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某人穿越成了修真界第一玛丽苏绿茶,拉着一火车的眼冒绿光的备胎,偏又修为全失,接下来要怎么办?   https://www.ciweimao.com/book/100124672 第1章 有时候,我也想成为一个绿茶   圣诞节,华灯初上的京城很有节日气氛。   天空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雪。   李采桑很难得地在这种冬日里穿了一条杏黄色长裙,披了风衣裹上围脖,往全身镜里一照,也自觉颇为精致了,就出门去。   过节还是想有点仪式感。   通州西海子公园南门有个静谧的私房菜馆,李采桑和方绿茶都喜欢这里的菜品和氛围,觉得放松。   方梓本不叫方绿茶,只是备胎多了,采桑心里就叫她方绿茶。   采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份盐烤花生、一份水煮鱼、一份三杯鸡和一份麻婆豆腐,又在一个小碳炉上温一瓶二锅头,很快就有酒香溢出。   红泥小火炉,晚来饮三杯,已经很有仪式感,采桑却想如果再下场雪就好了。   一抬头,发现窗外下雪了,小朵小朵的雪花汇成一片。   真好。   采桑笑了笑,见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方梓来信息。   采桑打开一看,“我不能陪你吃饭啦,宝贝儿乖,照顾好自己哈,还有,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我今晚有三个提款机(坏笑表情.jpg)。”   这在李采桑意料之中。   她放下手机,继续欣赏窗外的飘雪,放飞思绪,却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为什么还能和方梓做闺蜜”这个问题来。   两人是大学舍友,采桑自诩是个淡淡(闷骚)的女子,姓方的恰好相反,整天艳光逼人、活力四射,总是男生们的焦点,她来者不拒,但也从不曾答应任何一个。   倒也有那个两三个尝试过追求采桑,但都是不到一个月就转为方梓的备胎了。   采桑只是淡淡地唏嘘了一下,淡得方梓一度怀疑她的性取向。   毕业后,两人又刚好在同一家出版社工作,所以,李采桑依然木得大猪蹄子。   “我为什么不讨厌她呢?”采桑这样自问过很多次,但总是很快就忘记,从来没得出过答案。   花生和水煮鱼一来,她就又忘记了问题,美滋滋地享受美食,小杯吃酒,时不时抬头看看雪景,怡然自得。   挺好。   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雪也停了。   采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十几分钟后觉得冷冷的,刚好站在一家天鹅湖服装专卖店外,一眼相中了橱窗里的米白色长款羽绒服。   她几步进店,心动地捏了一把羽绒服,果然柔软、暖和,色彩明净而柔和,宽松而不冗肿,再仔细看,做工也是极好的。   价格:2333元。   采桑“啧”一声缩回了手,想了想,拿出手机,顿了几秒又将其收了起来,轻叹一口气就离开。   采桑以前喜欢什么东西也都是淡淡的,但这次有点反常,也许是事先得到了方梓的赠予承诺,竟对那件羽绒服有些念念不忘起来,回到公寓洗漱完毕,倒在床上也还想着它,内心有点挣扎。   这时隔壁又传来某对不知节制的小年轻的哦啊声,他们总是叫得很放肆。   采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吁出,完了忽然觉得有点空虚。   很忽然地,觉得有点空虚。   莫名想起一部东瀛电影——《我有时候也想成为爱片女主人公》。   淡淡的采桑没有那么变态,她只是延伸地想:“有时候,我也想成为一个绿茶呢。”   几秒钟后又“呸”一声,双手一提,被子蒙头,强迫自己睡觉。   不意做起了一个奇怪而又朦胧的梦,梦里是个封建皇朝为主的世界,她是个万人迷小仙女,玛绿苏得不要不要的,而且还有才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号“剑胆琴心采桑子”,弹琴尤其厉害,被誉为“九韶之才”,是天下一绝。   居必雕栏玉砌,行则人马簇簇,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对备胎来者不拒,但一个也没答应,无论去到哪都风光无限。   直到有一天,一个浓眉大眼的备胎冷酷无情地说道:“骚又骚得很,弄又不让弄,那便消失吧!”   那备胎一刀砍来,采桑“啊”地一声惨叫,浑身一哆嗦便醒了过来。   还心有余悸便听见有人推门,随即传来清脆而颇为着急的呼声,“师姐,师姐!”   一个女孩走到跟前,她穿着浅绿色襦裙,束着头发,模样清秀,约莫十一二岁,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紧盯着采桑,说道:“师姐,那楚赤松已被玉龙先生等人击退,我们在空桑张家别院,已经安全啦。”   采桑莫名其妙地坐起来,发现身上穿着轻柔的米白色贴身纱裙,手腕的皮肤白了不少,淡淡的红晕像玉石映着桃花,身上的被褥也不一样,空气里弥漫着芳香。   她转头便见一面精美屏风,像是用紫檀木做的架子,绣着仕女游园图,屏风两边垂着晶莹的珠帘,轻摇着。   雕窗半开,纱帐飘飘,中央一个黄铜火盆,燃着红彤彤的竹炭。   采桑着实惊讶了一下。   惊讶也是淡淡的,带着点害怕,微颤道:“拿镜子来。”   侍琴忙去取来光滑明亮的铜镜,采桑当面一照,觉得镜中的面孔熟悉而又陌生,乍一看,鼻子嘴巴都是自个儿的模样,再一看却梦幻起来——我怎么这么好看!   脸型小了点,明眸皓齿,肌肤白嫩,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丝勾人心魄的魔力,傻傻一笑,颊上还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看仔细了,李采桑莫名想起梦中那些朦胧的情景,晋国?竹海东篱观?楚赤松?   忽然灵光一闪,有个大胆的想法,暗暗咬一下舌头,痛得倒吸一口气。   向来淡淡的李采桑有点方了,左看右看,下意识地想找手机。   这时又有人拨帘进来,是一个盘着头发的大婶和一个同样身穿浅绿色襦裙的女孩。 第2章 来呀!造作啊   采桑缓缓冷静下来,很是忧伤。   真的变成玛绿苏了啊!   给她搭脉的阿婶说她果然经脉尽毁修为全废,愁眉苦脸地出门去了。   采桑愣了好一会儿才叫旁边的半大少女去找些书来,首要是历史、人文、地理三方面的典籍。   侍琴觉得她大抵是要解闷,也心事重重地去了,不多时便抱回来一些布帛卷轴。   万幸采桑还有些梦中记忆,认得着当下的语言和文字,匆匆浏览了典籍,又多想起来一些事情,心情越发的沉重。   这世界和华夏古代有一点点像,最初的区别应该是在上古三皇时期,天皇得到一页天书,自其中发现了借苍生意念进行练气修真的诀窍,又叫气运修行、神道,后来地皇、人皇也得了一页天书,他们共同完善了自古有之的练气修真体系,令仙道大兴。   所以,这是一个还不确定是否有神仙的修真世界。   至千年前,十国战乱时期,出现了第三、第四页天书,一个名叫“阿尧”的少女自天书中领悟无上剑道,一人一剑斩灭三万吴国甲士;一个名叫“卜算子”的奇人自天书中领悟了神秘莫测的望气术,据说能观天地万物的气运,各大势力有言“得卜算子者得天下”。   四页天书又分别被称为神书、仙书、剑书、命书,掌管过这四页天书的人都笃定世上还有第五页天书,传闻五书合一能打开登仙之门,但至今也没有第五页天书的确切消息。   今朝名“晋”,治十九州,修真门派林立,但以儒门最得神道精髓,与帝皇共治天下。   李采桑本也有灵寂境的道行,单修为而言也是颇为杰出的人才,但此时遭遇大难修为尽失,一旁候命的师妹也不敢打扰她,却听她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师妹只当她是伤心过度精神恍惚了,神色复杂道:“我叫侍琴。”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和侍剑负责照顾师姐起居,宫、商、角、徵、羽护卫师姐周全,孙师叔安排师姐出入行程……”   她零零散散说了些事情,采桑又想起来更多,却对一些真相感到惊讶。   原来这李采桑的才学最多只有三四分是真实的,她的乐曲、诗词其实都是她那默默无闻的师傅姜若华所作。   师傅自她六岁时便教她传出小诗《咏雪》,博得女神童的美名,随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传出诗作或者乐曲,为她扬名。   李采桑十六岁出观游历时便受到多方名士邀请,凭着精熟的琴艺和师傅创作的天籁之曲,游走于名士雅阁、仙山野隐之间,名声日隆。   慢慢的,似乎无师自通地婊了起来,将大群青年才俊玩弄于股掌且不说,竟还产生过弑师的念头。   这是李采桑内心深处颇为恐惧的秘密,印象特别深刻。   她今年也是二十五岁,半月前受稷神宫邀请担任学官,这是莫大的殊荣,李采桑欣然而往,不料行至济南国时遭到楚赤松袭击,被追杀了五百余里,身中“天残掌”,多半是哦豁了,不然哪来此时的自己?采桑如此推断。   采桑对自己的处境有了非常大概的认识,倒头便睡,希望一觉醒来又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结果令她失望。   几次之后近乎绝望了,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想死死看,又没勇气自残,转念一想:“不如就作吧,作死就会死的,说不定死了就回去了。”   反正对这边的世界没有留恋,死了也不可惜。   于是先清点一番可支配财产,结果居然有点留恋了……   这是什么神仙富婆啊!   她的首饰分门别类地装了两个大箱子,三百余件,件件精美绝伦价值不菲,随便拿一条手帕那还是用传说中的云蚕丝织的,牛奶般丝滑,且冬暖夏凉。   她的衣服更是装了三十几口大箱子,都是汉服的款式,襦裙、曲裾、褙子、袄裙、齐胸的、束腰的、袒领的……用材考究,做工精美,按风格还分花神系列、气节系列、书香系列、神女系列……应有尽有,一年到头都不穿重样的。   至于胭脂水粉、灵丹妙药等等,多得压根记不住,懒得细看了。   采桑往床上摆了几款裙裳,摸摸这个蹭蹭那个,很是赞叹这世界的制衣工艺——比信息化地球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汉语言专业的女生,她以前也买过几套汉服,喜欢得紧,但很快就倾家荡产了,只好忍痛戒之。   如今,忽然有了一卡车极品汉服,还有一床的珍贵配饰!   “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吗?”   采桑不太淡定得了,当即挑了一套名为“月宫折桂”的浅黄色交领襦裙穿上,便自觉是个小仙女了,不住打量自个儿,不住赞叹:“我怎么这么好看!”   顾盼片刻,往窗前一坐,半倚着窗楹慵懒道:“小琴,有酒吗?”   寂寞的人爱喝酒。   目瞪狗呆的侍琴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多时便取来一雕花玉壶,也精致得很,隐约可见其中水影摇曳。   这修真界物产丰盛,纯天然无污染,庖厨技艺虽然不见得高明,但食材是顶好的,酿的酒自也特别芳香醇厚。   采桑从没尝过这么美的酒。   她拿着玉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喂,吹着冷风,看侍剑丫头在院子里咿咿呀呀地耍剑,那模样像徐坤菜菜子打篮球。   外间,侍琴却小声对孙玉珂说道:“师叔,你看师姐……还能恢复吗?”   师姐失心疯了哇!   孙玉珂嘴角抽搐,半响才沉吟道:“不好说,似乎陷入了消融期,道心岌岌可危。”   侍琴却有点开心,“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竹海了?”   孙玉珂瞥她一眼,冷冷道:“你师姐尚不至于道心破碎,只要才学还在,也当得起稷神宫的学官。”   侍琴有点怕,低头不语。   窗边的采桑却也听到了,动作一顿,面露一丝惆怅。   这时,院子外面又有人送来帖子,孙玉珂忙去对付,回来对采桑说道:“玉龙先生、鸿雪先生等希望明日前来探望,首席如何答复?”   这三天里想来探望李采桑的人多得很,都被孙玉珂挡在外面了,但这次是主人家张玉龙,于李采桑更有救命之恩,孙玉珂也不好拿主意。   采桑有点紧张——咱啥也不会,这可如何是好?   装失忆?确实记忆模糊,但想到楚赤松便总觉得那样会将大群备胎刺激成疯子。   求而不得的人容易歇斯底里。   忽又醒悟,这果然是舍不得死了呢,堕落了呀,被富有迷|昏了回去的心灵啊。   采桑将心一横,答道:“来吧。”   孙玉珂便出去回话。 第3章 一大波备胎即将到来   既然要开门接客……呸,接待客人,采桑也打算了解一下自家人的素质,以便临机决断。   暗中观察.jpg   师叔孙玉珂老成持重,修为应该很不错,可用。   两贴身童女有点萌。   采桑有一把名琴曰“春雷”,有一柄名剑曰“夏蝉”,她如今自是不敢乱动它们的,两童子却也用不了,那侍剑丫头痴迷练剑,不怎么干活,侍琴对此颇多怨言,但也无可奈何的样子,常说不跟白痴计较。   另外还有五大护卫,都是二十来岁的师妹,本也各有姓名,但自来到李采桑处,被她以宫灵、商灵、角灵、徵灵、羽灵命名,都穿浅绿色劲装,宫灵额上还有伤,贴着药膏,看向采桑的目光颇多讥讽,其余四个倒还算客气,但也没多少同门情谊的样子。   至于她们的能力,一时间还瞧不分明,但基于她们的眼神,采桑先给她们贴上了不可靠的标签。   益州东篱观是女修门派,奉九天玄女为祖师,实际创派祖师是出窍境绝代女冠陶东篱,但东篱祖师并不强求门人出家为道,传至如今只有观主姜若水等寥寥几人是女道士罢了。   据典籍记载,这修真道行可以笼统归纳为闻道境、开悟境、灵寂境、神动境、出窍境、入道境,其中又有个消融期,大概是因迷惘而导致道行消融的意思,一般都在灵寂境之后,因人而异,万分凶险,轻则道心破碎,重则魂飞魄散。   采桑也能想起一些修行的朦胧感觉,暗戳戳地捡了块砖头回房,拿个运功架势,喝一声便一掌劈在砖头上,痛得呲牙,猛吸气,没一会手掌便红肿了起来。   门外偷窥的侍琴暗暗叹息,觉得这师姐应该是没救了。   但是,不怕死的采桑先生无所畏惧。   十月十八日,空桑州已颇为萧瑟,冷风呼呼,但因为采桑先生要待客,别院里也便添了些色彩和生机。   张家本已支有二十多丫鬟婆子来听使,如今又来五十多奴仆,洒扫、布置、备宴等等,功夫做得极为精细,却不闻丝毫嘈杂声。   白玉阶光可照人,道旁鲜花似锦,琉璃瓦灯蜿蜒如龙。   采桑往窗外扫了几眼,暗道这张家真是土豪呢!   她坐在窗前,由侍琴挽发,自个儿也摆弄了一些胭脂水粉,倒也会用,但看着镜中雪肤花貌的精致面孔,竟觉无处可下手,美眸之中更似有一股魔力,久视之下莫名心肝颤。   这时孙玉珂抱来一怀事物置于台上,说道:“首席,这是这几天来的书信。”原来是些卷轴和牛皮纸信封,约莫三十余件书信。   采桑讶道:“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孙玉珂:“我看首席此前精神不佳,便自作主张先行搁置了。”   采桑略一思索便明白,这师叔应该是担心她恍恍惚惚地回信吧。   出了个楚赤松已经很吓人了,谁知道这些备胎里还有几个类似的暴躁老哥?   采桑随手翻看,慢慢对梦中李采桑的婊能力也有了更清晰的印象。   有苏海潮敬贤妹李采桑亲启:“妹妹!与你说了多少次?少抛头露面,少参与那些伪君子的所谓雅会,其中龌蹉凶险为兄所见多矣!你怎就不信?今被狼心狗肺之辈所趁,痛煞我也!罢了,且不怪你,我已着人打听杏花下落,定请她为你诊治,你切记静心养伤,勿要再为名所累,勿要再理会那些无谓之人……”   采桑能感到这苏海潮的拳拳之心,但也断定那是个“别人都是贪图你的美色只有我是真心爱你只有我是真心为你好”的直男癌备胎。   又有唐破阵敬采桑先生亲启:“先生!破阵誓为你斩杀楚赤松那獠,请先生静候佳音……”   这似乎是个霸道小奶狗。   又有洛阳春敬李大家亲启:“忽闻大家遇袭,吾心梵灼。自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注1)”   嗯,这应该是个痴怨书生。   又有赵瑞龙命李娘子亲启:“听说你修为尽废,老实讲我心甚慰,如此你就不能去勾三搭四了吧,本公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到我房里来。切记过时不候,哼!”   采桑:“……”   正看得乐呵,孙玉珂又来禀报,张玉龙等人都已经到了前院正堂。   李采桑微吸一口气,也不拿捏姿态,落落大方行至堂上,见一群男子俱都起身作辑,立时便感到数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   世上长得好看的女人不少,李采桑也未必比勾栏瓦舍里的花魁更好看。   但花魁常有,而李采桑百年难见。   她是三大奇花中的“琴花”,白石道人称赞她的《小重山》为“天皇遗泽,《九韶》之后第一天籁”,香山公评价她的诗文“质而实绮,癯而实腴”……   更有传闻当今三大奇花乃秉承古之三皇遗泽所生,琴花对应天皇乐道,杏花对应地皇医道,剑花对应人皇剑道,那是何等高贵的出身?即便只是传闻也平添了无限光彩。   她穿着微黄束腰襦裙,对襟上襦,蛮腰羸弱,可见优美的颈项和的无限风雅的锁骨,杏脸桃腮,星光水眸,眉间流露几许忧愁,更是楚楚动人。   采桑却不太认得这些客人,只觉得前头数人有些面熟,左边是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儒雅非常,料想便是救命恩人张玉龙了,右边却是个十分魁梧的黑脸大兄弟,一张大饼脸颇为凶神恶煞。   采桑跪坐于矮几后,眼神示意侍琴斟酒,随即举盏对那张玉龙说道:“玉龙先生活命大恩,本该晚辈……登门致谢,如今反劳先生安排,晚辈汗颜,谨以此盏……先行……谢过。”   她本是个安静淡然的女子,不善与人客套,此时说话磕巴、心中慌张,面色便有些涨红,落在众人眼中却是“难过得泫然欲泣状”,无不心肝儿肉疼,恨那楚赤松禽兽不如。   张玉龙忙回道:“大家身体为重,怎能叫你奔波?谢恩之言也切莫再提,义所当为而已,只愿大家早日康复,稷宫学子盼大家久矣。”   采桑喝完酒,“哦”一声,发现这天就基本聊死了——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但大伙儿都很体谅她,只觉得她这是因伤心过度导致的沉默寡言,我见犹怜,于是再次暗暗诅咒楚赤松,企图以此削他气运。   采桑默默吃糕点,正觉得尴尬,右边那黑脸大兄弟忽然起身拱手道:“某怀昌侯麾下朱广通,见过女先生,侯爷命某护送女先生前往神京,任凭女先生差遣。”声如洪钟,神色却有点拘谨,似不敢直视李采桑。   堂上诸文士既郁闷又好笑,郁闷多了个侯爷情敌,好笑这朱广通粗鄙,采桑先生当面,谁还不知她是绝色女子?称呼“女先生”实在不伦不类。   采桑有些难为情,猝不及防——霸道侯爷塞人来啦,咱接还是不接?   以前跟那怀昌侯暧昧到什么程度了?答应怀昌侯会不会刺激到其他备胎?   正犹豫,忽觉一股微风扑面,堂上几人喝道:“何人放肆?”   话音未落,又听一人喊道:“神仙姐姐。”   采桑定睛一看,见是个头戴纶巾的奶油小生,身形健朗,鼻如悬胆,唇红齿白,眉间三分风流姿色,却颇具贵气,满面欢笑作辑道:“听闻神仙姐姐受伤,我特意向丹霞掌门求取了龙凤回元丹,希望神仙姐姐能早日康复。”说时举着一个青翠玉瓶。   采桑有点懵,暗道这是段誉吧?身后的侍琴却毫不客气地上前接过了玉瓶,娴熟得很。   采桑越发头大了,完全不晓得该怎么控场,忽又闻堂外传来雄沉笑声,“哈哈哈哈,晋国美人何在?快让小王康康!” 第4章 大型翻车现场   笑声未绝,外间便传来打斗声,堂上众人无不脸色一寒,纷纷起身外出。   李采桑倒是松一口气,略一犹豫也跟了出去,众人都为她让开道路,到了檐下定睛一看,见是几个武士护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糙汉向里闯来,一行人都剃了鸡冠头,双耳上还佩戴着牛鼻环似的铜圈。   张玉龙大皱眉头,冷哼道:“是大荒州乌鸡国的小焰王,他怎会来此?”   众人却也不知,但似乎听闻过小焰王的威名,神色各异。   李采桑只知那大荒州地处晋国之西,多为蛮荒之地,地域广阔几乎相当于晋国十九州的三分之一大小,传闻许多强者在其中避世。   那小焰王龙行虎步,神态嚣张,目光一扫便看见了阶上丰盈秀丽的李采桑,不禁双眼一亮,又大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而晋国男儿皆病夫,美人快到小王身边来!”   说罢推掌一扣,真气拟成一只火鸡直扑李采桑,如惊涛拍岸,竟将台阶前众人推倒大半。   采桑娇躯一僵,却见孙玉珂挡在身前,又听朱广通怒喝,不知他哪里来的斧头,飞身而出一斧子将火鸡劈成两边,脚下退了两步,踏裂两层石阶。   小焰王浑不将朱广通看在眼里,依旧大笑,脚步不停。   张玉龙与方鸿雪对视一眼齐齐疾扑而出,一拳一掌真气喷薄,如洪流奔腾。   儒门精修神道,张玉龙和方鸿雪都曾为官一方,如今都在官方学府担任学官,名满天下气运深厚,虽不擅长争斗,但真气浑厚也不是寻常灵寂境修士可比。   小焰王神色首见凝重,双拳一握,身周真气如火,拳出如龙。   轰!   石阶上气浪翻滚,李采桑也觉劲风刮面,下意识退后两步,心里哇凉哇凉的——做“女神”真的好难哦。   那张玉龙和方鸿雪合战小焰王也只是势均力敌,拳来掌往打得噼里啪啦好不精彩,朱广通觎准机会也持斧劈向小焰王,四人哼哼哈哈战成一团,残影纷纷气劲暴乱,一道道气刃落在远处影壁上,如刀刻斧凿入石三分。   李采桑很快冷静下来,甚至有点想嗑瓜子,感觉这修真界果然有些门道,虽然不能飞天遁地,但这灵寂境就能发射真气,跟段誉的六脉神剑差不离了,据说神动境就能御剑杀敌,已属仙家手段。   小焰王等人的破坏力着实强大,一掌一个坑,一脚一条渠,不去犁地真是可惜了。   采桑悠然吃瓜,发现小焰王渐渐落于下风,被三大高手逼得连连后退,嗷嗷叫,不禁想道:“那楚赤松大概也是这种水平了吧。”   念头方落,忽闻远处传来震天长啸,“李——采——桑——”   采桑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即听身前的孙玉珂低呼道:“是楚赤松!”   采桑:“……”   啸声乍闻似在数里之外,但滚滚而来,眨眼间便至院外,一道黑影轰然撞破影壁冲入战团,双臂上下格挡,气如长虹,四大高手顷刻间被尽数击飞,见者无不大骇。   “怎么可能?”孙玉珂惊呼,声音颤抖。   只见庭中一个头发蓬乱的七尺大汉,身穿黑袍,浓眉大眼,膀大腰圆,浑身真气雄烈,乱发飞舞,目中却满是浑浊,神态狂乱,口中嚷嚷道:“李采桑,骚蹄子!在哪里?出来,快出来……”   李采桑:“……”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走火入魔了!”孙玉珂神色再变,转身夹起李采桑便往后院逃去,说道:“此子走火入魔却不退反进,恐怖如斯,首席切莫再招惹……”   话未说完,楚赤松已见了采桑背影,怒吼着疾扑而至,张玉龙等人毅然挺身阻挡,但楚赤松看也不看,掌刀随意挥洒,看似不着边际,却接连劈中张玉龙的气墙、方鸿雪的剑锋、朱广通的斧刃,三人如遭雷击身躯齐震。   张玉龙目中更是震骇万分,数日前他与方鸿雪合战楚赤松明明略占上风,这才几天?此子却已有神动境的实力。   果不愧是白石道人看好的刀中之龙。   楚赤松速度不减,孙玉珂带着李采桑怎逃得了去?   又见宫灵等五女持剑攻至,楚赤松眼里却只有李采桑身影,双袖一扫,五女长剑尽断,刹那间被磅礴掌气扫飞。   孙玉珂面色苦涩,忽然一掌将李采桑推出,随即转身扑向楚赤松。   李采桑大惊,猛然意识到孙玉珂会死,顿时心神剧震,胸中惊怖,恍惚间又听人呼唤道:“神仙姐姐……”   楚赤松旁若无人大步奔行,孙玉珂微怔,袖中落出一柄拂尘朝其左足卷去,正缠个结实,心中微喜便使劲一扯,楚赤松身影骤顿。   那白面小生背起李采桑疾驰而去,快似鬼魅。   “狗男女!”楚赤松见状更是眼冒绿光,左脚一提反将孙玉珂拉去,依然狂奔,却又见张玉龙、朱广通等人扑上……   李采桑回过神时发现站在一僻静小巷里,喊她神仙姐姐的小哥正在前边扶着墙喘大气,累得跟狗一样。   采桑欲言又止,忽见一身影从围墙上跳下,一掌劈在小哥的后颈上,他“哦呀”一声便倒在地上,两眼翻白。   采桑吓一跳,见来者是个高头大马的青衫男子,五官也算端正,但眼神十分猥琐,嘿嘿笑道:“淮阴王世子不愧万里独行之名,若不是背了个人,我解玉书当真追不上。”   李采桑凝神戒备,问道:“你……你打他做什么?”   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猥亵,**连连,“李大家怎能不识我解语书,何必明知故问?听闻你修为尽失,我可是赶了八千里路来的,嘿嘿嘿……”   “……”采桑欲哭无泪,暂时也顾不上地上的小哥了,转身欲逃,那淫贼轻轻一纵便落在她前头,摩拳擦掌,兴奋得颤抖,满面红光道:“上天待我不薄,竟将一朵奇花赐我,我又怎能辜负这机缘呢?呃讪讪讪……”   采桑真的方了,心知难逃,打算先拉一泡屎在亵裤里,于是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一边拖延时间道:“那个……强扭的瓜不甜。”   解玉书桀桀怪笑,“自从见过李大家,我吃什么瓜都觉的索然无味,快渴死了,哪还顾得上甜不甜?”   “……”不等采桑找到屙屎的感觉,那淫贼已一手抓去,她心神一紧,下意识一拳打出。   小拳拳“啪”地一声正中淫贼掌心,后者浑身一震,瞳孔剧瞪,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李采桑不明就里,也不敢轻举妄动,定了定,忽闻“嗤”地一声,却是一柄利剑自淫贼身后穿心而过,冒出两寸剑尖来。   采桑又是一惊退后两步,那利剑也拔出,解玉书身躯倒下,却见侍剑站在巷口,举着淌血的长剑。   她满脸激动,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剑身,颤抖道:“吾剑成矣!” 第5章 原来是接盘侠   李采桑大松一口气,忙回身去检查白面小哥,感觉他应该只是昏了过去,于是把他架在双肩上,半拖着往巷口走去。   侍剑依然激动难抑,一剑将解玉书的人头砍下,扯起布衫将那人头裹起来便背在肩上,也不去帮采桑,只抱着双臂跟在李采桑身后。   出了小巷依然是颇为僻静的青石街道,冷风一吹,竟已有小雪纷飞,平添几分寂寥。   采桑方行十数步,忽见前方仃立一白衣人,衣发随风,身姿飘逸绝伦。   她似乎凭空出现的一般,虽然只是以背相见,但采桑只看一眼便意识到她是个女人。   必然是一个很帅气的女人。   李采桑也不知道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甚至有点心跳加速。   她顿住脚步,正要说话便听白衣人先说道:“你的消融期比我预料中来得早。”声如天籁,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惋惜。   熟人?采桑颇感意外,保持沉默。   “等你渡过消融期,我再来取你性命。”白衣人的话说得很轻,一步迈出,忽来一股风雪迷了李采桑的双眼,等她再定睛时,已不见了那白衣身影。   淡淡的采桑不惯以“卧槽”走天下,只道一声:“厉害了!”   扭头问侍剑:“这人是谁?”   侍剑神色凝重,一字一顿道:“剑花,夏语鹤。”   “……”采桑囧了一下,很确定李采桑没见过那与之齐名的剑花,不然那么出色的人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于是接着问道:“你们认识吗?”   侍剑摇头,“不认识。”   采桑:“那你怎么知道是她?”而且只是看了个背影。   侍剑抬头望天,落寞道:“我的剑告诉我的。”   采桑:“……”心里很难相信这个练剑像徐坤菜菜子打篮球的家伙是个高手,毕竟这还是个十一岁的丫头片子而已,但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呀。   也不认识回张家别院的路,四下看看,恰见侍琴和羽灵奔来,不由得心神一松,仿佛黑暗中看见了光明,甚至有点想哭。   她只是想回地球,而不是真的想死。   更不想被折磨至死。   采桑忙问道:“宫灵和师叔她们呢?”   侍琴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依然看着天空的侍剑,才答道:“师叔师姐都受伤了,但没有大碍,那楚赤松神智错乱,忽又追杀乌鸡国小焰王去了。”   羽灵也说道:“朱将军请首席师姐先去卫所疗养。”   这时李采桑背上的小哥悠悠醒转,羽灵忙上前将他架开,口唤“世子”。   这世子看了看众人,迷糊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人打昏了。”采桑只交代一句便着侍琴带路去卫所,不多时,张玉龙等人也寻来了,大多脚步虚浮的亚子。   李采桑的心情有些沉重,经此一事,她不想死了,但这修真界对她恶意满满,楚赤松不说,不知道暗中还有多少企图“采花解渴”的……叼毛呢。   以前的李采桑太爱出风头,如今修为尽失简直是羊入狼群呀!   还有个疑似剑花的白衣人跑来宣战,“取你狗命”云云。   诶,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   未来真的好难呐,但采桑是个淡淡的女子,迷惘、不安也都是淡淡的,很快便都压制了下去。   这世界最大的诱惑是举霞飞升长生久视,倒也确实值得那种种挑战。   一行人响午时分抵达卫所。   此时卫所内外已遍布哨兵,弓弩手严阵以待,便是楚赤松折返也讨不了好去。   不等入屋,侍剑解下肩背上的布裹递给陪行在侧的空桑州通判大老爷,说道:“这是官府通缉的大淫贼解玉书之头颅。”说完便仰头看天。   众人吃惊,凑近一看,果然是那千面淫贼,不由纷纷看向采桑先生,一时疑惑。   采桑瞥了一眼高深莫测状的侍剑,心里也疑惑呢,不敢配合她装逼,只请朱广通带她去客房。   侍剑却颇为专注,好一会儿才听侍琴说道:“白痴,你在赏雪?”   侍剑目光闪烁,但仍不低头,倔強道:“我赏的是寂寞。”   侍琴:“……”   那边朱广通将李采桑带到一小院外,劝她好生休息便与张玉龙等人一起告退。   李采桑则和羽灵进院,刚走到正屋廊下,便闻屋里传出宫灵的压抑争辩:“师叔,真的够了!我们不能再纵容首席师姐了,这些年为了供养她,观里的师姐妹过得连那张家的奴仆都不如,可她呢?她的气运足够昌隆了,但何曾回报过师门?观里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再这样下去,东篱观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采桑闻言莫名有些愧疚,心中微微叹息,便听孙玉珂气促咳嗽,半响才说道:“气运之争本就凶险,首席固然有些成就,但还不是被那楚赤松闹得两败俱伤了?一个修为尽失,一个走火入魔,首席若不能先一步恢复,我们这些年的努力便都付诸东流了,又如何能甘心?”   宫灵冷笑,“就算她成功压制了楚赤松,就算她能继续分取楚赤松的气运,对观里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师叔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你看不出来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吗?”   孙玉珂半响才沉声道:“首席还是很尊敬观主和长老的。”   “师叔!”宫灵几近咆哮,愤怒中带着一丝哭腔。   采桑推门进屋,见众人都盘坐在蒲团上,商灵等人见了她都有些窘迫,纷纷低下头去,只有宫灵在怒视。   采桑默默走到上席坐下,目光扫过众人,半响才微叹道:“你们清点一下,凡是能够带回观里的就都先带回去吧。”   众人闻言无不惊愕,孙玉珂欲言又止,商灵等人面面相觑,终是角灵迟疑道:“首席此去神京,也不能短了用度,不然……恐怕长老会怪罪。”   采桑懒洋洋地躺在席上,双手枕头,支着二郎腿,不容置喙道:“按我说的做。” 第6章 今天开始做女神   李采桑的决定着实叫人意外,角灵等人犹豫了片刻才起身离去,自是去张家别院清点物品了。   宫灵临去前依然剐了采桑一眼。   采桑闷闷地想:“看我做什么,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此时进屋的侍琴颇为欢喜道:“是要回竹海了吗?”   李采桑:“……你要回就跟宫灵她们一起回去好了。”她现在是有些害怕姜若水的,怕被她看穿虚实,怕被她一掌拍死。   姜若水无疑是这世上最了解李采桑的人,那可不是一个消融期就能瞒骗过去的。   而且,那是一个真正的智者,如果这世上真有秉承天皇遗泽而生的人,那一定是姜若水!   李采桑的气运是从姜若水处“拿来”的,大抵不怎么结实,被货真价实的大气运者楚赤松一撞,已经哦豁了,换了另一个李采桑来接盘子。   侍琴闻言不禁皱眉,被孙玉珂瞪了一眼便也不敢多说,怏怏地去煎药了。   房中静默良久,才听采桑说道:“师叔的伤要紧吗?”   孙玉珂低沉道:“疗养数日便可恢复。”说完抬头看着李采桑,半响才说道:“首席可是灰心了?”   李采桑:“没有呢。”只是压力山大,但没法说。   孙玉珂:“那还请首席端正姿态,不可散漫。”   “……”采桑勉为其难坐起来,双手贴膝,目光平视,做个淑女雕塑。   孙玉珂又如何瞧不出她的敷衍,叹息一声,“首席既不打算回竹海,自是要去神京的,可是有计划了?”   采桑微怔,弱弱地问道:“咱就四处游历不行吗?”   她不敢回竹海,也不敢去神京啊,以前的李采桑好歹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时不时抛出一两首姜若水的曲谱或者诗文,加上无敌美颜,骗一群世家子弟跟玩儿似的,但现在的李采桑……琴棋书画一样不通,“臣妾”做不到呀!   这个绿茶太高级了……   孙玉珂皱眉道:“你现在修为尽失还怎么游历?”   “……”采桑顿时无言以对,暗道我这么美,又没有自保能力,四处晃荡是会引起腥风血雨的吧。   孙玉珂又道:“去神京是好的,即便不争气运,那也是卧虎藏龙之地,许多太医、名医说不定能助你恢复修为,遇到圣手和杏花的机会也更大。”   孙师叔都说得这么有道理了,采桑无发可说……   她沉默好一会才幽幽说道:“彳亍口吧,师叔也去休息吧。”   孙玉珂告退,走到门口回头一看,见首席又躺下了,不禁微微皱眉,出门后关上了房门。   李采桑大字型瘫在席上,心想得规划一下未来,然后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身上盖着一件大氅,屋里也摆了火盆,烛火通亮,暖和得很。   有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采桑坐起来发呆片刻,唤来侍琴说道:“咱的琴和剑带过来了吗?”   “带来了。”侍琴便去取来“春雷”与“夏蝉”。   采桑颇为忐忑地摸了摸琴匣、剑匣,暗道就这两匣子放地球上就是最顶尖的雕刻艺术品,在京城二环内换一套百二平米的房产也不成问题的。   这还只是匣子而已呢,富婆的快乐一般人想象不到!   春雷是一把七弦琴,琴身以紫黑色独木雕成,中间掏空形成一扁长形音箱,琴面系七弦,造型古朴优美,头宽尾窄远看像一把伞。   琴箱油光水滑的,像是被盘出了包浆的玉石,实不知多少人抚摸了它多少年才能有这般成色。   采桑轻轻一敲,“叩”地一声轻响,声音浑圆而不失空灵,着实好听。   采桑却更不敢弹它了,此时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乐曲正是那《小重山》,被白石道人誉为“《九韶》之后第一天籁”的神曲,但《小重山》所需弹奏技巧极高,就算是以前的李采桑,每成功弹奏一次都会导致筋疲力尽,还得是精气神都处于完美状态才能演奏成功。   另外还有许多曲子,但印象模糊,采桑同样弹奏不了。   至于熟悉的地球流行乐她几乎连想都不敢想,那些东西放在青楼里倒是蛮好使的,但这边的上流社会管它们叫“靡靡之音”,甚至“亡国之音”,鄙视之极。   采桑先生是混上流社会的,要是改弹靡靡之音,估摸着整个朋友圈都得被气疯,定会有大群“朋友”拔剑砍她的。   惹不起惹不起……   采桑只是摸了摸春雷,确认自个儿短时间内不能弹琴,只好感受一下富婆的快乐便将它收拾起来,又“锵”地拔出夏蝉,只见青冥剑身轻颤,一丝锋锐之气扑面而来,凉凉的。   “怎么叫夏蝉呢?”采桑不懂,但对剑的印象明显比对琴更模糊得多。   她还剑于鞘,抬头发呆——“剑胆琴心采桑子”要变“鼠胆怂心采桑酱”了吗?   不行,不能这样子!   咱来接盘要承受那么多的委屈和苦难,不能没有收获!   “我”要翻盘,“我”也要做神仙!   只要能长生久视,就能多多想办法,总有一天能回去地球的。   淡淡的采桑雄心勃发,吃了三大碗饭,然后就睡觉了。   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感觉荒废了一夜时间的采桑酱有点沮丧,草草洗漱后站在屋檐下吹冷风——这样不容易犯困。   昨日的小雪不及堆积就已经化了,但天空还是阴沉,冷风萧瑟,苍茫寂寥。   站久了有点无聊,采桑酱忽然心有感触,深沉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抒情完毕,感觉畅快不少,却听一阵抽气声,扭头看去,见张玉龙、方鸿雪、司马子琪等人出现在台阶下,都目瞪狗呆的亚子。 第7章 从此节操是路人   李采桑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儿穿的是渐变色的“月空”交领襦裙,也没走光,可那些男人怎么满脸震惊?   心头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就听那奶油世子司马子琪激动道:“神仙姐姐不愧是神仙姐姐,出口成章,偏又意境高绝震撼人心,好诗,好诗啊!”   采桑再看众人,见他们一个个都打了鸡血的样子,那方鸿雪更手舞足蹈起来,呓语一般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好!好一个‘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顷刻间满流满面,身体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似站立不稳。   他,高|潮了!   采桑不禁默默吐槽道:“老哥,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采桑着实有点惊讶众人的反应,但仔细一想也能大概明白,这世界抒情言志的方式比较单调,人们的感情都十分含蓄,被扎心的反应大些也就正常了。   诗、歌本是一家,最初是由先民们压抑不了内心澎湃的感情而大喊大叫发展来的,加点节奏和韵脚也就成了诗歌,所谓引吭高歌、歌以咏志就是这样了。   而随着文字的发展和普及,当今写诗的已经远超谱曲的,不是每首诗都能歌唱,但有些诗文,单纯吟诵的感染力更在歌唱之上。   因为人们能够想到的旋律在它面前都显得多余,实属画蛇添足。   这大抵也是一种大道至简,而李白无疑是此道中的不朽金仙。   “我好像装了个逼?”采桑酱并没有因为装逼成功而感到快乐,相反有点小纠结——这也是剽窃狗行为呐,貌似比采桑子更恶劣。   采桑子那叫代笔,采桑酱这才是真的剽窃。   她正迷糊着呢,司马子琪已快步上前,继续赞美道:“神仙姐姐的诗才丝毫不在琴艺之下,当称诗琴双绝,羞煞我辈男儿也!”   采桑脸皮抽了抽,忙转过身去,依然看着远方的天空,微微叹息道:“有感而发罢了,我宁愿不曾有过这番感悟。”   “有感”倒是真的……   众人立即醒悟,采桑先生最近时运不济,定是十分伤心的了,都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了,这是何等的心灰意冷啊,越想越觉得感同身受,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再看女先生的玲珑背影,再无往日旖旎心思,只觉得无限落寞、悲伤,又是一阵心肝儿肉颤。   张玉龙咬牙道:“楚赤松端的不为人子,大家切莫气恼,我已将他的恶行上禀神京,不日便有通缉令发出,定叫他付出代价!”   “对!”司马子琪重重点头附和,满是鼓励地说道:“神仙姐姐,要坚强啊!”   侍琴端着早点回来,走到采桑身边小声安慰道:“师姐,别低头,气运会掉。”   采桑:“……”   这一口鸡汤猝不及防。   李采桑的良心隐隐作痛,不太装得下去了,转身对众人作辑道:“采桑得友如此,不枉此生。”说完一眼“飘”过去,众人皆欣慰点头——都觉得是在说自己。   采桑却也心肝儿肉颤起来,心想:“我怎么突然就这么熟练了?”   悲哀呀——   张玉龙看了一眼侍琴的托盘,对众人说道:“我们还是先告退,让李大家多休息。”   他们本就是来表达一下关怀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好意思耽误李大家用膳,而且刚听了一首绝顶好诗,也急着回去记录下来,于是纷纷告退。   采桑大松一口气,目送他们离开,连忙回屋,一边吃着药膳粥一边问道:“师叔和侍剑呢?”   侍琴答道:“师叔与宫灵师姐还在清点物品,侍剑……唉……”一声叹息显得非常疲惫。   采桑:“侍剑怎么了?”   侍琴:“她昨天一直跟人说解玉书是她杀的,大家不信,角灵师姐还跟她比试了一场,把她打得满地找牙,本以为她认清自己了吧,可今儿一早她又说肯定是昨天杀解玉书时发挥了潜能神通,现在抱着剑坐在围墙上冥想,说是要回想起昨天出剑那一瞬间的感觉。”   采桑默默吃粥,不敢置评。   不多时,孙玉珂和宫灵等人来了,呈上一份清单。   采桑粗略看了看,发现自个儿的衣服和配饰基本都留下了,还是挺高兴的,宫灵带回观的基本都是现银和一些把玩的珠宝、各种功能的丹药等等,确实也是一大笔财富。   采桑对这分配清单没有异议,问道:“都有谁要回去的,安排好了吗?”   宫灵冷冷答道:“我和商灵、羽灵回观。”顿了顿又道:“从现在起我恢复本名,谷越秀。”   采桑点点头,“你们都恢复本名吧,以前是我冒犯了,抱歉。”   几女闻言无不意外,孙玉珂的脸色更有些难看,却是担心李采桑因宫灵等人的责难而与师门离心。   唯独角灵有点急眼,忙说道:“首席,我不回去,就不用恢复本名了吧?”   采桑纳闷,“你喜欢角灵这个名字?”   “喜欢!”角灵掷地有声。   侍琴却噗嗤一声,笑道:“比牛三娃子好听。”   角灵登时怒视侍琴,后者吐一下舌头萌混过关。   采桑莞尔,又对孙玉珂说道:“回家路远,恐遇歹徒,师叔还是去请朱将军和玉龙先生帮个忙,安排些人手同行才好。”   孙玉珂闻言双眼一亮,倒有点相信这首席弟子是真的良心发现了,而不是与师门疏远关系,当下答应一声,便带谷越秀等三人去寻朱广通。   采桑又扭头问侍琴:“你不是也很想回去吗?”   侍琴神色一窒,随即露出了无比哀怨的表情,长长一叹。   采桑隐约听见了她强烈无比的怨念——“我”为什么不回去?泥萌心里没点逼数吗?   李采桑咳嗽一声转过头去,心道:“她埋怨的只是侍剑而已,一定是这样的。”   约莫响午时送走了谷越秀等人,角灵、徴灵、侍琴都有些情绪低落,李采桑却是斗志昂昂,叫孙玉珂到花厅,铿锵说道:“师叔,我想重新开始修行,你就当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从最基础的开始教我行不行?”   孙玉珂吓一跳,“首席你的修为本已在我之上,我如何能教你?恐怕误导了你。”   采桑握着她的双手鼓励道:“师叔,我相信你,你行的!”   孙玉珂颇为震动,双目对上李采桑极具蛊惑性的魅眼,莫名生出一股豪情来,点头道:“好!”说完感觉哪里怪怪的,具体又说不上来。   采桑心里松一口气,感觉这师叔真是大大的好人吶。   于是孙玉珂从最基础的《射阳山人最新编修版修真三百问》开始指导李采桑,可没多久就听到微弱的鼻鼾声,定睛一看,前一刻还不停“嗯嗯嗯”的首席弟子已经垂头睡着了。   孙玉珂:“……”耍老娘呢吧? 第8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夜,很是静谧。   天空意外的晴朗,星河璀璨,美得如梦似幻。   采桑觉得自己的时差还是没有调过来,精神得两眼能发射激光似的,只恨这异世界的夜太安分。   她披着白色的大氅,在窗前伏案书写,月牙眉一跳一跳的,手上的毫笔也时常停顿,似乎颇为挣扎。   既然决定了要苟全性命以图上天,那采桑子留下的烂摊子迟早都要收拾的,趁现在有精神,就先处理一点吧。   在给各路备胎回信,但处理起来才体会到真的好难……   采桑没做过绿茶,但好歹也是阅读了上亿文字的信息时代单身狗,连琼瑶阿姨的作品也没少读,还是大概知道做绿茶是怎么回事滴。   首先是那个总觉得别人都是贪图你的美色只有我爱你的灵魂的苏海潮,虽然以兄妹相称,但那占有欲望早就跃然纸上了,看他信里的语气,已经处于扭曲的边缘。   这是个危险人物呀,得赶紧安抚一下。   采桑尝试着写道:“欧巴……(划掉),哥(划掉)兄长,昨得书笺,反复读之,深情厚意,感莫能言。恕我(划掉)……恕愚妹未能及时回信,只因昨日又见楚赤松……”   写到这里顿住,咬着笔头看窗外的星空,想道:“直接诉苦好像不是采桑子的风格?她应该是‘坚强’得让人心疼的人设?”   于是换一张纸重新写道:“兄长,昨得书笺,反复读之,深情厚意,感莫能言。悔不听兄长劝告,至有此祸事,愚妹羞愧无地,更累兄长劳神牵挂,大过也。如今侥幸保全,觉悟前非,不敢有恨……愚妹无所求,唯愿兄长千秋华茂,幸甚至哉!匆此先复,余容后禀,愚妹采桑顿首。”   写完检查一遍,李采桑有些脸红,心里惊呼:“怎么肥事?婊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又抬头看了好久的星空,还是将这婊过头的回信丢火盆里烧了,重新写。   好不容易才拿捏好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度,李采桑觉得心好累……   不过也算是有些经验了,后面的容易不少,接连处理了七八个快要爆胎的家伙后就轻松下来,剩下的是唐破阵、赵瑞龙之流。   回赵瑞龙只写了一个字——呸。   这很采桑子。   第二天一早就叫人将书信送出,李采桑让孙玉珂等人收拾一番就启程西去。   她给那些备胎回信已经很为难自己了,更不愿跟他们面对面,但她接连遇袭,用膝盖想也知道那些备胎肯定正快马加鞭地赶来空桑,再不走就得面对他们的纠缠。   万一又翻车可怎么是好?   朱广通领着五十强弓甲士护送,张玉龙、方鸿雪和一些稷神宫的学子同行,淮阴王世子司马子琪也说刚好要去神京,加上随行的侍从、奴仆,两百余人一行,车马簇簇,也颇为隆重。   其中有三辆马车专门拉李采桑的衣服和配饰,这着实让她生出一股豪气来——土豪的豪。   可一看账簿,现银几乎没有,老实说想不让人家护送都不行,因为自个儿连雇马车的钱都不够。   李采桑的新诗跑得比马车快多了,短短两天已传阅数千里,这一首《困居空桑感怀》精彩万分,虽然很多人不知道“中间小谢又清发”等该作何解,但也不好意思问啊。   采桑先生写的肯定错不了,再者其余诗句都惊天动地,这一句必然也有深意的,看不懂的一定是学问不够,就不说出来丢人现眼啦。   这么忽略了其中的疑点之后,这简直就是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作品,无数人倒吸一口冷气,暗道:“此女恐怖如斯!”   采桑先生的粉丝又增加不少,有些看不惯她的才智之士也颇为惊讶——妖女这首诗风格大变,风骚却更胜以往,难道她真的顿悟了?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有生活根据的,因为劫难催人成长、成熟,只要不被压垮,必然比原来更加坚强。   但是李采桑这个妖精……有待观察。   各方关注者心思诡谲,乌鸡国小焰王却是无暇理会,还在小树林里急急而奔,怒火中烧又悔不当初。   不就是在楚赤松大战张玉龙等人时在旁边小声嘲讽了一句:“樵夫就是樵夫,土包子一个,竟然被区区女子迷惑至此。”外加“哈”了一声嘛。   楚赤松本是旧楚国凤凰山下一个少年樵夫,所以也有人叫他楚樵夫,他也欣然接受,小焰王万万没想到,这么一句暗戳戳的嘲讽会惹来楚赤松的疯狂追杀。   那疯子端的厉害,而且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不知疲倦,也不知他这几天吃喝了没有,小焰王但凡停下来捉只野鸡烤一烤,没等烤熟就会被追上。   小焰王已经三天没有吃过肉了。   “追,有种你就一直追,等我大荒州的援兵赶来,定将你剁成肉酱!”小焰王愤怒想道。   那楚赤松似乎听见他的心声一般,又在后方咆哮:“啊啊啊啊啊!李采桑!别以为你扮成男人我就认不出你,我要杀了你!”   “……”小焰王即便听了好几次这样的白痴言辞,但还是有吐血的冲动,心里委屈得无以复加——我怎么可能是李采桑扮的啊啊啊啊啊!   “我”都感觉这是李采桑被骂得最惨的一次……   小焰王这一分神又感后方怒吼声接近不少,回头一瞥,惊见楚赤松已出现在数十丈外,他手里还拿着一只没吃完的烤鸡。   “那是我的烤鸡!无耻狗贼!”小焰王气疯了,他认得烤鸡屁股上扎的木棍,非常确定那就是他制作的烤鸡。   一时气急攻心,不觉脚下绊了一下,“轰”的一声撞一树上,体内真气暴走。   小焰王心中惊骇欲绝。   “哈哈哈哈……”楚赤松癫狂大笑,眨眼间奔至,复怒吼道:“李采桑,受死来!”掌刀高举,霎时天地剧颤致飞沙走石,惊起林中大片飞鸟。   擎天刀气正要斩下,小焰王双手撑地,歇斯底里般扭头吼道:“就算我是李采桑,你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我究竟哪里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愤怒中还有无限委屈,楚楚可怜状。   楚赤松顿了一顿,立即又凶神恶煞起来,喝道:“没什么好说的,李采桑就该死!”说完又要劈下。   小焰王灵光一闪,急忙说道:“没想到我伪装成这样还是被你是识破了,但我想知道我的破绽在哪里。”   话音未落,楚赤松果然又顿住了。   小焰王微喜,着实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机智的时候,暗中调理真气准备再次逃跑。   楚赤松对李采桑的感情显然复杂得很,七情上脸,面色忽红忽白,瞪着一双牛眼,气鼓鼓地半响才说道:“细节决定成败,是你那一声‘哈’出卖了你!”   小焰王:“……”惊呆了。   这什么魔鬼细节啊!!   还能说出细节决定成败这么有道理的话,这家伙装疯的吧?!   小焰王悲愤欲绝,要不是已经证明打不过楚赤松,一定扑上去咬死他。   楚赤松冷冷一哼,“你可以瞑目了。”说完掌刀一振,擎天刀气再次凝聚。   小焰王双腿一蹬飞蹿而去,又听楚赤松冷笑道:“不愧是你,狡猾的李采桑!”   “噗……”小焰王忍无可忍,吐血了。   嗡!   刀似长虹,似欲开天辟地,落处草木摧折,大地迸裂。   小焰王亡魂皆冒,死亡的恐惧瞬间弥漫周身。   短短数日,这楚赤松竟再上一层楼,这一刀已具备神动境大成的威力。   小焰王心知难以周全,悲愤转身,正要施展秘法苟全性命,忽又闻清越剑鸣传来。   磬——   一青一红两柄神剑如雷霆般从天而降,瞬间击溃刀气。   小焰王顿时大喜过望,“是红楼剑姬,阿空终于请来救兵了!” 第9章 玛丽苏光环get(二合一)   冬天的竹海颜色斑驳,黄的绿的都有些萎靡,冷风一吹,叶落如雨。   林间环绕的溪流倒是显得更清澈些,流水的声音在静谧的天地间分外生动。   姜若水便是如同这流水一样的人,清澈,柔和中带一丝冷冽。   她身形单薄。穿着黑色的阴阳鱼道袍,坐在篱笆院的夕阳里,面朝落日,手中雕琢着一块木头。   面带微笑,目露期待,手上落刀很慢,但每一刀都干净利落。   她经常雕琢木头。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手上是珍贵无比的千年梧桐木。   这一截紫梧桐她珍藏了二十三年,如今才有把握将它制作成琴箱。   千年紫梧桐坚硬逾铁,质轻似鹅毛,雕琢不易,但在她的刻刀下像是一块豆腐。   梧桐木制作琴箱也是艰难,极容易太空或者太闷,只有在真正技艺高超的琴匠手里,它才是制琴的最佳木材。   二十三年来无人能为姜若水制琴,包括她自己。   竹林里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踩着竹叶沙沙作响。   一个身穿淡绿色劲装的女子走到篱笆门外,施礼道:“观主,长老请你去议事。”   姜若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敛起微笑,半响才起身,将物什收拾在竹屋里,掸去身上的木屑,如此才往祖师祠堂去。   长老梁秋荷是抚养她成人的师傅,是个很有威严的人。   梁秋荷坐在蒲团上写字,她只有写字的右臂,左边的袖子空荡荡地垂着,头发略见花白,面上有几缕皱纹。   她以拂尘镇纸,惦着笔书写,背脊依然挺直。   姜若水进入祠堂后,身形一下子遮挡了大部分光线,连忙往旁边让开。   梁秋荷投笔,拿起拂尘一扫,地上的纸张飞向姜若水,后者轻轻将其接在手里,眼前一亮。   纸上赫然是李采桑的《困居空桑感怀》。   梁秋荷定定看着她一眼,皱眉道:“果然不是你的作品。”   姜若水的诗和她的性情一样,向来恬淡自然,如和风细雨般润物无声,但这一篇《困居空桑感怀》却疾风骤雨般畅快淋漓,以悲言志,一股豪气酝酿其中,如潜龙在渊。   姜若水不语,但已明白这诗的来历。   梁秋荷:“你相信吗?”   姜若水:“相信。”   “你只是不得不相信。”梁秋荷忽然叹息,“你也六年不见采桑了,虽有通信,但仅凭几纸精心修饰过的措辞,你又能了解她多少呢?”   姜若水欲言又止,微眯着眼睛。   梁秋荷见状似乎有点生气,肃然道:“卜算子近况如何?”   姜若水摇头,“徒儿与他已有两年不曾联系。”   梁秋荷呼吸急促,狠狠瞪她一眼,“你要是有你徒弟一半的心机和手段,我东篱观早已远超吉祥禅院,便是与大荒州的红楼剑阁争一争女修第一派的位置亦未尝不可,何至于斯?”   姜若水不可置否,梁秋荷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吭哧半响才闭目叹息道:“罢了,你且去信采桑,着她在神京筹备分观,明年万仙会好生表现,先定个小目标,便招收一百名闻道境以上的新弟子吧。”   姜若水眨眨眼,“师傅,观中如今也只有六十三名闻道境以上的弟子。”   梁秋荷又横她一眼,“采桑现在颇为富有,你若以一百为目标要求她可得八十,以八十为目标便只可得六十甚至更少,算了,你不懂经营,多说无益,就这样去信吧。”   “是,师傅。”姜若水只得答应一声,若有所思地退下,便写了书信,派弟子往神京而去。   二十四日清晨,姜若水正准备继续制琴,忽见执事弟子匆匆跑来,满脸激动道:“观主,宫灵和商灵回来了,带回来很多银两和丹药,我们今年、明年、后年都不用吃竹笋啦!”   姜若水:“……”   ——   另一边,李采桑经过数日“逃亡”,感觉应该甩开了备胎们不少距离,渡过太平津后稍为缓下了速度——修为全失的女先生实在也是有些吃不消了。   虽然一路走的都是还算平坦的官道,坐的也是最结实的四轮马车,但也就跟地球的乡村拖拉机差不多的体验,一坐就是好几天,采桑酱恍惚间觉得紧致的肌肤都给颠松弛了,虚得不行。   幸亏有侍琴、孙玉珂等人照顾,不然就这公主病就能要了她半条狗命。   休息时听人聊天倒是增进了对这修真界的认识,也明白剑花夏语鹤为何要杀她了,因为剑花所属的吉祥禅院与东篱观是死对头。   三百年前佛道大战,东篱观的祖师陶东篱单人一剑砍翻了吉祥禅院三大天女,从此两派势同水火。   东篱观的玄女教义与吉祥院的天女教义颇有雷同之处,两派本就有正统之争,得正统者得气运,想不争也是不行。   这气运可厉害,是天意,也是众生意念,得气运者也就是得天地众生眷顾,行事无往而不利,修行速度也会远超常人。   譬如这晋朝皇帝,得民心的皇帝必然都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至强者。   但气运之道要承担莫大因果,譬如那些闹得民怨沸腾的皇帝,消融期一旦降临便是身死道消之时。   所以,李采桑猛然发现身后的那些冤孽备胎一旦反水,她极有可能会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这就厉害(卧槽)了!   她顶多算是个有绿心没绿胆的小闷骚,严重缺乏操作经验,一穿越就被备胎包围了,这时候还修为全失,这无疑是地狱难度呀。   最重要的是还长得这么美腻,想不招蜂引蝶都难吧?   这就太为难人了,采桑如此想道。   那淮阴王世子司马子琪她都觉得难以招架。   看着白白嫩嫩且满腹诗书的一个公子哥儿,实则脸皮厚得能磨刀,整天围着“神仙姐姐”打转,连侍琴的活都被他抢去一半,看得张玉龙等人又急又怒。   这无耻的登徒子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还无形中哄抬了行情——试想一个王侯世子都给李采桑子鞍前马后的了,你一个死教书的不得豁出性命去才能让她高看一眼?   本来李采桑落难,明显没有以前那么骄傲,玉龙先生都窃喜机会来了,结果每次去交流都能碰见那个比他英俊、比他富有、还比他幽默(不要脸)的世子,心塞的呀,想爆炸!   李采桑也很无奈呀,着实担心越欠越多以后还不上,但每当想起这是救命恩人就不禁心软,怎能恶语相向呢?   只好委婉暗示,偏他装傻充愣、嬉皮笑脸的,简直太段誉了。   如此几次,采桑也不忍心再看他强颜欢笑的难堪模样,婉拒的话也少说了。   这大概就是舔……痴情种的胜利吧。   “我这么心地善良的女纸,再这样步步退让会不会真的被他给攻略掉?”采桑酱无语问苍天。   但她的恐慌也是淡淡的,一会就不见了。   廿五日一行人进入司隶,黄昏时来到一个叫牛家村的地方,天空黑沉沉的要下雪的亚子。   朱广通、徴灵等人便入村去勘察情形并租借民宿。   李采桑的马车停在村东头的将军庙外,她身子疲乏得紧,戴了黑色的帷帽就下车走动,发现庙里也有些旅人,看样子应该是打算在庙里过夜的了。   神台前的木墩上坐着一个短胡子灰衣人,面貌清隽,头戴纶巾,手里摇着一把扇子,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对围拢着他的旅人们说道:“那红楼十二剑姬何许人也?话说自剑祖阿尧隐世之后,她的弟子阿青持剑书创立红楼剑阁,又经李阿香、赵阿银励精图治,传至当今已是天下第一女修门派,阁主陈阿娇自是通天彻地的女神,十二剑姬正是她的亲传弟子……”   显然是在说什么江湖轶事,采桑自付闲着也是闲着,便移步至庙门处旁听,侍琴和侍剑紧随身后,一人背着一个匣子,倒有些扎眼。   庙里的说书人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神色如常,口中依然滔滔不绝。   原来讲的是红楼剑阁十二剑姬斗南极洲魔光老祖的事迹,据闻十三年前,十二剑姬齐赴南海寻找奇珍用以祝贺陈阿娇百年大寿,不知怎的与穷凶极恶的魔光老祖起了冲突,大战九天十夜,追逐十万余里,最终将魔光老祖斩杀于南极洲,威震天下。   那说书人绘声绘色,讲到紧张处众人皆屏息流汗,讲到激烈处众人皆欢呼雀跃,连李采桑身边的侍剑都紧握着拳头,激动得颤抖。   李采桑却越发觉得这个世界好危险,听完这一段便要去喝口酒压压惊,转身时帷帽却撞上侍剑背上的匣子,恰逢一股冷风刮来,将帽子掀飞了。   “妖!”   采桑白了一眼侍剑,忙去捡起帷帽,忽感受到说书人的目光,抬头朝他笑了笑当是打招呼,便戴上帽子离开。   侍剑却是不舍,只将背上的剑匣塞给侍琴,她便乐滋滋的蹲在旅人们的身后听书。   此时朱广通等人也自村中返回,请采桑先生去一地主家的西苑落脚。   直到月上山头,侍剑才乐呵呵地寻至,将一块老旧的兽皮递给李采桑,说道:“方才的说书人送给你的。”   众人颇为好奇,凑近一看,见上面记录着一些奇怪的线条和符号。   李采桑微微一怔,心想难道是藏宝图?便听孙玉珂说道:“是古琴谱。”   李采桑:“……”幸亏没将心声说出口,不然就尴尬了。   宫商角徵羽的五音琴谱她是看得懂的,但对这古琴谱的印象很淡,经孙玉珂提醒后才觉得有点熟悉了。   孙玉珂冷哼道:“是一张残谱,看来那人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这是在钓鱼呢。”   采桑有些惊讶——这么厉害的吗?   她要是看懂了这残谱,知道其珍贵,说不定真的会上钩,去求取其余的曲谱,可她现在看不懂……   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收起兽皮,挑眉道:“雕虫小技,哼,不用理他。”   说完就心安理得地去睡觉了。   众女也都见惯不怪。   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雪,说书人站在村外的山岗上,老神在在地看着地主家的院子。   他身边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白衣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仿佛雪莲般出尘绝俗,却目露疑惑,说道:“义父,她的重瞳明明已经活化,我却看不出那是何种天赋,请义父解惑。”   说书人轻咳一声,尴尬道:“我也不知。”   少年满脸惊讶,“义父你不是说她是姜若水哭着求你代为寻觅的重瞳弟子吗?”   说书人脸颊一红,置气道:“我将她交给姜若水时她才两岁,之后我也没见过她,如何就该知道她的重瞳天赋了?”   “义父也看不透的事物却是罕见。”少年目露惊奇,也看向地主家的西苑,低吟道:“欲上青天揽明月,明朝散发弄扁舟。”忽然嘴角上扬,饶有兴致道:“有趣的女人。”   说书人举起折扇泼开飞雪,看着阴沉沉的夜空,神色却缓缓沉重,叹息道:“太极的螺旋已经转动,仙门即将降临,实不知是祸是福啊……”   作者留言:   PS:今天就这一个大章啦,感谢新老书友们的支持,谢谢你们! 第10章 坑人,我们是认真的   一夜安睡,李采桑等人起行时也不见那钓鱼的说书先生前来,当然也不会主动去寻他,只走了半天路便已彻底将之抛在脑后。   尤其是李采桑,因为新的困扰已经到来。   距离神京越近,采桑心里越方。   神京是晋国气运汇聚之地,群英荟萃、龙争虎斗,采桑这几日通过司马子琪和张玉龙的表现大致推断了一下稷神宫的师生水平,感觉相当的犀利,别提那城里还有大群精通厚黑学的权贵。   对于采桑子而言那也是一个战场,对于采桑酱而言简直就是个火葬场。   采桑不想去,于是,廿六日这天来到万年县后就果断病倒了。   当然是装病,却感受到了被“逼良为婊”的悲愤——如果有一天“我”变得谎话连篇,请你们记得,“我”曾经也是个善良又诚实的孩子。   不过装病的经验采桑也是有一点的,就从最熟悉的操作开始——“我”大姨妈来看我了!   孙玉珂和侍琴看着塌上捂着肚子哼唧的李采桑,都有些震惊的亚子。   修真者女性到了灵寂境基本就能断了天癸,当然李采桑修为全失理应有此麻烦,但她好歹也是修行了二十年的“富养女”,曾经距离神动境也只有一步之遥,即便没了真气,身体素质依然远超常人,看她现在依然水灵灵的就知道了,这么健康甚至可以说是强壮的人,经痛似乎就有点……那啥了。   李采桑:“师叔,我……我不行了,嗯哼……好痛,嗯……我要死了……哦……”   侍琴忽然扭头问孙玉珂:“师叔,不是和男人一起睡觉才会这样的吗?”   采桑:“……”   孙玉珂一巴掌打在侍琴的后脑勺上,“哪看的乱七八糟的书?”   侍琴还没来天癸呢,对它缺乏认识,估摸着是在某些话本上看到过男女一起睡觉然后女子喊痛的内容,倒是和首席师姐如今喊的如出一辙的样子。   采桑着实囧了一下,暗道叫得太有感情了?有心调整,然后发现并没有和男人睡觉的经验,也不太想有的样子,总之不清楚其中的差别,莫名的就多了一分迷惘、一分悲哀。   这落在孙玉珂的耳里,立即就区分开了,因为师叔有经验——这确实不是那种销魂的叫声。   “首席,且让我把脉看看。”   师叔真有点担心了,说着就要捉采桑的手腕,后者连忙一个打滚避开,咬着牙根说道:“不,不用,我……哦啊,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嗯啊……哦啊!”   师叔无奈,想了想才说道:“那我们就留在万年县休息吧。”接着吩咐侍琴好生照料着,她便去安排。   孙玉珂才出小院,恰见司马子琪迈着欢快的步伐走来,他好奇问道:“前辈往哪里去?”   孙玉珂:“我家首席……那个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不能赶路了,需留在万年县休养几日。”   这就体现出“大姨妈之毒打”这个病的巧妙处来,不好对外明言,更不必请大夫,痛不痛完全自己说了算,采桑也知道师叔一定会替她搪塞的。   “我去康康!”   司马子琪大惊失色,就要跨过月亮门,却被孙玉珂一把拉住,后者肃然道:“采桑精神萎靡需要休息,还望世子不要打扰。”   司马子琪皱眉,犹豫问道:“可病得厉害?我入宫去请个太医来吧。”   万年县已经是神京治地,只需半日路程便能抵达那座天下第一雄城。   孙玉珂佯作生气道:“我也略通岐黄,足够处理此事。”   司马子琪忙赔笑道:“是我关心则乱,忘记前辈这个益州名医了,前辈饶恕则个。”但看向院中,还是满脸担忧的样子,还有点遗憾。   孙玉珂见状问道:“你所为何来?”   司马子琪忽又笑了笑,“正要告知神仙姐姐,大宗师已经通过了我的入学请求,我能和神仙姐姐一起去稷神宫了。”   世子言中的“宗师”是指朝廷指派的各州郡提学督导官,负有督学、察举等职责。   稷神宫最高主官称为大祭酒,其次便是大宗师和大中正,都有察举权,但中正主考核,而宗师主提学,司马子琪得了大宗师首肯,自是能入稷神宫进学的。   孙玉珂对此毫不意外,微笑道:“是个好消息,稍后我定转告采桑,她一定替你高兴,指不定便能精神许多。”   司马子琪闻言大受鼓舞,脸红道:“但愿如此,不知可有晚辈效劳之处?晚辈万死不辞!”   孙玉珂眼珠子一转,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说来羞愧,前番在济南国遇到楚赤松时,我等队伍走散,钱财遗落了大半,我现在确实有点力不从心,唉……”   世子恍然大悟状,痛心疾首道:“原来如此,我见神仙姐姐一路以来甚是节俭,衣不拽地,钗不见珠,只道是姐姐性子寡淡了,不想还有这层缘由,我竟没有发现,真真该死。”懊恼了一阵复对孙玉珂说道:“前辈宽心,我这就去钱庄支一笔款子来。”说完匆匆而去。   孙玉珂看着他远去,依然深深作辑表示感谢,可以说是非常专业的了。   反正暗中观察的角灵、徴灵都认为这只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而已。   这个江湖还是好人比较多的嘛。   屋里的李采桑此时没那么痛了,左思右想,将侍琴叫到面前,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霹雳弹、毒气弹或者暴雨梨花针之类的东西?”   得弄点东西防身。   侍琴猛地一怔,满是戒备地反问道:“师姐为何这么问?”   采桑微地一怔,随即一把将她拉到塌上按住,以防她逃脱,逼问道:“你有是不是?快拿出来!”   侍琴更紧张了,“有什么?我……我不知道师姐你在说什么。”   李采桑大恼,猛抓她痒痒肉,“有没有?有没有……”   侍琴咯咯笑,激烈挣扎,虽有能力推开这落难师姐,但师姐积威长久,且身份尊贵,侍琴倒也不敢运功相抗,不一会便笑得眼泪都飞出来了,只好求饶道:“有有,我有,师姐饶命。”   李采桑这才心满意足收回魔爪,见侍琴往头上双丫髻一摸,她手上就多了个小拇指大小的水晶吊坠,里面装着一些红色粉末。   “辣椒粉?”李采桑问道。   侍琴鄙视她一眼,挑眉道:“这是去年唐破阵送给师姐的八星海棠,被我们养死了,然后我用它的茎叶制作成的粉末,据说只需加一丁点在饭菜里或者蜡烛里,便能毒死灵寂境高手。”   采桑双眼一亮,暗道这比七星海棠还多一星呢,定是非常厉害的了。   随即又有点惊悚,看向侍琴的目光怪怪的。   侍琴做贼心虚却是更紧张了,僵硬道:“好……好吧。”   说完再次往头上一摸,手里又多了两个同样制式的水晶吊坠,一个装黑色粉末,一个装黄色胶状物,有些像蜂蜜。   李采桑:“……”   决定了,以后千万不能得罪这个丫头…… 第11章 人啊,都是逼出来的   侍琴当然也不是什么魔鬼,李采桑在了解她的毒物来历之后,发现她还是那个很有责任感且很会过日子的小可爱。   那个八星海棠是去年夏天唐破阵从西方炎州带回来送给采桑先生的礼物,他不稀罕毒物,只觉得那花儿好看极了,便万里迢迢将其带回。   八星海棠的花、叶、茎都含有剧毒,根须又恰好能解毒,它秋天去世后便被侍琴制作成了粉末。   而那黑色粉末原是暗愁海的一株黑莲,是南方凤麟州吴家的三公子吴天瑞送给李采桑的,也是极稀罕之物,其气味芳香却能使人陷于自我幻境,据传某些权贵喜以此享乐。   那黄色胶状物更叫人防不胜防,是一种蜂蜜,乃名为“哀蜂”的毒蜂所产,也甜也香,但蕴含一种使人散功的毒素。   这是两年前著名渣男“浪里探花易藤成”为了参加李采桑的中秋诗会而贿赂侍琴的。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侍琴虽然不满首席师姐瞎折腾,但也没少暗中捞好处呢。   李采桑也找来吊坠,分了侍琴一半的黑莲粉末和一半的哀蜂蜜,后者心疼得直撇嘴。   采桑将毒药堂而皇之地挂在禁步上当装饰品,再将解药藏在靴子里,顿时觉得内心安定不少。   这一路上她虽然重拾修行,但感觉不到什么卵用的样子,而且一观想就会睡着,武艺什么的又太累,实在坚持不了——宁愿去死也不要每天扎三四个小时的马步。   孙玉珂基本上也放弃她了,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杏花和圣手医仙。   但这首席弟子变得好高骛远了许多,却想着恢复修为之后的事情了,而且为了逃避练功还信誓旦旦地说劳什子破而后立,总说她一旦恢复修为就能达到神动境,所以兴致昂昂地开始练习寄托神念,只待恢复修为就能御剑杀敌云云。   她似乎颇热衷于飞剑。   这令孙师叔有点迷惘——消融期的人都这么憨憨的吗?   但孙师叔还是告诉她,这寄托神念之物最好是自个儿热爱、熟悉的事物,譬如剑客的剑、钓叟的钓竿等,自是越坚韧越好,其次不宜太重,一般神动境高手能够御使的重量不会超过十斤。   所以神动境御剑的威力其实很一般,只是对付一些小喽啰比较方便,要是面对实力相近者,玩儿飞剑基本上属于自杀行为。   但采桑酱躲避练功的态度是认真的,倔強表示降低兵器重量就可以加强速度了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呀。   夏蝉剑太重,于是准备订做一些小拇指大小的飞剑。   反正她是不敢提着剑与人搏杀的,打死她也不敢!   本来“小李飞刀”也是个极喜欢的选择,但某人的好高骛远远超孙玉珂的想象,她已经想到回地球装逼的情景了,暗道小李飞刀会被人指责侵权的,终于还是选了大众化的飞剑。   在万年县驿站装了两天病,孙玉珂便将十二把没有开锋的小飞剑交给她了。   这东西人家铁匠一天能做几百把。   于是采桑酱开始了盘飞剑的事业。   这两天张玉龙等人已返回稷神宫,李采桑抵达万年县的消息自然传了开去,陆续有人送来拜帖,孙玉珂拒绝了一切会面邀请,对于其中的一些名人,也请角灵、徴灵持了李采桑的名帖进行简单的回访,处理得井井有条。   鼠胆怂心采桑酱都不敢出门……   廿八日午后,跑去神京风流快活的司马子琪匆匆回到万年县驿馆,手里也拿着一张帖子,满脸兴奋,非要亲自跟神仙姐姐说一个好消息。   李采桑只好到花厅见他,后者立即将手里的帖子递上,激动道:“神仙姐姐,香山公邀你参加香山雅集。”   堂上众人闻言都是一怔,随即喜忧参半,唯有李采桑如临大敌。   香山公的大名她已听闻,乃当今儒门泰斗之一,就是他评价采桑子的诗文“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这也是李采桑凭之扬名立万的光辉事迹之一。   这位大佬邀请采桑去雅集,于情于理都难以推辞,她僵硬地接过帖子看了看,见雅集时间是大雪日,也就是十天之后。   司马子琪高兴道:“大雪日的雅集,简直就像是为姐姐准备的一样,想姐姐当年一首《咏雪》是何等的天真浪漫灵气逼人?现在人们赞美女子有才华都说咏雪之才呢。”   李采桑:“……”   那首《咏雪》她也认得,在地球那边是清朝的郑板桥写出来的,全文是: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而在这世界是她师傅姜若水的作品,确实像极了是六七岁小孩所作,前两句满是稚气和天真,第三句稍显高远,最后一句画龙点睛,一幅宁静而悠远的《梅下赏雪图》跃然纸上,引人入胜。   大抵只有简单的人、简单的心情才能写出这样充满童真而又妙趣无穷的小诗。   李采桑便是凭此博得女神童的美名,开始了才女的人生。   