶。   她们在那里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中间却什么都没发生。   少女有些微恼,离开前的那天教他练剑,最后一剑抵在了他心口上。   然后,她带着顾许去了繁华的人间,他却只是陪着她坐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夜青楼,吃了一夜的寒风。   顾许在那个清晨再吃了一剑。   ……   ……   往事不可追。   顾许记得曾经的这些荒唐,更记得她离去以后数百年的孤寂,最终那些岁月凝就成了千年以降的唯一。   他看着眼前的人,眸子里的光愈发明亮。   那是剑的光芒。   此剑可以斩天亦可飞升,自然也能破开这片天地。   间宫爱花轻叹了一声,神情带着些许遗憾,但没有可惜,举起了右手,似是要轻抚他的脸颊。   ……   ……   那道剑光穿心而过。   一瞬的光明终于远去。   她的指尖落在了顾许的眉心之前,没有落下。   顾许看着她,看着她心口上溢出的血,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赢了。”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可我也没有输。”   然后,她抬头望向天空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顾许说道:“不是你那天故意让我看的吗?”   间宫爱花微微挑眉,声音里带了些嘲弄:“又不见你当初这么聪明,一看就懂。”   顾许怔了片刻,很想要装死,却又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不是沉默。   “不用乱想。”   间宫爱花眉眼里终于多了些柔弱,平静说道:“虽然我没输,但你确实赢了,那就这样子吧。”   说完这句话,穿过她心胸的那柄剑化作了光点消散,融入风雪中,再也见不到痕迹。   顾许抱住了倒下的她,坐在了已经漂浮的冰层上,随着江水轻轻沉浮。   听着再一次清晰起来的风雪声,有几丝雨落在了发丝上,他又将师姐抱得紧了些,抬头望向天空的裂缝。   “你飞升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吗?”   间宫爱花忽然说道:“还挺好看的,现在才见到,有些可惜了。”   顾许说道:“那天天气很好,没有下雪,但大体上确实一样。”   间宫爱花笑了笑,说道:“你不是不愿意的吗?为什么还要借我的剑意,重新斩出这一剑开天?”   顾许沉默片刻,说道:“因为你。”   这是他的心里话,很真诚,不是迫于无奈的选择。   间宫爱花听得很开心,因为她知道他没骗她,很是喜欢。   “为什么?”   她舒开眉头,看着顾许的眼睛问道:“你都愿意了,还非要折腾这么多吗?”   顾许说道:“因为我不喜欢你做事的手法,想过很多次怎么劝你,又想到明明那次你已经答应了我,最后还是非要反悔。”   间宫爱花若有所思,说道:“原来是因为我死性不改?”   “嗯。”   顾许目光落在她的心上,忽然问道:“疼吗?”   “当然很疼。”   间宫爱花笑着说道:“不过挺好的,你总算是有些出息了,我最烦的就是那些到了这种时候都狠不下心的废物懦夫。”   顾许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片刻之前,那指尖不是不愿落下,而是已经力竭,否则她不会犹豫,更不可能心软。   间宫爱花再一次望向天空,看着雷霆交织出来的缝隙,感知着那无比遥远却又熟悉的气息,说道:“其实我觉得不好。”   顾许不明白,问道:“哪里不好了?”   间宫爱花说道:“这是我们的打闹,和别人都无关,是你我之间的私事小事,不应该涉及到整个人间,那是大事了。”   顾许看着她带着些无奈说道:“你好烦啊。”   “我以为你愿意,心里已经这样想着了。”间宫爱花说道。   “就算是这样……”   顾许抱起了她,无视了那微微蹙起的秀眉,平静说道:“我也还是觉得烦,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安静?”   间宫爱花很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喜欢这样的自己。”   “那我可能也是偏偏喜欢这样的你。”   顾许目光落在远方,想了会儿,说道:“帮我一个忙。”   ……   ……   “我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是他斩开了这片天空。”   钟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用有些发涩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神情里的那些错愕在慢慢的淡去。   风雪中的那道暖意已经消失不见,再次寒冷。   安君衣看着祂,清楚接下来的时间里不会再来得那么闲暇,只是喝茶聊天仿佛朋友间在虚度光阴那般。   顾羡鱼已经握紧了剑,神情十分专注,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变化。   “说实话,我挺意外这一切。”   钟情缓声说道:“然而似乎所有的都是真的,是我事先没有想过的那些美好。”   祂放下了杯子,重新站了起来,望向门外的安君衣,说道:“顾许理所当然败了,她却也重伤了,合理到让我实在很难相信,所以……我想试试看。”   顾羡鱼问道:“不害怕他只是骗你吗?”   钟情说道:“如果她连这种忙都愿意帮,那只能说明即便赢的人是顾许,他的伤势同样不轻,否则直接过来杀了我就是了,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   ……   “哪怕祂不完全相信,必然也会去尝试。”   顾许抱着师姐,走在那积雪已经一层的街上,自语说道:“祂不可能再继续安分下去,只是这样看着,时间不等人。”   间宫爱花闭着眼睛,语气有些懒散:“你现在的伤势也确实不轻,祂只要愿意,杀你不是一件难事,而且祂肯定很乐意。”   顾许说道:“我也这样认为,所以才拜托你帮这个忙,当初是祂打开的裂缝,那今天也应该由祂来填上那个空缺。”   间宫爱花想了想,说道:“有些道理,问题是你留下的东西,不足以真正的杀死祂,还差了一些。”   顾许抱着她打开了车门,一起坐了进去。   空间不算宽敞,于是愈发温暖。   他将那些微乱的发丝理好,平静说道:“为了这个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间宫爱花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有些欣慰。   ……   ……   风雪如旧。   那些被裁剪去多余枝叶的笔直的树,就像是利剑指着天空,往日就已经好看,此时被雪花妆点后,更具美感。   一场崭新的雪随着震动,从树上落了下来,顾羡鱼有些艰难的握着断剑,背靠树干,唇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安君衣就在她目光的那一头。   不知是什么样的原因,钟情没有着急去杀她,在将顾羡鱼长剑折断后,祂还沉默着浪费了一段时间,就像是在确认些什么似的。   然后,也就是现在,祂终于决定动手了。   如朝般的黑影融入了满地白雪之中,先前雨水留下的痕迹依旧还在,全都混杂在一起以后,看着自然十分肮脏,有种让人打扫的欲望。   安君衣想着顾许说过的话,看着那片涌来的黑潮,心里满是不解,却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   “原来你还会骗我的啊……真没意思,平时还没骗够吗?”   她将一片飘入了衣服缝隙间的雪花挑了出来,脸上露出好看如往昔的笑容,平静地迎接着死亡到来。   忽然,一道光芒映入了她的眼中。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发现那很像是一道剑光,这当然不重要,最为关键的是这道剑光是顾许的,是他花费了很多心血,处心积虑留在她体内的——这与顾许是死是活完全无关。   钟情早已经猜到了有这么一剑,神情并无讶异,没有任何的恐惧。   那片黑潮夹着泥和雪水,来到了祂的身前如花怒放。   剑光依旧朝前,那些纷纷扰扰的雪花被一片片刺破过去,盛放的黑花静美无比,每一瓣都犹如真实。   于是那道剑光刺破了它的外皮,破开了它的叶脉,再刺穿了它的根,再去刺破了那些零碎的花蕊,再有散落的余光碾碎了那些飘在空中的细絮,紧接着那片黑潮也从中间横断,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地肮脏。   一切可见的都在被斩断!   剑光终歇。   花落如泥,就像是烟花盛景不夜天过后那般的狼狈。   钟情静静看着满地的肮脏,微微挑眉,抬手将眉眼间渗出的鲜血抹去,很是遗憾地朝安君衣摇了摇头。   既然祂已经有了准备,自然不会死在这道剑光下,受伤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我不会杀了你。”   钟情面无表情说道:“适合我的容器不多,你不管怎么看都很好,事实上我最初想要的那具身体就是你,可惜你偏偏遇见了他,否则当初你好奇的那个夜里,已经属于我了。”   安君衣只觉得这话太过恶心,不想要想象那样的未来,故而没有理会。   她拾起了顾羡鱼的断剑,最后怀念了一下顾许,然后握着剑尖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钟情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地看了她一眼,那柄剑自然也就断了。   有时候,自杀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祂最后望了一眼天空,看着那层层破碎的云海,沉默了会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向安君衣。   事情似乎也就这样了。   前提是祂不曾疲惫到将某个人给忘了,只是祂也确实累了,暂时的忘记也在情理之中。   ——就像祂那天追杀鹿游原一样。   某片阴云重聚,雷暴骤然而落。   无数记犹如天劫般的雷霆轰然落下,可以听见的只剩下轰鸣声,树上那层厚厚的积水只是瞬间,便已经融化成水,又被蒸发成雾气,将一切笼罩在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贯彻天地的雷声才是暂歇。   天色依旧那般阴暗,咖啡店里的暖光穿过被暖雨洗了一遍的玻璃,有些模糊的落在了街上,映着人的脸。   