采桑酱心中惴惴,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子琪,这香山雅集都有哪些人参加?”   司马子琪:“司隶的名士高人近半数都会出席,旨在提携各家各派的年轻才俊,当今神帝都微服参与过好几次呢。”   显然会有很多的大佬和老怪物……   孙玉珂等人闻言也是紧张——咱首席如今憨憨的样子,能去雅集吗?   但香山公的邀请哪怕是生病也不能拒绝的,以对方的名望和地位,可以说便是爬也得爬过去,不然定有人说李采桑不识抬举之类,闲话一多,香山公的面子往哪里搁?那牵涉可就太大了。   就在这时,角灵引着羽灵进屋来,众人又是一愣。   羽灵风尘满面,撅着嘴巴抱怨道:“我万万没有想到,刚回到益州尚未回到竹海就又被推出来了。”说完将一封信交给李采桑。   李采桑打开书信一看,顿时心里哭泣,“我太难了!” 第12章 穷则骗(二合一)   天气越发的寒冷,西北风呜呜地吹。   万年县驿馆距离集市颇远,但呜呜的风声里依然传来若隐若现的喧嚣,即便这是冬日的夜、寒冷的夜。   可以想见夜市的繁华。   屋里烛火昏黄,李采桑拢着红色的大氅,盘坐在碳炉旁边昏昏欲睡状。   角落里静坐观想的侍琴睁眼看她,目露不屑,嘀咕道:“不是要盘飞剑吗?不是要想办法吗?”   忽又觉得小鸡啄米似的的首席师姐有点可爱加滑稽,便不禁心情复杂起来。   过去的师姐倒是努力,但“外圣内王”——这是宫灵师姐取的词儿,意思是对外人如圣母一般温柔,对自己人则是个王八蛋,作为琴童兼贴身丫鬟的侍琴其实对此感受最深,以前很是害怕首席师姐。   而这个消融期的师姐性情大变,对自己人再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主子姿态了,还经常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孙师叔甚至都敢教训她了,而她居然会瑟瑟发抖的亚子。   侍琴又想起前天被她按在塌上“糟蹋”的情景,不自觉笑了笑,感觉这样的师姐也不错。   就是太懒了……   想到要将东篱观的未来托付给她,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要是她度过消融期后还能这么……随和就好了。”侍琴不禁畅想起“外王内圣”的首席师姐来,忽然那师姐一声冷哼,定睛看去,见她嘴角上翘,露出一丝自以为是的狠厉。   倒是精神了许多。   侍琴忙问道:“师姐打算向谁要……咳,想到办法了?”   观主来信,说长老要她们在神京筹办分观、招收弟子,要是宫灵没带走这几年积累的财物,办个分观应该不算太难,至于招收一百个闻道境以上的弟子这种事情,让它见鬼去吧……   要办分观,得先置一处过得去的宅子吧。   然而,居神京大不易,连淮阴王都没有神京房产,如今司马子琪在神京都只能住鸿胪馆或者寄居在亲戚朋友家里。   要置一座宅子固然需要一大笔钱,但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   在侍琴想来,首席师姐多半还是得问男人要银子。   那是一笔巨款,没点由头估计开不了口。   却见李采桑朝她勾了勾手指头,侍琴犹豫了一下还是爬到她身边去,听她小声问道:“那红楼剑阁有没有一个叫薛宝钗的?”   侍琴摇头,“红楼剑阁数千弟子,我只知道阁主和十二剑姬,不曾听闻什么薛宝钗。”   采桑面色微喜,又问道:“那剑阁有什么特产呢?比如独门丹药,或者独门的胭脂水粉之类都算。”   侍琴双眼一亮,咽一下口水才说道:“听说剑阁的凤梨酥和牛肉拉面都特别好吃,其它就不清楚了。”   采桑:“……”   侍琴疑惑道:“师姐问剑阁做什么?”那里都是女人,师姐不可能从那里要到银子的。   李采桑微笑,胸有成竹地说道:“随便问问,歇息吧,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很快我们就可以有很多银子了。”   作为一个明星,一个美丽迷人的女明星,挣钱的套路很多,但李采桑还不打算牺牲逼格换取钱财(不然姜若水和那个长老会跑来劈死她的),既要面子又要银子,还真是挺难,不过采桑已经有了初步计划。   侍琴半信半疑,但不用服侍人了总是好的,于是回耳房去睡觉。   李采桑倒是无所事事地盘了一会儿飞剑,反正就跟转笔一样一样的。   第二天一早,李采桑以十余尺白绫缠胸,扎得躯干都壮了一圈,然后穿上名为“琼花瑶”的渐变粉色齐胸襦裙,外披一件最是箱底的、老旧的米黄色斗篷,往镜前一照,总算将婀娜多姿的身段藏起了大半的魅力。   人若没有胸,穿齐胸裙子就像个羽毛球,本也不显腰臀曲线,正是小家碧玉模样。   处于二十五岁这年纪已经是个成熟的仙女,身材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采桑仔细想了想才将角灵唤来,紧张道:“这万年县治安怎样?”   角灵迷糊道:“神帝脚下,应该是太平的吧,虽听说常有纨绔醉酒闹事,但似乎也知节制。师姐,我也没来过神京啊,都是听人说的。”   采桑心中稍安,捉住她的肩膀说道:“待会儿你保护我去一趟集市,悄悄地走,不要让人知道。”   角灵大惊,哆嗦道:“师姐你……你要潜逃?”   采桑无力道:“我都修为尽失了,往哪里逃?”   这话诚恳,她还真不敢脱离东篱观,这去集市都得伪装一番再拉上角灵做保镖才敢。   本来司马子琪才是最可靠的保镖人选,因为他是“万里独行跑司(死)马”,跑路功夫堪称天下一绝,但毕竟男女有别,加上采桑酱要从事的勾当颇为无耻,需要保密。   角灵只有开悟境的修为,武艺也不算厉害,但对付一些地痞流氓或者家丁护院之类倒也是绰绰有余的。   角灵神色微安,疑惑道:“那为何要瞒着师叔她们?”   采桑酱目光闪烁,“这个嘛……你记得你的生辰吗?”   角灵不疑有它,“丁酉年辰月八日午时三刻。”   采桑酱掐指一算,坚定道:“没错了,只有你能陪我走这一趟,其她人要是知道了,会有危险。”   角灵:“哈?!”脸上俨然写着“偶读的书少,但偶不笨”的样子。   按说首席师姐琴棋书画都精通,医卜星象也都有所涉猎,角灵本不该怀疑,但师姐这番表现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李采桑颇感挫败,一时无语,却见角灵张开巴掌道:“五百两银子,我就帮你。”   “……”采桑愕然,随即惊喜道:“欠账行不行?”   角灵:“那得写字据。”   “行行行!”   采桑有点唏嘘——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用说谎了。   说谎能力还有待提高呐。   采桑让角灵在门口望风,她又拿出胭脂水粉等东西来,往洗头发的精油里和上一些碳灰,搅成黄泥,再将黄泥抹在脸、脖子,手背等见光的位置上,还在脸上画几条皱纹,这样看起来终于像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女孩纸了。   “出个门都要担惊受怕,唉,这就是美丽的代价了吧!”采桑站在镜子前唏嘘。   “……”门口处的角灵脸上青筋剧抽。   采桑留了字条,见四下无人,角灵便夹起她一纵,翻过围墙悄悄去了,朱广通麾下的侍卫认得角灵,也就没有阻拦。   李采桑第一次在这异世界正经逛街,发现修真界的民生很是不错,街上颇为繁华,行人基本都衣着整洁、精神爽朗,街道也很干净。   这毕竟不是地球那边的古代,这有气运牵连、因果报应,地方上的风气是好是坏可不容易作假,而且对于大部分官吏而言,增强自身气运也比捞取钱财重要得多,鲜有人会舍本逐末。   据说那执掌命书的卜算子,只需登高一望,方圆数千里地域内的气运变化都一目了然。   但如此神术注定为人所忌,所以卜算子是四大天书传承中唯一没有建立势力的,历代卜算子都无家无亲,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李采桑慢慢觉得这种古典自然的城市风格也很不错,她作为一个保守派淑女,至少不用跟那些只穿包胸衫和包臀裤出门的妖艳贱huo比竞争力。   街上当然也少不了佩带兵器的武士和修真者,但也相安无事。   城里有好些门派或者权贵开设的真武会馆,用以招待、笼络各方散修,或收入门墙,或聘为打手,还有擂台供展示、切磋武艺,当然死伤难免,但发生在真武会馆里的争斗官府也不会过问。   李采桑的目标是药铺,打算买些花粉、香料之类的回去捏《红楼梦》里的冷香丸。   那是薛宝钗出场刷逼格的宝物,得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于次年春分这一天晒干,和在末药一处,一齐研好,又要这日的天落水十二钱,还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将这四样水调匀,捏成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瓷瓶里,埋在花根底下,病时拿出来吃一丸,还得用一千二分黄柏煎汤服下。   那是什么神仙药丸啊!   牛逼上天了简直。   采桑自然弄不来真的冷香丸,就打算做一批假药,吃不死人就行的那种,然后看看能不能“送”出去一些。   这么神仙的药丸,她(他)们好意思不回礼?   采桑万万没想到自个儿会有沦落到卖jia药的一天……   初时觉得这比只穿包胸衫和包臀裤出门更羞耻,可随之又有一丝报复世界的畅快——你们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们不义这样子。   不多时来到一生意冷清的药铺,采桑不让角灵进门,她自个儿用一支珠钗换了十几斤各种花蕊、花粉、花蜜之类,包得严严实实的才将布包交给角灵。   为免节外生枝,采桑便打算回驿馆了,走到街口见一个年轻男子拿着布幡走过。   那小伙子一身白衣,头戴布帽,相貌堂堂,肌肤白皙似有一股清气流露,使人见之如沐春风。   他的布幡上写着“每日一签”四字。   李采桑下意识地就要去签个到,迈出两步才想起这不是签到送积分那种鬼东西。   这是个算命佬,仍功咯,这么年轻就出来骗人,采桑如此想道。   却听那小伙子轻咦一声,他扭头看向李采桑,面露惊讶,随之上前说道:“这位女居士,你我有缘,小生今天这一签是你的了。”说完自布袋里拿出一个签筒来。   李采桑忽然觉得他有点面熟,似乎最近才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又想我堂堂穿越者,命数肯定很离奇,不如就抽一签看看?   于是说道:“要钱吗?不要钱我就抽一个。”   “……”少年嘴角一抽,半响才道:“小生孙瑛,曾得卜算子指点,在江湖上略有薄……”   不等他说完,李采桑便招呼角灵要走。   少年眼角也抽搐一下,忙说道:“小生每日只解一签,有缘者得之,钱不钱的也是看缘法。”   李采桑光棍道:“那我先告诉你,我们身上都没钱。”说完接过签筒,“哗啦哗啦”拜起来,不几下,手中签筒忽然“啪”的一声裂成数片,随竹签落了一地。   孙瑛和角灵同时瞪眼,角灵还学了李采桑的语气道:“厉害了!”   采桑也是迷糊的,不能确定是穿越者身份作祟还是人家竹筒太脆了,颇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有吗?”   孙瑛:“……”   看他一脸便秘的样子,应该是没有的了,采桑忙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签,塞给他,道了一声抱歉便拉着角灵溜了。   孙瑛低头看着怀里的竹签,双瞳之中竟有霞光氤氲,数息才微微闭眼,震惊想道:“难怪连义父也看不透她,我这八卦签已修持十余年,寄托神念、气运相连,连当今太后都用得,偏她诡异。”   又转念想道:“义父说的对,此女是我的机缘,若能参透她的气运因果,也许真能达到《周天望气术》的至高境界。”   那是历代祖师都未能一证究竟的理论之境。   “有趣的女人!”   孙瑛面露微笑,再睁眼时,眸中满是兴致,忽见地上青石板缝隙间还楔着一支竹签,不禁心神一动,两指一招,那竹签便飞回手中,正是李采桑心心念念的飞剑手段。   孙瑛见了签文却是眉头一皱,当即捏指掐算起来。   李采桑经此一事倒是放松不少,感觉异世界的算命佬憨憨的,反应迟钝,于是降低了戒备,路过当铺时还进去当了一支发簪,得了十五两银子。   然后买了些豆腐花、糖葫芦、果脯等东西,边往回走边吃,美滋滋。   到了驿馆侧门,却见门前侍卫与十几个带刀的青衣壮汉对峙,双方都气势汹汹的样子。   角灵忙将首席师姐拉至墙角回避,又闻正门方向传来喝骂声,于是绕道而去,在驿馆对面的通用车行里,佯作看马车的样子,实则暗中观察对面。   原来是一个身披红色斗篷的少女带了一群人来闹事,嚷嚷着要一鞭子打烂李采桑那个老姑婆。   采桑:“……”   老……老姑婆? 第13章 请签收你的备胎(继续二合一)   自恋的采桑简直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老姑婆?   心里一团火“蹭”地蹿上脑门,怒视那马背上的红衣女子,却不禁眼前一亮。   那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几条筷子般大小的麻花辫,鹅蛋粉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两颗黑珍珠,晶莹的肌肤映着红衣光芒,更显青春活泼,清丽脱俗。   但她腰间佩带长剑,手里挥舞着马鞭,又像一只辣椒,口中娇喝道:“二十五岁的女人,不嫁人又不出家,不是老姑婆是什么?快让她出来,敢勾……敢迷惑我表哥,我今天就要她好看!”   驿馆门前是朱广通、徴灵、侍剑及众侍卫严阵以待,孙玉珂、侍琴和羽灵多半也在忙着找李采桑呢。   朱广通和徴灵都满脸怒容,但不打算多费唇舌的样子,倒是半大的侍剑一步踏出,握剑斥道:“我辈修士,要什么男人?陈阿娇都一百多岁了,也不嫁人也不出家,按你的道理,陈阿娇岂不是老妖婆了?”   众人闻言俱是大惊失色,那些打手和护院都哆嗦了一下,连红衣女子也目露一丝慌乱。   徴灵也被气得直跺脚,冲侍剑怒道:“你不要命了?”   虽然侍剑将帽子扣在红衣少女的头上,但话终究是从她嘴里出来的,两小辈争执竟然攀扯起那位阁主来,要是阁主当面,她们两人都别想活。   车行里的采桑也是暗暗抹汗。   侍剑怡然不惧状,红衣少女也立即镇定下来,盯着侍剑冷笑道:“你知道我师傅是谁吗?”   侍剑一愣,“你师傅是谁管我什么事?”   众人:“……”   红衣少女也被噎了一下,但依然强行炫耀道:“我师傅乃东海紫府州黒凤神君,我师祖也是和陈阁主平辈论交的,就你们小小的东篱观,我一声令下就能叫你们化为灰灰!”   侍剑大怒,欲争辩,“我师傅……我家观主……”大抵是发现炫耀不过,怒而拔剑,“锵”的一声,奶凶奶凶的喝道:“我辈修士,何惧一战?”   “哈哈哈……”红衣女子大笑。   车行里的角灵却是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唏嘘道:“还好那个白痴没有说出我家观主腌的酸竹笋特别好吃那种胡话来。”   李采桑:“……”可你说出来了呀,囧了一下才问道:“你知道那个小辣椒是谁吗?”   “小辣椒?”角灵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才反应过来,“师姐你真的忘记很多事情了呢,黑风神君的徒弟还能有谁?会容邱家的邱莺语呗,哦对了,是司马世子的表妹。”   采桑“哦”一声,暗道段誉也有表妹了?   又听角灵说道:“邱莺语的爷爷是当今太宰,位高权重,咱们不宜硬碰,幸亏咱们出来了,还是先避一避吧。”   话声未落,远处红衣少女马鞭一挥,娇喝道:“你要战,那便战!给我打进去,绑了那老姑婆!”   众打手略一迟疑,随即咬牙往前冲,大胡子朱广通双目一瞪,举起斧头便要冲杀。   就在这时,忽闻“呜呜”笛声传来,凄凄切切欲断还续,穿透一片喧嚣,落在众人耳里忽又作云鼓雷音炸响,直叫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角灵立时面色大变,目光涣散,李采桑却不觉异样,循声看去,见驿馆门楼上站着一个短胡子男人,年龄、气质都与张玉龙相仿,目光如炬,更为气宇轩昂。   采桑觉得这人也有点面熟,仿佛初见楚赤松时的感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模糊的印象加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也是洒家的备胎!   那男子只吹了数息笛子便罢,飘然落在大门前,沉声道:“扬州苏海潮在此,我看何人敢对我义妹不利!”言罢衣袖一拂,一股狂风将众青衣打手逼退数步。   邱莺语胯下骏马受惊,人立长嘶,几乎将她颠下马背。   李采桑心头一沉,“是他!”   危险指数三星半的备胎(以五星楚赤松作为参照)!   邱莺语稳住白马,也目露惊色,却冷哼道:“区区扬州苏家,敢坏我邱莺语的好事?”   这异世界的扬州可不是一个市,而是晋国十九州之一,也就是一个省,苏姓乃扬州第一望族。   李采桑单是看信就觉得这苏海潮不好相处,如今见了他本人更是害怕,只想躲得远远的。   “不妨一试!”苏海潮目光如电,不怒自威,慑得众人都是心头一紧。   此时又见一十三四岁的少年背着三把长剑快步走到苏海潮身后,鞠躬说道:“小五来迟,请老爷责罚。”   赫然是苏海潮的背剑童子。   苏海潮不置一语,气氛一时压抑。   李采桑正想着如何能避开这苏海潮,忽又闻马蹄声传来,转头便见一队七八骑银甲将士飞奔而至,个个风尘满面,为首一人却是目露精光,清喝道:“西府校尉唐破阵在此,谁敢伤害我家先生!”   喝罢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嘶鸣冲霄,好一个天马神将模样!   见者无不赞叹。   李采桑也不禁心中一亮,几乎要赞一句“吾家麒麟儿来也!”以呼应他的“我家先生”。   定睛看去,见那“霸道小奶狗”果然剑眉星目、英俊不凡,身着银甲手持银枪,目光睥睨,尽显飞扬恣意。   街上女子包括邱莺语和侍剑都不禁双目一亮。   苏海潮却是皱眉。   却见唐破阵长枪指向邱莺语,冷峻道:“可是你要绑我家先生?”大有一言不合就一枪戳死她的样子。   “放肆!”给邱莺语牵马的宫人厉喝一声,怒视唐破阵,后者却是不为所动,银亮枪头依然锁定邱莺语。   邱莺语俏脸忽红忽白,半响才长吸一口气,忽然对宫人说道:“玄叔,你方才是不是说皇后娘娘叫我入宫?”   众人一怔,宫人忙答道:“正是,皇后娘娘要考究小姐的功课。”   众人:“……”   邱莺语遗憾道:“不能因为一个老姑婆怠慢了皇后娘娘,皮皮,我们走!”   “皮皮”应该是称呼她的马儿,言罢调转马头,摔众而去。   驿馆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唐破阵也转身与同袍说话。   车行里,李采桑大松一口气,忽听掌柜在旁说道:“两位姑娘,这戏也看完了,你们到底租不租我的马车啊?”   角灵没好气道:“旁边奇瑞车行比你们便宜多了!”说完忙拉着首席师姐开溜。   那掌柜大怒,去寻奇瑞掌柜说理不提。   李采桑二人绕回侧门,见那些青衣打手都离开了,便大大方方进入驿馆,却见司马子琪在墙角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朝围墙外张望,神色慌张。   采桑顿时有点眼晕,你表妹在正门耀武扬威说要绑“我”,你就躲在这瑟瑟发抖?   究竟是你太怂,还是“我”的魅力不如从前了?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备胎、舔狗什么的,可不见得。   所谓“舔一人为狗,舔百人成狼”似乎很有些道理的样子呢。   采桑倒没有生气,心里也很记得子琪兄弟的救命之恩,只是突然若有所悟。   司马子琪也看见了角灵,但一时没注意颜色大减的李采桑,便问道:“角灵,外面那泼丫头走了吗?”   背着大包裹的角灵气咻咻反问道:“世子为何这般惧怕你家表妹?可知她今日一闹,连带我家首席都要被人笑话了去?”   这话不假,争风吃醋的事情谁说得准对错?都是一并当笑话看的。   司马子琪满脸尴尬,摇头不语。   此时采桑说道:“子琪放心,邱姑娘已经离开了。”   她一说话,司马子琪立即认出她来,神色一窒,欲言又止。   采桑朝他笑了笑便向内院走去,方过两道门便见孙师叔杀气腾腾地迎面走来,不禁心中一慌,下意识要拉角灵作陪,转身一看却不见了角灵的踪影。   心中暗骂角灵没有义气,采桑却是将心一横,虎着脸大步迎上,忽然流露出两分昔日采桑子的威严来,孙玉珂见状不禁气势一弱。   采桑绷着脸走过,不等孙玉珂询问便说道:“不要问,问就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走过去两丈。   孙玉珂气息一窒,转身时却见李采桑跑得一溜烟似的,全没有方才的从容镇定。   “……”孙师叔呼吸急促,吭哧吭哧的。   采桑回到厢房时发现角灵已经放下布包走了,侍琴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那十几斤重的布包。   采桑一边洗脸一边说道:“那是姑射仙人送给我的冷香丸,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奇珍,你们万勿擅动,以免泄露丹气。”   侍琴颇为震惊,“姑射仙人是哪位前辈?以前怎么没听师姐提起过?”   采桑:“你师姐我认识的奇人异士多的是,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但这姑射仙人可是已经入道的大神通者,切勿心存不敬。”   侍琴果然肃然起敬,盖因这天下间入道的修行者屈指可数,便是神帝、陈阿娇、白石道人等,香山公和他们比起来都只是个小弟弟而已。   此时徴灵来报,苏海潮和唐破阵等着见首席师姐呢。   采桑无奈,洗去伪装,换了衣裳,又将心一横生吃了一把辣椒,才由侍琴扶着她往前堂去,颤颤巍巍弱不禁风的样子,见了那二人,想要说话却先咳了几声,气短病重状。   苏海潮和唐破阵俱是大惊失色,但表现不同,唐破阵直接过来搀扶,苏海潮却是犹豫而杵立,见唐破阵扶住李采桑的手腕,却又大皱眉头。   “先生,破阵来迟,害你受苦了。”银甲少年语气哽咽,看向采桑的目光尽是担忧,着实叫她心中一暖。   “破阵言重了,我也无什大碍,只是连日奔波有些疲乏而已。”采桑酱很是坚强,说完又咳了一声才坐下。   唐破阵又为她陇起大氅才退至席上,狠声道:“楚赤松端的可恶,枉我以前还当他是条汉子,不意竟是此等恶贼,日后遇上,定叫他悔不当初!”   采桑酱心有戚戚,想道:“其实我也觉得那楚赤松是条汉子……”面上只是轻叹一声,才对苏海潮说道:“此番又劳烦兄长了,采桑惭愧。”   “妹妹不需客气。”苏海潮皱眉道:“当务之急是要助你恢复修为,我沿途听闻卜算子传人也到了司隶,若能寻到他,也许可以算出杏花的下落。”   “哦?”采桑不无意外道:“那人什么模样?”   苏海潮:“卜算子一脉擅长奇术,常以障眼法掩藏面相,但据闻此代传人喜修卦签,人称‘每日一签’,即每日只为一人解一签。”   李采桑:“……”面色有些难看,顺势又咳了几声。   更猛然想起前几日在牛家村外的将军庙里见过那孙瑛,他也是当时听书的旅人之一,形象较旁人出众。   原来跟卜算子传人错过了两次,采桑这次是真的气急。   唐破阵忙道:“侍琴,快送先生回去休息。”   李采桑自是恨不得立马开溜,但不敢表现出来,又听苏海潮说道:“正是,妹妹且好生休养,为兄自会打听卜算子传人和杏花的下落。”   采桑这才无力说道:“那便怠慢兄长了。”   随即便由侍琴搀扶起来,转对唐破阵说道:“破阵修为见涨,颇有大将之风,但还需戒骄戒躁,如今日这般行事便是鲁莽,切记下不为例。”   唐破阵大大受用,恭敬道:“破阵谨记。”   采桑又朝苏海潮抱歉一笑,便搀着侍琴回厢房去,虽然只是短短片刻的会面,心里却直呼好累好累。   幸亏有个唐破阵在,不然她都不太敢去见苏海潮,回到厢房便立即吩咐侍琴道:“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去稷神宫报到。”   这驿馆是无法呆的了,不说苏海潮,那邱莺语多半也还会来闹腾,继续在这装病,说不定还会陆续有备胎赶来……   侍琴担忧道:“师姐你好些日子没弹琴了,去稷神宫真的没有问题吗?”   采桑忧郁道:“问题大到无法解决,就可以无视它了。”   侍琴:“!-!”   恐怕杏花来了也会说:“此人懒入膏肓,治不了,等死吧!” 第14章 被欺负哭(依然二合一)   苏海潮和唐破阵目送李采桑回房,二人相顾无言,又去寻孙玉珂详细了解李采桑的近况,并送上“慰问金”。   孙玉珂对二人的态度却是与李采桑相反,明显对苏海潮更热情一些,求助似的说道:“苏先生,香山公邀采桑九日后参与香山雅集,但她如今内外交困,却如何是好?”   苏海潮在此皱眉,他本就不喜李采桑参与这些雅集,但也不敢诋毁香山雅集,思付片刻才道:“明**也去讨个请帖,继时定看护采桑周全。”   孙玉珂闻言微喜,暗道有这位“一柱神笛退海龙”陪护,自家首席应该不用在雅集上弹琴了吧。   她都十几天没摸春雷了,至于吟诗作对之类,她还能作出《困居空桑感怀》来,想必不是问题。   唐破阵满是歉意道:“西府军纪严明,我不能擅离校场,但若有任何需要,前辈只管派人送口信去西郊大营。”言罢转向苏海潮说道:“雅集之事便请苏前辈照看我家先生了。”   一声“苏前辈”和“我家先生”都加了重音,听得苏海潮面色一寒,孙玉珂也是眉心一跳,却见苏海潮微笑道:“我是采桑义兄,她是你先生,你唤我一声师伯也是无妨,照顾妹妹是兄长分内之事,也不劳你请。”   唐破阵大怒,满脸通红,喘了几口大气却冷哼道:“先生并非师傅,苏前辈还受不起这声师伯,前辈也要谨记兄妹情分才好,莫要再对我家先生有什么妄想。”   苏海潮剑眉一竖,目露杀气。   唐破阵怡然不惧,冷笑连连。   孙玉珂一把拉了唐破阵便往外走,声音微颤道:“唐公子军务繁忙,我送你出去。”   送走唐破阵,孙玉珂杵在门边暗暗抹汗,感叹年轻人果然有冲劲,情敌面前毫不客气。   她才往回走了几步便遇上苏海潮,后者问道:“孙师叔处可有采桑最近的笔墨?”   孙玉珂颇感意外,“旅途奔波,采桑不曾练笔,苏先生要采桑的笔墨?”   苏海潮沉吟道:“采桑给我的回信所书甚是精彩,已脱出石斋公樊笼,多了两分锋利锐气,隐约自成一家,倒是与《困居空桑感怀》所透露的任豪之气吻合,可见采桑经楚赤松一事后确实有所领悟,我便想再看看她另外的笔墨,但既然尚未书就,也不着急勉强采桑,劝她休养为重。”   孙玉珂闻言又是一喜,想道:“首席真不愧是长老和观主选择的继承人,真真惊天之才,琴艺已是天下一绝,如今又在诗文和书法两途再做突破,未来可期矣!”   当下便辞了苏海潮,兴匆匆取了文房四宝往首席的厢房去。   孙玉珂对苏海潮和唐破阵说得李采桑各种疲惫各种可怜,实际上恨不得将那懒鬼吊起来打,苏海潮不好意思勉强她,孙玉珂怎么可能会有此顾虑?   到了厢房,却见侍琴在收拾东西,一问才知明日便要去稷神宫履职,心中又是欣慰,走入内间却见李采桑拿被子往塌上一压,略微慌张道:“师叔……有什么事吗?”   师叔狐疑瞄了一眼她身后,但牵挂着苏海潮所说的新书法,便拉了她去写字。   采桑听了缘由也颇为惊讶,但立即便想明白了关系。   她初中时就被迫呆了三个暑假的书法学习班,大学为了攒学分也选修过书法课,练习瘦金体最多,前几天给苏海潮等人回信时也没多想,随手就写了,如今回想,发觉那天写的字确实前所未有的好看,大概是她的瘦金体融合了采桑子对书法的模糊印象,无意间写出苏海潮说的“新书法”。   “哦?我的才华终于派上用场了?”采桑酱想到此处也颇为雀跃,大笔一挥,将那首《困居空桑感怀》写了下来,仔细品鉴,颇为自得。   孙玉珂和侍琴也在旁细看,发现首席的字确实不同以往,更为细劲锐利,疏朗精致,竟似蕴含着淡淡的剑意。   “这字看着特别精神。”侍琴评价道。   孙师叔其实不太懂,本也想这么说,不意被侍琴抢先了,只得再“品鉴”了片刻才深沉道:“这首诗合该以这样的字写出来,哀而不失风骨,愁而不改志气,纵一时困顿也有一剑凌霄之意,妙,实在是妙!”   侍琴一脸崇拜地看向师叔,“师叔说得真好!”   李采桑:“……”暗道:“你老没见过李白的字呢,那叫一个气象万千,真正的神仙境界。”   但不得不说女生着实很难写得来李白的字,而且地球上李白只有一幅真迹传世,后人想学也极难学得了其中精髓,更学不来神韵。   倒是宋徽宗的瘦金体确实颇通剑理的样子。   孙师叔偷眼看了看李采桑,忽然灵机一动,又铺上新纸,鼓励道:“首席,再写一幅!”   采桑确实也颇有兴致,想起宋徽宗那个悲催的艺术天才,便蘸墨写道:“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正是某悲催皇帝在大金国囚牢里写下的《在北题壁》。   两笔书成,一气连贯,采桑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却没听见该有赞叹,于是看向孙玉珂和侍琴,却见她们都泪眼朦胧的样子。   采桑微微一怔便醒悟,眨眨眼,随即叹息一声,搁笔,回内间准备继续捣鼓假药。   孙玉珂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好生落寞,不禁一时迷惘——这首席前一刻还开开心心的,怎么突然就想家了?究竟真的假的啊?   这就是诗人的灵感和情怀吗?   果然高深莫测,难怪“我”做不成诗人。   孙师叔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当下收起首席的新作,出门唤来徴灵,说道:“苏先生在扬州会馆落脚,你将首席这幅字送去给他,只说是我的主意就行。”   徴灵领命而去。   孙师叔隐约觉得做成了一件大事,颇有成就感,在门外望了好一会儿的天空以示风范。   李采桑已经意识到马上又要被世人误会了,但这个误会解释不清楚的,本着“问题大到无法解决就无视它”的精神,也就不多想了。   黄昏时分,邪恶的采桑酱已经按照五个自创配方各捏成了五颗药丸,想了想,将没义气的角灵叫到面前,先给她一号丸,说道:“你今日护驾有功,这颗丹霞派养颜丹就送给你了,尝尝看。”   角灵满脸怀疑地看着采桑,又拿起药丸端详片刻,忽然转身叫来侍剑,对她说道:“首席师姐说你今日勇气可嘉,这颗丹霞派养颜丹奖励给你。”   “哦?”侍剑很是欢喜,接过药丸便“啪”嘴里,咕噜一声吞了。   李采桑:“……”往案下一摸又拿出来一颗,依然递给角灵,说道:“不用谦让,我还有。”   角灵眼角一抽,捏着药丸等了片刻,见侍剑依然在旁打坐运功,料想安全,这才服下药丸,也运气炼化药力。   不一会却觉腹中翻滚,角灵大惊,但看侍剑依然神色平静,不由疑惑道:“侍剑,你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侍剑:“肚子不舒服,想去茅厕。”   角灵:“……”嘴角抽搐,数息才咬牙道:“那怎么不去?”   侍剑白她一眼,“刚吃了养颜丹就去茅厕,岂不是泄了药力?笨!”   “我……”角灵气结,瞪了李采桑一眼便飞奔而去。   采桑也颇感失望,拿笔划去了一号丸配方,见侍剑还在那炼化药力,于心不忍,便说道:“侍剑别坐着了,刚才角灵骗了你,她给你吃的是泻药哇。”   侍剑神色一窒,随即怒容满面,跳起来捂着屁股往外跑。   李采桑正思考着二号丸配方找谁试吃,忽闻司马子琪在外求见,忙去迎了他进屋。   司马子琪神色郁郁,不等落座便愧疚道:“姐姐,我代表妹向你赔罪,我……我明日便去教训她,还望姐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采桑无所谓地说道:“一点小误会而已,子琪不必如此。”   司马颇为惊讶,抬头看了看李采桑,见她精神头确实良好,不由疑惑道:“那首《行路难》不是姐姐作的?”   采桑一怔,暗道我什么时候将老祖宗的《行路难》也剽窃了?   为了降低负罪感,她已经将李白认做老祖宗了——反正都姓李,说不定是真的呢?   司马见她神色,双目一瞪,激动吟道:“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这不是姐姐作的?”   采桑恍然,尴尬道:“这确实是我作的,但我并未作题,不知是谁取了行路难这名字?”   司马子琪闻言神色又暗淡下去,叹息道:“似乎是徴灵将诗作送去扬州会馆给苏海潮先生,恰逢苏先生与一干文人墨客谈天,众人听闻是姐姐的新作都极为关注,读后便追问缘由,如此一来,我表妹为难姐姐之事便传扬开来,众人道是……道是……”他犹豫一下才接着说道:“道是姐姐被我表妹欺负哭了,我心难安。”   李采桑:“!_!”   预料到会被人误会,但还是没想到误会这么大。   文人骚客果然都好会脑补啊!   而且,这传播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中午的事情,这才黄昏,就满城皆知了?   采桑转念一想,这似乎很采桑子——邱莺语确实上门来欺负她这么一个修为全失的弱女子,坚强的采桑子也没骂她,只是感怀遭遇,分外思念家乡,故而写下《行路难》,凄凄惨惨,虽只字不提被人欺负,却显得更识大体又能博人同情,比直接骂邱莺语还厉害,真正的绵里藏针。   想到此处,采桑酱都惊呆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忽听司马子琪满是担忧的呼唤,采桑才回过神来,忙说道:“子琪莫要自责,此事雨女无瓜,我也不怪邱姑娘。”   但司马子琪确认《行路难》是她写的,却不肯信这话了,难过道:“姐姐自受楚赤松袭击以来,修为全失,有志难伸,本已内外交困,那泼丫头还来无理取闹,害姐姐伤心,实在可恶!”   采桑酱:“……”   感觉这事儿解释不清楚,恐怕外面的文人骚客也是类似的想法。   “天意弄人,是天要陷害忠良呐。”采桑如此想道,当然这里面她是忠良。   司马世子忽然指天发誓道:“姐姐,你相信我,我明天一定去太宰府教训那个臭丫头,姐姐切莫伤怀了。”   采桑还能说什么,只得闷闷地说道:“子琪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教训邱姑娘之事切莫再提,不然就更说不清楚了。”   这话不假,今天邱莺语为了他来欺负李采桑,明日他为了李采桑去教训邱莺语,这么狗血的事情传出去人家会怎么想?   当然,也许司马世子就乐意和神仙姐姐不清不楚的,但后者既然表明了态度,他也只好悻悻地答应一声,其实也没有胆气去教训邱莺语。   此时,太宰府里的邱莺语正大发雷霆,一条马鞭将花园里的景致打坏了大半,娇斥道:“可恶的老姑婆!可恶……可恶!我都没够着她,她哭哭唧唧个什么劲啊!气死我了!不就会吟两句诗装可怜吗?值当什么!我打烂你的嘴,我打烂你的皮……”   邱莺语修为不凡,一鞭子下去,景观石上都留痕三分,要是打在人身上得将人劈成两半。   但胡乱打了几十鞭也累了,气喘吁吁,尤怒视角落里的奴仆,喝道:“还不快给我想办法?我这口气要不能出在那老姑婆身上,就出在你们身上!”   众奴仆脸色大变瑟瑟发抖,半响才有一宫人上前小声说道:“小姐,这天下间会弹琴作诗的女子又不是只有她李采桑,咱们神京的才女可不比她差,小姐何不招揽一二?”   “哦?”邱莺语若有所思。 第15章 越来越熟练了(二合一)   清晨又一场小雪,给雄伟的神京染上了斑驳的白色,市面更萧索了两分。   却也寂静,别有一番画中景致。   一辆马车在玉衡大街上缓慢行驶,车厢的檐角上挂着流苏和珠链,叮叮噹噹脆响着,仿佛调皮的山涧裹着石子奔走在幽幽的野林里。   街道尽头的稷神宫却不似这般安宁,门内外都是身穿米白色儒服的学子,纷纷翘首盼望着,议论着。   三大奇花之一的剑胆琴心李采桑即将来到稷神宫。   “可怜的采桑先生,这一路真是太艰难了。”   “是啊,都到万年县了也没得静养,非得拖着憔悴病体前来履职,这对一个美人而言实在是太失礼了。”   “我看未必是来履职,前几天读《困居空桑感怀》还觉得先生志气不减,但昨日的《行路难》却是另一番心情了,我倒希望先生能先回益州去,免得郁结难解。”   “都是邱莺语那泼辣丫头害的,先生已经如此艰难,她还去兴风作浪,端的蛇蝎心肠。”   ……   司马子琪此时也站在门楼下,身边是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弟,听见同窗们为神仙姐姐打抱不平,他心里也觉得安慰。   身旁张家子忽然拿手肘推了推他,笑嘻嘻地小声说道:“子琪兄一路与采桑先生同行,朝夕相对,真是羡煞旁人啊。”   司马子琪讪讪一笑,随即肃然道:“张兄切莫胡言乱语,姐……先生病体艰难,我又怎敢时常打扰,不过从旁效劳而已。”   张家子显然不信,神色揶揄,赵家子又说道:“采桑先生当真那么虚弱?那她此来岂不是要推却学官之职?”   司马子琪叹息,“先生确实有意推辞,便看祭酒大人能不能说服她了。”   众人闻言顿时安静不少。   忽闻前方传来惊呼,“采桑先生的车子来了。”   气氛立即又热烈起来,门内走来一行胡子飘飘的学究,正是大祭酒、大宗师等人。   “祭酒”古时是指向长辈敬酒,后来引为官职,意指一署衙门里最德高望重者,多为道德衙门的主官,比如稷神祭酒、博士祭酒等,也有行军祭酒,多为军师。   这稷神祭酒姓贺名子平,年过六旬,须发略见花白,但修为精深,身子骨自然硬朗得很,目光未见丝毫浑浊,炯炯有神。   正是他向神帝上表,邀李采桑至稷神宫出任学官,神帝一字答复曰:“准。”   但贺祭酒也没想到李采桑此行会有这许多磨难,为表歉意,他亲自出门相迎。   贺祭酒身后是神宫大宗师谢光,二人年岁相仿,但谢光显得老态不少,笑眯眯的,模样慈祥得很。   祭酒与宗师亲自来迎接李采桑,众学子也不禁哗然,纷纷让开道路。   不多时,马车来到门前,侍剑、侍琴两童子先跳下车,摆了脚凳再请李采桑。   寒风中,车帘掀起,众人便见一娉婷身影委身下来,虽罩着帷帽,但身材修长合中,素腰一束,行如弱柳扶风,衣发微扬便有淡雅清香暗送,妩然风流姿态,已叫人赞叹不已。   她今日所穿是名为“六桥烟柳”的白色交领襦裙,裙摆轻扬如白雾,飘逸出尘,外披白色斗篷,清雅温柔,恰似一片雪花飘扬而来,芬芳盈浮,如诗如画,似酒还茶,说不尽的风采流韵,动人心魄。   稷神宫众师生俱都一时忘言。   采桑实则虚得不行,先是心虚,后是体虚,但体虚是故意的,为了今日会面,她昨夜自个儿也试了两颗冷香丸,去了七趟茅厕,一宿没睡好,这样看起来就比较病态了。   她款款行至门前,朝一群尊翁作辑,虚弱道:“采桑见过诸位尊长。”   贺子平欣慰一笑,双手虚托,爽朗道:“老夫盼你久矣,采桑身体不适,且上车,老夫来为你驾车。”   众人低哗,采桑却是暗骂了一声老不羞,“要为我驾车又何须等我下车行礼之后?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当下说道:“祭酒莫非要捧杀晚辈?”   语气略显调皮,如此拒绝得不失亲近,众人闻言俱是会心一笑,暗道:“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子。”   贺子平哈哈一笑,便邀采桑同行,也不着急观景,不多时便来到神宫议事堂。   堂上已设了宴席,贺子平请李采桑在西席落座。   此时侍琴上前为她摘去帷帽,终露艳逸瑰姿,瓜子脸蛋,月眉星眸,樱唇天然便见三分娇俏,纵然神色憔悴,依然妩媚可喜,我见犹怜。   众人心中赞叹,但堂上俱是教官名士,自不可失了仪态,互请入席,却是难免心波荡漾,眼角余光大多不离那人间绝色。   贺子平朝采桑举盏说道:“神宫得采桑,正是如虎添翼,此盏敬采桑。”   李采桑却不接,微微猫腰道:“正要告罪,采桑困顿之身,恐不堪驱使,此来谢过祭酒好意,便当归去,实不敢误人子弟。”   堂上倏然一静,众人表情各异,有释然、有茫然、有伤心、有开心……   贺祭酒皱眉,搁盏,沉声道:“采桑何出此言?我观你道心稳固风采依旧,便是失了修为也难掩光华,切勿妄自菲薄。”   采桑为难道:“采桑所长不过弦琴而已,但如今虚弱,便是抚琴也无能为力,不能事己,焉能事人?”   其实心里也紧张得很,担心这群老头不挽留她,只是脸上抹了点洗头的精油,精油凝固后使得肌肉颇为僵硬,是以表情一直都淡淡的。   众人听闻她连弹琴都无力,自是心痛且惋惜,但贺子平力排众议邀请她,又怎能轻易放她离开?当即说道:“采桑还是过谦了,琴棋书画你都足以为人师表,便是剑道也出类拔萃,老夫不敢叫采桑劳神,还请暂领一诗博士如何?至于教习琴艺,便等采桑身体恢复再议。”   诗博士自然就是教作诗的了。   稷神宫其实更注重经义、韬略,诗词歌赋被视为旁枝末节,但为了挽留李采桑,这诗博士倒是恰到好处。   贺子平这么看重李采桑,盖因地方书院强势崛起,东边的青华书院、南屏书院,南边的凤麟书院,都风头强劲,部分地方世家和官吏都将子女送到那三大书院去了,情况越演越烈,导致稷神宫的学子逐年减少,风评已大不如前。   李采桑若能留下,想必能吸引许多世家子弟前来稷神宫,近日便有淮阴王世子、上安张家三子等十数世家子加入稷神宫,效果可见一斑。   就算她只是个花瓶,贺子平也是坚决留下的。   好看成这样的花瓶,自会吸引大批观赏者。   李采桑依然为难道:“诗文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采桑才薄,也无什诗词心得可授。”   身后侍琴抽了抽嘴角,总算看明白首席师姐的策略了——反正就是不想干活,干拿俸禄,最好能占一处稷神宫的院子躲避风浪。   在座众人闻言却是双眼一亮,大宗师谢光的眯眯眼睁大不少,击掌赞叹道:“好一个诗文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采桑的诗确实浑然天成,原来如此,诗文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妙绝,绝妙!采桑境界高远,凭此一言便可羞煞天下诗人了啊。”   都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的样子了。   采桑心中诧异,想道:“这大佬赞美有点过头了吧?”   众人却是纷纷附和,贺子平也高兴道:“采桑实乃众望所归之人选,莫要再推辞,也不需你传授什么心得,能让众学子领略你作诗的意境便难能可贵了。你身体抱恙,一旬便只讲一堂课好了,如何?”   采桑心中一乐——“十天才上一堂课,还随便怎么上,这什么神仙工作啊!”   但面上依然迟疑,“这……这……恐怕惹人非议。”自个儿都觉得老婊老婊的了。   贺子平双眼一瞪,扫视堂上众人,说道:“谁要非议便让他先拿出更优秀的诗文来。”随即又满脸笑容对李采桑道:“此事就此议定,恰好神宫西北角的月桂园环境清幽,适合采桑休养,我已着人打扫干净,便予采桑侨居,还望不弃。”   “这……”采桑微提一口气,心里“噢耶”一声,面上无奈道:“女子口巴,感谢祭酒安排。”   如此皆大欢喜,贺子平见李采桑越发的精神萎靡(困觉),便命人带东篱观一行先去月桂园安顿。   司马子琪领着几个学子尾随,声称要帮忙,却被孙玉珂无情撵走。   走过一片教舍,赏了一湾水榭,又穿过一竹林,才见相隔颇远的三个园子,左边一处正是月桂园。   园子不大,但东西两屋等一应俱全,后门外是一段夹道,往前百余尺便是神宫西北门户,外通临街小巷,有门房把守。   园中间一株光秃秃的月桂树,高丈余,干瘪如蜡,似乎已枯死多年。   羽灵上前摸了摸月桂树,疑惑道:“神京应该种不了月桂的呀,是谁那么糊涂?将一株月桂移栽在此,平白害死了呢。”   侍剑却霍然转身看向园中水井,悚然道:“有鬼!”   众人大吃一惊,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略显破败的井口,旁边一只系着长绳的水桶。   众女无不心头微寒,终于孙玉珂人老胆大,过去朝井里瞄了瞄,又将水桶扔下去吊起来半桶水,还捧起井水尝了尝,扭头道:“有点甜。”   众女:“……”   忽闻侍剑哈哈大笑,满脸欠扁地叉腰吼道:“我辈修士,怕什么鬼呀!啊哈哈哈……”   于是她就被扁了,被角灵、徴灵追着打。   李采桑看着水井,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又着实困得很,正要去铺床睡觉,忽见朱广通已领着侍卫将行李送来,忙上前道谢。   朱广通任务完成,怕是要回去复命了,采桑虽然良心渐埋,但埋起来不等于消失,该痛的时候还是会痛,怎能不亲自相送?   果然,便见大胡子拱手说道:“先生,某使命已达,这便回去向侯爷复命了,请先生多多保重。”虽粗犷模样,举止却依然颇为羞赫,目光不敢直视李采桑。   采桑现在对那位怀昌侯也有些了解,却是一位军侯,现镇守于东南沥泉州,常与海寇作战。   采桑朝朱广通深深作辑,不无歉意道:“将军本是纵横战阵豪情万丈的铁血男儿,这些时日却因采桑之故困顿郁闷,更凭白受人折辱,采桑负将军多矣,不知何日才能报答一二,惟愿将军此去杨帆万里,壮志高飞。”   朱将军黑黑实实的脸颊顿时泛红,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往旁边让过了先生辑礼,支吾道:“先生……先生……客气了,某……我只是个粗人,只有几分蛮力,领几十人冲杀就是极限了。”   说到后来却有些黯然,羞愧低头,李采桑稍一思索也明白过来,这大兄弟估计是被唐破阵给打击了。   昨日的唐破阵白马银枪,英气冲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西府校尉,怎不叫同为军汉的朱广通羡慕万分?   采桑也不忍看这一路护送的大兄弟失落,于是大力拍了拍他的胳膊,鼓励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将军正当壮年,怎可意气消沉?大可学那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岂不快哉?”   众人闻言俱是精神一振,朱广通更是霍然抬头,大眼发亮,满脸激动,感觉胸中一股豪气喷薄而出,几欲仰天一啸。   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想想都美得不行啊啊啊啊!   采桑酱来了兴致,大袖子一挥,唤侍琴笔墨伺候,便在园中写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此诗赠将军,采桑恭候将军扬名天下之时,必与将军痛饮三百杯!”采桑酱也不禁精神焕发,衣袂飘飘,英气勃勃。   朱广通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忽然单膝跪地,沙哑喝道:“某……谢先生赠言激励,此志不渝,待到横刀立马时,再为先生效死!”   孙玉珂:“……”   侍琴:“!!” 第16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二合一)   神京又名九九城,格局宏大、规划井然,横竖各有九条主干道,横街以北斗九星为名,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洞明、隐元,竖街则以九宫命名,分别是乾宫、坎宫、艮(gen)宫、震宫、中宫、巽宮、离宫、坤宫、兑宫。   九九乃返本归元之数,否极泰来吉祥重叠,寓万物回春,但相传城中气数一旦逆反则为“九九寂灭大阵”,有毁天灭地之能,又说那逆反之器早已失落,真假难辨。   整座雄城以九纵九横划分八十一居里,东西二市场各占十八里,东市尤其繁华,其中巽光、离光、离明三里又并称“三里屯”,是北国的第一风月圣地,多才子佳人、英雄侠士流连忘返。   冬日的三里屯依然一片繁荣景象,只是白日里多了两分慵懒气氛,店家悠悠然,行人醉醺醺。   忽然大队青衣打手涌入离明里醉花楼,不由分说便将其中恩客驱逐了出来,好些个还光着身子,骂着难听的话,但行人也都见惯不怪了,一笑置之。   片刻后,一顶流苏飘飘的八角飞檐大轿被抬入醉花楼,楼主金大娘只瞧见轿子旁边的鹰眼宫人便知来者不善,忙笑呵呵地上前相迎。   轿夫压轿,金大娘便见一细眉长睫的俏哥儿行将出来,身穿月白色锦缎袄子,足踏金丝白熊皮靴,腰悬玉佩,头戴温润水玉冠,贵气逼人,身量却略显瘦小,肌肤白腻,鹅蛋脸,目如星斗,端的请丽绝俗。   金大娘阅人无数,只一眼便知这是个假小子,再一眼便猜到她的身份——太宰府五姑娘邱莺语,人称“神京鸠”的那位。   虽不曾见过她,但也听得多了。   邱莺语右手里盘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凤目睥睨,环视一周才对金大娘说道:“听说你这里的清倌颇有些才艺,可有比得上琴花李采桑的?”   一句话即令玄叔、小环咳嗽不已,金大娘更是惊愕万分,一时不能言语。   清倌是相对红倌而言的,亦即卖艺不卖身的女子,至少表面上是这么说的。   但这世上有比得上李采桑的清倌儿吗?有的话也早就被人赎走了啊!   三大奇花可是继红楼十二剑姬之后的绝代芳华,得天独厚,惊才绝艳,天仙似的人儿。   金大娘乍闻之下只觉得邱莺语又要无理取闹了,但毕竟久经风浪,很快便冷静下来,转念一想,这不正是醉花楼的机会吗?   风月场最是是非所,金大娘自然也听闻了邱莺语昨日去万年县驿馆欺侮李采桑的事情,今日她便来寻比得上李采桑的人,其中意味不问可知。   这三里屯各楼的头牌花魁谁不能吹拉弹唱、吟诗作对?其中也不乏心高气傲的倌儿,只觉得是时运不及李采桑才落个这个天壤之别,若是易地而处,兴许能比李采桑做得更好呢。   金大娘虽然不甚赞同,但绝对支持她们去跟李采桑做过一场,败了,她们没有任何损失,还能增加知名度呢,若是侥幸占得一时上风,立时身价十倍也不在话下。   以前便是有这想法也接触不到李采桑那样的天之娇女,但现在邱莺语寻上门来,这不正是一股好风吗?   奸险狡诈的金大娘眨眼间便想清楚的其中利弊。忙赔笑说道:“小公子,您这要求着实高了些,不过啊,俗话说各花入各眼,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不一样的,偏就很多人喜欢咱们这的莲花更胜于那琴花,又说武无第二文无第一,才艺高低也取决于品评之人的感受、经历,我不敢说这里的姑娘一定就比得上李采桑,但一定有比李采桑更适合公子的。”   邱莺语“呵呵”一笑,“不愧是人称金舌头的狗东西,果然说话漂亮。”   金大娘:“……”   邱莺语大手一挥,立即有奴仆抬来摇摇椅,又往椅子上铺一件白熊皮,撒上花瓣,这才请邱莺语入座。   她往椅子里一趟,小环立即帮她捶腿捏肩,另有奴仆去准备茶水、点心。   宫人安玄便对金大娘道:“将你这里才艺出众的清倌儿都叫来,外面有相熟的也都一并叫来,我家公子凡采用一人,都予你千两白银作为报酬,多多益善。”   金大娘闻言大喜,自去安排,不但醉花楼里的清倌全叫来,三里屯里叫得上名号的倌儿都去联络,一时好不热闹。   邱莺语先是让众倌儿展示才艺,有吹箫的、跳舞的、品酒的,也有唱歌的、猜拳的……良莠不齐,叫她眼花缭乱,正烦闷,忽见自家婢女小吉匆匆而来,附耳说道:“姑娘不好了,那老姑婆又有新诗了!”   邱莺语霍然而起,娇斥道:“她又哭了?”   小吉:“……”姑娘这话哪里怪怪的。   “那倒没有,不过也有点吧,是一首送别诗。”小吉说着将抄录来的一纸诗文递给邱莺语。   安玄、小环等人也凑过来看,见那纸上写道:“《别朱将军》: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邱莺语顿时惊愕,俏脸儿忽青忽红,她虽然不喜读书,但手上的诗还是读得懂的,立时便觉一股依依不舍之情连着殷殷期盼和祝福扑面而来,仿佛亲眼目睹了诗人送别朱将军的情景,临别之情哀婉动人,感人肺腑。   邱莺语着实感动了一下才想起这是某老姑婆的作品,霎时又羞又怒,面色自然青红交加起来。   安玄亦是神色复杂,感慨道:“此女确实才华横溢,果然诗文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此句虽是鼓励、祝福,却也道出了友人的心酸与彷徨,若非深情厚意又怎能领会朋友心事?朱广通那傻大个却是好运气,人生得一知己若此,夫复何求?”   邱莺语吭哧吭哧地怒视安玄,后者醒悟,猛一咬牙道:“此乃山野村夫之乐,得一村姑知己而已,贻笑大方!”   小环、小吉都看一眼玄叔,暗暗咋舌。   邱莺语忽然对屏风外的众倌儿喝道:“都给我写离别诗,每人先写三篇,限时一炷香,写得好的重重有赏!”   很快便陆续有离别诗传上,邱莺语与安玄等人左看右看,虽有几篇不错的,但与《别朱将军》一比全都黯然失色,反而使人更加领会了《别朱将军》的妙处,后一句将朱将军的迷茫与诗人的担忧、鼓励融为一炉,不见半点扭捏姿态,也不强说离愁,却无声沁入心扉,感人至深。   越是对比越能体会李采桑的才情,山高海深,精微悠远。   “这就是三大奇花的境界吗?”   邱莺语既惊且怒,将一个个滥竽充数的倌儿轰走,便要控制不住脾气时,忽见金大娘进来说道:“小公子,我这有一人,姿色绝顶气度非凡,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历,但她有意一试锋芒,小公子可愿一见?”   实则是方才与对面***的姐们儿在墙角说悄悄话时被人听了去,泄露了邱莺语欲招揽人手与李采桑斗法之事,那女子对此颇有兴致的样子,竟主动请缨。   送上门的,不试白不试,成了就是一千两银子呢,金大娘自然一口答应。   邱莺语自看了《别朱将军》,大受打击,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哪管她来历清不清楚?见金大娘言语赞叹,便招她相见。   不多时,金大娘领了一人进来,众人才知那“姿色绝顶气度非凡”的评价并非是金大舌头吹嘘,而是她词穷!   那女子看似已有廿七八岁,月白色儒服穿着,不见珠钗作衬却自然流露星月光华,一双丹凤杏儿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削肩细腰,丰姿秀丽,妩媚之中又透出三分若有若无的威严,风韵动人之极。   邱莺语向来自诩绝色,一应长辈都说她是秉承大气运所生的精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长得格外出挑,但与眼前女子一比,仿佛一色彩炫目的花瓶与万古星河的区别。   漂亮是天生的,美丽是岁月的馈赠。   “你是谁?”邱莺语皱眉问道,仿佛领地受到了侵犯的虎大王。   “你可以叫我楚织女。”儒服女子微笑以对,却有一股雍容气度,连小环小吉都能感觉到她稳稳压了自家姑娘一头。   “楚织女?”邱莺语此时意外的沉稳,试探道:“你要对付李采桑?”   楚织女:“她养蚕,我织锦,不见一见挺可惜的,不是吗?”   这话态度不明,邱莺语却是喜欢,因为这是一个有趣的说法——李采桑只是个养蚕的,果然村姑!   养蚕的村中老姑婆!   邱莺语放松不少,复问道:“你会作诗吗?”   楚织女:“不会。”   “那你会弹琴?”   “不会。”   小公子又不高兴了,“那你会什么?”   楚织女:“我会打李采桑。”   小公子“噗嗤”一声,随即捧腹大笑,半响才击掌叫道:“要得!要得!你就跟着我,我带你去打她。”   此时,稷神宫内众师生还在热烈讨论李采桑。   清晨时不少教官都见过李采桑真容了,有些胆大的学子也趴在议事堂外偷窥,但凡看见了她的无不惊为天人,大呼名不虚传。   一首《别朱将军》更是将议论气氛推向火热。   话说半个时辰前,大胡子朱广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从月桂园出来,园外那些胆大的学子见状自是惊奇,上前询问缘由,得知采桑先生赠了一首诗给这大胡子,顿时羡慕妒忌,七手八脚将那大胡子扒了,搜出采桑先生的真迹诗文来。   幸得孙玉珂出来呵斥,急得就要抽斧头砍人的朱将军才能要回那一纸赠诗。   如此,《别朱将军》也就流传了出来,众人纷纷传抄,诗笺雪片似的向四面八方飞去,给这萧索的冬日添了一分热闹。   李采桑侨居稷神宫的消息适时传出,果然又有不少世家子急匆匆到神宫拜见各位主官,请求入读,原本极不受待见的神宫学子居舍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稷神宫的学子大多非富即贵,原本将学子居舍视为鸡笼,可是宁死不住的,如今抢着要。   大宗师谢光正在班房里一边喝茶一边审阅世家子们递交的文章,依然笑眯眯的,很是悠闲。   真是很久没这么多人来神宫求学了呢。   过几天估计会更多。   谢光喝了一口清茶,忽见自家书童撇着嘴走进来,很是不满地说道:“老爷,大门外有个叫孙瑛的人非要见你,我问他要帖子,他却给我一支卦签,还是下下签,偏说老爷你看了就会明白。”说完将手里的竹签递给谢光。   大宗师的眯眯眼霎时睁大几分,接过竹签,看也不看,微吸一口气便对书童说道:“请他进来,你要端正态度,把他当成少爷看待。”   书童大讶,但也不敢多问。转身去了。   另一边,万年县扬州会馆的苏海潮也拿到了剑童小五抄录的《别朱将军》,不禁又是眉头大皱,叹息道:“妹妹虽经历大难,但还是这么善良,善良得不知堤防、不知人心险恶,楚赤松覆辙不远,怎还结交此等莽汉?”   小五自诩颇为了解自家老爷的心意,便附和道:“朱广通区区一裨将,何德何能与琴花先生知己相称?定然消受不起,嘿!”   苏海潮不置可否,眉头却舒展不少,沉吟半响才道:“你现在入京,去西市的苏宁货栈取五盒暗愁海的黑莲膏,然后往神宫祭酒贺子平府上去,我在那里等你。”   小五微惊,暗想道:“老爷为了采桑先生真是煞费苦心。”便取了苏海潮印玺而去。   黑莲膏可是有钱也难买的宝贝,这一送就是五盒,还是送到稷神祭酒这种清水衙门的官员家里去,小五深深觉得大材小用。   ——   日渐西移,李采桑一觉睡到天黑,坐起来伸个懒腰,终于恢复了精神,拢着斗篷走到花厅,见孙师叔等人已基本将月桂园拾掇好了。   屋外挂起了灯笼,屋里的香炉飘着袅袅香烟,火盆里也燃得红旺。   采桑忽然觉得园子里光秃秃的月桂树有点阴森,像一只鬼爪,但多看几眼发现也挺有艺术美感的。   这园子确实清净雅致,采桑心里安定不少,心情大好,唤道:“小琴,酒呢?徴灵去切两盘腊肉,咱来喝两杯。”顺便再骗她们试几颗冷香丸才行。 第17章 女神超进化:女神经(二合一)   人心大多都喜欢安定、舒适,几女将月桂园布置好后也是欢喜,听闻首席要庆祝,自然答应。   徴灵便去小厨房切腊肉,未好却觉烛火一暗,转头就见李采桑已走进厨房来,不禁大惊失色,“师姐你怎进来了?快走快走。”说着就要去推她,但随即意识到手上沾了油腥,只得作势,净推空气。   采桑嘻嘻一笑,张望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徴灵急道:“唯独见不得你,要是让长老知道你进了厨房,我们都得受罚。”   采桑恍然,敛了嬉笑,宽慰道:“我们自己不说长老怎么知道?你且让开,我来做个香汤。”   连孙玉珂等人都被惊动了,过来拉扯李采桑,后者却一脸深沉说道:“师叔,各位师妹,以前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修为尽失之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你们的不容易,这几年你们辛苦了,我不敢说能弥补伤害,但至少,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服侍大家一碗汤,聊表衷肠,可好?”   众女又惊又喜又感动,暗道这首席是真的洗心革面了呢,知错能改未为晚也,便都含泪答应了。   采桑请她们去花厅静待,她回厨房捣鼓,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将其中的三号冷香丸和几钱黄柏放瓦锅里煮了,那本就是些花粉、花蜜、香叶、桂皮等捏成的丸子,煮得倒也香喷喷的。   片刻后分了七碗香汤,就端去花厅,众人一看,黑糊糊的半碗,都不禁迟疑起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首席肯定做不出像样的汤品来,可这一看更怀疑了,面面相觑。   “第一次下厨,不成敬意,大家快尝尝味道怎么样。”首席满脸期待的样子。   孙师叔附和道:“首席一片心意,你们不可辜负。”身先士卒,说完便舀了一羹吞咽,津津有味状,半响才惊呼:“好呲!”   众人:“……”   心道你这表演也太浮夸了,好吃到舌头都打结了吗?   却见孙师叔一把端起瓷碗,几口便将香汤吃干净,满脸享受的样子。   角灵等女终于有点相信了,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心里登时轻咦一声,意外于这东西确实有点香甜,于是大方吃了。   吃完却见首席面前的香汤分毫没动,角灵立即生出不好的预感来,问道:“师姐你怎么不吃?”   李采桑欣慰道:“说好了我来服侍大家,当然要先等大家吃完。”不等角灵催促就接着说道:“味道怎么样,我以后常做给你们吃吧?”   众女连道不敢,虽然这样的首席很受爱戴,却也不能让她常去厨房,免得坏了那不着人间烟火的气质。   然后,孙师叔就去茅厕了……   不大一会儿,众女都去抢茅厕,但也不好多说什么,首席师姐毕竟第一次下厨,有这情况是可以理解的,唯独角灵直哼哼。   李采桑也颇为忧伤——三号丸也失败了呢。   于是取来四号丸,对众女说道:“都是我的错,大家莫怪,这是治腹泻的药丸,你们快服下。”   几女不疑有它,抢着吃了药丸,只有角灵坚决拒绝,骂道:“我就算死,就算死在茅厕里,也不再吃你给的东西!”   但孙师叔等人服下(和)药(谐)丸后果然便止住了腹中翻腾,顿时轻松了。   角灵:“……”   觉得人生好迷惘呢。   采桑也觉得惊奇,壮着胆子又用黄柏煎着四号丸自己吃了,半点异状也无,顿时欣喜,跟真的制出了冷香丸似的。   众人闹腾一阵便各自休息了,角灵倒是坚强,果然不吃“止泻药”,咬牙扶墙走。   采桑“好心”留了药丸在花厅,然后回内间批量生产冷香丸。   将材料按比例置于大捣盅里,研磨成粉末,加花蜜和清水,和面一样搓呀捶呀……兴许是体质过人,和了好几斤面团也不觉手酸。   当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的裙摆上,采桑才意识到已经半夜了,开始捏丸子,将药丸裹上蜜蜡往火盆上一烤,倒也像模像样。   忽觉窗外黑影一闪,采桑霍然抬头,柳眉微皱。   “幻觉?痴汉?”采桑惊疑不定,将装飞剑的方形绣包也挂腰带上,取一柄飞剑正要置于顺手的位置,又见窗外黑影闪过,当即一甩手。   嗤!   小剑扎破窗纱飞去,她自个儿都惊讶,连忙又捏一支飞剑,起身往外跑,边叫道:“师叔,师叔!”   又闻一声惨叫传来,却是角灵的声音。   采桑心中一紧,循声奔去,几个呼吸到了屋后,猛的惊醒自个儿不会武功,恐怕去了也是送人头,但角灵的惨叫犹在耳边,不禁心中大急,喝道:“何方鼠辈?”   却见角灵从茅房里出来,动作似乎利索了许多,竟欢呼道:“是乌鸡,师姐,我看见乌鸡了!”   采桑有点懵。   角灵很是激动,快步走到她面前便要抓她胳膊,采桑忙跳开一步,满脸嫌弃。   角灵自手舞足蹈道:“乌鸡大侠啊,神京的黑夜守护者,正义的化身,夜空下最耀眼的光芒!乌鸡大侠是也!”说着还摆了个金鸡独立的破死。   采桑懂了,感情她是看到偶像了,跟那蝙蝠侠、蜘蛛侠、沈剑心之类的正义伙伴差不多的样子,但这个叫乌鸡大侠。   “咦,难道刚才是这位乌鸡大侠在我窗外路过?”采桑立即有了联想,但依然疑惑,“那不叫路过,叫跑来跑去,他想做什么?”   此时孙玉珂等人提剑赶来,不等采桑分说,那角灵便一个劲抓着众人嚷嚷她看见乌鸡大侠了。   采桑自是不满,深沉说道:“角灵,你刚刚在茅厕里大恭吧,你看见他,那他岂不是也看见你了?”   园中霎时安静,随即,角灵“嘤咛”一声掩面而去。   众人:“……”   齐齐打了个冷颤。   采桑这才对孙师叔等说起黑影的事,虽然大伙儿都觉得很可能是乌鸡大侠,盖因乌鸡大侠出现的地方便是有些宵小也会立即被收拾掉,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还是四下搜了搜,也想寻回首席的“飞剑”,却愣是没看见,采桑连屋前都去寻了,却见那水井边有一块水渍,不禁心中一突,白日里那一丝异样又浮上心头。   她唤来侍剑,悄声问道:“白天你是不是看见水井里有什么东西?”   侍剑大眼珠子一突,反问道:“那不是幻觉?”   感情她并不是故意捉弄人,而是怕被人取笑,干脆便装作是捉弄人的样子。   李采桑:“不一定哦,你看见什么了?”   侍剑颤声道:“看见一丛水草在摇,我一看它它就缩回井里了。”   采桑“哦”一声,故作轻松道:“笨蛋,那当然是幻觉啊,呃讪讪讪!”还学侍剑的语气说道:“我辈修士,居然会产生幻觉,你要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漂亮衣服吗?呃讪讪讪……”   侍剑大怒,瞪了她一眼便回屋去了。   李采桑的脸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几女寻不到那小拇指大的飞剑,只得留待白日,孙玉珂自请守夜,令几人都去睡了。   采桑也回屋收拾了药丸。   一百来颗药丸都烘干了,她又想道:“还是做一做炼丹的样子吧。”   为了欺骗自个儿的良心,她捏个指诀,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随即剑指乱点一通,嘴里还“啾啾啾”叫着,接着化指为掌,“噗噗噗”叫着连推几十掌,再深吸一口气,收功!   她抹一把额头,有气无力道:“炼丹果然好累呐。”然后将药丸装大瓷瓶里,用药泥封口,再缠上棉布。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李采桑起床后先叫来侍琴,将大瓷瓶交给她,郑重说道:“这就是那位姑射仙人送我的冷香丸,如今安定了,你且将瓷瓶埋在那月桂树下,七天后才可以拿出来服用。”   侍琴抱着瓷瓶左看右看,总觉得像是昨天大祭酒叫人送来的花瓶,但也不太确定,想到姑射仙人是入道境的红尘仙,不敢不敬,乖乖抱着瓶子去埋了。   采桑大感欣慰,洗漱一番便去花厅用膳。   这时孙玉珂在旁边汇报昨日的事务,都是谁谁谁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比如大祭酒送了狼毫笔金秋典藏版一套、湘纸十刀、龙涎香二两等等,又比如经博士翟秧送竹炭三百斤之类。   大多都是生活用品,但也要李采桑心里有数才行。   采桑吃完,师叔也刚好汇报完毕,看着她慵懒的坐姿,不禁皱眉道:“首席,还有八天就是香山雅集了,你也该做些准备。”   采桑点点头,“差不多了。”   师叔双眼一亮,“我如何不知?”   李采桑:“我昨天已经对贺祭酒他们说啦,我身子虚弱不能弹琴,作诗也讲究妙手偶得之,勉强不来,所以,雅集的时候就算没有表现大家也都能理解我了吧?”   “这……”孙师叔瞳孔一缩,满脸震惊。   这什么鬼准备啊!是推卸得差不多了吧?   师叔半响才闷声说道:“即便不为雅集,你也不能疏于锻炼,不说练功,便是你那书法,苏先生可是赞誉有加的,理应再加完善、多多练习,未必不能如石斋公一般开创一脉先河。”   这石斋公是当今书法第一人,名讳张道周,号石斋居士,高龄近百,也是清灵州南屏书院的山长,他的“石斋体”风行天下。   采桑子以前写的也是石斋体。   李采桑对练字倒是不排斥,感觉这大概是她赖以生存的唯一真本事了。   瘦金体确实也是颇具欣赏价值的,地球那边虽然不太流行,但并非字体之过,只因宋徽宗是个皇帝,当时模仿皇帝写字可是要被砍头的,所以未能推行,后来他又成了亡国之君,瘦金体也被视为亡国之字,读书人哪里敢学?直到近现代才开始有了研究、发展。   采桑受不了师叔苦口婆心的样子,先叫来羽灵让她去问一问这月桂园有没有什么黑历史,然后便着侍琴笔墨伺候,开始练字,干脆抄写起《修真三百问》来,倒不至于很犯困。   孙玉珂见状颇感欣慰。   写得累时,采桑一手支着脑袋看园中的景致,结果又看到侍剑在那里练剑……   一旁磨墨的侍琴却在看她,不无羡慕道:“果然师姐一旦认真起来就是天底下最娴淑最温婉的美人,皱个眉头都这么好看。”   采桑微笑,扭头道:“你想像我这么淑女吗?”   侍琴:“自然是想,但这要长年累月的锻炼才能做到的吧,好像又很累。”   采桑亲昵地刮一下她的鼻端,笑道:“师姐我已经领悟了淑女的真谛,如今创了一门速成法,叫《哪儿疼姿势法》,教给你好了。”   说完款款走到堂中,双手捏兰花指,微微低头,支左手扶额角,再以右手支左边手肘,双脚微开,果然风情流露温婉可人。   侍琴双眼一亮,却听师姐说道:“这是头疼。”   侍琴:“……”   采桑接着黄一个方向,微微仰视,右手扶眼角,左手扶右手,泫然欲泣状。   侍琴觉得这姿势也好美,却听师姐说道:“这是眼角疼。”   侍琴:“……”   接着又换一个方向,左手食指支下巴,右手兰花指微张,侍琴觉得这可爱极了,结果,“这是下巴疼。”   接着还有脸颊疼、脖子疼、腰疼、屁股疼、腿疼,一套姿势,或温婉可爱、或纯情娇羞、或冷峻典雅、或妩媚妖娆,配合恰到好处的表情,无不表达得入骨三分,风情万种动人之极。   侍琴早已目瞪狗呆,迷糊中听师姐总结道:“你记住这几个姿势和表情,然后融会贯通,再将它们化用到你的一举一动里,那就想不淑女都难……”   采桑话未说完却听身后传来孙师叔的怒斥:“不准你教坏侍琴!”   转身一看,见孙师叔满脸通红浑身发抖,正举着拂尘快步走来。   李采桑转身就跑,孙师叔追杀而去。   侍琴却还在厅中失神,摇摇欲坠状,似乎有什么支撑心灵的东西被击碎了。   “我……我……这……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另一边,角灵、徴灵一起出门去置办生活用品,从后门出去,走过夹道,穿过神宫西北门户便是临街小巷。   二人走向街口,徴灵忽然轻咦一声朝前方围墙走去,瞳孔慢慢变大。   角灵也凑过去,却见那石墙上钉着一把小拇指大小的……剑。   “是师姐的玩具剑!”   角灵惊呼一声,伸手要将飞剑拔下来,轻轻一捏,那小剑却碎了,随即,面前的石墙也“啪”地一声裂开三寸,像一张蜘蛛网。   作者留言:   PS:大伙儿中秋快乐!! 第18章 修真女子的八婆日常(二合一)   角灵、徴灵俱是双眼一瞪,惊讶对视。   首席师姐的玩具飞剑为什么会出现在巷子的石墙上?还钉裂了一块花岗岩!   徴灵忽然一激灵,沿着方才剑柄的方向寻至靠神宫夹道的围墙,赫见石墙上洞穿了一个橄榄似的小孔,凑近一看,能看到围墙背后的神宫夹道。   “啊!”徴灵骇然惊呼,角灵也凑近仔细模拟飞剑的轨迹,震惊得直喘大气。   那玩具小飞剑竟洞穿了三四尺厚的神宫石墙?   恐怕神动境高手也做不到吧。   徴灵忽又一惊跳,随即迅速跑向神宫大门。   角灵也微微一愣反应过来,颤抖想道:“不可能吧?”也连忙跟上。   二人回到夹道一边,目光一扫便看到了那洞眼,再将其往月桂园方向一引,果然在园墙也找到一个一模一样形状的孔洞。   小剑是从园子里射出来的,穿透两重围墙依然钉裂花岗岩!   角灵、徴灵骇然对视,随即抢入月桂园,寻到那孔洞再往前牵引,向李采桑卧间的窗户慢慢靠近。   一步、两步、五步、十步……二人俱觉头皮发麻,似乎就要揭开什么恐怖的真相,屏住了呼吸,娇躯微颤。   穿过数十尺后园空庭,来到屋檐下,二人却站在了正屋右边的耳房的窗户外,不由得一愣。   耳房是侍琴和侍剑睡觉的地方。   二人又牵引了两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又移步首席师姐窗外,见那被小飞剑扎破的窗纱并未修补,破口也并不整齐。   徴灵满脸疑惑,心想师姐丢出来的小飞剑怎的如此诡异?   却听角灵哈哈大笑道:“不愧是神京的黑夜守护者乌鸡大侠,如此功力定是出窍境甚至入道境了,太厉害了!”   徴灵一怔,“跟乌鸡大侠有什么关系?”   角灵理所当然道:“很明显啊,昨夜乌鸡大侠路过此地,师姐误以为是歹人,就扔了小飞剑出来,大侠顺手一接,脚步不停,来到耳房这里再顺手一甩,小飞剑激射而去,穿过两尺园墙、三尺外墙,钉在巷子那边的墙壁上,如此而已!”说着还走了两步并甩手做示范,颇为兴奋。   破案了!   徴灵不禁豁然开朗,点头道:“有道理!”又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状说道:“刚刚吓死我了,以为师姐那么厉害了却跟我们装疯卖傻的,心机辣么深沉,想着都害怕,还好不是。”   角灵嗤笑道:“你想想以前的师姐,要是有这功力,楚赤松早就没命啦,估摸着邱莺语都要残废,她也肯定不会下厨做汤给你们吃。”   “嗯嗯嗯。”徴灵甚是赞同。   二人便去寻孙玉珂,将发现一说,众人都惊叹不已,暗道不愧是正义的化身乌鸡大侠,这功力简直骇人听闻。   众人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消失了,盖因天下间有此功力的人屈指可数,要对她们不利简直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鬼鬼祟祟的,加上角灵确实看见了乌鸡大侠,所以,昨夜那黑影定是路过的乌鸡大侠无疑了。   采桑还是有点纳闷——乌鸡大侠在我窗外跑来跑去做什么,他是个逗逼吗?   她听人议论了一阵,便也知道了这乌鸡大侠的厉害,他穿一双白色鸡爪靴,身披黑色鸡翅披风,戴眼罩和尖鸡觜,已经在九九城中活跃了七八年。   每当夜幕降临,就是乌鸡大侠惩恶除奸的开始,凡他出没的地方,正义必彰,邪恶必败。   他有一招秘技叫“八宝流光”,中招者丹田被封,自肚脐眼生出八道颜色各异的筋状真气,向心脏、面部、脚趾等地蔓延,八天后真气筋遍布全身,随即真气迸发,那人便会状似浑身筋骨爆裂而亡。   所以这一招又叫“八日改过”,是乌鸡大侠给罪者的机会,须他在八日内向官府坦诚罪行、向受害者弥补伤害,如此乌鸡大侠才有可能为他解招。   李采桑听罢连忙回房,掀起衣服看自个儿的肚脐眼,不见那什么八色筋,才松一口气。   