安君衣怔着,还没有回过神来。   顾羡鱼清醒的要早些,此刻已经抬头望天,看见了那个站在远方高楼上,朝着自己轻轻挥手的熟人。   那人叫林轻雾。   只是,她没有在林轻雾的身旁看到另外一个人,不禁生出了好些疑惑——因为她曾经见过相似的景色,确定是谁的手笔。   “该你们动手了。”   鹿游原的声音飘过了风雪,落在此间,落在了已经坐在地上的幽眠之怜耳中。   “为什么不是你?”   安君衣轻声问着,却已经握着那柄断剑,走向瘫坐着的幽眠之怜,似乎只是随便一问,没有想得到答案。   鹿游原也就没有回答,又仿佛已经远远离开了。   顾羡鱼走到她身边,将浑身漆黑的祂踢在了地上,安君衣深呼吸了一口似乎还散发着烧烤味道的冰冷空气,不再小心翼翼的握着断剑,任由剑锋划破了掌心。   少女的热血将剑锋温热。   然后刺穿了那已经半熟的肉。   安君衣默默看着地上流淌的鲜血,心想原来你的血也是红色的啊,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顾羡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到她将刺穿提起这个动作,反复了很多很多遍,直到那具肉体已经看不太清了。   “应该是死了。”   “我怕祂还要跳起来。”   “也对。”   “不过我现在挺累的。”   “那就休息吧。”   就在这时,地上那具破烂的尸体忽然溃散,只是眨眼间,便随着一阵冬风吹过,不留半点痕迹。   只剩下那一地鲜血,还有肮脏。   不远的后方传来了林轻雾的声音。   “肚子里一直都没有孩子,消息是假的,祂从一开始就想让你往这个方向去想,结果我也相信了,可惜最后还是什么用都没。”   林轻雾笑了起来,嘲弄说道:“还真不如装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呢。”   顾羡鱼替安君衣处理着伤口,听到这句话后,抬头望向她问道:“所以鹿游原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   ……   车里放着一首抒情的歌。   顾许唠唠叨叨的说着些话,间宫爱花还是靠着他休息,偶尔睁开眼睛,静静地看他片刻,看到他将自己那品味糟糕的歌换了。   “所以你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些什么吗?”   间宫爱花看了窗外一眼,嘲弄说道:“为人师表,说过的话不算话了吗?怎么就和鹿游原联手了。”   顾许说道:“这不是合作,只是默契。”   间宫爱花说道:“鹿游原不是好人,哪怕他和幽眠之怜确实有仇,不代表他什么都不要,只是复仇。”   顾许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之前找了个机会和他聊了一下,主要是关于飞升的事,天人道果这种东西看似美妙,事实上只是一枚带毒的果子。”   “他信了?”   间宫爱花有些意外,好奇地看着顾许的眼睛。   顾许说道:“不怎么相信,但他也不知道别的办法了,更重要的是我很强,你也不好杀,所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间宫爱花想了想,觉得还算合理,转而问道:“那你打算怎样补上这片天?” 第九十章 故事的最后一刻前   雪落的渐少,云层在分开以后,阳光依旧没有再次洒落。   天地看着终究是清爽了些。   顾许听了这个问题,沉默了会儿,将歌声停下。   他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发现冬风只是微冷,寒意已经在淡去,只是这并不代表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犹如破碎冰层般的天空,那些云终究也会像冰块一样融化,藏在云后不再是无垠星海,它将短暂的成为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又或者没有短暂这两个字。   两个世界相遇以后会变得怎样,间宫爱花没有说些什么,但他曾经在那生活过数百年的时间,自然想得到那最有可能发生的故事。   所以她才让他补上这个缺口。   顾许想着这个问题,远处的雷鸣声早已停歇,转头望了过去,便感知到那具化身死去,感知到幽眠之怜的意志正在回归故里。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   这口子一开始是谁扯破的,那就由谁来堵上好了,合情合理。   ……   ……   鹿游原心情很好。   他双手插着兜,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带着笑容走在街上感受着飘雪时的美,甚至见到站在车旁的顾许时还挥了挥手,仿佛朋友见面那般。   直到走近了,他才看到顾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好像对这个局面还是不怎么满意?”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很难满意,毕竟是自己闹出来的事情,总该要收拾干净才对。”   鹿游原皱起了眉头,认真问道:“你总不至于担心那边过来的人吧,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等到这道裂缝足够穿过的时候,今天的伤势也该好了。”   顾许说道:“我是想重新堵上它,或者说缝好。”   鹿游原有些不解,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紧接着若有所思望向了身旁四周,问道:“你好像不想让两个世界遇上?”   顾许说道:“当然不愿意。”   听着这句话,鹿游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望向坐在车内的间宫爱花,感知着那已经虚弱了无数倍的气息,发现自己确实无法理解这对师姐弟的想法。   明明今日这一战结束之前,看上去已经快要无可挽回,此时此刻却又偏偏愿意坐在一辆车内取暖。   甚至在片刻之前,这两人还联手骗过了幽眠之怜,如果不是这样,哪怕是他愿意出手也好,结果都不会来得这么轻松。   鹿游原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顾许很认真地做了解释。   “原因很简单,不是我偏爱这个世界,而是我在过去已经经历了太多雷同的日子,我曾经是那边的人,很清楚一旦双方接触,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断的影响之下,这个世界也将会由修行者主宰。”   “我不明白凡人的,或者说人间的权力结构遭到改变,对你又有什么影响可言。”   “你活了多久?”   “什么意思?”   “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看的最多的是历史类的读物,甚至我在大学读的也是史。”   顾许似乎是有些累了,将身子靠着路旁的大树,说道:“我活了将近千年,还未开始修行的时候我便常常看书,对天下大事也算是有所了解,到了后来我入了旧山开始修行,数百年时间过去,临近飞升时心血来潮,去找了本史书翻开,却发现一切都来得过分熟悉了,很没意思。”   鹿游原平静说道:“我活的没你这般久,但也清楚历史就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你活得久了看得多了,不熟悉才是奇怪。”   顾许看着鹿游原摇了摇头,心想当初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然而真正读下去以后,才发现并非完全如此。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他笑了笑,感慨说道:“这句话很好,也被反复证明了很多次,然而我说的不是这些所谓的阴谋诡计国之存亡的原因,只是在说这个世界所发生的变化,比如我们现在看到的高楼,见到的所有,那都是我从前没有看到过的,包括七月以前天上这片其实灰蒙蒙的天空。”   鹿游原沉默不语。   顾许说道:“我飞升之前读的那本史书,上面写的东西可以概括成为三个字,看脸色,具体一些就是看各大宗门那些掌教真人,甚至是某位长老的脸色,只需要确保这些可以活得久的人心里舒服,万世一系也是很简单的事情,整个世界就是这样,越强的人便拥有越多的自由,但即便强到像当初的我,如果想要改变这个规矩,也不会有人同意,因为现在已经足够好了。”   鹿游原还是没有说话。   顾许想了想,笑着说道:“倘若我真的决定要这样做了,大概那些人,包括天渊剑宗的弟子也都好,同样会恭请我离开。”   鹿游原看着被积雪掩盖了光芒的路灯,说道:“你说的有些意思,所以你要将她留下的东西一并收回去?”   他说的随意,话里却带着好些嘲弄。   在很多天以前,间宫爱花曾因为这个那个的理由,给予了这个世界不少武者修行之法,时至今日其中已经有人隐隐触碰到了那道门槛,踏上追逐长生之路。   修行者很少会留下后代,但这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对修行有坏,然而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好,真正有希望长生的人都是极少数,因此总会有婴儿留下。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眸子里的嘲意又浓重了数分,心想你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举目望去一片漆黑,可又曾抱着现在的想法?   一个师姐,亲手为这个世界打开了一扇崭新的门。   然后,她的师弟,又亲自跑过去要将这扇还很新的门关上。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有意思的玩笑,想到以后当然会觉得这实在来得嘲弄。   顾许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容里嘲弄的又是什么。   “东西会留下。”   “然后呢?”   “留下一个暂时的上限,随着历史的进程而改变。”   顾许安静片刻后说道:“这个世界的道路在有了足够多的时间以后,我觉得也能有望畅游星海,等到整个文明可以抗衡修行以后,那就无所谓了。”   鹿游原微嘲道:“自私莫过于此。”   顾许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语气也很诚实:“主要是君衣喜欢,师姐同样喜欢,羡鱼倒是说要过去那边看上一眼,至于轻雾她对这些倒是无所谓。”   鹿游原无言以对。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任由那些雪花落在了肩上,一直都没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鹿游原忽然问道:“所以你打算怎样做,幽眠之怜不会视而不见,哪怕祂现在的伤势已经很重。”   顾许扶着大树重新站直,望向天空说道:“我已经有些累了,之前想的是直接过去找到祂,将这件事彻底了解,现在想省些力气,只能让你帮我一个忙。”   鹿游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好像真的不怕死?”   “我一直都很怕死。”   顾许朝他笑了起来,然后转身看向车窗后的师姐,说道:“不信你可以问她,这是她教出来的,我学的很好。”   车窗降下,间宫爱花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看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那么我的好处呢?”   鹿游原这样说着,目光却已经移开,抬头望向已经碎成一片的天空,看着淡淡的血色从云与云之间的巨大缝隙渗出,仿佛只是随口一说,根本不在意他接下来的话。   然后,他忽然之间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笑了出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原来你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啊,说好的为人师表,不能出尔反尔呢?”   顾许当然还记得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这时候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言辞这方面他一直不太擅长,或者说是比较愚笨,故而没有听出鹿游原此刻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便在话音落下后,顾许发现空气忽然变得凝结了起来,雪花再一次静止不动。   鹿游原朝顾许点了点头。   顾许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眼里的意外才是淡去,紧接着他开始向天空慢慢走去。   空气里自然没有台阶,他却走的还是那么稳,从一开始的很慢渐渐快了起来,到了更后面的一些,稍不留神便连他的影子都看不清了。   直至走过了那些碎裂开来的云层,身体浸在那些艳丽的光芒之中,顾许忽然间回头看了一眼。   他很认真地看了遍,心想这和飞起来的时候往下看,景色并无差别,都是一模一样的变成了看不清的黑点。   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了前方,轻轻一挥手。   拂起的衣袖没能带走艳丽的云彩,只是破开了一片天。   ……   ……   黎明前的黑暗最显晨光。   顾许站在光与暗之间,看着一道色彩复杂却稍显黯淡的光在头上经过,又像是墙边的常青藤般依附着无形的墙垂落下来,变成了一道有如溪水般的事物,在他的脚下静静流淌着,景色瑰丽。   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方向,没有了前后,见不到四周,天与地仿佛合在了一起。   他静静看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安君衣陪着他走上天台时,眼中看到了很多,感受到的是莫大的宁静与美好。   顾许觉得当初她见到的事物,应该不是此时此刻的他所见的这一切,因为现在的这些实在太过于艳丽,了无生意。   就像是人死之前所见种种。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微微抬头望向前方不远处。   游离在天地间的光线开始朝着那处汇聚,凝聚成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那个影子明亮到了极致,没有一丝晦暗存在,仿佛其中存在着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当祂微微俯身,静美的光线随之而动,落在了顾许的脸上眼中,流露出了无穷慈悲怜悯之意。   这里是幽眠之怜的真身所在。   这个巨大无比的光影,自然也就是祂的本体。   想来那时候安君衣眼中所见的一切美好,源头便是此时此刻洋溢如浪花般的光线了吧。   即便算上前世,顾许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有趣的存在。   于是,他对师姐愈发的敬佩,心想这不亏是你花费了数百年时间造出来的东西。   无数的光线,终于聚敛到了一起,在很短的时间内世界漆黑了一瞬。   片刻后,整个世界再一次明亮了起来,只剩边缘黯淡。   顾许确定事到如今应该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右手握向了虚空。   顾羡鱼送他的那柄剑早已经碎了,碎在了间宫爱花的手里,即便那剑依旧还在,也没有资格介入到这场战斗之中。   然而他并不是打算以虚剑对敌。   归根到底,这里是幽眠之怜的世界,虚剑的根本是借天地之力,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反客为主和妄想天开没有区别。   幽眠之怜之所以愿意出现在他的眼前,原因是认为自己可以胜过如今的顾许。   事实上,顾许的想法和祂完全一样。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   幽眠之怜开始不解,没有去问,但此刻的祂已经明白了过来。   祂静静看着顾许的右手,目光穿过了那片虚无,落在了一片曾经梦到过很多次的山崖之上,情绪复杂。   那处山崖可观云海,春暖时云雾散去,青山分外妩媚,盛夏炎炎烈日当今,映得那穿越山川的河流仿若金色的鞭子,秋风起时满山红遍,到了冬至自然肃杀万物。   顾许在那片孤崖上静坐了很多年,间宫爱花亦然如此。   不是因为风景这头独好的缘故。   再怎么好的风景看久了,还是会腻味,他对这些长情不起来。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那是天渊剑宗一门的真正底蕴所在,坐在那处孤崖之上可以看的很清楚。   顾许一直都怕死,所以那些年他只要出关了,便会去到孤崖上隔山对望,看着四季流转落在那座山上的变化,确保不会生出意外。   他飞升前,只对那位万分尊敬他的掌教真人随意交代了几句,以那位晚辈对他的尊崇,一切自然都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这便是他藏的最深也是最强的手段,两界今日相通,终于不再虚假。   ……   ……   天渊剑宗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宗门。   这里说的不是它的实力举世无敌,毕竟顾真人已经飞升,然而也因为顾真人的飞升,它便是天下第一。   毕竟千年以来只有一位顾真人证得大道,别家宗门无法反驳,对此只能沉默。   今日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然而天渊剑宗各峰长老,连同闭关的掌教真人都已经出关,聚在了某座山峰之上,抬头凝视着天空。   天气寻常。   不见白云。   蓝天一片晴好,是入冬以后难得的艳阳天。   但这种平常,落在在场境界最低也是半步斩命的大修行者眼中,情况却是无比复杂,到了看懂了也不敢相信的程度。   一片沉默。   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场间的目光渐渐落到了掌教真人身上,有人以微涩的声音提议去请出某位闭了死关的太上长老,也有人说不如去和天下同道共同商议,因为这显然不是一宗一门的事情。   掌教听着,只是没有说话。   他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做出决定的时候,忽然间怔住,片刻后皱起了眉头,面无表情心中波澜万千的望向一座孤山。   有人隐约看出了他眸子深处难以掩饰的震惊,自然也清楚那座孤山代表了什么,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发生什么了?”   “师叔……”   “啊?”   “顾师叔。”   话音方落,掌教真人长叹了一声,抬手指向那座山峰,然后伸手取来腰间竹笛,以清音相送。   剑光起自此山之中,视天地如无物。   众人同样怔住,皆然惊慌,紧接着一同躬身,因为剑光朝天斩去。   那是祖师去往的地方。   ……   ……   顾许轻轻握住了这道剑光。   幽眠之怜认真看着,仔细到一丝一毫,没有半点错过,因此祂知道自己应该是真的要归去了。   即便如此,祂也想试试看,看有没有奇迹的存在。   顾许挥剑斩落。   剑光落向那片犹如翻涌浪花的光之海洋。   天地一静。   汇聚在一起的光线被剑意斩开,分解成极细的光线,如果这线是实物,那么以此织出来的衣服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皱褶。   ……   ……   雪早已经没下了。   不是不下,是被静止在空中。   顾羡鱼被安君衣搀扶着,坐进了那家咖啡店里,因为外面寒风呼啸,太冷。   她隔着窗户,望着景色绮丽的天空,心中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她不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种寒意可以换上一个名字,比如天倾,又或者说是末日。   那是足以让整个世界毁于一旦的恐怖。   可惜的是,谁也不知道此刻正在发生些什么,哪怕这种感觉末日将至般的感觉,已经让所有看得见这片天空的人,都已经停下了手头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犹如染血的天空,忽然间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白。   随着视线的凝聚。   那到很浅很浅的白色又如颜料,落在名为大海的天空上,渐渐的化开,将原先的瑰丽深红掩盖了下去。   云散,阳光重新照亮了整个世界。   