此时耳边却传来一飘渺声音道:“你这么做贼心虚的吗?”   采桑大惊,环目四看,却哪里有人?连门窗都是关着的。   “谁?是谁?”她惊惧低呼,不闻回应,心里更是慌乱,想道:“乌鸡大侠?难道我制做假药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咦,不对,我的假药还没害人呢,本来也不是什么毒药,不至于这样对我吧?难道是采桑子以前造的什么孽?”   采桑依然是个淡淡的女子,遇事都能迅速冷静,也不管有人没人便对窗外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私闯民宅,偷窥女子换衣,你也配称大侠?”   说完又等了半响,不见回应便练字去了。   此番自然也留了个心眼,感觉在这世界不会武功真是寸步难行,恐怕被人占了便宜也不知道,需得抓紧时间打听杏花的下落才行。   不由得想起那卜算子传人,前天是在万年县市集撞见他的,兴许可以再去碰碰运气?   “他当时肯定知道我的身份,应该就是送上门来的吧,结果我给弄崴了……”采桑暗叹可惜。   根据传闻,卜算子一脉能观人气运,可不是一些表面伪装能骗过去的。   李采桑自去练字,不多时见羽灵回来了,她双眼微红,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磨墨的侍琴原本还揣摩着李采桑的《哪儿疼姿势法》,见了羽灵却关心道:“羽灵师姐,你怎么了?”   羽灵忧郁道:“我被一个真实的故事感动哭了。”   “哦?说说看。”采桑再次搁笔,倒是有些好奇了,叫她打听月桂园的黑历史呢,她倒被感动哭了?   羽灵吸溜一下鼻子,忽又满脸兴奋的样子,说道:“你们知道这月桂园的前任主人是谁吗?”   采桑和侍琴一起翻白眼——当然不知道啊!   羽灵掷地有声道:“是章庭雪!”   侍琴“啊”一声惊呼,墨也不磨了。   采桑也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但也不多问,就听羽灵赞叹道:“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章庭雪,也住在这里!”   采桑大感惊讶,这可是修真界,修炼有成的人基本都不难看,如果刻意以真气塑造形体,几十岁的人也可以继续变美,据说一百又十三岁的陈阿娇看起来也依然青春貌美,真正的神女姿态,可见这世界的俊男美女是很多的,能在这环境里博得“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那得有多美?   她觉得自个儿也很美,但也没人叫她天下第一美女呢。   羽灵无限向往地吟道:“公子美无度,殊异乎公路;公子美如英,殊异乎公行;公子美如玉,殊异乎公族;公子皎如玉树临风前,世无其二!”   李采桑:“这说的就是章庭雪吧,谁说的?”   侍琴抢答道:“我知道,三十六年前公子访白首山后,白石道人说的。”   采桑恍然,原来是执掌仙道天书的白石道人,便是那位大佬评价《小重山》为《九韶》之后第一天籁,令采桑子一飞冲天。   如果他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子,这么称赞一个男人肯定要被人误会。   羽灵颇是赞赏地看了侍琴一眼,接着说道:“二十五年前,雪公子来稷神宫做大宗师,就是住在这个园子里。”   侍琴兴奋问道:“后来呢?”   羽灵的神色却黯然下来,叹息道:“后来神宫出了个祸害,叫姬重羽,据说是个百年罕见的练武奇才,现在的剑花、楚赤松等人都未必比得上他,雪公子对他寄予厚望,但姬重羽性格张扬、风流不羁,外出历练时竟然……”说到此处却压低声音道:“他睡了红楼十二剑姬之一。”   “啊!!”侍琴惨叫一声,“是哪个?”   李采桑:“……”你这反应究竟是害怕还是兴奋啊?   羽灵抛出一个“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这么禁忌的事情,常人怎么敢说?又过去了二十多年,就更少人知道了,打听不到的啦。”   侍琴满脸惋惜,随即又紧张问道:“那后来呢?那位阁主不得大开杀戒?”   羽灵:“正是,阁主要杀了姬重羽,雪公子却挺身相护,然后被阁主打死了。”   侍琴:“……”   李采桑:“……”   你会不会讲故事啊!   怎么可以这样!!   侍琴的表情逐渐狰狞。   李采桑忍住了暴打羽灵的冲动问道:“那姬重羽呢?”   羽灵:“被神宫逐出门墙,革除功名,就此人间蒸发了,应该也被阁主打死了吧。”   侍琴抓狂道:“竟然是阁主打死了章庭雪,为什么会这样,阁主怎么下得去手?”   羽灵双手一摊表示无法回答。   采桑却郁闷道:“所以,你这故事感动在哪里?”   羽灵和侍琴同时看向首席大师姐,满脸不可置信,似乎在问:“你是魔鬼吗?”   羽灵半响才说道:“雪公子都被打死了,你都不感动一下?”   采桑:“……”默默低头写字。   淡淡的采桑酱一直以来都不太了解小女生情怀,常常因为不够感性而显得和她们格格不入。   羽灵这故事自然不算是月桂园的黑历史,可以说是传奇过往,采桑心里也安定不少,至少上一任的住户并非什么大魔头,想那章庭雪不至于在园子里留下什么邪恶的东西吧。   采桑忽又想起昨夜路过的乌鸡大侠,不由得一怔,扭头问羽灵:“乌鸡大侠是何时出现在神京的?”   羽灵:“七八年前呗,具体说不准。”   侍琴却纠正道:“七八年前他都成名了,我觉得应该是十年前就开始惩恶除奸了,名声是慢慢积累的嘛。”   采桑认同侍琴的说法,但那也没法说明什么,也就不牵强附会了。   不多时,孙师叔拿来稷神宫的课目表和一些学子资料进来,采桑也看了看,感觉神宫最注重的应该是礼学、经学、武学三项,也有不少选修课,比如茶道、棋道、音乐等。   原定李采桑教琴的,现在改成了教诗,昨日下午开始接受报名,只有二十个名额,据说抢破头。   她的第一节课被安排在十天后,大祭酒还对孙玉珂表示若有不便还可以再做修改,可以说是相当纵容的了。   采桑对此也不敢再有异议,又翻了一下学子的资料,果然找到了淮阴王世子司马子琪,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她一个学白话文的怎么可能教人写古诗?已经打定主意一节课就剽窃一首诗糊弄过去算了,初步估计也能支撑几十节课,搜肠刮肚一下还可以更多一些。   也不用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因为接下来还得挣钱办分观,最迟明年万仙会之前就得搬出去了,那时候就辞职嘛,或者做个挂名的荣誉博士之类的。   那万仙会有点像地球那边的奥运会加广交会的结合体,十二年一届,集论道、交易、招新等等内容于一体,是当今天下最盛大的活动,没有之一。   这边世界的时令节气据说非常准确,随着大雪日的临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之前还偶尔飘洒的小雪却多日不见,似乎正在积蓄力量,只等天时。   李采桑一直在月桂园里“养病”,连着几夜也不再见到什么黑影,那水井边也不见异样,她心里也舒服不少。   五日时司马子琪还是入宫去带了一个老太医来看李采桑,这病人硬要说自个儿四肢乏力,还有失眠、多梦、耳鸣、口苦之类的。   碍于采桑先生偌大的名头,太医也不敢质疑她胡说八道啊,只好对众人说道:“先生这是思虑过度、苦恼忧郁所致,关键是需看破迷障、解开心结。”接着写了一个宁神益气的方子便作罢。   至于重塑气脉,太医也表示只有杏花和圣手医仙才有可能做到。   太医对采桑先生的诊断也很快传了出去,也不知多少人心肝儿肉疼,担心得不行。   “病弱”的某人却想偷溜去万年县寻卜算子传人,无奈自上次偷溜之后,孙师叔对她严防死守,告诫众女道:“你们谁敢私自带首席出去,我一定写信告诉长老,然后再打断她的腿再把她嫁给黎质英!”   众女自是不敢。   如此,采桑酱日日练字,也尽量为香山雅集想点撤。 第19章 老天爷最喜欢的崽崽?   听说香山的梅花开得早,大雪日前后便是含蕊待放的时候,是赏花的好时节。   香山雅集约莫三四年才举办一次,全凭香山公的兴致。   他今年显然是有兴致的。   通常都会约上三五好友和六七耆老作为嘉宾,看一群小子争妍斗奇,发现可造之才便指点几句,或向朝廷举荐。   香山公不为宗师、中正,但同样得神帝御赐直接察举权,其名望远超神宫祭酒贺子平之流。   李采桑却感意兴阑珊。   这么冷的天,去爬山多遭罪呀!   昨夜雪大,园中的那株枯树几乎被压垮了,像一朵大蘑菇矗立着,地上的积雪有近尺厚,角灵、羽灵天未亮就得起来铲雪了。   天亮时某只懒鬼却还在被窝里,说是遭被窝鬼封印了,出不去。   气得孙玉珂拿剪子要剪烂她的漂亮裙子时,她才破开封印。   懒鬼洗漱完毕,披一件灰白色大氅站在屋檐下,对侍琴说道:“去叫羽灵灵她们帮忙,将月桂树下的冷香丸瓷瓶挖出来。”   侍琴顿感惊喜,“师姐要吃那冷香丸了吗?”   入道境仙人赠送的丹丸呢,侍琴早就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了。   羽灵等人自然也是好奇的,当即加一把力气,几下将瓷瓶挖了出来。   侍琴将瓷瓶上的泥水擦拭干净,抱着瓶子回到花厅,众女都走了过来,等着见识仙丹。   连孙玉珂都是半信半疑的,以她的见识也不曾听过什么姑射仙人,但想到这首席的来历颇为神秘,她又煞有介事的样子,才勉强信了一半。   采桑也有点紧张,担心冷香丸会化掉,若是化成一团黑面糊糊那就尴尬了。   但最近天气冷,应该不至于吧?   她微吸一口气才吩咐道:“打开看看。”   “我来!”早已虎视眈眈的侍剑一把抱住大瓷瓶,直接上手撕了绸布、抠掉瓶口的药泥,却不见霞光射出,也不闻芬芳扑鼻。   众人正感失望,那侍剑已经伸手往瓶子里一掏,抓起一把药丸就往嘴里塞!   “妈耶!”采桑大惊,忙俯身夺过了瓷瓶,要捉侍剑,这丫头却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采桑实在担心吃坏了她,叫道:“快捉住她,将药丸都抖出来!”   众人回过神来,角灵、徴灵、羽灵齐齐扑上,将侍剑按在地板上,却见她双手紧捂嘴巴,等羽灵抠开她的手时,她正好将一嘴药丸都吞了下去。   众人:“……”   采桑着实有些生气,俏脸涨红,呼吸急促,暗道都怪平时太纵容这丫头了,越发的不知轻重。   就算这是真的仙丹,这么个吃法恐怕也会爆体而亡的啊!   几女感受到她的怒气,都不禁心中一颤,想起首席师姐过去那“外圣内王”的手段来,暗道:“侍剑吃了她的仙丹,不得被打死?”一时惊惧,连孙玉珂也不敢喘气,神情紧张。   李采桑却很快冷静下来,看了看怀里的瓷瓶,见药丸都好好的,才看向闭目待死状的侍剑,说道:“吃了几颗?”   侍剑微颤道:“五六……七八颗……吧?”   采桑想道:“让她狠狠拉一次也好,当教训了。”这药丸吃一两颗是不会拉肚子的,但侍剑那分量,采桑也保不准了,不过应该也不至于死人就是,若是侍剑真拉得严重,当然会请大夫来看。   但表面上这冷香丸是仙丹,侍剑抢吃仙丹也不能不罚,于是冷声说道:“侍剑罚抄一百遍《三真旨要玉诀》,不抄完不准吃喝,徴灵你负责监督,胆敢徇私者一律逐出门墙!”   几女先是松一口气,随即又被吓一跳,“逐出门墙”这话太重,吓人得很。   采桑接着说道:“这冷香丸也不是什么增加功力的仙丹,只是有些滋阴养颜的妙处,乃集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还得用一钱二分黄柏煎汤服下。”   几女听闻是滋阴养颜的丹药,本感失望,暗道这不就跟丹霞派的养颜丹一样吗?但听了方子之后,俱都目瞪口呆,满脸震惊。   世上竟有这么神仙的药丸?   孙师叔惊疑道:“这得多巧?就算一切顺利也得两年才能炼制一次,要是碰巧春分不下雨或者小雪不下雪之类,那之前收集的花蕊岂不是都失了时效?”   采桑答道:“正是,便是姑射仙人神通广大,也得七八年时间才能制出这么一瓶冷香丸来,珍贵得很。”   “这可真真是仙丹了!”侍琴惊叹道:“师姐以前也吃过吗?”   “嗯,吃过的。”采桑酱早已决定为自己“带盐”。   自产自销自己带盐,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果然,便听几女羡慕道:“难怪首席师姐这么好看,天仙似的,原来自小就吃仙丹!”   采桑酱欣慰点头,本着出货流程决定做一次质检,于是取了几颗药丸叫徴灵分别以一钱二分黄柏煎汤,让大家都尝尝,除了侍剑。   结果药汤一端出来,大家都有些怀疑——怎么跟几天前吃的那些香汤有点相似?   但这次首席师姐先吃了,众人略一犹豫也便吃了,倒真感觉到些妙处来,有一股温暖气息弥漫周身,霎时间暖洋洋的,纷纷赞叹果然是神丹妙药。   采桑也感觉到了,不禁暗暗惊奇,“这怎么肥四?难道埋在树根下还孕育出了什么神奇的微生物?”   就像酿酒、腌酸菜那样,都是食材腐化产生大量微生物的效果。   采桑有点迷茫,此时却听闻司马子琪在门外求见,只得先压下了疑惑,着徴灵去唤他进来。   原来这世子也得了香山雅集的名额,要与神仙姐姐同行。   采桑自然答应,令侍琴取八颗冷香丸装小瓷瓶里,又带足黄柏,她自回内间稍作收拾,便一同出发。   原本一伙儿都要去的,留孙师叔和两个师妹在那香山别院外,李采桑得带两丫头加护卫去雅集,但侍剑被罚,连累徴灵也不能去了。   角灵、羽灵去神宫马厩赶来马车和马匹,只采桑和侍琴坐车,其余人都骑马,也自西北门户而出,正到街口,却见一神英少年骑白马挡路,赫然是西府校尉唐破阵。   采桑听说,颇为讶异,掀起车窗帘子叫他过来,说道:“破阵儿,这么巧?”   唐破阵神色意外,“不是先生令我在此等候的吗?”   众人闻言都大感蹊跷,立即戒备起来。   采桑惊讶道:“我没有啊,发生何事?”   唐破阵:“昨日约莫辰时,有个神宫学子去西郊校场寻我,说是先生托他带口信,要我今日来此等候,好陪先生去香山雅集。”   众人惊奇,采桑看向孙玉珂,以眼神询问是不是她的安排,后者却也皱眉摇头。   “谁那么多事?”采桑心中警觉,又问道:“那人什么模样?”   唐破阵为难道:“太普通,说不上来。”   这人显然也是外貌协会的,不够好看的人他都记不住的样子。   眼见时候也不早了,采桑只得说道:“既然都来了,那便一起,且以不变应万变。”   唐破阵自然答应,又与司马子琪见礼,两人都脸上笑嘻嘻,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第20章 连我至几都不知道我会怎么出招   街道上不少卫兵还在清理积雪,路面湿滑难行。   一行人来到城南震元门时,又见苏海潮的剑童小五上前招呼。   苏海潮倒是派人与李采桑约好了一同赴会的,两人掀起帘子见礼,苏海潮自然便看见了李采桑马车前一左一右的司马子琪和唐破阵,但也不多言。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城,行了半个时辰才来到香山脚下。   香山公可是个大地主,附近的千亩田园都是他的,包括整个香山。   李采桑抱着个暖炉下车来,只见山脚下白茫茫的一片,干净、宁静,不远处的农庄还有淡淡的炊烟袅袅升空,又露出几分生气来,宛如诗画景象。   再看山岗上,依稀能辨认蜿蜒山径,沿径修有几处八角亭子,与秀丽山体和谐统一,几株红梅点缀,更显风骨。   苏海潮以笛击掌,赞叹道:“确是好景致。”   采桑酱此刻自是端庄娴淑的,微笑道:“兄长可是有诗兴了?”   苏海潮哈哈一笑,“为兄怎敢布鼓雷门?”   几人说着话,孙玉珂自去山庄通报,立即便有奴仆来安排马车等物,另有婢女引李采桑等往后院去。   唐破阵并未受邀,本不当来,但孙玉珂并未通报他的姓名,山庄婢女见他半步不离琴花仙子左右,只当他是护卫,便也不过问,只是暗暗惊叹道:“不愧是三大奇花之一的采桑先生,连护卫都如此不凡。”   这些个文人雅士聚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舞文弄墨、弹琴吹箫,自然都会带上一二童子和奴仆在旁侍候,有时候还能炫耀童子呢。   山道前便是集会地点之一,有一月牙形的湖泊,此时湖面已结了薄冰,映射着淡淡的阳光,颇有氤氲气象,湖边还有假山凉亭、月桥梅林等景致,一片白梅含蕊待放,花香习习,确实美不胜收。   李采桑等人来到湖边时,这里已聚集了二三十年轻才俊,气氛颇为热烈,随着两声低呼,便都齐齐看向李采桑,口呼采桑先生便快步走来。   苏海潮微微皱眉,便听引路的女使说道:“司马世子请留在山脚下,采桑先生和苏先生还需移步山岗,我家老爷已恭候多时。”   采桑恍然,感情这山脚下是小老弟们的雅集,那山岗上才是大佬的位置。   司马子琪闻言顿时一脸郁闷,对唐破阵小声说道:“早知如此,我也假装是姐姐的奴仆好了。”   唐破阵大感得意,哈哈一笑。   李采桑今儿并未戴帷帽,乌发垂背,虽然穿着大氅抱着暖炉,不显身段,但长挑身形和略显病态的花容月貌更见风流尔雅,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似秋月染晕、春波映红,撩人心怀。   她一眼扫过,靠近的众人都不禁心肝一颤,不自觉轻慢了脚步,似担心惊破一场美梦。   却闻一声娇斥传来,一红衣少女排众而出,面若寒霜,气势汹汹。   赫然是邱莺语。   她依然扎着两鞭子,披红色斗篷,桃花玉面,又似一团火焰般激昂,活力无限。   她身边是六个脸蒙白绸的窈窕女子,都婀娜多姿,仪态尤在其上,或抱琴、或执箫。看向李采桑的目光不似一般婢女胆怯,反带两分审视。   李采桑在万年县通用车行里远远见过邱莺语,后者却是第一次见她,只上下打量几眼,微微皱眉,随即怒瞪一旁的司马子琪。   司马子琪脸色发苦,扭头去看梅花。   邱莺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李采桑喝道:“我要和你比试,比什么都行!”   众人闻言无不嗤笑,谁不知道这“神京鸠”是个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刁蛮小姐?她凭什么挑战采桑先生?   却不知此时的采桑先生也是个懒惰成性、胆小如鼠的草包剽窃者,闻言心神一紧,暗想还真不一定比得过这小辣椒,却听引路女使说道:“还望五姑娘遵守雅集礼仪。”   邱莺语气势一窒,采桑酱却是暗松一口气。   女使又请李采桑与苏海潮上山,方行数步,忽又听邱莺语冷冷说道:“香山公等前辈大贤上山前都提点了众人一番,怎的李大家如此吝啬?还是我等不配你的指点?”   这话意有所指——香山公都指点他们了,你李采桑这么不给面子,是不是觉得自己比香山公更加尊贵?   山道上众人俱是一顿,苏海潮、唐破阵等无不怒视邱莺语。   采桑酱灵机一动,转身说道:“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我便赠你两句。”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纷纷竖起耳朵。   采桑装模作样看了看山道旁的红梅,故作沉吟道:“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注)”   说完也不等众人领会,便小心翼翼拾阶而上。   山前众人怔了半响才哗然一片,邱莺语气得俏脸**,娇躯摇摇欲坠。   李采桑这小诗分明是在骂她,虽不见一字侮辱,却有万箭穿心。   诗文说的是红梅,极为精到传神,展现了红梅独特的姿态和个性,但此情此景无疑多了一层含义:桃李你不要嫉妒我红梅,咱夭夭起来本就不一样,我自傲霜斗雪,不愿争妍斗艳而已。   诗是好诗,邱莺语听完便也知道这是可以传世的好诗,但随即意识到她又要被人笑话了。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首诗流传多久,她就要被笑多久!   怎不叫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众人见得邱莺语脸色,自然退避三舍,却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深深赞叹采桑先生果然才华横溢,信手沾来,寥寥几字便也如此生动迷人,还顺道将人给暗讽了一番,真是绝妙呀!   不愧是采桑先生!   邱莺语身后同样蒙面的楚织女抬头看着李采桑的背影,黛眉微皱,目露意外,想道:“原来是重瞳之人,难怪有此才情。”   忽见邱莺语转身咬牙道:“你不是要打她吗?立即,马上,去打死她!后果由我负责!”她也想冲上去打死老姑婆,但见苏海潮、唐破阵护着便也知道自个儿不是对手。   楚织女淡然道:“稍等。”   邱莺语知道管不了她,一时气结,又对另外几女说道:“你们给我写诗骂回去!每人三篇,要骂得比她精彩。”   “……”众女不禁面面相觑。   这太为难人了!   还有,你干嘛要说她“骂得精彩”呢?憨憨的…… 第21章 大!危!机!(二合一)   李采桑一不小心又剽窃了一首诗,倒有点感谢邱莺语激发她的“灵感”了。   来这种高级文化沙龙玩儿,不留下点作品很难说得过去,采桑酱也是做了些准备的,但无法确定是否用得上,如今意外留下了《红梅》,顿时压力大减,想道就算接下来一直摸鱼也不至于被人诟病了吧?   《红梅》不算多厉害的诗,今日却妙在“一箭双雕”,必会传为佳话。   路上苏海潮便赞叹道:“妹妹昔年咏雪初露峥嵘,其时梅、雪交融,和谐美好,今日咏梅言志,梅、雪依然交融,却多了两分竞逐之意,将二诗对照品味,莫名生出一丝沧桑感慨来,颇令人唏嘘。”   采桑闻言微怔,暗道这苏海潮不愧是个名士,这个鉴赏角度着实抓得妙,她自个儿在心里默念一遍《咏雪》和《红梅》,便也仿佛看见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缓缓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的情景,时间不由人,世道不由人,姑娘虽然破茧成蝶,多了鲜艳颜色,过程却是疼痛的,正如红梅“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竟有一丝凄美。   这两首诗对照着品味,果然别有一番感悟,这对采桑酱而言又是一个意外之喜,反正牛逼就对了。   唐破阵却笑道:“有什么好唏嘘的?先生儿时咏雪天真烂漫,如今咏梅冰清玉洁,我看别人成长都难免染上俗气,唯独先生,似是吃仙丹长大的,越发出尘绝俗,再没有别这更可喜的事情了。”   采桑心里“哟”一声,横了唐破阵一眼,微嗔道:“破阵儿何时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苏海潮皱眉……   唐破阵哈哈大笑,侍琴却忍不住炫耀道:“唐公子还真是说对了,我师姐正是吃仙丹长大的。”   “哦?”唐破阵扭头询问,侍琴便将姑射仙人和冷香丸道出,闻者无不惊奇,苏海潮问道:“妹妹,那位前辈在何处修行?怎的没有事迹传世?”   李采桑镇定自若道:“前辈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我年幼时随师傅在一处渡口见过前辈,记得当时的渡口叫五道口,道旁有个私塾叫五道口蓝翔学术书院,前辈正是在那书院里教授孩子读书,我们相处三日,前辈便赠了我一瓶冷香丸,此后我不再见过前辈,离观游历之后也曾想方设法打听五道口在何处,竟是无人得知,疑似梦一场。直到前些几日,师傅来信说前辈托人送来了一瓶冷香丸,我才确信当年所遇并非梦境。”   众人自是惊奇,苏海潮叹道:“入道境前辈已是红尘仙人,其通玄手段非我辈可以猜度,看来是前辈有意遮掩了世俗痕迹,妹妹你有此际遇已是莫大的造化。”   李采桑深以为然状,“正是。”   香山并不高,山道也还算整洁,一行人过了两处凉亭便到了山腰,随女使折向西南小径,片刻后来到一处临渊山岗上,都不禁双眼一亮。   岗上一片红梅如晚霞笼罩,冷风吹过,光影浮动氤氲如烟,花香扑鼻,令人迷醉。   梅林中几处飞檐亭子矗立,隐约有谈笑声传出。   李采桑不及细看便听一颇为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果然奇花一朵,采桑今后恐怕得改称红梅仙子了。”   李采桑循声看去,便见六七个花胡子老者自林中走来,为首一人身穿玄青色素服,头戴纶巾,面上已有浅浅的皱纹,但精神健旺,龙行虎步,正是鼎鼎大名的谭香山。   采桑酱这几天补习了不少名人名著,已见过香山公的画像。   众人均作辑见礼,采桑应道:“一时起了意气之争,叫香山公和诸位尊长见笑了。”   谭香山不以为意道:“奇花风采,闻名不如见面,何来见笑?倒是老夫需向你道歉,采桑陡遭变故初到神京,身体抱恙还不及仔细休养,便劳你冒此风雪严寒,实在罪过。”   他身后的老者忙嚷道:“此非老友之过,实在是我等糟老头子亟待一度琴花风采,多次央求,才至老友为难,是我等需向采桑道歉。”   说罢当真有三人齐齐朝李采桑深深作辑,后者忙称不敢。   如此一番寒暄之后,谭香山引李采桑和苏海潮去亭中落座,却是一处临崖的好位置,既可见山脚湖泊景致和一群年轻才俊的表现,也可欣赏山岗红梅。   就是风大了些,没有真气护体的李采桑颇感吃不消,幸亏某护卫机灵,往风向处一挡,给了她一个和煦的笑容。   这山岗上包括李采桑和苏海潮在内只有十六名雅士,随从倒是不少,但也都安分。   李采桑很快便一一与众人见过,感觉打入了神京文化圈呢,倒也新鲜,   这些个雅士或谈文论玄、或写字作画,兴致高昂,看样子便知快活得很,间或也有人邀请李采桑作诗作画,她都回道:“采桑学识浅薄,一时还未得领悟,不敢献丑”这样子,只默默吃点心。   苏海潮倒是应付自如,和一个慕容先生琴笛合奏了一曲,两相欢喜,众人无不称赞。   琴花李采桑在此,他们演奏完毕自然上前询问意见,采桑酱顿时就懵了,差点被果脯噎断气,沉吟半响才说道:“宛如高山流水,恐绕林三日,害采桑沉醉不知归路耶!”   说完心中垂泪,默默祭奠曾经温柔诚实善良可爱的采桑酱,哭一声俱往矣!   她的评价自然令人欢喜,都道又添新典,正是“绕林三日”,又与采桑酱互相吹捧一顿,甚是尽兴。   众人也越发的惋惜不能见识琴花绝艺,但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只坐了片刻便需侍琴去煎药,凄凄楚楚,怎又忍心让她为难、让她劳累?想一想都觉得好过分。   采桑确实有些冷,但叫侍琴去煎药主要是为了宣传冷香丸,她只是故作姿态罢了。   正等待,忽闻唐破阵小声说道:“先生,那只毒鸟在山下骂你。”   毒鸟自然是指邱莺语,因其诨号“神京鸠”,鸠就是一种毒鸟,将其羽毛泡酒便是剧毒。   采桑低头一看,见邱莺语在湖边仰脖子吟诵状,想必是写了骂她的诗句。   这崖上众名士都修为不俗,只需功聚双耳便能捕捉山脚处的一些声音,何况邱莺语有意卖弄,便是采桑酱留心之下也隐约听见了片言只语,什么“桃李”、“腊梅”之类的,倒是庆幸自个儿听不仔细,免得动气。   一个专家如果非得和骗子争辩谁更厉害,那专家就是个傻子。   但李采桑也不是真的专家,自知没有对应的专业素养和自觉,此时听不到骗子的挑衅才是最好的。   香山公等人暗暗看她几眼,见她温婉如故,只轻轻支着螓首赏梅,含笑带俏,似姣花照水,说不出的娇俏可人,哪有半分气恼?   山脚处的邱莺语一连“作”了三首诗暗讽李采桑,均不见回应,自是愤怒,又催促楚织女道:“你再不动手,我就走了。”   一个学渣非要待在一群学霸的聚会上,自然是很难受的。   楚织女悠然道:“我看她也快要下来了,不妨再等片刻。”   邱莺语颇为意外,“你如何知道?”   楚织女:“感觉。”   邱莺语太阳穴突突跳,知道这家伙只是在敷衍她,偏又莫名信任她,纠结得很,便想去捉表哥来打一顿,但放目四顾,哪里有司马子琪的身影?   李采桑却正如楚织女所说,早待得不耐烦了,又冷又饿,吃了冷香丸药汤后,见目的达成,又装模作样坐了片刻便去向香山公告辞。   众人虽觉遗憾,但也不好挽留,谭香山不无歉意道:“山野寒舍,实在是怠慢了采桑,待来年春暖花开,老夫再在城内设宴款待,望能一游重山胜景。”   李采桑心中一突,暗骂一声糟老头子,竟然还惦记着让她弹琴,要听《小重山》?   不行,不能答应!   于是作辑回礼,避重就轻道:“前辈言重,你这里的景致天下少有,诸位前辈的风采更是冠绝当世,今日一行,实是采桑的荣幸。”   但想听《小重山》的又何止谭香山一人?那慕容公也很不要脸地说道:“非也,非也!老友这里确实简陋得很,我等老朽也邋遢得很,今日一见仙子才知唐突太过,确实需要再置一集,向仙子赔礼。”   唐破阵等人都惊呆了,一群老前辈为了这么点事向一个晚辈赔礼?亏你说得出口!   却见采桑先生环视山峦,做沉吟状。   众人无不神情一肃——先生要作诗了!   半响,果听先生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未必陋室,有德则馨。白雪催红梅,芬芳入梦轻,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大荒之崖,白首石窟,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话音方落,亭中一片抽气声。   香山公更是老脸一红,呼吸急促。   李采桑这篇短赋自是精彩绝伦,最后一句更将这香山与大荒州剑阁、白首山石窟相提并论,那可是陈阿娇和白石道人的居处啊!   好一个“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香山公的魂儿都快飘出来了——“我”香山别院必可流传千古矣!   采桑暗暗瞄众人一眼,微松一口气,想道这首“改编《陋室铭》”可以派上用场,今日便算功德圆满了。   简直全场最佳有木有?雅集氨微匹有木有?   糟老头们大抵已经被岔开了心思,采桑当然不给他们恢复时间,再道一声告辞便款款而去,激动的谭香山忙去相送,路上又免不了一番吹捧采桑仙子,后者谦虚表示都是你这里情景好我实话实说而已……   行至山脚,湖边年轻人俱都作辑恭送,却见邱莺语又带人挡路,谭香山当即低怒道:“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邱莺语心中一凛——香山爷爷怎么突然这么凶了?   香山公和她爷爷邱玉山是至交好友,人称“晋国双山”,邱莺语也自小称呼谭香山为爷爷,后者也对她宠爱有加,未曾说过一句重话。   如今却当众呵斥她了,怎不叫她委屈又害怕?   便是旁边的婢女和仆人都满脸震惊。   邱莺语正踌躇,忽见楚织女踏前两步,冷冷说道:“李采桑,你随我走一趟。”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闻者无不大惊,何人敢在香山公面前如此命令他的客人?   谭香山目光一凝,不怒自威,却闻苏海潮惊疑道:“你……你是……织丹心?”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织丹心?红楼十二剑姬排行第三,经常有说书先生讲她的故事,便是神京的居民也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   便是邱莺语都满脸意外。   楚织女摘下面纱,露出倾城之貌,见者无不神为之夺。   前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采桑先生身上,此时方惊觉集上还有这般女子,一袭婢女白衣穿在她身上竟也贵气逼人,身段窈窕风韵动人,肤色百里泛红,修眉端鼻,星眸如秋波,不着珠衬,却更显出尘绝俗,白衣飘飘,圣灵如水月观音。   丰姿绰绰,教之采桑先生更多一丝艳逸风情,动人心魄。   谭香山当年也见过织丹心,此时面色微变,拱手道:“原来是织仙子大驾光临,在下人老眼昏,致招待不……”   他话未说完,织丹心脸上已闪过一丝不耐,径直对李采桑说道:“尚记楚赤松否?”   采桑酱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答道:“不敢忘。”   织丹心:“他需要你。”   采桑酱:“……”心脏怦怦剧跳——他可是需要打死我的呀!!   织丹心见她沉默,直接起手往其削肩捉去。 第22章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二合一)   苏海潮早在认出织丹心时便已凝神戒备,见她捉向李采桑,立时一笛打出,同时浑身真气喷薄,将李采桑、角灵等人均都推得连连后退。   织丹心一声冷哼,皓腕不闪不避,只轻轻一振,白纱长袖如利刃一扫便已荡开铁笛,“叮”的一声仿若金石交击。   苏海潮复旋笛刺去,却感眼前一花,竟是扑空,顿时神色剧变,扭头便见织丹心已越过身位,依然一手捉向李采桑。   唐破阵一声沉喝,操铁拳击出,织丹心却只是左手一拂便将其击飞,尤存狂风呼啸而去,湖边众人大多立身不稳,无不骇然失色。   红楼剑姬十数年未在晋国走动,年轻一辈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势,眼前一幕,方知盛名不虚,尤胜传闻。   李采桑转身欲逃,才抬腿便觉肩上一痛,已被捉了个结实。   却闻织丹心轻咦一声,旋身间左掌推出。   轰!   天地震颤,掀起白雪狂舞。   茫茫中,只见谭香山与织丹心两掌相抵。   仙子白衣猎猎,老者青须如劲草。   被捏住肩膀的采桑酱几乎被狂风刮得飞起来,再也不能“厉害了”,直叫卧槽卧槽……   “老头子与这丫头也不过泛泛之交吧,竟舍得为她耗损真元,倒是令我意外。”织丹心面露一丝戏谑,似在嘲讽老者为老不尊。   香山公微微喘气,但不改风度,沉声道:“仙子岂不闻倾盖之交乎?”   倾盖之交,一见如故。   老头子显然已被采桑酱的才华征服了!   采桑酱有点感动,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老哥你这时候就不要之乎者也的了吧,会漏气的呀!”   果然,织丹心柳眉一竖,一步踏前,汹涌真气直如滔天巨浪,霎时将香山公逼退数步,老者胸膛剧烈起伏,面色潮红。   织丹心提起李采桑便欲离开,忽又感两股雄浑威压从天而降。   “老友,吾来助你!”   正是那慕容公和景德公自崖上纵下,一人一掌直逼织丹心天灵盖。   织丹心脸上怒气一闪,左掌并指朝天一挥。   磬——   青微剑气仿佛月轮破空,寒芒照大千。   砰然剧震,狂风扫起数里雪浪,湖面薄冰碎裂,梅树摧折。   李采桑总能遇事冷静,虽感置身于刀山剑海之中,左肩被捏不能动弹,右手却倔強摸出小飞剑来,明知不自量力也一剑往身边女子的腋下插去。   织丹心有感,手上一股真气贯入李采桑体内,料想能令其麻痹无力,却感真气如泥牛入海,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咦?”织丹心微微一惊,捉住李采桑肩膀的右掌下压,弹指击断那小剑,便要顺手再捏对方手腕麻筋,却见斜里一支铁笛刺来,身后又是一股浩荡气浪袭来。   织丹心又是惊讶,暗想道:“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些老顽固腐儒何以对她改观至此?”   旋身间再以剑指击退横笛,随即一掌迎上气浪,不禁娇躯微晃。   又见一道白影闪过,抱起李采桑便疾驰而去,正是那淮阴王世子司马子琪。   李采桑正要欢喜,暗呼得救了,忽闻邱莺语怒斥:“表哥!”   邱莺语自斗篷里抽出马鞭一甩,明明是甩向空处,司马子琪却似控制不住脚步一般依然撞上,自是被缠了个结实。   随即用力一扯,司马子琪惨叫扑倒,忙奋力将李采桑抛向唐破阵。   唐破阵不知在哪里取了弓箭,正张弓搭箭要射织丹心,见状一惊,忙丢了弓箭奔向自家先生,却是迟了一步,那先生“啊”的一声落地,滚了两滚,已是落了发簪。   幸亏身上大氅厚实,不然便难免断胳膊断腿的了。   李采桑眼冒金星,七荤八素的在唐破阵的搀扶下站起来,正见不远处香山公、慕容公、景德公会同苏海潮将织丹心围在中间,五人俱是衣发猎猎,气氛压抑。   狂风乱舞,大雪茫茫,几令人难以睁眼。   “先生且退!”唐破阵背起李采桑便跑,却闻织丹心冷笑道:“有这么容易吗?”   话音未落,南边天际一道流光激射而至。   谭香山等人再次变色,便闻清越剑鸣传来,一柄赤如丹火的神剑落在唐破阵脚前三寸,剑气迸射将其逼退数步。   赫然是织丹心寄托神念的名剑——火凰。   她已经是出窍境的修为,甚至可将部分神魂斩落在佩剑之内,纵然百里之遥亦能感应、呼唤,威力足以击杀背着李采桑的唐破阵。   纵是唐破阵心高气傲,此刻也不禁额头渗汗,心念电转,竟感无处可逃。   这便是红楼剑姬的霸道手段,几令人绝望!   “当我儒门可欺乎?”香山公吹胡子瞪眼,一道五彩霞光自天灵冲霄而去,霎时风云变色,竟响云鼓雷音,霞光骤然一转,化作一柄擎天巨剑,莹莹湛湛,不听剑鸣,但见者无不心神一沉,似乎一座大山落在心头。   “苍生意念,浩然正气!”   唐破阵等人惊呼,满脸震撼。   便是苏海潮也目露惊羡。   这是真正气运通天之人才能运用的神道秘法,得天眷顾,冥冥中感应,以燃烧气运为代价借天地伟力,神鬼莫测。   儒门定天地纲常,制礼乐秩序,得治世大功德,最是精擅神道手段。   织丹心目露一丝惊异,但依然镇定自若,不无赞叹道:“果然是儒门泰斗,不差。”   李采桑初见这气运神剑,自是万分震撼,看向香山公的目光立即尊敬起来,“这是个正经的老头子!”   通天神剑悬而不落,织丹心也只是悠然负手,唐破阵见状折了方向试探着挪了几步,不见那火凰剑反应,便再次飞奔而去。   邱莺语略一迟疑,终是没敢追去。   她香山爷爷连苍生秘剑都使出来了,可见维护李采桑之心何等坚定,她着实也被吓住了,不敢造次。   苏海潮等人正欲松一口气,忽又闻南方传来惊天长啸。   “李——采——桑——”   采桑酱顿时欲哭无泪——浓眉大眼的楚赤松又来了!   看样子他是追着火凰剑来的,只是没有飞剑的速度快。   啸声未绝,果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魁伟身影踏着山居飞奔而来,所过之处狂风扫雪瓦。   唐破阵也见过楚赤松,远远一看便要折向而去,却听李采桑小声说道:“不要动。”   唐破阵不可能跑得过楚赤松的,换司马子琪来还有些可能,但那家伙显然被他表妹克制了。   这个时候“装死”似乎是最佳选择,毕竟楚赤松是个神志不清的人。   眨眼间便见楚赤松落在一株梅树上,双手撩起面前的乱发,目光扫视众人,口中还嚷嚷道:“李采桑呢?你们谁看见李采桑了?”   众人神色各异,但没有人回答他。   此时风雪渐止,香山公的天地之剑依然锁定织丹心,苏海潮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角灵和侍琴抱着一株梅树瑟瑟发抖。   司马子琪似乎扭坏了脚,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脸紧张。   邱莺语握着马鞭,眼珠子骨碌碌的转。   湖边众人面面相觑。   李采桑落了发簪,一头乌发散落,再将面孔藏在唐破阵的头发里,加上宽厚的大氅遮掩了身形,楚赤松果然未能发现她。   但楚赤松的目光落在侍琴身上,面露疑惑,忽然一纵落在她身前,笑呵呵道:“我好像认识你。”   侍琴两腿打颤,艰难道:“见……见……见过几次。”   楚赤松顿时欢喜,像个孩子一样雀跃道:“那你认识李采桑吗?”   侍琴的泪水已经在眼里打滚,但依然坚强道:“我……我……”不知如何回答,却反问道:“你……你找她有事吗?”   “有事?”楚赤松霎时又迷茫起来,抓了一把头发,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带着哭腔说道:“她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坏人。”   众人:“……”   眼见一个惊世之才落得如此疯疯癫癫的下场,无有半分昔日神俊之姿,无有半点刀龙的豪迈气概,似是一个被人欺负得万分委屈的小孩,谁又能不心生悲凉?   何至于斯?   唐破阵、司马子琪等还多了两分恼怒,只道是楚赤松痴心妄想、纠缠不休,兴许还有他的消融期所致,怎能凭空污蔑人?   又听楚赤松说道:“你要是看见她,一定要小心,别被她骗了。”   侍琴嘴角抽搐,无比后悔问了楚赤松那个问题,偷眼瞄了瞄装死的首席师姐,有点害怕。   楚赤松忽又跳起来,左看右看,却走到邱莺语面前,问道:“你看见李采桑了吗?”   司马子琪等人的心眼猛地提起。   邱莺语点头道:“看见了。”   远处香山公气急,怒喝道:“你敢!”不料泄了精神,头上巨剑砰然消散。   织丹心当即闪身欲退,苏海潮和景德公同时动作,铁笛横扫,铁掌重重。   “不知进退!”织丹心剑掌当胸微压,无匹剑气于身周形成三寸气墙,万法不侵,再一步踏出便冲破了合围之势,反逼得景德公连退数步。   她伸手一招,火凰激射而至,霎时人剑合一,更添一股锋芒,似能斩尽世间一切。   面对此时织丹心,便是香山公也不禁面色再变,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红楼第三剑,远比十数年前凌厉,而他谭香山,却比十数年前衰弱。   织丹心却不着急动作,随意道:“丫头,我本来希望你能与楚赤松私下了结,偏你疑心生暗鬼,那便请在场之人都做个见证好了,免得说我以大欺小。”   众人闻言无不腹诽——感情你这还不叫以大欺小?   李采桑此时格外冷静,心知不能再让楚赤松吐露心声,但有织丹心在,她想逃也逃不掉,便决定装死到底,以食指在唐破阵后颈上飞快写道:“我死了。”写完猛一咬舌,痛得浑身哆嗦。   二人此刻似心有灵犀一般,唐破阵立即对楚赤松喝道:“楚樵夫,你要找李采桑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怔。   楚赤松却是如遭雷击,霍然转身看向唐破阵,随即身影倏闪,一张泥花面孔瞬间出现在唐破阵面前,喝道:“你说什么?”   破阵儿心中一震,暗道:“枉我还口口声声对先生说斩杀此僚,恐怕十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足下连退数步,一边戒备一边缓缓将背上的先生放下。   此时的李采桑面色苍白如纸,眼帘已垂,额上有磕破,嘴角有血迹,歪着脑袋躺在大氅里一动不动。   角灵和侍琴顿时骇然失色,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天旋地转。   湖边众人却只是惊疑不定,盖因唐破阵表现得太平静了些——他可是众所周知的琴花追随者,若琴花当真香消玉殒,恐怕他会比此刻的楚赤松更加不堪。   但见谨慎护着采桑先生“遗体”的模样,便也有些猜测——方才采桑先生被司马子琪抛落地滚了滚,多半是牵动内伤昏厥了过去,唐破阵见无法逃脱,便欲冒险诈一诈精神错乱的楚赤松,定是如此了。   织丹心柳眉一竖,却见楚赤松双目圆瞪浑身颤抖的模样,不由得神色微动,也不去揭破唐破阵的骗局。   谭香山、苏海潮等人若有所思,也不动声色地向李采桑的“遗体”靠近。   “死……死了?”楚赤松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静静躺在雪地上的身影,脸色青红交加,本可风驰电掣的身影变得沉重无比,似乎脚上栓了千斤铁球,步履艰难之极。   “怎么……怎么就死了?怎么可能?”他喃喃呓语,真气狂乱喷薄,再次卷起大雪纷飞,仅仅三步,真气便如惊涛骇浪般席卷十方。   见者无不震撼,想他也只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据说十五岁之前都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砍柴少年,也就修行十年而已,真气却已雄厚如斯,比之修行三十余年的苏海潮都略胜一筹,其资质、际遇该是何等惊艳?   但都说天才大多怀一股灵异降生,便也多一种与众不同的性情,这楚赤松的“性情”大抵便是用情太深,苦了自己又难为别人。   “李采桑,李采桑!”楚赤松双目通红,忽然怒吼道:“我还没告诉你为何要杀你!”   “我还没告诉你我有多恨你!”   “我还没告诉你爱你有多苦!”   “为什么你便死了?我不准!”   他神情癫狂,闪电般扑至李采桑身边,大手探向其胸襟。   “你还嫌害先生不够吗?”唐破阵同样怒吼,悍然双掌打向楚赤松胸膛,后者却仿若未觉,捉住李采桑衣襟便将她提起,胸膛中掌却依然向前踏步,似欲撞飞唐破阵而去。   唐破阵如何肯让?激起沙场悍性,只仰天怒啸,双臂青筋暴起,浑身肌肤火红,似血气燃烧,“放开我家先生!”   两者气力相抵,楚赤松作狮子怒吼,唐破阵双臂衣衫碎裂七窍流血,但依然不退分毫,忽然双掌一错,架开楚赤松双臂,终令李采桑自大氅之中甩脱开去。   采桑酱“pie”一声又掉在地上。 第23章 孽债缠身绿采桑(求收藏求票票)   眼见失了李采桑,楚赤松更是癫狂,黑发倒竖,形如魔神降世。   “吼——”   狂暴真气如火山喷发,竟在体外形成八龙争珠之态,龙吟惊天。   唐破阵被刀龙真气一冲,胸襟碎裂,身如离弦之箭倒射而去。   地上的李采桑眯着一条眼缝,见状便要动作,忽又见白影一闪而过,竟是织丹心出现在唐破阵身后,一掌抵住了他的后背。   一直淡然处之的织丹心此时脸色阴沉,掌上一股柔劲化去唐破阵体内刀龙之气,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   那白净的胳膊上,烙印着一条青蛇似的图案,发自血肉,似是胎记。   此时楚赤松再次扑向李采桑,但苏海潮已然赶至,蓄势已久的一掌袭向其胸膛。   苏海潮全力施展,“九叠浪神掌”已运至化境,九重真气一重推一重,汹涌澎湃怒海翻天,却见楚赤松一刀斩下,瞬间破开七重气浪,速度丝毫不减,掌刀翻转,顿时两掌相抵。   轰!   大地震颤,李采桑再被气浪扫飞。   苏海潮面色一红,嘴角溢血,体内真气暴乱使其无法动弹,楚赤松却是浑然无事,依然朝空中的李采桑扑去。   “啊!”   谭香山、司马子琪等人无不大惊失色,但即便再长出一双翅膀来也未必能抢在楚赤松之前夺回那“昏迷”的人儿了。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玄玄剑气浮现,无声无息,不疾不徐。   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出现的。   嗡!   剑气没入楚赤松胸膛,其身周刀龙俱是一僵,魁伟身形顿时跌落地面,距离李采桑仅有一步之遥。   “禅剑!”   众人惊呼,织丹心、谭香山等霍然看向崖上,见一白衣背影负手而立,身材长挑优美,乌发飘飞,飘逸如谪仙乘风。   禅剑,乃剑花独门绝技。   “她是我的。”   崖上之人轻轻说道,声音却在狂风中清晰可闻,似是宣誓。   声音未落,她已迈步而去。   织丹心揽着昏迷的唐破阵,看着崖上迅速模糊的背影,柳眉一挑,不无赞叹道:“又一个臭丫头!”   另一边,司马子琪扑至李采桑落点,再次抱着她向西边狂奔而去,谭香山、慕容敬则一左一右扑向楚赤松,施展擒拿手欲将他制服,不料织丹心又是两剑挥出,两道剑气逼退二老,冷笑道:“老头子瞎掺和什么!”她却提着唐破阵纵身追去。   只此间隙,楚赤松已挣脱禅境,身上气息再度暴烈,长啸着朝司马子琪狂奔而去。   司马子琪全然不顾脚踝剧痛,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快!快!还要更快!   精气神逼上极限,忽然冥冥中“砰”的轻响,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下一瞬间,司马子琪只觉天地大变,放佛置身流光隧道之中。   众人只见那世子忽然化作一道白光激射而去,眨眼间越过了远处山丘,无不震惊,谭香山、慕容敬等名宿却是大皱眉头,目露担忧。   司马子琪浑然不知疲惫,不觉自身精气衰竭,却忽闻耳边传来无奈叹息,一低沉声音说道:“停下吧。”   话音未落,司马子琪便觉左膝一促,顿失平衡,身体前扑,手中的李采桑也因此抛了出去。   噗,司马子琪一头扎入积雪里,方觉气血翻滚,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李采桑又跌落在雪地里滚了滚,依然冷静,手中扣了小飞剑,只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远处楚赤松和织丹心一前一后追来,织丹心虽落后少许,但灵觉更胜楚赤松许多,忽见荒林之中一柄带鞘长剑旋飞而出,剑柄斜里打中司马子琪腿上腘窝。   剑影极快,织丹心也看不真切,但一瞬间便认出了那剑上气息,登时一股怒火冲霄而去,速度激增越过楚赤松,秀发飞舞。   “姬重羽!”   织丹心厉喝,遥遥一剑斩向荒林,剑光三里。   无匹锋芒如星河落海,荒野上霎时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大地动荡,山石滚滚,李采桑顾不得伪装,爬起来勉力扑至司马子琪身上,茫茫飞雪中依稀看见那霸道女子提剑而来,心中首现冰冷杀意,不自觉便将手中飞剑甩去。   下一刻却感觉被人提了起来,忙抱紧了司马子琪,便感再次风驰电挚起来。   织丹心左手提着唐破阵,浑身杀意沸腾,遥遥感应姬重羽气息,便要再次挥剑,忽然三尸神剧跳,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弥漫周身,长剑不由自主地向右侧斩落。   叮!   织丹心元神刺痛,握剑的虎口迸裂,神剑几乎脱手。   她心中震骇,娇躯一晃,定睛看去,只见一蓬铁屑随风而散,而陪伴她三十多年的名剑,竟崩了指甲大的一块。   “还有高人。”织丹心心中惊疑戒备,想道:“世上有此功力者不外乎紫府王、卜算子之流,是谁?”入道境的红尘仙根本无需考虑。   忽神色微动,她看向手上的唐破阵,思忖道:“以我与青儿的气运联系,之前擦身而过却未有感应,像是卜算子的手段。”   此时荒野破败,飞雪漫天,楚赤松落在其间,又哪里寻得到李采桑遗体?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依然大叫道:“李采桑,李采桑,你还不能死……”声音逐渐嘶哑,气息衰弱。   织丹心看他一眼,暗道他此番应该发泄得差不多了,此行也算勉强达成目的。   于是一道剑气打中楚赤松后颈,令其昏迷倒地。   她环目四顾,也不禁惊奇、感慨,想道:“那丫头究竟有何魅力?竟使这么多人为她搏命,司马子琪、青儿等血气方刚的少年倒也罢了,苏海潮之流的伪君子也不消说,谭香山、姬重羽、卜算子总不会是想娶个小娇妻吧?老、中、青三代皆未能幸免,难不成她的重瞳是人见人爱眼?”   忽又想起镇压了楚赤松一剑的夏语鹤来,那虽然是出其不意的一剑,但以织丹心的见识已能凭此判断夏语鹤的修为境界——不在楚赤松之下。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兴奋来,一如少年竞逐天下时的期待和快意。   “三大奇花,果然有些门道,我在山顶等你们。”织丹心上前提起楚赤松,扫了一眼荒林深处,冷哼一声便朝南边疾驰而去。   她被那暗器挡了一挡,已知不可能再追得上姬重羽,只得暂时放弃。   香山公等人后脚赶至,原本守在别院外的孙玉珂也来了,她听见楚赤松啸声时便知不妙,匆忙赶去后院,恰见司马子琪抱着李采桑激射而去。   众人四下搜寻,片刻后在一株松树下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李采桑和司马子琪。   李采桑的左手里握着一支筷子长短的竹签。 第24章 全部记小本本   孙玉珂也是一方名医,忙上前切自家首席弟子的脉门,只觉脉象平缓顺畅,顿时大松一口气,略一迟疑还是掐了李采桑的人中。   李采桑痛哼一声缓缓醒来,星眸朦胧片刻,忽然一睁,惊呼道:“孙瑛!”   只见孙师叔、苏海潮、谭香山等人无比关切的眼神,哪里有什么孙瑛,但左手里多了一支竹签,签上空无一字。   下一瞬间又想起司马子琪和唐破阵来,扭头一看,见司马子琪便在身边,只是面色煞白得吓人。   采桑忙请师叔为司马子琪诊脉,半响便听师叔说道:“世子损耗过度,虚弱昏迷,幸不至危及性命,好生调养便能慢慢恢复。”说完取出一药瓶,喂了司马子琪三颗丹丸。   李采桑略松一口气,心知这修真界到处都是超级气功师,又多天才地宝,只要不是绝症都能慢慢治好的,要补品更是不在话下,当下又紧张问道:“破阵儿如何了?”   谭香山等人顿时目露为难,半响才听苏海潮说道:“他被织丹心带走了。”   李采桑:“她捉破阵儿作甚?”   谭香山忙宽慰道:“采桑莫急,我看织丹心对他并无恶意,倒像是有些渊源的样子。”   采桑想起织丹心出手接住唐破阵的情景,更想起唐破阵本是被一个“神宫学子”假借她的名义唤来的,再看手上竹签,哪里还不明白?   定是那每日一签的孙瑛假冒神宫学子去将唐破阵骗来的,骗人来挡劫?还是孙瑛早已知道唐破阵与织丹心的渊源。   采桑觉得香山公的推断有理,但心中依然愧疚、不安。   此时又听孙玉珂说道:“此地风雪甚大,还是先将世子带回去才好。”   李采桑惊醒,忙请人背司马子琪回去,她自个儿失了棉氅,此时也觉寒冷刺骨,加上被摔了好几次,身上多处剧痛。   不多时回到香山别院,谭香山谴退雅集众人,几个老头子合力运功为司马子琪蕴养躯体,疗复其近乎扭曲成麻花的肉筋。   李采桑心中惶惶,不肯包扎,只坐在司马子琪房外,伧然望天。   她一直是个淡淡的女子,再大的心事也不会表现出大悲大喜来,阴郁也是淡淡的。   被人欺负了也不会怨天尤人,只是默默记小本子,然后想办法欺负回去,暗道一句:“莫欺少女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哼!”   柱子后面的侍琴等人却是满脸担忧,便是以前对首席师姐十分不满的羽灵也不禁心生同情,小声说道:“师姐太难了。”   角灵依然心有余悸,“你刚刚是没看见,唐破阵都说师姐死了,吓得我……我觉得现在还能看到师姐活生生的就很庆幸了。”   羽灵点点头表示认同,却问道:“那第三剑真的那么厉害?”   角灵藐她一眼,“你在庄外应该也看见香山公的浩然剑了,但那也只能震慑尚未握剑的第三,她握剑之后随便一挥便逼退了香山公。”   “嘶~”羽灵微微抽气,却听侍琴难过道:“我想观里的竹笋了。”声音已经哽咽。   角灵、羽灵顿时默然,也有些难过。   半个时辰后香山公等人从房里出来,都说司马子琪身上的外伤已经没有大碍,只有脚踝需要注意疗养,内伤再慢慢调理便行。   采桑谢过众人,便去看司马子琪,见他已经醒了过来,几乎便要上前握着他的手说话,但方坐下来便打消了这念头——男女握手表达感谢在地球那边很正常,在这边可不同,尤其是本来就暧昧的情况下。   她实在不希望这个善良的小伙子再为她拼命,按香山公的说法,他要不是意外扑倒,多半便要精气衰竭而亡了。   虽然采桑知道那不是意外。   “子琪,多谢你。”采桑认真说道。   千头万绪在心间,开口却也只能是这一句。   司马子琪却又嬉皮笑脸的,羞赫道:“我也要多谢姐姐呢,我的《紫霞遁法》终于修炼有成,以后我表妹也克制不住我了。”   采桑酱知道他是安慰她,但也有些好奇,“你以前就跑那么快,那还不算是练成的吗?”   司马子琪:“正是,这门遁法其实是我表妹的师祖所创,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秘法,那位前辈的弟子都无法修炼,只传了给我,我今日才算是踏入了门槛。”   采桑恍然,邱莺语的师祖啊,那是东海紫府州的统治者——紫府王,和大晋神帝、陈阿娇等都是平辈论交的超级大佬。   李采桑见世子气色还算不错,不免又担心起唐破阵来,转而想道:“我东篱观的祖师也是响当当的出窍境大佬,而且有以一挑三还能反杀的彪悍战绩,比现在紫府王也不差多少了吧,不知有没有留下什么秘法?如今的继承者又达到了什么境界?”   她的师傅姜若水却是个死宅,低调得益州境内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全名,但采桑酱知道那是一个真正的高人。   采桑酱如今被人欺负成狗,也不免对自家师傅有些期待起来,暗道:“不如写信回去哭一哭,撒个娇,看师傅会不会帮咱将破阵儿抢回来?”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对方可是红楼剑阁呢。   采桑和司马子琪说了一会儿话,忽见孙师叔带着徴灵匆匆进来,不由惊讶道:“徴灵不监督小剑抄书,怎的跑来了?”   徴灵颇为着急道:“小剑抄到第十一遍时忽然昏死了过去,我怎么叫也不醒,也请鸿雪先生去看了,先生说是被一股强者意念入侵,便是醒来也是个白痴了。”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虽然她本来就是个白痴,可强者意念是怎么回事啊?而且鸿雪先生说她极有可能醒不过来。”   采桑酱:“……”她都那么惨了,你为嘛还要强调一下她是个白痴?   孙师叔说道:“我先回去看看,首席不要担忧。”说完便也向世子请辞。   但徴灵提到强者,李采桑却忽然想起那乌鸡大侠来,她制作冷香丸那晚上可是被乌鸡大侠撞见了的,而侍剑早上抓了一大把冷香丸去吃,会不会是乌鸡大侠做了手脚?而且他也符合强者的标准。   随即又想到令司马子琪扑倒的那个嘶哑声音,还有织丹心那一声暴怒的“姬重羽”,数日前对乌鸡大侠的怀疑又浮上心头。   姬重羽是当年章庭雪最看好的神宫学子,他得知月桂园住了新主人,夜里回去暗中观察是合乎情理的,而角灵看到的是乌鸡大侠。   司马子琪见神仙姐姐神色沉吟,觉得她也放心不下侍剑,只是碍于恩义不好就此离去,忙说道:“姐姐,我已经没有大碍,便在香山公这里叨扰几日也无妨,你还是回去处理侍剑的情况吧,她还是个孩子啊。”   采桑酱正有此意,当即点头道:“那你好好休养。”   说完便走了。   司马子琪看着她干净利索而去,微笑自语:“神仙姐姐不愧是神仙姐姐,连续遭遇挫折也没有意气消沉,还是这么有精神,龙行虎步起来也这么好看,英姿飒爽。” 第25章 玛丽苏总是有恃无恐   李采桑去向苏海潮和香山公等人告辞,众人听闻是她门人师妹有性命之危,自然不会挽留,香山公还派了他的书童跟随,言道李采桑若有任何需要,可着书童去九九城的谭府代为处理。   采桑谢过众人便离开了香山别院。   香山公等送至门外,随后苏海潮也告辞,向万年县扬州会馆而去。   去万年县的道路却无人清理积雪,依然数寸厚,马车行驶不易,约莫顿饭功夫,车轱辘似是撞了石头,崴了。   苏海潮和小五只得下车,由车夫修理马车。   站在道旁的大榕树下,小五小心翼翼看了看神色郁郁的主子,似是自语的抱怨道:“采桑先生恁也偏心,老爷你为她直面第三剑,又被楚赤松所伤,可她只顾着关心那个小白脸。”   苏海潮勃然一怒,转身喝道:“放肆!”   小五大惊,惶恐跪伏,颤抖道:“老爷恕罪,小的不是……不是指责采桑先生,只是替老爷不值,老爷为先生做了那么多事,总是不说,如此……恐怕先生也不知老爷的心意。”   苏海潮紧盯着剑童,精神却微微恍惚,依稀又听见了楚赤松的哭诉——我还没告诉你爱你有多难!   苏海潮无比理解这句话,甚至觉得天下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感受,“爱她,真的好难……”   一阵冷风吹过,苏海潮回过神来,一拂袖将小五扫飞两丈,他依然静静看着前方的雪原。   李采桑等人担心侍琴的情况,赶车自然比来时快了许多,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月桂园。   侍剑依然昏迷,静躺在耳房的暖榻上,面色泛红。   孙玉珂忙上前切脉,接触到侍剑肌肤的刹那便大皱眉头,半响才缩回手,朝众人摇头。   侍琴等人无不着急。   采桑见侍剑脸色那么红,像是发高烧,便伸手去摸她额头,却听师叔低呼道:“首席小心。”   采桑顿了一顿,手掌还是落在侍剑的额上,顿时眼前一晃,依稀看见一个白衣身影背对着她,坐在树下拭剑。   熟悉的园子,似是而非的小树,是园中那株月桂,原来它也有过青翠的过往?   树下的身影背对着树干,颀长、优美,长发随风微扬,可见颈脖肌肤如凝脂白玉。   他的动作很轻,拭过剑身,似有磬磬剑鸣。   李采桑下意识向她走去,一步踏出却清醒了过来,还在屋里。   “师叔也看见那人了吗?”她心中惊异,向孙玉珂问道。   孙玉珂却是被吓一跳,不可思议道:“首席看见谁了?”   李采桑:“不知道,只是个背影。”   “这……”孙玉珂呐呐道:“侍剑确是被强者意念入侵,但只凭一股意念便能追溯到对方身影,这……似乎是出窍境高人才有的神通,而且,也没首席你这么轻松。”   李采桑不知者无畏,更关心侍剑的情况,只随口说道:“缘分不同吧。”   孙师叔微怔,暗想也只能这么解释,又听采桑说道:“小琴,我的剑呢?”   侍琴忙去墙角挪开两口大箱子,然后在墙壁上敲落几块青砖,方自墙缝里取出剑匣。   几女俱是惊讶,角灵:“你们都这么藏东西的吗,那剑匣也是宝贝,就不怕损了?”   侍琴摇头,“小剑只在意夏蝉剑,只要不是背在身上都会藏得牢牢的,我说了她几次,她不听。”   采桑不理会她们,径自打开剑匣,拔出夏蝉,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将剑柄塞在侍剑的右手里。   徴灵怔怔道:“也好,就让夏蝉陪她最后一程吧。”   众人纷纷点头。   采桑酱:“……”   你们好贴心哦……   却闻夏蝉剑忽然颤鸣,侍剑右手一握,其体内涌出一股精纯无比的剑气贯入长剑之中。   夏蝉剑顿发清莹玉光,剑鸣大作。   众女大惊,退避三舍。   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剑光、剑吟便都消失,榻上的侍剑霍然坐起,七窍冒烟,缓缓睁开双眼,但依然魂不附体的样子。   孙玉珂:“!”   徴灵:“!!”   采桑酱甩手一巴掌打在侍剑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众人:“!!!”瑟瑟发抖。   侍剑却迅速清醒过来,看了看李采桑,又看看已经跑到门边的几女,迷糊道:“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   采桑酱见她无事,放下心来,只是有些惋惜,她刚刚下定决心要努力练功,这会儿夏蝉剑就成了侍剑的了,简直是老天爷要戏弄她似的。   好比小时候斗志昂昂地想要做作业时发现笔芯没墨水了,是很令人泄气的事情。   这心气一泄嘛,呵呵哒。   采桑酱懒得理会几女的惊叹,自去花厅发呆,直接坐在台阶上,感觉腰带里有东西咯着,立即醒悟那是孙瑛留下的空白竹签。   她看着园中枯死的月桂树,将竹签拿在手上习惯性地转动,片刻后百无聊赖地说道:“签呀签呀,请你告诉我,破阵儿在哪里吧。”   说完停下竹签,正要掰断它,却见竹签上浮现四字:算不出来。   “啊!”   采桑酱一跳三尺高,见鬼似的将竹签丢了出去,但立即回过神来,忙又将它捡回来,欣喜说道:“签呀签呀,请你告诉我,破阵儿有没有危险吧。”   却见签上依然浮现四字:每日一签。   采桑酱:“……”笑容逐渐消失,表情逐渐狰狞。   她冲到园子里,左看右看也不见那孙瑛,着实不知他躲在哪里,又想起织丹心的剑,便知这竹签应该是孙瑛寄托神念的东西。   但这能隔空对话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却不知能不能偷窥?   采桑酱想到此处,忙将竹签伸得远远的,戒备道:“那我问你不用算卦的问题总可以了吧,破阵儿跟织丹心是什么关系?”   竹签毫无动静,采桑继续道:“织丹心会不会虐待破阵儿?”   “好吧,我知道了,你要收费对不对?说吧,多少钱?”   “哦,对对对,还没多谢你出手相救呢,小女子谢过公子,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小伙子,不要挑战姐姐的耐心,信不信我掰断你这宝贝?”   “我掰了啊,我数三声,一,二……二点五……”   无论她怎么逼迫,竹签还是没有变化。   此时,神宫藏书楼二层的东北角落里,捧着一卷古籍的孙瑛双肩颤抖,似乎在憋着笑。   “要是世人知道这才是琴花的真面目,不知会不会被气得吐血身亡?” 第26章 面对好人就很嚣张   孙玉珂、侍琴等人走出房门,见李采桑举着一支竹片儿嚷嚷个不停,神色都有些复杂。   羽灵:“这才好一个,又坏一个,唉……”   徴灵:“不要这么说,侍剑怎么能和首席师姐相提并论呢,你这是在侮辱师姐。”   角灵:“师姐早就坏啦,你们现在才发现?”   后面提着剑的侍剑哼哼道:“今时不同往日,我真的觉得寄几好厉害了,证明给你们看!”说完退开几人向园中走去。   孙玉珂是明白她的变化的,在李采桑将夏蝉剑交给她时,她体内一股无与伦比的精气神贯入了长剑之内,无意中完成了灵寂境修者十几年都未必能完成的过程——寄托神念。   而她的修为只是出于修真门槛的闻道境而已。   孙玉珂只能推断出一点皮毛——侍剑早上吃的那一把冷香丸中可能还有姑射仙人赠与首席的秘宝,说不定是能令首席恢复修为的神丹,却被猴急的侍剑吃了,但她承受不住药力和姑射仙人的意念,所以昏迷,而首席和姑射仙人有缘,所以能自那意念之中看见仙人的背影?   侍剑自三年前被派到首席身边,开始背剑,恰又是个剑痴,她对夏蝉剑的感情远超首席,三年了,无形中有些精神气息附于剑上也能说得过去,握剑的瞬间,她体内无处发泄的精气神便全数流向长剑,其中玄妙却是非孙玉珂可以理解的,只得赞叹一声果然仙人手段。   李采桑见众人出来,只得先收起竹签,但想到这玩意儿也许能偷窥,于是先用手帕将它包了起来。   却见侍剑气势汹汹地提剑走向月桂树,吓一跳,斥道:“小剑你要做什么?”   “我来演剑。”侍剑举剑便欲砍树。   “你敢?”采桑厉喝,目中精芒一闪,两丈外的侍剑忽感精神一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骤然看见几十个长老拿着鞭子盯着她阴笑,顿时两腿一软便跌坐在地,浑身冷颤,虚汗涔涔。   一个长老都能叫她胆战心惊,何况几十个?   “嗯?”采桑等人对她的表现却是疑惑,见她眼神涣散,又有昏厥迹象,只道是什么后遗症,忙将她拉回屋里去。   侍剑好一会儿才缓缓恢复过来,已是汗湿背衣衫,抬头接触到李采桑的目光顿时浑身一哆嗦,惊惧道:“师……师姐,我……我去抄经。”说完连夏蝉剑都顾不得收拾,几乎连滚带爬地往花厅去了。   几女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侍琴关切道:“小剑这到底是怎么了?”   孙玉珂看向李采桑,后者没好气地说道:“脑子坏掉了吧。”   众人闻言却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似乎这是个好消息。   采桑心里是有些猜测的,但不敢乱说。   孙玉珂心里也是有些猜测的,但怕说出来后侍剑会被一巴掌拍死,她也很迷茫,有时候也不希望这位首席弟子恢复修为,或者说是别这么快恢复修为。   此事就此揭过,孙玉珂将情况告知香山公的书童,打发他一个红包,他自回去禀报。   不多时,神宫的贺子平、张玉龙等人来到月桂园,盖因听说了发生在香山别院的变故,特来关心采桑先生,只透过屏风见她卧床不起,声音也十分疲惫,都很担心,又命人送药物来月桂园,并将她明日的课程也撤销了。   采桑酱成功骗到假期,自是开心,感慨今儿终于遇到一件好事了,躺被窝里,稍一放松便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采桑酱:“……”   狠狠自责了一番才起来洗漱,吃饭,不多时又是个淡淡的小仙女了,披着厚厚的棉氅坐在花厅里烤火,时不时翻两页书,表面上是亲自监督侍剑抄经,实则是在等人。   侍剑已经抄了一整天的《三真旨要玉诀》,滴水未沾,精神自是憔悴,口干唇裂,饿得发抖。   但采桑酱没打算放过她,时不时瞥她一眼,次次都能将她吓清醒,自个儿都暗呼神奇,疑惑想道:“原来我这么有威严的吗?”   渐渐夜深人静,孙玉珂等人都去睡了。   子时一到,她又拿出那竹签,小声说道:“签呀签呀,请你告诉我,唐破阵有没有危险?”   半响才见签片上浮现四字:今日无缘。   采桑酱:“……”   气得她差点将竹签丢火盆里烧了。   花厅的东面没有门户,冷风一阵阵自廊外呼啸而过,带来些细碎的雪末,刺激得昏昏欲睡的采桑酱打了个喷嚏。   她抬头一看,发现侍剑已经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还流口水。   采桑无奈,往火盆里添了炭,将其推到书桌旁,她自起身走到屋檐下,抬头看着天边的新月,喃喃道:“他会来吗?”   话音刚落便听头上传来声音,“你在等我?”   李采桑两步走到园中,抬头便见屋脊上站着一个脸戴鸡嘴面具的人影,心里的想法又肯定了几分,朝他招手道:“大侠,下来喝两杯。”   反正都被他撞见制作冷香丸了,就没必要在他面前装什么风度了吧。   大侠默然半响才说道:“你不怕我向世人揭露你的真面目吗?”   采桑酱:“你不怕我向红楼剑阁揭露你的真面目吗?”   两人一时无言。   冷风吹得大侠的鸡翅膀披风像旗帜一样。   “你寻我何事?”他问道。   李采桑:“是不是你在我的丹药里做了手脚?”   乌鸡大侠:“我见你飞剑甩得好,本想送你一场造化,只是没想到你气运不足,倒成全了你身边的丫头。”   什么叫飞剑“甩”得好?采桑酱觉得他在嘲笑她,但并不在乎,问道:“什么造化?”   大侠:“我将当年雪公子随身佩戴的抹额玉珠放在你的药瓶里,却被那丫头吃了,她居然还活着,可见天意如此。”   采桑酱暗道一声果然是那位雪公子。   抹额是额头上佩戴的饰品,而额头的泥丸宫可是元神关窍,那玉珠上残留着章庭雪的神念便不足为奇了,毕竟那是惊艳了一个时代的天之骄子。   采桑酱接着问道:“其它丹药呢?”   冷香丸吃起来可真是有一股热气在体内流窜的,那又是怎么回事?   大侠忽然气恼道:“我堂堂九九城黑夜守护者,会偷你的花蜜丸子?”   显然他是误会了。   “还丹药呢,我呸!”大侠向天一纵,展开鸡翅膀,像只蝙蝠一样飞走了。   采桑酱:“……”   被这正义使者知道了秘密,顿时觉得那一百多颗花蜜……冷香丸不好出手了。 第27章 明月偏要照沟渠肿么破   仲冬九日,李采桑很难得地早起,努力打坐感受天地灵气。   然后又睡了个回笼觉。   吃早饭时被侍琴叫醒,侍琴颇为兴奋地说道:“师姐,小剑真的变厉害了,居然跟角灵师姐打了个平手,师叔说她不日将晋入开悟境,我们东篱观又要出一个天才了。”   采桑点点头,见师叔她们都在园中围观侍剑练剑,也走到屋檐下看了看。   那株月桂树还好得很,看来侍剑是不敢打它的主意了,她只在井边练剑,看起来确实流畅不少,且有剑气勃发,磬磬作响。   采桑酱有点唏嘘,想道:“如果章庭雪泉下有知,知道他的传人是侍剑,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依那乌鸡大侠话里的意思,章庭雪的玉珠里定有他的修行感悟,乌鸡大侠见李采桑飞剑“甩”得好,本意是将玉珠送给她的,不意弄巧成拙,被侍剑给吃了下去。   采桑随即又想道:“侍剑也比我强吧,为何那位大侠想让我继承章庭雪的遗物?我的魅力就辣么大?他也想泡我?不会吧,姬重羽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了,又是个睡过红楼剑姬、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天才,不会这么没定力吧?”   某人每日都照好几回镜子,倒是越发的自信起来。   此时角灵过来说道:“首席,小剑是不是吃多了冷香丸才开窍的?也赏我几颗行不行?”她被臭屁的白痴逼成平手,自是不甘心。   李采桑:“确实有些关系,但她差点儿就去世了,你也要试一试吗?”   角灵顿时语塞,园中竖起耳朵的几人也不禁缩了缩脖子。   侍剑……大抵就是傻人有傻福,咱聪明人羡慕不来的,唉……   孙玉珂在园子门口忙活,偷偷看了采桑一眼,松一口气的样子。   自清晨开始,又陆陆续续有人送礼物来月桂园,大多来自昨日参与雅集的那些名士,其中有不少辅助修行的丹药,倒也算是一点点安慰了。   毕竟首席糟了那么大的罪,孙玉珂也着实被吓得不轻。   首席在雅集上的一篇《香山赋》也在一夜之间流传开来,孙玉珂早上去神宫大厨房领猪肉时便感受到了巨大的热情,沿途所见师生都托她向采桑先生问安,厨房的管事塞了她一大包珍贵药膳,恨不得连裤衩子都掏给她似的。   孙玉珂不太懂诗赋,但听了《香山赋》也觉得特别提气,想起前几日敦促首席做准备时她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由得惭愧想道:“首席当时说有准备了我还不信,唉,她的才情根本不是我这种庸俗的人能够想象的,这就是天才啊,简直优秀得叫人绝望。”   首席自修为全失后,无心修行,也许正是因此,她的心思大半都落在诗赋一道上,于是短短时日里接连诞生了《困居空桑感怀》、《别朱将军》、《香山赋》三篇绝佳诗文,还有与邱莺语相关的《行路难》、《咏梅》也很不错,尤其是《咏梅》,明明是被邱莺语所激而信手沾来的,竟与十九年前的《咏雪》遥相呼应,令人叹为观止。   孙师叔正感叹着,又见门房领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过来,他们身后跟着六架驴车,都拉着满满当当的箱子和大包裹。   孙师叔精神一振,暗道有大鱼来了,但面上依然平静,仰头望天,喃喃道:“这天似乎又要下雪了呢。”   门房阿伟眼角抽搐,腹诽道:“你都杵这里收了十几批礼物了,还装个什么劲啊!”   但这次确实是“大鱼”,来人是太宰府的管家邱大士,奉太宰之命而来,一是对李大家聊表心意,二是代邱莺语赔罪,声称已经对她严加惩罚。   另外也告知昨日已命人去香山别院将司马子琪接去府上休养了,令李大家不必担忧。   这赔罪的说法可大可小,孙玉珂于情于理都得回屋问李大家的回话。   采桑正吃粥呢,闻言微怔,“子琪去太宰府了?”   孙师叔:“太宰长媳可是世子的亲姑姑,她接世子过去实属理所应当之举。”   