于是风一吹,融化了的雪花成了雨水,洒落整个世界。   人们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那大概是某位神灵归于星海。   ……   ……   天渊剑宗,沐浴着阳光。   掌教真人的竹笛早已挂回腰间,微微眯着眼,像是被阳光刺到了。   那些长老们的神情大同小异,都是惊讶和不解,怔怔地看着真的完好了的天空,艰难回想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刚才那个长老,他清醒的最早,望向眼里似乎带着一抹笑意的掌教真人,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此事该如何向别家宗门交代?”   “交代?”   掌教真人故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顾师叔既在,本宗便是天下第一,何须与旁人多言。”   ……   ……   风停雪止,眉目自然清晰。   间宫爱花沐浴着阳光,还有未下完的雪雨,抱着顾许坐在路旁长椅上。   顾许已经闭着,没有任何的动静。   不知是多久,一道刹车声打破了平静,没有系好安全带的林轻雾将轿车匆匆一停,立刻跑了过来,还喘着气。   她看着神情温柔的间宫爱花,看着她胸口染上的血,看了一眼顾许,心想你怎就不能一剑直接把人给杀了?   她这样想着,却将披着的风衣脱下,披在了间宫爱花的身上。   “虽然你衣服没破,但看着不好。”   林轻雾声音微冷说道:“至少他肯定不喜欢。”   间宫爱花笑了笑,谢过了她的好意,替顾许换了个姿势,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说道:“今天天气很好,让她们过来一起吃个饭?”   说完这句话后,她微微一怔,望向又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低头看着还未醒过来的顾许,忽然有些生气。   只是……现在也只能认了吧。   毕竟她的确输了。   林轻雾没有理会这句话,静静看着顾许,阳光下他的脸过分苍白。   然后,她看着间宫爱花的眼睛,忽然问道:“他不会死了吧?”   间宫爱花微微一怔,用很难形容的目光看着林轻雾,没有说话。   “你……”   长街很安静,安君衣和顾羡鱼的脚步声,没能掩去这道熟悉的虚弱的声音。   顾许好不容易撑开了眼皮,看着林轻雾说道:“你可真是个逆徒。”   林轻雾微羞一笑,落在她的眸子里的阳光愈发璀璨,风华绝代。   PS:还有最后一章。 尾声 星光流年   “有我这个逆徒不是您的幸福吗?”   林轻雾笑里的微羞淡去,坐在了间宫爱花的身旁,将顾许的下半身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柔软的双手轻轻揉捏着。   安君衣看着这一幕,微微挑眉,可惜长椅再长也是两个人的长,她总不至于非要凑过去坐下来。   大概是真的累了,顾羡鱼没有说话,在旁边那张长椅上坐下,眯起了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暖和阳光。   最多她只是在途中往顾许的脸上看了几眼又几眼。   “是吗……”   顾许的语气有些淡淡的懒散,也许是林轻雾的力度刚好,他发出了一些很轻微的叹息,听着满是惬意。   他闭上了双眼,轻声说道:“再用些力,现在有点儿太温柔了,你是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吗?”   林轻雾低头看着他的脸,很想要伸手戳上一下,如果周围的她们都不在的话。   “当然没有。”   长街很安静,除了细雨落下的细微淅沥声,只有林轻雾的温声细语了。   “虽然现在对一个女孩子说大小姐,很大程度上是在开玩笑,但我确实是真材实料的大小姐,不算假。”   林轻雾微笑说道:“有我这个贴心小棉袄蹭着你,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顾许懒得再理她,想要再休息上片刻,忽然记起她们此刻都在旁边看着,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睁开眼,有些艰难的坐起身来,林轻雾就像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很是贴心的扶着他,神色温柔离开了长椅,和安君衣一样站在一旁。   “我有些累了。”   顾许沉默了会儿,握住了师姐的手,说道:“都受了伤,就不要再这里让风吹了,久了被冷到了不好。”   说完这句话,他望向脸色苍白的间宫爱花,轻轻点头,接着才是牵着她的手走向那辆车顶积雪正在融化成涓涓细流的轿车。   安君衣静静看着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便在她觉得自己会一直沉默下去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一直冰冷的手掌紧紧握住了。   她怔了怔,很是诧异不解的盯着顾许的侧脸,面上的表情渐渐淡去,生气的很明显。   顾许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平静说道:“你衣服借给了她,难道还真要在这里淋雨淋到感冒?”   安君衣微恼,正想要反驳这句话的荒谬时,却发现间宫爱花的情绪极淡,似乎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了。   她觉得好生不解,但还是将那些念头按捺了下去,因为连间宫爱花都默认了。   阳光愈发温暖,天空那些供以燃烧的雪花渐少,林轻雾看了会儿他们三个人的背影,只觉得走在中间的顾许就像是长了一双翅膀。   也许是他们三个走的太快,也许是林轻雾本就没有多想,她很快就将目光挪开,落在了似乎一无所觉的顾羡鱼身上,坐了过去。   “我记得你是喜欢他的吧。”   “嗯。”   “现在呢?”   “为什么要问这个?”   顾羡鱼神情不变,望向笑意嫣然的林轻雾。   “很简单呀。”   林轻雾抬手将她的发丝捋至耳后,语气温柔说道:“他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到你坐在旁边,既然没有理你,就代表他拒绝了。”   顾羡鱼没有任何情绪的哦了一声。   林轻雾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在我眼里看来,他对你就算没到于心有愧的程度也好,心里也是不希望你继续这样子下去的,所以……不如算了吧。”   顾羡鱼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聊这些,难道你还真的要做他的贴心小棉袄了?”   林轻雾微微挑眉,说道:“很简单呀,我觉得平时和你在一起过得挺舒服的,不想看到你难过。”   是的,这就是她的真心话,没有任何欺骗的成分在其中,至少要比刚才和顾许聊的那几句来得认真。   顾羡鱼只是沉默了骗了。   “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看着林轻雾诚恳说道:“我的取向非常正常,对百合真的没兴趣,虽然你是个好人。”   林轻雾怔住了。   片刻后,她醒过神来很是无奈地看着顾羡鱼,轻叹说道:“你到底是想到哪里去了啊,我也不喜欢女人啊,做梦的时候还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呢,关心你是因为你值得关心,做个闺蜜是不错的事。”   顾羡鱼见她神情认真,不似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沉默了一段时间,带着歉意说道:“那对不起,我错了。”   “不用。”   林轻雾嫣然一笑,眼角那抹媚意愈发璀璨,声音却轻描淡写:“因为你有一件事说的很对,我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以简称成好人。”   顾羡鱼抿着唇,也随着她笑了起来,说道:“那今晚我请你喝酒。”   ……   ……   下酒菜有很多种,吃的热闹的却不多,烧烤当然算得上。   夜色渐深,安君衣不太情愿地在家里忙碌走着,将处理好的食材搬到天台上,其中自然包括各种各样的酒水。   这不是因为她生性惫懒,纯粹是她不太喜欢他在伤了之后还要喝酒,只不过受了伤的人最大,她没有反对的理由。   看着新炭开始燃烧,空气中似乎能够嗅到苹果木的清香,想来这种炭火拷出来的肉滋味即便不好,有了这个噱头也能卖得很贵。   她坐在顾许旁边,伸手拿来了一瓶度数很低的葡萄酒,替他的酒杯满上一半。   “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该和你们说一下。”   顾许浅浅的抿了一口葡萄酒,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微微疼痛,与舌尖喉咙中尝到的美妙滋味,神情微微惬意。   似无变化的酒杯被他轻轻放下,杯底与木桌相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说书人拍下了惊堂木。   他望向坐在对面的林轻雾,还有顾羡鱼,说道:“上次飞升的时候我还没看清什么,然后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次从天上回来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看到的景色其实都一样,没有区别。”   林轻雾微微一怔,抬头望向头上那片清澈的星空,迟疑了片刻,问道:“如果都是在一个世界……或者说宇宙里,那为什么那边有你,有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这边在你来之前却什么都没?”   听着这话,顾羡鱼自然也有些好奇,因为她一直都想去看看那个世界。   “这有什么好问的。”   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顾许,间宫爱花翻弄着一片昂贵的牛肉,随意说道:“星海浩瀚,宇宙中总会诞生出几个特别的存在,这个世界天地元气稀薄,生于此间的万物身上的束缚自然也淡薄,无须飞升便可自由离开。”   安君衣想了想,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像他这样的飞升者,甚至是幽眠之怜那样的天魔,都是人类所无法对抗的,想要毁灭一个文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毁灭的前提是看见。”   