采桑酱灵机一动,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昨夜被乌鸡大侠鄙视之后,她甚是犯愁冷香丸的销路,苦思冥想才决定“劫富济贫”,这事儿得讲究,首先“劫”的得是为富不仁的“富”。   于是,决定就是她了,邱莺语!   司马子琪既然去了太宰府,按说不太好下手,但采桑酱毕竟是个天才,想道:“我当着子琪的面坑他表妹是不是不太好?但可以换一套操作,将激将法改为怀柔法,假装和解,对他表妹好,咦,表妹,表哥,段誉……如果我是段誉呢?”   想到此处,采桑酱忽然有点激动,又仔细捋了捋,觉得事有可为,忙唤来侍琴,说道:“去取两颗冷香丸装玉瓶里,你叫上角灵一起跟那邱大士去太宰府,要亲手将冷香丸交给五姑娘,就说是我向她赔罪,请她原谅则个。”   众人俱是讶异,但看在门外那六车礼品的份上,也不好说什么。   侍琴自去准备,采桑却觉得还不够意思,想写首诗给邱莺语,幸亏冷静得快,感觉这么忌讳的事情必须含蓄、隐晦,那样才能显得真实。   此时,太宰府上,邱莺语已经挨完了三十记板子,因为不敢运功抵抗,所以屁股开花了,痛得咬牙切齿,趴床榻上一个劲诅咒李采桑一干人等。   “吃狗屎的琴花,她自己造的冤孽被人找上门去算账,关我什么事了?一群老家伙也是吃了狗屎的,脾气臭得不行!”   “我最后也没告诉楚赤松她在哪啊,往日里一个个教我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我诚实了又反过来打我屁股,日!”   “怎么一碰上李采桑我就倒霉?她明明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而已,凭什么压制我?”   “吃狗屎的死老姑婆你给我等着,一定要你好看!”   邱莺语将床板都捏碎了,忽见小环匆匆进房来,满脸欢喜道:“姑娘,神君来了。”   五姑娘一怔,随即大喜,“我师傅来了?”   “正是,在和老爷说话呢。”   五姑娘立即仰脖子狂笑,“哈哈哈哈……李采桑,整天就知道哭哭唧唧的装可怜,这次我要当面干到你哭,桀桀桀桀……”   小环:“……” 第28章 黒凤神君:有趣的女子   太宰府正堂,晋太宰邱玉山正招呼紫府州黒凤神君喝茶。   邱玉山面容慈祥,气质儒雅,只是刚下朝回来杖责完邱莺语,尚未换下衮服,大红蟒袍添其不少威严。   黒凤神君是个短胡子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目光深沉,穿一身黑袍,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水潭。   太宰一边喝茶一边暗中打量神君面色,放下茶杯才试探道:“神君此来九九城可是有要事**?若有需要之处,老夫定竭力相助。”   神君微笑表示谢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为明年的万仙会做些准备。”   邱玉山眼眉轻皱,却不动声色道:“此等琐事又何须劳烦神君,大可修书一封,让小语代为处理便是,正好也让她历练一番,省得整日惹是生非。”   神君:“小语可是惹祸了?”   邱玉山长长叹息。   此时,司马子琪拄着一支拐杖从后堂走来,施礼唤道:“见过太宰,见过神君。”   两长辈都欣慰点头,着他落座,神君便问道:“世子缘何受伤?”而且受伤的还是脚踝,他跑那么快,同辈之中大抵只有一个邱莺语能伤得了他的脚踝吧,毕竟她知道《紫霞遁法》初期的破绽。   司马子琪只是笑了笑,答道:“练功时用力太猛所致,无碍的,却是要问神君,东方前辈可有话吩咐小子?”   紫府王名讳东方不器,麾下六大神君,敢在神君面前称呼紫府王“东方前辈”的人寥寥无几,但紫府王向来喜欢司马子琪,一老一少相处起来十分随意,黒凤神君也见惯不怪了,轻笑道:“主上只说你若不能在下次见面之前练成遁法,便要赏你十斤‘三日青’。”   司马子琪先是面色大变,随即大喜,不无得意道:“那东方前辈可以省下他的三日青了。”   那“三日青”是紫府王亲自酿制的一种苦酒,其苦无比,恐怕天下间只有他自己一人喜欢喝的,常人喝一口便要苦得面色发青,三日不褪,因此得名。   黒凤神君很是意外,“哦?这么说你已经练成了?”   司马子琪拍了拍受伤的左脚,自豪道:“正是如此。”   上座的邱玉山暗暗瞥他一眼,颇为无语的样子。   黑风神君却是震惊,他非常清楚自家主上那套《紫霞遁法》有多诡异,六神君全都尝试过修炼,三人只练了几年便放弃了,另外三人练了十几年依然不得其门而入,当年主上将遁法传给司马子琪时,众人都觉得是主上在逗他玩儿呢,如今骤然听闻这小子真的练成了,怎不惊奇?   神君:“当真?”   司马子琪嘻嘻一笑,“待我恢复真气便演示一番。”   邱玉山适时说道:“确有此事,而且正是与小语闯下的祸事有关。”当下便将昨日香山雅集上的事情简单说了。   神君听罢大皱眉头,邱玉山依然暗中观察他的神色。   红楼第三剑重出大荒,只是为了处理楚赤松和李采桑那两个晚辈的纠葛?   如今黒凤神君也来九九城了,只是为了处理明年的万仙会事务?   邱玉山企图从神君脸上看出些异样来,却见他忽然哂笑道:“这些小辈,倒是能折腾。”   司马子琪脸一红,似乎有些不服气。   忽见太宰府管家邱大士走了进来,禀告道:“老爷,那位琴花姑娘也向五姑娘赔罪,令她的琴童和师妹带了赔罪礼过来,说是要亲手交给五姑娘,正在外面候着。”   不等邱玉山说话,司马子琪便欢喜道:“侍琴来了?快叫她进来。”   邱大士见座上老爷也点头,便去引侍琴和角灵来到堂上。   二女也是见过不少大人物的,镇定行礼,旁边的司马子琪却按耐不住,问道:“姐……这个,采桑先生一切安好吗?”   侍琴恭敬答道:“我家首席安好,也知世子在太宰府休养,向你问好。”   世子甚是受用,又好奇问道:“先生给我表妹什么礼物?”立即决定要给神仙姐姐挣面子,无论是什么礼物都得吹捧一顿。   侍琴捧着玉瓶答道:“此物世子也知,是两颗冷香丸。”   座上邱玉山和黒凤神君听闻,只当是女孩子家喜欢涂抹的香脂之类,还只有两颗,似乎小气了些,却见跛脚世子“噔”的跳了起来,满脸震惊道:“冷香丸?姑射仙人的冷香丸?”   便是侍琴和角灵都被他吓了一跳,前者呐呐道:“是……是呀。”   世子顿时急眼了,捶胸顿足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先生这礼物……太贵重了,太贵重了啊!”   侍琴:“……”   角灵:“……”   这……还好吧,毕竟又不是辅助修行的丹药,咱月桂树下面还埋着一大瓶呢。   邱玉山见世子这般作态,有些惊疑了,问道:“姑射仙人是哪位高人?”   世子神色激动道:“是真正的入道境仙人……”便将采桑先生编的奇遇说了出来,见两位前辈半信半疑的样子,又说道:“这冷香丸珍贵无比,得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于次年春分这一天晒干研好,又要这日的天落水十二钱,还要白那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那日的霜十二钱、小雪那日的雪十二钱,四花合四水调匀,捏成丸子,盛在旧瓷瓶里,埋在花根底下十二年方有可能丹成,最后需以一钱二分黄柏煎汤服食。”   这个丹方不愧是采桑酱精心挑选的,果然唬人,便是太宰和神君都微微发愣,侍琴和角灵却也一愣一愣的,对视一眼,眼神都在询问:“有埋十二年这一项吗?难道是我听漏了?”   世子说完气也不喘,对侍琴说道:“是也不是?”   侍琴:“是呀。”   此时后堂传来邱莺语的娇喝:“我不信!这花啊水啊的顶什么用,值得这般大费周章?傻子才炼制这狗屁丸子。”   采桑酱却是低估了舔……痴情种的觉悟,世子当面便喝他表妹,“你这草包知道什么!入道境的前辈也是你能毁谤的?真不怕祸从口出?”   这话并非全无道理,越是强者便越忌惮红尘仙的无上神通,邱玉山也沉脸说道:“小语不得无礼,李大家不计前嫌已经是对你莫大的宽恕,还不上前谢过?”   邱莺语气势一弱,看向黒凤神君,后者却只是悠然喝茶,她只得一瘸一瘸上前接过玉瓶,不情不愿地说道:“多谢李大家。”   侍琴和角灵都暗松一口气,见任务完成,自然告辞离去,司马子琪又拄着拐杖跟去托话。   邱莺语恶狠狠剐了表哥的背影一眼,忽然打开玉瓶倒出一颗冷香丸,凑到黒凤神君面前,讨好道:“师傅,徒儿好久没见你了,这刚得了宝贝仙丹,理当孝敬,你快尝尝看。”   黒凤神君:“……”   邱玉山又瞪眼一喝:“胡闹!”   但黒凤神君对这仙丹也确有几分好奇,只是猝不及防被徒弟的“孝心”噎了一下而已,当下接过丹丸,运功感应了片刻,不觉异样,便命人取来一钱二分黄柏,只用沸水一冲便将其服下。   随即神色一惊,“咦”一声,接着微微闭目,似在感受药力。   邱玉山见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邱莺语倒是惊疑了——难道真是仙丹?   神君半响才睁眼,神色郑重,沉吟道:“丹中蕴含一股我前所未见的先天之气,似包罗万有又似空空如也,只是有些稀薄,其中玄妙我一时间也参悟不得。”   邱玉山虽有心理准备,但闻言还是颇感震惊,这位神君何等修为和阅历?连他都未曾见过的先天之气,不是仙人手段还能是什么?   邱莺语看着瓶子里的丹丸怔怔出神,不自觉喃喃道:“难道真是仙丹?那老姑婆那么好的天资真是因为自小得这仙丹滋养?”   邱玉山讶异道:“有此说法?”   邱莺语惊醒,郁闷道:“昨日在雅集上,方才那丫头也煎了这丸子,不少童子问起,她是这么说的,小吉也去听了一嘴。”   神君微笑道::“若真是如此,此丹可谓价值连城,那位李大家对你可是诚意拳拳了。”顿了顿又说道:“想必她也知道你会怀疑,故而送来两丸,其中一丸正是让你验毒的,呵呵,有趣的小姑娘。”   “诶?”五姑娘隐约觉得哪里不妙。 第29章 两草包都要拼师傅   黒凤神君与邱玉山寒暄完了,本想考究一下徒弟的修为,但见她像只鸭子一样撅着屁股走路,只得作罢。   邱莺语却拉着他去后院“叙旧”,小声说道:“师傅,你徒弟被人欺负成这样,传出去多丢你的脸面啊,人家第三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楚赤松都能大闹香山,逼得那老……李采桑满地打滚,你就不去稷神宫给你徒弟讨个公道?”   神君敲她一记爆栗,骂道:“你怎知第三剑与楚赤松不相干了?我也没见李采桑欺负你啊,还给你送来仙丹,相反,我倒是听说你将她欺负哭了。”   邱莺语眼急,“师傅你也知道,诗人是和贱人一样矫情的东西,看个雪登个楼都能写一堆伤心欲绝的鬼东西出来的,你怎能凭她两句诗就断定她哭了呢?而且也未必与我有关啊,都是那些贱人穿凿附会的!”   神君:“……”有时候真不确定这徒弟是不是得了那人的遗蜕,糊涂起来不是一般的糊涂,聪明起来也着实聪明,这话虽然是在偷奸耍滑,角度刁钻,但确实也有点道理呢。   诗人不就是那个鬼样子的嘛,呵呵。   神君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过往。   邱莺语见师傅神色深沉,忙又说道:“师傅不想听一听连白石道人都盛赞的《小重山》吗?还有这神秘的仙丹,若真能改善体质,对各大势力而言都是宝贝,师傅不该未雨绸缪吗?不如我们一起去稷神宫……探探虚实吧。”   神君回过神来,抬手又打了她一个爆栗,“收起你的鬼心思,你不妨想一想,为何自小无往而不利的你遇上她便总是吃亏?”   邱莺语俏脸变色,这正是令她惊怒之处,“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黒凤神君:“那东篱观本是出自道门,三百年前佛道大战,陶东篱堪称道门第一战将,所向披靡,虽然时过境迁,东篱观也已式微,但如今……暗潮汹涌,佛道之争必然再起,如果为师所料不差,李采桑便是最受期待的道门先锋。”   邱莺语杏目一瞪,颇为震惊,但立即又疑惑起来,“那佛门先锋便是夏语鹤了,但李采桑修为全失了啊,夏语鹤要杀她易如反掌。”   神君呵呵一笑,“楚赤松的气势隐约还在夏语鹤之上,他三次要杀李采桑,三次都失败了,你为何还觉得夏语鹤就能轻易成功?”   邱莺语顿时花容失色。   楚赤松第一次在济南府要杀李采桑,失败,事后还走火入魔了,虽然也废了李采桑的修为,他第二次在空桑洲要杀李采桑,失败,第三次在香山要杀李采桑,还借了第三剑的势,但依然失败。   邱莺语有点迷茫了,这就是气运庇护的结果吗?冥冥之中总有些力量在保……此时司马子琪拄着拐从远处回廊走过,喜滋滋的,邱莺语顿时醒悟,“狗屁的冥冥之中,明明就是表哥这些狗腿子在拼命保护她!”   这时她猛然发现了做“诗人”的好处——矫情的女人有人疼!   不禁自问道:“我现在做诗人还来得及吗?”   很快便觉得大概是来不及的,又听师傅说道:“那小姑娘一旦度过消融期,恢复修为,真正承接道门先锋的责任时,恐怕便是为师也要避其锋芒。”   邱莺语倒吸一口凉气,有点绝望,却听师傅接着说道:“但她现在还需磨练,接下来有一劫,此劫一过,她能整合门派气运,真正承接陶东篱的遗泽。”   少女顿时又惊奇起来,“师傅你何时学会了卜算子的手段?都没见过她便知她劫难了?”   神君捻着短胡子,高深莫测状,“因为她的敌人是跟我一起来九九城的。”   少女:“……”还以为你是算出来的呢,但立即有点兴奋,“她的敌人是谁?比楚赤松厉害吗?”   神君:“不见得比楚赤松厉害,但这是东篱观内部纠纷,时机也特殊,道门那些人应该不会插手。”   “哦?”五姑娘立即幸灾乐祸起来。   此时,稷神宫月桂园中,李采桑正咬着笔头要给师傅写信。   孙瑛那支“每日一签”已经被她丢书桌上的花瓶里了,昨夜里“今日无缘”四字可是伤了她的心,决定不再指望它,至少不能只指望它。   虽然孙瑛也算是救命恩人了,但毕竟只有一面之缘,而且目的不明,指望他还真不如指望自家师傅。   但面对师傅也犯难,盖因那是世上最了解也是最疼爱采桑子的人,采桑酱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踌躇了很久,终是蘸墨写道:“师傅在上,不肖徒儿见拜,故园念切,梦寐神驰。”   另起一行,“久未通函,近事容禀……”   便将香山雅集的遭遇简单说了,“因徒儿之故,楚赤松迷了心智,破阵下落不明,安危未知,徒儿难安,自知无用,辜负师傅栽培,然不敢一错再错,唯求恩义不负,尝闻我派与红楼剑阁颇有渊源,敢请师傅去信,望第三前辈还了破阵,徒儿愿服侍前辈左右,纵万水千山,赴死不悔。徒儿不肖,拜求成全。日来寒威愈烈火,伏维福躬无恙,徒儿采桑祈恕不恭。”   磕磕绊绊写完,又抄写一遍,烘干了墨迹,才将其收拾起来,唤来三护卫问道:“你们谁想送信回观?”   徴灵抢先答道:“我,我!”   于是便将信予了她,一旁侍琴直撇嘴,她是最想回去的,但也知道人小力薄,无法单独来往数千里。   孙师叔取了两张银票给徴灵,将她送到街口,然后偷闲吃了三碗豆腐花才回神宫,才进宫门却被阿伟喝住,他将一个木盒递过,说道:“方才有个童子送来给采桑先生的,正好叫前辈带回去。”   孙师叔一年里也不知收到多少这种暗戳戳的礼物,早已习以为常,道了谢便走入夹道,见木盒无锁,便打开看一看。   却见一朵精致的银色菊花躺在其中。   孙玉珂霎时如遭雷击,面色苍白。 第30章 都是套路   孙玉珂精神恍惚回到月桂园,见李采桑在厅中练字,既欣慰又担忧,上前说道:“首席,不若我们还是回益州暂避风浪吧。”   采桑阁笔,奇怪道:“楚赤松被第三剑带走了,孙瑛当时带着我和子琪逃跑,第三剑若坚持捉我,孙瑛怎么可能跑得过她?可见此事已告一段落,我还得去问她要破阵儿呢,避什么风浪?”   孙玉珂将木盒置于桌上打开。   采桑拿起其中银菊,呵呵笑道:“这又是谁送来的,怪精致的哈。”   孙师叔:“……首席连薛雏菊都不记得了么?”   首席茫茫然,倒是一边磨墨的侍琴眼神剧变。   孙师叔:“那首席可记得长老的断臂?”   首席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原来我家长老是断臂的,面上镇定答道:“当然记得。”   孙师叔叹息道:“那薛雏菊本也是长老亲传弟子,可长老的断臂也正是拜她所赐,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你也该唤她师叔。”   采桑酱立即觉得大抵是李莫愁和小龙女的那种恩怨,忙问究竟。   果不其然,原来姜若水和薛雏菊是师姐妹,自小同在梁秋荷膝盖学艺,姜若水是师姐,但性格木讷表现平平,独爱学琴而不喜武艺,而薛雏菊可谓光芒万丈,她待人处事八面玲珑,修为武艺更是东篱观之首,二十多岁便已青出于蓝。   当时东篱观上下都认为薛雏菊将接任观主,就在她历练归来志得意满之时,梁秋荷却召集全观,宣布将观主之位传给那个整日躲起来弹琴的姜若水。   那是十七年前,李采桑八岁,但并不在竹海,而是寄宿于州城学文,却就此成了东篱观的首席弟子。   三日后,薛雏菊偷了东篱观秘传的《玄女九变》出逃,梁秋荷前去追赶,结果却是断臂而归,《玄女九变》秘籍也只夺回其中三变。   那秘籍非纸非帛非金,乃是著于一张灵异兽皮上,内含东篱祖师意念,无法誉抄,不可复制,梁秋荷却只夺回其中三分之一。   后来薛雏菊去了东海紫府州修行,还自立一派,名玄女观,她自诩玄女正宗,大有夺取东篱观气运的趋势,只是这十几年来无甚动作,又远处海外,晋国修行界知道她的人着实不多。   昔年薛雏菊外出历练时正是以一朵银菊为记,闯下了“银菊仙子”的名号,故而孙玉珂一见银菊便知是她。   采桑酱听罢久久无语,她早已有了接盘的觉悟,但楚赤松的事情好不容易擦干净了一点,这个盘子里又莫名其妙冒出来另一块油渍。   她在地球只是个升斗小民,没有大成就却也没有大烦恼,来到这边成了修坡死大,众星捧月,却要整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果然应了马爸爸那句话——想要多大成的就就得面对多大的挑战。   采桑是个淡淡的女子,心累也是淡淡的,回过神来便问道:“那她找我做什么呢,杀我对她没有好处的吧?”   想想她的备胎,怀昌侯、扬州苏海潮、淮阴王世子、凤麟州吴家三公子……现在还有香山公这种忘年交,杀她可是捅马蜂窝行为,也就楚赤松那种独来独往的暴躁老哥才干得出来。   孙师叔郁闷道:“如果首席你学过《玄女三变》呢?”   采桑酱顿时有点方,“我学过吗?”敢情那薛雏菊是要继续抢秘籍的。   师叔和侍琴都同时发晕,前者抽筋似的说道:“这是秘传功法,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关键是薛雏菊怎么认为的。”   “……”采桑酱无奈问道:“这功法很厉害吧?”   师叔抚额,随即无比自豪道:“那可是上古人皇之妻九天玄女始创的无上玄功,其时人皇执掌仙书,常与玄女共同参修,这功法甚至可以说是人皇和玄女合力所创,后来东篱祖师机缘巧合得了残篇,有所成就后加入道门,复借仙书参悟三年又六个月,终成《玄女九变》,甫一出关便独力斩杀了佛门三大天女。”   采桑酱忽然轻笑道:“这倒有趣,夏语鹤被传为秉持人皇遗蜕所生之人,怎的人皇妻子的遗泽在咱们这边?恰又一道一佛,这不两公婆打架吗?”   孙师叔:“……”   侍琴:“……”   两公婆……你这是哪里的方言?   孙师叔半响才郁闷道:“首席你不妨这么想,若是佛门赢了,则可补全人皇遗蜕,将尽得人皇遗留气运,岂能不兴?”   采桑酱:“那你们给我造势的时候该传我是秉持九天玄女遗蜕所生才对啊,怎么传我是天皇呢?”   这次连侍琴都忍不住了,理所当然道:“你笨啊!那样说你不就是夏语鹤的妻子了吗?夫为妻纲,还没打你就输了,这当然不行啊。”   李采桑不以为耻,若有所思道:“昨日在雅集上,夏语鹤宣称我是她的,其实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孙师叔:“……”   侍琴:“……”   你那有点期待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啊?!   孙师叔的太阳穴突突剧跳,差点就忘记了正题,吼道:“首席,我们在说薛雏菊呢!”   首席弱弱道:“活跃一下气氛嘛,你们看,现在是不是没那么害怕薛雏菊了?师叔你都敢吼她了哦。”   师叔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霎时头昏眼花起来。   一心想着回家的侍琴趁机说道:“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捏?我看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是回竹海吧!”   首席瞥她一眼,“我敢说我现在一出门就会被她抓走,你信不信?”   侍琴顿时泄气,仰天叹道:“女子口巴!”   忽闻“咚”的一声,孙师叔一头倒在地上…… 第31章 绿茶不可怕,就怕绿茶能奶人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朱广通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两百余骑,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还是第一次率领这么多珍贵的骑兵。   再摸一摸胯下……的宝马,身上的宝甲,更是觉得做梦一般。   当摸到紧贴胸口的布袋时却立即踏实了。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全拜先生所赐。   怀里的布袋是用水火难侵的火浣布缝起来的,里面装的是采桑先生激励他的诗: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首诗被人冠以《别朱将军》的题名,传得飞快,朱广通出了司隶之后便慢慢意识到他真的出名了,非常有名。   一路南下,已经有二十多拨地方士绅争先恐后地要宴请他,还有三个县老爷盛情招待,原因都一样——一睹朱将军风采!   得琴花先生引为知己的朱将军,究竟是何等样人?   在太平津渡口,江家大少爷亲手赠他金丝宝甲,   在华宁县博望坡,赵家家主送他赤炎蹄云马。   及至仙垌山下,朱广通一行几人在村外的山神庙夜宿,恰逢强盗出山,朱广通挺身挡关,立马横刀大喝一声:“某朱广通在此!何方奸宄放肆?”   对面群盗肃然一静,半响才听领头人问道:“可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朱将军?”   朱将军万分惊奇——怎的连山贼都知道洒家了?   但这是他生平最为自豪的事情,当然答道:“然也!”   对面领头人跳下马,纳头便拜,喝道:“失足者诸葛莲蓬拜见朱将军,愿追随将军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乞将军收留!”   那数十骑人马呼啦啦跪倒,高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乞将军收留!乞将军收留!”   朱将军当时是懵的,想我只是侯爷帐外一裨将(非正式军职,相当于亲卫),最多领几十人冲杀而已,如今竟有近百骑来投,什么情况?   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啊!   朱将军忙上前扶起诸葛莲蓬,一番交流,得知这山贼头子原本是仙垌县颇有名望的少年俊杰,两年前被县老爷聘为幕僚,不意那县令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只是想借用诸葛莲蓬在本地的名望而已,实则听不得他的建言,后来施政有误惹得民怨沸腾,却将过错都推到诸葛莲蓬身上。   诸葛自是悲愤,但已不容于市,不得已聚众啸山,一年多来却不曾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只处处与县令作对,反而逼得那糊涂县令改弦易辙,竟做成了不少有益百姓的好事。   近日他已打听到那位朱将军会路经仙垌山,便每日派人来“盯梢”,果真见他来了,于是连夜来投。   朱广通听罢直呼奇才啊奇才,自然答应将他引荐给怀昌侯,诸葛少年对此却不甚在意,只道能在朱将军麾下效力已属绝处逢生,当报大恩,朱广通不肯,怕辱没了他,他却说道朱将军得琴花先生引为知己,自然是天下间一等一的豪杰云云,又非要将他家传的一幅银鞍赠予朱将军。   朱广通只得羞愧接下,随即诸葛少年说道将军你现在也是天下名士了,仙垌县令也得敬你三分,我有一计可为自己洗脱冤屈,只需将军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配合……   两人一顿骚操作,里应外合,果然还了诸葛少年清白,那县令不知是真彻悟还是假悔改,但当众哭道:“不愧是琴花先生的知己啊,幸得朱将军点拨,在下某塞顿开矣!必定痛改前非、广纳谏言,将军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三拜!”   便拜了下去。   朱将军何曾受过如此阵仗,慌手乱脚将县令扶了起来,红着脸大呼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县官吏、耆老无不击掌赞叹,“朱将军真名士也!”   于是,朱将军云里雾里的领了诸葛莲蓬一行人上路,名声更加响亮,沿途又陆续有二三十热血青年自带马匹盔甲来投,不几日便有百来骑了。   眼看着真的有几分先生说的“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的气象,朱广通是一边高兴一边迷糊,常常觉得自己在做梦。   诸葛莲蓬见他又双叒叕回望队伍发呆,也只是哂然一笑。   响午时份一行人进入长溪府,去卫所报备了人数和军械后便分批去集市吃酒,正高兴,忽见一行壮汉走入酒楼,驱赶客人,眨眼间将大厅一半地方占了去,然后服侍几个鸡冠头发型的男子进门来。   朱广通霍然起身,抽出斧子指着那金色锦袍的鸡冠头喝道:“又是你这个贼鸡!竟然还敢欺我大晋百姓,岂有此理!”   那人正是曾在空桑张家冒犯了采桑先生的乌鸡国小焰王,朱广通以前倒没有多恨他,毕竟他也没碰到采桑先生一条头发,但如今他奉先生为神明,又有点名士的自觉了,见小焰王这般欺行霸市,立即喝骂起来。   众将士见状,或抽刀、或张弓撘箭,只等一声令下便冲杀过去。   小焰王转身怒视,却是废了点精神才想起对面那大胡子是谁,更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你叫本王什么?”   想他当日去张家别院寻美人,便是被这大胡子和两个臭书生挡了一阵,不然早调戏了美人又乘风而去了,怎会被那楚赤松追得上天下地狼狈不堪?   朱广通也是暴脾气,明知打不过也毫无惧意,依然喝道:“叫你贼鸡,贼鸡!贼鸡!贼鸡!如何?”   众人:“……”这也太狠了啪?   小焰王自是怒极,招呼一声便扑了过去,两边大打出手。   朱广通接了小焰王一掌,却感他功力大不如前,似乎有伤在身,他心中更是欣喜,加一把劲挥舞斧头呼呼攻去,转眼间打到街上。   小焰王招摇过市,自然许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也知他是个颇有名气的修行天才,此时却见他被朱将军一把斧头砍得连连后退、呜哇大叫,无不心中振奋,大呼:“朱将军威武!朱将军威武!”   但诸葛莲蓬识得小焰王厉害,担心久战不利,便也寻隙攻了过去,端的好身法,一双绵掌神出鬼没,刁钻毒辣。   此时却见府衙的通判率人赶来,分开两边,极力劝说。   朱广通只觉得这是打一顿小焰王的绝佳机会,怎肯轻易错失,自是不让,但诸葛莲蓬扯了扯他的衣服一个劲使眼色,他才气哼哼的退了。   那边小焰王被气得几欲吐血,却无可奈何。   诸葛莲蓬拉着朱广通回到卫所,不等后者询问便自怀里拿出一张兽皮来,笑眯眯道:“这是方才从那贼鸡身上摸来的。”   朱广通接过来一看,先见一行大字:十地九天八荒六合四海唯我独尊神功。   “嗯?”这大胡子猛的一怔,随即呼喝道:“走,咱们马上起行!” 第32章 找人帮忙是绿茶的必备技能   北国仲冬,总给人以寂寥。   天地茫茫,阵阵寒风卷来尘雪。   这样的天气越发的叫人慵懒,但李采桑倒是比香山雅集之前努力不少,至少每日都能坚持练字一两个时辰。   真正吸收了采桑子的书法印象之后,她的瘦金体渐趋大成,已有几分“兰竹风韵,钢筋铁骨”的气象,只是以前也没有学得彻底,有些特殊的笔画、勾连等细节拖了后腿,还需要要仔细完善。   现在没有瘦金体的字帖让她摹了,只得观摩这边的书法大家的字,然后自个儿推研,以求全面完善这一套书法字体。   这事儿她还有挺有把握的。   相比起来,赖以成名的春蕾琴却是碰都不敢碰,她也相信只要努力练习也能恢复三四成采桑子的琴艺,但练琴不同练字,后者静悄悄的,写得怎样也没外人知道,但前者肯定会引人来偷听,那她“琴花”之名也就岌岌可危了。   总之这就是她坚决不练琴的理由,很充分、很正当的。   孙师叔也没心思教训她,忙着戒备着薛雏菊。   她去向祭酒贺子平做了说明,祭酒对此相当重视,亲自去皇城守卫处要了十六名守卫,分两批日夜值守在月桂园外。   这皇城守卫可不是九九城城卫,相当于采桑认知中的大内高手,个个都有灵寂境的修为,八个一起便是神动境高手也要退避三舍了。   这样的护卫规格可真是羡煞旁人。   采桑经历了香山雅集的变故后,慢慢也有点大人物的自觉了,自诩是个见过了大风浪的……从良型绿茶,见到这阵仗已经很淡定,但孙师叔觉得还是不够,见首席拢着小棉衾(棉被)起来伸腰,忙进屋说道:“首席,你看能不能再找些人来帮忙?最好是我们能够主动出击。”   说完朝首席眨眨眼,意味深长的样子。   采桑瞬间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找更多的男人,充分动员广大备胎。   “这……你想怎么主动出击?”采桑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问道。   孙师叔:“给苏先生、司马世子、赵公子、香山公都去信一封,还有卜算子传人你也要继续联系,然后再去拜会一下玉龙先生,我们来神宫这么多天,还没去过玉龙先生那里呢。”   采桑:“……你到底是有多怕薛雏菊啊?”   孙师叔瞪眼,颇不服气地说道:“就算来犯的不是薛雏菊,你也应该将情况告诉大家啊,万一你真的被捉去逼问功法,大家要寻你也有个方向不是?你有事也不跟人说,那就是不信任人家,是刻意保持距离,他们知道之后一定会生气的。”   李采桑:“……”   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师叔,忽然想起以前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好几次看见方梓故意拔松了电脑的电源插头,然后打电话给某男,语气十分着急地说:“杰哥,我的电脑开不了机了,嗨呀,好气好气哦,怎么办怎么办?”   这样,杰哥就会说你等等我马上过去看。   然后杰哥匆匆赶到一番检查,就会露出宠溺的笑容说:“傻丫头,插头松了而已,你这么粗心大意可怎么是好?”   某傻丫头就会很娇羞地说:“人家着急上网选课嘛,我身边没几个朋友,就杰哥你对我最好了,立即就想到了你。”   这时默默煲剧的采桑酱就会发现杰哥的成就感蹭蹭蹭地往上涨,整一副要高|潮的样子,真是厉害得不要不要的。   好像找男人帮忙解决问题真的是双赢的样子口……呸!   “不对,我不能这样子想,这肯定是不对的,出来混肯定是要还的……吧?”采桑甩了甩脑袋,对于产生了那么婊的想法有点震惊。   却又见孙师叔深深皱眉道:“首席,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首席惊讶,“何出此言?”   孙师叔:“你以前可没这么多避讳的,对朋友们可谓推心置腹,但我看你最近好像是有意疏远他们,我可要提醒你,苏先生对此肯定是有些怨气的了。”   采桑心中一凛,想到苏海潮就着实有些害怕,他很严肃,看起来彬彬有礼,与采桑相处总是谨守兄妹之义,胳膊都不碰一下,但采桑通过他的眼神能隐约感受得到他内心深处压抑一股近乎变质的感情,直觉告诉她很危险,总想离他远远的。   孙师叔见她面露惊色,只道猜中了她的心事,杀气腾腾道:“首席,那人是谁?”整一副要去干掉他的样子。   采桑却反问道:“连你都看出来苏……义兄对我有怨气了?”   孙师叔郑重点头,随即追问:“所以,你确实有意中人了?你最近又没新认识……”师叔忽然想起什么,震惊道:“你该不会真的对夏语鹤……”   李采桑:“……师叔你想多了。”   其实师叔的猜测也算是接近真相的,李采桑最近慢慢确定了一件事情——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好看的事物而已,包括她自己。   她看到夏语鹤时确实有心跳加速,连看到邱莺语时都有点心动……但还是照镜子的时候最愉悦。   师叔闻言大松一口气,却不依不饶起来,“你既没有意中人,为何不能继续给他们机会呢?”   哦!原来这是给机会吗?   这——个样子的吗?   采桑酱恍然大悟,但还是拒绝了师叔。   因为她看到了园子里练剑的侍剑。   既然师叔这么心惊胆颤,那就找个超级给力的男人来给她看看,于是说道:“这九九城里不是有个正义使者嘛,找他一个就够了吧。”   师叔一怔,“乌鸡大侠?可他神出鬼没,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首席如何能找到他?”   首席自信满满道:“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好句。”师叔双眼一亮,却见首席走出门,对侍剑斥道:“小剑,罚你去屋顶上打坐。”   侍剑猛的怔住,抬头看了看冰雪覆盖的屋顶,眼神变色道:“为……为什么捏?”   李采桑目光一凝,“因为看你不顺眼,你去不去?”   众人:“……”   都默默装没看见,心里凉飕飕的,想道:“就说她没那么大方的嘛,小剑吃了她一把仙丹,怎么可能就轻轻放过?小剑以后可有的熬咯。”   作者留言:   PS:PY一下,Stargazer大佬的《比企谷大叔永远年轻!》,已上架,更新稳定,作者角度刁钻,骚操作不断,热度也很高,喜欢比企谷和纱、平冢静、濑帆波等等美女的童鞋不可错过哦, 第33章 师傅出山,给红楼剑阁一点颜色看看   侍剑委屈巴巴地拿了个小板凳跳上屋脊去,还很倔強地表示:“我辈修士,怕什么冷!”   听说南极洲那种冰天雪地都有数千甚至数万苦修呢。   她便坐在小板凳上打坐练气,功行周身,确实也不是很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黑后气温一降再降,而她的真气越显疲惫,当弯月爬到皇城的观星楼旁边时,小小的侍剑已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南极洲的修士是怎么活的呀?   下面一个个抱着暖炉的角灵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淡淡的李采桑一旦硬起心肠来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女子,只在花厅里一边翻看账本一边盘飞剑。   侍剑是她的师妹,但也是乌鸡大侠的师妹。   她的师妹有很多,而乌鸡大侠的师妹大概只有这么一个,采桑才不信一个正义感满满的超级英雄在面对虐童事件时会比她沉得住气。   其实这也是为侍剑好,她现在十一岁,灵气尤存形体未定,正是修行的黄金时期,尽快让乌鸡大侠认了这个师妹然后指导她修行,比孙玉珂的指导和她自己瞎练强一百倍。   但采桑还是失算了,她的本意是让乌鸡大侠来指责她,然后趁机展开谈判,然而她习惯了以前人人平等的思维模式,实在太小看了这修真界的强者尊严。   不多时便见羽灵慌张来报:“师姐,不好了,小剑被妖怪抓走了。”   “……”采桑觉得这话有点熟悉。   羽灵:“真的,我就眼睁睁看着呢,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嗖的一下小剑就不见了。”   李采桑:“嗯,我知道了,叫大家不用担心,这是好事。”   “好事?”羽灵惊疑不定,孙玉珂却是有了些联想,说道:“来人其实就是故意让你看见的,不然园外的皇城守卫怎么没看见?他们的修为可比高。”   羽灵觉得有理,便也不深究了。   李采桑虽然说得轻松,但心里也有点郁闷,想道:“姬重羽会不会将小剑留在他身边?”要真是那样,可就是赔了师妹又折兵了。   但接着就安慰自己,“他一个大叔,带着个笨笨的小姑娘应该是不方便的……吧?”   然而,天亮之后也不见侍剑回来,采桑酱不禁暗呼失策……   难得她早起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白瞎了一番期待,还发现侍琴、角灵、羽灵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好了。   早饭之后孙师叔又带回了新的课程安排表,给采桑先生安排了一堂十三日上午的课,也就是后天了。   孙师叔转述大祭酒的话,说道学子们都很担心采桑先生的状态,即便不授课,也希望先生可以跟学子们见个面,以安众人之心。   采桑酱对此也无话可说。   实则神宫领导的压力大得很,这位琴花先生来神宫才几天呀,就差点让人宰了,对方明知先生是神宫的学官,还堂而皇之在香山公的别院里对付她,可谓嚣张到了极点。   即便是威名赫赫的红楼第三剑,也压不住广大名士和学子的愤怒啊,年轻气盛的神宫学子们纷纷要求大祭酒等人给红楼剑阁一点颜色看看。   祭酒听说后被吓了个半死。   给红楼剑阁一点颜色看看?   那咱还是赶紧请辞算了……   虽然大晋朝综合实力远超大荒州,神帝之威也在陈阿娇之上,但大晋也不是铁板一块的,神帝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稷神宫而得罪陈阿娇。   这时唯有请采桑先生出来走两步,以安抚一下那些躁动的年轻人了。   这个举措是卓有成效的,学子们看了最新课程安排后,果然转移了焦点,一个个精心准备起来,企图给采桑先生留个好印象。   太宰府里的司马子琪自然也坐不住,虽然脚踝还未痊愈,也带着几个仆人回去神宫居舍了,生怕被人抢了他的位置。   神仙姐姐的课堂只有二十个席位,已经有好几个家伙受不了威逼利诱而将席位“让”出去了,据说有人卖了一万两银子。   邱莺语远远地看着表哥出门后,唤人来一问便也知道了缘由,呵呵一笑,又将麾下五大名花召集起来,神神秘秘地筹谋起来。   那五大名花正是她去三里屯精挑细选来的才女。   “武有薛雏菊,文有我邱莺语,老姑婆你就等着哭吧,哼哼……”邱莺语如此说道。   安玄、小环、小吉闻言都是满脑子黑线。   另一边,徴灵骑着从奇瑞马车行租的千里宝马跑了三日两夜,在十二日黄昏时分,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年的益州竹海。   竹海的冬天也下雪,但此时只有薄薄的一层积雪,好些紫竹还挂着黄叶子。   进入林道后,徴灵便下马慢行,看着两边的景色,深深嗅着竹子味的空气,身心愉悦。   很快便有熟悉的师姐妹赶来,自是一阵欢声笑语,但徴灵颇为意外地发现宫灵已隐约成了众人之首,现在她叫谷越秀。   谷师姐很是热情地给徴灵牵马,微笑道:“今年竹海的冬天可以热闹一些了,你既然回来了,不妨待到开春,毕竟来回神京的道路积雪深厚,不便行走,而且你在神京也没什么作为啊,想安安静静练功都困难吧。”   徴灵犹豫了半响才说道:“谷师姐,首席师姐变化很大,待我们亲近了许多,而且她修为尽失,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   谷越秀冷冷一笑,“然后等她恢复修为再让她作践么?”   徴灵不答,心中暗叹,实在也不知如何才能消除以前造成的芥蒂。   不多时来到观主的篱笆院外,见她正在调理一个紫琴,忙上前拜见。   姜若水颇为欢喜,接过书信一看,却微微皱眉,很是为难的样子,但问了香山雅集的事情后,神色便恢复了平静。   她看着天边落日余晖思忖了良久,回屋翻箱倒柜,还叫了徴灵去帮忙,好一会儿才从横梁上找到了她的剑。   那是观主传承之剑——东篱剑。   徴灵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担心问道:“观主你想做什么?”   这个连传承之剑都不记得搁哪里的观主,突然把剑找出来了,徴灵觉得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啊!   观主目光坚定道:“采桑都那么努力了,我这个做师傅的也得给她争口气。”   徴灵正觉得欣慰,观主忽然扭头问道:“你说对不对?”   徴灵:“……” 第34章 魅惑全开,要恰饭的嘛   仲冬十三日,今天的采桑酱要去上班了,不得已更早起了一些。   月桂园的冬晨是很雅致的,冰雪虽寒,却十分干净,屋檐下摇曳的灯笼还未取下,烛光照雪。   当尚未梳头的采桑先生披着棉衾出现在花厅外,微微仰首望天,小小的园子便成了无数文人骚客求之不得的诗画之景了。   采桑扫了园子一眼,依然未见侍剑回来,也不由得有点担心了。   此时侍琴端着温水过来给她洗漱,嘱咐道:“这是师姐的第一堂课,师叔说祭酒、宗师、苏先生以及城中不少文士都会来旁听,叫师姐一定要多加用心,切莫胡言乱语。”   采桑轻笑,“你还小,不知这世上有一种女子,在陌生人面前是女神,在朋友面前是女神经,也就是女疯子的意思,你师姐我就是。”   “我看出来了。”侍琴无力道。   这师姐可是创出了《哪儿都疼姿势法》的……鬼才,似乎想要扮演什么风格的女子都可以的样子。   其实那就是地球那边的经典古装拍照破死,是经无数摄影艺术家创造总结而成的最美姿势,采桑酱以前倾家荡产买汉服那会儿可是用心学过的。   穿上汉服就觉得自己是小仙女,行为举止都得搭配身上的衣服,不然岂不是白瞎了一身人民币?   采桑今儿换上了名为“白云松涛”的袄裙,白云为裳,朝阳普照,有金翅鹤影翩翩舞,远景松涛为裙,黛峰连云,疏影墨松,儒雅出尘,是极好看的了。   她让侍琴为她梳头,自个儿仔细画了眼眉,挑起睫毛,也用了点胭脂,绛唇如红玉,艳美无双。   侍琴一边给师姐编发一边问道:“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采桑微微点头,“备一壶冷香汤就行。”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干脆煮一……每人一碗吧。”   差点说出“一锅”来,那可就太掉价了。   侍琴自是欣喜,答应一声便招呼羽灵去月桂树下挖瓷瓶。   采桑则来到花厅,准备日常练字,却瞥见花瓶里的竹签,暗道差点忘了这家伙呢,将它抽出来转了转,说道:“签呀签呀,请你告诉我,杏花卫少儿在哪里。”   其实她最想问的还是唐破阵的下落和安危,但直觉有织丹心扰乱气机,孙瑛多半也算不出个究竟来,上次便是这样,所以决定问个相对简单一点的。   话音刚落便见竹片上浮现两字:南海。   采桑酱:“……”   这范围……好比央求老师划重点结果老师说我上课讲的都是重点,气得人牙痒痒的。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指望不了的啦,她又恶趣味地问道:“签呀签呀,请你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吗?”   竹片“啪”地一声掉在书桌上,花枝乱颤状。   采桑呵呵一声,将它丢回花瓶里。   不多时,冷香汤煮了出来,大家都吃了,却觉得不如上次那么得劲,没那么暖和。   但这也服用丹药的正常现象,尤其是改善体质、返本还源一类功效的丹药,效果会随着服食次数迅速减弱。   好比解渴,干渴时喝下的第一口水特别受用,有时可以救命,但继续喝就没那么大意义了,直到身体里水分充足时,多喝一口都成了浪费。   随后,采桑先生去上班。   孙师叔安排来轿子来接,角灵、羽灵并八名皇城守卫都随行护卫,侍琴跟在轿旁听候吩咐。   此时的玄字号教舍已经人满为患,内中除了二十个学生席位外,还摆了十个客席,坐着祭酒、宗师、中正、苏海潮、张玉龙等人。   而教舍外先是两层银甲将士挎刀侍立,将一干学子和慕名而来的文士隔开三尺,并维持秩序。   这日的稷神宫戒备森严,也不是随便什么文士都能进来的,需得是手持神宫三位主官的请函才行,总共也只是签发了三十张。   贺子平等人可着实大涨了一回脸面,要不是考虑到薛雏菊觊觎在侧,保不准会签一两百张请函出去。   但还是有些人,不需请函也不需学子证明便能来去自如,比如邱莺语,她手持神后令,连皇城都能自出自入的,稷神宫的守卫可不敢拦她。   今儿她将秀美的胸脯裹得严严实实的,也穿一套月白色儒服,头戴纶巾,身后跟着袅袅娜娜的五大名花和安玄等人,整一个贵公子出游的场面。   这在稷神宫内是很常见的景象,但来到玄字号教舍外时,邱莺语发现她还是低估了老姑婆的名望。   来得太晚了,根本没法子靠近教舍的好吗?   这还怎么搞事?   少女深受打击,便见西北方向一队侍卫排开众人,护着一顶轿子走向教舍。   被架开的那些学子还一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几个狂浪的还冲轿子大叫“采桑先生文采天下第一”、“先生天下无双”、“你指尖跃动的音符是我此生不灭的信仰”之类的。   邱莺语一脸怀疑地扭头说道:“这些狗腿子是花钱雇来的吧?”   众人:“……”   安玄小声答道:“姑娘你仔细看,那里有赵家的赵瑞龙,明道家的明道寺,花家的花泽楼、西门家的西门庆,这些世家子真不是钱财能雇得来的。”   “原来是一群纨绔草包,呵呵。”五姑娘不屑一笑。   众人纷纷低头掩藏尴尬。   轿子停在门口,李采桑款款下来,四周反而寂静起来,落针可闻。   采桑先生这次可没有戴帷帽,白云裳、青墨裙,身材长挑匀称,素腰不盈一握,双目湛若星河,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冰雪映射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更显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她行如弱柳扶风,眉梢流露一分哀婉,眸中晶莹似有泪珠,端的我见犹怜,便是安玄这等宫人也不禁为之心肝儿颤。   侍琴上前为她披上白色斗篷,搀扶着她进入教舍,众学子顿感怅然若失。   部分人还发现自个儿落泪了,但丝毫不觉的难为情,似乎就应该流泪。   太感动了! 第35章 广告植入,要恰饭的嘛   李采桑进入教舍,与众人互相作揖,然后入座。   她一眼扫视,见几十人都目光炯炯看着她,或激动、或赞叹、或欣慰……   她低咳一声,柔柔地说道:“我名李采桑,承蒙大祭酒与诸尊长厚爱,忝为诗博士,然才疏德薄,苦苦思索也未知何以教诸君,只能勉力为之,不妥之处,请诸君纠正。”   总之,丑话都要说在前头的,这大抵是采桑酱穿越以来最诚实的时刻了。   但她近日来连抛佳句,连香山公都被折服了,教舍里的众人如何肯信她“才疏德薄”?只觉得这先生真是太谦虚啦,真谦谦君子也!   俱都敬重。   教舍内二十名学子都是宗师和中正仔细筛选的,出身高贵且品学兼优,自不似外面某些纨绔狂浪,齐呼道:“恭听先生教诲。”   采桑酱总是一紧张就能冷静,心想死就死吧,就能豁得出去,说道:“采桑不才,却也知在其位则谋其职尽其责,现需一名教习助理,协理课堂事务,如点卯、验收功课等,可有自荐者?”   也就是要先选个班长了,但这话说得好听,后面旁听的大祭酒等人可欣慰了。   立即便有十几个学子站起来大声说道:“愿为先生效劳!”   然后先生直接点将了淮阴王世子司马子琪。   众人:“……”先生你逗人玩儿呢!   先生微微压手令学子们坐下,复说道:“余行走不便,诸君以后若有功课疑问都请报至子琪处,由子琪审理后再送至月桂园参详。”   学子们无不羡慕万分,狂恰柠檬。   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世子真是采桑先生面前的第一护花使者,终于受重用了啊!不但大权在握,还能时常去月桂园与先生探讨学问,叫人遐想联翩。   外面隔了十几尺观望的邱莺语却是冷笑连连,对身边众人说道:“我表哥那个狗腿子终于啃上骨头了,可喜可贺呀。”   一行人默默低头装没听见。   邱莺语却瞥见停在远处树荫下的轿子,大眼睛顿时贼溜溜地转起来。   此时那采桑先生又叫司马子琪点卯,那些个买席位“代课”的家伙顿时被清理一半,哀嚎连连地被架了出去,剩下一半却是与司马子琪交好的,他就装没看见。   大祭酒等领导对此也十分满意,暗道这女娃娃果然是个有心的,并不是那种来敷衍、来骗气运的无耻之徒。   采桑酱实则是在想方设法拖时间啊,她记得的诗文就那么一些,大多数都是传世名篇,珍贵得很,绝对要省着用,但“讲”一篇诗文才多少时间啊,不弄点辙怎么能拖到下课?   这是个比学生更盼望下课的先生。   但第一堂课还是得隆重一些的,见差不多了,便说道:“诸君都是神宫学子中精英,未来的国朝栋梁,余微薄之才是不足以教授诸君的,又无力抚琴,思索之下,想起不少生平际遇来,或可予诸君作为参考。”   众人闻言无不欢喜,便是苏海潮也露出了笑意。   采桑先生这是要说自己的人生经历啊。这无疑是大伙儿最感兴趣的课题了。   传奇之人必有传奇之处。   采桑酱故作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余年幼时,随恩师游历,曾见一奇人,自名姑射(ye)客,余称为姑射仙人。”   “尤记当时渡口春暖花开,名五道口也,道旁有一书塾,五道口蓝翔学术书院也,仙人坐其中,教二三子读书,恩师闻其言传,殊为奇异,令余向仙人求学,凡三日,仙人赠余冷香丸,飘然而去。及余年长,游历于江湖,欲访仙迹,遍寻不得。贤者数十,竟无一人知五道口,癔耶?梦耶?乃仙人也!余所学为证,敢请诸君笔记。”   众人闻言自是惊奇万分,纷纷准备笔墨。   先生竟然要将仙人教给她的学问传授出来!   这是什么样的胸怀呀!   仙人学问又是怎样的呢?   便听先生吟道:“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此言一出,做笔记的学子们都激动得颤抖,便是大祭酒、大宗师等人亦不禁大喜,单凭这一段便可断定李采桑要传的是一篇劝学文章。   这正是书院最需要的内容啊!   劝学文章年年有,但采桑先生寥寥几句便叫众人觉得以前那些文章基本都可以拿去擦……擦窗户了。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采桑酱微摇螓首,将一篇人教版《荀子?劝学》娓娓背来,慢慢地也觉得投入,越背越顺。   这可是她蒙着被子抓耳挠腮折腾了好久才重新默写出来的,多亏以前背的牢,排比句又多。   但这会儿背着背着竟还想起不少没有录入教材的句子来,自个儿都惊讶,因为这《劝学》全文她总共也就看过两三次而已。   她只是有点惊讶,听课的众人却已被那排山倒海的排比句震撼得几乎灵魂出窍了。   神仙文章!绝对是神仙文章啊!   就连孙玉珂、侍琴等人都呆愣不已,这文章并不艰深晦涩,大抵学过两年文的都能听懂,但一点都不简单,句句直指大道,激荡人心。   采桑酱当然也是知道《荀子》开卷第一篇的厉害,这可是地球那边的千古劝学第一文,她对众人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背完后等了好一会儿让他们消化,才无限感慨道:“余彼时年幼,不明机缘,所学不全,如今只记得这几段了。”   众人“啊”一声惨叫,痛心不已,尤其是大宗师谢光,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采桑酱又等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仙人之遇,还有一物为证。”说完扭头给侍琴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将捂在怀里的一壶冷香汤递给她。   采桑先生左手提壶,右手轻托,微笑道:“正是这冷香汤,乃仙人所赠之冷香丸合一钱二分黄柏煎成。冷香丸何物?乃取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   门外,身穿学子服混在人群里的孙瑛瑟瑟发抖。   远处树杈堆雪里的黑影同样浑身抽搐,咬牙切齿道:“明明是花蜜丸子!这个……禽兽!” 第36章 文有邱莺语,武有薛雏菊   采桑酱以浓浓的广告腔介绍了冷香丸之后,复娴淡道:“采桑此来神宫多蒙照顾,路上更有玉龙先生、鸿雪先生等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唯趁此机会借花敬贤,请诸位前辈一杯香汤。”   于是侍琴又拿出来十二个酒杯,将一壶香汤分了,呈去给祭酒、张玉龙等人,当然也少不了苏海潮的,还有一干文士。   剩下两杯,一杯给了司马子琪,另一杯被采桑随意指给了一个叫“曹干”的学子。   要不是李采桑先抛出《劝学》这样的神仙文章来,众人一定会深深怀疑她此举的用意——历届万仙会上可没少这样的产品推销会。   但《劝学》实在太厉害了啊,众名士激动得久久不能清醒,哪怕清醒了的,又有谁愿意将如此文章与产品推销会联系在一处?想想都觉得是莫大的亵渎。   张玉龙、方鸿雪等人本来也确实对李采桑有点埋怨的,好歹救过她的性命,即便是职责所在,恩情也是假不了的,但她自来到神宫后一直未去拜会,实在有失人情,如今当众分享了“仙丹”,才知她早有准备,心里还是记得他们的,一点怨气自然消散,满面笑容。   苏海潮、司马子琪等熟人自不必说,就算没有仙丹也会拥护她。   一杯香汤喝下,好几人都轻咦一声,着实察觉了一些门道,对姑射仙人又信了两分。   却是张玉龙率先赞叹道:“不愧是仙家所赐,果然仙丹,仙汤,李大家果有天皇胸怀,博爱无私,今日得闻仙家学问,得尝仙家宝丹,夕死无憾矣!”   他这么一吹捧,众人也坐不住啊,纷纷附和,众学子齐齐一拜,高呼:“谨遵先生教诲!”   甭管《劝学》是谁写的,但其中的道理一句不假,句句振聋发聩,遵它教诲肯定没错!   那采桑先生依然淡淡看着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好一会儿才轻轻吟道:“天上五道口,读书小窗前;仙人抚我顶,结发赠冷香。”   吟罢有点想哭,因为真的骗到了她自己,似乎那个姑射仙人真的是记忆里的一份子,好想他。   大概是因为电视剧看多了,画面感强得一批。   众人见她神情,更想起她便寻四方而未能再见仙人的遗憾、哀愁,莫不感同身受,感动得不行。   读书小窗前,仙人抚我顶,结发赠冷香,这是多么质朴而美好的回忆,却是“天上”之景,那么遥远,只能怀念了是吗?   采桑先生真的好想念好想念姑射仙人啊,太感人了!   采桑酱泫然回首,见众人比她还难过的样子,顿时惊醒,拳头轻握,心里“耶耶耶”,想道:“一切尽在掌握中!”   门口侍立的孙师叔也欣慰极了,既赞叹于首席弟子的奇遇,也再次赞叹于她的才情,前面的文章是仙人写的且不说它,但这怀念仙人的诗句明显是现场发挥的呀,也十分动人,真的如她所说,诗文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像她这样的天才,根本无需刻意作诗,情感到时,开口尽是诗,真是太厉害了!   这时想起薛雏菊,不禁想道:“薛师姐啊薛师姐,如果你当年也能看出首席的天赋,是不是就不会对长老的决定心生怨怼了呢?也许长老选的不是观主,她选的是现在的首席啊!”   侍琴拿着托盘将众人的杯子收拾起来,外面刚好传来下课钟声,采桑酱心里又是大松一口气,但作为一个先生,怎么能不布置作业呢?   于是说道:“此次课堂到此结束,但余对诸君的诗赋水平缺乏了解,便请诸君以‘母亲’为题赋文一篇,题材不限,不得少于三百字,下次课堂呈交,就酱,下课。”   说完便起身,由侍琴搀扶着出门去了。   学子们都有点愕然,这功课居然还规定不得少于三百字,那可费脑筋了……   大祭酒、大宗师等人对此是非常满意的,更确定了李采桑是个负责任的好先生,感觉倍有面子,当下笑呵呵地邀请名士们去办公室喝茶。   孙玉珂自然唤来轿子,她掀起轿子门帘检查了一眼,不觉有异,才请首席上轿。   李采桑一坐下来就瘫了一截,下意识地抹一把汗,却哪里有汗?虽然这会儿心虚得不行,但行事时其实冷静得很,简直超常发挥。   然后又默默祭奠了一番曾经那个诚实善良的采桑酱,再次哀叹大概、可能、也许……再也变不回去了。   轿子起行,轿夫虽然觉得重了很多,但也不敢说啊,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只默默走路,便在龙城守卫的保护下向西北方去。   采桑酱轻轻倚着轿板,眯眼休息,却不见身后的红木板后伸出来一支筷子大小的竹管,一股灰烟从管子里缓缓涌出,弥漫在轿子里,随着采桑的呼吸又向她的口鼻聚拢而去,甚至直接渗入她白腻的肌肤。   约莫盏茶时间,轿子回到月桂园外,采桑竟觉恢复了不少精神,莫名有点兴奋,立即下轿,也不等孙师叔先入屋检查了,直接领着几人进园,走路带风,英姿飒爽。   众人只当是她心里高兴,自不多想。   轿夫抬着轿子离开,还是觉得重,终于在进入竹林小道后将它搁下,不等检查便见竹林里走出安玄等人来。   随之,轿子里“啪”的一声脆响传出,便见一身穿儒服的俊俏公子提着两块红色木板走将出来,不是邱莺语是谁?   原来她扣着一块红木板做“大”字型躲在轿子里,正与轿子板壁相合,只是令轿内空间缩短了两寸而已,单是扫两眼还真的很难发现异常,哪怕再敲几下也不见得能发现她。   四轿夫大惊,但还没说话就被打昏了。   安玄目睹了李采桑走进月桂园,心想这五姑娘好歹还守信,没有杀了那李采桑或者损毁她,心中安慰,却听小环好奇问道:“姑娘,你做了什么手脚?怎不见那老姑婆发作?”   邱莺语满脸通红,嘿嘿一笑,“我吹了整整一管子的黑莲雾,定叫她欲仙欲死丑态百出,咯咯咯……”   几人闻言俱是大惊,那黑莲雾可是从黑莲膏里提炼出来的精华,一般纨绔只吃指甲盖那么点的黑莲膏就会幻像丛生****,而一管子的黑莲雾大概相当于一巴掌的黑莲膏,是那些经年老膏虫才敢吸用的。   “这……不会出事吧?”小吉担心道。   “能有什么事?”邱莺语眼冒青光,声音都有点变了,“她应该要发作了,我去康康!”   安玄见状大惊,一把拉住她问道:“姑娘,你吹完管子之后没有闭气吗?”   “滚!”邱莺语扭头厉斥,眼里的青光变成红光,一下子甩开安玄便欲奔去,后者连忙扑上。   另一边,李采桑等人走进花厅却见一个花容月貌的道姑安坐于厅中,自顾自地吃着茶,甚是悠闲。   孙玉珂眼神剧变,便要呼喊,却听道姑幽幽说道:“孙师妹,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毛躁呢。”   话音未落,孙玉珂已感无边压力加身,心知只要稍有动作便是粉碎碎骨的下场,顿时惊怒不已。 第37章 人间,又污秽了   薛雏菊无疑是个修行天才,修为在二十年前便已超越她的恩师梁秋荷。   参悟《玄女六变》十七年后更是深不可测,孙玉珂、角灵等人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能在一瞬间杀了她们。   灵寂境是丹田内转、意气为君的境界,神动境则是指精气返本还源而合意气成神,神意可浮游天地、隔山打牛。   薛雏菊已浸淫神动境十余年,自问即便遇上红楼剑姬也有一战之力,出入稷神宫只是小事一桩。   她袖中的飞剑能轻易取下孙玉珂的性命。   但真气欲笼罩李采桑时却感意念微恍,早已能收放自如的真气竟在接触李采桑后凭空消失。   薛雏菊目露一丝惊异,看向十八年不曾见面的师侄女。   师侄女很美,仙姿(和谐?)玉色天香国艳,此时肌肤泛红,眸中精芒闪烁,额上隐隐渗出热汗。   薛雏菊眉头一皱,暗想道:“这是什么秘法?她明明一点真气也无,却能将我的真气化解于无形。”   却见孙玉珂艰难移步挡在李采桑面前,低喝道:“薛雏菊,你已经被逐出东篱观了,你我早无师姐妹的情分。”   薛雏菊依然不急不恼,轻笑道:“梁秋荷和姜若水何德何能驱逐于我?当年我留梁秋荷性命,只是要让她知道她错得多荒谬,要她的余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几女闻言都是心中发寒,孙玉珂怒道:“长老终究是你的养育恩师,东篱观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长老即便只给你一粒米也是恩情,何况千万?你不图报答,反而贪得无厌、忘恩负义,错的是你,不是长老!”   薛雏菊面色未冷,不无讥讽道:“梁秋荷资质平庸,只知窃取气运以助修行,姜若水愚钝不堪,面对陌生人连说话都不利索,可笑至极。我自十五岁开始主持东篱观事务,内安人心,外通三州,及至十八岁外出游历,为东篱观闯下偌大的名望,凝聚气运。我曾一心一意为东篱观,赴汤蹈火,却只是为姜若水做嫁衣?孙师妹,换了是你,你甘心吗?”   “你……你……”孙玉珂面色紫红,半响才冷哼道:“长老如此安排定有苦衷,恐怕是你自视太高,听不进去而已。”   薛雏菊轻轻拂袖,不耐道:“往事多说无益,如今我修成玄女三变,已是玄女正宗,若孙师妹能改投我玄女观,我也是欢迎的。”   孙玉珂眼神剧变,颤抖道:“你……你当真修成了玄女三变?”   仙书道藏记载,太古时有盘皇撑天,其相一日九变,得无边法力,有龙首人身相、九首龙身相、人身蛇尾相等,每一种法相都是惊天动地的变化,当年陶东篱创《玄女九变》时,道门一度坚信她是承托盘皇遗蜕而生之人,由此也可见《玄女九变》的神异与艰深,自陶东篱后,练成其中一变的人也屈指可数,能练成三变的更是一个也无。   如今乍闻薛雏菊修成了玄女三变,孙玉珂怎不震骇?   薛雏菊手中拂尘一挥,一股巨力将孙玉珂扫开数步,复对李采桑说道:“你有今日成就,也少不了当年我为东篱观凝聚的气运,我看如今东篱观的积蓄、气运也几乎被你消耗殆尽了,何不撇开那烂摊子,来师叔处共创一番事业?”   孙玉珂、角灵等人闻言更是心神剧颤,她的话半点不假,东篱观可是砸锅卖铁来培养这位首席弟子的,好不容易大势将成,首席也愿意反哺师门了,怎能被薛雏菊打了秋风去?   纷纷看向李采桑,却见香汗淋漓娇躯颤抖,紧咬着银牙,极力挣扎的样子。   她真的想去玄女观?   侍琴抱着她顿时大哭道:“师姐,你不能去啊,你是我们全观人的希望啊!”   却见李采桑双拳紧握,浑身肌肤血红,还有青筋微微凸起,忽然右拳化作剑指,向薛雏菊一戳,哆嗦道:“你……你……你快走,我……我快要忍不住了。”   孙玉珂等人闻言几欲崩溃,霎时间头昏眼花,羽灵怒喝道:“你好歹也先谈一谈条件吧!!”   人家一叫她就要忍不住了,这就是咱们勒紧裙腰带培养的继承人?   畜生啊啊啊啊啊!   比这个薛雏菊更加畜生一百倍!   便是薛雏菊都万分意外,发觉她状态有异,皱眉道:“既然忍无可忍,何须再忍?”   李采桑忽然双手抱头,状极痛苦,声音嘶哑道:“我……我会打死你的,你快走开,奏开呀——”   嗯?   孙玉珂等人坠向深渊的心神猛地一顿,不等反应过来,便听薛雏菊语气不屑道:“就凭你?”   “吖——”   李采桑忽然仰颈长啸,身上涌现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瞬间将侍琴震飞,其头上发簪直射屋顶,一头乌黑秀发乱舞,身上衣裙猎猎如刀。   薛雏菊眼神微变,不由得惊呼:“天地之力!”   此时,神宫东北角的雅苑之内,贺子平、谢光、苏海潮等赏梅游园的众人无不浑身一震,霍然看向西看去。   那天空上,一片紫霞迅速浮现,隐约有花瓣洒落。   “气运燃烧,苍生意念,有人沟通了冥冥之天!”苏海潮前几日方在香山别院见过相似景象,印象深刻,瞬间便有了判断,随即浑身一震,提气疾驰而去。   同时,正欲步入藏书楼的孙瑛霍然转身,神色震惊,也向月桂园方向奔去。   月桂园花厅之中,薛雏菊目中杀意闪过,心知久待不利,沉喝一声:“好丫头!”便一手向李采桑捉去。   李采桑浑身气势却倏然一收,缓缓抬掌,轻轻一推。   薛雏菊却感无边压力笼罩,神色再变,面对那轻飘飘的一掌竟是避无可避,唯有提起十成真气迎上。   “只凭你这残废之躯,又能承受多少天地之力?你既自取灭亡,我便成全了你!”   薛雏菊念头方起,右掌已是击在实处,竟是寸进不得。   原来只是击在李采桑的掌心气墙上,但李采桑纹丝不动,只有衣发微扬,神色平静,目光之中透露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高傲,睥睨天地。   薛雏菊震骇万分,袖中飞剑激射而出,直取李采桑咽喉。   二人只有两臂之距,那飞剑快若迅雷,一闪而过。   却闻“叮”的一声轻响,在距离李采桑咽喉三寸之处,被她左手纤纤玉指夹住。   没有人能看见她抬手的动作。   但飞剑确实在她两指之间。   “凡人,你尽力了。”   李采桑淡然微笑,右手轻挥,令薛雏菊连连后退。   “本仙女不是你可以冒犯的。”李采桑说完忽然背负双手,微仰秀颈看向屋顶,秀发飞扬衣袂飘飘。   薛雏菊:“!”   孙玉珂:“!!”   角灵、羽灵、侍琴:“???” 第38章 李采桑又又又遭难了   此时的李采桑俨然变了一个人,既不是过去那个威严冷酷高高在上的倨傲才女,也不是最近那个偷懒耍滑、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嘻哈女子。   她的高傲并非因为看不起人,而是真正的俯视苍生,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清冷之中带着一丝失望、慵懒。   她衣发轻扬,淡淡的紫气氤氲,那“白云松涛”仿佛“活”了过来,金阳映照,仙鹤起舞,她悠然负着双手,飘然于山海之间。   见者无不震惊。   薛雏菊面色数变,暗暗运转玄功蓄势,眉间隐约有法相变幻。   孙玉珂狂喜喝道:“首席,快,快杀了薛雏菊!”   燃烧气运可不能这样干杵着浪费啊!   那首席淡淡扫她一眼,轻启朱唇道:“凡人,这就是你的愿望了吗?”   众人:“……”   凡人你个鬼啊凡人!!   孙玉珂虽然心中焦躁,但还是猛点头道:“对对对,这就是我的愿望,求求你,快杀了她!”   某仙女这才转头看了薛雏菊一眼,又看孙玉珂一眼,却微微叹息道:“人类,还是要这样自相残杀,人心污秽,唉……”   孙师叔都要哭了,大叫道:“你倒是帮我实现愿望啊!!”   不料仙女柳眉一竖,霎时恐怖威严袭向孙玉珂,只是一个眼神便叫她倒飞而去,重重撞在厅柱上。   角灵等人无不大骇,又听首席轻斥道:“区区凡人,藐视仙境,咆哮仙娥,当罚。”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薛雏菊趁她气机浮动的瞬间一指刺去。   磬!   剑鸣响彻四方,薛雏菊指尖剑气似刺穿了空间,雷电缠绕。   李采桑依然轻轻抬掌。   叮!   薛雏菊的剑指依然击在她的掌心气墙上,连她的肌肤都没碰到。   “怎么……可能?”薛雏菊精神恍惚,内心几欲崩溃。   就算被挡住了也该有点反应啊,剑气呢?怎么一碰到她的气墙就消失了?   “我”的剑气去哪里了?   薛雏菊曾经也是威名远播的“银菊仙子”,远遁紫府州后依然纵横一方,参修《玄女六变》十七年,修为大进,自信出窍境之下无人可敌,如果能继续参悟另外玄女三变,也许便能晋入出窍境。   东篱观有祖师遗留手段,非不得已她不会回去,便将注意打到修为全废的李采桑身上,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甚至能说服李采桑改投她玄女观。   然而……   某仙女冷哼道:“邪魔奸宄,当诛!”说时玉掌微提,再一掌打出。   薛雏菊顿感无匹巨力当胸袭来,惊骇欲绝,两腕合拂尘一架。   啪!   那白葱小手打在拂尘执柄上,坚逾钢铁的长柄碎了中间一截,薛雏菊依然感觉腕骨开裂,两腕俱倒撞在胸口上,顿时气血翻涌,连连后退。   李采桑面无表情地“呵”一声,道:“不差。”   说完一步迈出,紫气浮动,瞬间已至薛雏菊面前,又是小手一抬,轻飘飘一掌推去。   薛雏菊惊骇暴退,心念电转间忽然抄起地上默默垂泪的孙玉珂,左手一扣,飞剑激射而回,她一边飞退一边喝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李采桑果然动作一顿,目露一丝挣扎,顿时气机散乱。   忽闻园外传来女子大笑声,随即一个衣衫凌乱头发飞舞的身影越过园墙,大叫道:“老姑婆,我今天就要打爆你的狗头!”   薛雏菊深入敌营,此时又是惊弓之鸟,只道这声“老姑婆”在喝她,更是惊怒,察觉身后气浪滚滚而来,不得已侧身一掌击出,只是飞剑依然抵在孙玉珂的咽喉上。   “啊!”   邱莺语猝不及防被一掌打上天。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轻响传来,薛雏菊依稀看见一柄小拇指般大小的飞剑自颈边激射而过,随即,脖子微微发凉,又觉右手上的飞剑明显变轻了。   她也是身经百战的一方女枭,电光火石间便知手上飞剑已被击断,颈脖也已被剑气所伤,尚无法确定能不能留住项上人头。   她恍惚间看见了自己头颅飞起鲜血喷溅的情景,死亡的恐惧瞬间弥漫周身,再也顾不得什么玄女变、孙玉珂,只发足狂奔而去。   李采桑射出飞剑后气机再泄,精神恍惚,忽闻惨叫,扭头看去,模糊间见一身影自空中砸落,不由惊呼一声“孙师叔”便下意识飞奔去接。   她奔了几步便已腾空,一把抱住那人,耳边却又传来孙师叔的大叫:“首席!”   嗯?采桑疑惑扭头,见孙师叔在月桂树那边朝她大叫呢。   “小心!”   不等李采桑反应过来,眼前迅速昏暗,孙玉珂的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掉井去里了!   “噗通”一声。   “首席,首席……”孙玉珂惊呼着奔至井边,手忙脚乱地将麻绳抛下去,却不觉有人拉绳。   此时园门被撞开,安玄等人和龙城守卫战了进来,小环、小吉也在后方哭喊:“姑娘,小姐,姑娘啊啊啊啊……”   角灵、羽灵、侍琴纷纷惊醒,也奔向水井。   苏海潮忽然落在园中,大皱眉头,身影闪过,一支铁笛架开安玄与两名守卫,周身真气汹涌而出,将两方都推开数尺。   他见孙玉珂等人都在井边,心头一突,几步上前问道:“发生何事?”   孙玉珂忙答道:“首席掉水井里……”话未说完便见苏海潮纵身跳下。   此时,孙瑛出现在园外,只抬头看着空中依然残留的淡淡紫气,眸中似有星辰生灭,右手五指飞快掐算起来。   却见紫气之中几缕黑气缠绕,缓缓消散。   孙瑛的两眉越发挤紧,半响才收敛了神通,神色惊疑不定,自语道:“三灾九难之象?这是意外,还是道门……太狠心?”   三灾九难之象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却也有些疑惑,一时无法确定。 第39章 暗流汹涌哇   九九城东郊荒野,白雪皑皑,三人正在雪林里跋涉,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   走在最后的赫然是唐破阵的,他拄着一致木叉,精神憔悴,却又无可奈何。   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光头和尚,自称无根,看起来十几岁年纪,身穿米白色僧衣,眉清目秀,眉中间还点了朱砂,但他与织丹心平辈相称,辈分之高着实令唐破阵震惊,说不定便是塔林四大神僧的传人。   走在前头的自然是织丹心,背着火凰剑,反而不若在香山雅集时盛气凌人。   那时她未带剑,气势却似剑,此时背剑,给唐破阵的感觉却平凡了许多。   她的剑崩了指甲大的一块,需要重新以真气蕴养,修补气机破绽。   唐破阵每次想起她剑上的缺口都会觉得震惊,这世上除了入道仙人,还有谁能崩了她的剑?   当日的香山雅集,都来了些什么人?   他昏得早,连剑花夏语鹤都不曾见到,前两日在牛家村听路过的百乐门弟子说起才得知。   牛家村是他的老家,他爹叫唐铁心,本是西府一老兵,曾职至百夫长,但身上留下的暗伤太多,没能熬过三年前的冬天,去了。   他娘叫郭爱田,呕血三日后也追随丈夫去了。   他们是这人世上最恩爱的夫妻,最好的父母。   唐破阵一直是如此坚信的,但织丹心忽然告诉他那只是他的养父母。   织丹心没有必要欺骗他,但他也没有必要相信那所谓的真相。   唐破阵只认唐铁心和郭爱田为父母,别人休想,即便是当今神帝也休想!   织丹心倒也不勉强,干脆也没说他的生身父母是谁,只道要带他去大荒州修行。   唐破阵是拒绝的,只是跑不了。   但自从这无根小和尚出现后,他也不着急偷跑了,盖因织丹心甚至说红楼剑阁的立场让他警惕。   红楼剑阁联合了佛门?   这可是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事,定会引起腥风血雨,最重要的是,他家先生可是道门那边的。   织丹心和无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已经在这荒原里走了两天。   唐破阵正寻思着该如何探明红楼剑阁与佛门的关系,忽觉前方两人都停了下来,他自上前观看,只见前方是一片开阔针松林,比脚下之地矮了数丈,但此时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只依稀可见几条河流环绕其中,也是结了冰的。   五根和尚忽自怀中取出一卷布帛,审视片刻后微笑道:“第三居士,似是这里了。”   织丹心欣慰点头,唐破阵忙问道:“你们究竟在找什么?我警告你们,这里可是大晋司隶地区,每一寸土地,一草一木都是我大晋的。”   和尚微笑不语,织丹心对他说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了,眼前大抵便是六一居士的陵寝。”   唐破阵闻言大惊,“九九城总设六一居士?”   织丹心:“古往今来,只有这一个六一居士。”   