顾许对她说道:“飞升以后当然会来得更加强大,但这种强不是无止境的强,就像你现在抬头望天空,见到的星光其实是无数年所发出的一个道理,再怎么强的飞升者的神念也不可能横穿星海感知一切,除非那人本身就和那处存在着不浅的联系,或是今生,或是前世,不会无由。”   林轻雾忽然问道:“所以,你是认为飞升者在离开自己的家乡以后,事实上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宇宙里面飘荡着,漫无目的地到处飞着?”   顾许摇头说道:“修行没有止境,很适合打发时间。”   林轻雾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无垠星海,孤身一人面对着千万年未曾改变的冷寂,与各种射线相伴,偶尔目睹某颗超新星的爆发,静静欣赏上数十年,然后继续旅途。   如此日复一日,直至忘记时间这个概念。   她想,在渡过这样无比漫长的时间后,绝大多数的飞升者哪怕不喜欢热闹,想来也不会太过讨厌。   有些事情是可以通过眼睛看出来的,尤其当那双眸子分外干净的时候。   顾许说道:“你的想法应该没错,虽然我没有真正经历过,但根据宗内那些古老的典籍上记载,至少我的祖师们都愿意庇护那些存在着灵智的生物。”   “所以……”   顾羡鱼想起了某件久远的往事,语气微涩说道:“天地衡的剑谱,很可能是一位飞升者来到这里,然后留下来的?”   间宫爱花微笑说道:“那人很可能就是我和他的某一位祖师,我之所以知晓这个世界,是因为宗内有典籍记载了这个世界的位置,否则我再怎么了不起也好,都做不到让他在这里醒过来。”   便在这时,那块牛肉的滋滋声越来越大,间宫爱花蹙着秀气的眉头将肉块翻了过来,看着那焦了的漆黑,不怎么开心。   坐在一旁的顾许看的很清楚,有些意外,然后心里莫名高兴,大概是他很喜欢师姐吃这种小瘪。   她将顾许神情收入眼底,仿佛看不见那般,若无其事的在碟子里倒了些玫瑰盐,夹起那块牛肉过了一遍,然后抵在了顾许唇前,示意他赶紧吃了,一定要趁热。   顾许看着那明显多了的盐,好生无奈,却还是把这块牛肉吃了。   只是他还忘了安君衣就坐在一旁,醋意不多也不少,偷偷地给他烤了几片牛肉——她也是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家境极好,想来烤坏几片牛肉用来练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林轻雾看在眼里,只觉这事格外好笑,顶准了一片安君衣放下去的牛肉,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夹了起来,放到了顾羡鱼的碗里,朝她眨了眨眼。   一家大概五口。   这顿饭的滋味很是普通,但他们却偏偏吃的十分尽兴,哪怕是被吃的太多导致肚子微微发涨的顾许也好,心里都很愉快。   到了尾声,安君衣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认真地问了出来。   “你们打算怎么收场?”   她看着顾许和间宫爱花,问道:“之前的不说,今天闹得这么大,现在有人对我说新楚的房价被腰斩我也是信的,难道你们准备换个地方住吗?”   顾许有些意外,想不到她竟然会思考这种问题,答道:“鹿游原虽然觉得我很虚伪,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认同我的想法,因此我和他做了一个简单的交易。”   林轻雾也不禁好奇了起来,心想你们到底是要怎样处理?   “在情绪,或者说人心这方面,天魔的造诣普遍极高。”   顾许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神情平静说道:“他一直都很艳羡飞升者,认为那个境界才有这真正的大自由,为此他甚至愿意舍弃了现在这条路,所以我请他帮了我这个忙,代价是我将这些年来感悟所得,说与他听。”   林轻雾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犹豫,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往事。   “嗯。”   顾许笑了笑,放下了手中酒杯,很认真地对她说道:“那天我和你说过的话没有忘记,由始至终我都不打算和任何一个天魔合作,但鹿游原既然愿意舍弃天魔一道,你可以稍微网开一面吗?”   林轻雾怔怔地看着他,真的没有想到这句话,眼眶不至于微红,但内心确实感动。   “你是我师傅呀,我当然要听你的话。”   她也随着顾许笑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无视了其他人的目光,俯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碰了一口。   她做完这一切之后,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顾羡鱼,眸子里别有深意,不知道是在述说些什么。   “对不起呀,逆徒我无以为报。”   林轻雾收回目光,视线落在顾许脸颊那个浅浅的唇印上,故作无奈说道:“以身相许太俗气了,弟子我闹不来师生恋,只是实在无以为报,请先生不要误……”   话还没说完,恼火极了的安君衣夹起一片焦了的牛肉,往她双唇中间塞了过去,很是粗暴,分外动人。   林轻雾发出了很古怪的声音。   间宫爱花挑起的眉头缓缓平静,随手拿来一瓶度数极高的烈酒,倒满了顾许的酒杯。   那双眸子里盯着他脸颊上的红印,流露出不少的嘲弄意味,仿佛是在问你是不是想要开后宫。   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身旁各种胡闹声音……   顾羡鱼轻轻喝了一口美酒,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眼前有你,身前有酒,举杯可以饮尽落在酒中的璀璨星光,此情此景又哪有酒不好喝,哪有人不好看。   她心想,如果这可以永远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   ……   时日渐去,新楚那场雪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顾许戴上了装饰用的眼镜,用手里握着那支笔修改着笔记上的错漏之处,还是不明白安君衣为何可以错的如此之多。   难道她就真的笨到无可救药了吗?   他有些心累,放下了手里的笔,今日顾羡鱼早早离了家去机场接机,那对行程被耽搁了许久的夫妻终于归来,作为亲生女儿的她总归不能视而不见。   如果今天不是鹿游原准备离开的日子,他大概也会耐着心,陪顾羡鱼走一趟。   “所以我是真的不懂。”   鹿游原看着纸上的笔迹,微嘲道:“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一个凡人的,还是安君衣那样子的人。”   顾许抬头望向他,随意说道:“因为喜欢,我自己觉得很好,那便来得足够了。”   鹿游原说道:“我衷心祝福你能在她的愚蠢和白痴面前,持之以恒的喜欢下去,百年千年不变。”   “承你吉言。”   顾许粗略的扫了一遍笔记,确定没有错漏以后,收了回去,然后抬了抬眼镜,说道:“这些天时间比较匆忙,有很多感悟无法言传,但我已经尽力让你体会,希望你在寿尽入灭之前踏过那条门槛,即便这真的很难。”   鹿游原摆了摆手,说道:“如果做不到我也不会愿意,最多只是在你家门口上吊死去,试试看能吓到人不。”   顾许简单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有些意思,微笑着应了下来。   鹿游原静静地看了他会儿,只觉得实在无趣,心想若我真的迈不过那道门槛,死也要与恒星同寂,又怎会无聊到跑来你家门前。   他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种数百年后的生死问题,抿了一口酒——自那天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喝咖啡了。   不只是厌恶旧事,还是真的喝得腻了。   顾许与他相谈不算甚欢,但终究是相处了一段时间,此时见他饮酒,便也作配了。   太阳落山,时间渐晚,瓶中酒水早已喝完,半点都不剩了。   站在落日余晖之下,鹿游原身处南山之上,最后看了一眼新楚的诸般景色,忽然问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腻味的吗?”   顾许想了会儿,说道:“彼此喜欢,再腻味的日子重复三万遍也好,想腻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听着这句话,鹿游原沉默了会儿,长长地叹了声。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顾许,抬头望向隐在云絮背后的茫茫星海。   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他最后朝顾许挥了挥手,没有说道别的话,一步一步朝着落日走去。   顾许看着消失在落日中的那个背影,还是很难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和一个天魔成为普通朋友的。   世事总是如此莫名其妙。   ……   ……   某月某日某夜,某幢别墅张灯结彩。   林逾静终于将事情吩咐妥当,有些不安地望向丈夫,说道:“一会要见的可能是以后的亲家了,你就这么无所谓的吗?”   “女儿喜欢不就行了?”   那双鬓微白的男人语气稀松平常,事实上心情并不如此。   作为女儿的父亲,他当然对自家那女儿宠爱的很,故而也对那些将来拐走女儿的少年有痛恨。   然而,安君衣真的很喜欢,老男人只能是无话可说,寄希望于女儿将来能够幸福。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   他故作平静,手却微颤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和妻子走向了大门,看见了姓顾的那家人,接着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原因是顾许长得不差,他的姐姐顾羡鱼长得很好,父母二人气度得体,仪态难以挑剔,门当户对至少没有问题。   老男人极为仔细的看了片刻顾许,又望向一下笑容矜持有礼的女儿,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倘若这两人早些结婚生子,那等到自己退休的时候……   只要他们生的不是男孩,便可以抱上一个比安君衣还要可爱的孙女了?   