唐破阵顿感头皮发麻,那六一居士是六百多年前设计了九九城的阵法大宗师,传说有一阵眼法器能逆转九九归元阵为九九寂灭阵,有毁天灭地只能,但前朝衰败今朝逐鹿之时,那阵眼法器失落,很多人都说是六一居士的传人收回了法器。   若眼前真是六一居士陵寝所在,织丹心的目标岂不是……   织丹心见他神色,似乎知他所想,轻哼道:“我红楼剑阁要九九城的阵眼法器何用?我此来是为了六一居士的阵道传承。”   唐破阵自不会轻信,“六一宗师当年门徒不少,他的传承早已遍布天下,况且过去了六百多年,当今阵道已超越当年颇多,只是没有人愿意再耗费人力物力建造九九城这样夺天地气运的雄城罢了,红楼剑阁会在乎六一宗师的传承?又何必挖人陵寝如此下作?”   盗墓可是很下流的事情,世所谴责。   织丹心坦然道:“确实不在乎。”   唐破阵顿时恼怒,“你……耍我呢!”   织丹心哈哈一笑,“耍你又如何?”   唐破阵顿时气结,却听她接着说道:“不过这次确实没有戏耍你,我在意的不是阵道传承,而是可能会出现在那些传承之中的第五页天书,这理由够不够?”   “什么?”唐破阵一时失神。   第五页天书!   此时五根和尚郑重道:“历来一页天书代表一道,纵观当今天下,天书最有可能降临于佛、阵、刀三门之中,唐校尉天资聪颖,想必可以想明白许多事情了。”   唐破阵脑中嗡嗡作响,确实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为什么织丹心会偏袒楚赤松?为什么红楼剑姬会与和尚同行?还不惜堕落至跑来盗墓。   佛门那些和尚和道门争了几百年,一直被道士压着打,对道门的仙书可是眼馋到了极点的。   但若换一个角度看待,和尚们没有天书都能缠斗道士几百年,要是得了天书,倒霉的应该就是道士了。   唐破阵震惊得头晕目眩,想到被织丹心用铁钩子穿了琵琶骨锁在铁牢里的楚赤松,竟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敢情他只是剑阁用以追寻天书的棋子?   只是因为剑阁需要一个清醒的楚赤松,所以才助了他一阵?   织丹心见唐破阵冷汗涔涔的样子,微微摇头,正欲说话却柳眉一竖,转身看向西方,神色微冷,哼道:“紫府州的人果然也来了。”   西边十数里之外,黒凤神君同样捧着一张图卷边行边看,身后跟着两个身穿阴阳鱼道袍背着长剑的年轻道士,却是一男一女,俱都龙姿凤表,气度不凡。   复行数十步,神君忽然驻足看向东边,皱眉苦涩道:“果然被你们说中了,此行的对手是织丹心。”   其身后道士只是淡然一笑,显然早有预料。   黒凤神君却是郁闷,他自问是不敌红楼第三剑的,但可以全身而退,所以武力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群女人的臭脾气实在叫人害怕,一个个都不讲道理的啊!   黒凤神君宁愿喝一壶自家主上的“三日青”也不想招惹剑阁的疯婆子。   此时,稷神宫月桂园中,已经乱疯了,贺子平、谢光、司马子琪等一大群师生都已赶到,学子们将安玄等人暴打了一顿控制了起来,司马子琪等则跳下水井寻找采桑先生。   也真是奇了怪了,一个水井而已,要说采桑先生昏迷过去了所以不知拉绳倒也合理,但苏海潮已经先跳下去片刻,同样不见他拉绳子,任凭园子里众人怎么呼喊,也不闻苏海潮回应。   难不成这水井还能吃人?   预知其中灵异,且听下回分解。 第40章 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司马子琪、曹干二人自告奋勇绑着绳子跳下水井,片刻后爬了上来,司马子琪焦急道:“这井很深,实则是地下河的一处回旋弯,湾外河水湍急,先生多半是被冲走了,想必苏先生是沿着水流寻去了。”   众人闻言大奇,便是贺子平等人也不知这井下还有如此变化,当下贺子平对焦躁不安的孙玉珂等人说道:“苏先生生于海滨,人称‘一柱神笛退蛟龙’,水性自是极好的,一定能护得采桑周全。”   孙玉珂闻言果然安定不少,毕竟首席掉下去后不过数息时间苏海潮便也追了下去,只要首席没有摔死,想必是难不倒苏海潮的,却见一面生的学子问道:“那水流方向如何?”   曹干答道:“向东。”   那学子沉吟不语,贺子平又安排人员再探,司马子琪脚伤未愈,这次被换了下来。   大宗师谢光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孙瑛,趁人不注意,将他拉到角落,小声问道:“贤侄可是有什么发现?”   孙瑛在神宫内化名殷王孙,来历是大宗师远房侄子。   孙瑛却反问道:“这月桂园当年是章庭雪的居处?”   谢光点头,“自章庭雪之后,一直空着,直到这位琴花的到来。”   孙瑛:“可是当年雪公子入住后才打的?”   谢光想了想才答道:“是,这院子都是雪公子选址建的。”   孙瑛微微叹息,迟疑半响才说道:“不瞒伯伯,当年那位雪公子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乃是六一居士的隔世传人。”   谢光先是一惊,随即瞳孔一凝,“六一居士……贤侄你是说,这口井可能会通向那传闻中的六一居士陵寝?”   孙瑛微微点头,谢光忙说道:“贤侄何不算上一卦?”   孙瑛:“方才已经为李采桑算了命途,今日不能再算了。”   谢光对他这规矩也有点无语,但马上又有点好奇,问道:“我们这位先生命途如何?”   孙瑛思索良久才憋出三个字:“很诡异。”   谢光白他一眼便也作罢。   贺子平安排了三个水性一流的学子下井,足有半个时辰才见他们折返,却说道地下河流越向远处越是宽敞,约莫十余里后又一分为二,他们拿不定主意便先回来禀报了。   众人听闻自然又担心起来,那水道竟然还分流了,若是苏海潮未能追上采桑先生,然后走了岔道,那岂不是……岂不是哦豁了?   孙瑛见状也只得请缨下井。   另一边,一处黑暗环境里,李采桑忽然哆嗦一下清醒过来。   好冷!   随即头部一阵刺痛,感觉身上湿漉漉的,冰凉刺骨。   好一会儿才舒缓过来,却见四周一片昏暗,头上挂着一些疑似钟石乳的东西,还有些微微发光的漂亮晶石。   所在之处是冰凉的石质阶梯,微微倾斜,下方数阶是泛着微光的水面,上方数阶是一个门户和一条不明事物。   “发生什么了?这是什么地方?”采桑心中惊讶,努力想了想,只记得薛雏菊出现在月桂园中,态度极其嚣张、张牙舞爪,面目扭曲地哈哈大笑,当时一度觉得自个儿天下无敌,想冲过去打爆她,但似乎忍住了。   直到薛雏菊说要在她脸上画上几刀,毁了她好看的脸蛋这样,终于忍无可忍,“吖”一声恶女咆哮……后面就不记得了。   “所以,我被薛雏菊打死了?这……就是阴曹地府吧!”采桑酱摸摸脸蛋,不觉得哪里受伤,顿时松一口气。   穿越异世界都发生了,死了下地府也不值得多惊讶,想想自个儿也没干成什么坏事,不由得暗呼侥幸,“还好死得早,想婊都不行了,要是婊了几十年才来报到,咱不得上刀山下油锅?啧啧……”   “不过,死了没能回地球真的好不爽啊!”   采桑酱正感慨呢,忽见上方石阶的那条东西动了一下,随即传来有点熟悉的痛哼声。   “咦,好像是条人……”   采桑走过去仔细一看,果然是人的模样,再拨开她的头发,凭着微光认出是邱莺语,只是脸色发青,显然也是死鬼一只。   “诶,你也死了?好巧啊!”采桑酱有点欢喜。   这阴森森里的环境里看到个认识的人,即便是敌人,心里也是会安定很多的。   邱莺语缓缓回过神来,霍然坐起,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蹲在面前的李采桑,喃喃道:“死……死了?我死了?”忽感体内剧痛,一股腥血冲上喉咙,下意识将其压了下去,但也嘴角溢血。   李采桑见状颇为惊奇,“你是怎么死的?这死相挺惨的,有做厉鬼的潜质。”   邱莺语:“……”她也想起一些“生前”的事情来,当时在这老姑婆的轿子里吹黑莲雾,大概、好像、也许、应该是一时太激动忘记憋气了,也吸入了一些雾气,但肯定没老姑婆吸的多。   然后变得很兴奋很暴力,把玄叔打了一顿,接着就要去打老姑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其实是老姑婆打死了我?”邱莺语想到此处,忽然双眼一瞪,伸手掐住李采桑的脖子,怒喝道:“是你,是你杀了我!你个混蛋,你居然敢杀我……”但体内又是一阵剧痛,使不上力气来,被老姑婆两下挣脱了。   采桑酱有点恼,“你怎么又凭空污人清白?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你了,再说了,我又打不过你!怎么杀你?”   说完微微一怔,看着剧烈咳嗽的邱莺语,心想:“她好像很虚弱的亚子,我力气比她大,咦,好像我打得过她了……”   邱莺语闻言微怔,心道是啊,她只是个废人,她身边也就一个孙玉珂稍微能用,应该……   啪!   李采桑一巴掌甩在邱莺语的左边脸颊上,巴掌都打疼了。   邱莺语:“……”   怔怔看着老姑婆,脑子里一片空白。   啪!   李采桑反手一巴掌打在她右边脸颊上。   邱莺语惊醒,尖叫一声扑向李采桑,但后者轻轻一蹦躲了去。   “老姑婆,你你你……你敢打我……我……”邱莺语一边咳血一边爬向老姑婆,青白色的脸都快扭曲了。   采桑酱却也不怕,呵呵笑道:“大家都是鬼,谁怕谁呀?”   说完绕到上阶往邱莺语的背上踩一脚,畅快道:“让你叫我老姑婆!嘿嘿……”笑几声又踩一脚,“叫仙女姐姐,快叫,不然打到你哭,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邱莺语怒得娇躯颤抖,“噗”一声血溅三步,脑袋掉在石阶上一动不动。   采桑酱心中一惊,忽然想道:“鬼还会吐血的吗?”然后小心翼翼摸了摸邱莺语吐出来的血——却是热的。   采桑酱:“……”   无比心虚地看着邱莺语,有点方。 第41章 名侦探采桑酱   李采桑忐忑不安地挪至邱莺语身边,伸手指摁了摁她的颈部大动脉,发现还是有脉搏的,顿时大松一口气。   这毕竟是子琪的表妹,欺负一下也就算了,要是弄死了还真不好跟子琪交代。   而且又意识到一件事情——敢情这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咱也没死呢。   之前浑身冰凉,这会儿却也感受到了一点体温。   那么问题来了,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采桑酱试图推理,再次环顾四周,眼睛适应了黑暗环境后看得远了一点,只见水波蜿蜒,对面和远处都有平整的影子。   感觉是在一处水上迷宫里,像威尼斯水城那种,不过应该是在地下或者山腹。   之前明明是在稷神宫月桂园,还见到了薛雏菊……难道这是薛雏菊的秘密巢穴?   还有问题,这一身湿漉漉的表示之前泡过水,她仔细检查足下的台阶,发现与上面十几阶有着明显不同,下方这一段石阶更光滑,更深色。   “是水,这里的水会涨潮退潮,经年累月的就将石阶冲刷得更光滑了,那么……我和邱莺语是被水流送来的,来到这里刚好是退潮的时间,所以就留在了石阶上。”   “被水冲来的话,应该就不是被薛雏菊挟持了吧。”   “那么,假设我是在她们打斗的过程中落水了,月桂园附近哪有水流呢?”   “啊!水井,那口井……”   采桑酱立即想起了园子里那口可疑的水井,接着想到了一个人——乌鸡大侠。   “是了,假设水井下面有密道,那我们刚去月桂园的那天,其实大侠就在园子里,他是跳井避开我们的,小剑看到的一丛水草,其实是他的头发。”   “还有,几天前他掳走小剑,羽灵都看见一道黑影闪过了,园子外面的皇城侍卫却毫无动静,看来不是他快到皇城侍卫看不见,而是通过水井出入月桂园的。”   采桑酱有点兴奋。   “所以,这里其实是乌鸡大侠的秘密巢穴!”   “严格点说,也许是姬重羽的先生章庭雪的秘密巢穴。”   “搜嘎!”采桑酱恍然大悟,全联系起来了,对未知的恐惧也降低了许多,走到水流前,双手叉腰,吸一口气才大叫:“乌鸡大侠,乌鸡大侠……”   叫了几声,只听回音重重,不闻回应,又叫道:“小剑,侍剑,我是师姐啊!”   还是没有回应。   “看来是不在家,唉,等等吧。”采桑酱打算休息一会儿,一转身,目光落在邱莺语身上,见她的脸色都由青转白了,有点吓人。   “这小辣椒该不会要死了吧?”采桑着实有点担心,忽感一阵微风吹过,她自个儿都猛打冷颤。   瞥见阶梯上头的门户,她就过去架起邱莺语往上走,直接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门里约莫三丈方圆,像是个书房,尽头处一张石桌,一张石椅,桌面摆着笔筒和镇纸石等文房用品,石椅上还有一件棉衾。   书桌左边则是一个书架,上面有些蒙了灰尘的竹卷和一些火把、蜡烛等物。   李采桑忙将那棉衾拿来,抖去了灰尘便要盖在邱莺语身上,却见她一身衣服湿透,于是俯身去剥她。   邱莺语无疑是个美女,只要不看她这会儿的脸,采桑酱还是觉得有点激动的,但当剥光了她之后再看,顿觉索然无味。   她忽然觉得不穿衣服的人跟猪狗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用棉衾将邱莺语裹了起来。   然后想点燃蜡烛和火把,一时找不到生火之物,将飞剑从香囊里摸出来,发现只剩八支飞剑了。   “怎么又少了一支?”   采桑酱是有点纳闷的,原本十二支飞剑,初到月桂园那天晚上,射乌鸡大侠没了一支,后来在香山雅集被织丹心打断了一支,手上扣一支,后来却不见了,应该剩九支的,这会儿却只有八支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她只是纳闷了一下就算了,手握两支飞剑企图打火。   结果“嚓嚓”了十几下也只是弄出两点火星,有点泄气,决定最后再来一下,不行就算了。   “最后一下了啊,绝对最后一下的,好歹我也是个大气运者,给点面子吧。”她眯上眼睛,击中精神……祈祷,深深一个呼吸然后手上飞剑猛的一错。   磬!   金属颤鸣刺耳,一大蓬火星落在火把的松脂上,终于“噗”地一声腾起火焰来。   采桑酱大喜,再看手上飞剑,发现都磨得只剩半边了,不禁有些惊讶。   但这也没什么要紧了,她又点了三个火把,将它们都杵在地上。   烤着火,心里又安定不少,决定就这样等人来救了,只是每隔一会儿就到门口大喊“救命啊”这样子。   而在地下水城的西北角落,一条弯弯的小船正缓缓行驶着,船头挂着一个紫红色的灯笼,照着一个小小的划船人影。   赫然是侍剑。   她一会抬头四处张望,一会低头看膝上的地图,十分不满地低声喃喃:“哎哟,中心区域到底是哪里啊?我都还没去过,师姐怎么会在那里?”   就在片刻前,那个自称是她师兄的黑衣蒙面人告诉她,李采桑被潮水冲到地宫的中心区域去了,要她划船去救人,而那个师兄要去对付入侵者。   侍剑划呀划呀,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顿时浑身一僵,一动不敢动。   眨眼间一大片黑影从头顶疾驰而过,落下几根乌鸦羽毛。   那师兄说这地宫里栖息着数以十万计的凤麟州毒鸦,它们的唾液和血液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剧毒。   这些毒鸦一旦受到惊吓就会发狂,发狂就会嗜血,一只吓两只、两只吓十只,十只吓一千只……要是有十万只毒鸦发狂,神帝来了也得调头逃命。   所以,在这地宫里千万不能大声说话!   但毒鸦怕紫色光芒,所以师兄给了她一个紫灯笼。   侍剑觉着刚才飞过去那一群,大概也有上万只了。   “谁吓出来这么多毒鸦?难道是师姐?”侍剑划桨转向毒鸦飞来的方向,依然慢悠悠的,嘴角慢慢上扬,心想:“哼哼哼,臭师姐,让你整天欺负我,这次我就让你吃点苦头,一会再吓唬吓唬你,哼哼哼……” 第42章 去吧!师傅   冬日西移,天地慢慢迎来了黑夜。   采桑先生掉水井里已经大半天了,消息早已传出稷神宫,谭香山、邱玉山等人都已赶来。   这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先生,在香山雅集才被人盘了一回,才几天呀,又被人盘着了!   采桑先生早上留下了那篇惊天地泣鬼神的《劝学》之后,整个稷神宫对她都是心悦诚服的,对她以后的课万分期待,结果……一转身人就没了。   贺子平、谢光等人甚至商量着要去玉京山找道门当家的商量一下,让道门“放生”李采桑。   她的才华比她的修为宝贵多了,何况修为也失去了,如果付出些代价,说不定真能从道门那边将她捞出来。   修行界一般人并没有意识到琴花与道门的关系,但贺子平等人是一清二楚的,那天皇遗蜕的说法、白石道人的称赞、各地名士的热情邀请等等,这些事情里到处都是道门的影子,李采桑如今偌大的名头、气运,仅凭那没落的东篱观可营造不出来。   正如同佛门到处吹捧剑花夏语鹤一样,两边还没正式开战,但其实早就较量上了。   儒门一家独大,向来不屑于佛道之争,反正那两家谁赢了都得继续看儒门的脸色行事。   但这一次,贺子平和谢光有点动摇,有意邀请儒门各派的当家一起去玉京山赏桃花。   结果这边还没商量好,李采桑就没了,怎不恼火至极?   太宰邱玉山也被惊动,几句话便从安玄口中审出了邱莺语暗算李采桑的事情,怒得连连跺脚,几乎一巴掌打死安玄。   也不知是谁倒霉,李采桑和邱莺语都撞上了薛雏菊,以谢光等人的推断,李采桑是服用了过量黑莲雾后精神亢奋至极点,从而无意间沟通了冥冥之天,借天地之力惊退了薛雏菊,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李采桑说不得还要感谢邱莺语几句,然而劫数难逃,似乎只是换了个方向。   大半天过去,殷王孙等学子却寻至了一处水流环绕的地下宫殿,立即便有人联想到了六一居士的陵寝,消息更是传得飞快。   传闻中的阵道秘传之地,六一居士的陵寝,更关系到九九城的阵眼法器,谁能不心动?   太宰邱玉山更是惊得冷汗涔涔,立即便入宫去面见神帝,但刚进入宫门便见神帝身边的童子迎面走来,童子笑道:“神上已知太宰来意,九九城稳若东山,请太宰勿忧。”   太宰惊奇,“难道那法器……”   童子微笑摇头,太宰顿时闭口不言,朝神宫方向施了一礼便离开,心中却已有所猜测,“月桂园乃章庭雪选址建成,园中水井却直通六一居士陵寝,那法器多半早在廿八年前就已落在章庭雪手上,那么,现在……是姬重羽,神上已经暗中招揽了姬重羽?”   一夜之后,神京里诸多门派分坛、办事处全都轰动了,大群修行者直扑东郊。   皇城之中也派出了一队侍卫,城中议论纷纷。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大荒州,同样是清晨时分,姜若水正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青埂峰。   “大荒州,青埂峰,红楼二三阁,号令万剑朝宗!”   这是响彻修行界的一句门派志。   姜若水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会来到青埂峰下。   这是她出门最远的一次。   十几年前被师傅赶出东篱观游历时,她也只是躲在益州境内的大山里,挖笋、摸鱼为食,愣是过了两年才去州城接八岁的徒弟李采桑游历了几个县城,然后就跑回竹海了。   这一次,仅仅是一天一夜,出益州,落大荒,行二千余里,这速度也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只是想尽快办完采桑交代的事情而已,才不是害怕见人,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很强的。”姜若水如此想道。   出发前,师傅也是这么鼓励她的,师傅近乎咆哮地说道:“姜若水,你很强的!红楼剑阁除了陈阿娇,再没有人是你的对手,给我拿出点志气来,去扬名立万!记住,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你超强的,去吧!姜若水!”   幸亏青埂峰很高,很好认,不用到处问人。   趁着天还未大亮,姜若水决定尽快上山,于是再深吸一口气,坚定想道:“我超强的!”   然后快步走向山门,却见门楼里走出四个剑阁弟子,个个目光凌厉,喝道:“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姜若水镇定心神,作揖道:“贫道东篱观姜若水,求见阿娇阁主。”   不料话一说完对面四女就“锵锵”拔出了剑,怒喝道:“放肆!阁主名讳是你可以叫的吗?”   姜若水吓一跳,忙摆手道:“对……对不起,无意……无意冒犯,我……我求见……陈阁主。”   不料那四女依然怒喝:“找死!”便仗剑便劈。   若水大惊失色,转身便跑,一溜烟似的没了,倒是吓了四女一跳,面面相觑。   姜若水一口气跑到野林子里才停下来,着实有些沮丧。   她们怎么这么霸道?叫阿娇阁主不成,叫陈阁主也不成,这也太难了!   想到那凶神恶煞的四女,她决定不走山门。   姜若水抬头四看,推断山势。片刻后绕至东南方数里外登山。   她脚程很快,悬崖绝壁都如履平地,而且不知疲惫,但爬到山顶时也已经黄昏。   一轮红日正要在云海的彼岸落下,光芒染红整片云海。   好些山头都穿透了云海。   姜若水极目远眺,不多时便自落日的方向上发现两处飞檐。   她想了想,解下背上琴匣,盘坐于崖边的大石头上,“叮叮咚咚”的便弹奏起来。   她的琴声绝对比说话声好听。   比任何人的说话声都好听。   旋律很优美,很轻,轻得似乎怕惊醒熟睡的人儿,却又无比清晰,清晰得能入梦。   随着清冷的风一起翩翩起舞,翻滚的云海似乎也有了节奏,在应和。   它是风、是云,是这一重一重的山,和山上的花草、流泉……   它仿佛来自天上,自然而然流淌于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滋润万物,沁入人心。   一曲终了,姜若水变得很平静,明知身后站了个人也不觉丝毫惊惧。   也许是这个人境界太高,象她的琴声一样,不会惊扰任何人。   “这是《小重山》?”女子问道,声音略显低沉。   姜若水:“这是《小重山》。”扭头见是一个身穿红色锦衣的女子,头戴红玉杯冠,身段婀娜匀称,肌肤白腻,剑眉星目,脸庞带着两分男子的刚毅,不怒自威。   姜若水第一次见她,心中却自然而然浮现了她的名字——周钰。   红楼第二剑周钰,昔年游历天下时假扮过一个都督,所以,后来也有人叫她“周嘟嘟”。 第43章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周嘟嘟”听起来很可爱,其实是个很严肃的人,她随意那么一站,就是一柄剑、一座山。   “七年前,白石道人听的便是这乐曲?”她问道。   姜若水收拾爱琴,站起来微微拱手行礼才答道:“正是。”   周钰:“也是你弹的?”   姜若水:“是我徒儿采桑弹的,我名姜若水。”   七年前,十八岁的李采桑在白首山下弹奏《小重山》,得白石道人盛赞,从此名震天下。   周钰微微皱眉,顿时山气、云海都为之一凝。   “李采桑弹得比你好?”她似乎有点生气。   姜若水对这种问题早有准备,坦然道:“风格不一样。”   周钰定定看着她,半响才说道:“此来何事?”   姜若水壮着胆子说道:“第三……姐姐……”   开口了才想起山门发生的那一幕,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那第三剑,叫“前辈”是不行的,师傅说过,她和红楼剑姬是属于同一辈辈分的,叫“先生”也不合适,憋了一下只好称呼“姐姐”了。   按传闻,第三剑的年纪比她大一些。   见周嘟嘟没有反对的意思,姜若水才放心往下说道:“第三姐姐抢了我徒儿的朋友唐破阵,我来恳请阁主调停,令第三姐姐归还唐破阵。”   “红楼剑阁现在由我主事。”周钰看着姜若水,忽然挑眉微笑,“如果我不答应,你待如何?”   姜若水眼神微变,退后三步,忽然剑指一引,背上东篱剑“磬”的一声出鞘,落在她手里。   她认真说道:“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她知道周钰很厉害,绝对比山门那几个女弟子厉害百倍、千倍,但奇怪的是并不如何害怕她,因为她是周嘟嘟?   却听周嘟嘟说道:“午后时分,我听山门弟子禀报说吓跑了一个高手,那就是你吧?”   姜若水顿时满脸通红。   说好的“为母则刚”呢?怎么被山门弟子给吓跑了?   周钰饶有兴致打量着她手中的长剑,微微颔首,但立即又摇头,说道:“东篱剑杀伐太重,不适合你。”   姜若水对此深以为然,叹息道:“这世上大概没有适合我的剑了。”   周钰嘿然一声,“难道以前有?”   姜若水:“上古之时也许有。”   乍闻此言似乎荒谬又狂傲,其实不然,周钰作为剑道大家,自然也知道上古时的剑只是用于祭祀的礼器而已,直到人皇轩辕氏采阳山之铜铸剑而用于征伐之后,剑便不再仅仅是礼器。   至千年前剑书出世,剑,再不复礼器。   姜若水大概只会喜欢作为礼器时的剑。   周钰所爱自然是杀伐之剑,她浑不在意地看着夜幕笼罩的云海,惋惜道:“你不使剑,或许能与我一战。”   姜若水有些迟疑,“一定要战吗?”   周钰气道:“那你拔剑为何?”   姜若水的面色再度涨|红,半响才说道:“为了壮胆气。”   周钰:“……”忽然剑眉一皱,目露精芒,拂袖道:“你说的事我会去信三师妹训诫。”话音未落,一步踏出,浑身包裹于一股剑芒之中向远处山头激射而去。   神动境的神念只能御使区区几斤至多十斤的事物,出窍境大成却能十倍于斯,自能凌空飞渡。   姜若水闻得周钰答应去信第三剑,只觉此行任务已经超额完成,心中欢喜,忙将东篱剑归鞘,见周嘟嘟这凌空飞渡的神通,想道:“她也说我能与她一战,难不成我也能飞?”   趋身看了看崖下云海,觉得有点头晕,忙退后了两步,依然走路下山。   “不用打架就能解决问题真是太好了,周嘟嘟不愧是周嘟嘟,是个很可爱的人啊。”姜若水对周钰观感甚佳。   另一边,周钰落在一处小木屋后,大皱眉头。   木屋后一处石崖,崖中间一个山洞,洞口插着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   山洞里已无人,周钰转身,却见云海岸边盘坐着一个白衣身影。   一个光头白衣人,肌肤白皙,洁净如冰雪,袖口飘飘,出尘绝俗。   周钰忽然叹息,感慨道:“竟是你的对手助你悟道,天意难测莫过于此。”   白衣僧并未回头,平静道:“陛下离开了?”   周钰神色意外,反问道:“你认为她是天皇陛下?”   白衣僧:“她若非天皇陛下,遗蜕之说便都可以作罢了。”   周钰哂然,“那你岂不是输定了?”   白衣僧:“我并非佛门中人,陛下也不喜争斗,况且贫僧现在也欠了陛下的人情。”   周钰不无好奇道:“那贫僧你如今是道还是儒?亦或是剑?”   白衣僧摇头,“非道非儒也非佛,贫僧依然是章庭雪。”   周钰若有所思,半响才道:“你乘了塔林老秃好大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偿还的方式很多。”白衣僧长身而起,接着说道:“叨扰廿五载,贫僧该告辞了,嘟嘟还要拦贫僧吗?”   周钰脸颊一红,微微摇头,“你既能走出剑阵,我便拦不住你,你请自便。”   “贫僧告辞。”白衣僧转身行,合礼鞠躬,随即飘然下山。   周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转角,面露一丝惆怅,转身看向云海,恰见一轮明月浮上海面。   十四日的月,快圆了。   周钰心有所感,喃喃道:“章庭雪下山,会是圆满还是凋零?”   话音刚落,忽闻“磬”的一声剑鸣,转身便见立于山洞前的长剑当空飞旋。   周钰神色一肃,恭敬作揖道:“见过师尊。”   长剑只是绕她一圈便向北方电射而去。 第44章 玛丽苏怎么可能打副本   黑暗的地下河里,河水已经涨涨落落好几回了,侍剑依然没有找到进入中心区域的路。   她嘴上啃着烧饼,再次给灯笼换上新蜡烛,满脸无奈,想道:“真不是我不会看路,而是该死的涨潮退潮,每当我有点头绪的时候,潮水一来,我也控制不住小舟啊,结果又给我打乱了,唉……不知道师姐饿死了没有。”   她有那么几次都已经听到师姐喊救命的声音的了,但不敢回应,还暗骂师姐作死,居然在地宫里这么大喊大叫。   侍剑循声划船,但总是找不到首席师姐,再一看地图,发现还远离中心区域了。   却不知这地宫里设计有回声壁,回声重重且方向错乱,她越是循声找人便越是找不到。   侍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个儿已经困得睡了一觉,感觉一个白天的时间肯定是有的,也没心思作弄师姐了,但愿她还没饿死或者冷死。   划呀划呀,忽见不远处飘着一坨白色东西,不由得心神一紧。   蒙面师兄说过这水下也是有怪兽的,只是他长年提着紫红色灯笼游荡,将水下的怪兽都打怕了,它们一般不敢靠近紫红灯笼。   侍剑把小船靠过去,拿浆戳了戳那东西,见它翻个面,原来是个人,而且还是熟人——苏海潮。   “苏先生!”侍剑大惊,忙吃力将他拖上船,暗道这先生运气真好,就这么飘在水里居然没被怪兽吃掉。   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甚是平稳,于是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苏先生果然缓缓醒来,咳嗽几声便通了气,见是侍剑,惊讶道:“是你,你师姐呢?”   侍剑待人是远远没有侍琴那么知书达礼的,撇了撇嘴,埋怨道:“找着呢,可累死我了。”接着又问道:“苏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要不是刚好碰见我,说不定要被水里怪兽吃干净咯。”   苏海潮苦涩一笑,“正是遇上了怪兽,我自恃水性过人,欲将它击杀,不料拖得久了,反而让它引来更多同类,好不容易逃脱,甫上岸又遇大群毒鸦袭击,致中了阵法,被困许久,甫突破阵法又被毒鸦袭击……唉,一言难尽。”   侍剑呵呵一笑,没心没肺道:“那你得感谢我师姐了,据我观察,她在中心区域猛喊救命,每次喊完没多久,就会有大群毒鸦飞出来。”   苏海潮:“……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中心区域又是何意?”   “我在这地宫里好几天啦。”侍剑便将蒙面师兄道出,忽然醒悟过来,将地图递给苏海潮,说道:“苏先生你看看,这就是地宫地图,师兄说我师姐在中心区域,但我愣是划不进去。”   苏海潮大喜,忙将地图与四周景物一一对比,半响才沉声道:“你这方向反了。”   侍剑一点也不慌,恍然大悟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听你也这么说我就放心。”说着慢悠悠调转船头。   苏海潮:“……”衣袖一拂,一股阴柔真气打在水面上,水波反推着小舟疾射而去。   侍剑:“哇哇哇哇……”很是激动的亚子。   另一边,采桑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要不是石屋里蜡烛还够,多半已经昏死过去了。   她将石桌上的石质笔筒拿去盛水,用蜡烛煮水,如此解决饮水的问题,又可以烤火,才支撑了下来。   邱莺语醒过来几次,但都是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采桑早已将邱莺语的衣服给她重新套上,还时不时听她呓语“老姑婆”,既生气又心酸,轻骂道:“都要死啦,还争个什么劲?”   她觉得邱莺语似乎也不是在争司马子琪,而是骄横跋扈惯了,想争一口气。   邱莺语大抵就是那种“我喝酒不给钱、当街跑马、打架不讲理、专坑家里人但我知道我是个好女孩”的家伙,她认为李采桑不是个好东西,担心表哥被骗,所以打上门去,结果一再吃亏,越吃亏越便想报复。   采桑随即又想道:“也许之前气她一气是对的,让她憋着一口气,不然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吧。”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   她也趴在棉衾上强行眯了一会,恢复了些精神,勉力起来走到门外,就要继续喊救命,却见远处一盏红灯飘来。   采桑大喜,可随即看见灯光里的杵立的身影时,张大的嘴巴缓缓合拢,皱起了眉头。   “是苏海潮……”她心里有些纠结,“又是苏海潮,他帮了我那么多,表面上不求回报,但怎么可能真的不求回报呢?他对我显然是有特殊期待的,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在采桑酱眼里,这位义兄已经越来越接近狗血恋爱剧里的黑化男二了,原本的超级暖男,在一次次付出却又一次次被辜负之后,心态逐渐扭曲,然后崩溃、黑化。   楚赤松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苏海潮好像也不远了。   采桑酱这时候可是恼极了采桑子,“那个混蛋,撩完就跑,太恶劣了!”   “怎么办怎么办……”   采桑酱宁愿再饿一天也不想乘苏海潮的人情了,感觉那比饿死更危险。   但转身一看大概只剩一口气的邱莺语,不尽快出去也不行啊!   又见那红灯笼越发地靠近,采桑酱忽然心中一跳,决定豁出去了。   她快步走回到邱莺语身边,稍微解开她的衣衫,再几把将其抓乱,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不多时就听侍剑在外面喊师姐,李采桑立即哭道:“莺语……莺语,你就这么去了,叫我以后怎么办哟?”   门外侍剑和苏海潮听见声音,几步登上石阶,推门而入,却见李采桑抱着衣衫凌乱的邱莺语哭成个泪人,她伤心欲绝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莺语,我……你我已有肌肤之亲、山盟海誓,为何又离我而去?不我信兮!不我信兮!嘤嘤嘤……”   忽觉怀里的美女浑身一僵,采桑定睛一看,见她两眼瞪大,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样子。   苏海潮如遭雷击浑身一颤,面色煞白,脚步虚浮起来。   侍剑是听不懂的,径直飞奔过去,大叫道:“师姐,看看我是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留言:   PS:月底啦,作者也求一下票票,即便推荐票也是极好的,来嘛,给人家嘛…… 第45章 谁放生了谁(二合一)   李采桑前几天给邱莺语送冷香丸时就想过借她给司马子琪解套。   邱莺语是个挺好的人选,一来她与司马子琪的接触比较多,二来有怨,不容易真的产生什么误会,哪怕真的误会了,负疚感也不会很重,全当恶作剧罢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时“一念之仁”没有立即行动,采桑酱自个儿也没想到这招会用来对付苏海潮,更没想过需要如此猛烈。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无视了侍剑,惊喜无限地对怀里瞪大眼睛的人儿说道:“莺语你醒了,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说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谁能想到绝代芳华李大家也会有这般仪态尽失的模样?   邱莺语怔怔地张嘴:“你……嘶……”却感后颈肉被拧了一圈,痛得直吸气,几乎又昏过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老姑婆却以两根手指“捂”她的嘴巴,又哭又笑地说道:“你不要再劝了,我心意已决,纵不能长相厮守,我心不悔,今日拥有,已是足够。”   邱莺语浑身抽抽,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此时走到旁边的苏海潮艰难唤道:“妹妹……”   李采桑如梦惊醒,回头一看,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将邱莺语抱到他面前,恳求道:“兄长,快救莺语,快救她……”泣不成声状,也不知自个儿的演技怎么就这么优秀了。   苏海潮神色僵硬,勉力给邱莺语把了脉,渡过一股真气逼出她体内淤血,说道:“邱姑娘暂无生命危险,需尽快离开这里再行培元疗养。”   采桑酱自然称谢不断,使出吃奶的力气非要自个儿抱着邱莺语上船,死也不松开她的样子,差点一头栽水里。   苏海潮将一切看在眼里,最初的震惊、愤怒缓过劲来之后,更多的是迷茫,心乱如麻,亦如刀割,一时不能自已。   侍剑十分不满,居然又被无视了……   小舟上载了四个人,吃水很深,侍剑划得有些吃力。   舟上有烧饼,饿坏了的采桑酱偷瞄了苏海潮一眼,趁他不注意才拿了一个烧饼小口小口的啃。   侍剑本已在中心区域附近徘徊了一天一夜,这次找到道路后总算将地图水道串联起来,开窍了,一路嘟嘟哝哝地向西南方的一个出口划去。   不多时却感前方浪潮汹涌,几乎掀翻小舟。   苏海潮也被惊醒,双掌连击,一股股气劲落在水里,反令小舟飞射而去。   “小心!”他移步李采桑身前,袖中铁笛落出,浑身真气鼓荡。   采桑抬头看着着英伟的背影,心中着实愧疚。   就在这时,忽闻黑暗中传来织丹心的声音,“哼,又是你这丫头,竟捷足先登,哪有这么容易?”   话音未落,地宫之内光芒大作,剑芒如星河一般向小舟汹涌而至。   李采桑大惊,光芒照耀间只见远处一石屋外十几个爬行怪物与几人正在激斗,其中之人赫然是唐破阵。   剑芒瞬间袭至,苏海潮蓄势多时,九叠浪神掌全力一击,却是打在水面上,掀起巨浪直冲穹顶,一重更推一重。   小船被巨浪抛飞,凌空倒射,堪堪避开穿透而至的剑芒洪流,惊险至极。   采桑酱心系唐破阵,忙大叫道:“破阵儿,我在这里,快过来,破阵快过来——”   却又听后方传来声音道:“哈哈,一柱神笛确实有些手段,但论水性,还是我紫府州第一。”   话音未落,惊涛巨浪仿佛一面纱布被瞬间压平,只余些许皱褶。   黒凤神君踏浪而行,手中拂尘一挥,银丝暴涨数丈卷向小舟。   苏海潮骇然转身,不料那拂尘落在李采桑面前时倏然一折,只是错身而过。   黒凤神君同时轻咦一声,目露一丝玩味。   李采桑着实被吓一跳,才摸出飞剑便听远处传来唐破阵的大叫:“先生不用担心我,快去牛家庄铁匠铺地……”话未说完便是一声闷哼,显然是被打断了。   “走得了吗?”织丹心冷哼,地窟之中再度银光大作,狂风呼啸。   一柄十数丈长的恐怖气剑破空飞射,穹顶石壁都被削出一道数尺宽的裂沟,山石扑簌,地窟震动。   不等苏海潮动作,黒凤神君嘿然一声,身影自小船上方越过,手腕一振,拂尘怒张,如爆流逆天,迎上巨剑。   苏海潮知机,虽不明黒凤神君为何相助,却丝毫不敢耽搁,再一掌击在水面上,令小船飞射而退。   轰!   远处拂尘搅碎剑气,锋芒溅射十方,山崩地裂。   李采桑深深皱眉,不敢再呼喊唐破阵,却也彻底恼上了那第三剑,暗暗发誓若有机会时定叫她知道花儿为何那样红。   忽又觉小船猛地转向,采桑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只听操浆的侍剑惊呼:“蒙面师兄!”   下一刻小船便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去,眨眼间远离了风浪。   盏茶时间后,船儿泊在一处石滩上,李采桑背着邱莺语跟随苏海潮穿过一条数丈长的暗道,眼前豁然开朗,乃是一山谷,旁边有一瀑布,只是处于枯水期,两沿也结了冰,故而不闻声势。   苏海潮稍微辨认方向便向西南而去,不多时便见一队人马在雪原上纵马奔驰,其中几人穿着稷神宫的学子服。   李采桑大喜,将众人呼唤过来,借了马匹,又令他们与侍剑一起送邱莺语回城,她则和苏海潮往牛家村去。   两人各有心事,一路无话,不惯骑马的采桑酱直觉肠子都要给颠出来了,但不敢停歇,总算在黎明时分赶到了牛家村。   牛家村只有一个铁匠铺,铁匠姓段。   苏海潮一巴掌将他的铁炉子打去一角,段铁匠顿时被吓得跪地求饶,只道数日前有个女侠占了他的地下室,用铁链将一个状若疯癫的大汉锁在了石室里,段铁匠则每日送饭送水,不敢怠慢。   李采桑和苏海潮闻言便知那大汉是谁——楚赤松!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一丝顾虑。   采桑心想:“破阵儿总不会害我,他既然叫我来,必有用意。”便对苏海潮说道:“有劳兄长先去看一看他,若是……可以,便助他脱困。”   苏海潮沉重点头。   当下便由段铁匠打开地下门户,引二人进入,李采桑只躲在地道墙角处,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一衣发蓬乱的男子盘坐在石室内,两个铁钩子穿在他的双肩琵琶骨上,六条大铁链分别锁着他的琵琶骨和四肢,栓在石壁上,状甚凄惨。   采桑只看了一眼便缩回头,心肝儿剧跳,额头渗汗,本以为织丹心是帮楚赤松的,不料他竟是这般下场。   苏海潮同样震惊,但心间纠葛、复杂更如千刀万剑互击,眼前青年在香山雅集上的怒吼又在耳边响起。   爱李采桑,真的很难,很苦。   犹记当年周庄初见,杏花微雨,她抚琴,他弄笛,最美是那相视一笑,不觉痴心已寄。   然而,她的笑不似他想象中珍贵,她对很多男子都能语笑嫣然,总是对他时冷时热若即若离。   自万年县重逢以来,苏海潮不再见她抚琴,虽也有心维护,但也不再听她品评乐曲。   她并没有因为修为尽失而黯然失色,相反,光芒更加夺目,却也离他更远了。   如今又见她与邱莺语……   苏海潮正愁肠百结,忽见楚赤松抬头,他甩开额前的乱发,目光缓缓集中,眼眸如往日清澈,声音沙哑道:“是你,苏海潮。”   苏海潮收拾精神,微叹道:“看来你已经恢复了清醒。”   楚赤松却哈哈一笑,“未必。”   苏海潮觉得很怪异,他听过无数喝醉酒的人说自己没醉,但还是第一次听见清醒的人说自己未必清醒。   楚赤松嘿然,“李采桑没死,她又骗了我。”   地道里的李采桑猛抹汗。   苏海潮:“这如果是你自己想明白的,说明你已经清醒了。”   楚赤松:“我不保证、”   苏海潮皱眉,忽然深深叹息,问道:“你后悔吗?”   楚赤松神色一沉,半响才咬牙说道:“当然,我很后悔。”   “为什么?”苏海潮的语气有点急切。   地道里的采桑酱暗呼不妙,下意识要溜,自是害怕楚赤松爆“她”黑料,但随即意识到她溜了人家一样会爆料的,那不是掩耳盗铃嘛。   于是决定面对,却等了好一会儿才听楚赤松说道:“她风流无度、勾三搭四、水性杨花、卑鄙无耻,这些够不够?”   采桑酱:“……”   苏海潮:“你说的这些也可以是风采夺人、玲珑剔透。”   楚赤松忽然哈哈大笑,虽被穿了琵琶骨,丹田真气无法运行周天,但笑声依然雄沉霸道,震得石室簌簌落灰,铁链“叮叮”作响。   “苏海潮,你也快疯了,哈哈哈……你企图让我说服你,让你相信那骚|货不值得你付出,哈哈哈哈……苏海潮,你竟然向一个疯子求答案,你比我还可怜,哈哈哈……”   笑得猖狂,但也透出一股悲凉。   苏海潮面色阴沉,脸上青筋剧跳。   地道里的李采桑心中哀叹,理了理散落的秀发,一步步走进石室。   楚赤松的笑声戛然而止,猛然扑向那白衫黛裙的窈窕身影,目光又见浑浊,口中咆哮道:“李采桑,你又骗我!你连死都要骗我,我杀了你……”   采桑酱此时很冷静,定定看着楚赤松的面孔,脑海里浮现一些朦胧的情景,浮光掠影一般看不真切,最后是在一株苍劲的松柏下,似是与他起了争执,采桑子满是讥讽道:“樵夫就是樵夫,再如何附庸风雅也只是土包子一个,哈!”然后,他就发狂了。   楚赤松一次次前扑,肩上鲜血淋漓,眼神越见憎恨。   之前的他确实很清醒,清醒得知道看见李采桑时会发疯。   苏海潮很是担心,正要拉李采桑离开,却听她缓缓说道:“对不起。”   苏海潮和楚赤松俱是浑身一颤,后者迅速冷静下来,低吼道:“你又要骗我!”   李采桑忽然劈手夺过苏海潮手中的钥匙,一步步走近楚赤松。   “妹妹……”苏海潮伸手欲拉,但见她坚决而沉着的背影,终是选择了认同,只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楚赤松怔怔看着她。   李采桑趋身为他一一打开锁环。   她身上的芬芳一如往昔,柔顺的秀发几次散落在他的面颊上。   楚赤松的脸色青红交加,呼吸急促,双拳紧握,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暴烈的气息在他体内酝酿。   没有人知道他能忍耐到何时,包括他自己。   李采桑却恍若未觉,用力取出他双肩的铁钩,复退后数步,忽然“叩”的一声,单膝跪地。   苏海潮浑身一震,欲言又止。   楚赤松黑发倒竖,咬牙切齿,牙龈里迸出鲜血,忽然一步踏前,怒吼道:“你又要如何骗我?”   雄烈如刀的真气扑在李采桑的脸上,她心里却无比冷静,早已忘记了紧张,她螓首微仰,直视楚赤松双眼,缓缓说道:“我再也不会骗你了,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要么你放过我,总之,从此一别两宽,永不牵连。”   说完闭上双眸,却有一滴晶莹泪珠自眼角滑落。   楚赤松气势一窒,蹬蹬蹬连退三步,浑身真气狂乱,双拳握的“咯咯”作响,目光却始终盯着她洁白如玉的脸颊,盯着那冰晶似的泪珠儿。   曾经,她总是高高在上,眼神常在不经意间透出一丝倨傲、一丝嘲弄,只是他被迷了心窍,很久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还不愿意承认,总是为她开脱。   如今,她单膝跪地,依然仰着脸蛋儿,方才的眼神却满是尊重,前所未有的尊重。   她流泪了……   楚赤松心神颤抖,忽然长啸一声,一掌击向李采桑面额。   苏海潮铁笛欲刺,却感楚赤松气势急泄,不由得再次按耐下来。   楚赤松的掌停在李采桑面前半寸。   那精致美艳的脸蛋儿无疑脆若琉璃,这一掌击实,定要破碎。   像美梦一样破碎。   李采桑纹丝不动。   楚赤松满脸大汗,气喘如牛,忽然咳出一口鲜血,随即夺路而去。   李采桑心有所感,睁眼已不见楚赤松,忙追出屋外,却只见茫茫风雪。   她怔然半响,忽闻楚赤松的声音自南方遥遥传来,“李采桑,我放过你了!”   依然有些歇斯底里,但已带着一丝决绝和解脱。   采桑闻言心神一松,顿感眼前一黑,浑身无力。   “妹妹……”苏海潮搂着她,满脸担心地呼唤着。   采桑勉力睁眼,趁着余勇,嫣然一笑,虚弱无比地对苏海潮说道:“兄长,我方才一跪,不仅仅是跪楚赤松,也是……跪你,兄长,采桑……是个坏女孩,求你……求你放过我兄长。”   说完眼一闭,脑袋一歪,昏过去了。   苏海潮如遭雷击,浑身剧颤,面白如纸。   风嘶吼,雪纷纷,伤心人欲断魂。 第46章 干铁锅,含冤里洗瓢锅   苏海潮带着李采桑回到稷神宫时已是午后时分,整个神宫都被震动,众人俱都涌向月桂园确认消息。   已经心焦如焚整整两日的孙玉珂等人虽然在清晨时就听回城的侍剑报了平安,但真正见到李采桑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两天前薛雏菊来犯,她们还一度怀疑首席要叛变,孙师叔还被某仙女一个眼神给打飞了,当时别提有多委屈了,简直心若死灰,但在被薛雏菊挟持时,又是首席救了她,还误将邱莺语当成了师叔,如此才掉落井里,遭了这大难。   孙师叔又怎能不感动?   尤其是得知首席是因为中了邱莺语暗算才变得那么……霸道,而她们居然毫无察觉,更是愧疚万分。   孙玉珂甚至都想过以死谢罪了。   当下谢过苏海潮便抱了李采桑回房,仔细把脉检查一番才稍微放下心来。   首席大抵是饥寒交迫外加惊忧过度,才导致一时昏迷,并无大碍。   侍琴连忙将备好的热汤端上,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多少也能灌一些下去。   苏海潮在外间站了片刻,见屏风后的几女都慢慢安定下来,他才恍恍惚惚地走出房间。   他依然脸色苍白,心乱如麻。   李采桑那一跪依然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仿佛一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哈哈哈……苏海潮,你也快疯了,你比我还可怜,哈哈哈……”   “从此一别两宽,永不牵连。”   “求你放过我兄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今日种种像是一股狂风,风刃似刀,在他心里呼啸不止,要将她搅碎。   之前心系李采桑安危,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此时心神一松,顿感血气汹涌、天旋地转,忙扶着栏杆,缓缓坐在积雪的木板台阶上,却感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吐出血来。   嫣红滴落在白雪上,缓缓染成一朵梅花。   也染红了记忆,往事种种都无端蒙上了一股悲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压抑多年的情像缺堤倾泻,纷乱的往事一幕幕嘶吼着,扭曲成一头狰狞的猛兽,咆哮连连,震荡灵魂。   明明是爱得深,明明是伤得很,仍是要假装,要扮作没缘分。(注:《明明深爱着你》歌词)   为了谨守礼仪,狠心埋藏热爱,逃避眼神,却又期望有一天能捉手泛舟。   自以为深情,默默付出,告诉自己只要她安好便已足够,却又期待她知道,希望她感动。   楚赤松的话仿佛魔咒,他总是在笑,“苏海潮,你也快疯了,你也快疯了,哈哈哈……”   呼,大风吹,扫落枯树上的堆雪,袭向阶上颤抖的人。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满是痛苦、恐惧。   雪茫茫间,似乎又看见那魂牵梦萦的人儿躺在怀里,哀恸着说:“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兄长。”   噗,苏海潮再次血溅三步,无力躺在木板廊上,早已泪流满面。   半响却又咳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流泪。   “原来,我以前是那么虚伪,那么虚伪,哈哈哈……”   苏海潮放声大笑,不知不觉间,心灵之中一道桎梏砰然破碎,神意汇聚成一道溪流,随着他的笑声、情绪一起奔涌而出,畅游天地。   屋内众人闻声而至,见他状况俱是大吃一惊,便要上前照顾,却被孙玉珂拦住了。   孙师叔目露惊异道:“莫要打扰,他出窍了。”语气中隐含一丝叹息、一丝欣慰。   “出窍!”   角灵等人低声惊呼,只有侍剑哼哼道:“我辈修士,流血不流泪,一个大男人……啊!”话未说完便被孙师叔扫了一巴掌后脑勺。   却见苏海潮站了起来,一把抹去嘴角的鲜血,朝侍剑拱手道:“侍剑说得对,是我失态了,见笑。”   孙玉珂等无不愕然,都明显觉得这位苏先生不同了。   以前的苏先生严肃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阴郁,但眼前这个,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显得轻松无比,自然洒脱,令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侍剑大概也很少得人赞同,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难得局促道:“倒也没笑,呵呵。”   孙玉珂对他深深一揖,说道:“恭喜先生出窍,从此超尘脱俗、海阔天空。”   苏海潮还礼,笑道:“确是海阔天空,多谢孙师叔,还请容我看一看采桑。”   孙玉珂自然答应,将侍琴也唤了出来,留苏海潮对李采桑说话。   他坐在床边,看着气息逐渐健旺的李采桑,心中再无那许多纠葛,只觉得宁静美好,伸手拨了拨她额上的秀发,轻轻说道:“采桑,我不后悔,你也不要自责,楚赤松的资质更远胜于我,此刻的他多半也不会觉得后悔了。”   忽悠有些感慨,半响才接着说道:“尝闻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今**却要狂妄说一句,其实都是以情为镜,古往今来,世事人心,概莫能外。”   “此生能以你为镜,是为兄的幸运。”他莫名笑了笑才接着说道:“你好生休养,我过几天再来看你。”说完便起身离开。   又过了半响,床榻上的李采桑才缓缓睁开眼眸,微吁一口气,随即怔然半响,也笑了笑。   她披着被子走出卧房,叫唤道:“小琴,有吃的没?饿死我啦,再来一壶酒,要快!”   几女闻言自是大喜过望。   而太宰府中,邱莺语依旧时冷时热昏迷不醒,还一直呓语“不要……不要,不是的,不是真的,我不要……”这样子。   着实令邱玉山等人忧心不已,但一想到她这次闯下的祸事,又恨不得将她吊起来打,只忿忿想道:“活该你做噩梦,越恐怖越好,吓死你算了!” 第47章 玛丽苏本身就是灾难啊   月桂园很快恢复了平静。   李采桑趁着回房穿衣服的时间,让孙师叔去门外叫了司马子琪等几人进园,免得一大群人跟着担心。   虽然苏海潮离开时一定已告诉他们情况,但他们等不到采桑先生苏醒便誓不离开的样子。   李采桑也只好叫几个代表进来安慰几句。   做明星就是这样的啦。   她的粉丝是很有素质的,见先生已经能自个儿吃粥,便都欢喜离去了。   他们一走,先生便将白粥放一边,将案桌下的一盘烧肉和一壶烧酒摆出来,吃得美滋滋。   孙师叔等人在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地禀报着这两天的事情。   当采桑酱得知她嗑|药嗨大了之后的表现,震惊得目瞪狗呆,嘴里挂着一片烧肉久久没有合拢。   侍琴讲得尤其兴奋,还一边演出来,拿着架势道:“当时师姐这么小手一抬,一推,薛雏菊就被震退三丈……你眼睛一瞪,就把师叔……咳,把师叔推开。”   采桑也终于明白醒过来后为什么会和邱莺语在一起了,暗道一声孽障,那两巴掌还真没打错。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不起来究竟是怎样沟通冥冥之天的了,距离一天登天似乎就差那么一点,可真是叫她心痒难耐。   不用练功就能得到那么强大的力量,似乎不在香山公之下了啊!   她看了看腰带上的禁步,陷入沉思。   那禁步上还挂着两个水晶吊坠,其中一个装的正是从侍琴那里抠搜来的黑莲粉末,有一节小拇指那么多。   但她一正常起来还是很怂的,很快就放弃了某种危险的想法。   嗑|药是会上瘾的,第一次可能会很难受,通常都是第二第三次就上瘾的了,这东西可不能再用了。   珍爱生命,远离黑莲膏!   而且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这么刚刚好沟通冥冥之天,不确定性太大。   具体方法倒是可以找香山公请教一下。   六一居士陵寝这事也颇叫采桑惊讶,如今大批人马依然扑向东郊,据说这短短两天里已经死了上千人了。   “九九城阵眼法器?呵呵……”采桑心里好笑,“那东西肯定早就是章庭雪的啦,现在应该在乌鸡大侠那里,哪轮得到他们?”   看了看老神在在的侍剑,采桑问道:“小剑,你知道你那蒙面师兄是谁吗?”   不等侍剑说话,侍琴等人已是纷纷抚额。   原来侍剑早上回来后已经跟人吹嘘了整整两个时辰,说她那蒙面师兄怎么神通广大,说那地窟里怎么神奇怎么厉害,但就是不知道蒙面师兄的身份。   李采桑一问起,她果然又来劲了,手舞足蹈、滔滔不绝。   采桑连忙打断她,“蒙面师兄有没有给你什么好处,比如帮你打通任督二脉,或者传你几十年功力这样?”   侍剑顿时泄气,嘟哝道:“就给我看了一本连环画,讲的是一只白鹤斗大蛇的故事。”   “……”采桑被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咽下酒液,瞪眼道:“你确定不是武功秘籍?”   侍剑反问道:“有这样的武功秘籍吗?”   采桑还想再说,却见孙师叔微微摇头,顿时醒悟过来,不再争辩。   这世界的真气是强烈的意念与天地之力的结合物,千变万化,拥有无限可能,有些人真的是稀里糊涂就能练就一身神功的,如果强行改变她,可能还落了下乘。   想来姬重羽不会无聊到掳个小女孩去然后强迫她看连环画吧?   不过他没在侍剑面前扮乌鸡大侠,倒是够谨慎的,不然“乌鸡大侠就是姬重羽”这事情可能此时就已经传遍九九城了。   不得不承认,侍剑是个坑……   采桑酱吃饱喝足,又瞥见花瓶里的竹签片儿,将它拿出来,却见上面写着四个字:三灾九难。   她心头一颤,对孙玉珂说道:“师叔,三灾九难是什么?”   孙师叔微微一怔,随即脸色剧变霍然站起,她将侍琴等人撵出了花厅才对采桑说道:“那是气运之道的苦修格局,传闻道教的创教祖师姜鲮鱼便是凭这种苦修方法凝聚无边气运,最终得以封神天下。”   李采桑来稷神宫后看了不少名人名著,这姜鲮鱼她当然是知道的,现在道门的那些神祗,包括上古三皇和如今东篱观供奉的九天玄女,整个神系都是姜鲮鱼创建的,即为封神天下。   这种事情若没有超级大气运压身,不可能成功,换了当世,也就当今神帝能试一试,其他人恐怕连封神祭台都立不起来。   孙玉珂接着说道:“这个格局条件苛刻,入局之前便必须是大气运者,若气运不足而强行入局,立即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入局之后,三灾必有风雷二灾,剩余一灾男子见于火,女子见于水,一灾三难,合九难,每一难都是九死一生的考验,成则洗练气运更上一层楼,败则亡。”   “这……”淡淡的采桑酱又方了,隐约察觉到了一些蹊跷。   果然便听师叔微颤道:“如今回想,楚赤松之于首席正是风灾,他令你修为尽失,正是风蚀空空之相,济南府、空桑张家、香山别院,他三次杀你俱是惊险无比的局面,正合三难,如今薛雏菊逼你落水险死,也许正是应了水灾。”   采桑酱:“……”   心里哇凉哇凉的哇。   虽然心惊肉跳,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原来的采桑子已经没有了……吧?   如果真的处于这个格局里了,那采桑子似乎就是不够气运而强行入局的那个人,一开始就没了……吧?   如果楚赤松真的是风灾三难,最后一难应该是今日凌晨的那一幕,伴随着他那一句“我放过你了”,这一灾才算是圆满结束了……吧?   却见孙师叔脸色铁青道:“这种极端考验若没有人配合和护持,是不可能成局的,但是……长老没跟我说过啊,怎么会这样?而且……而且,至今也不见道门的人前来护持,首席,如此恐怕……恐怕……”说到最后已颤不成声。   采桑酱立即明白了,这就跟姜子牙封神和唐僧取西经差不多的,得一群人在旁配合。   姜子牙有五死三灾,仰卧起坐了五次,唐三藏有九九八十一难。   “我李采桑有三灾九难?噢买噶……”   采桑酱真的无语了,怔怔看着厅外的天空。   感觉这个盘子真的要接不住了。 第48章 不发展备胎怎么度劫   十六日早上,李采桑依然起得很晚。   “大概是昨天太害怕了吧,唉……”孙玉珂如此叹息想道,眼睛一瞄夹道,又见有人拉着驴车过来,立即收拾心情做好准备。   她也不是很清楚三灾九难究竟是怎么增强气运的,但自家首席每次遭难之后,至少能收到不少慰问品。   来到稷神宫后收到的财物,加起来差不多够买一个临街小铺面的了,当然,是在有人愿意卖的情况下。   难道首席要靠渡劫致富?   呵呵,孙师叔觉得自个儿也被首席感染了,变得不知轻重,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这么不正经的想法。   不多时,那位邱大士果然也来了,这次拉了十车东西来,连连赔罪。   但孙师叔不要他的东西,疾言厉色将其轰走。   她虽然贪财,但也是有原则的,此时恨不得一巴掌呼死邱莺语,才不会原谅她。   李采桑在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才起床,因为这样比较暖和。   简单地拢起头发,往镜子前一照,顿感赏心悦目,决定又是心情美好的一天。   她唤侍琴端来温水,简单洗漱后换上一套名为“清溪”的齐胸襦裙,真丝材质,柔软而暖和,水色柔和,几尾墨青色游鱼点缀,飘逸雅致,果然似一道春日流溪穿在身上,又似一片白云飘飘。   她让侍琴给梳了两条小发辫,略施粉黛,然后才到花厅用早膳。   今儿由羽灵禀报事务,说昨天到现在都收了多少慰问品,还有,黎明时分,六一居士的陵寝被那第三剑打破了,很多人都看见她带着唐破阵和一个和尚向东南而去。   采桑暗松一口气时却也颇为郁闷,松一口气是因为第三剑没有西来,以她的脚程,如果要计较楚赤松被释放之事,这会儿早来到月桂园了;郁闷的是不能将唐破阵捞回来。   “看来得抓紧时间去拜访一下香山公了,等我熟悉掌握燃烧气运的技巧,便也有些威慑力了吧?”   采桑想了想却问道:“有太宰府五姑娘的消息吗?”   羽灵俏脸一黑,说道:“没有,关心她作甚?”   采桑只是笑了笑,心想一事不烦二主嘛,还是得继续用一用她的。   这次苏海潮悟道,邱莺语也充当了一个引子。   他的感情压抑得太深,已经开始扭曲,若不捅个窟窿让他宣泄,后果不堪设想,但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悟道,主要原因还是楚赤松这个“前车之鉴”,大抵是在楚赤松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未来,触动不可谓不大。   李采桑在苏海潮拨她头发的那一刻便意识到,他挣脱了。   见识了楚赤松、苏海潮之后,采桑对于司马子琪、唐破阵还有尚未见面的吴天瑞等人,不敢有丝毫大意,绝不希望他们也走到苏海潮这么危险的境地,越快给他们解套越好。   邱莺语就是一条挺不错的桥梁嘛,她与司马子琪相熟,小心操作一番,说不定能令子琪接受“现实”。   采桑沉吟半响复问道:“这两天有没有人向你们打听冷香丸?”   羽灵杏目一瞪,“有欸!有几个学子悄悄问我冷香丸卖不卖,我说不卖,他们还要塞银票给我,话里的意思是让我服侍师姐你吃冷香汤时换几颗下来,然后拿去跟他们交易。”   采桑对羽灵的诚实很是欣慰,追问道:“他们出多少价钱?”   羽灵却摇头了,“我没问,那是仙丹呢,无价之宝,怎么能卖?”   采桑酱顿时无语,想道我这三番两次炒作冷香丸就是为了把它卖掉的,看这反应,九九城了应该不少人动心了,尤其是那些贵族女孩子,有李采桑这个例子放着,恐怕想不心动都难,她们自己接触不到李采桑,托神宫学子来打听很正常。   但采桑酱也深知奇货可居的道理,决定还是由得羽灵她们继续拒绝几天再说,当下说道:“待会让侍琴准备一颗冷香丸,你送去太宰府给五姑娘,代我问好。”   羽灵愕然,怀疑师姐脑子坏掉了。   师姐却瞪眼道:“别问,问就天机不可泄露。”   羽灵:“……”   羽灵出去后,采桑又将花瓶里的竹签拿出来,沉吟了半响才说道:“签呀签呀,请你告诉我,薛雏菊在哪里?”   那家伙修为远远不如织丹心,说不定孙瑛真能算出她的藏身之地。   却见竹签上又出现“今日无缘”四字。   采桑酱也不生气,毕竟这是个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但也不能有多大指望,当下嗔了它一声“讨厌”便将其丢回瓶子里。   当下见无所事事,就开始练字,不多时却见孙师叔匆匆进来,递给她一个非金非木的黑色牌子,神色复杂地说道:“首席,玉京山来人了,请你去大明观一晤。”   “嗯?”采桑有点惊讶,昨儿才说起玉京山道门呢,今儿就来了?   大明观就在九九城内,约莫是在西边的乾阳里。   拿起掌心大的牌子看了看,见上面刻着一个“道”字,古朴苍劲。   但只是看了看便见它丢在一边,不满道:“他们不知道本仙女刚刚渡劫归来吗?外面还有薛雏菊惦记着我,他们怎么好意思要我一个伤残人员冒着生命危险去见他们?”   孙师叔为难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毕竟是玉京山来客,唉,首席不如先书信一封让我送去?”   采桑酱沉静道:“不,他们要来便来,不来也罢,没有他们我都度过一灾三难了,未必要依靠他们,况且我现在好歹也是稷神宫的诗博士,我借儒门的力量比他们更强大呢。”   这可不是气话,采桑酱确实有这种打算,凭着貌似越想越多的一肚子诗词,挣儒门的气运真的容易太多了,又何必去给道门打工?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了,做生意又不会,就是剽窃诗词才能维持得了气运这样子,儒门的人个个都很热情,说话又好听,明显比道门好多了啊!   孙师叔却是个贪心的,说道:“你就不能两边都借嘛?我听说来的是吕青岩,‘青岩’这名字还是白石道人所赐呢,他曾在白首山修行三年,都说是百年罕见的天才人物。”   “不用理他。”采桑酱低头写字,心想吕青橙也不行,这其实是个策略问题。 第49章 女神来了   夜幕降临,星空低垂。   冬日的夜空分外宁静,连大明观中庭的落子声也能传出半里远。   对局的人落子很轻,确实是这夜太安静。   执黑的是一个清隽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身穿灰黑色道袍,头上盘着道髻,仪表堂堂,神采英拔,仿佛这冬日里的一妆碧树,莹然有光。   他对面的女道士也是鲜眉亮眼、貌美如花,此时神色却颇见揶揄,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小师叔,你输了。”   男子哂然一笑,“打赌的说法一直都是你自说自话,而且你还先抢了最具优势的答案,我可没有答应。”   女道轻啐一声,颇为无趣道:“你说这位琴花先生是架子大,还是对我们有怨气?”   男子:“也许都有。”   女道呵呵一笑,“谁又能想到呢,本来只是一枚假子,她却变真了,还劳烦小师叔下山给她护法,这可诡异。”   男子眉头一皱,不悦道:“小瑶慎言。”   女道士不以为然状,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师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琴花先生只是师傅他们故意立起来引人注目的,真正的先锋大将另有其人,对不对?”   男子不语,女子又是“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如今局势逐渐明朗,佛门那剑花夏语鹤看起来竟也像是假子,真是有趣。”   男子无奈说道:“夏语鹤确实秉承人皇遗蜕而生,切不可小觑。”   女道士双眼一亮,“秃驴这么大的手笔,真子又能是哪位?”   男子摇头,“不知,他们着实藏得很好。”   女道士却也不失望,似乎本该如此,又饶有兴致道:“那么这位琴花先生,准备如何处理?”   男子笑了笑,“实属意外之喜,或许可以弄假成真。”   小瑶闻言面色微冷,“她如今陷入了三灾九难的命局,退一步是深渊,进一步能通天,她身边的一切都会随之沉浮,司马世子和苏海潮都是很好的例子,一个练成了《紫霞遁法》,一个挣脱了多年桎梏,青岩师叔你若辅助得法,或许也能分享机缘,但是……你愿意像司马世子和苏海潮那样侍奉她吗?而且她若最终失败,这一切都要化作灰灰。”   男子神色一凝,“师侄慎言。”   这次不叫她“小瑶”了,可见郑重。   “是。”小瑶答应一声,只偷眼瞄了瞄吕青岩,脸色却依然带着两分冷峻。   此时,数百里之外的直隶边界之地,两人正牵着马在月下慢行,一脚一脚踩在雪地里。   唐破阵的心情很好,神采飞扬,还吹着口哨。   织丹心忍了他老半天,不禁扭头说道:“我若要捉楚赤松,他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枉然,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唐破阵挤眉弄眼道:“我有预感,下次再见,你未必是楚赤松的对手。”   织丹心哈哈一笑,神色满是不屑。   唐破阵“嘿”一声,忽然问道:“姬重羽是我的生身王八蛋?”   今日黎明时分,他可是看见织丹心追着一个黑衣蒙面狂砍了,还口口声声怒骂“姬重羽”。   当今知道姬重羽睡过红楼剑姬这个传闻的人并不多,但唐破阵恰恰是其中一个。   他稍微一想就将许多事情联系了起来,比如这第三剑为何没有闯入稷神宫去捉先生,毕竟是先生先她一步自地窟的中心区域出来,说不定她带走了部分六一居士的传承。   但那地窟是姬重羽的地盘,意义便截然不同了,便是地窟里有什么宝贝都早落入姬重羽手里了,纠缠采桑先生毫无意义。   织丹心看他一眼,反问道:“你不是不关心生身父母吗?”   唐破阵:“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说不上关心。”   织丹心冷哼道:“你若是他儿子,我现在便将你千刀万剐。”   唐破阵:“……”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狠毒。   忽见前方传来一声清越鸣叫,唐破阵循声一看,只见一只白色的长尾大鸟当空盘旋,模样像一只白孔雀,在月下荧光生晕,煞是好看。   但他从没见过能飞那么高的孔雀,皇城奇兽园里养的孔雀能自高处向下滑翔百余丈就是很不错的表现了。   织丹心却是面色一喜,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唐破阵心知逃不了,只好跟上。   不多时来到一大河石滩上,那白孔雀也飘然而降,落在一个黑衣少女脚边。   唐破阵从未见过这么特别的少女。   她很美,仅仅是站在火堆前便显仪态万千,装束淡雅,身段优美玲珑,乌黑漂亮的秀发像两道小瀑布般倾泻在她刀削似的香肩上,古铜色的健康肌肤在月下生光,散发着灼热动人的青春气息,面若鹅卵,樱桃小嘴,一双美眸深邃难测,似蕴含着一汪香醇无比的仙酿。   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根树枝,身上有一股让人心生亲近但又遥远缥缈的矛盾气息,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想要再看清切些便感胸口发闷、头晕眼花。   唐破阵正惊异,却见织丹心跳下马,快步上前,深深鞠躬道:“师傅,你怎么来了?可是要责怪三儿办事不力?”   唐破阵双目一瞪,浑身剧颤,师……师傅?   那岂不是……一百一十三岁的……陈阿娇!?   他见过很多少女扮老成,不少都能以假乱真,但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历经风霜的老人能扮演少男少女。   回忆之所以迷人,正是因为一去不复返,包括童真、天真、少女烂漫等等,一旦褪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   但眼前的黑衣少女,给唐破阵的感觉,就是一个真正的少女,那眼角眉梢流露的不耐烦,甩着树枝、踢着石子等小姿态,无一不说明她就是个少女。   尤其是与织丹心一比,更显得她青春烂漫。   她是陈阿娇……   “少女”阿娇朝织丹心哼一声,目光落在唐破阵身上,问道:“这就是小十二的孩子?”声音也像是黄鹂般清脆。   唐破阵忙定下神来,暗道一声原来是第十二剑刘秀儿。   织丹心答道:“正是。”   阿娇呵呵一笑,坐在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打量着唐破阵。   那只白孔雀在冰雪覆盖的石滩上散步,“呜哇呜哇”地叫着。   出于对强者的尊重,唐破阵忙跳下马,行礼道:“见过阁主。”   “嗯,长得挺俊。”少女忽然撩一下头发,笑吟吟道:“你看我和那个李采桑比起来,谁更漂亮?”   破阵儿:“……”   一旁织丹心猛给他打眼色,霎时间就急得额头冒汗了。   作者留言:   PS:月初求票票,不投票会忘记的哇,大伙儿别浪费嘛,都砸给我就好了。 第50章 做了好事是一定会被知道的   对于“少女”阁主的问题,唐破阵着实是震惊又为难,震惊于她的心态,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有这种心思?为难则是在忠诚和敬老之间徘徊不定,她自觉很有必要忠于采桑先生,但心里也很尊敬这位阁主,当面说人家没那么漂亮似乎也不太好。   陈阿娇忽又说道:“你评分的时候得额外给我补分,因为这是晚上,你看我没有那么清晰,会觉得逊色,其实不然的。”   “……”无视猛打眼色的织丹心,唐破阵忽然呵呵一笑,带着点尴尬说道:“其实我这个人脸盲,就是说分不清楚谁漂亮谁不漂亮,说实话,我喜欢我家先生,但也不是因为她漂亮,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漂不漂亮。”   “……”陈阿娇的鹅蛋脸瞬间就拉长了。   织丹心神色忐忑,悄悄退后了两步。   阁主半响才哼哼一声,说道:“脸盲?这词倒是新鲜,彳亍口巴,就当你脸盲,且去叉两条鱼来烤,我和璐璐再考考你的手艺。”   说到“璐璐”,不远处那只白孔雀便扭头“呜哇”了一声。   唐破阵:“……女子口巴。”   于是捡了木柴去叉鱼,此时两边河岸都有丈余宽地方结了冰,冰块里就有些鱼,倒是方便得很。   织丹心见唐破阵走开,才小心问道:“师傅怎么下山了?”   陈阿娇盘起双腿,看着西方天际说道:“想找卜算子那个大叔聊聊天儿,可他总能先一步发现我,你大姐追了下去,不过我觉得追不上。”   织丹心眼皮微跳,人家老前辈都喜欢倚老卖老,这师傅偏是个喜欢装嫩的,这代卜算子似乎才五十多岁吧,她也好意思叫人家大叔……   但这种话怎么敢说,只说道:“师傅寻卜算子也是为了问天书的下落吗?”   陈阿娇抬头望向西北星空,微微挑眉道:“你看那片长蛇星座,最近总是闪烁不定,这事情也许比天书出世更严重。”   织丹心闻言心中一惊,修真者入道之后不用燃烧气运也能随时感应冥冥之天,对天地变化的感触远超常人,便如那些能够预知下雨或者地震的昆虫一般神异。   半个月前说天书出世,师傅都没有立即下山,如今为了那星座却下山了,足见其严重。   