想到这里,老男人忽然高兴了起来,觉得安君衣嫁了便嫁了吧,不值得可惜。   ……   ……   往后的某个夜里,另一个林家。   从那场被封锁在极少数人记忆中的大雪过后,林兴怀再一次换了职位,坐到了一个清贵有余,权力不足的职位上。   明面上这是因为他当日处理不力,所引发的问责降职,事实上却是林轻雾仗着师傅威势,朝官方传达过去的准备意思。   因为她实在受够了亲生父亲对权力的执着,不想再让他有半点留恋的机会。   自那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父女二人的关系逐渐开始改善,一个月总会聚在一起在家里吃上几顿饭。   比如此时此刻。   林轻雾放下了手里的汤碗,夹起一片龙虾肉吃下,望向对坐的父亲,什么都没说。   “我听说……”   林兴怀注意到她的目光,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说道:“安君衣似乎和顾许订了婚?”   林轻雾很是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和他只是师徒关系,您就别整天想这么多了。”   林兴怀似乎不在意这个答案,继续问道:“作为你爸,我是担心你以后不愿意嫁人,毕竟遇到过顾许那样的人,眼光挑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轻雾一直都是个有脾气的人。   听到这句话后,她沉默片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那般将筷子放下,给自己勺了一碗温热的汤。   这家餐厅的汤水极为出名,尤其是在去火这方面。   “首先……我被您教的很好,所以是一个自私的人。”   她用勺子拨弄着汤水,看着那些名贵的药材,唇角露出了一抹嘲意,说道:“既然我还有一个弟弟,那传宗接代的责任与我很难有关,毕竟我即便真的嫁人了也好,生出来的那个孩子始终是要跟着他爹姓的,与林这个字没什么关系。”   林兴怀不意外这句话,准备以预先想好的说辞,委婉的规劝一下。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林轻雾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神情漠然说道:“小三谁爱做谁去做,我反正不干。”   微一顿挫,她接着再补了一句极为嘲弄的话。   “再说,老娘我喜欢女人不行吗?”   ……   ……   冬天既然冷过,春天便也来了。   微醺的春风拂过新嫩的柳梢,湖面荡起的微澜便想少女如诗的情怀,总是转瞬即逝,刹那不见。   顾羡鱼坐在湖边柳荫下,阳光零碎落在她白皙脸颊上,把那美好的容颜映衬的更为精致,连带着她没有情绪的眸子,都生出了暖意。   “你不准备和轻雾一起走吗?”   天气很舒服,非常适合睡觉,否则顾许话里的慵懒意味也不会那么的多。   顾羡鱼只觉得他是在逃避某些事情,很不男人,声音微冷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只打算出趟远门,为什么身边还要跟着个多余的人,自己一个人清静不好吗?”   顾许心想当年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如今却成了这样,清静固然很好,只是热闹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大概是相处的久了,哪怕彼此血脉并不相连,依旧可以透过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穿当事人的想法。   “我愿意安静,享受安静,不代表我只能安静。”   顾羡鱼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开,说道:“你那天既然愿意让我亲你,为什么过了之后就又没勇气了?”   顾许实在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因为师姐不喜欢,不是因为他已经和安君衣订婚,更不是因为他被心中某种莫名其妙的道德约束着。   仅仅是……他觉得这样子不怎么好,于心有愧,认为一错再错实在不好。   长时间的安静。   春风不知道拂过几次湖面,归来的鸟儿在柳梢枝头轻鸣,明明悦耳的声音落在顾许的耳中,就像是在嘲弄着什么似的,听着有些厌烦。   他很是疲惫地叹了声,终于在腹中准备好了说辞,望向面无表情的顾羡鱼,忽然发现想好的都已经忘了个彻底。   这很麻烦。   顾许面对顾羡鱼的目光,还是只能无话可说,继而有些埋怨师姐,心想你当初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成个独生子?   “所以你就打算装哑巴装下去?”   “没。”   “继续。”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原因有很多。”   顾许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光,说道:“很多这个词不对,好像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没法和你爸妈交代。”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几乎是无懈可击。   顾羡鱼却半点意外都没有,微嘲一笑,不屑说道:“这个理由林轻雾和我说过,她猜你果然猜的最准,所以我更要去那边。”   顾许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你白痴啊?”   顾羡鱼忍不住骂了他一句,胸口被气的微微起伏,良久后喃喃道:“我和你在那边不是姐弟啊……”   ……   ……   幸福的日子往往相同,不论微雨,还是晴好,只要过着日子的人足够强大,过上三万遍真的不是难事。   于是,大学生们即将完成学业,数年象牙塔的生活即将远离,那些藏在心中的不舍往往会在这种时候爆发出来。   这数年里,间宫爱花一直都很安静,无论是顾许和安君衣订婚,还是顾许和顾羡鱼在湖前聊的那些话,都没有能影响到她的心境。   然后又因为这样的、那样的、各种各样的理由缘故,她在大学生涯中表现出来的一直是独身。   奈何她的气质极为清冷,眸子里的光总教人难以直视,除了顾许外几乎没有男生接近过她的身边,但在临近毕业的时节,总会有人迸发出强大的勇气。   比如孟轩,作为顾羡鱼的学长,他既是武道社的副社长,还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要愿意留在学校里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几年来他对顾羡鱼的心思早已淡去,是因为懂得了自难而退这四个字,也是因为间宫爱花的存在。   在他的眼里,间宫爱花真的很好,如青莲般濯而不妖,只可远观,所以当他得知间宫爱花即将离开的那一刻,逝去的青春仿佛都回来了。   当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孟轩在同事的鼓励之下,万分勇敢地将鲜花藏在了背后,白色衬衣陪着梳理好的头发,整个人都很精神,看上去年轻有为。   孟轩深呼吸了一口,朝着最后离开教室的那对年轻女生,然后微微一怔,发现一个颇为熟悉又讨厌的男生站在间宫爱花的身旁。   那人叫顾许。   他对这人的记忆很深刻,不仅因为对方是顾羡鱼的亲生弟弟,还因为他有一个独生女富婆作为未婚妻,还未离开校门就已经完成了别人一辈子的努力,甚至还超过了无数倍。   所以他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顾许会站在间宫爱花身旁,难道就不害怕安君衣震怒,一气之下解除了婚约吗?   孟轩没有深想,藏着鲜花迎着盛夏的阳光走了过去,站在了间宫爱花的身前,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有事?”   间宫爱花没有开口,这句话自然是从顾许的。   不等孟轩对他说些什么,那些怀着起哄意思的学生便围了过来,很是无理的打断了顾许想说的话。   当然,这里最关键的是间宫爱花没有流露出拒绝的意思,起码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顾许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坚持下去,与这群看自己不顺眼很久的学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背藏鲜花的孟轩。   “我……”   孟轩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有一次鼓起了勇气,却发现这似乎永远都不够。   间宫爱花说道:“不用着急。”   她说的随意,看似平静,语气中却流露着一抹莫名的温柔,轻易教人心神冷静。   孟轩终于冷静下来,声音微颤说道:“你好,我叫孟轩,现在是……”   在一段明显是多次思考过的自我介绍后,他的紧张慢慢淡去,十分得体的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意。   “我是在你入学那年起知道你的,这几年来一直都有注意着你,毕业之后想了很多,最后决定留校……原因可能你会觉得有些好笑,是暗恋。”   孟轩闭上眼睛,大声喊道:“我已经暗恋你很久了,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空气一片安静。   然后周遭响起一片起哄的热闹声。   间宫爱花沉默了会儿,抬手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微笑起来,摇头说道:“抱歉。”   孟轩怔了怔,脸上流露出了很多遗憾,却没有什么意外。   异国他乡的遥远,拒绝也是正常,接受才是奇怪,他本就是为了圆了心愿。   然而……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因为……”   间宫爱花敛去笑意,走到了顾许的身旁,握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轻声说道:“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   世界再一次变得安静下来,仿佛死寂。   