织丹心也循着师傅的目光看去,运足目力,却也不觉异常。   此时唐破阵拿着一窜河鱼回来火堆旁,默默烤鱼。   织丹心疑惑道:“如此紧要之事,卜算子应该也能发现,为何还躲着师傅?”   陈阿娇哼道:“显然是不相信我么,怕我逼问天书下落呗,嘿,还真是被他猜对了。”   织丹心:“……”暗道小辈在这呢,你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呀,她转移话题道:“师傅知不知道章庭雪是六一居士传人?”   章庭雪就在青埂峰云巅关着,织丹心要是早知道他是六一居士传人,这次又怎么会陵寝地窟里处处被姬重羽暗算?   陈阿娇很是感慨的样子,说道:“以前不甚确定,现在知道了,多漂亮的人啊,居然做和尚了,作孽哟!”   织丹心:“……师傅,后面那句可以不用说的。”   烤鱼的唐破阵却是心中一突,章庭雪不是被这位阁主打死的吗?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听阁主说道:“他下山了。”   织丹心瞳孔一缩,震惊道:“怎么可能?”   陈阿娇呵呵一笑,“说起这事啊,你也有麻烦,嘟嘟准备来信骂你了。”   织丹心面色微变,紧张道:“二姐为何要责备我?”   陈阿娇意味深长地看了唐破阵一眼,“那个李采桑大抵是有良心的,托人去我们那里说项,要你将这小子还给她,嘟嘟已经答应替那人斡旋了。”   唐破阵闻言自是惊喜无限,惊者先生竟然托人去剑阁周旋,如此行事实在太危险,喜者自是先生对他的重视、关爱。   织丹心却是愠怒,冷哼道:“谁那么大的面子,竟叫二姐舍了自家妹妹?”   陈阿娇依然呵呵笑道:“李采桑的那位师傅陛下,面子够够的。”   织丹心面色再变,“她真是陛下?”   陈阿娇点头,“真是。”   唐破阵对自家先生的师傅缺乏关注和了解,此时觉得有些云山雾里。   “陛下”是个挺古老的称呼了,现在的皇帝都称“圣上”、“皇上”,而执掌神书的大晋皇帝则称为“神帝”、“神上”。   他不能理解“师傅陛下”这个称谓。   织丹心有些惆怅,白了唐破阵一眼才说道:“那也不还,师傅你说呢?”   “我能说什么?”阁主两手一摊,“人又不是我抢的,也不是我儿子,呸,我才不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唐破阵:“……”   织丹心抽着嘴角道:“可这是你徒孙。”说完又朝唐破阵使眼色,后者自然当没看到,虽然成为陈阿娇的徒孙是天大的机缘,但相比起来,他还是更愿意回到采桑先生身边,尤其是刚刚才听说先生为了他居然敢托人去剑阁说项,心里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呢。   陈阿娇:“我才不想要这么大的徒孙。”   虽然唐破阵也不想要这么少女的师祖,但先被人嫌弃还是有点伤感,心道那就快放我回去吧。   不料织丹心依然倔强道:“二姐虽然可怕,但她也打不过秀儿。”   陈阿娇:“小十二可没你这么喜欢儿子,她会不会为了这个儿子得罪你二姐还真不好说。”   织丹心又被噎住了。   唐破阵越发觉得红楼剑阁是个很恐怖的地方。   “我就不要面子的么?”织丹心小声嘀咕,委屈巴巴的样子,倒是叫唐破阵心里大乐。   陈阿娇劈手夺了唐破阵手里的鱼串,手腕微微一震,末端那条烤鱼飞向正梳理羽毛的白孔雀,后者脖子一扭便将飞鱼咬住,几口吃了下去,甚是优雅。   此时,太宰府后院,邱莺语终于清醒过来,喝了些粥,问母亲邱司马氏道:“我怎么回来的?”   邱司马氏抹着眼泪道:“多亏了李大家,你那样害她,她也没计较,不但将你送了回来,今儿还派人送来一颗冷香丸,你是吃了冷香丸才慢慢好转的,儿呀,你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李大家,千万不能再胡闹了,不然你爷爷一定会打死你……”   话未说完却见女儿趴在床边呕吐起来,一边呕一边哭,“啊啊啊啊啊……”   状甚凄惨。 第51章 凡心所向,素履以往   李采桑的日常功课除了练字之外还多了感应冥冥之天这一项。   这挺好的,毕竟练字是比较枯燥的事情,而感应冥冥之天……更枯燥!   一对比就显得练字比较有趣了。   稷神宫作为官方书院,也有不少记载神道秘法的典籍,当然这些典籍并不轻易对师生开放,但采桑先生要看便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看了倒是增加不少见识,知道气运的诸多妙用,借天地之力进行战斗只是其中最浪费的法门,还有辅助参悟功法、推算未来等等用途,甚至能直接给人加幸运buff,比如当年的道教教主姜鲮鱼,传教的时候拿一条带叶子的桃枝蘸点清水洒给信徒,说一句“祝福你,我的孩子”,便能将一点气运分润给对方,一个普通人得了这么一点气运便也足够消灾解厄的了,然后这信徒逢凶化吉之后对那位教主更虔诚了,无形中又回馈了更多的气运给教主。   那跟采桑认知中的神也没有本质区别了,厉害得不行。   但当今之世似乎没有那么牛叉的人了,现在的玉京山教主、塔林神僧似乎都是在固定节日的时候才会给小部分虔诚的信徒进行洗礼祝福,会有盛大的仪式作为配合。   儒门不立教,但在气运之道上比佛道两家厉害得多,一是治世理念、体系最完善,二是儒门著史,不拜神怪但也拜祖宗,通过敬祖宗来凝聚人心、气运,效果比拜神更强烈许多。   当今神帝其实就相当于是儒门的掌教。   采桑酱野心不大,觉得能做到舞法天女那种程度就很满足了。   这感应天道因人而异,大抵是跟心愿、誓言有关的,比如佛门的初代教主,据传立教有感气运不足,于是向上苍发下四十八道大宏愿——“我作佛时,十方世界,所有众生,令生我刹,皆具紫磨真金色身,三十二种大丈夫相……”这样子,等于是向天贷款,立教成功之后就得践行誓言,若有违背,必遭天谴。   那么,儒门的天道誓言当然就是治世了,详细了说是礼乐秩序、教化众生等等,只要某一个志向、信念足够坚定、强大,气运足够时便能感应到冥冥之天。   这就令采桑酱为难了,她没有那种伟大的志向哇!   只想剽窃诗词混吃混喝这样子,攒够气运就回地球装逼这样子。   但她又确确实实沟通过冥冥之天,说明她一定是具备必要条件的,只是未能掌握。   十七日早上,李采桑背负着双手站在月桂树下感应天道,孙玉珂等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她又变成某只仙女怼人,只有没见过那情景的侍剑才敢站在她对面,还拿一把长剑暗戳戳地朝她比划。   采桑眯着眼,微笑道:“天上地下,没有人知道我的飞剑在哪里,但它一定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企图这样给自己强加心理暗示。   侍剑微微一怔,说道:“不是在你香囊里么?”   采桑酱:“……”破功了。   这时神宫的门卫来禀报说香山公和太宰一起来了。   采桑酱正要向香山老哥请教如何感应天道呢,自是欣喜,忙到园子门口迎接。   双方见面寒暄了几句,采桑自然请二老入屋,太宰邱玉山却见一张礼单递给孙玉珂,原来他是专程来给邱莺语道歉外加感谢昨日那颗冷香丸的,特送上“薄礼”一份。   采桑立即会意了,暗道这太宰估计是不太好意思来这种事情的,所以拉上好基友来作陪。   昨日邱大士送礼来赔罪时可是被孙师叔冷酷无情地轰走的了,虽然后来采桑又派了羽灵送冷香丸过去,但太宰大人爱惜羽毛,或者怕尴尬,特意叫上谭香山一起来。   李采桑最近的事故是一出接一出,但每次事故之后名望都更上一层楼,就好比地球上的娱乐圈炒作,甭管好的坏的,一波炒作过后当事人的知名度都会大大提高,只是这边给李采桑安排炒作的是众生头顶上的天皇老子。   李采桑初来神京时,堂堂太宰是不怎么在意的,就连以前的采桑子,在接到稷神宫的征辟文书时,也是抱着上战场的心态来神京的。   可经过香山雅集和六一陵寝二事之后,她俨然已是个风云人物,当朝太宰都登门拜访了,可见一斑。   主客坐定,侍琴在旁奉茶,李采桑关心了几句邱莺语,又叫邱玉山连呼惭愧、教孙不力等等。   采桑忙趁机说道:“我是真心感谢五姑娘的,要不是她,可能我们都已经惨死在薛雏菊掌下,而且因缘际会之下我得以沟通冥冥之天,至今还不明所以呢,正要向两位前辈请教。”   谭香山对采桑的表现甚是欣慰,捻胡须微笑道:“无它,情之所至也。”   采桑酱:“……”老哥你能说人话吗?   香山公见她神色窘迫,宠溺一笑,接着问道:“采桑最钟爱的事物是什么?”   采桑酱继续囧,她所钟爱的事物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香山公很是体贴,说道:“采桑不用回答,你心里明白就好,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个……还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香山公:“凡心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采桑酱差点听不懂,这话的意思是:凡是心所向往的地方,即便穿着草鞋也要前往。生命犹如逆行之旅,即便只乘一根芦苇也要勇敢航行。   “心所向往的地方……我的梦想……”采桑酱颇受震动,若有所思。   事情总是说易行难,要拥有那样的决心绝不容易。   晋国双山也不打扰她,相视一笑便静悄悄离开了。   李采桑回过神时发现不见了两位老哥,颇感惋惜,还想问问有没有别的途径呢,因为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压根没有梦想。   梦想应该是那种只要想起来就会不自觉地呵呵傻笑的东西,回去地球那种目标貌似达不到梦想的程度。   但采桑酱确实觉得有所领悟,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至少也找到方向了。   这时羽灵匆匆走进花厅来,禀报道:“师姐不好了,乌鸡国小焰王来稷神宫了,说要找你算账。”   采桑酱黛眉一挑,“他说反了吧,该是我们找他算账才对吧?” 第52章 孔雀西南来   稷神宫教舍之前,乌鸡国一行人与神宫师生对峙,剑拔弩张。   原来这乌鸡国小焰王是带了国书来九九城的,为的是参加明年三月份的万仙会,小焰王等人作为前哨来九九城做准备,还给国朝进献了礼物,只请求能来稷神宫求学,昨日神帝已经批复,准允了此事。   不料今儿小焰王一来就嚷嚷着要找采桑先生算账,神宫师生自然大怒,但碍于这小焰王得了个“国宾”的身份,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早一拥而上打死他了。   张玉龙、方鸿雪都是和小焰王交过手的,打不过他已经颇为恼火,如今又见他欺上门来,自然不会客气,张玉龙喝道:“鲜于彪悍,这里可不是你们乌鸡国,我劝你立即给采桑先生道歉,不然我一定请祭酒向神上参你一本,你休想再踏进神宫大门一步!”   祭酒大人确实个老油子,此时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有大宗师谢光站在远处走廊上静静看着,目光落在小焰王身后的一个大胡子狂人身上,颇为戒备。   这“狂人”不是指狂妄的人,而是指短头发的人,儒门讲孝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到必要时是不能轻易损毁的,前朝时还有种刑罚叫“剃发”,群众但凡见到短头发的人便知道那是犯了事的恶人,自然躲得远远的,但当今儒门开明不少,当朝也废了剃发之刑,那么就不能断言短头发的便是恶人了,于是有了“狂人”这个称呼,倒也贴切。   其实在晋人看来,所有鸡冠头的乌鸡国人都是狂人。   但小焰王身后那人只是短发,并非鸡冠头,身材魁梧,目如金灯,铁塔一般。   小焰王鲜于彪悍却比张玉龙更为愤怒,大叫道:“朱广通那狗贼偷了本王的神功宝典,他是李采桑的知己,李采桑就必须给本王一个说法,不然我乌鸡国上下誓不罢休!”   众人见他神态,不似说谎,都有些意外。   张玉龙哈哈笑道:“朱将军的武艺还逊你一筹,更没有你这么多狗腿子,难道你的神功宝典像抹布一样随处放的吗?这么容易便被朱将军偷了去?”   众人哄然大笑,小焰王身后的汉子微微皱眉,但看了远处的谢光一眼,便又眯起眼来。   小焰王气得浑身颤抖,自不能说被楚赤松追杀得生不如死受了重伤才被朱广通捡了便宜,只喝道:“那日在长溪府,本王一时气闷外出散心,并未带人,反倒是朱广通人多势众,本王一时不察才着了他的道,有何奇怪?”   神色揶揄的司马子琪大笑道:“那你寻朱将军啊!”   众人闻言又是大笑,那位朱将军可是怀昌侯的亲信,若是他回到怀昌侯处,区区小焰王断不敢试沥泉军锋芒。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擅闯军阵可不比在这稷神宫吆喝,怀昌侯便是一箭射杀了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神帝也不会仅凭小焰王一面之词便责难一位军侯。   想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这小焰王够不着朱将军了,便来寻采桑先生的晦气。   “那朱广通定是受了李采桑的唆使才狗胆包天的,本王去寻李采桑也一样,倒要看看你们谁敢阻拦!”小焰王被气得呜哇大叫,但自恃身份,悍然而行。   忽见面前人影一晃,他身后的大胡子同时双目一瞪,一掌探出,却只捉住了一支笔,皱眉看向对面的司马子琪。   司马子琪也被吓了一跳,他这两日更进一步熟悉了《紫霞遁法》,自忖身法速度已是当世一流,颇为自得,不料那狂人深藏不露,出手如电,几乎被他捉住手腕,再有下次,却也未必能占得便宜了。   但众师生又大笑起来,盖因小焰王的脸上多了一道笔墨,自其左眼角斜斜画至右下巴,正是司马世子的杰作。   鲜于彪悍只觉脸上一凉,便闻众人大笑,忙抬手一抹,更抹花了一脸,满手墨汁,又惊又怒。   若方才那支笔换成一把匕首,割在他的脖子上,便要叫他一命呼呜了。   他在空桑张家也见过司马子琪,那时只敢背着李采桑逃命,这才过去一个月,他的身法竟进步至此。   鲜于彪悍心胆俱寒,一时踌躇不前,脸色数变。   便在此时,空中忽然传来鸣叫,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只洁白美丽的孔雀飞过。   小焰王一行人无不脸色大变,纷纷单膝下跪,满脸惊愕。   神宫众人见状大惊,却不知是哪个有见识的小声说道:“是阁主的爱宠。”   说话的是殷王孙(孙瑛)。   闻言众人顿时恍然大悟,随即也是满脸震惊。   传闻乌鸡国四十多年前立国时本来是想叫白凤国的,但祭典当日飞来一只白孔雀爪烂了他们的白凤旗帜,如此他们才改名乌鸡国。   敢情那只白孔雀是阁主陈阿娇的爱宠。   它为何会出现稷神宫?   最近稷神宫里谁和红楼剑阁有纠葛?   谢光、司马子琪等无不浑身一震,果然见那孔雀落在月桂园中,无不骇然失色,飞奔而去。   月桂园中,采桑酱正想着写首诗骂小焰王呢,忽闻嘹亮鸟鸣,随即传来侍琴等人的惊呼,便也搁了笔走到门前,恰见一只神骏无比的白孔雀落在月桂树的冰挂上,它嘴里叼着书信。   “用孔雀传信?谁家的孔雀这么厉害?”采桑大觉惊异,披着白色斗篷走到树下,朝孔雀招手,它却只是低头看了看,然后将书信甩落,便向南边飞去。   李采桑正捡起信封便见司马子琪冲了进来,大松一口气的样子。   “子琪何事慌张?”她一边问一边看信封,却见上面写着“破阵敬请吾家先生亲启”,当即大喜,便撕了封口。   司马子琪大抵也看明白了,笑嘻嘻地凑上前,采桑酱却嗔他一眼便回屋去看信。   唐破阵在信中简述了被织丹心捉走之后的遭遇,包括天书出世以及织丹心对楚赤松的图谋等等,一股脑都说了,然后感谢先生为他周旋,最后却表示暂时不能回来,要去红楼剑阁学了她们的功法然后堂堂正正打回来云云,倒是很有志气。 第53章 他来了   采桑匆匆读完信,着实放心不少。   这信里不但说了些隐秘,且处处透露出对织丹心的不满,这样的信都能送来,说明织丹心也奈何不了唐破阵的样子,又或者是她懒得计较。   唐破阵除了没有行走自由之外,其它方面的待遇似乎并不差。   一件心事落下,采桑颇觉轻松,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门外司马子琪蹿了进来,赞道:“好句,姐姐说的是唐校尉吧?”说时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她手上的信笺。   “叫先生!”采桑郑重道,却将信递给了他,问道:“那小焰王怎么回事?”   世子自是欢喜,一边看信一边将猜测说了出来。   李采桑颇感惊奇,朱广通偷了小焰王的神功秘籍?不能够吧?   但不管是真是假,她肯定是帮亲不帮理的,当即挥笔写道:“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王子下手!”   骂人的诗词着实不多,这是一首元曲,叫《醉太平?讥贪小利者》,倒也勉强应景,骂小焰王堂堂一个王子,居然剥削一个裨将,无所不用其极。   那边司马子琪看完书信,没发现过分的“**”,正高兴,过来又看了这辛辣无比的短诗,不禁哈哈大笑,拿了诗篇快步而去。   园外众师生见白孔雀飞走时已放心不少,因为月桂园外又添了守卫,他们未能一拥而入,正烦请通报,却见司马子琪出来了,忙问究竟。   小焰王一行也已来到竹林外,虽然知道前面便是李采桑客居的园子了,但再无方才嚣张气焰,甚至有点害怕。   乌鸡国和红楼剑阁同处大荒州,乌鸡国自是奉剑阁为主上的,当年陈阿娇仅仅是因为“白凤”这个名字在气势上盖过了她的宠物,便勒令国王改名“乌鸡”,后者也不敢有半句不满。   但乌鸡国也是得了剑阁庇护的,小焰王月前若不是得红楼剑姬搭救,已经死在楚赤松掌刀之下。   陈阿娇就是大荒州的神,她的白孔雀是神使,在不清楚孔雀的来意之前,便是李采桑站在面前,小焰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见司马子琪喜气洋洋地出来,显然李采桑等人并未遭到孔雀刁难,小焰王心里已是拔凉拔凉的了,又听司马子琪当众念了那尖酸刻薄的短诗,见众人哄笑,几乎气得昏过去。   都说文人骂起人来比粗言秽语恶毒得多,不但小焰王,便是神宫众师生也觉大开眼界,仿佛能看见采桑先生气咻咻写诗时的姿态,气势汹汹,都不觉会心一笑,暗道先生果然百折不挠,依然精神健旺。   此时,九九城最高的建筑观星楼顶层,身着黑龙衮服的神帝司马钧阳正遥遥注视着稷神宫月桂园。   司马钧阳年逾七旬,但看起来依然壮年模样,神采英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目光如炬,气如渊渟岳峙,威严而不失儒雅。   方才白孔雀入城他便心有所感,静静看着它落入月桂园片刻后又离去,对那园中主人也不禁多了两分好奇,此时听得司马子琪等人所诵,结合关于李采桑的种种传闻,颇觉意外,不禁想道:“此女消融期的性情未免也太多变了点,呵,有趣的丫头。”   忽然眉头微皱,看向城南千元门外。   那官道上,有一个和尚拄着九环金杖一步步走来。   道上行人都觉得那是个尼姑——漂亮得叫人心痛的尼姑。   白衣洁净,肌肤胜雪,面如琼花一朵,踏足之处,霜雪竟也似青山绿水,尽得天地精华,又似天上星辰落落凡尘,只散发着淡淡的华彩,美好而不见孤冷。   这样的人儿做了尼姑怎不叫人心疼?   但司马钧阳知道他是一个和尚。   他是章庭雪。   和尚显然也感觉到了神帝的目光,驻足,仰头朝观星楼看去,神色平静,半响才微微鞠躬。   神帝目露一丝追忆,拂袖道:“随你。”   和尚在行人怪异的目光中说道:“谢神上。”说完依然走向城门。   神帝复看向月桂园,感慨道:“它真正的主人回来了,丫头你又如何自处呢?天书出世,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此时钦天监自屋内出来,行礼呼唤。   神帝转身说道:“爱卿请起,可有观测结果了?”   钦天监颇为惶恐,盖因这位神帝已甚少见于人前,国事基本右太子和太孙处理,能让神帝亲自处理的必然是攸关国运的大事,当下小心答道:“经过多日观测,基本可以推断长蛇座星系之中有大量天外飞石疾驰,但方向还有待计算。”   “陨石吗?”神帝神色凝重,半响才说道:“朕给爱卿一个准信,这些飞石大半都会落入这片天地,你们直接以此为前提,尽快计算出飞石群大致的落点和时间。”   钦天监闻言震惊万分,骇然道:“神上,此事……”   神帝点头,“事关天下苍生,还请爱卿暂时保密,朕也会尽快请卜算子来协助爱卿。”   只片刻间,钦天监已是冷汗淋漓,根本没听见神帝所言。   他也曾见过天外陨石落下的情景,大概是十七年前,一块仅有数丈见方的天外陨石落在炎州,砸出一个方圆十数里的天坑,无匹气浪更摧毁百里事物。   后来这块陨石被一分为三,大晋国得了最大的一块,据传是用来锻造战甲了,另外两块分别归了玉京山和红楼剑阁,如今说起来倒也是一场盛事。   所以钦天监观测到天外飞石时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有点期待那么一两块落下来。   但神帝却说那飞石群大半都会落下,这天地……何处可以立足?   神帝看似平静,实则颇为期待,甚至可以说有点激动,只想道:“每一页天书都有其使命,这一场天地大劫多半便是第五页天书的考验了,若是五书合一真的可以开启仙门,那这最后一页便是重中之重,不是大超脱便是大毁灭,恐怕诸世先贤都会归来。” 第54章 不要慌   小焰王等人最终没敢踏入月桂园,在一片哄笑声中落荒而逃。   李采桑心情大好,中午吃了三大碗饭,吃完正要去睡觉,却又有一小喜降临——徴灵回来了。   徴灵不但带了观主和长老的信来神京,还带来一个名叫罗春芳的师叔,说是长老指派的人手。   徴灵离开竹海时还未听闻薛雏菊袭击李采桑的事情,长老梁秋荷只是鉴于香山雅集的变故,有感李采桑身边人手不足,于是指派了罗春芳来帮忙。   采桑自是欢喜的,她如今和孙师叔、角灵等人的关系都已经颇为融洽,得到了她们的信赖,也不就用担心这位新来的师叔会指手画脚什么的。   当下着羽灵给徴灵和罗师叔都补了一碗冷香汤,便让她们先去休息。   采桑看了信却有些惆怅。   师傅的信上说红楼第二剑已经答应去信训诫第三剑了,叫她静等好消息,这一点正和唐破阵信中所言吻合。   采桑着实有点惊讶,这师傅真豁得出去呢,居然亲自跑去红楼剑阁要说法,勇气可嘉。   可惜那第三剑是个不服管教的,显然是拒绝了第二剑的要求,但能让唐破阵写信来报平安,勉强也算是保存了彼此的面子。   尤其是那只送信的白孔雀,采桑得知那是陈阿娇的爱宠后也着实有些吃惊。   而长老的来信就比较为难人了,她催促李采桑尽快买宅子开分观,她过完年后就会派弟子来神京帮忙筹备万仙会事宜,一定要招收一百个闻道境以上的新弟子云云,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采桑让孙师叔算了一下,加上今儿太宰邱玉山送来的礼品,通通都折现后,小团队的财富勉强购买一个独门小院。   但要挂牌开分观,至少也得是二进的院子啊,还差得远呢。   即便筹到钱了,肯定也得托关系才能买得到院子,不过她现在关系挺硬的,这点倒是不太担心。   算了算发现还有点时间,采桑决定还是过几天再慢慢发卖冷香丸,当然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卖,那样会有损逼格,需得是手下的人“偷”出去卖。   准备定价一百两黄金一颗!   呃讪讪讪,她奸笑几声便去睡觉了。   结果一夜睡到天黑,夜里倒睡不着了。   手工农业社会的冬夜,安静得有些过分。   即便李采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月下独饮也颇觉寂寞,只是能够享受寂寞。   她坐在花厅朝南的门户外,身边是火盆和酒壶。   厅里的烛塔依然燃烧着,烛火明亮。   冷风一会儿朝南一会儿朝东,时不时吹落月桂树上的冰挂。   李采桑一直自诩是个有意境的人,喜欢做些有意境的事,比如月下独饮。   俗话说叫装逼,或者骚包。   其实大脑是很空白的,空得可以塞草。   当然,也可以塞些别的,偶尔才会想起需要思考的内容——我的梦想是什么呢?为了它我能付出怎样的努力?   她的左手转着飞剑,右手时不时拿起酒壶喝一口,只看这月色也是满足的,觉得很有格调。   别人装逼得有人捧场,好比衣锦还乡,得乡亲们捧场。   但李采桑不用,她很容易就能感动自己,顾影自娱。   就在明月爬过桂枝头时,书桌方向忽然传来异响,采桑扭头一看,见花瓶里的竹签飞射而来。   她的左手微微用力,小飞剑旋空而起,再伸手一抄便握住了竹签,见上面浮现两个字:快走。   采桑心里“咯噔”一下,忽有感应,扭头看向月桂树,见树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光头的人,身穿月白色僧衣,右手拄着一支金色禅杖。   采桑酱莫名打了冷颤,替他觉得冷——穿那么少,还拿一支金属杖,肯定冰凉冰凉的。   可这背影莫名地有点熟悉,她稍一思索就想起来了,惊呼道:“章庭雪?”   侍剑误吃章庭雪的抹额玉珠时,采桑曾通过她的意识见过这个背影,虽然只是一眼,但印象深刻,之所以没能立即认出,是因为他没了头发。   但说完就害怕了——这是人是鬼呀?大半夜地忽然就出现在月桂树下,衣袂飘飘的。   园子外面的侍卫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不是被陈阿娇打死了吗?   直到那人转身,李采桑才发现那是个神仙——神仙颜值!不在“我”之下。   有点可惜的是光头,皮肤好得能反射月光,锃光瓦亮的不太符合采桑酱的审美。   那和尚微笑道:“已经有人向你示警了,你不担心吗?”   屋里的女子看起来很平静。   采桑将手里的竹签放在脚边,又转起飞剑来,叹息道:“我总说问题大到无法解决就无视它,担心没用,也就没必要担心了。”   和尚:“你认命?”   采桑:“该认命时就认命。”   和尚:“何时该,何时不该?”   采桑觉得这样的对话意境过头了,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眯眼说道:“直觉。”   和尚不以为意,一步步走到台阶前,放下禅杖,衣袖一拂,阶上的冰雪被扫开数尺。   他坐在台阶上,背对李采桑,很平静地说道:“你跟贫僧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采桑喝一大口酒壮胆,问道:“哪里不一样?”   和尚:“你更平凡。”   “这是好是坏?”   “好。”   “你也跟我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更平凡。”   “这是好是坏?”   “坏。”   “哦?”和尚扭头看着女子,眼神询问。   李采桑:“直觉。”   和尚微笑,“大气运者的直觉一般都很准。”   采桑越发觉得危险了,于是想攀关系,说道:“这里有你的徒弟。”   和尚:“贫僧知道。”   “我去叫她来见你。”采桑说完便站起来,尽量保持了仪态,款款走向侍琴侍剑的卧房,推门,一步踏出,却发现还在花厅里,还是大门后。   还在那和尚的身后。   好吧,鬼打墙了,虽然已经确定他不是鬼。   采桑泄气了,无奈问道:“大师意欲何为?”   和尚也站了起来,忽然对李采桑深深作揖,平静道:“想请姑娘去一个地方,住上一些时日。”   不等采桑回答便听有人说道:“我不准!”   两个声音。 第55章 玛丽苏又被抓啦   听见有人出头,采桑酱略松一口气。   她已经有点儿唐三藏的自觉了,感觉老被人抓然后被人救终究会成为一种日常的样子。   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黑衣蒙面,身材高大挺拔,一个穿道袍,背着长剑,清隽飘逸。   采桑一眼就知道他们是谁了,侍剑的蒙面师兄和吕青岩。   蒙面师兄的眼神……有点怪。   有喜、有惊、有怒、有痴……看得采桑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再看向章庭雪,发现他还是那么淡漠、冷清。   道士的眼神满是震惊,他率先说道:“竟然是你,雪前辈!”   章庭雪看了他一眼,合什道:“原来是青岩师侄,当年见你时你才三岁,想不到竟也还认得贫僧,贫僧有幸。”   李采桑顿时疑惑了,师侄?   便听吕青岩说道:“前辈三十六年前上白首山求道,二十八年前来稷神宫出任大宗师,如今又称僧,看来真是要融汇三教了?却不知功行几转了?”说到最后一句已满是讥讽,却又接着补充道:“你还是阵道六一居士的传人,雪前辈,你真不怕走火入魔吗?”   采桑颇觉恍然,不料章庭雪微笑道:“贫僧还学了红楼剑阁的剑。”   李采桑:“……”这是什么神仙学霸啊!   吕青岩脸色微变,呼吸急促。   此时蒙面师兄低沉道:“为何最后是佛?”语气显然有些压抑。   章庭雪定定看着他,似乎叹息了一声,缓缓答道:“刚好是佛。”   采桑酱眨眨眼,越发觉得这两人有故事,想道:“不做和尚也不能那样啊,大侠你这是在借题发挥吧?”   她这会儿已经很放松了,甚至有点想吃瓜。   蒙面大侠忽然气息狂暴,遥遥一掌击在那月桂树上。   砰!   冰雪覆盖的月桂树如琉璃般破碎,散落一地。   冷风吹残雪。   某八婆的心肝瞬间就提到了喉咙眼,紧张得不行。   蒙面大侠的目光里满是愤怒,那美和尚依然面无表情。   某八婆忽然想起一首诗,生怕自己忘掉了,忙提着裙子跑去案桌后面磨墨书写。   吕青岩见状微微一愣——这真的是那个剑胆琴心采桑子?   忽见蒙面人右掌朝天一招,磬然轻响划破夜空,一柄金锏流光一般落在他手上。   吕青岩眼神再变,脚踏罡步,瞬间移身与屋檐之下,尚未站稳,那蒙面人的金锏已当头打向章庭雪,怒喝道:“让我见识你的佛门神通!”   和尚禅杖轻转,迎上金锏。   噹!   两人似乎都有意压制震动,这金属撞击声沉闷无比,却震碎台阶,地裂数尺。   “也没什么长进!”蒙面人冷哼,不顾反震之力,左掌依然破空袭去。   和尚同样一掌迎击。   砰!   两掌相抵,双方俱是衣发猎猎,真气如惊涛骇浪呼啸十方。   吕青岩目露精光,剑指一引,背上长剑出鞘,凝神戒备。   此时贺子平、谢光疾驰而至,但目光接触到院中的白衣和尚时俱是浑身一震,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忽见章庭雪微微叹息,元功饱提,再提掌时僧衣鼓荡,尽纳十方天地之力,赫然是白首山绝技“神龙吸水”。   屋檐下的吕青岩神色一紧,自忖做不到像章庭雪这么轻松写意。   下一刻更惊见章庭雪真气流转间身后浮现一座金刚幢地藏法相,神圣庄严。   他化掌作旗印,轻轻一推。   “施无畏印!”吕青岩脸色铁青,又惊又怒。   蒙面人哈哈大笑,语气里满是不屑,只一锏斩下。   轰!天动地摇。   忽闻蒙面人怒哼一声,吕青岩同时元神剧跳,转身欲扑向李采桑,但一步迈出便见换了天地,竟是置身于深水之中,无边压力裹身,难以喘息。   “阵法,他何时布置了阵法?”吕青岩猛然想起这月桂园便是由章庭雪选址建造的,地下更是直通六一居士陵寝,暗含阵法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只怪章庭雪消失得太久,使人忽略了某些信息。   吕青岩镇定心神,随波逐流因势利导,飞快掐算着阵法奥秘,半响忽闻剑鸣大作,身周气息再次变换,已是回到月桂园花厅之中。   阵法已经被人破解了。   除了蒙面人姬重羽,不作第二人想。   但章庭雪和李采桑都已经消失,蒙面人杵立在书桌前,气息依然狂乱,将一张飘飘扬扬的宣纸拿在手里。   纸上的字墨迹未干,写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蒙面大侠浑身一颤,面上的黑布缓缓侵染一朵血花。   “呀呀呀呀!是谁,谁来害师姐?”侍剑挺剑冲来,见了蒙面人却欢喜唤道:“蒙面师兄!”   此时,月桂园北边的临街小巷里,无根和尚满面疾苦,面对着一个神英凛凛的白衣背影,苦涩道:“师侄陛下,章庭雪此举违反了约定,你不助我阻止他便也罢了,还出剑拦我,却是何道理?”   夏语鹤淡淡说道:“你们当我是假子,又是何道理?”   无根忙摆手道:“师侄陛下切莫误会,你和章庭雪只是一明一暗,并无真假之分,更无轻重之分,李采桑可以是你对手,但绝非是你唯一的对手。”   “既有我,何须别人?”夏语鹤的语气变得冷峻。   无根:“……”心里跟吃了黄连似的,暗道这还真是那位陛下的傲气,只是女儿身的她更多了些脾气,这自尊心也太强了吧,二十年参禅也没能改变她分毫吗?   夏语鹤:“如果李采桑能度过三灾九难,她将是你们最强的对手,是吗?”   无根:“是,所以……”   夏语鹤:“所以,我要她度过三灾九难。”   无根和尚心神一震,眼前微微发昏。   他大概明白这位师侄陛下的意思了,她的对手是李采桑,她们两个现在都被视为假子,但她偏要变假为真!   如果李采桑度过三灾九难,那就真得不能再真了,别说道门先锋,简直可以做主将、元帅、教主。   而早已被认定为琴花对手的夏语鹤,岂能不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胜的尼姑?”无根恍惚间觉得自家师尊选错人了。   章庭雪违反约定,夏语鹤也不听话…… 第56章 玛丽苏就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神宫动荡,月桂园阵法被破的瞬间,孙玉珂、罗春芳等人纷纷惊醒,但赶至花厅时已经太迟。   此时连姬重羽和吕青岩都已离开,只有贺子平和谢光满脸愁苦的样子。   侍剑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说道:“师姐又被抓啦!”   孙玉珂眼前一黑,很想给侍剑一巴掌,忙对贺子平说道:“祭酒大人,可知是何人所为?能否请官府协助?”   贺子平为难道:“倒是可以请朝廷求助,但是……那人昔日名满天下,敬仰者不计其数,恐怕……”   恐怕说出去都没人信!即便相信了的人估摸着也和此时的贺子平一样为难,下意识觉得章庭雪一定有苦衷。   当年章庭雪入神京,连当今神帝都是和他以朋友相交的,朝廷上的哪些人能仅凭一面之词就会下令通缉章庭雪吗?李采桑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今夜此事传扬出去,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定比六一居士陵寝出世更要震动得多。   一个传闻中已经死了二十五年的天之骄子,忽然以佛教门徒的身份现世,捉走了当今风头无二的琴花李采桑。   这里面每一个信息都足以震动整个修行界!   侍琴几乎哭道:“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捉我师姐?”   贺子平和谢光对视一眼,俱是叹息不已,终是谢光行至书桌后,执笔写下了“佛门章庭雪”五字,只给孙玉珂看了一眼便将纸张震碎。   “怎么可能?”孙玉珂先是大惊,随即越发意识到事态严重,面色煞白,连连后退数步,竟是摇摇欲坠,角灵等人连忙搀扶,也不禁心惊肉跳。   这位孙师叔近来可经历了不少风浪,越发的沉稳,还能将她吓成这样的事情绝不简单。   此时侍剑也叹息道:“连我蒙面师兄都打不过的人,这天下间大概不超过十个。”   如今世人都知道六一居士传承早已落在章庭雪手里,那么能够在六一地窟来去自如的蒙面师兄,其身份已经呼之欲出——章庭雪最得意的(和)门(谐?)生,姬重羽。   侍剑私下里和侍琴、角灵、羽灵已讨论出了这个结果,但侍琴等人来时并未看见姬重羽身影,此时听得侍剑所言,俱是面色煞白。   连姬重羽都打不过的人,恐怕比那红楼第三剑更强大了吧,第二剑?紫府王?塔林神僧?   孙玉珂等人惊忧难解,贺子平也只能尽量说些安慰的言辞,比如采桑先生性命无虞之类。   谢光悄悄离开月桂园,正要去寻孙瑛,却见他已经出现在竹林外,忙上前问道:“贤侄,此间之事你可知了?”   孙瑛点头,不无赞叹道:“佛门好神通,竟然度了章庭雪去,此事连我义父都不知道。”   谢光却摇头,“恐怕不是佛门度了他,而是他向佛门借道而已。”   孙瑛微怔,随即恍然,“伯父当年和章庭雪、石斋公等人并称六雅,颇多交集,你对章庭雪的判断,定然错不了。”   谢光苦笑,“六雅就不要提我这老朽了,只是章庭雪捉了李采桑,他意欲何为?”   孙瑛:“他刚来时我也震惊,但方才小侄还发现剑花在宫外拦下了无根,掐算之下有个大胆的想法,正要请伯父参详。”   “贤侄快说。”   “章庭雪可能是要做李采桑的垫脚石,助她更上一层楼。”   “这……”谢光满脸疑惑。   孙瑛迟疑道:“若是章庭雪损身毁誉,而最后李采桑从他手上逃脱,甚至击败他,是不是等于夺取了他昔日的气运?”   谢光面色大变,心中着实掀起了惊涛骇浪,几近失声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章庭雪昔日的气运比之陈阿娇、白石道人等也不差多少,若是真的都让渡于李采桑,后者岂不是……不可能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完全让渡的……   谢光几乎被他自己的想法吓个半死。   孙瑛叹息道:“他似乎与佛门有了约定,佛道决战时多半会是佛门的战力,但他也曾受道门、儒门的恩惠,此举也许是在偿还因果,但侄儿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还请伯父见教。”   “我……你先让我静静。”谢光无力地扶着竹子,猛揉太阳穴。   另一边,两名紫府州玄女观的弟子悄悄进入西市一个真武会馆内,进入丁字号房。   薛雏菊赫然在通铺塌上打坐练气。   二人禀报道:“观主,稷神宫那边有动静,从阳师姐传来消息说看见一个白衣和尚带着李采桑往南边去了,师姐已经追了下去。”   薛雏菊大感意外,“和尚?佛门的人这么快就出手了?”   当下思忖道:“能闯入稷神宫带走李采桑的人,定不简单,但既然是佛门中人,想必可以合作。”   于是对弟子说道:“你们去接替从阳的位置,继续关注稷神宫。”   两弟子领命而去,薛雏菊想了想,又写了一纸信笺,命弟子将之送去驿馆给乌鸡国小焰王,如此她才动身,根据从阳留下的记号向南而去。   天微微亮时,李采桑缓缓醒来,感觉后颈有些痛,想必是之前给人打昏所致。   随即发现身处一毛驴背上,身上盖着灰色大氅。   和尚牵着驴,缓缓行走在雪林里。   采桑拢紧了大氅,瑟瑟发抖地说道:“前辈,你都做和尚了,还劫掳良家少女,不怕败坏佛门声誉吗?”   和尚不语。   采桑叹息一声,无语望天,反听他说道:“你比贫僧预想的要平静。”   李采桑:“还是那句话,问题大到无法解决就无视它,我看得开。”   章庭雪:“如此甚好。”   走了片刻,采桑才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章庭雪:“塔林之外。”   李采桑:“度我成佛?”   塔林是如今佛门的大本营,相当于道门的玉京山。   和尚扭头看着李采桑,忽然微笑,问道:“你愿意吗?”   采桑反问:“佛门可以喝酒吃肉吗?”   和尚回答:“可以。”   采桑无奈道:“那我做一段时间带发修行的尼姑也无不可,但我终究是东篱观的人,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回去的。”   和尚:“有机会的。”   就在这时,前方风雪飞扬,薛雏菊领着两名弟子疾驰而至。 第57章 白龙驴,蹄朝西   “诶呀!”采桑看到薛雏菊时有点乐,感觉可以借刀杀人的样子。   章庭雪与薛雏菊也相互见礼,后者问道:“在下紫府州玄女观薛雏菊,敢问大师法号,在何处修行?”   章庭雪答道:“贫僧并未正式受戒,没有法号,只是个居无定所的野和尚。”   他说得是实话,但并不能取信于人。   他的相貌、气度仿佛月光菩萨临凡,手里那禅杖少说也价值百金,有这样的野和尚?   薛雏菊身后的两个女弟子眼睛都看直了。   薛雏菊背负着双手暗中凝劲,接着说道:“不瞒大师,你身后的女子是在下师侄,还请归还。”   和尚扭头看向李采桑,霎时空门大露,且不见丝毫气息浮动,俨然毫不设防,薛雏菊几乎便忍不住要出手,这几乎是一个善战之人的下意识反应。   但她也足够谨慎,心知能闯入稷神宫带走李采桑的定不是泛泛之辈,还是以求合作为首要考量,杀意方起便立即压制了下去。   却听李采桑轻笑道:“这位薛观主早已被我师祖逐出门墙,她还偷了我家部分玄女变功法,落了我师祖一臂,对了,我前些日子得以进入六一居士陵寝,也是拜她所赐。”   “原来如此。”章庭雪微微恍然状。   薛雏菊冷哼一声,“大师莫要听她一面之词,我也曾为东篱观出生入死,修为、能力、功德都是继承观主的不二人选,只是为小人所乘才被迫出走,如今我已修成玄女变,为玄女一脉正统,大师若能将此女交我数日,未来佛道大战时,我玄女一脉未必不能改旗易帜。”   在她看来,佛道对立,东篱观内部恩怨谁对谁错根本无关大局,而李采桑是道门一手培养的先锋大将,如今她和李采桑有仇反而是好事,因为可以凭此亲近佛门。   不料和尚摇头道:“你处事的能力或者不错,但若论修为和功德,恐怕一百个你也不足以成为当今玄女的对手。”   此言一出,莫说玄女观三人脸色铁青杀气腾腾,便是李采桑也大感意外,问道:“前辈认识家师?”   章庭雪又扭头道:“缘铿一面。”   话未说完,怒火攻心的薛雏菊终究按耐不住,足下一蹬,身如鬼魅,蓄势已久的剑指袭向章庭雪。   驴上的李采桑看得清楚,面露微笑。   和尚缓缓转身,薛雏菊的剑指恰恰落在他的心胸上。   然而,却是薛雏菊脸色大变,只感一股深不可测的阴柔之力缠住了她的剑气,竟是想撤都撤不了,浑身真气凝滞,仿佛身陷泥潭。   “你……”薛雏菊目露惊骇,便见九环禅杖当面打来。   啪!   李采桑眼睁睁看着那个师叔的头颅像是个西瓜一样被砸烂,血肉喷溅,落地开花。   采桑酱:“……”小心肝怦怦剧跳,体内翻江倒海。   那两个女子见状更是娇躯剧震,跌坐在地。   杀人和尚浑然无事,又扭头对李采桑说道:“你要不要也杀一个?”   采桑酱想吐他一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好看的人杀起人竟然这么凶残,她好一会儿才压制了体内的不适感,叹息道:“你杀人的样子,不好看。”   数丈外的两女子如梦惊醒,尖叫着向来处逃命而去。   章庭雪看着她们的背影,默然半响才说道:“贫僧现在想做个恶人。”   说完依然牵着毛驴缓缓而行。   采桑闻言忽又心生悲凉,望天感慨道:“一个世人称道的君子想做恶人了,原因一定很沉重。”   章庭雪微笑不语。   采桑看不见他的脸,却也莫名其妙感觉到他在笑。   他的笑似乎能感染整片天地。   采桑忽然想起一事,忐忑说道:“有人说我有三灾九难,其中的水灾正是应在薛雏菊身上,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两难,你敲死了她,那我的劫数岂不是不够圆满?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可知的劫难好歹能够预防,不可知的反而更危险。   和尚微微摇头,“没有什么是注定的,一切都在变化,劫数亦然,从你入住月桂园的那一刻开始,便与贫僧有了交集,水井是贫僧建造的,六一水宫也是贫僧所留,贫僧介入你的劫难,便也顺理成章。”   采桑:“……”   这就难受了,这美腻和尚明显比薛雏菊厉害百倍,还要带她去佛门大本营,怎么看都比薛雏菊危险得多。   又听和尚说道:“其实苏海潮也是你的水灾应劫者,或者说,他本来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采桑心中微惊,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却深以为然,“海潮”不正是水吗?而且是大水!   被他这么一说,李采桑有点不安,问道:“我义兄已经脱劫了吧?”   章庭雪:“你未脱劫,他又如何能脱劫?”   采桑迅速镇定心神,哼哼道:“我感觉你在吓唬我,虽然没有证据。”   行不多时,忽又见五六人迎面疾驰而来,却是乌鸡国小焰王等人。   小焰王气势汹汹,又是跋扈惯了的,指着和尚喝道:“尼姑,本王不管你是谁,本王只要你身后的美人予我一件信物,不然你休想再往前走一步!”   他怕陈阿娇,本来已不敢再打李采桑的主意,但乍然听闻她被和尚(虽然“实际上”是个尼姑)捉了,立即便又看到了机会。   因为他现在闹的是尼姑而不是李采桑了!   这尼姑要是听话便也罢了,他两不相帮,要是拒绝,大可打杀了尼姑,解救李采桑,如此总能讨回大雪山的秘籍了吧。   “尼姑”看了一眼他的鸡冠头,却扭头对李采桑说道:“此去塔林路途遥远,正缺个担行李的,姑娘看这王子如何?”   采桑酱心里大乐,拍着毛驴脖子笑道:“妙极!妙极!不妨再给他取个法号,就叫八戒吧!”   她觉得叫“八戒”很好笑,章庭雪却淡淡赞赏道:“难得姑娘也通佛理。”   那边小焰王等人自是怒极,他身边的狂人担心王子莽撞吃亏,只好率先出手,大步踏前,一掌击向“尼姑”胸膛,真气破空竟发尖锐颤鸣,声势骇人。   章庭雪轻飘飘一掌相抵,砰然轻响,那狂人被击飞数丈摔落在地,右臂白骨透出肩胛三尺。   小焰王等人无不浑身剧震,惊骇欲绝。   那狂人一声不发便转身飞奔而去,比兔子还快。   小焰王内心崩溃,也要逃,却听那“尼姑”略显低沉的声音说道:“八戒,过来牵驴。”   小焰王:“……” 第58章 带你装逼带你飞   九九城太宰府的思过园中,邱莺语坐在秋千上,也不让人推,只轻轻晃荡着。   她很安静,安静得有些病态,倒有五六分淑女气质了,叫人既欣慰又担心。   她自几日前醒过来后便这样,有时还会望天吟诗,“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之类,生无可恋的样子。   邱玉山却还在生她的气,不准府中诸人劝解她,说道她若还不知悔改便是死了也干净。   邱司马氏心疼女儿,暗中打人去请她的师傅黒凤神君,果然,神君的面子很大,得以进入思过园。   他看着清减了不少的徒弟,微微叹息,上前推了一把秋千,说道:“难得你这么乖巧,师傅要奖励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邱莺语抬头看了看,忽又望天吟道:“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天哪,天哪,好个恓惶的我。(注:李(和)清(谐)照《如梦令》)”   神君眼角抽搐,纠正道:“是‘无那,无那,好个恓惶的我’。”   往日的邱莺语定要说出一番歪理来为自己辩解,但此时却垂头丧气的,无限忧郁道:“我连背诗都背不好,唉……”   神君心想这徒弟平日是个喜欢热闹的,不妨说些江湖事看看,于是说道:“师傅告诉你一件大事,李采桑被人捉走咯。”   邱莺语之前一直想着对付李采桑,神君本以为她听到这消息会开心些,却见她别过头去,抽了几下鼻子才问道:“这次又是哪个捉了她?”   神君对她这反应十分费解,但见她似乎有些兴致,便顺着说道:“你一定想不到,竟是死了二十五年的章庭雪,他还做了和尚。”   这消息无疑十分惊人,邱莺语却问道:“他捉李采桑做什么?”   神君有些难以置信,反问:“你怎不关心章庭雪?他没死,还做了和尚!”   邱莺语怔了一下,又忧郁道:“我又不认识他。”   “……”黒凤神君发现无法反驳,偏又觉得哪里怪怪的,纠结数息才说道:“他做了和尚,而李采桑是道门的人,捉了她去倒也不算奇怪,不是,真正奇怪的还是他做了和尚啊!他为什么要做和尚?”   邱莺语幽幽说道:“做和尚也没什么不好。”   黒凤神君有点震惊地看着徒弟,忽闻园外有随从呼唤,便令他进来。   随从恭敬递上一卷帛书,说道:“会馆那边刚刚送来的王谕。”   神君心中一凛,打开帛书,片刻后深皱眉头,若有所思。   随从退下后,黑风神君才说道:“你师祖说给玉京山一个面子,让我去救一救李采桑。”   邱莺语浑不在意道:“那就去救呗。”   神君面露苦色,“可我救不了,你师傅我连二十五年前的章庭雪都比不上,更遑论现在?你师祖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却还要我去救人,不对,是救一救,耐人寻味啊!”   此时,观星楼第七层的观星台上,神帝司马钧阳正在沏茶。   他沏了两杯茶,将一杯置于对面。   这世上能让他亲自沏茶招待的人屈指可数。   姬重羽是其中一个。   茶杯刚放下,身穿稷神宫黑色学官制服的姬重羽便出现在下方阶梯前。   他背对着神帝,似乎准备随时离开。   自然也没有兴致喝茶。   司马钧阳面露惋惜,说道:“谭香山、慕容冲、谢光等人连夜入宫状告章庭雪,求朕派人去解救李采桑。”   姬重羽一步踏前便要离开,司马钧阳却又说道:“章庭雪欲助李采桑是真,欲借此了断昔日因果也是真,你一旦出现在他面前,便是逼他斩断最后一丝牵绊,你真的想好了吗?”   姬重羽的身影骤然顿住,无声,双拳却缓缓握紧,衣衫拂动。   神帝喝了杯中物,良久才看着西南方向说道:“那丫头毕竟是朕亲笔所点的诗博士,朕此时也该有所表示,让西府须滂沱走这一趟吧。”   “好。”姬重羽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拂动的衣发缓缓沉下。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自东方飞入九九城,落入乾阳里大明观。   司马钧阳“呵呵”一声,“白石老道也出手了,恐怕雪爱卿不好受啊。”   大明观里,吕青岩伸手一捉流光,浑身剧颤,目露震惊。   旁边齐小瑶花容失色,惊呼道:“白首山的……星辰印!”   吕青岩手上正是一个掌心大小的宝蓝色印玺,荧芒闪烁。   他双手捧着印玺朝东方一拜,恭敬说道:“弟子领命。”   齐小瑶过了片刻才小声说道:“道长令师叔去救李采桑?”   吕青岩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重说道:“还有了结雪前辈与白首山的因果。”   齐小瑶眼神再变,“那岂不是彻底将他推向佛门了?”   吕青岩叹息不语。   东南方数百里外的梨花山上,陈阿娇站在临崖的大石上,遥望九九城,饶有兴致道:“不愧是天下第一漂亮的男人,甫一入世便搅动天下,那个李采桑上了他的船,倒也能飞一阵子,便看她能不能下船了。”   她的身后,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女子正悠哉烤着野猪,她看起来正值盛年,风韵动人,面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更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娴静淑美。   她看着陈阿娇的背影轻笑道:“师傅也有兴致凑趣吗?”   陈阿娇转身白她一眼,“他说学了我红楼剑阁的剑,有那么容易的吗?”   女子无关痛痒地“哦”一声,“那师傅准备让谁去闹一闹?”   陈阿娇哼哼一声,斗志昂昂道:“既然都要打架,我们就让最能打的去,你,去通知小十二。”   “哦,好,一会就去。”   陈阿娇立即俯身捡石子丢她,骂道:“现在就去,让你追个卜算子你都追不上,也就剩下传话这点用处了,你还想偷懒?还想吃我和璐璐的烤猪?走开,快去!”   徒弟小跳着到处闪烁,委屈巴巴的,看了看一手烤得金黄油亮的野猪,抹了抹嘴巴,还是忍痛下山去了。   而在十数里的梨花渡上,卜算子站在结了冰膏的河岸边,看着风云疾走的天空,啧啧两声,自语道:“这等气象,恐怕当年的姜鲮鱼也不外如是了吧?” 第59章 走起   李采桑自打穿越后过的一直都是贵族般的优渥生活,这下子忽然要吃苦,真是难受得紧。   冰天雪地里待个一时半会还挺有意境,时间一长就只想自尽了。   约莫响午时分在高家庄吃了些东西,然后令八戒去置办了一个担子,里面装些衣物、水袋、文房四宝等用品,采桑酱还没休息够,三人一驴便再次启程。   向西南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雪飞人惶惶。   小焰王一路走一路抹眼泪,后悔莫及。   他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即便要被楚赤松一刀砍掉脑袋时,也是存了一丝任豪气概的,心想碗大一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这会儿,堂堂一国王子,世人称颂的武道天才,居然沦落到给人挑担,这真比杀了他更难受。   以后还怎么做英雄好汉?   可面对这轻轻一掌就能将大雪山护法打得骨肉分离的……和尚,他完全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   逃又逃不了,只有听话才能吃口饭这样子。   采桑百无聊赖地趴在毛驴上,看了看呜呜咽咽了一路的八戒,朝他打一声招呼,说道:“八戒,不要这样,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   小焰王看着美人,以为她要说些安慰人的话,却听她说道:“还有远方的苟且呢,你要坚强啊!”   八戒:“……”   这是个魔鬼!   就在这时,忽闻章庭雪轻咦一声,脚步一滑便来到毛驴前,僧衣一挥,传来“啊”的一声惊叫。   李采桑顿感惊悚,大叫道:“子琪别动!”   那是司马子琪的声音。   她连忙跳下马,挡在和尚面前,果见司马子琪从数丈外的积雪里爬起来,揉着胸口痛哼。   李采桑见状放心不少,却不敢过去搀扶,生怕他抢了人便跑。   这边的和尚可是声称要做恶人的,一杖打爆薛雏菊的头颅眼睛都不眨一下,司马子琪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子琪,我没事,你快回去,给大家报个平安,快走快走!”采桑猛朝他泼手,泼苍蝇似的。   司马子琪想要说话却是一阵咳嗽,脸色发白。   章庭雪淡然道:“他们来了。”   不数息,李采桑也听见风里传来隐约的吆喝声,心里更是着急,干脆一把捉住了章庭雪的右手。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章庭雪早上放了薛雏菊的两个弟子回去,后来又放了小焰王的一群随从,路上也没有故意隐藏行迹,那么,九九城里的孙玉珂、苏海潮等人是一定会很快追上来的。   不多时,果然见苏海潮、孙师叔等人策马来到,还有不少神宫的师生,围了一圈。   采桑忽然有些理解了“你未脱劫,他如何能脱劫”这句话,苏海潮虽然挣脱了心灵桎梏,但对她的情谊似乎有增无减,她毫不怀疑这位义兄会为了她拼上性命。   她的劫,便是他的劫。   司马子琪亦然。   采桑酱忽然冷静了,放开章庭雪的手,面露微笑,踏前两步对众人说道:“我很好,你们谁也不准对雪前辈不敬。”   苏海潮背着三把剑,目光紧紧盯着白衣和尚。   李采桑只在万年县驿馆外面遥遥见过那三把剑,当时是由苏海潮的剑童小五背着的。   这是第二次看见。   孙玉珂、角灵、侍琴等人纷纷跳下马,便要上前,却见李采桑双手前推,她退后一步说道:“都别过来!”   众人又急又怒,但孙玉珂好歹制止了她们拔剑的动作。   采桑又看向苏海潮,幽幽说道:“兄长,你也不明白采桑的心意么?”   旁边的小焰王看她忽然间楚楚可怜的样子,脸上肌肉连着心脏一抽一抽的——她才没有这么可爱!她是个魔鬼!   苏海潮闭上眼睛,半响才重新睁开,眼里的战意已经收敛,他跳下马,朝章庭雪作揖道:“晚辈苏海潮,久闻前辈美名,但愿盛名无虚士。”   这话颇不客气,但章庭雪只是微笑致意。   李采桑既然料到众人会来,响午在高家庄休息时便写了书信的,此时取出将其丢给孙玉珂,想了想又指着侍剑说道:“小剑过来陪我。”   侍剑有点雀跃,正要上前,被侍琴一把拉住,后者将一个大包袱塞给她,厉声说道:“照顾好师姐,不然我就将你八岁还尿床的事情说出去!”   侍剑抱着包袱惊恐道:“不能说,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师姐。”说完小跑至李采桑身边。   众人:“……”   李采桑朝四方都款款作揖,说道:“诸位,雪前辈是守信君子,他只是请采桑去塔林小住,并无加害之意,采桑深感荣幸,便任性这一回,请诸位见谅。”   众人又怎能不知她在委曲求全,赵瑞龙当即朝和尚喝道:“章庭雪,枉你……啊!”   被和尚一个眼神瞪飞,惨叫吐血。   见者无不头皮发麻,惊怒交加。   传闻中的章庭雪是个几乎完美无瑕的温润君子,神帝曾赞道:“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但眼前这个白衣和尚简直比南极洲的魔修还要凶恶几分的样子,他真的是那个章庭雪?   “这个二货!”采桑酱有点气急,翻身上驴,冷喝道:“都给我退开!”   她向来以柔弱示人,此番怒上眉梢,语气凌厉,英姿勃发,众人都不禁神色一凛,心知这采桑先生真是生气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都默默让开了道路。   她颇为生涩地驱着毛驴,自众人身边走过。   缓缓走进了茫茫的风雪里。   孙玉珂、张玉龙等人制止了想要尾随而去的司马子琪等人,疾言厉色道:“章庭雪已经不是二十五年前那个美玉君子,你们要陷采桑先生于不义吗?”   蠢蠢欲动的几人看向苏海潮,见他也无动于衷,不得已愤愤不平地按耐下来。   李采桑好一会儿才扭头往身后看,不见有人跟来,松一口气,对章庭雪道:“前辈你又何苦呢?”   她看出来了,这个和尚并非一心向恶,他大概只是在自毁名声,不然赵瑞龙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章庭雪微笑道:“难得你还有心思关心你的敌人。”   采桑闻言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却见侍剑蹦到和尚前头,跪地一拜,激动叫道:“请师傅传我神功!”   采桑酱:“……”   这也叛变得太快了吧?   章庭雪摇头,“贫僧与你有师徒之缘,却无这名份。”   侍剑有点迷茫,以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家大师姐,后者冷笑道:“你想做尼姑,我就给你取个法号,就叫行者,剑行者,过来牵驴!”   侍剑顿时噤若寒蝉,低着头去牵驴,瑟瑟发抖的亚子。 第60章 居然被人撩了   侍琴真的是个很贴心的孩子,她带来的包袱里有好几套换洗的衣物和一些配饰,还有三千两银子的票子,挺厚的一沓。   每当打坐观想就会睡觉的采桑酱暗暗决定了,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竭尽全力培养侍琴,将来让她做观主!   相比起来,侍剑……剑行者就着实让人操心了,除了练武、练剑,整天就傻不拉几的,唉……   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采桑酱无聊得慌,睡又睡不着,便对剑行者小声说道:“雪前辈虽然说和你没有师徒名份,却也是认了这缘分的,你可以向他请教修行问题。”   剑行者抬头看着她,有点忐忑地说道:“你不会生气吗?”   采桑反问道:“那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生气吗?”   剑行者想了想,然后一脸迷惘地摇头。   采桑叹息道:“你好歹也是道士养大的,道士跟和尚在打架呢,你都没问过观主就跪拜和尚,这是叛教,如果是玉京山或者塔林,叛教是要被烧死的,晓得了吧?”   剑行者疑惑道:“可蒙面师兄说他是我师傅啊,徒弟拜师傅不是应该的吗?”   采桑酱:“以前不知道他做和尚了啊,而且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死者为大嘛,你继承了人家的东西理当给个名份人家,可现在他活生生的,还亲口拒绝了你,师徒这种事情就休提了,但可以学他的功夫,学成之后再打败他。”   剑行者“哦”一声,后面的八戒听得太阳穴猛跳——这两个女子,当着恶人本体说他死啊名份啊之类的,不拜师还企图学人家功夫,真是太放肆了!   却听章庭雪平静道:“姑娘就不担心这样做会同时得罪佛道两门吗?贫僧便是一鉴,很快你便会知道贫僧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采桑酱闻言心中一凛,闭口不语。   但剑行者是个蠢的,依然问道:“那么师……大师,请问我要怎么做才能练成神功呢?”   和尚微笑道:“等你真正知道为何而修行的时候,可以神功小成。”   剑行者:“为何修行?当然是为了武功盖世啊!”   和尚摇头不语。   采桑倒是有些猜测,但也不敢班门弄斧。   后面八戒忍不住说道:“大师,我知道我为何而修行,为何不能练就神功呢?”   大师抬手指了指剑行者,又指了指八戒。   八戒恍然大悟,道:“大师的意思是男女有别?”   采桑酱以手抚额,叹道:“又是一个笨蛋。”   这话说得……行者和八戒都不高兴了。   大师扭头对采桑说道:“姑娘以为呢?”   姑娘答道:“她是她,你是你,修行本就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这个应该是常识吧。”   “很多人并不重视常识。”大师的语气带着一股惋惜。   两个笨蛋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大师接着说道:“修真,修真,姑娘认为修的是什么真?”   采桑想了想才答道:“永恒完美。”   大师点头,“此解甚佳。”   采桑酱呵呵一笑,“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读的书多。”   这异世界的人读万卷书的就是个博学之士了,其实也就几百万顶多一千来万字的样子,而采桑酱可是读了两三亿字文学著作的宅女,确实够多的。   几人打破了沉默,时不时聊上几句,旅途便也轻松不少。   日落时分来到黑风山下,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可苦了采桑酱,只寻得一个猎户用来休息的石屋,往那石塌上铺一层干草,她躺上去便睡了。   女孩子睡眠不足对皮肤不好。   不知何时被剑行者摇醒,发现已经月上中天,石屋内外都烧着火堆,还算暖和。   但外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采桑看见那人时立即清醒过来,着实意外得紧。   是孙瑛!   他依然挎着布袋,右手里拿一支布幡,上书“每日一签”四字。   采桑惊呼:“竹签君,你怎么来了?”   跟竹签对话多了,感觉竹签才是本体的亚子。   孙瑛脸色微沉,“自然是来救你。”   采桑半信半疑,都说算命的最懂趋吉避祸,难不成他能打得过章庭雪?   便见他自布袋里掏出来两个盒子,对章庭雪说道:“久闻前辈乃儒门六雅之棋,敢请前辈指教,晚辈若侥幸胜得半子,便带走琴花先生,如何?”   采桑顿时恍然,原来是想比下棋,这还真是算命佬的强项,如果常人能算五步棋,那货真价实的算命佬至少能算七步吧,而且他还能望气。   章庭雪:“你若输了呢?”   孙瑛竖起左手小拇指道:“愿断一指。”   采桑闻言大惊,正要说话便听章庭雪道:“可。”   “……”采桑酱顿时就难受了。   章庭雪衣袖轻拂,一块石头便滚至两人中间,他掌刀连辟,那花岗岩像豆腐块一样被切平整,随即剑指一横一竖,纵横各十九路的棋盘浮现于石上。   冷风吹去石尘,月光一照,那棋盘竟光亮如镜。   旁边的八戒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喃喃道:“一剑化三千。”   一剑化三千,乃红楼剑阁秘传绝学,作为大荒州人氏的八戒倒也见过三次,都是十二剑姬中人所使,但无一人能使得章庭雪这么举重若轻,那棋盘的划痕看起来完全一样!   “有劳前辈。”孙瑛也不客气,将布幡往地上一搁便坐了上去,将白棋盒子递给章庭雪。   和尚不接。   因为黑子先行。   “好吧!”孙瑛无奈放下盒子,请章庭雪抓子。   这是猜先,由一人抓一把白字,另一人猜其奇偶,猜对了便执黑先行。   和尚的衣袖轻轻拂过棋盒,竟是一点声响也无。   采桑等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孙瑛却抬头望天,半响才将两颗黑子摆在棋盘上,拱手道:“前辈果然君子。”   他猜偶。   章庭雪张开右手,掌心里果然是四颗白子。   剑行者挠头对李采桑说道:“师姐,我想学这个,怎么猜的?”   采桑酱:“他是算的,而且计算好时辰才来,这会儿应该快子时了,马上又是新的一天,所以待会下棋的时候他还能算一次,但看他方才算得容易,应该是大师没有刻意阻拦之故。”   说话间,对弈两人已经正式下子。   然后孙瑛便输了。   任凭他掐算得面青唇白也不得不中盘认输,再勉强算下去恐怕得走火入魔。   其实他若不掐算,反而能多多支撑一会。   李采桑的脸色同样微微发白,几次欲言又止,只眼睁睁地看着孙瑛将左手小拇指震落。   鲜血如注,被寒风一吹,血液缓缓凝结。   他接住断指,朝章庭雪作揖,然后转身而去,脚步虚浮。   李采桑心中揪紧,便要上前,却听大师说道:“他的布袋里有圣手医仙特制的金玉断续膏,只要及时处理,这断指还可以接上。”   “嗯?”采桑酱猛地一怔,有些怀疑地看向大师,后者却不再多说。   等她再扭头时却已不见了孙瑛的身影。 第61章 一条大河波浪宽   “这个家伙,套路还挺熟练的呢。”   这个孙瑛可以说是采桑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在她面前玩儿套路的男人,她之前的所见的司马子琪、唐破阵、张玉龙等,即便是楚赤松,都是很实诚的。   面对才貌双绝的琴花先生,很少有男子能够保持若即若离的分寸,也就玩不起套路来。   这孙瑛却是个厉害,不过他遇到了更厉害的章庭雪,一语道破他的小心机,不然采桑酱觉得她一定会感动加内疚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不过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抓到具体,只好作罢。   采桑也就着热水吃些烧饼,章庭雪忽然对她说道:“贫僧自大荒州一路行来,也闻姑娘精通琴棋书画,不知可有兴致手淡一局?”   “没有!”采桑酱回答得干净利索。   开玩笑,她能看懂就很不错了。   “……”大师有些意外,但也不强求,默默收拾了棋子,都放八戒的担子里。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下棋,难怪乎是儒门六雅中的雅棋。   采桑酱吃饱了又去睡,天蒙蒙亮时便被剑行者叫醒,她说道:“师姐,大师说要上路了。”   采桑酱差点起床气爆发,骂道:“死丫头你究竟哪边的?如果是侍琴,她就敢跟大师说我家师姐还要睡一个时辰的,为什么你就不敢?”   剑行者弱弱答道:“大师说只要我能天天这个时间叫你起床,他就传授我红楼剑阁的‘一剑化三千’。”   “……”采桑酱觉得这大师也蛮腹黑,但还是指着剑行者的脑袋说道:“你就不怕学了没命使吗?剑阁的绝学是那么容易外传的吗?”   剑行者立即哼一声,道:“我辈修士,何惧一战?”   采桑不再理会她,起来收拾,十分下流地拿热毛巾往衣裙里搓洗,哪里还有半点贵族风范?连八戒都替她害臊。   采桑酱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她以前大学暑假时学人穷游,也经常好几天不洗澡,都是这么对付过去的,只是最近淑女惯了,这才觉得有点难为情。   完了她还要换一身衣物,依然把头发梳得绸缎般柔顺光滑,再用些防冻的香脂……   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上路的小焰王等得憋屈,跑去捶大树,等正式起行时,他已经捶断十几株大树了。   采桑见状颇为感慨道:“我没想到八戒你对于挑担事业这么积极,怠慢了,骚瑞骚瑞。”   八戒:“……”想吐血。   但几天之后,采桑酱也着实调皮不起来了。   这比当年穷游时苦太多了,山路就是真的山路,可没有阶梯的,沿途也没什么景致,更没有美食,一天到晚除了走路还是走路,单调,枯燥,身心俱疲。   慢慢地便也丢掉了不少东西,因为提不起兴致去整理了,懒得搓澡,懒得梳头……   沿途的景色也缓缓变化着,积雪没有那么厚,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顽强的绿色植物。   廿三日,四人一驴进入灵河州地界,响午时分来到一条大河前。   这大河一眼看不到对岸,河水黑绿黑绿的,颇为汹涌。   河边有个破败的渡口,道旁立一石碑,上书“九曲河”三字。   灵河州便是因这河而得名,它有九处大弯曲,贯穿整个灵河州,更传闻以前有灵龟栖息在河里,会将落水的人一一驮上岸来。   奇怪的是渡口上空无一人,也不见任何舟楫,只有寒风吹枯草,浮浮浮。   “看来这渡口已经废弃多年,没有船,可怎么渡河?”八戒放下担子,眺望大河,一脸惆怅的样子。   趴在驴背上的采桑很是无语地看着他,心想:“这人适应能力很强嘛。”   此时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自远处传来,李采桑听音色觉得有些熟悉,数息后霍然一惊,跳下毛驴,几步走到岸边。   果然,不多时便见儒衫纶巾的苏海潮自远处河面飘然而来,风度翩翩,吹着笛子,却不成曲,音律颇为诡异。   更诡异的是,他足下踩着一只超级大乌龟!   “ennn……”采桑酱觉得着剧情好熟悉。   苏海潮驱着大乌龟来到岸边,给了采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对章庭雪拱手道:“前辈可否容我送义妹一程?”   章庭雪微笑答道:“可。”   李采桑二话不说便转身骑驴,调转驴头要走,不料那八戒直接扛起毛驴几步飞奔到乌龟背上。   采桑酱:“……”   这终究是个假的八戒,居然对“取经”这么上心了。   剑行者前后看了看,也跳上乌龟了,满脸惊奇。   章庭雪杵着金杖也走上来,不无赞叹道:“原来苏先生还精通驭兽之道,果然博学多才,名士风范。”   苏海潮:“前辈谬赞,晚辈只是懂些皮毛,只能勉强驱使一些愚钝之物,不敢说精通。”   采桑见事已至此,惊惧无益,站在龟背上说道:“兄长可记得当年结义时所言?”   其实她自个儿不记得,但心想结拜一般都会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种话的,想以此提醒苏海潮——you jump。I jump!   苏海潮果然十分受用,感动道:“不曾有片刻忘怀。”说完便转过身去,再次将铁笛吹奏起来。   大乌龟闻声而动,调了头便往河中心去。   乌龟游得很平稳,毛驴匍匐着一点也不害怕,剑行者左看右看倒真像只猴子。   河面风很大,采桑连坐都坐不稳,还得拿章庭雪的金杖压着膝盖才行,心想一会要真是打起来,好歹夺了他的兵器。   约莫盏茶时间,河面上忽来一阵大雾,霎时间白茫茫的一片。   苏海潮放下笛子,也不回头,只问道:“敢问前辈,路在何方?”   大师答道:“路在前方。”   苏海潮:“可佛家言回头是岸。”   大师:“回头是来岸,前方是彼岸。”   苏海潮默然片刻才叹息道:“晚辈受教。”说完一步踏前,竟消失在浓浓大雾里。   此时有人大笑道:“久闻雪公子学无不精,既然得了六一居士的传承,想来也是阵道大家了,在下紫府州黒凤使,请雪公子一试‘烟海锁仙阵’!”   话音未落,四周河水纷纷旋转成涡,大乌龟一头向水下扎去。 第62章 棋高一着   李采桑身体失衡,正惊呼,却见章庭雪左手向上一托,砖窑一般大小的乌龟竟被一个水下一个金光大掌托起数丈,任凭它四蹄乱划也够不着河水。   “嘿!”   李采桑身后忽先一束拂尘,便要将她卷走,但金色禅杖后发先至,以刚击柔,竟令拂尘炸裂数尺。   不料拂尘也只是虚招,水面一道宏大剑光横削,将金色巨掌斩断。   河面同时烟波汹涌,四周都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仿佛洪荒巨兽要将巨龟及众人吞没。   章庭雪神色如常,忽然扯下身上白袍一抛,袍子云袖切开化为一张白布,白布丝线再猛然张裂,竟成一张丈余宽的大网,将龟背上一应人、物都兜了进去。   轰!   巨浪翻覆,网中几人尽被淹没,却没有预料中的天旋地转,和尚双足勾连网格盘腿一坐,纵然身处暴流,身形亦稳如东山。   却见四周密密麻麻的旗幡如龙卷风疾走,河水便也随之疯狂旋转,似欲撕碎其中一切事物。   如此恐怖漩涡之中,还有无形水剑袭向章庭雪,四面八方不定,每一击都足以开山劈石,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黒凤神君又怎敢真的在章庭雪面前卖弄玄门阵法?这水下大阵实则是个军阵,靠一千二百余紫府州精英水兵演练而成,他深知阵法特点,只隐在暗处用剑,企图缠斗于章庭雪。   赢是不可能赢的,便是紫府王亲至恐怕也没有十足把握取胜于如今的章庭雪。   神君紧紧盯着漩涡中心的单薄身影,忽闻苏海潮的声音说道:“神君小心天上。”   神君心中一凛,忽觉四周暗淡,抬头一看,透过汹涌水影依然依稀可见一个百丈巨掌当空压下,势弱飞陨。   “虚空寄招!”神君眼神剧变,心中震骇,忙指挥变阵。   藏招于虚空,那是入道境红尘仙人才能施展的通天手段,传说能杀人于千里之外。   章庭雪此时身处阵眼,即便部分真气能穿透漩涡也必然顷刻间逸散,不可能凝成那恐怖的巨掌。   黒凤神君只想到了一个可能——章庭雪早在踏上龟时便已暗中将这一招隐藏于虚天,此时只需一道神念引动,巨掌便破空而下。   