顾许面无表情,望向间宫爱花玩味十足的眸子,心想你果然还是这般人。   他没有否认。   孟轩看在眼里等于默认。   时间流逝,孟轩手里的闲话砸落在地上,溅起了花瓣一地,仿佛心碎,咬牙切齿的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你这个渣男!”   伴着这片喧闹,顾许握住师姐的手,离开了这个生活了数年的地方。   一场闹剧散去之后,孟轩不情不愿地目送了间宫爱花的离去,却也没有倚着某些同事的意思,愚蠢到去将此事告知给安君衣。   在他看来,最好顾许可以因此被柴刀乱砍,血流一地,上个新闻头条。   在各种不切实际的怨念淡去后,同事的声音传到了孟轩的耳中,恍如当年。   “听说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同事快要入职了啊。”   “嗯?还能有多好看?”   “至少在照片上,已经不比间宫爱花差多少了,还是证件照,感觉真人会更好看。”   同事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些许遗憾。   “不过可惜了啊,这新同事的胸好像有些遗憾了,照片看着挺平的。”   孟轩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除了最后的这句话以外。   他收拾了一下那些不好的情绪,走到同事的身旁,看到了入职资料上的名字,知道了那位同事姓于。   名字叫做于素铭。   听着还真挺不错的,希望她没有什么未婚夫吧。   ……   ……   醒来时是盛夏,离去时亦然。   那些该交代的事情早已交代妥当,余下的都是无所谓的小事,自然不用在意。   在一顿温情家宴过后,顾许和她们喝了一瓶酒,每人几杯,没有贪饮,然后再说了些也无关紧要的话。   等到酒喝完了,他独自一人走出客厅,去到了那片位置极好的阳台,犹如多年以前第一晚醒来时,静静地好像发呆一样看着同一片天空。   过去的茫然早已消失彻底,相同的景色也就有了新意——特别是在他们即将要离去的此时此刻。   不是要一去不回,终究是要回来的,然而星海无垠,纵使他与原来生养自己的世界因果残存,路上会遇见些什么始终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在想什么?”   间宫爱花走到他身旁,打开了窗户,微热的盛夏晚风和那年真的没什么区别。   “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顾许老实说道:“毕竟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一个人还好,和你们一起不得不慎重。”   话音刚落,林轻雾满是嘲弄的声音全然不改,落入了他的耳中。   “是呀,要是一个人上路的话,自己当然可以无所谓啊,反正提心吊胆的不是你,是我们几个好徒弟呀。”   顾许有些头疼,转过身望向言语锋利如旧的少女,心想你这个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二呢?   林轻雾眨了眨眼,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走到了一旁站着,和这些年里她惹顾许生气头疼时完全相同没有区别。   忽有风来。   她的发丝微乱,再而脸颊一疼,疼的很轻微。   原来是顾许走了过来,伸手掐住了她脸颊上的嫩肉,不轻不重的转了转。   等到林轻雾的脸变红了,他才是松开双指,说道:“你真以为我不懂怎么教训人了吗?”   “啧。”   林轻雾还是不屑一顾,心想这里又没有外人,然后微微一怔,发现自己才是站的最外的那个人。   她微微挑眉,直视着顾许的眼睛,气势居高临下如当年初见那般,紧接着说出了一句挺不要脸的话。   “你要是了不起,敢不敢像晚上教训师伯和师姐一样,也给我个教训啊!”   顾许只能沉默,再是转身望向天空,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和林轻雾谈这些了。   连间宫爱花脸上的微笑看着都有些勉强了。   安君衣更是来得不堪,胸脯微微起伏,眼里满是恼火的盯着林轻雾,恼羞成怒说道:“你能不能要点儿脸啊!”   唯独顾羡鱼一直安静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唯独负在身后微微握紧的双手,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因为这件事真的有些羞人啊,哪有什么浪漫。   ……   ……   情爱之事,当然及不上星空灿烂宇宙伟大。   因为不想引来意外,离开的过程的动静,早已被顾许和间宫爱花将至最低,和一颗尘埃没什么区别。   当他们置身星海,回头望向那颗蓝色的美丽星球时,不由感慨万分。   顾许静静地欣赏了会儿,还是想不通这些年发生的故事,究竟是师姐在咎由自取,还是他本性如此。   他不再多想,转身看着安君衣掌心上古老不知年岁的星光,停下了去算的念头。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本该如此。   星光覆在他们的身上,来去之间,不知是几许流年。   ……   ……   (全文完) 后记 人生总是遗憾   写在前面的话。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写完本感言了,第二次,按理说该要习惯的结果一点儿也不这样,甚至可以说这一次心里挺不舒服的,和上一次比甚至感觉还要坏一些。   因为就像标题说的一样,到了现在心里总是遗憾,很多的遗憾,实在没有办法不为了自己来得难过。   (因为编辑星期一才上班,我也不忍心在周日打扰可爱的糖水大人,所以这章超过一千字以后还是会收费,烦请大家在看不到下面正文的时候刷新一下。)   ……   ……   一:   忘了在上架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过了,现在懒……或者说是不想回去看,那就当我之前没有说过吧……   这本书是我一时兴起开始写的,准备没有做,原因确实有很多,但最重要的那个是当时的我真的很着急,害怕自己怎样怎样,所以在想到可以这样写以后什么都没想,直接写完第一章大概改过一遍后,直接发了出来。   我还记得上推荐之前收藏应该还不到七十个,但那时候心里却偏偏还是有些信心,觉得这个开头没有问题,至少是当时的我没有能看出什么问题。   实话实说,这本书的开头的那些调调,我真的非常的喜欢。   随便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吧,就前面有一章里面我写了一段非常文青的段落,最后那句的结尾好像是“一如爱你三千遍以后,可以不再决然转身离去。”   这里的三千遍,当然是今年妇联十年完结,钢铁侠去领便当之前对自己女儿亲了一下,然后出门和小辣椒说的那句话。   那几段文字我是真的非常喜欢。   像这样子的段落还有不少,我都很喜欢,有些读者看着也同样觉得不错,所以我真的非常喜欢这本书的开头。   可惜,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个样子,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开书,去接触完全陌生的领域,哪怕是我一直有在努力去看别的作者的优秀作品,结果还是来得很遗憾,粗俗一些说,可以理解成那是金钱上的遗憾,尽管对我而言不止于此。   ——如果不是场合实在太过于不适合,我挺想在这里长篇大论一下我犯下的那些错,中间再掺上一些对自己满意的地方。   还是算了吧,既然有头有尾,总归是件令人可以稍微高兴的事,不能这样子,没必要将不好的情绪塞给读者。   而且……我也很高兴我无论怎样也没有太监的想法呀,这还挺开心的,反正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满意。   ……   ……   二:   关于感情后宫之类啥的问题。   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俗气到极点的人,写小说是我的爱好,既然是一种爱好,哪怕是必须要做出妥协也好,我也想保留稍微一点儿自私的地方。   这里话题扯远一点儿开始说吧,这本书我为什么要写都市?   在很多间贴里面吧,都有读者说我这个作者是个足控,事实上……我也确实是,然而也不仅仅只是这样。   我喜欢饱满可以起伏的胸脯,我喜欢与暮色相映而美的赤足,我喜欢纤细的指尖轻轻在白色浅沙上画圆说喜欢你。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好,很纯粹是一种庸俗到无可救药的简单喜欢,所以我要写长得好看的妹纸。   然后我还是一个在某些方面比较刻意追求的白痴?   我没法接受在古代背景里出现丝袜,出现衣着服饰清凉到想某些国产游戏刻意卖rou的角色,所以我想写都市,真的想了好久好久了,因为她们有汉服可以穿,可以成为lo娘,可以化身JK,还能走在雨后微湿的地板,走在高楼大厦人海马路中央,回头望向都市的繁华,这真的没法教人不爱。   如果这些都腻了,那我还可以让她们摇身一变,换上端庄的小礼服走在数千个微小灯泡聚合而成的吊灯下,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无与伦比。   对了啊,这里稍微纠正一点,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给女角色穿丝袜,因为白丝基本是只有在二次元才能来得好看,黑丝固然很好,但妩媚诱惑的意味太重,囿于一些原因,不怎么喜欢写。   所以我最喜欢的是赤足。   无论碧海蓝天,还是炎日西斜,被海风吹散的黑发模糊了少女那双愈发明亮的眼睛,她什么都不说,静静地牵着少年的手朝着远方走去,偶尔眯起眼睛,偶尔偷偷看一眼心上人。   这些都是我最为喜欢的画面,简直到了无法抗拒的程度,喜欢到了极点,也是我在这本书里面努力去写出来的。   但我偏偏不喜欢把鸡蛋刚在一个篮子里,于是安君衣双腿修长却穷凶恶极,于是顾羡鱼人心满满却始终矜持,唯独林轻雾两样都有都很可爱……所以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子,很俗气的她成为了我最喜欢的那个角色。   同时她也必须要孤独终老,算是我自私,也因为话到这里可以拉回原先这个‘二’开头要讲的事情了。   感情和后宫。   这里我完全承认以及支持爱情是彼此间最为私密的关系,容不得第三人,愈发真诚的爱情和后宫愈发的遥远,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勉强扯在一起那只能是‘我爱你也爱她还爱她,对大家的爱都是均分的那么多’,这样的桥段而已。   其实这种问题最好是直接避而不写,甚至直接不谈,在剧情里面将关系模糊过去,就算我写的是全处全收,也要打定主意在读者面前装死,或者装模作样的解释成他们的关系还很纯洁呀,连床都没上过呢。   有些遗憾,我这本书还真的没有打算过这样解决,没有想过,很直接的面对了这个问题,然后在某种程度上一败涂地。   是的,我确实愿意给主角开后宫,除了某些比如林轻雾这样子我特别喜欢的角色之外,既然花了很大力气去写的,那当然不能孤独终老。   与爱情观无关,甚至我个人看书而言可以说什么单女主无女主多女主都啃得来,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这不是我看一本书书所在乎的地方。   在这方面至少是写书上我的主角确实都来得十分自私,没什么好说的,但这归根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过这里真的要说一句,可能听着有人会觉得我这话是什么傻B东西,然而……我心里真心话真是这个样子,将就的除外。   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你爱我我爱你,不管谁先爱谁都好,始终是要彼此呼应的事物,单方面的爱还是算了吧,舔狗没房子住的,多少鲜血的教训在眼前啊~~~~~   反正吧,兜兜转转乱说胡说一大通,后宫确实不配谈什么爱情,就像师姐之所以愿意是因为她输了。   真不是因为她爱顾许,爱是爱,但就是为了爱所以她要安君衣死个干净。   您看吧,完全合情合理啊。   ……   ……   三:   其实这个三是凑数,因为二太难听了。   到了现在这里了,随便说一下新书的事情吧,之前我忘了有没有印象了,应该是在某个章节的末尾提到过的,新书是将之前那本切了的书的人物重新捡起来,然后将整个故事推翻,让它变得有趣。   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出来,文字风格依旧是现在这个不知道像什么雕样的奇怪东西,但其他地方我会做出最大的努力修缮和改进,写一本让大家觉得好看的书。   当然,一如既往我还是会努力写妹纸,毕竟写书写故事让我追求喜欢的事情实在不多,这是屈指可数的之一了,不可能没道理放弃。   ……   ……   最后:   去年写书,到今天还不足两年,时间却又像恍惚之间没了一样。   这段日子的更新是我最不堪的时候,从上月旅游开始不断的断更,从几个月以前更新时间移入深夜,实在不好,也是对不起。   所幸我还不至于狼心狗肺到连全文完这三个字都打不出来。   衷心感谢一路跟过来的读者们。   如果还有缘分,希望明年还能相见。 番外 一颗苹果   “凡是西方传过来的节日,总是过的像情人节,腻味。”   顾羡鱼低头切着蔬菜,说话的声音很随意,根本看不出这句带着淡淡嘲弄意味的话,便是出自她的口中。   冬天的天黑的当然要比夏天早,只是吃饭的时间却依旧不会变。   今日刚好轮到了她来做晚饭,又因为家里冰箱早已没有了食材缘故,不得已在超市排了好久的队伍,途中再顺便拒绝了数个年龄不相同的男人的搭讪,心中生出些微情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将切好的蔬菜搁置一旁,外貌依然少女的顾羡鱼洗过手,微仰起头望向窗外已经浓郁的夜色,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滂沱大雪。   如今回想起来,一切记忆都是那么的清晰。   她微微挑眉,淡去这些莫名浮起的情绪,准备继续处理今晚的晚餐时,脸颊却传来了微凉微痒的触感。   “你头发乱了。”   “哦。”   “帮你理理。”   顾羡鱼将明亮的菜刀放在砧板上,转过身看着他,微微挑眉,说道:“你好像是闲着没事做了?”   顾许神情不变说道:“最近找不到什么有意思的书看了,轻雾拉着君衣去履行,师姐还在忙着别的事,确实有些无聊。”   顾羡鱼仿佛不明白话里那些明显的意思,说道:“像你这样过日子,想不无聊也是很难的一件事,所以我真不懂你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么多年……”   “因为心里有想法。”   顾许简单说了一句,换过话题,转而问道:“所以你不喜欢这种热闹的节日吗?”   他们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固然有段距离,却也接近繁华,从窗外望过去总能看到那些高楼大厦商场为了节日而更改的温暖灯光。   若是出门吃上一顿饭,说不定那位主厨师傅还会笑着与你说声圣诞快乐,然后赠你菜单上没有的惊喜。   大多节日的意义便是让人们有个高兴的由头。   “谈不上讨厌。”   顾羡鱼转过身去,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兼之无视了他也在帮忙,说道:“但离喜欢确实也差很远,只能当作是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我觉得这样很好。”   顾许忽然说道:“爸妈他们两个也出去自己过了。”   顾羡鱼握着刀的手微微一僵,然后继续顺滑落下,说道:“前些年他们被逼到国外,住的久了,入乡随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后,她将处理好的食材开始蒸煮,明显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情,只顾着忙碌今天的晚饭。   因为昨天那顿饭顾许做的十分用心。   在旁的顾许没有再说些什么,一如往常般替她打着下手——这种事情或者说日子在这两年间,他们已经经历过许多次,看着有种很特别的意味。   夜色渐深,夜空渐亮,顾许将通风的窗户关上,像个普通人一样坐在了餐桌一旁,看着顾羡鱼将最后的菜呈到桌子上,又解开围裙挂好洗过手,才是坐在主位上。   毕竟他在名义上确实是弟弟。   这顿饭吃的不慢,中间的话也有些少,没有半点节日的气氛,就像顾羡鱼刚才说的那样子,对她而言这只是平凡的一天。   顾许的想法有些不同,愿意很简单,因为那对夫妻在离开之前,很认真地对他交代了一些话。   有责备,有愤怒,有不爽,但更多的还是无奈,无可奈何只能认了的那个无奈。   想着这些琐碎却不惹人心烦只是沉重的事,顾许把餐桌收拾干净,拿出来一瓶已经准备了有段时日的酒。   顾羡鱼这时候没有在看书,一个人坐在往时的位置上,抱着双膝,怔怔地望着窗外霓虹已经发了很久的呆。   顾许却很清楚她此时想要饮酒,只是不知怎么开口。   “我现在想要喝酒,陪我?”   “嗯。”   没有下酒菜,只有在远方灯光下稍显暗红的杯中酒水,和他们两个人。   室内半明半暗,很多平时看得清楚的事物不再清晰,很多平时看的不真切的情绪,此刻都已然无遗漏。   出乎意料,那句话不是从顾许嘴里说出来。   “我看你不怎么高兴。”   顾羡鱼放下酒杯,在屋内夜色中看着顾许的眼睛,轻声说道。   顾许嗯了一声,很老实地说道:“心情确实比较一般,但有这么明显吗?”   顾羡鱼想也不想就说了一句很没道理的话。   “因为我是你姐,都相处这么久了,你想什么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不是因为言语间太过明显的某种意味,而是她忽然觉得此时此刻不该说这么多的话。   顾许沉默了会儿,笑着将今夜那对夫妻的话换个方式说了一遍,语气很轻松,自然也将更多的责任和锅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其实我面对这些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内疚的,只是觉得很麻烦,棘手难以处理而已,和现在有很多的不同,但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的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些想法,挺……让人想不透。”   他最后想说的是没有意思,然而那样的措辞似乎不太好,于是临时换了个说辞。   “是呀,所以就不要去想了。”   顾羡鱼替他斟满了酒,微笑说道:“你都已经想好怎么选了,她们都懒得理你了,为什么还要纠结这种事?”   她起身走到窗前不再看他,静静望着远方的灯光,说道:“既然是节日,那就找些高兴的事情说,不然我去忙自己的事了。”   顾许想了想,问道:“她们也包括你吗?”   顾羡鱼微微一怔,然后有些恼火,眉眼间的情绪通过玻璃的倒影落在了顾许的眼中,令人心颤。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答案,想起了那句她亲口说过的话,心里再次无奈……只觉得女人真的很难理解。   既然清楚,他便也不再犹豫,如果再迟疑下去,日后被林轻雾得知,肯定要把他笑上一百年还要更多。   顾许走到窗前,将她抱入了怀里,情绪渐渐平静。   他们都可以从这面玻璃隐隐看到彼此的眉眼,与情绪。   “不开空调……冷了吧?”   “抱着你很暖。”   “听起来你这张脸还没能把风都给挡住。”   “我脸皮一直很薄。”   “呵呵。”   “主要是这件事一直都让我觉得……很麻烦。”   “哦,那你喊我喝酒是干嘛?”   顾许沉默了很长时间,心想自己如果不是爱上愚蠢了,又何至于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取来酒杯,与顾羡鱼缓缓饮尽。   不知为何,平日酒量极好的顾羡鱼,今夜却只是几杯便醉倒了,恍如初见未变的清丽容颜上多了些娇羞,很是可爱。   顾许忽然有些憎恶远方的灯光和隐约传来的吵闹,心念微动,窗帘合上,室内只剩下一片漆黑。   然后是几句语气极为微妙的细语。   直至许久过后,冬日的晨光入了窗,顾羡鱼不太情愿的睁开双眼,看着已经远去的夜色和节日……   她动作有些缓慢的下了床,拾起外衣披上,无视身后传来的疑惑声音,拉开了卧室的窗帘,一片光明。   冬天似乎也温暖了起来。   顾羡鱼看着这些,想起了昨天那个节日,有些喜欢,有些憎厌,但终究刻骨铭心。   当然,不管她最后对于这个节日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也罢,昨天过的肯定要比往些年要愉快的多。   作者留言:   PS:在吃饭的时候,今天那位主厨的师傅很慷慨的送了我和我朋友一份很贵的极上海胆,然后笑声的提前说了一句圣诞快乐。   尽管是外来的节日,但有个由头快乐,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