轰隆!   巨掌一击,方圆数里水域坍塌,千余水兵完全无法控制身形,被巨浪扫飞,战阵瞬间崩解。   黒凤神君想过会败,但没想到占尽了地利人和依然败得这么轻易、彻底,他也是纵横天下的一时枭雄,此时反被激起凶狂战意,仗着水性过人便将心一横,拂尘扫开洪流,一剑朝章庭雪背影斩下。   同时,苏海潮乘剑破浪,一剑刺向章庭雪坐下大网。   二人堪称水中王霸,速度比地上还要快上几分,且成一前一后夹击之势。   章庭雪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劈下,十数丈刀气破空断浪袭向黒凤神君,同时左手弹指,一缕剑气直击苏海潮胸膛。   却见苏海潮忽然弃了足下宝剑,身如蛟龙翻腾,堪堪避过剑气之际同样一剑朝章庭雪刺去。   章庭雪目露一丝意外。   就在此时,水下看似随波逐流的一条藤蔓倏然穿入网中,游蛇一般将李采桑捆成人棍,便将她自网格之中扯了出去。   章庭雪不慌不忙,左手剑指抵住苏海潮长剑,反手一弹,宝剑砰然断裂,剑刃倒射而回,气势更盛。   苏海潮咬牙挥舞断剑格挡剑刃,虎口迸裂,断剑再次碎裂,数片剑刃依然扎入其胸膛。   轰隆,黒凤神君同时被一刀劈入河底,裂地数尺。   章庭雪正欲追赶李采桑身影,却又见苏海潮一掌袭来。   九叠浪神掌化滔天巨浪为用,不求杀敌,只求将他推开。   章庭雪剑指正要动作,忽觉座下锋芒刺骨,身影让开半寸,便见剑行者怀里的宝剑锵然出鞘刺来。   那是苏海潮的剑!   他竟能料中李采桑会唤侍剑一起上路,早联合孙玉珂将侍剑珍爱的夏蝉换成了苏海潮的剑。   他很有耐心,数日来不曾有丝毫意念降临于剑上,竟将章庭雪也瞒了过去,直到此时才暴起发难。   章庭雪侧身瞬间,剑指便偏了半分,凌厉剑气穿透重重巨浪,依然打入苏海潮右肩,其身形却也被巨浪推开数十丈。   “撤!”黒凤神君见状大喜,在水下虚晃一剑,数百剑气袭向章庭雪,随即转身飞射而去。   苏海潮同样一步退入乱流之中,隐没身影。   章庭雪压水上浮,将网兜打开,随波逐流。   又见浓雾自四面八方涌来,白茫茫的一片。   另一边,李采桑被拖上一艘小舟,正大口喘气,忽觉脖子上凉凉,定睛一看,却见邱莺语的面孔近在咫尺,正是她拿匕首贴着采桑的脖子,疾言厉色道:“你在六一水宫里对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   采桑酱怔了怔才想起来当时的情景,顿时心慌,急急解释道:“假的假的,当时是为了骗我义兄才那么说的,五姑娘你要冷静,麦激动……”   却见邱莺语脸色突变,眼神有些恍惚起来。   “咦?”采桑酱觉得有点奇怪,但不等想明白,忽见邱莺语目露杀意,她尖叫道:“人渣,我杀了你!”   愤怒之下却没有直接抹她脖子,而是举起匕首欲扎。   李采桑忙用力一滚,就在这时,水下一条金色长棍打来,将小船一分为二,随即一个神龙摆尾架着李采桑飞射而去。   正是章庭雪的禅杖。   邱莺语被掀落水,依然拿起长鞭挥舞,却已够不着禅杖,只愤怒骂道:“人渣,老姑婆,你不得好死!我一定要杀了你——”   此时黒凤神君和苏海潮踏波而至,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采桑被禅杖带进烟波之中。   “还是输了……”神君不理会撒泼的邱莺语,看着满襟剑刃且脸色苍白的苏海潮,哀叹道:“苏老弟如此拼命,又有奇招,未想还是败得这么狼狈,是我拖累苏老弟了。”   苏海潮倒是平静,“实不相瞒,若非神君牵制了他大半功力,我连舍身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神君闻言只是苦笑,心知若是换了在地上,章庭雪方才那一刀已能令他重伤,而那一刀却不是章庭雪的全力。   章庭雪若要战,邱莺语也偷不走李采桑,那禅杖本可以早早将邱莺语拦下。   只是他不想战,完全可以说是章庭雪放了黒凤神君和苏海潮等人。   这种差距几乎令黒凤神君感到绝望。 第63章 采桑酱悟道,西出廾谷关   李采桑被带回章庭雪身边,河面浓雾迅速消散,一行人很快便抵达对岸,连毛驴都安然无恙。   小焰王看向章庭雪的目光更多了些恐惧,他毫不意外章庭雪能击退黒凤神君和苏海潮,但震惊于他御物的能力。   出窍境巅峰的强者也就能凭空御使百斤左右的事物,但章庭雪一边御使金杖带着李采桑,一边还御使白衣网漂浮于河面,而网上两三百斤重,即便可以借力于河水,这种能为也是骇人听闻的。   小焰王只想快点完成任务然后远离这个可怕的漩涡。   李采桑上岸后才问道:“我义兄如何了?”   章庭雪答:“受了点伤。”   采桑放下心来,也不再多问。   一行人休息了片刻便继续赶路,约莫黄昏时分采桑便病倒了,猛流鼻水,脑袋里似乎塞了一块拳头大的铁,又重又痛,难受得要命。   章庭雪却不用气功给她治疗,似乎还精通岐黄,沿途寻了些药草,让剑行者仔细煎了药汤服侍她。   此时的采桑酱真的觉得委屈了,从未试过这般艰难,病得头痛欲裂,睡不着,吃不下,只一夜过去便憔悴得吓人,面青唇白,迷迷糊糊中想死的心都有。   章庭雪只看了看她,亲手将她架在毛驴背上,用大氅将她裹紧了,轻声说道:“姑娘不妨猜一猜,下一个来救你的人会是谁。”   此言无疑是威胁,暗示他也许会杀了下一个来救她的人。   李采桑顿时惊醒不少,痛苦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和尚:“贫僧想做个恶人。”   说完亲自牵着毛驴起行。   李采桑不敢死了,努力振作精神,纵然头痛得想爆炸也誓要保持清醒。   她向来是个淡淡的人,淡淡的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坚决不欠人东西,尤其是人情。   穿越之前,除了父母她自问从不曾欠了谁,因为不欠,所以能来去自如,所以能淡看人间百态,安之若素。   也许很无趣,但她喜欢那样的自由,哪怕有点孤独。   如今她猛然发现,穿越以来其实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替采桑子还债,还楚赤松的债,还苏海潮的债,还东篱观的债……   真的,不想再欠他们的了。   “原来……我活得这么自私,呵呵。”采桑酱忽然有一丝明悟,却不后悔。   她不喜欢欠,但喜欢让别人欠她。   换言之,她其实喜欢掌握主动,甚至是喜欢掌控!   如此强作精神,自然休息不足,她的身体反而愈加虚弱,再怎么吃药也于事无补。   如此三天之后来到廾(gong三声)谷关前,采桑酱的病情并无好转,面白如纸,看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却有些习惯了头痛——承受疼痛的能力变强了!   “这真是悲哀……”她如此想道。   廾谷关是西出大晋的边关之一,顾名思义,是一个“廾”字型的关口,关隘两边是连绵不尽的险山峻岭,飞鸟难度。   传闻千年以前,两边的插天石山上吊着一把巨大的斧形闸刀,那时的廾谷关还叫斩仙台,闸刀一落,仙魔辟易。   章庭雪等人走到关前,忽见一七八岁大的童子策白马而来,他坐在马背上展开一卷黑色龙纹帛书,清朗念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眷命皇帝司马钧阳圣旨,制曰:章庭雪,朕再也不说你是祸害了,快回到朕的身边来,否则治你拐卖良家妇女之罪,就地正法!正阳丙子年仲冬十八日御笔。”   采桑酱:“……”对这个圣旨意见很大啊,什么“拐卖”?明明是绑架好吧!   神帝你不能因为这个和尚长得好看就以为他能随便拐骗良家妇女啊!“我”是那么好拐的吗?   那童子合上圣旨,对章庭雪说道:“章庭雪,是否领旨?”   和尚微微叹息,合什一拜,道:“有劳使者转告神上,罪臣章庭雪,就此别过。”   一句“就此别过”,倒令采桑有些心酸。   童子叹息,策马而去。   关门打开,一行人依然西去,行走在前人开凿的羊肠山道上,约莫顿饭功夫才走到夹道,回首已不见了关隘,只有高山大石,貌似蛮荒。   小焰王有些雀跃,因为再行数百里便要经过大荒州的“蝎子尾”,那对他来说也算是家乡地界了。   又行了片刻,回头却见大师依然杵立在山谷口,白衣飘飘。   他正要呼唤,忽然脸色大变,虽然挑着担子也一把扛起毛驴狂奔而去,却也不忘招呼剑行者一声。   侍剑有些疑惑,也扭头看一眼,惊见一支横梁般粗大的乌黑铁箭破空射来,吓人之极。   章庭雪禅杖一推。   噹!   九环金杖抵住巨箭,声如洪钟震响,章庭雪连退七步,踏破数十丈大地,群山震荡,乱石如雨。   侍剑此时方知不妙,撒丫子狂奔。   山谷远处传来宏亮声音,明显喘着大气说道:“不愧是独享十年气运的雪公子,在下西府须滂沱,奉神上之命,在此借诛魔弓将你就地正法,既然战败,这便回去领罚了,请啊!”   原来廾谷关上方巨岩之上,以数十组滑轮和上古凶兽皮筋假设一张巨弓,弓弦横跨两崖。   天下间能拉满这这张弓的人寥寥无几,天生神力的西府总兵须滂沱是其中修为境界最低的一个,却也是双臂之力不输任何出窍境强者。   但他也失败了。   章庭雪再次朝东方合什一拜,然后转身离去。   出了大晋国范围,李采桑心神放松不少,立即便觉得头昏眼花起来,更时不时呕吐,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难受至极。   但依然咬牙保留着一丝清醒。   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石屋前,章庭雪着李采桑休息,他却往前走了半里,对群山尽头的一处绝壁作辑道:“学生章庭雪拜见老师。”声音清朗悠远。   李采桑有些意外,这一路走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舍了“贫僧”这个自称呢。   他的老师是谁?   却听远处传来吕青岩的声音道:“雪前辈,青岩奉教主和道长之命在此等候多时,道长有言,若前辈此时归还琴花先生,白首山依然有前辈的听道之席。”   采桑酱立即放松下来——这个人不熟,实在提不起力气去劝他。   章庭雪默然片刻才说道:“贫僧……请道长赐教。”   采桑闻言顿觉惊悚——章庭雪这次的对手是白石道人? 第6(和谐,哈)4章 坚强不屈采桑酱   竹海东篱观,姜若水又将搁起来没几天的东篱剑背了起来,收拾了琴匣,带了一包煎饼便要出门。   今晨她去山里散步,无意间听两个巡山弟子议论李采桑,才知道徒弟出事了。   九九城那边派了角灵和侍琴回观,但尚未进入竹海便给长老的人给秘密带走,姜若水没能见到她们。   但纸包不住火,章庭雪重现世间,并挟持李采桑去塔林,一路上大方而行,此事早已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回了益州,不少外出采买或者行侠仗义的东篱观弟子都听说了,便有人在私下里议论。   尤其是昨日传回章庭雪大破紫府州黒凤神君率领的三千水军之后,议论声更加热烈。   昔日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做了和尚,闯入稷神宫挟持琴花李采桑,打死紫府州玄女观观主,又捉了乌鸡国小焰王,这些事情足以震动天下。   其后,卜算子传人为救李采桑与章庭雪赌棋,不敌,被迫断了一指。   黒凤神君率三千水军并苏海潮在九曲河设阵,欲救李采桑,同样失败,死伤数百水兵,苏海潮断二剑,身受重伤。   更有传闻神帝、白石道人震怒,要亲自搭救李采桑。   天下为之哗然。   章庭雪已是成名三十多年的人物,最初那十年堪称是独享天下气运的十年,风头无二,沉寂了二十五年后再出,名望不减反增,正如石破天惊。   而作为三大奇花之一的李采桑,出竹海九年,出益州六年,名声本来远远不及当年的章庭雪,但经此一事,单论知名度,几乎已经与章庭雪并驾齐驱。   章庭雪为什么要捉她,因为将她当成了对手。   她是章庭雪的对手!   稷神宫为了救她,百余师生在皇城前绝食请命,卜算子传人为了救她而断指,紫府州为了救她不惜葬送数以百计精英水兵。   听说连白石道人都准备出手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关于李采桑的传闻狂风暴雪般席卷天下,有人认定了她是上古天皇转世之身,有人说她天生异相,头顶上有光环,也有人说她身有异香,但凡靠近她的男子都会被迷倒……   甚至有人借卜算子的名义煞有介事地预言:凭他雪深三尺寒,琴花一笑万木春,意指李采桑一定能击败章庭雪,重获自由。   这么轰动的事情,任凭东篱观长老再怎么严令封锁,也依然禁不住弟子们的小声议论。   姜若水听闻后想了好一会儿,然后便回屋收拾,准备去救徒弟。   不料才走出篱笆小院便见恩师梁秋荷出现在石子小路上。   “你不能去。”她说道,神色微冷。   “为什么?”姜若水的语气却有些抗拒。   梁秋荷有点意外——这个胆小如鼠的徒弟极少会违抗她。   梁秋荷:“玉京山已经来人说明了情况,我觉得章庭雪应该是在助采桑凝聚气运。”   姜若水:“但他要带采桑去塔林,去了还能回来吗?”   梁秋荷:“那你觉得你能比白石前辈厉害吗?白石前辈既然出手了,他没有吩咐你,便没有你插手的余地!”   姜若水面色微微发白,依然倔強道:“白石前辈即便天下无敌,他也只是当采桑是棋子,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孽障!”梁秋荷神色剧变,直觉姜若水如此大不敬之言已经被白石道人听了去,气得浑身颤抖,片刻才服软似的说道:“采桑已陷三灾九难之局,不成功便成灰灰,佛门也不会在此时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手杀她,不外乎囚禁、镇压,我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也不妨先相信采桑,让她试一试,如何?”   姜若水微微眯眼,思考片刻才睁眼说道:“那我去玉京山。”说完快步而行,径直自梁秋荷身边走过。   梁秋荷肩膀微动,神色迟疑,终是不再阻拦。   此时,廾谷关外,一枚宝蓝色印玺从天而降。   章庭雪弃了金杖,双掌交叠向上一推。   这至极的对决出乎意料的普通和简单,风云不惊,远处的李采桑等人丝毫不觉震动,只有那只毛驴打了个喷嚏。   印玺便推飞,一个倒腾落向远处山崖上,便听吕青岩道了一声告辞。   “这就走了?”采桑有点懵,“不是来救我的吗?连白石道人的法宝都祭出来了,也不多轰几下试试看?”   又说红尘道仙能寄托真气在法宝里,法宝一击几乎等同于道仙一击,难道白石道人也打不过章庭雪?这不可能呀!   李采桑被绑架以来的种种疑惑再次浮现心头,隐隐有串联线索的感觉,若有所思。   此时忽见远处的和尚双袖破碎,他闷哼一声,直挺挺向后倒下。   采桑与小焰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逃跑的想法。   但采桑依然疑惑——吕青岩为何走得那么急?这时候说不定能趁机取了章庭雪的性命。   三人惊疑不定,走上前一看,大师醒着呢,而且神色如常,只是眼眸有些湿润,似乎有点……想哭。   一股悲伤的情绪如风一样拂过,三人再看大师时,他的神色已恢复了平静,似乎方才那一眼是幻觉。   采桑酱心中一震,有些猜测。   她默然片刻后坐在章庭雪身边,慨叹道:“值得吗?”   章庭雪片刻才答道:“求道而已。”   李采桑:“你的道是什么?”   他忽然笑了笑,“贫僧不确定,你信吗?”   采桑哈哈一笑,“我信啊,必须信,因为我也不确定,不,我是压根不知道。”   章庭雪哂然,“消融期是会这样。”   采桑心道:“狗屁的消融期哦。”忽又有点好奇,问道:“你的消融期也这样吗?”   章庭雪沉默片刻,“如今便是贫僧的消融期。”   采桑酱:“……”   小焰王:“!!!”   侍剑:“???”   “不可能!”小焰王抓狂吼道:“消融期一定会……”想说消融期一定会修为大降、道行消融之类的,可猛然想起一个人——楚赤松。   楚赤松走火入魔反而突破了境界,功力暴增。   小焰王神色一窒,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他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章庭雪很快就站了起来。   李采桑依旧回石屋休息,忽见左边石崖上有一个大蜂巢,心思一动,便说想吃蜂蜜。   于是八戒去摘了半个蜂巢,刮了些蜜分着吃。   采桑酱独自在屋里,悄悄解下腰链上的一个小吊坠,将其中的黄色胶状物抹在蜂巢上。   那是从侍琴那里抢来的“哀蜂蜜”,也甜也香,但蕴含一种使人散功的毒素。   她早就想毒翻那和尚了,但总觉得时机不成熟。   眼下他似乎受了内伤,毒抗应该会降低很多,而采桑酱病了好几日,估摸着和尚对她的戒心也降低了很多。   时机,粗线了! 第65章 作死真的会死   李采桑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出石屋,却见章庭雪在打坐,想了想决定先不去打扰,叫八戒和剑行者留些蜂蜜明天吃。   她自个儿也病得难受,心想吕青岩刚刚来过,应该不会有别人来了,便也倚着石墙休息,不料却睡了过去,而且一觉睡了两天。   采桑是在章庭雪的背上醒过来的,他依然在走路,但背上很平稳,也很暖和。   她的头依然隐隐作痛,浑身酸乏,定神之后急急问道:“我睡了多久?有没有人来过?”   旁边侍剑抢答道:“师姐你睡了整整两天,不过这两天没有熟人来,昨天早上遇到一只大老虎,下午遇到一伙强盗,都打死了,今天早上遇到狼群,好几千只狼呐。”   采桑闻言放心不少,便从和尚背上下来,洗了把脸才想起用毒计划,巨囧,摸着肚子说道:“我有点饿,之前的蜂巢还有吗?”   “有,大师特意吩咐给你留着呢。”小焰王很是贴心地从担子里拿出来一个纸包递给她,里面真是小块的蜂巢。   采桑闻言有点小感动,但还是很快找到了下块下了毒的蜂巢,她挖了个三角形小孔作为标记的。   几人坐在道旁休息,采桑一边吃着蜂巢一边随意说道:“前辈的伤好了吗?”   章庭雪摇了摇头。   采桑的心情却有点复杂,一会才说道:“到了塔林,我会怎样?”   章庭雪:“不入塔林,只在外面寻个地方落脚,贫僧尚能护你一些时日,结果如何,端看你悟不悟。”   “前辈要我悟什么?”   章庭雪却又摇头了。   采桑倒也有些理解他的态度,有些事情一旦说透了,彼此的心态不一样,行事也就会发生改变,反而会得不到最初想要的结果,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呢?还有白石道人、紫府王、神帝他们,这一路上真真假假地打配合,又是为了什么呢?   采桑酱知道这些都是需要她自己悟的,心有些累,接着问道:“如果我不悟呢?”   章庭雪面无表情道:“不得自由。”片刻后又补充道:“却也比化为灰灰要好,贫僧可保你做个田园妇人。”   “听起来不错。”采桑虽然这么说着,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着天边说道:“但要看着我的师傅、朋友一个一个来救我,一个一个死在我面前,死完了干净,是这样吗?”   和尚面露微笑,“姑娘果然聪颖。”   姑娘幽幽一叹,将一块蜂巢递给和尚,后者不疑有它,接过去便吃了。   采桑酱佯装支着下巴看天,实则眼角一直在关注着和尚的反应,却久久不见动静,着实有点纳闷,心想:“难道毒药过期了?”   不多时,众人再次起行,李采桑又得坐毛驴了,又开始剧烈头痛起来。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采桑忽闻毛驴怪叫,颇为不安的样子。   她定神一看,却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数丈之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相貌甚美,但目光凌厉,带着三分凶狠。   她背着一匹布,不,那是一匝儿的剑!   如此装束,令采桑想起来一个人,欲转头询问,见八戒和剑行者都已经瑟瑟发抖的样子,前者惊恐,后者惊恐中还有点激动。   来人的身份已不问可知——红楼第十二剑,刘秀儿。   世上天生神力者常有,天生神念者却罕见。   而刘秀儿大抵是古往今来意念天赋最强的那个人,她能同时御使二十四把剑,修真界称其为道境之下第一战斗狂人。   她在红楼剑姬中排行第十二,实力却是公认的第一。   采桑心中微喜,暗道章庭雪受伤未愈,这个剑姬中的战斗姬说不定真能打败他。   便听章庭雪合什道:“十二所谓何来?”   刘秀儿看向毛驴上的李采桑,“我来杀她。”   采桑酱:“……”   心里冰凉冰凉的——这个怎么不按套路来?   章庭雪皱眉,“你和她有仇?”   “无仇。”   “她与剑阁有仇?”   “无仇。”   “那你为何要杀她?”   刘秀儿:“我儿不需要女人。”   章庭雪:“公子何人?”   “唐破阵。”   采桑恍然,原来这个就是唐破阵的亲妈,但是……这囧么回事啊!   她忙跳下毛驴解释道:“阿姨……前辈,你误会了,我和破阵只是朋友,很清白的。”   刘秀儿:“我知道。”   “知道你还……”采桑酱很少生气,但这次真是气结了,先是织丹心,后是这刘秀儿,剑阁的女人都是神经病吗?   刘秀儿淡漠道:“杀了你,他才能专心修行。”   采桑气极反笑,“呵呵”一声。   章庭雪忽然一拂衣袖,一股柔劲将李采桑等人扫飞十数丈,他却脸色微变,气息一窒。   刘秀儿同样目露意外,看着他说道:“没想到精通医药的雪先生也会身中化功之毒,恰又碰上白石老道的劫火余劲,正是火上浇油,你已经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李采桑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突,脸上火辣辣的,羞愤不已,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   为什么会酱!!   刘秀儿话音未落,章庭雪却已先行动作,金杖一震,其上九个金环忽然脱落,纷纷激射而去。   刘秀儿神色冷峻,剑指一引,二十四剑齐出。   磬——   尖锐剑鸣直刺苍穹,二十四柄宝剑旋空,光芒夺目,荡开金环之际更倏然幻化万千,无穷剑气如星河倒挂,径直奔向李采桑。   采桑急怒攻心,摸出飞剑一甩,那小剑却扎在前面的和尚的背上。   小焰王:“……”   “啊啊啊啊……”侍剑扛起自家师姐便跑,但她背上的佩剑忽然出鞘,当空一刺,刃发数丈剑气,一击破碎剑气长河。   和尚身影倏闪,已出现在李采桑身前,伸手握住剑行者的长剑,却已嘴角溢血。   仿佛熔岩一样的鲜血。   “求死何难?”刘秀儿冷哼,右手一伸便有神剑落下。   一剑在手,天地俱惊,空中晴天霹雳,雷蛇暴窜。   二十四剑呼应成阵,倏然一卷,恐怖剑气融汇天雷奔泻而下,赫然一条雷龙,雷鸣咆哮,似欲毁天灭地。   章庭雪脸现无奈,舍了金杖,双手合什,身形悬空直面雷龙,白衫猎猎。   他一指朝天,数十丈剑气神乎其神穿透雷龙,打中上空剑阵。   剑阵砰然崩解,宝剑俱被狂暴至极的震荡之力掀飞。   刘秀儿面色微变。   那雷龙同时撞在和尚身上。   他僧衣碎裂四溅,身影撞入荒野。   轰隆!   大地破碎,滚滚浓烟尘升起,缓缓形成一朵蘑菇。 第66章 人生总是充满抉择   刘秀儿挥剑扫开气浪,沉着脸看着远处的烟尘。   忽然挥剑回鞘,其余散落的二十三柄剑同时电射而回,齐齐归于卷帛之内。   “我输了。”她说得很干脆,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   她的优势是剑阵,但这一刻,她发现这个优势面对章庭雪时变成了劣势。   他本来就是阵道大家,又在陈阿娇的剑阵内坐了足足二十五年,与陈阿娇隔空斗法不下千次,对剑阁的剑阵早已了若指掌。   他能走出陈阿娇的剑阵,自然能破刘秀儿的剑阵。   “章庭雪,你赢得了一次机会,我等你恢复。”刘秀儿目中精芒闪烁,说罢转身离去。   远处山头上的黄裳女子莞尔一笑,嘀咕道:“师傅啊师傅,你嘴上说着派最能打的来,其实还是心软吧,你怎会不知章庭雪能克制秀儿的剑阵?若是让老二来,便是健全的章庭雪也未必占得了便宜啊。”   她笑了笑便也转身去了。   远处侍剑和李采桑被风浪刮飞,摔在地上,幸亏附近的野地不算很硬实,只是五脏六腑有些动荡、难受,很快便缓过劲来。   李采桑看着远处那一朵“大蘑菇”,既震撼又愤怒,吭哧吭哧的,搀着侍剑,一瘸一瘸地往回走。   一路不见那神经病杀来,心里稍安,不多时便来到一大坑前,惊见小焰王正拿着和尚的金杖作势欲刺。   和尚上衫褴褛,胸膛上血痕纵横,七窍流血,闭目躺在小焰王脚边。   那金杖能轻易将他刺个对穿。   李采桑惊得三尸神暴跳,怒喝道:“小焰王你敢!?”   下刺的金杖骤然顿住,小焰王抬头看向李采桑,神色挣扎,忽然怒吼道:“臭婊子你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你就不想杀他吗?他中的毒不就是你的杰作吗?只要杀了他,我回我的乌鸡国,你回你的九九城,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说完便要再刺。   采桑厉声道:“你乌鸡国能抵挡得了塔林佛门的报复?”   小焰王闻言神色剧变,蹬蹬蹬连退三步。   章庭雪捉了他至今已近个月了,乌鸡国上下包括那大雪山宗门,连探视的人都不见来一个。   小焰王当然也知道,乌鸡国举全国之力也未必是章庭雪的对手,更遑论整个佛门?   采桑微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且不说佛门,便是一个姬重羽也足以覆灭你乌鸡国了吧?”   小焰王神色再变,手上的金杖哐啷落地,忽而转身飞奔而去。   采桑看了看坑中的章庭雪,着侍剑下去看看情况,后者便去探了他的脉搏,随即抬头叫道:“还活着,就是体内的剑气狂暴得很可怕。”   此时冷静下来的采桑酱却也犯难了,如果不理他,指不定一会儿他就被野兽吃掉了,毕竟昨天还遇着老虎今晨还遇着狼群呢,可见这片地方的野兽是很多的。   但如果救他,等他清醒过来,那还走得了吗?   “他是绑架犯,本不值得同情,但现在……显然又是他救了我,我……草!”采桑酱脸色变幻不定,越发头痛得厉害,忽然心头一道闪电划过,她冲四周大叫道:“你们给我出来,我知道你们一直跟着的,快出来!”   “呵呵呵,我看见你了,愚蠢的家伙!”   “噢,我的上帝,该死的家伙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屁股,这真是太可怕了!”   他叫唤了片刻也不见回应,恼怒道:“我不管了,你们爱咋滴咋滴!”随即对侍剑说道:“去收拾些要紧的东西,我们走!”   侍剑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一动不动的章庭雪,还是默默去寻了担子,收拾了一个包袱,还找到了惊慌而去的毛驴。   采桑辨认了方向,气咻咻地往东而去,可脚步越来越慢,心里越发的忐忑。   “我就不信佛门那些和尚会见死不救!”如此想着,她狠下心来加快脚步,直走了顿饭功夫,累得气吁吁的,喝了点水,想吃东西,侍剑却又将剩下的蜂巢拿了出来。   看着蜂巢,采桑不禁微微发愣。   侍剑弱弱地说道:“师姐,我的剑没了,单靠我们两人,遇到老虎都打不过,肯定是走不回去的。”   这话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采桑瞪她一眼,骂道:“这会儿你倒变聪明了,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骂完便泄了心气,起身往回走,脚步更快。   黄昏时回到大坑边上,见那和尚依然躺在里面,他身上的剑痕已经结了血痂。   采桑不禁又是怒上眉梢,却冷静得很,环视荒野,冷冷说道:“好,我去悟给你们看,但我告诉你们,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她和侍剑合力将章庭雪抬出大坑,将他架在毛驴背上,继续往西而行,连那金杖都不要了。   天黑时遇到几个猎人。   原来这些猎人都是遥遥看见“大蘑菇”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靠拢过来的,都猜测这边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想着能不能来捡个野兽或者什么富贵尸体之类,久久不见动静了,便摸了过来。   采桑将身上的晋国银票都分给了他们,又借机打开包袱给他们看,里面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她如今也憔悴得面青唇白,蓬头垢面的不复昔日颜色,想必他们也看不上。   猎人们很是热情地将三人一驴带到一个山村里,让采桑住了一个空置的石屋,还有人送了一些米面和治疗内伤的山草药给她。   采桑便在屋外支起火炉,煎了药灌给和尚,给他清洗伤口,忙到月上中天时才去休息,也不忘让侍剑守夜,她只睡到半夜便起来轮换。   一连三日,采桑和侍剑都躲在石屋里不曾外出,看着和尚的脸色渐渐好转,他身上的几条浅浅的血痂已经脱落。   进入严冬之后,气温骤降,二日清晨时下起了小雪。   和尚微醒,李采桑却也头痛欲裂,浑身冰凉躺在石塌上,却依然出汗不止,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侍剑急得眼泪哗哗,顾不得采桑的嘱咐,去山村里请大夫,却哪里有大夫?得去镇上,来回便要大半天。   她正踌躇,刚回到石屋却闻杂乱的马蹄声传来,便见十余骑快马奔至,为首者赫然是小焰王鲜于彪悍。   他见了事件似乎十分激动,跳下马嚷嚷道:“行者,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师姐和大师呢?”   侍剑对他却是极为堤防,退后了几步。   小焰王眼急,忽然解开皮甲,撩起上衣道:“行者你看。”   他的肚脐眼上有八条弯弯曲曲的彩线向四周蔓延,往上的已经侵入胸口的“森林”里了。   侍剑顿时大讶,惊呼道:“八色筋?你中了乌鸡大侠的八宝流光?”   小焰王猛点头,泪眼婆娑道:“正是,我是来求大师救命的啊!” 第67章 起风了   “乌鸡大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侍剑拿一根干柴划了划小焰王的肚皮,发现那八色筋真不是涂上去的呢。   小焰王都快哭了,嚷嚷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来这种地方啊,行者,我只剩五天时间了啊,你快让我进去见大师。”说完再也顾不得许多,推开侍剑便闯入屋去。   却见塌上二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浑身大汗地痛苦呓语,显然也是神志不清的了。   小焰王便去摇那大师,连连呼叫。   此时侍剑抢进屋里说道:“大师已经比三天前好多了,应该能醒来,倒是我师姐……八戒你派人去请大夫吧,你救了我师姐,她会帮你说话的。”   小焰王闻言觉得有理,反正他已回了乌鸡国一趟,人手多的是,忙到屋外派了六骑分路去请大夫,便是绑也要将大夫给绑来。   骑兵来去如风,两个时辰后便陆续绑回来三个大夫,给两个伤患都扎了针,都煎药喂服,傍晚时分,李采桑终于不在出汗,冰凉的身体也渐渐恢复温暖。   侍剑见状安定不少,趴在榻边却也无法入睡,脑袋里很多疑问,如鲠在喉。   这一路上她越发觉得迷茫,到底怎样才算是武功盖世?武功盖世又有什么用?   以前觉得剑花、楚赤松等人就是武功盖世的了,到了九九城后发现还有香山公、织丹心、乌鸡大侠等人,后来还有蒙面师兄、章庭雪……   章庭雪足够强大了吧,连白石道人的攻击都能挡下,却被自家师姐轻松毒翻了。   明明看起来废人一个的师姐,却受到那么多人重视,这些都是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神通不敌天数吗?   侍剑想了很多,半夜时才迷迷糊糊的,却做了个梦,梦中是蒙面师兄给她看的连环画《仙鹤斗大蛇》的情景,她变成了那条大蛇,艰难搏斗,惶惶不安。   小焰王也惶惶不安,守着另一边的大师,清晨时分才见大师坐了起来,激动得抱着大师的腿哗哗哭。   “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啊啊啊……大师,救救我啊啊啊啊……”   “我没犯过什么大错,在空桑想调戏一下美人,结果被追杀了几千里,伤还没好又碰见朱广通那个憨憨,被偷走了大雪山出借的宗门神功,我只是去找采桑先生讨个信物而已,又被大师捉来做苦力,现在又中了乌鸡大侠的催命秘术,我……大师,我好难啊啊啊……”   侍剑被他吵醒,觉得精神奕奕,闻言也觉得他确实蛮倒霉的,按说他想杀章庭雪也不算大错,毕竟是章庭雪先捉的他,乌鸡大侠这惩罚似乎有点重。   章庭雪不明就里的,连连咳嗽,一边检查李采桑的脉搏,一边听小焰王哭诉,好一会儿才了解情况。   随后他检查了小焰王的八色筋,面色有些古怪,问道:“留招者认为贫僧能解招吗?”   小焰王一愣,忙说道:“不是,他说只要你答应永不入塔林,他就为我解招。”说完连连乞求。   章庭雪皱眉道:“贫僧帮不了你,你该去恳求留招者。”   但小焰王哪里肯?乌鸡大侠何等强横的人,小焰王深知根本够不着他,但这个大师身受重伤,想蹦也蹦不起来,傻子也知道这会儿该求谁啊。   章庭雪被他缠得无奈,又见他渐渐目露凶光地看着塌上的李采桑,隐约要拿她要挟的样子,只得说道:“此招精妙繁复,几已穷极人力,便是贫僧健全之时也无能为力,但合塔林四大神僧和千手大士的能力,可以将其镇压。”   小焰王闻言微喜,忙说道:“他们也解不了吗?”   章庭雪摇头,“除了留招者本人,恐怕道仙也解不了。”   小焰王自是惊骇,这才真正意识到乌鸡大侠的厉害,再次苦苦哀求章庭雪答应永不入塔林,后者依然摇头,说道:“贫僧现在修书一封,你可持之先行一步,四大神僧可保你性命无虞,解招之事可徐徐图之。”   小焰王目光游弋,看了看和尚,又看了看李采桑,犹豫再三只得答应下来。   他看不透章庭雪,不知他还有几分力气,但为了活命,如果没有四大神僧这个选择,说不得便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当下得了章庭雪的书信,他便策马狂奔而去。   和尚站在屋檐下听着马蹄声逐渐消失,任凭寒风吹拂,久久不曾回屋。   他似乎在等人。   但等待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屋里传来李采桑的咳嗽。   和尚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回屋看望李采桑。   采桑恢复了些精神,着侍剑端来热水喝了几口,倚着墙壁坐着,很平静。   和尚也不说话,默默从侍剑手里接过煎药的工作。   侍剑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老半天才听大师说道:“姑娘恨吗?”   采桑横他一眼,声音沙哑道:“我不该恨吗?”   大师却笑了,笑得很欣慰,一点也不似作假。   “挺好。”他说道。   采桑酱冷哼,剐他一眼。   另一边,气势恢宏的佛教圣地之内,金钟塔里,四大神僧会面,端坐于蒲团之上,一者鸡皮鹤发、满面愁苦;一者红眉怒目、威严端庄;一者肤白貌美宛如童子;一者慈眉善目、长须垂地。   无根站在四僧面前,合什行礼后说道:“禀四长老,章庭雪一行即将通过大荒州,李采桑并未放弃,似是有了决心。”   左边镜苦叹道:“我们也该未雨绸缪了。”   貌似童子的镜灭声音清脆道:“便由贫僧走一趟剑阁吧,必向阿娇阁主借来剑书。”   镜道哂然一笑,“语鹤终于得偿所愿。”   红眉镜集怒哼一声,“两个小娃娃都想反客为主,没那么容易!”   殿中无根微微苦笑,心道:“无论是佛还是道,这一届的大将人选都太出色,道门那边还有些雾里看花,但语鹤师侄真是通过帮助李采桑逼得四长老要去借剑书给她参悟了,如果再进一步,说不得连那把剑也……唉……”   无根觉得脑阔疼,不禁揉了揉太阳穴。   又听镜道长老说道:“章庭雪借此行了结诸多因果,我等务必乘势将他度入门来,此事若成,也不亚于道门得到三灾九难之后的李采桑,孰得孰失还言之过早。”   “善!”众僧称道。 上架感言   很多童鞋大概猜到了,没错,是明天上架哒。   首先感谢fairym、娘闪闪等等新老书友的打赏、刀片和票票,感谢责编的用心安排,感谢“观心者喵”大佬的PY,还有间贴冠军“平贺才人”为代表的吐槽星人,谢谢大家,谢谢!   然后呢,说一个很多读者关心的问题,就是采桑酱的性取向,其实评论区有提到好几次,早期的读者应该都知道的了,那就是单身,过程会偏百合一点,当然这个目前表现得并不明显,因为还在收拾采桑子留下的烂摊子。   决定写这个故事时挺忐忑的,一来担心写女频文不够细腻,二来是鸽子窝的女频受众太少了,事实证明这两点担心都是很有道理的,哈哈。   但也越发显出各位小伙伴的可爱和珍贵来,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和陪伴,衷心希望能够继续携手畅游,分享这一段属于采桑酱的旅程,希望大家都能有所收获。   哦对了,还有些小伙伴说开悬赏,这个……笨蛋作者的实力不允许啊,接下来这几天我尽量三更,大家记得看完顺手砸票行不行啊?   求订阅啦啦啦啦啦。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谢谢! 第68章 准备开片啦(求订阅)   李采桑在山村里养了三天的病,也不再拖拉,很是爽快地随章庭雪上路。   她一旦决定做一件事,就会像认命一样,彻底接受,将它当成日常。   日常就是过日子而已,吃喝拉撒,看看书写写字,偶尔伤春悲秋,自我感动一下下。   而这次的“日常”是反抗、挣脱,为此需要积蓄力量,需要悟。   她看起来轻松了很多,差不多又变回侍剑熟悉的那个懒惰成性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首席师姐了。   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厉害角色,只有几个路过的马匪和一些野兽,都被逐渐恢复功力的大师弹指间打成灰灰了。   在进入大荒州蝎子尾时还一度受到沿途部落的礼遇、盛情招待,采桑酱终于能好好休息两日,美美地泡温泉,洗去一身尘土,再上路时又是个艳光逼人的仙女了。   严冬十二日,被挟持了将近一个月的李采桑终于进入空明州地界。   空明州又称沙州,古时因沙门八百法而得名,佛教也出自沙门,但慢慢壮大后将沙门诸法兼收并蓄,形成了佛门独特体系,六百多年前便已一统沙门,对外称沙州为空明州。   这是佛门政教合一的地方,自然随处可见僧侣,城里各种佛宝、香料琳琅满目,但以采桑酱观之,这里的人生活水平普遍要比晋国居民低很多。   这修真界之所以没有发展成大工业社会,大抵也是因为真实存在的天道,亦即自然,天道唯公,要维系整个大自然的健康、有序,所以天意应该是抗拒会对自然造成严重毁坏的工业生产的,采桑酱是这么觉得。   但因为人们普遍练武,便是山野村夫练些庄稼把式也能增强体质,很多成年男子拿把锄头就能一天翻两三亩地,而且人少地多,小农经济也显得非常健康,只要不遇上天灾人祸,小老百姓基本都是能自给自足的。   但空明州的人看起来就比较饥瘦,眼神也比较呆滞。   反倒是那些寺庙,金碧辉煌,时不时便能看见精美异常的铜殿金佛,看得剑行者这个白痴都咽口水,喃喃道:“这是要发呀……”   要是孙玉珂,估计得上手去拆了。   也慢慢有些和尚来接触章庭雪,说着采桑酱听不懂的语言,她也懒得理会。   空明州的人口颇为密集,章庭雪走的是城市官道,两日后还有个贵族送了马车,所以李采桑又轻松不少,而且速度也快了,严冬十八日便来到塔林之外。   塔林又叫千佛城,因一千多座佛塔而得名,在远处登高俯瞰,可见大片佛塔耸立,处处铜瓦金檐,屋脊、塔顶各种仙禽神兽盘踞,阳光一照,端的万丈金光,辉煌灿烂。   采桑酱站在山岗上见此情景,着实有些心惊,对章庭雪道:“你进去后还有把握出来吗?”   章庭雪摇头。   采桑心头的压抑顿时强烈许多。   她一路上都带着淡淡的压抑,遭遇刘秀儿后险死还生,将压力转化成了动力,但此刻又压抑了起来,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重。   她设想过佛门的强大,但眼前所见依然远超预料,难怪乎这些和尚一直没有入道境的修真者却也能和道士缠斗数百年。   三人一驴正在塔林外围寻找寄宿之处,忽见前方金花漫天,一股浓烈香气扑面而来,随即,道路两头各有一行比丘敲着木鱼唱着佛音走来,将三人围在中间。   前方又见三头白象拉着一架宝幢香车缓缓走来,沿途民众纷纷跪伏,口诵《大威大德光明经》,虔诚无比。   香车上坐着一个微胖和尚,笑眯眯的,两只耳朵有地球那边的超薄型夜用苏菲卫生巾那么大!   白象停在章庭雪面前,大耳和尚从车上飘然而下,向章庭雪行礼道:“小僧吉藏达摩,恭迎教主。”   言下之意,竟是要拜章庭雪为佛门教主。   采桑正吃惊,却见章庭雪还礼道:“教主说笑了,贫僧只需片瓦遮头。”   敢情这大耳和尚便是当今佛门教主。   吉藏达摩不以为意,又向李采桑行礼,道:“闻名不如见面,琴花先生确实仙人之姿,既然光临佛城,还请入内一聚。”   采桑酱有些别扭地拱了拱手,说道:“我性喜悠闲,不是庄严客。”   吉藏达摩笑眯眯道:“城中八百法,皆可登极乐。”   采桑酱:“那么请问教主,你幸福吗?”   这问得有点唐突外加无礼,但教主还是答道:“小僧幸福。”   采桑酱:“不,你姓吉藏。”皮一下就很开心了,“咯咯”笑了一声。   众人:“……”   这个琴花先生是假的吧?   章庭雪微笑着向教主告辞,牵着毛驴转身而去,采桑和侍剑自然紧随其后。   吉藏达摩早也料到这般结果,并不强求。   塔林之中,四大神僧若不出手,根本无人能拦章庭雪。   章庭雪行不多时忽见小焰王飞马而至,他居然剃度成了和尚,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请几人到东边山脚处的空置寺庙落脚。   小焰王如今真的法号“八戒”,看向李采桑的目光要多幽怨有幽怨,但丝毫也不敢怠慢,毕竟他还得靠章庭雪和李采桑帮忙向乌鸡大侠说情。   佛门药师千手大士联合四大神僧也只能将八色筋镇压半年而已。   采桑等人安顿的同时,姜若水依然站在玉京山的大殿外。   她已经在白玉阶上站了三天。   玉京山有地热,大殿外的这一片桃花四季常开。   姜若水忽然拔剑一斩,百丈剑芒声势骇人。   斩落满山桃花。   山上弟子无不骇然。   殿中缓缓走出来一个长须飘飘的道士,面目清奇气度不凡,捧着拂尘,微笑道:“陛下的剑终于有了锐意,可以成行。”说完拂尘一挥,数道流光冲天而去。   姜若水皱眉,“不要叫我什么陛下,我叫姜若水。”   徐尹:“陛下可以自谦,我等不能不敬。”   “那你们还真是侮辱了那位陛下。”姜若水还剑于鞘,气咻咻地大步下山。   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 第69章 这次真不是我婊的   李采桑落脚的荒废小庙原本叫“殊胜寺”,听说几十年前的主持也是个名人,但出去传法后在更西边的大食国辟了寺庙成宗做祖了,便将庙里的几十个徒子徒孙召集了过去,殊胜寺因此而荒废。   庙里的佛像都被剥掉了鎏金,还断了头,就在这千佛之国外数里的地方,显得特别凄凉。   八戒虽然剃度了,但依然有随从照顾,他叫随从将寺庙打扫干净,听闻臭婊子采桑先生爱喝酒,又叫人去买了几十斤酒回来,其中有一半是红彤彤的葡萄酒。   可惜采桑酱不爱喝葡萄酒。   来到这个世界后,严重缺乏娱乐活动的采桑酱,酒瘾是越来越大了。   以前寂寞时至少还能看看电视电影,穿越后基本只能喝酒自娱自乐。   她喝得微醉时很美,脸蛋红扑扑的似乎能拧出水来,剪水双瞳似有无限委屈要倾诉,又像是摄人魂魄的深渊,无论哪一种都很迷人。   章庭雪也在喝酒,只是喝得很慢,他看了看眯着眼睛哼歌的李采桑,轻轻说道:“贫僧听令师弹奏过《小重山》。”   采桑睁眼朝他笑,“那你一定猜到了,《小重山》不是我写的,是我师傅写的,还有,《咏梅》也是我师傅写的,还有《杏花天》、《五更花令》、《南山小径》等等等等,都是我师傅写的。”   章庭雪一点也不惊讶,“令师是一个真正的隐士。”   采桑“可可”一声,“宅女嘛,我以前也是。”   章庭雪:“贫僧猜她正在赶来的路上。”   采桑心肝一提,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你的时间不多了。”他说完这话便起身离开。   采桑忽然觉得他的脚步沉重了很多,似乎身上担着一座大山。   她甩了甩脑袋醒酒,让侍剑去将小焰王唤来,问道:“八戒,你觉不觉得大师有些不妥?”   八戒没好气地剐她一眼,骂道:“你才知道不妥啊!”说完左右看了看,又去关了门窗,才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我估计啊,佛城里的四大神僧全都出手了,大师这会儿相当于和四大神僧隔空辩论,一旦落败,恐怕就要真正被度入门去。”   采桑酱闻言顿时彻底清醒了。   虽然章庭雪是个可恶的绑架犯,但如果他此时被度入佛门去,那还有谁能护着她喝酒哼歌?恐怕立即就要被囚禁起来。   她对眼前的局势越发地了解,也明白了章庭雪说的保她做一个田园妇的意思——他若入塔林,教主之位也唾手可得,所以能保她。   侍剑迷茫道:“可他已经是和尚了啊。”   八戒鄙视她一眼,似乎找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不无卖弄地说道:“野狐禅知道吧?说的就是大师这种没有受戒的假和尚。”   采桑若有所思地问道:“大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如果想加入塔林,直接来就是,如果不想,为什么又要来?   八戒连采桑也鄙视了,正一脸“你寄几没有逼数的吗”的样子,说道:“还不是你这个祸害,见谁勾引谁,我……啊,我太佩服你了。”想“呸”她一声来着,忽又想起还有求于她,连忙改口。   采桑:“……”   侍剑兴致昂昂道:“我师姐怎么勾引大师了?”   “这得问你师姐。”八戒没好气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大师此行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你师姐,我回家那两天可听说了,如今这事轰动得不行,你们想想,卜算子、紫府州、神帝、玉京山、剑阁,还有现在的塔林,通通都参与了,这绝对是两百年来未有的盛事,而这盛事的核心就是你,李采桑李大家!”   他说得激昂,连侍剑都震惊了,“是哦,这些大势力一起参与的事情,还真是两百年来未有的呢。”   采桑白她一眼,轻骂道:“人云亦云,你知道这两百年来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侍剑立即噘嘴。   八戒接着说道:“李大家,你现在人望滔天,我看差不多就是那个什么……亢龙有悔的格局了,如果不能涅槃重生,就要有悔咯。”   李大家双手一摊,极度无奈地说道:“可我没勾引他呀,他消失了二十五年呢,二十五年前我刚出世,怎么可能勾引他?”   八戒真是开了眼界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勾引”这种词语是骂她的,她自个儿说出来居然一点都不害臊。   真正的淑女都是口吐芬芳的,“勾引”这种词语怎么说得出口?   “你名气大,他一出关就去找你了,就像我,两个月以前我也没见过你啊,可我一到空桑州就去找你了,就是这样被你勾引的。”八戒说起这事来依然委屈巴巴的样子。   采桑酱:“……”好想打死这货。   勾引你妹啊你个臭流氓!   采桑心知这回真的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反而越发地冷静下来。   几乎全世界都在逼她。   章庭雪在逼她,大抵是出于好意的,毕竟为了保护她几乎搭上了性命。   道门在逼她,这里面却多了一丝阴谋的味道,采桑深深怀疑,道门会不会故意留她在塔林,因为她陷入了三灾九难的格局,据说凡是入局的事物都会随之沉浮,而目前的道门似乎没有谁入局,反倒是儒门与她牵扯颇深,而章庭雪此行无疑是入了局的,要是她死了,恐怕章庭雪也不会好过,而道门还能趁机撩拨儒门来对付塔林。   这个诱惑很大,采桑不得不作此怀疑。   孙瑛、剑阁、紫府州、神帝这些人则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也在帮着忙逼她,也就孙瑛或许有几分好意,但他和苏海潮、司马子琪等人根本无力插手。   “这个章庭雪,他为了逼我,将他自己也逼至绝境了?我真有这么大的魅力?”采桑酱对着水缸里倒映的仙女如此问道。   她走到庙前望天,很冷静,但也觉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师傅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有苏海潮、司马子琪等人,如果我失败了,他们……都会死吗?”   “悟悟悟,一想起你我就呜呜……呸!给我悟啊!”   采桑是感觉到有些东西的,也许是压力太大了,内心深处似乎在颤栗,有些东西在酝酿着,但每当她想要弄清楚,那感觉就会倏忽远去,有点像想打喷嚏但酝酿半天就是打不出来,结果还没感觉了。 第70章 出来吧!我的外挂(第三更)   李采桑站到天黑也没悟,去静室看了看章庭雪,见他盘坐在中间的破烂蒲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眼睫毛时不时就颤一下。   修为到了出窍境,可以神游物外。   采桑酱试着想象了一下他的精神意念与四大神僧交锋的场景,打得山崩地裂、巨浪滔天,然后感叹道:“这家伙是真的强!”   苦、集、灭、道四大神僧,据说是可以和白石道人一战的老家伙呀。   章庭雪似乎听见了动静,睁眼看着她,说道:“何事?”   采桑走到他身边坐下,“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章庭雪沉吟道:“可否有劳姑娘演奏《小重山》?”   采桑:“奏不了。”   章庭雪:“……”   采桑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折中道:“我给你唱小曲吧,需要什么风格?治愈的,扎心的,轻快的,激昂的,都可以。”   章庭雪迟疑片刻才说道:“贫僧……也许需要一点刺激。”   “那就扎心的,唱一首劝你还俗的曲子。”采桑想起蒙面师兄一掌打断月桂树的情景,清了清嗓子便唱道:“我前几世种下,月桂不肯开花,小僧回头了吗?诵经声变沙哑,这寺下再无他,菩提不渡他,几卷经文难留,这满院的冥花……”   “看你微笑脸颊,怎能脱下袈裟,来还你一个家,为何渡我不渡他……”   采桑唱得颇为投入,可转头一看章庭雪,见他脸色忽青忽白就要走火入魔的样子,吓得跳了起来,一溜烟跑了。   暗道这乱写的歌词果然不行。   她吃过晚饭后也回房去打坐参悟,然后就睡着了。   严冬十九日,采桑依然没悟,章庭雪还在坐关。   严冬二十日,采桑依然没悟,章庭雪的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严冬廿一日,采桑发现小庙外面来了一些穿金戴玛瑙的高级和尚,他们或敲着木鱼、或摇着金铃,个个高诵佛经,宝相庄严。   然后他们都废了。   章庭雪的静室里飞出一把气剑,当空一化,成三千剑气,数十和尚全都被剑气击破丹田或者轮海,修为尽废。   采桑忙去看章庭雪,见他微笑道:“其实贫僧以前也经常骗人。”   这是说他这几天是在示弱、诱敌,然后突然暴起杀了外面一群大意的和尚。   似乎想逗她笑,但采桑笑不出来,心情反而越发地压抑。   这就是大道之争。   外面倒下的和尚又何尝不是塔林派出来试探章庭雪的炮灰呢?   四大神僧大抵是不会正面对上章庭雪的,他们是塔林乃至整个佛门的定海神针,而这是在自家门口,在数以万计的教徒、信徒的面前,与章庭雪辩法必然会碰撞出璀璨的火花,其中一定有许多对佛教不利的玄妙之理,四大神僧能够抵挡那些诱惑,广大佛教徒却未必,指不定就会有大批和尚走火入魔。   如果度化行动失败,更会直接动摇塔林根基。   而且还得堤防道教的埋伏,如今全天下的大能都在关注这件事情,道教必然也在伺机而动。   果然,又过三天之后,章庭雪的面额上再次渗出冷汗,脸色逐渐苍白。   李采桑将他每一天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仿佛在等待在自己被判刑的日子,压抑的同时又出奇的冷静。   她想起了香山公的话——凡心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她不确定梦想是什么,甚至为自己钟爱的事物觉得有些羞耻,但此时此地,她无比强烈地想做一件事情——打破那张看不见的网。   不打破它就会死!   也许在临死前还得先看着师傅、同门、朋友一个一个死在面前。   打破它,必须打破它……   越压抑,采桑的内心便越颤栗——哪怕只有“一苇”的希望,也一定要去执行!   香山公的话说易行难,世上能做到的其实寥寥无几,需要的正是无与伦比的决心、热爱,不管身处怎样的逆境都要奋勇向前。   采桑觉得她悟了,觉得求生的信念都强烈得要突破天际了,可就是感应不到那所谓冥冥之天……   章庭雪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廿四日开始大汗淋漓,廿五日开始肌肤枯槁,令人触目心惊。   廿六日,小庙外又来了一群和尚,为首的赫然是三大教主之一的吉藏达摩。   他们敲木鱼、转金铃、打鼓、撞钟,嗡嗡嘛嘛的佛诵扰得李采桑头痛欲裂,侍剑打滚哀嚎。   不得已,采桑叫小焰王带走侍剑,那些和尚倒没有阻止。   就在这时,章庭雪所在的静室轰然坍塌,他盘坐的身形浮空,面色挣扎,鸡皮一样的肌肤之下透出金光。   咚,咚,咚……   塔林里传来洪钟巨响,空中金花漫天,异香飘散数十里。   章庭雪慢慢站了起来,似乎受到感召,凌空一步步走向塔林,身上的金光越发的炽盛。   四方所有的佛徒、信徒无不跪地叩拜,口颂真佛。   东南方山岗上,陈阿娇抱着白孔雀静静观望着,她身边的大弟子李玉唏嘘道:“阿閦佛心咒,加持四小咒,净法界真言,菩提灌顶大阵,塔林几乎手段尽出了呢,阿雪真是厉害呀。”   陈阿娇哼哼道:“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走得出我的剑阵?”看似赞叹,却也有些生气的样子,转头看向正北方。   那里埋伏着道门的人。   姜若水迎风站在一块大石上,衣发猎猎,背上的东篱剑磬磬颤鸣,像是一条饥渴难耐的蛟龙。   只等四大神僧为章庭雪授戒,她便要冲过去抢回徒弟。   她的身后,徐尹、曹景汉、吕青岩、齐小瑶等人俱是满脸无奈,看着那远处小庙里的李采桑,目露失望。   李采桑淡然看着凌空而行的金光和尚,下意识想要跟上去,却被吉藏达摩率人围住。   她正要动作,忽闻身边传来一颇为熟悉的声音说道:“如果在他即将迈入塔林之时,你依然不悟,我便杀了你。”   四周和尚无不面色大惊。   采桑转头,见一黑衣人出现在身边,其身材高挑英伟,头上束着马尾,面容清秀却也不失刚毅。   “你是女的?”采桑惊讶问道。   “你现在应该关心是你的小命。”姬重羽杀意腾腾道。   “原来如此。”采桑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基情,姬重羽根本就是个女人,那么,她睡了的女人是……织丹心,应该是当年女扮男装时欺骗了织丹心的感情,所以被人家疯狂追杀。   采桑依然冷静道:“你为什么不去拦下他?”   姬重羽:“等杀了你,我自会去拦他。”   要在塔林门口拦住此时的章庭雪,四大神僧都会跟他拼命的,谈何容易?   “其实我前几天就悟了。”李采桑又抬头看向逐渐远去的章庭雪,高深莫测道:“但我想看看事情会如何演变。”反正这回是真的不成功就成灰灰的了,临死前装个逼也是好的。   她就是这么一个淡淡的女子,越危急越冷静。   她轻轻解下了腰链上的一个水晶吊坠,仰脖将其中的黑色粉末吃了下去。   采桑酱已经隐约察觉到,阻碍她沟通冥冥之天的似乎正是自身那异乎寻常的冷静,像是一道锁。   这一次,不想再做淡淡的女子,想要亢奋!   哪怕以后万劫不复,也要先渡过眼前的难关。   未必需要伟大的梦想才能拥有强烈的信念,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逆向旅行,所以修真求完美,求永恒。   大道之行,一苇以航!   即便燃烧一切也在所不惜,没有比凌空远去的那个光头更鲜活的例子了。 第71章 人间,我又来了   塔林最南边的千佛壁前,佛灯闪耀花团锦簇,礼乐喧天,上千和尚席地诵经,宝华冲霄,恭迎无上觉者的到来。   大教主、三教主率众护法分立红毯两旁,俱都双手合什,面露微笑。   千佛壁数丈之后是菩提塔,一般而言引渡觉者的受戒仪式会在更深入两里的彼岸塔进行。   但章庭雪无疑是特殊的,此时此刻,四大神僧都已经出现在菩提塔中。   众人翘首间,终于见那期盼已久的身影出现在红毯尽头的上空,他虽皮肤干枯,但金光万道,八部天龙开道,诸佛法相环绕,端的如同真佛降世。   便是苦、集、灭、道四大神僧见状都是惊叹不已。   章庭雪是一个真正博学的人,更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不然不会有此等气象。   那并非是佛门神通加持给他显摆的,而是四大神僧的辩法彻底激发了他的佛心,一身真气转化为佛力,自行运转周天之际便产生了那种种法相。   那是法的显现,是道基,绝对骗不了人。   “从此,四大长老要变成五大长老了。”大教主欣喜之余也有些失落,被打击到了。   章庭雪佛心激荡,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近,终在千佛壁前降落,面容虔诚,朝佛壁礼拜。   大教主等人正要上前道贺,忽闻远处传来“吖”的一声长啸。   嗡!!   天地震动,一朵紫霞在远处高空浮现,霎时屏退佛光数里,洪钟大吕之声亦为之一弱。   “气运燃烧!”众僧俱是面色大变,动念间更见章庭雪身周同样浮现紫气,竟有遮掩诸佛法相之势,章庭雪同时眉头一皱,目露一丝挣扎。   “是气运相连!”菩提塔内四神僧霍然而起,镜苦一把扯下身上袈裟挥出,镜集同时喝道:“万佛朝宗!”   咚咚咚……   佛城内的钟声变得急促,数以千计的僧侣盘坐于各处阵法内,诵经声更加宏亮。   镜苦的袈裟飞至章庭雪头上,佛光照身,企图隔断他身上与李采桑相连接的部分气运。   大教主等人得令,同时围绕着章庭雪行功诵经,一时无边佛光冲霄,千佛壁前见天女散花、菩萨布道。   但冥冥之力又岂是那么容易被镇压的?章庭雪身上的紫气虽然淡了一些,但依然顽强缠绕着。   此变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但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   章庭雪几乎是甫一现世便将他自己与李采桑捆绑在一起,一路西行更借众生意念将这种关系绑得更加彻底、结实。   及刘秀儿搅局,他与李采桑也算生死之交了,更是纠缠不清,至抵达佛城之外,两人已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以章庭雪的通天手段,使两人气运相连一点也不难。   此时此刻,如果是人力来阻章庭雪,四大神僧反而不会慌,毕竟是在自家阵地,便是道仙来了也能一战,偏是冥冥之力,直接作用在章庭雪身上,却比道仙更麻烦。   东南山峰上,陈阿娇放声大笑,丢掉白孔雀击掌赞叹道:“好啊,好一个章庭雪,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漂亮的男人,这一局排得精彩啊,嗯,那个小丫头也不算是茅坑里的石头,大概是茅坑门口的石头,咯咯咯……”   李玉也很高兴,看向北方道:“虽然吓人了点,但她终究是悟了,想必玉京山的人也要出手了。”   大石上的姜若水却是一愣一愣的,背上的杀剑霎时间平静了许多,她看着那一朵因燃烧气运所形成的紫云,长吁一口气,身形耸拉不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她背后的徐尹等人俱都难掩喜色,对视一眼便向那小庙疾驰而去。   而仰天“吖”了一声之后的李采桑,秀发飞舞,衣裙无风自动,一股玄之又玄空而非空的气息自身上流露。   姬重羽目中精芒闪烁,掩饰不住惊喜,但余怒未消,冷哼道:“我说过,你的飞剑扔得不错,既然悟了,便好自为之吧。”说完身影倏闪,却是轻松越过了众僧,朝千佛壁方向去了。   “我,悟了。”采桑酱精神亢奋,双拳紧握,但并没有失去理智,因为片刻前的极致忍耐,面色略青,两唇微微发黑。   这一次服用的黑莲粉末药效其实不如上次无意间吸入的黑莲雾,加上她有心理准备,极力压制那种兴奋的感觉,始终保持了一丝理智。   当热血沸腾,精神冲破天灵,她立即感应到了那冥冥之中的境界,顺势一冲,天地豁然开朗。   “原来,这么简单。”她微微张开双臂,感受着无处不在的冥冥之力,以及……身体里的……外挂?   运起学自稷神宫的神道心法,借冥冥之力推演,她瞬间就大致知道了檀中穴内那个黑白太极球的用处。   种种明悟浮现心头。   “原来我也是有穿越福利的人,哈哈哈哈……”   兴奋,天下无敌的感觉充斥着心灵,使她笑得有些嚣张,加上青面黑唇,倒有些女魔头的气势。   不远处的吉藏达摩见她沟通冥冥之天,自也面色大变,但不知千佛壁那边章庭雪的异状,一时也犹豫要不要对付她。   如果此时打杀了她,恐怕远处的道门众人会愤怒得将他碎尸万段,佛道决战势必提前开启。   迟疑数息便见那黑衣女子闪身而去,吉藏达摩正欲拦截,却得镜道长老心念传意,竟是要他立即格杀李采桑。   吉藏达摩心中震惊,但毫不迟疑,喝道:“金刚伏魔阵!”   众武僧闻言身形倏移各占阵位,霎时一百零八武僧成梅花之形将李采桑困在中间,一百零八人气息相连,汇成高山巨浪之势,镇压一方天地。   吉藏达摩正欲起手格杀李采桑,忽见左边民房之中一道清泓剑光斩来,十分凌厉。   他一掌击破剑光,便闻苏海潮出现在屋脊上,执剑大笑道:“教主入魔矣!”   话声未落,又闻司马子琪大叫道:“先生,我们来助你!”   随即人影绰绰,稷神宫众师生纷纷出现在四周屋脊上,包括角灵、徴灵、赵瑞龙、张玉龙、谢光等人。   还有谭香山和慕容冲,一前一后出现在道路两头。   原来儒门众人早已潜伏在千佛城外多时。   采桑酱见状更感胸怀激荡豪气万千,大袖子一挥,高喝道:“拿酒来!” 第72章 绝对不仅仅是冥冥之力   还真有稷神宫学子带了酒葫芦的,一声应诺便将葫芦抛向李采桑,却被武僧阵法气墙阻挡,远远的便要掉落。   采桑使一招九阴白骨爪似的朝天一抓,天地伟力直接破开数丈气墙,将葫芦摄拿在手。   稷神宫众师生轰然叫好。   吉藏达摩面色阴沉不定,暗暗蓄势待发。   李采桑震开葫芦塞子,朝左右两边都扬了扬葫芦,恣扬娇喝道:“地白风色寒,雪花飞成柳;笑杀大和尚,不饮杯中酒。哈哈哈哈,诸君,来来来,喝!”说完仰脖牛饮。   除了角灵、羽灵,众人俱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姿态,有些惊愕,但更多的是赞叹,见她英气冲霄,身陷敌阵却视敌如无物,如此豪气怎不叫人赞叹?真名士风采也!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却见吉藏达摩有了动作,趁李采桑仰颈之际,身影倏闪融入大阵之中,纳众僧之力凌空一掌击出。   嗡!   天地震荡,一个数尺厚的金光巨掌向李采桑斜斜压去,相距一丈便已令其立足之地下陷数寸。   谭香山、苏海潮等人倒也不急,静观其变。   李采桑豪饮不停,左边云袖一拂,无形之力轰然击溃巨掌,身形似受反震气浪推得微晃,一步退后,旋身间化去力道,比跳舞好看。   “哈!”众武僧移形换影,同样搅碎反震气浪。   吉藏达摩正欲再攻,却见那饮酒女子在旋身间换了左手握葫芦,右手自腰间一摸,随即扬手一掷。   赫然投掷暗器的手法,虽然是最浅显那种,但谁又敢小看此时此刻的李采桑。   噗……   一点寒芒激射,连透前方六名武僧的咽喉。   吉藏达摩三尸佛剧跳,死亡恐惧瞬间弥漫周身,潜能爆发,几乎是下意识地缠结手上佛珠,精修数十年的佛力汹涌而出。   叮!   佛珠瞬间破碎,吉藏达摩身形倒射数丈,撞在一处民居的围墙上。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他依然保持着双掌前推的姿势,但掌心已被洞穿,正如他的咽喉一样,被洞穿!   他的脖子上有个扁长的菱形窟窿,其四周血肉还有被烧灼的痕迹。   静。   方才哄笑一片的街道霎时寂静。   呼,冷风一吹,飞来几片雪花,撞在吉藏达摩身上时,“咔嚓”一声,那大耳和尚随着身后的围墙一起倒下,惊起丈二灰尘。   几声惊咦遥遥传来,惊醒众人,无不骇然失色,倒吸冷气。   笑杀大和尚,这真是的笑杀大和尚……   饮酒杀教主!   便连司马子琪都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与身边众人面面相觑,却看到同样的怀疑。   咕噜咕噜……   采桑先生吞酒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看去,葫中物刚好流淌完毕,她抬袖一抹嘴巴,又哈哈大笑道:“爽!”   众人:“……”   “爽”是什么意思?   便见她将葫芦一丢,看着塔林的方向喝道:“章庭雪,你个绑架犯!本仙女忍你好久了,完纳你的劫数吧!”   喝酒酒显然更兴奋了,有点语无伦次,双手一拂,将一群不成阵的武僧扫飞,大步向前,愣是踩着吉藏达摩的尸体走了过去,身前气墙如浪,平推一切障碍,吓得民房里的佛教信徒都纷纷回避。   此时忽闻塔林方向传来怒喝,一个火轮遥遥砸向李采桑,势若奔雷,所过之处天空扭曲如浪。   “是镜集神僧……”谭香山正欲提醒李采桑,忽见后方一柄长剑激射而至,直接越过李采桑击中火轮。   砰!   长剑回荡,火轮骤停,但下一瞬间便再次激烈交锋起来,叮叮当当一阵,战得天空隆隆作响。   下方李采桑顿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做猩猩状朝天吼道:“师傅牛批,干他!”吼完又继续大步而去。   众人:“……”脑阔疼,揉着太阳穴安慰自己说采桑先生只是喝醉了,醉人醉语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她像是一股狂风,只十数息便循着气运感应来到千佛壁前。   众僧无不惊骇欲绝。   章庭雪身周的紫气骤然炽盛数倍。   佛壁后方又飞出一杵一钟射向李采桑,她再次摸出飞剑一丢。   叮!飞剑固然承受不了巨力震荡而破碎成灰灰,那降魔杵却也翻了个跟头倒退数尺。   就在此时,被数百高僧层层围困的章庭雪暮然睁眼,目光如剑,同时浑身金光、诸佛法相倏然一收。   他双掌合击,同时沟通冥冥之天,气运燃烧,恐怖真气汇合浩然剑气。   儒门喜欢称呼冥冥之力为浩然气。   磬!   章庭雪身周浮现无穷无量剑气,他双掌一压,剑气横扫十方。   大教主等众高僧纷纷运功抵挡,但依然能立足着不过寥寥十数人,其余皆被扫飞,这还是大半剑气袭向空中一杵一钟的情况下。   噹!金钟震响,与那降魔杵顿了一顿,忽然调头飞回塔林里,却传来几声深沉叹息。   章庭雪已经自行镇压佛心。   塔林这次引渡行动,失败了!   千佛壁前众僧皆满脸苦涩,合什宣道:“阿弥陀佛。”   章庭雪却也合什朝塔林行礼,缓缓诵道:“一树春风有两般,南枝身暧北枝寒;现前一段西来意,一片西飞一片东。(注:宋朝佛印了元诗)”   众僧闻言精神一振,复道:“善哉。”   章庭雪随即转身看向气势汹汹的李采桑。   二者气运相连,上空一道虹桥连接两朵紫云,如此异象,千古罕见。   章庭雪欣慰微笑,放下合什的双掌,枯槁的肌肤缓缓恢复丰润,头上竟也长出乌黑秀发来。   李采桑冷静不少,只“呵呵”了一声。   稷神宫诸多学子却殊为奇异,纷纷惊呼。   传闻塔林有一门神功,练到最高境界可以断肢重生、阴阳互换,是谓天人化生,跟那个比起来,重新长头发似乎不值一哂。   但是……章庭雪可是很美丽的,如果他那个……阴阳互换……   被采桑先生感染得思绪飞跃的年轻学子们不禁产生了一些奇妙的遐想。   转眼间,白衣章庭雪完全恢复了昔日容貌,便是此时的李采桑也不禁微微失神。   公子美无度,皎如玉树临风前,世无其二。   其身形欣长优雅,肌肤如白玉映桃花,脸庞秀美,水墨画一样风流的眼,英挺鼻子,樱花般的唇色,微笑着,白衣飘飘,连风雪都融化在他的温暖里。   他微微抬手做请招状,说道:“姑娘准备好了吗?”   众人闻言俱是心神一紧。   这一局的终了,将是李采桑击败章庭雪重获自由,并借此夺取他的部分气运。   凭他雪深三尺寒,琴花一笑万木春。   章庭雪显然已经涅槃重生,此时的李采桑又如何能击败他? 第73章 我玛丽苏体质回来啦(第三更)   塔林钟吕沉寂,佛诵止息。   整片圣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庄严。   风雪忽急忽慢,像个调皮的孩子。   但千佛壁前的人们却是万分紧张。   李采桑同样抬手请招道:“绑架犯,使出你最强的一招。”   她确实悟了,知道章庭雪这一局的用意——既是借她逼迫他自己,也是逼迫她踩着他的肩膀更上一层楼。   很多事情无法事先说明,一旦说了,彼此的心态不同,采桑酱就不会觉得那么压抑,也就无法反弹。   她这话显得十分狂妄,众人都见识过她飞剑的威力,虽然一剑突破金刚伏魔阵并击杀吉藏达摩,但方才对上镜道神僧的降魔杵也只是在伯仲之间。   而章庭雪,尚未涅槃时功力就在单席神僧之上。   章庭雪最强的一击,也许连道境仙人也需谨慎应付了。   章庭雪似乎也由此疑虑,说道:“我看你的飞剑不错。”他是期待李采桑击败他的,此时也有点担心她是“上头”了,在说大话呢。   李采桑却微微招手,道:“你罪不至死。”   众人:“……”   这话是说怕出飞剑会杀了章庭雪?   众人都觉得她一定是上头了,要不是坚信章庭雪不会杀她,苏海潮等人就要上前拖走她了。   采桑酱却是有郁闷也说不出,只能强行装逼。   她体内的太极球并不平衡,平时总是黑色的一面朝外,看起来像个黑洞一样,她现在怀疑之所以打坐就会睡觉就是这个黑洞害的,它能吸走真气,当白色的那一面翻过来时,她就会获得一股很奇妙而且很纯粹的力量,跟这修真界的真气截然不同。   真气是强烈的意念与天地之力融合的产物,而她的力量压根不能融合意念,所以她的飞剑只能直愣愣地甩出去,完全做不到像别人那样御剑转弯、随心所欲。   而且因为太极球不平衡,黑色的一面较重,她并不能完全发挥白半球赋予的力量,方才射降魔杵那一剑就是极限了。   她也知道攻击力肯定是不如章庭雪的,便打起了吸他真气的主意,先用黑半球化解他的攻击,然后再转白半球过来怼他。   这是李采桑经过计算得出的唯一取胜机会。   章庭雪却也是她的真面目的,又懒又怂,刚请招时也许是上头所至,但经过提醒之后依然坚持舍飞剑不用,还继续大放厥词,这就说明她确实有比御剑更有把握的手段。   当下也不再客气,双掌当胸划圆,使一个道门“纳”字诀,整片天地为之一顿。   见者无不头皮发麻,心肝瞬间提到喉咙眼处。   章庭雪再抱圆运化,右足一蹬,身形扑向李采桑,真气汹涌而出,骤然化作一柄巨剑。   嗡!   巨剑速度不快,却似欲压灭天地,致方圆数里空间凝滞,众人俱感无边压力加身,且是内外如一,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吊了铁块,沉重无比,无法呼吸。   众人无不震骇,只觉自身性命已完全掌握在章庭雪手上,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他俨然已是道,是天……   李采桑却不觉异样,立弓步,直接双掌一推。   当巨剑接触到那一双白里透红的玉掌时,剑气直接透体而入,却无声无息。   李采桑面不改色,再次向前踏步。   “啪”的一声,两人四掌接实,章庭雪忽然柳眉一皱,闷哼一声连退三步。   这一退,却自紫云笼罩之中退了出去,空中那虹桥倏然一拉,将那朵紫云拉入李采桑头顶的紫云之中。   众人:“……”   面面相觑,眼神都在问:“发生了什么?”   章庭雪故意的?   不对啊,气运之争是由冥冥中的天道做裁判的,他骗得了人也骗不了天道啊。   可采桑先生的表现,怎就那么假捏?   真的好假……   可她又真的夺取了雪先生的紫云。   这……到底怎么肥似!?   别说他们,便是西北方高塔上的卜算子都不明究竟,此时也不敢运功掐算,因为担心会被陈阿娇发现踪迹。   孙瑛的神色活像吃了个酸柠檬一样,喃喃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卜算子一脉无疑是世上最了解天道意志的修真者,也真是因此,他们对于这一幕比任何人都震撼、迷惘。   真的,假的?   已孙瑛的功力,他却不敢掐算,因为此时无论是李采桑还是章庭雪,无疑都是天眷厚重之人,而且还在勾连冥冥之天,一旦感应到有人在窥视,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叫孙瑛破功。   卜算子毕竟比孙瑛稳重许多,并不多纠结,只感慨道:“采桑丫头的水灾圆满了啊,可以说是完美的一局,比之当年的姜鲮鱼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好一个章庭雪,好一个小丫头,我以前怎就没发现她这么有趣呢?”   “我去问问她师傅。”卜算子也不理会孙瑛,自下塔去寻姜若水了。   而在塔林菩提塔的三楼瓦檐下,五根和尚与夏语鹤并肩而立,看了千佛壁前的那一幕,也都大皱眉头。   良久,无根才苦笑道:“师侄陛下,你真是培养了一个不得了的对手啊。”   夏语鹤却转身离去了,边行边说道:“她现在才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无根:“……”暗道你不这么大口气会死是不是?人家如今至少也是能力敌镜道长老的人,你这个狂妄的家伙也就比“我”厉害一点点,距离镜道长老差得远呢,到底是谁有资格做谁的对手?   东南山峰上,陈阿娇伸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好戏看完咯,回家补觉。”说完转身下山。   李玉紧随其后,疑惑问道:“师傅,李采桑真的打败阿雪了吗?”   “大概。”陈阿娇随意道,星眸里却闪过一丝精芒。   “怎么可能?”李玉显然接受不了。   陈阿娇笑了笑,“出奇制胜而已,而且章庭雪本来就期待她赢,有这种心态,出手时自然就有所保留,这就不算骗人。”   李玉追问道:“怎样的出奇制胜?”   陈阿娇忽然顿住脚步,生气道:“你再问我回答不了的问题,信不信我将你逐出师门?”   李玉:“……”连道不问了不问了。   陈阿娇忽又轻哼道:“比我更能装嫩的老家伙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小童落在面前,正是塔林镜灭神僧。   李玉与他互相见礼,神僧立即对陈阿娇说道:“阁主,小僧乞借剑书一用。”   陈阿娇呵呵一声,“哪有这么容易?带上那位陛下一起去我剑阁再说吧。”说完便径自走过。   镜灭忙道:“陛下正在塔内,阁主可否稍等。”   陈阿娇挥挥手,“否。” 第74章 绿茶之悟:众生皆舔狗   击退章庭雪后,采桑酱又冷静了不少,想了想,干脆停止燃烧气运,空中的紫云因此迅速消散。   如今她无比深刻地记得沟通冥冥之天时的感觉和之后的状态,只要气运不失,今后随时都能做到。   更重要的是明白了自身的一些情况,飞剑也是能继续丢的,至少对付薛雏菊之流的人物完全不是问题。   就是那个精神意念的问题,兴许是她的精神太鶸了,距离出窍境的元神十万八千里的样子,还是得找杏花或者医仙重塑气脉然后慢慢修炼才行。   兴奋的感觉潮水般褪去,采桑酱忽又觉得很羞耻,俏脸上浮现两朵红霞。   喝酒杀人什么的,好中二呐,还喊“师傅牛批”,好沙雕啊。   淑女形象毁于一旦……   她正出神,忽闻章庭雪道:“姑娘,恭喜。”   采桑款款作揖道:“同喜。”   她很清楚这个绑架犯是放水了的,但他是利用规则放水,亦即完全不防备可能出现的奇招。   心理战也是战,一时大意输了也是输,绑架犯确实拿出了一定的实力,但也确实不知道李采桑的奇招。   众人见她忽然款款有礼温柔似水的,都有些懵。   此时忽闻杂乱的马蹄声传来,采桑转身便见大群骏马自东边街道飞奔涌来,潮水一般。   她立即便猜测多半又是那个乌鸡大侠在捣乱。   稷神宫众人知机,纷纷上前勒住奔马,然后招呼采桑先生。   这里毕竟是佛教圣地,不宜久留。   而塔林也不打算留难他们,一个章庭雪便至少能驾住两个神僧,还有李采桑、谭香山等,远处还有道门的人,此时开战只是白白便宜了道门。   李采桑也翻身上马,身边是角灵、羽灵、侍剑、苏海潮等人。   章庭雪朝大教主合什告辞,后者叹息道:“还望先生勿忘约定。”   引度行动失败了,但那本就是章庭雪送上门来给度的,塔林并未违反约定,章庭雪自也说道:“来日佛道决战时,在下一定拦下那位陛下,叨扰许久,先行告辞。”   暗中之人虽然早有猜测,但此时听章庭雪坦然道出,还是吃惊,心思各异。   采桑酱也有些猜测,但并不多言,朝众人招呼一声,两条长腿一夹马腹,白马便呼啸而去,众人哄然拱卫在侧。   采桑忽然有一种大结局的感觉。   确实也是结局,一局终了。   但这人生还得继续,不晓得那雷灾又会是何等的艰难,想到这里还是忐忑。   这水灾自苏海潮悟道之后,她原本只需要对付薛雏菊就行,结果绑架犯横插一脚,一杖打爆薛雏菊以身替之,这才整出来好大一个局。   如果雷灾也是楚赤松、薛雏菊这种程度,采桑酱倒是有把握应付了,但绑架犯的所作所为着实警醒了她——没有什么是注定的,“道”是那么的高贵、完美,芸芸众生苦苦哀求而不得,它需要求道者拼上一切才有可能给予点滴回应。   不争,不为它疯狂,它压根注意不到你。   众生皆舔狗,而修真者舔道!   只要舔的对象足够高贵,舔狗便也成了相对高贵的舔狗,采桑酱如此想道。   策马跑了半个多时辰,木有真气护体的某仙女感觉屎都快颠出来了,不得已放慢速度,扭头对角灵说道:“你看见观主了吗?”   角灵将一张大树叶递给她,小声说道:“这么多人的地方,观主不想来的。”   采桑哑然,见树叶上写道:“故人来访,邀我同行。”另起一行,写道:“师傅为你感到骄傲,采桑牛批!”   “……”采桑酱娇躯一哆嗦差点掉下马去。   角灵笑问道:“师姐,牛批具体是什么意思?可有出处?”   采桑:“……就是很厉害的意思,这个出处……姑射仙人教哒。”   “哦!”众人都恍然大悟状,然后齐齐吼道:“先生牛批!”   采桑酱:“……”   羽灵也激动道:“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师姐,凤麟州吴三公子来信,杏花已经从南海回来了,三公子正劝说她北上,一定带她到神京为师姐重塑气脉。”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采桑嗯一声,心想还有点时来运转了呢。   扭头又见章庭雪和谢光在后面有说有笑的样子,这两人当年同列儒门六雅,一是棋,一是画,想必是在叙旧。   绑架犯注意到李采桑的目光,妩然一笑,打马上前,朝众人拱手道:“正要向诸君告辞,此行多赖诸君护持,在此谢过。”   赵瑞龙急道:“雪先生不回稷神宫了吗?”   章庭雪反问道:“如今的我还适合去稷神宫吗?”   赵瑞龙等人也不由得语塞,虽然修真界很多人都知道章庭雪排这一局是用心良苦,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李采桑,但为了成局,为了李采桑最后能夺取他的气运,宣传时是将他塑造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残暴和尚的,如今很多人都认为他入魔了,是个反复无常邪道中人,这样的恶劣名声,当然不适宜再回稷神宫任教。   他无故劫持李采桑、逼迫乌鸡国王子、断卜算子传人的手指、对儒门、道门忘恩负义等等也都是实事,神帝都还在通缉他呢,众人便是有心为他分辩几句却也无从下手。   章庭雪见众人神色,哂笑道:“我本逍遥客,何惜寂寞名?在下求仁得仁,这里也谢过李大家。”说时朝李采桑拱手。   采桑酱听着“李大家”这个称呼,心里囧的啊,深深怀疑这个绑架犯在取笑她,红着脸道:“不客气。”   众人:“……”   采桑忽有些八卦,微笑问道:“采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绑架犯直截了当道:“那就不要问了。”   采桑酱:“……”想问他当年为什么会被陈阿娇“打死”来着,想表现得矜持一些,却不料这个绑架犯也这么不客气。   章庭雪朝她挤一下大眼睛以示得意,再朝众人一拱手,便调转马头向北而去,片刻后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那边应该有人在等他,采桑如此想道。   如果没有那个八戒呜哇鬼叫着跟去,那他策马奔向爱人的样子就是一幅很有意境的画了。 第75章 且行且婊   半天后稷神宫众人给李采桑换了马车,但也不敢在空明州多逗留,几乎日夜兼程地赶路,两天便出了空明州。   此时进入大荒州地界,稍微放松了些,采桑本想绕道去剑阁探望唐破阵,但考虑到一大群人跟着她,如果绕道还得夺走好几天,不好意思为了私事而耽搁大家的时间,便只写了书信,拜托当地一个颇有名望的族长派人去送信。   采桑心里着实是气不过那个刘秀儿的,其实也有点担心去了剑阁反而叫唐破阵为难。   此时“凭他雪深三尺寒、琴花一笑万木春”的结果已经在大荒州传开,李采桑一行人走到哪里都有地方名流为他们打点一切、热情招待,总算又过上好日子了。   又过两天,一行人在大荒州的南溪县,李采桑迎来了穿越后的第一个年关。   过年了。   南溪县的新年气氛并不热烈,积雪封路,所以行人也少,只有时不时传来几响鞭炮声。   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便是淡淡的采桑酱,情绪也颇为低落。   谭香山、苏海潮等人倒是很有兴致,文人骚客嘛,正如邱莺语说的,爬个山登个楼都整出来一堆“呜呼哀哉”的,这次奔赴万里相救采桑先生,壮举也!这会儿放松下来了,一群人在租赁的园子里的吹笛作赋,好不快活。   采桑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席间一直都笑眯眯的,忽然觉得放下笛子的苏海潮有些落寞的样子,不禁心中有愧,走到他身边坐下,小声说道:“采桑久不抚琴,令兄长失望了。”   她现在悟了,在众人眼里也就是度过了消融期,按理是可以重新弹琴的了,即便弹不了《小重山》也不该再刻意回避,所以这也是她接下来需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苏海潮歉然一笑,“真是一点小情绪也瞒不过妹妹的慧眼,但说失望有些严重了,该说惋惜。”   采桑:“哦,惋惜什么呢?”   苏海潮微微叹息,“我有一种预感,恐怕以后很难再和妹妹琴笛合奏了。”   这话他说得颇为平静,但最后几字还是微微颤抖了,掩饰不了那巨大的伤感。   采桑也有点难过,决定要告诉他真相,“兄长,其实《小重山》……”   话没出口却被苏海潮截断,他神色郑重道:“妹妹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琴笛合奏也不过等闲事,切莫在意,而且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重新抚琴的,只是那时的我多半跟不上你的境界了。”   采桑闻言着实有些心酸,这义兄哪里是什么“预感”啊,他根本就是猜到了真相,但并不责怪她,对她爱护以及期盼依然真挚。   她心有所感,整理思绪,片刻才说道:“兄长,我不抚琴,是不想再引人误会,但我可以写曲啊。”   她一弹琴就会“露陷”,但“作”曲属于完全内在思维工作,也就翻译起来比作诗繁琐那么一点。   也只能以此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义兄了。   苏海潮闻言果然欢喜,“妹妹有新曲?”   李采桑燃烧气运时真是想起来很多事情的,很多原本以为忘记了的记忆也浮现脑海,一些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的事情,那时火山喷发一样涌出来,虽然浮光掠影般闪过,却烙下了痕迹。   后现代复原版的中国十大古典名曲她听过《高山流水》、《十面埋伏》、《梅花三弄》、《汉宫秋月》、《胡笳十八摸》,不对,是《胡笳十八拍》。   这些一首都没想起来!   有些比较熟悉的比如《梁祝》倒是想起来了,但这种曲子太悲伤,不符合上流社会的审美。   譬如地球的上流社会人士喜欢听钢琴曲、大合奏,鄙视流行乐,这异世界的名士是讲究天人合一的,正是《高山流水》那种曲子,感情太浓烈的或者旋律太妖艳的通通都被打为“流行乐”、“青楼乐”,俗不可耐。   采桑酱也是好不容易才记起一首还算不错的《春江花月夜》来,刚好也是比较适合管类乐器的曲子。   于是让侍剑笔墨伺候,但侍剑研墨功夫差劲,有些着急的苏海潮看不过去,亲自磨墨。   众人听说先生要写曲子,也是一阵欢呼,纷纷上前观望。   采桑酱翻译得很慢,写写停停,有时还皱眉沉思,近半个时辰才将《春江花月夜》整出来。   苏海潮和慕容冲都是真正的行家,只看了一遍曲谱便已了然,俱是双眼一亮,赞道:“好曲!”   其实是采桑酱想差了,她评价《春江花月夜》只是“不错”是以《高山流水》作为参照的,但实际上能从历史长河里传颂的千年的曲子又岂止是不错?现代复原版更是一大群博学的音乐人精心研究所得,也许境界不高,但技术层次还是相当优秀的,是国乐的代表作之一。   苏海潮便将曲子吹奏了一遍,笛声犹如春风耳语,娓娓而来,悠远,使人仿佛置身宁静的月夜。   一曲奏罢,没有带琴的慕容冲手痒难耐,摩拳擦掌状说道:“端的好曲,但实不相瞒,这曲子还需由采桑来演奏才更具意境。”   苏海潮闻言半点不恼,笑道:“确实如此。”   他学乐时还学了音波功,演奏时总难免带着一丝丝音波功的习气,而李采桑(姜若水)才是真正纯粹的乐者。   采桑趁机说道:“却要令诸君失望了,采桑此行有些领悟,决定数年内不再操琴。”   “啊!”   众人惊呼、惨呼,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谭香山、慕容冲这两个老哥最是痛心,几度欲言又止,憋得满脸通红。   采桑酱暗道一声抱歉,片刻才道:“今日过年,诸君也别扫兴,这样好了,我讲一篇儿时在姑射仙人那里学的文章吧,诸君要听吗?”   众人顿时惊喜,司马子琪立即安排学子们排排坐,谭香山和慕容冲也收敛了伤感,洗耳恭听状。   姑射仙人一篇《劝学》丝毫不亚于仙音,不能听她弹琴,但还能听她讲仙人之学不是,怎该奢求?   于是采桑先生端坐,喝了一口热酒,便娓娓说道:“仙人曾说北冥,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开讲《庄子?逍遥游》,闻者尽皆沉醉。 第76章 鼠胆变剑胆?   《逍遥游》是极富想象力的哲学美文,不知其几千里的鲲、鹏、以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的大椿、寿八百载的彭祖,即便是在异世界也是极为吓人的事物。   文中那个御风而行的列子,显然就是个入道境的仙人啊!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直指神道至高境界,众人闻之如醍醐灌顶,以往所学大有融会贯通的迹象,豁然开朗。   采桑先生背完课文后,先与众人一道感谢了姑射仙人,然后才展开讨论,气氛极为热烈。   这篇文的问题有点多,比如“北冥是不是北海”、“汤问又是哪位仙人?”“姑射、列子、汤问,怎么这多没听过的仙人”……   采桑酱对此早有准备,一切都推托为:“我那时年幼,学得懵懂,也不曾问过仙人,所以也不知道哇!”   众人对此大感遗憾,即便有点质疑仙人的真假,但也不敢说,一来这是名副其实的神仙文章,太厉害了;二来,假设仙人是假的,那这文章就是采桑先生所作,而托仙人之名传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将这偌大的名望让给不存在的仙人?先生一定有苦衷,至少没坏心。   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辈君子,当然要成全采桑先生啊!   采桑酱应付完这一波都快累虚脱了,但看着众人如获至宝的高兴模样,还是挺又成就感的,想道:“辛苦我一个,幸福千万家,啊,我果然是个造福苍生的仙女也!”   然后喝了三壶酒,就回屋里躲被窝了。   众人在南溪县休息游玩了三天才再次启程,正月十六日黄昏时分,来到灵河州九曲河西岸,再次面对烟波浩渺的九曲河,只得先寻客栈住下。   渡口所在名叫“临河津”,是九曲河流域最主要的五大渡口城市之一,非常繁华,又是上元刚过,城里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李采桑一行刚入城就被人认出来了,一大群客栈、酒楼的掌柜抢着上前招待,最后是谢光做主,选了一间名叫“七里香”的酒楼式客栈。   由于酒楼外面太多人围观,采桑酱这次不能和大伙儿在大堂喝酒耍乐,只在客房里和角灵等女吃小灶。   吃得正香,忽闻外面的喧哗夹杂着惨叫,忙戴了帷帽出房,见几个神色阴狠的男子拿着血迹斑斑的武士刀闯入酒楼大堂,门外十几人被砍伤,神宫学子曹干也被伤了左边胳膊。   这可真是意外,如今临河津谁不知琴花先生是击败了章庭雪的猛人?居然还有人敢上门来闹事。   但看大宗师谢光和谭香山等人的神色也颇为凝重的样子,采桑也不由得提高了警觉。   为首的武士身穿紫色锦袍,面相尖刻,却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样子,打着一把折扇,嘿嘿笑道:“你们酒楼开门做生意,岂有拒客之理?本公子不管什么琴花、稷神宫,敢打扰本公子吃酒的,一律杀无赦!”说时看了看,抬头见了楼上窈窕身影,忽然扇子一指,喝道:“我就要她身后的厢间!”   说完便要往楼上走去,楼道两边的学子自然挺身拦路,怒容满面。   此时司马子琪出现在李采桑身边,小声说道:“姐姐,香山公说这些人是南极洲魔光门的,小心戒备。”   采桑闻言有些吃惊,南极洲可是无政|府无秩序的混乱地带,环境极端恶劣,只有修真者能够生存,大多是不知礼法的顽劣之徒,还有部分不容于晋国等地的邪魔外道也会逃去南极洲躲避追缉,所以那边的修士普遍肆无忌惮。   更有一种说法——南极洲的修真者都是在混乱中杀人成长的,所以他们的战斗力很强,同境界的实力远超晋国修士。   南极洲毕竟环境太恶劣了,一般人压根不想去的,所以晋国这边关于南极洲的消息很少,但魔光门是个例外。   因为十三年前……现在是十四年前了,魔光老祖就是被红楼十二剑姬追杀十万里后被乱剑砍死的,采桑酱初至牛家村时就听过这事迹。   “南极洲的人也敢来晋国了……”采桑想起唐破阵信中提到的天书出世之事,猜测南极洲的势力应该也瞧出了门道,多半也有大人物来了,不然楼下那几个不至于这么嚣张。   采桑酱抬手一支飞剑射出去,将那紫衣人的扇子连带他整条右臂都洞穿,小飞剑“哆”的一声落在他身后的桌子脚上。   快,快得紫衣人根本不及反应!   对峙双方同时一怔,神色都有些复杂。   司马子琪咽着口水道:“姐姐,事情都没问清楚,万一他们是假冒的呢?”   李采桑无所谓道:“现在也可以问,我不是留他性命了嘛。”   司马子琪:“……好的好的。”抹着汗小跑下楼。   采桑酱其实心里敞亮得很,估摸着肯定很多人怀疑她的能力,毕竟她是个没有真气的人,所以这次正好展示一下“肌肉”,警告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   那紫衣人也不喊痛,依然举着手,一双三角眼阴狠盯着李采桑,后者再次抬手做掷暗器状,他立即眼神剧变,朝左边一跳,直接撞破窗户去了。   南极洲的人确实战斗经验丰富,但逃亡经验肯定更丰富。   众人都有点愣。   采桑酱手里其实空空如也,她只剩两支飞剑了,才不舍得随便用呢。   她盘惯了这些小飞剑,打算回到九九城再请万年县的那个牛铁匠打造一批,别人打的总觉得少点感情。   紫衣人逃了,剩下那几个武士自也夺路而去,酒楼外的群众纷纷叫好,高呼琴花先生侠义无双武功盖世等等。   但苏海潮等人却有点担心魔光门的报复,丝毫不敢大意,但一连戒备数日也不见异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回到了神京。   孙玉珂、罗春芳、侍琴、徴灵四人和稷神宫师生都来到城门外迎接李采桑,俱是欢喜无限。   采桑搂着侍琴亲了一口她的额头,高兴道:“我的贴心小棉袄又回到身边啦。”   侍琴抹着眼泪笑道:“这么多人呢,师姐注意分寸。”   “嗯,人少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吗?”采桑酱色眯眯道。   侍琴:“……” 第77章 备胎不哄就会掉   李采桑依然回到月桂园,看着没有了月桂树的小小园子,想起这一次西去,有点唏嘘,也意识到是时候搬离这个曾经可爱的地方了。   月桂园没了月桂,总令人觉得淡淡的伤感,不妨便留待追忆。   当师生们都退去,采桑又坐在熟悉的花厅里,让角灵等人也先去看礼物,只留侍琴在旁沏茶,以及孙师叔在面前小声汇报工作。   当日离开司隶时交给孙师叔的信里主要交代了两件事,第一是请大祭酒和官府帮忙查探薛雏菊弟子的下落,试试看能不能将《玄女变》功法找回来;第二是秘密发售冷香丸,筹集买房资金。   这第一件事并没有做成,孙玉珂当天回到九九城时,薛雏菊的弟子早已远遁,其后下落不明。   这世界要找几个人真的是大海捞针一样困难,也不可能立即就出海去紫府州,晚一天,恐怕一切也都已经迟了。   第二件事原本完成得挺好,当时李采桑被抓,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孙师叔暗戳戳地发卖冷香丸反而得到了客户们的信任,纷纷表示可以理解——人嘛,得给自己流留条后路不是?   初时按照定价一百金一丸,只卖给真正的富豪,小贵族便是求上门来也不卖。   这是十分昂贵的了,但孙师叔真当那是仙丹的,毫不退让,事实上她还不想卖呢,一个月里只卖出了三十七丸,后来李采桑逃离塔林的事情传回,全城哗然,暗中求药的人更多了,孙师叔因为有了“前科”,被老客户威胁,想着做戏也得做全套,不得已又卖了二十八丸,但全都涨价三倍,那些老客户一样拍票子买了。   所以总共筹得了一万多两黄金,买个三进的院子都够,只差托人向那些囤房的大奸商说情了。   但这两天孙师叔和罗师叔有些争执,因为两天前大明观的齐小瑶来送宅子。   敢情玉京山也是囤房的奸商之一……   送的是西南角震明里的一处三进宅子,临中宫大街,这位置可以说是相当优越的,正是开办分观的绝佳选择。   罗师叔当时就要收下宅子,但孙师叔不答应,坚持要等李采桑回来做主,二人争吵间,罗师叔直接揭破了孙师叔盗卖冷香丸的事情,也是吵出真火来了。   这不,孙师叔还没汇报完,罗师叔便闯了进来,疾言厉色控告孙玉珂盗卖仙丹。   “这事情闹得……”采桑有点无奈,她自己是不可能承认暗中支使孙师叔卖冷香丸的,所以这个锅只能孙师叔来背,当时信里也是这么说的,于是满脸失望地对孙师叔说道:“你把卖丹所得都交出来,账簿和库房的钥匙……都先交给徴灵。”   这就剥夺了孙师叔的财政大权,罗师叔本来有点期待,但一听钥匙交给徴灵,就很不满,于是继续往孙玉珂身上撒气,说道:“首席这处置太轻了,要是在长老那里,这等重罪足够废除修为逐出门墙了!”   厅内外几人闻言都面色微变,便听首席说道:“那罗师叔的意思,是要按长老的规矩来?”   罗春芳被她看得有点慌,目光闪烁道:“倒是不用那么严重,我的意思……只是不能太轻,仙丹是首席你的,当然是你说了算。”   采桑点点头,“嗯,那就再罚孙师叔抄写《上清丹天三气玉皇六辰飞纲司命大箓》三十……九遍,从现在开始,抄完才能吃饭。”感觉越来越有做老师的气派了,罚人抄书好像会上瘾……   这个东西抄完三十九遍得明天去了,但以孙师叔的修为,一天不吃饭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抄经书苦闷了点而已,她也自知“罪有应得”,含泪领罚,抹着眼出门去,真像那么一回事,连采桑酱都看不出那眼泪是真的还是假的,惴惴不安地考虑该给她什么补偿。   侍琴作为冷香丸唯一保管大使,对这些内情一清二楚,看着首席师姐和孙师叔一唱一和,她也全程面不改色,养气功夫见涨呢。   此时罗春芳也无话可说,却旧事重提,说道:“首席,大明观送的宅子……”   采桑抬手制止了她,“不急,他们很快就会再来的。”   果不其然,只是半个时辰,门卫便来通报,大明观观主曹景汉率吕青岩、齐小瑶来访。   曹景汉是玉京山副教主,大明观的观主。   李采桑正小憩呢,闻言也不着急,换了一身黑色的交领襦裙,名唤“夜雨芭蕉”的,又挽起秀发,戴了个玉杯冠,垂下两条红色珠链,唇上咬了胭脂,鲜艳欲滴。   服侍她的侍琴十分诧异,问道:“师姐这般打扮似太艳丽了些,与道家的清净素雅不符。”   “偏就不要道家的。”采桑甩着一对大袖子说道:“我这是……算了,你不要学我,有空多琢磨一下功法,过几天我再用气运给你推衍一番。”   侍琴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来到花厅时,曹景汉三人都已坐了片刻,起身见礼,但见了她的气色都不禁神色微沉。   李采桑入席主座,只令侍琴在身旁斟酒,前方却无人招待客人,着实有些不客气。   大家都是高人,不像市井商贩一样七情上面,曹景汉闭目片刻才缓缓说道:“采桑生气了?”   采桑动作优雅,大袖遮脸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盏才微笑道:“我与曹观主初次见面,不知观主何出此言?”   这就是笑里藏针,一针封喉,噎人得很。   “初次见面”是大实话,但双方谁不知道背后的牵连?这说得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明明就生气得很,偏要笑眯眯的,让人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曹景汉并不回答,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片刻才道:“采桑可知,镜灭老僧已经带夏语鹤去剑阁了?”   采桑“哦”一声,“现在知道了。”   吕青岩见她浑不在意的样子,不禁皱眉道:“你对剑花的性格应该也有了解,你们之间必有一战,而你雷劫未度,切不可大意。”   采桑倒是相信与剑花必有一战,就好比她和章庭雪这一局,终究也要战过一场才算结束,而她和夏语鹤的战局,可以说已经筹备了十几年,比章庭雪临时排的这一局更深一些。   但事已至此,她同样不答应继续任人摆布,只淡然应道:“多谢吕道长提醒,采桑自会全力备战。”   齐小瑶此时说道:“夏语鹤要去参悟剑书,你就不想……”话只说一半。   采桑确实心动了一下——能参悟仙书的话谁能不心动?但她也是有“外挂”的人,杀过塔林教主,打败过章庭雪,这会儿自信得很,仙书对她的诱惑不是很大。   就好比有了《吸星大法》的任我行能抵挡《葵花宝典》的诱惑一样。   她依然优雅喝酒,无视了齐小瑶的半句话。   曹景汉见状又说道:“采桑可知雷灾的情况了?”   采桑抽出花瓶里的竹签,微笑道:“前辈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还有这个呢。”说完转着竹签说道:“签呀签呀,请你告诉我我的雷灾线索。”   说完手势一顿,竹签停下,见上面浮现一行字:不知道,别问我,不关我的事。   采桑酱:“……”神色僵硬了一下。   这个当然不能展示给曹景汉他们看。   却已经足够令他们震惊了,孙瑛的意念毕竟瞒不过他们,竹签浮字时他们就知道那是卜算子传人的卦签。   又想起卜算子传人为她断过一指,曹景汉哪里还不明白?心里越发觉得无奈——这丫头果然大势将成,不好相处了啊。 第78章 原来是这样的剑花   李采桑一句好话都没有,坚决不再欠玉京山的大人情,但也没有做得太绝,小人情可以来往一下,比如买他们的房子,公平交易。   她令角灵取来一万二千两黄金的票子,提出想买震明里的那个三进宅子。   按照市场价格其实一万两黄金就够了,但在神京买房真的得有情面,所以她还多给了二千两,俨然“人情费”的意思。   态度这么客气,这么生分,实在是叫曹景汉等人高兴不起来。   双方约定第二天巳时去衙门做公正、换契,曹景汉三人便告辞了。   采桑又捉羽灵去唤轿子来,她去祭酒贺子平那里说明了情况,后者先是大惊,但听到她说依然可以回来稷神宫授课,便又开心起来,还责怪道买房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找他帮忙,也真是够狡猾的了。   正月廿二日早上,角灵带上金票和大明观的人一起去衙门换契,羽灵则去驿馆投信,将这消息传回竹海。   刚好鸿胪寺那边对于东篱观参加万仙会的批复也下来了,答案是肯定的。   距离万仙会只有两个月了,前些日子孙玉珂便已去鸿胪寺报了名的,倒也不算很仓促。   如今参加万仙会的各方人马陆续抵达九九城内外,据说有上千个团体,会开辟两个会场,一个在西市,一个在西府校场。   已经很多门派在城里发传单了呢,“宝剑派了解一下”、“奇点门了解一下”、“飞鹿帮了解一下”这样子。   年轻人总喜欢热闹,徴灵、侍琴等人也兴致勃勃地表示做传单,结果首席师姐说道:“万一长老要亲自来主持这事,看了你们的传单,你们猜猜会怎么样?”   众人顿时就蔫了。   采桑其实是希望梁秋荷能来的,虽然她寄回去的信里说希望师傅能来,确实也是想着将那包子性格的师傅弄到跟前,免得她被玉京山的家伙当枪使,但这个希望比较渺茫。   而从罗春芳的表现来看,长老梁秋荷是个很迷信玉京山的人,如果弄不来师傅,那就退而求其次,将这个师祖弄出竹海,让她以后在神京大展拳脚,这个似乎容易很多。   角灵中午回来,众人便一起去看了看那宅子,确实还不错,地方宽敞,整体的漆面都挺新的,不用翻修,只需换一些老旧的家具就能入住,这事情便交给罗春芳了。   众人回到月桂园时却见司马子琪等在门外,他道是来交功课的,正是学子们写的《母亲》,但交了功课依然欲言又止的模样,采桑便说道:“子琪直言无妨。”   司马子琪微叹一口气才拿出一张便笺来,说道:“这是我表妹给你的。”   采桑接过便笺一看,见上面气势磅礴写着:你给我等着!老人渣!   好嘛,从老姑婆变成老人渣了。   但司马子琪怎么会帮她送这种东西呢,必有隐情。   果然便听他接着说道:“她去紫府州了。”   采桑倒是颇感欣慰,微笑道:“这是好事,她自小生长在神京这安定地方,作威作福惯了,不知江湖险恶,所以才越发的横行霸道,紫府州虽然也有她师傅师祖关照着,但想来没有神京这么太平吧,正适合她历练。”   司马子琪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就是我姑姑舍不得,哭得整个太宰府都不安宁,唉……”   采桑看他也有些感慨的样子,似乎想家了,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便叫他进屋喝酒。   与此同时,远在大荒州的青埂峰上,镜灭神僧和夏语鹤正跟在山门弟子身后拾阶而上。   夏语鹤是个腰板很笔直的人,即便走在石阶上也不见丝毫弯腰。   她乍看起来不是长得太美,大概是那轮廓带着两分阳刚意味,但雪白的肌肤透出健康的粉红色,气质高贵典雅,腿长腰细,白衣胜雪,乌黑秀发只简单一束,英气凌霄。   她背负着双手,颇具宗师(陛下)气度。   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山麓处的万剑堂。   周钰已在殿上沏了茶,请二人坐在蒲团上,她上下打量了夏语鹤几眼,说道:“第一次来剑阁还能这么平静的剑客,你是第一个。”   夏语鹤硬邦邦道:“只是你见到的第一个。”   周钰微哼,“你真当自己是剑祖了?”   上古人皇轩辕氏铸杀伐之剑,如今也被称为剑祖、仙剑之祖、剑仙等等,因为他当时也执掌仙书,只是轩辕氏终究是以仙道为主,真正大兴剑道的是千年前的阿尧女神。   夏语鹤喝茶,“剑祖只会提剑来斩了你们这山,而我来喝茶。”   童子神僧忙宣一声佛号打断她们,说道:“第二先生,我们应阁主之邀而来,不知阁主可在山上?”   此行也实属无奈,恐怕夏语鹤今后作为“剑祖”的那部分人皇遗蜕就要分给这红楼剑阁了,如此一来,剑阁必将一统剑道,达到当今神道、仙道的盛况也指日可待。   但李采桑崛起,塔林不得不进一步加强与红楼剑阁的合作。   周钰却不理会镜灭,脸色微冷看着夏语鹤,“如果当年的人皇也是你这般模样,便难怪天皇陛下不答应将神书传给人皇了。”   夏语鹤闻言也不禁怒上眉梢,低喝道:“与我无关!”   当今挖掘出来一些野史,说当年的地皇神农氏是唯一同时执掌神书、仙书的人,神农氏有感百族战乱不休,将仙书传给了既仁义又善于征战的轩辕氏,令他一统八荒,但因为神书是天皇伏羲氏传给他的,他去问伏羲氏能不能将神书也传给轩辕,伏羲氏反问道:“你打算让他多娶几千个妻子呢?”神农氏于是作罢。   这野史是说人皇轩辕氏是个非常风流的共主,有说九十九个妻子的,有说一千二百个妻子的,最多的说了足足三千个……又说“人皇”这个名号就是因为他一个人生了一个国家所以气运无双云云,可以说是相当不敬的了。   伏羲氏就是因为这个不愿意将神书传给人皇。   所以夏语鹤这句“与我无关”一出,倒是叫向来严肃的周嘟嘟憋笑了,看到她的脸就想笑,不得已叫来弟子将她领走。 第79章 狡猾的阿娇   给夏语鹤领路的女子名叫黄裳,修为也是不俗,夏语鹤能感觉到她体内凌厉的剑气。   行了片刻,却不觉是在上山,而是向山林深处去。   夏语鹤不禁皱眉问道:“黄师姐,此去何处?”   黄裳:“阁主和二师傅都知道你会要来,但要见阁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需通过一道考验。”   夏语鹤自是不满,虽然她也很尊敬陈阿娇,但并不认为她就必然搞搞在上,连见一面都要这么大费周章,未免太小看人了。   但也心知有求于人,只得忍了这口气。   不多时听见轰隆水声传来,又过片刻,行至一百丈瀑布前,见瀑布如匹练一般飞流舞动,空中水雾四散,阳光斜照,落下一条瑰丽的彩虹。   那气势磅礴的瀑布何止万斤之力?夏语鹤却依稀可见瀑流下的巨石上一健壮身影在挥舞长枪,他赤精着上身,身姿健美,肌肤正如被水流长久冲刷的鹅卵白石,但长枪挥舞艰难,一些大开大合的动作总被瀑流打偏。   但夏语鹤自问也不比他强太多,大感意外,扭头问道:“剑阁也招纳男子了吗?”   黄裳微笑摇头,“此人是我十二师傅的亲子,你应该也听过,他名叫唐破阵。”   “是他……”夏语鹤剑眉一凝,看向那水中身影的目光更惊异两分。   她在香山雅集时远远见过唐破阵,那时他背着李采桑硬接楚赤松一掌,致衣衫破碎、双臂筋骨俱裂,但誓死不退,有冲天之志,但毕竟实力低微,只是勉强能算作楚赤松的一招之敌,但观其如今气势,却比两个月前强了不止一倍。   如斯进境,着实惊人。   黄裳看了看夏语鹤,眼神颇有些揶揄,不无幸灾乐祸地说道:“阁主说既然你是李采桑的对手,不妨就先以我这唐师弟隔空斗一场,你也知道他是李采桑的忠实追随者,那么,只要你能令她变成你的追随者,你就能见到阁主。”   “……”夏语鹤愠怒,片刻才忍无可忍道:“荒谬!”   这是叫她……取悦男子?   夏语鹤感觉到了巨大的羞辱,便要转身而去,却听黄裳嘿笑道:“即便你做到了,打败的也只是水灾之前的李采桑而已,虽然是她占了先机,但如今她也不在此处,对你而言已经很公平。如果你连以前的李采桑都无法击败,又何谈现在和今后?又有何价值让阁主见你?”   夏语鹤顿住脚步,脸色阴沉不定,咬牙道:“我不是李采桑。”   黄裳:“但你必须了解李采桑。”   “我了解。”   “不,你不了解。”   夏语鹤:“……”   黄裳哂然一笑,双手一摊,说道:“阁主的意思我已经带到,要不要斗这一场你自己决定。”说完转身离去。   夏语鹤神色挣扎,身上气息渐渐狂乱,衣发飞舞。   要学李采桑那个娇滴滴的恶心样子?   二十五岁的人了,连走路都还要人扶!   被邱莺语那种小喽啰欺负上门,就知道躲在屋里哭!   她还装死欺骗已经疯掉的楚赤松……   多么矫情、多么恶劣!   看到她那个鬼样子就饱了,现在……还要身体力行地去了解她?   堂堂剑花此时深深领会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很后悔两次帮了她。   这时骑虎难下,能怎么办?   反正不可能学她,就算借不到剑书,就算被她打死,死了没人收尸,也不可能学她!   “追随者而已,哼!”夏语鹤心有决断,转身大步走到瀑流东岸,举手一削。   轰!   数十丈剑气横扫,将瀑流斩断了一瞬。   巨石上专心挥舞银枪的唐破阵忽感水流一空,朝岸边一看,见一个陌生的白衣女子冷冷看着他,心中疑惑,纵身跳出了瀑流,将石滩上湿透的长衫披上,杵着银枪问道:“你又是那个师姐,能不能别来偷窥我了?”   看来他在这地方没少被人偷窥。   夏语鹤大怒,一步踏前,举手便又是一剑劈下。   唐破阵大惊,举枪提气格挡,“噹”一声,长枪剧跳震破虎口,双足下陷三寸。   夏语鹤简直遥遥一戳,冷冷道:“我允许你追随在我身后。”   唐破阵:“……”   一脸迷茫。   夏语鹤不得不补充道:“就像你以前追随李采桑那样。”   唐破阵“噗”一声笑出来,上下打量夏语鹤几眼,讥笑道:“就凭你这男人婆?”   她的胸膛……比较辽阔,轮廓刚毅,穿着也硬派。   女汉子可以自嘲,但不接受侮辱!   夏语鹤剑眉一竖,衣发飞舞,剑气汹涌而出,她双臂一划,掌如双龙出海。   昂——   剑气巨龙奔雷一般袭向唐破阵,所过之处乱石穿空,水雾翻腾。   唐破阵惊而不惧,力贯银枪,沉喝一声旋身猛刺,正是西府抢技“回马射日”。   磬!长枪一点突破,但刺入三尺之后终是无力为继,被剑气洪流震飞。   唐破阵身影暴退,提起余力双掌一推。   轰!他衣衫破碎,双臂上满是剑伤,还落了几缕头发。   未及回气便见白衣身影出现在面前,一掌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石滩上,厉声喝道:“答不答应?”   唐破阵翻个白眼以示拒绝。   “那就打到你答应!”夏语鹤怒哼,一手将他甩到空中,随即纵身一记鞭腿打在他肚子上。   “呕……”唐破阵当空呕血,重重摔在石滩上。   夏语鹤飘然落地,正要再次发问,却见男子双目里怒火燃烧,忽然暴喝一声,身形挺起,气势不减反增,猛虎下山般扑至。   瀑布上方的河口旁边,李玉和刘秀儿正并肩看着这一幕,李玉啧啧两声,说道:“这位陛下真是太不解风情了,这个样子怎么可能降服得了破阵儿?”   刘秀儿冷哼,“大姐你希望她能降服我儿?”   李玉面色微窒,打个哈哈说道:“她总比李采桑正经多了嘛,而且真的身份高贵,无灾无难也迟早能登上顶峰。”   刘秀儿依旧冷哼。   山巅云海之上,陈阿娇同样在遥遥看着,饶有兴致地自语道:“我陈阿娇亲自安排调|教,至少也不能比章庭雪差,嘿嘿,你们的登山之路还远着呢,慢慢享受吧。” 第80章 第一回合,剑花KO!!   唐破阵在瀑布东岸三里外的山道旁搭了个木屋,茅草为瓦,垒石为榻,还打了木柜,倒也颇为整洁。   剑阁的杂务弟子每日都会送些吃食和药材到木屋,最近几日多了一大罐特级金疮药。   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婆已经打了他五天了,他这五天几乎都是爬着回木屋的。   剑阁的女人除了阁主陈阿娇,其她都是不可理喻的家伙,混账东西,难怪人们都说剑阁的女人是老虎。   唐破阵来这地方有一段时间了,越发能领悟采桑先生的可贵品质。   都是女人,差距却是天壤之别。   往身上抹上金疮药后,勉强吃下已经冷掉的饭菜,他就躺在石榻想一会儿采桑先生,这是他一天里最为宁静喜悦的时间。   屋外的夏语鹤却没有他的好心情,恨不得一剑落了他的“狗头”。   她的武学见识、悟性都是绝高,早在三天前就已经确定唐破阵在修炼的是一种向死而生的神异功法。   陈阿娇显然是在拿她做唐破阵的磨刀石。   剑阁强者虽众,但这磨刀石似乎也很不好找,盖因修真讲究至诚至性,唐破阵的若是对手太弱当然毫无益处,但如果太强,也会打击他的心志,摧毁他的气势。   而且对手的心态同样重要,比如那黄裳,她的实力也很适合锻炼唐破阵,但她无论如何也难以凝聚必须“击败”他的意志,若只当这是一项工作,她和唐破阵的韧性都会大打折扣。   夏语鹤自知,她对剑书志在必得,而唐破阵同样会拼上性命去维护李采桑,这都是陈阿娇希望看到的,这样才是真正的对手。   第一天夏语鹤把唐破阵打得皮开肉绽,第二天他便恢复活动能力,即便一身淤伤、血痂,依然去瀑布下练功,然后再次被打得皮开肉绽,第三天换了一身新的淤伤、血痂,继续去练功……   两天前夏语鹤将他的骨头都打断,然后在木屋外守了一夜,决意要看一看是哪个家伙在为他疗伤。   然而一宿过去,她谁也没看到,唐破阵却依然能恢复过来,断裂的骨头都接好了,只是有点痛的样子。   夏语鹤想起了塔林之中那一门可以令断肢重续甚至天人化生的《大般涅槃经》,但唐破阵对佛理显然缺乏研究,便是将《大般涅槃经》送给他他也理解不了。   而且,他连神动境的修为都没有,便是练成《大般涅槃经》也很难在一夜之间将体内数处断骨重接。   夏语鹤唯一想到的解释是,他的体质和精神意志确实都极其契合那一门类似《大般涅槃经》的功法。   而这其中她的功劳应该不小。   这便是陈阿娇的磨刀计。   但夏语鹤也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人,面对偌大的佛门她都敢算计,逼得塔林要为她借剑书,又怎能轻易遂了陈阿娇的意?   她挣扎再三之后,决定改变攻略唐破阵的方法。   是夜,唐破阵想念了采桑先生的功课之后,开始默默运气养护筋骨,忽觉屋外有异动,睁眼看去,见那个男人婆出现在火炉边,拿着一壶酒在喝。   唐破阵着实有些日子没喝酒了,见状不禁馋虫发作,但很快便压制了下去,怒哼一声不再看她。   夏语鹤冷笑道:“李采桑有什么好?”   准备抹黑李采桑!   虽然这有点违反她做人的原则,但也只是有点而已,因为李采桑本来就“黑”。   唐破阵懒得回答,经验告诉他——跟剑阁的女人讲道理还不如被她再打一顿!   夏语鹤见他不接茬,喝一口酒继续说道:“你只是拜倒在她裙下的几百个甚至几千个男子之一,纵然为她付出性命,得到的地位却不如朱广通。”   唐破阵依然无语。   夏语鹤:“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确实是很动人的诗,但这是她写给朱广通的。”整一副就逮住朱广通讲的架势。   唐破阵:“……”呼吸有点急促了。   夏语鹤:“朱广通只是奉命护送她一程而已,便得如斯深情厚意,可见她是个滥情的人,但便是如此滥情的人,也不曾给你写过诗吧。”   唐破阵果然受不了了,怒哼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夏语鹤:“即便有,一定也没有写给朱广通的好。”   这个判断是很有把握的,因为全天下都没有几首知己诗比得上《别朱将军》的后两句,而诗人想要在同样的题材上超越自己也是极难的。   唐破阵却笑了。得意道:“半个月前先生经过大荒州,专门托人给我送信报平安,刚好也给我写了一首诗。”   “哦?”夏语鹤心里“咯噔”一下。   唐破阵深情吟道:“城阙连垂星,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夏语鹤:“……”呼吸有点急促了。   唐破阵嘎嘎笑两声,“怎么样?不比朱将军那首差吧,不过以你的学识,我很怀疑你能不能欣赏这么感人肺腑的情谊诗。”   夏语鹤双拳紧握,想到李采桑那个恶心的家伙,路过大荒州都不忘给唐破阵写一首这么勾人的诗,真是太恶劣了,太恶劣了!   诗歌真的比大白话动人好多啊!夏语鹤都有点气恼自己不会写诗了,微微咬牙道:“你有什么值得开心的,这最多也只能说明你跟朱广通那个大傻子一样的地位而已。”   气得……都开始人身攻击了。   唐破阵冷哼,随即自豪道:“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惴侧得了我家先生的情怀?跳梁小丑而……啊!”   话没说完就吃了一拳。   夏语鹤又将他打一顿,将木屋都拆了才扬长而去。   暗中看戏的李玉和织丹心面面相觑,李玉轻笑道:“陛下果然入彀了,她开始做出改变。”   织丹心的关注点却截然不同,沉着脸道:“李采桑……好个不知羞耻的丫头,她怎么随随便便就给男子写这种诗?”   李玉嘿嘿一笑,“能随随便便就写出这种诗,我倒是羡慕得很。”   织丹心:“……” 第81章 骗子是六亲不认哒   正月下旬,九九城内外的积雪有了融化的迹象,反而比冬日更寒冷不少。   李采桑着实好好休息了几天,贺子平也没有急着给她安排课时。   但在廿四日这天,感觉好日子又要到头了。   长老真的来神京了。   满打满算信寄出去也就六七天的时间,可见长老来得多心急。   还是商灵……现在叫关海珠的师妹先飞马来报,让李采桑等人去城门迎接。   采桑酱无奈,披上棉衾,叫了两辆马车一起往南边的坤元门去。   她拢着棉衾在官道旁等了好一会,果然见东篱观一行人打马而来,为首的是一个左袖空落的女道士,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年纪,眼眶略深,法令纹很重,第一印象就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威严满满。   她身后是四个跟孙玉珂、罗春芳一样穿深绿色制服的执事辈,再往后便是谷越秀等身穿浅绿色制服的弟子辈,总共二十多骑。   李采桑忙摘了帷帽,率月桂园众人上前鞠躬,也唤道:“拜见长老。”   梁秋荷跳下马来,上下打量了李采桑几眼才将她扶起来,微笑道:“这六年辛苦采桑了。”   李采桑十六岁出竹海,头三年活动范围还是益州和周边地区,竹海还能照应,那时还能经常看到长老和师傅,出了益州之后,六年来却是一直未见。   采桑惭愧道:“长老及众师叔、师姐妹为了栽培采桑,节衣缩食,才是真的辛苦,采桑无能,现在也没能完成长老的嘱咐,未辟分观,更未能招收任何一名新弟子,请长老责罚。”   梁秋荷不以为意道:“你的事情我们当然也都知道,此事不能怪你,而且现在也为时未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要说这办事效率长老确实是有点不满的,采桑酱若是像以前的采桑子那样,能够心安理得地暗示一群男子为她卖命,兴许早就将分观办起来了。   采桑酱自个儿“努力挣钱”,但梁秋荷并不知她的改变,便觉得她有消极怠工的嫌疑,这也是梁秋荷要亲自来主持局面的原因之一,也想看看这个徒孙究竟是怎样的心态。   毕竟六年不见,当年那个初出江湖意气风发的少女,已经历经风霜、芳华正盛,行为举止都稳重了很多,美眸深邃似有摄人的光芒,显其睿智。   梁秋荷也不禁有些感慨。   旁边孙玉珂见采桑酱冻得脸都白了,忙提醒道:“罗师妹已经在城里准备好一切,想必都等急了,不妨席间再叙,先请长老上车。”   “嗯。”梁秋荷很是满意,扫了一眼两辆马车,却拉着李采桑道:“我与采桑同乘即可。”   采桑只得与长老共乘,在狭小的车厢里被她不住审视,着实有点觉得被冒犯了。   这审犯人的似的目光搁谁身上也不会舒服。   良久,梁秋荷才眯上眼睛,淡然道:“姑射仙人是怎么回事?”   采桑酱暗道一声来了,镇定道:“正如师傅所言。”   她断定梁秋荷一定先问了姜若水的,干脆包子师傅怎么说就怎么是得了。   却见长老双眼一睁,怒气腾腾道:“好啊,你们遇见这等高人,竟从不向我提起,好得很!”   采桑酱心里“诶”一声,立即意识到师傅帮她圆谎了,不可思议的是,师傅竟然为了她欺骗梁秋荷!   师傅可是梁秋荷养大的孩子,据说一直都对她言听计从的。   于是采桑酱小心说道:“长老莫怪,师傅的为人你最清楚了,她那时除了弹琴,何曾记挂过什么事情?而我那时又懵懂无知,以致错失仙缘,唉……”深深一声叹息以示痛心。   长老紧握拳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都怪你师傅,都怪她,整日就知道弹琴弹琴弹琴!”   采桑酱暗暗为师傅捏一把汗。   梁秋荷立即有目光炯炯地说道:“那冷香丸呢?有多少?”   采桑酱对此也有所预料,暗道幸亏卖出去了一半,这两天又藏起来三十颗,于是答道:“有二十二颗。”   梁秋荷:“果真有改善体质的效果?”   采桑酱郑重点头,“肯定有,只是不能立竿见影,上善若水润物无声。”   说起这个她还真拿不准了,原本是一心骗人的东西,但发现体内的太极球后,立即意识到“炼丹”时打的那几十掌很有可能将白球吐出的那股气打了一些进去,以致冷香丸吃起来暖暖的。   那股子“仙气”无法与意念融合,所以侍剑误吞章庭雪额珠时,应该是冷香丸的力量缓冲了章庭雪那强悍无匹的意念,不然她早就没了,就这事而言,说冷香丸是仙丹也无不可。   但至于有没有改善修行体质的作用,采桑酱暂时也只能问天,这两天她几次试着将仙气打入侍琴体内,却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一样来,纳闷得很。   不料梁秋荷目光一凝,杀意凛然道:“我听说孙玉珂私自盗卖冷香丸?”   李采桑顿时背脊发凉,冷静道:“是我暗中授意。”   反正这个长老对采桑子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采桑酱也不介意“婊”给她看,或者说,婊起来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徒孙。   果然,梁秋荷的杀意潮水般退去,又眯上眼睛,不再说话。   晌午时分,一行人来到震明里的宅子,谷越秀、关海珠等弟子都满脸雀跃,左看右看。   采桑酱也还没有搬过来,这会儿倒有点不想搬了,但也知道那是不行的。   罗春芳这几天雇一群帮闲换了家具,将宅子里里外外都整饬了一番,这会儿还备下了席面。   梁秋荷令罗春芳领着她四处看了看,颇为满意的样子,却对采桑说道:“我知道你有些埋怨玉京山,但我们份属道教,东篱祖师也是参悟过仙书的人,还需同气连枝才能抵御吉祥禅院和佛门,才能光耀我观,你切勿意气用事。”   李采桑自然答应着,又着徴灵将准备好的账簿交给长老,便是冷香丸也要带来过上交。   梁秋荷自是满意,欣慰道:“你先选一个独门的园子,侍琴侍剑依然留在屋里伺候,明日便搬过来,我们选个最近的吉日辟观,也请玉京山的诸位来观礼,正需**协力为你的雷灾谋划一番。”   采桑酱:“……” 第82章 士别三日   李采桑在震明里和众人一起吃了席便回稷神宫去了,孙玉珂等人依然跟随,好歹也得回去收拾东西。   只是几人的心情都有点郁闷,回到月桂园后也不怎么说话。   司马子琪等人听闻先生要乔迁,自然要来帮忙,采桑便着他们明天来帮忙。   大晚上的,她又裹着被子在花厅喝酒赏月,忽见一只怪物从屋顶落下,鸡脚鸡喙,翼装双袖,原来是乌鸡大侠。   采桑灵机一动,笑道:“其是你原来是不是要扮白鹤的?”   乌鸡大侠身形一震,摘下面具和鸡嘴,正是姬重羽,她一边入屋一边说道:“你眼光不错。”   采桑酱:“……”   人说鹤立鸡群,你却扮鹤成鸡,也是没谁了。   姬重羽挪了蒲团坐下,右手遥遥一握便将远处书桌上的酒盏摄拿在手,径直倒了采桑玉壶里的酒去喝。   采桑不无八卦地说道:“我以为你去度蜜月了呢,没想到还回来工作哈,果然是仗义大侠。”   “度蜜月?”姬重羽微微一怔便释然,有点感慨地说道:“我辈修真,但求俯仰无愧、心念通达,****也如君子之交,细水长流,像你和楚赤松那样的,缠缠绵绵,却三年而止,我不取也!”   这个课题可大了,真要辩论起来恐怕三年也辩不清楚,采桑酱只揶揄道:“你打碎月桂树时可没有君子之交的风度。”   姬重羽:“……听说你要搬了,我来送你。”   “你这话题也转得太生硬了吧!”采桑腹诽一句,拿起玉壶喝一口酒才说道:“你不管侍剑了吗?我看她回来后一直在等你。”   侍剑经过这趟塔林之行后有开窍的迹象,偶尔也会露出哲学家的思考表情来,连着三个晚上都跳到屋脊上等蒙面师兄。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这个做师兄……师姐的,助了她一阵,阿雪是她师傅,也亲自领她入门了,先让她自己试试看吧。”姬重羽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要不是你的气运庇护着,以她的心性一定早就夭折了,跟着你也不错。”   李采桑立即兴致勃勃道:“那你还有没有雪前辈的那种珠子?或者你们自己造一批,将你们的修行领悟灌输进去,我给侍琴她们吃。”   姬重羽白她一眼,“修行有这么容易的话岂不遍地神仙了?阿雪以前那额珠可是上古奇珍,本就有清心辟邪的作用,随身佩戴二十多年,见证他的成长,无形中也受天地之力塑造,阿雪被陈阿娇带走后,我将那珠子封存在神帝的冰龙珠旁,这才令其意识不坏,天下间就此一颗,可不像你的花蜜丸子,可以造一批。”   “哦!”采桑酱有惊叹也有遗憾,拿胳膊肘顶了顶姬重羽,“其实陈阿娇为什么要带走雪前辈?”   “嗯?作为一个修真者,你不应该关心上古奇珍和冰龙珠吗?”   “不,我是一个八婆。”   “……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八婆说修真者的事情?”   “我是一个八婆修真者。”   “……”   乌鸡大侠纵横九九城二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喝完她的酒就果断走了。   廿五日,司马子琪一大早就领了一群学子来帮东西,貌似还企图一睹采桑先生海棠初睡醒的美丽姿态,眼睛一个劲地往先生的卧房窥视。   可惜他们来得太早了,干活干到蔫了也不见先生出门,听侍琴说这先生还没睡醒……   震明里的宅子距离稷神宫不算太远,马车约莫走一炷香时间,而采桑先生昨日选的是东厢北面隔出来的耳朵园子,有一道门通向后罩房,后罩房的东门外便是中宫大街,学子们对此颇为欢喜,以后来拜见先生就可以走这东边的后门了,比走前门当然方便许多。   宅子里也颇为忙碌,一群女子挽起衣袖干活,学子们自然不好多留,晌午时将先生送到便离开了。   李采桑站在屋檐下,看着空荡荡的园子,也寻思着种点什么点缀一下,忽见角灵匆匆赶来说道:“首席,不好了,侍剑和宫灵……谷师姐在后厨打起来了。”   采桑酱不禁以手抚额——这矛盾来得比她想象中还快。   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无力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角灵也满脸无奈的样子,“侍剑方才去厨房要竹炭,但还背着夏蝉,谷师姐瞧见了便提出……要拿夏蝉去使一使,侍剑不肯,便动起手来。”   采桑横她一眼,“你这话含糊不清,是谁先动的手?”   角灵:“是谷师姐,她不知侍剑吃了一把仙丹,大意之下被侍剑刺伤,这会儿打出真火来了。”   采桑冷笑,“别说真火,打出邪火来她也打不过侍剑了。”   侍剑没去塔林之前就能跟角灵打成平手,在去塔林的路上,章庭雪可没少指点她,估摸着那招“一剑化三千”都教给她了,最近她还哲学起来,想必距离章庭雪说的神功小城已经不远。   这丫头的奇遇是非常惊人的,吃了章庭雪的额珠,等于多了一分潜意识,修行起来本就事半功倍,又有白鹤斗大蛇的神功秘典,前途不可限量。   李采桑赶到后厨时,果然见谷越秀已经彻底败下阵来,发簪都被侍剑连着一簇头发削落,她手上的剑也崩了口,被一个执事师叔架住,脸色红白交加,目透青光,果然邪火都出来了。   小小的侍剑左手提着炭篓右手握着夏蝉,目光深沉道:“论真气,你强我三分,但论剑……”顿了顿似乎在想词,“用师姐的话说,我甩你九条街!”   谷越秀更被气得浑身剧颤,厉声怒喝道:“是夏蝉,剑里有首席的意念,打败我的根本就不是你!”   旁边徴灵、羽灵都是知道实情的,如今整把夏蝉剑都是侍剑的,但这会儿也不敢多说,生怕谷师姐会气炸肺。   当时侍剑都快死了,跟夏蝉比起来,还是侍剑的小命重要那么一些,所以角灵她们并不嫉妒侍剑得了夏蝉,但观里这些与侍剑并不亲厚的弟子恐怕不会这么想。   不料此时李采桑说道:“打败你的确实是侍剑,夏蝉之中也确实有一股精神意念,但那也是侍剑的意念,我已经将夏蝉赐给她了。”   后厨园子里倏然一静,众人俱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采桑。   夏蝉……赐给侍剑了? 第83章 一屋子女人肯定就会有宅斗   夏蝉剑可是十二年前东篱观砸锅卖铁凑齐材料、委托龙牙州铸剑世家打造的名剑,还是用了玉京山的面子才能请得涂钦家主亲自出手,是涂钦坚壁此生所铸第十六柄剑,剑成后为各地名剑录争先记载,故而名传天下。   如今乍闻夏蝉被赐给了刚刚十二岁的侍剑,怎不令人震惊?   便是李采桑也是十四岁时才正式执掌此剑。   众人看李采桑的神色,丝毫不觉她是在说笑。   谷越秀忽然怒喝道:“怎么可能?你怎能将夏蝉赐给她,你问过长老问过观主了吗!”   采桑酱目光凌厉,心想就是没问过才厉害,正好趁这个机会“忤逆”一下长老,让她也看看“我”剽窃达人采桑酱的脾气,免得她得寸进尺。   别说老虎不发威会当成病猫,便是一条龙,不发威一样会被当成泥鳅。   于是冷冷说道:“我的佩剑爱赐给谁便赐给谁,你以为长老和观主会为此干预我吗?”   谷越秀双眼通红,“什么你的佩剑!为了这把剑,我们当年几乎连馒头都吃不上,它属于东篱观,不属于你一个人!”   采桑酱却是半点不怒,“哦,你想说我不属于东篱观,还是侍剑不属于东篱观?”   谷越秀气得浑身颤抖,“你一个人说的不算!”   “那你去问长老,且看长老答不答应。”采桑说完便招呼侍剑离开,侍剑临走时还撇嘴说道:“我辈修士,要诚实,输了就要认,岔开话题算什么英雄?”   众人:“……”   敢情这蠢丫头还在介意输赢,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事情有多严重。   岔开话题?这岔开的话题才是正题,指不定你今儿就要失去夏蝉了!   采桑也感叹这丫头还是这么坑,但这次算是坑得好,她就想谷越秀去问一问梁秋荷。   谷越秀果然被刺激得不行,怒冲冲地往正堂去。   此时梁秋荷正在堂上指挥布置祖师画像等事务,心情颇佳,忽见披头散发的谷越秀领着几个弟子进来,顿时神色一沉,喝道:“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谷越秀哪里顾得上?就地一跪便咬牙说道:“长老,首席处事不公,竟将夏蝉赐给侍剑那个蠢货,简直……简直荒唐!”   梁秋荷听闻夏蝉被赐给了侍剑,也不禁大皱眉头,但听到谷越秀咆哮首席,立即一个巴掌甩她脸上,怒道:“住口!”   越是身居高位者,越会努力地维护统治阶级的威严。   长老她可以骂李采桑,但绝不允许普通弟子责骂她钦定的首席弟子。   谷越秀被打了一巴掌,嘴角流血,眼里也闪过一丝惊惧,但依然大声拜道:“请长老裁决!”   梁秋荷也冷静下来,立即感觉到了一股危机,见罗春芳也在门外,便朝她使个眼色,踱步到偏殿去。   罗春芳快步走到长老身边,将发生在后厨的事情小声禀告了,长老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不由得恶狠狠的地剐了谷越秀一眼,暗骂蠢货。   这显然是李采桑借题发挥,在向长老亮剑,谷越秀不来告状还好,长老可以当不知道,但她来了,还带了一群弟子过来。   这分观挂匾在即,不多请一些名流雅士来观礼怎么打响名堂?这不得靠李采桑的面子?   而且,如果这时候在城里传出东篱观不和的消息,梁秋荷用膝盖想也知道吃亏的一定是她自己。   但是,就这么答应了李采桑,也就是默认了她在此类重大资产分配中的自主权,观里的弟子们会怎么想?肯定就会有一些墙头草倒向李采桑,无疑会动摇梁秋荷的绝对地位。   这么棘手的问题,梁秋荷真的想装不知道……   远处谷越秀却再次朝梁秋荷拜道:“请长老裁决!”   梁秋荷:“……”吭哧吭哧的,不得已问道:“侍剑确实打败了你?”   谷越秀气势一窒,心虚道:“她只是仗了夏蝉之利。”   梁秋荷:“那我安排你们公平决斗如何?”   谷越秀:“……”一时不敢答应,咬着嘴唇。   梁秋荷冷哼道:“侍剑以十二之龄打败你,如此天赋比之当年的采桑有过之而无不及,塔林之行又照顾采桑有功,夏蝉不给她,难道要给你吗?”   谷越秀浑身一震,抬头看向长老,面色煞白,却听长老接着说道:“等你打败侍剑再说吧。”说完便走出正屋去,也无意再处罚谷越秀的样子。   谷越秀脸色忽青忽红,双拳紧握。   梁秋荷径直回了东厢卧房,在内间来回踱步,片刻才出门唤来罗春芳,问道:“孙玉珂可去马厩了?”   今日一早,她将孙玉珂发配去马厩铲屎了。   罗春芳忙答道:“是。”   梁秋荷沉吟道:“还是让她负责首席园子的事务吧,首席那里毕竟需要一个稳重的人打点内外。”   罗春芳眨了眨眼睛,答应一声便去安排。   看着罗春芳走远,梁秋荷才冷哼自语道:“臭丫头,果然学坏了,究竟是能将一群男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我也不能大意啊。”   另一边,李采桑回了园子,等了片刻见去买酒的侍琴终于回来了,正要抢酒,却见侍琴委屈巴巴的样子,半哭道:“师姐,我方才经过马厩时,见孙师叔……在厩棚里铲屎。”   采桑酱顿时心中一凛,暗骂一声老阴批,便要去找老阴批算账。   虽然说工作不分贵贱,马屎也总是要人铲的,但这些工作哪怕是在竹海也会雇专业的养马人负责,因为可以通过马屎判断其健康情况,何曾需要执事师叔去铲屎了?   但刚出了月亮门便见罗春芳和孙玉珂一起迎面走来,后者的神色显然灰败,低着头不敢看李采桑。   罗春芳倒是笑呵呵道:“首席,长老说还是让孙师姐在你这里打点内外,有什么需要只管去我那里支取。”   李采桑上下打量罗春芳一眼,“罗师叔现在是大管家了是吗?”   罗师叔眼神闪烁道:“好叫首席得知,长老身边的邵师姐才是总揽内外的大管家,我可不敢僭越。”   采桑并不在乎,转身回屋了,侍琴倒是抱着孙师叔高兴了一会。 第84章 不经意间便坑人(二合一)   采桑颇为气闷,这会儿倒真的有点理解薛雏菊了,当然不是认同她的背叛,而是觉得这个长老确实也很有问题。   或者说,梁秋荷和薛雏菊根本就是同一类人,亦即典型的封建大家长,视门人弟子视为私人财产,必需手握生杀大权,不让她们(和)掌(谐)权她们就会发疯。   这种人绝对不好相处,采桑酱很有把握一支小飞剑取她狗命,但她是包子师傅的养育恩师,在东篱观也积威二十多年,可杀不得。   采桑现在也是半个儒门中人,讲究尊师重道,若是明着和长老作对,也容易授人以柄,恐怕得不偿失。   正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采桑正喝着闷酒,忽闻弟子来通报,有个手执“每日一签”布幡的方士在外求见。   “嗯?”她转头看了看书桌上的花瓶,发现并未落下那竹签,倒是有点意外于他的登门了,便着弟子领他进来。   孙瑛进来后左看右看,好像在看自家房子一样。   采桑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小拇指上,果然见它精神奕奕的样子。   “我说……小老弟,我这园子风水还行吧,毕竟是玉京山囤的房子呢。”采桑拿着酒壶酒杯走到他身边,给他倒了一杯酒。   孙瑛刚接过酒杯便见她咬着壶嘴闷了一口,不禁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液,脸上浮现一丝暧昧,失笑道:“房子本来是好房子,只是主人家最近厄运缠身,恐怕有些妨碍呀。”   李采桑顿时神色一肃,“我的雷灾要来了?”   孙瑛走到屋里坐下,喝了酒才好整以暇道:“不像是雷灾,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在临河津打伤了魔光门弟子,魔光门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采桑很是潇洒地坐在案前,又给他的酒杯满上,说道:“你很了解魔光门?”   孙瑛:“我和义父修行《周天望气术》,需周游天下遍观寰宇,这南极洲我也去过,比一般晋人知道得多些。”   “南极洲地域辽阔尤在大荒州之上,固然混乱,但整体而言却是三足鼎立之势,为神光门、计罗城、杀神殿。”   采桑酱忽然觉得莫名的羞耻,这些名字像极了某些“老婆不在家偷偷玩”的网页游戏里的帮派名称呢,好中二啊!   孙瑛接着说道:“这神光门便是魔光门,其绝技元磁神光不属五行,却是金母,能克制天下诸多兵刃,十四年前的魔光老祖便是凭此神通屡屡在红楼十二剑姬面前逃脱。”   “磁力啊。”采桑微凛。   这个信息确实很重要,因为她的小飞剑也是铁质的,会被元磁神光克制。   孙瑛:“南极洲的邪魔泯灭人性,千年来创出了许多惊悚诡异的手段,比如**融合、碎脑魔音等等,魔光门如今便有个人称‘兽王’的魔女,手执上古四凶中的穷奇的额角,能驭天下万兽,厉害之处可不仅仅是元磁神光。”   采桑朝孙瑛微微拱手,道:“多谢告知。”   孙瑛颇为受用的样子,忽然一招手收回了书桌花瓶里的竹签。   采桑酱有点舍不得,这竹签好歹还能吓唬吓唬玉京山的家伙呢,却见他自布袋里拿了另一支竹签递过来,说道:“换一支放你这里。”   采桑酱:“……”   倒是理解得很,这寄托意念的物品一旦离身太久便也会变得生疏,想来他是收回原来那支进行养护了,但这支新的未免也给得太自然了点儿。   她接过竹签,挑眉问道:“多少女子手里有你的竹签?”   孙瑛神色一沉,“李采桑,不要试图迷惑我,我是不会入局的。”   采桑酱:“我什么时候迷惑你了?”   “刚刚。”孙瑛:“你暗送秋波了。”   “那是你的幻觉,你自作多情。”   “……”孙瑛有些生气,起身道:“你们开观就不用请我了,像我这么矜持的人,是不会出席的。”   采桑笑道:“本来还担心一请你就来,我这不好招待,既然你都说不来了,那我真得邀请一下,好让大家都知道我对你的尊重。”   “……好个虚伪的家伙!”孙瑛哼一声走出门,却见谷越秀领着一群弟子走进月亮门来,气势汹汹状,顿时笑道:“有戏看。”   采桑酱无奈摇头,挪了张椅子在屋檐下,依然喝着酒。   谷越秀换了一柄精钢剑,走到园中便厉声喝道:“侍剑,你出来!”   孙玉珂、侍琴、侍剑都从小仓库里出来,手里还都端着一碟子果脯。   众人:“……”   她们偷吃!   谷越秀却顾不上这种,“锵”的一声拔剑,遥指侍剑喝道:“拔出夏蝉,这次定叫你知道厉害!”   “嗯?”采桑心里一动,看了一眼角灵,道:“要比试也可以,但还需做个公证,角灵,你去验一验谷师妹和侍剑的真气,且看她们是否服药。”   这世上多的是恢复真气和增益真气的丹药,三个多月前谷越秀带回东篱观的物资里就有不少。   谷越秀闻言眼神微变,怒视李采桑道:“首席竟然怀疑我等?”   “不是你等,只是你一个。”采桑朝角灵打眼色,后者无奈,只得上前对谷越秀道:“还请谷师姐先行平心静气,待我检查你的真气是否异常。”   “你凭什么!”谷越秀大怒,竟一掌袭向角灵面门。   角灵也有戒备,见状一掌迎上。   “啪”的一声两掌接实,气浪轰然,两人各退三步。   众人俱是一惊,谷越秀眼神剧变,惊喝道:“你灵寂境了?”   当初李采桑身边五大护卫,宫、商、角、徵、羽,年纪和修为都是宫灵即谷越秀为长,当时已晋灵寂境,比角灵高明不止一筹。   但如今三个多月过去,不但侍剑轻松破尽她的剑招,角灵的功力竟也能与此时的她平分秋色,怎不叫谷越秀惊怒交加?   角灵倒不气她突然出手,好心劝解道:“谷师姐,我知道你向来关心我等师妹,但首席确实悟了,她对我们很好,想来是我们分享了首席的气运,又吃过冷香丸,我、徴灵、羽灵还有孙师叔,修为进境都比以前提高许多,侍剑更另有奇遇,这些都可以证明首席是真心对待我等同门的,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眼下分观将立,正是我等姐妹**协力光大门楣之时啊。”   采桑闻言却是暗道可惜——角灵的好心只怕要被当成驴肝肺,她这话无疑更刺激了谷越秀。   果然,谷越秀怒气更盛,双目泛红,转身冲李采桑咆哮道:“不公平!你不公平!你不公平!!”   采桑见她模样也不禁有些心软,心道确实也是采桑子辜负了她们,当下叹息道:“二十二颗冷香丸我都交长老保管了,尔等努力修行,表现优异者,长老自会赏赐,去吧,带谷师妹回去冷静冷静。”   月亮门外的罗春芳闻言却是眼角猛跳,想道:“长老自会赏赐?恐怕这会儿都剩不下几丸了,你还撺掇大家去讨赏,想长老不恼你也难啊。”   罗春芳托徴灵的福,也吃过一碗冷香汤,此时不禁暗呼幸运。   众弟子将谷越秀情绪失控,也知道不能放任她了,七手八脚将她架了出去。   园里众人散去,孙瑛看着李采桑,饶有兴致道:“你那姑射客、列子、汤问等人,根本子虚乌有,冷香丸却是真的?”   采桑支着下巴,微微眯眼说道:“仙人曾说列子,昔列子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愉适志与,不知列子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列子也。不知列子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列子与?列子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说的是庄周梦蝶,把庄子改成列子了,不然又要多一个仙人,牛皮越吹越大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她想借此提出五道口、姑射客等等可能都是一场梦,却是入道仙人所托之梦,所以有真有假,只是没法确定究竟是哪位在世仙人而已,总之冷香丸一定是真的!仙人托人送来的!   孙瑛闻言却是浑身一震,似乎冥冥中有所领悟,但又不清晰,就差一点,那么一点……竟有气息混乱之象。   “列子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列子与……蝴蝶,列子,蝴蝶……物化,物化……”他喃喃自语起来,不多时竟汗湿衣衫,脸色发青。   采桑酱久久不闻动静,睁眼一看,顿时被吓一跳,“这……什么情况?”   正要唤他,却被孙玉珂一把拉住,师叔小声说道:“他在悟道。”   “哈?”采桑美眸一瞪,有一个悟道了?   着实有点嫉妒,心想怎么他这么容易就能悟道?偏偏“我”就要受苦受难?   忽然也想学谷越秀吼一声不公平。   采桑酱正不忿,忽又见孙瑛身上的混乱气息倏然一收,随即,霞光迸射,布袋里的竹签齐齐飞出,环绕着他一一排列,像一口大钟将他笼罩在内。   “出窍了,天才呀!”孙玉珂的语气无限赞叹,凑过来的侍琴等人也是满脸艳羡。   孙瑛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竟然达到出窍境了,谁不羡慕?   数息后,孙瑛缓缓睁眼,一挥手将身周的卦签收了起来。   他看向李采桑的目光既赞叹又无奈,不知是哭还是笑地说道:“好吧,我入局了。”   防不胜防呀!   采桑顿时心里一乐,这就入局了?   却试探着问道:“不再想想?”   孙瑛:“……”   这个女人太欠揍了,好想打死她!   采桑酱见他神色,忙拍着他的手臂安抚道:“好好好,入局就入局,不要怕,我好歹也是闯过了风水两灾的人,咱们同舟共济,一定能逢凶化吉哒。”   孙瑛太阳穴猛跳,自布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说道:“我方才感应到你与此物有缘。”   “哦?”采桑接过看了看,见是一些粉末,有点辛辣味。   孙瑛:“这是我在外行走时常备的驱虫粉末,九九城各大药店有售。”   采桑:“……”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敢情……是异世界的威猛先生。   “你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了,我先回去闭关巩固境界,半个月内你都不用找我问卦。”孙瑛说完便大步而去。   采桑有点纳闷——还不能说是他给的,什么意思?料想他也有苦衷,毕竟算命佬的禁忌多,也就不追问了,将粉末交给孙师叔,说道:“既然药店有售,咱们就多买些,多多益善。”   孙师叔正要出去,采桑却又觉得不妥,唤住她说道:“先买十斤,别让人知道。”   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倒不是真的不能说清楚,而是有些提前准备的事情不能太明显,万一被暗中的阴谋者发现端倪,阴谋者肯定也会改变策略,那么天机也就随之变化了。   孙师叔立即领会了精神,自去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却是风平浪静,宅子里也不见什么特别的虫蚁。   倒是谷越秀,被长老罚去洗马桶了,弟子们看向李采桑的目光着实多了些敬畏。   梁秋荷将挂匾的日子定在二月二,给了李采桑五十张请帖,着她务必全部发出。   这是正经事,采桑自不怠慢,给香山公、慕容公等雅集上认识的名士,并稷神宫一众师生、还有苏海潮、太宰邱玉山等人都送去帖子,五十张还有点不够用呢,排后面的学子干脆带个话得了。   梁秋荷又让李采桑亲笔写匾,但后者没练过大字,不得已又燃烧了气运练习一番,然后以瘦金体写下“东篱观”三个大字,再另起一行写小字“九九城分观”这样子。   梁秋荷看了甚是喜欢,又要楹联,采桑只得绞尽脑汁,上联写道:“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素,处竹海幽深,朗月清风,太极悠然可会。”   下联边则写道:“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居九宫乾坤,除魔卫道,斯文定有攸归。”   这改编自岳麓书院讲堂上的一幅对联,读者无有不喜的,便请匠人来雕刻。   一切准备就绪,二月二便要揭幕,李采桑也起得早,却见屋外下起了朦胧细雨。   这应该是年后神京的第一场春雨。 第85章 胆大包天   仲春的清晨还是很冷,李采桑穿上专属于东篱观首席弟子的红边浅绿色锦衣后依然觉得冷,便又披了斗篷。   她看了看天上的毛毛细雨,黛眉微皱,令侍剑取一把面粉来,往屋外一吹,面粉只能扬出两三尺的距离。   “这老天爷又想坑我了。”她有点无奈。叫来孙玉珂说道:“师叔去问师姐妹们将他们的荷包、香包通通要来,注意,不单单是身上戴的,屋里放的也全部收集起来,每个香囊放半两八神散,让她们随身戴一个,剩下的务必送给我们的来宾,香囊不够的话再想想办法,哪怕用碎布包起来,也要包够半两让来宾随身带着。”   那八神散就是孙瑛给的驱虫粉末,城里的药店确实有售,但严格说是可以配,因为那是很少用到的一个古老方子,驱虫效果很弱偏又价格昂贵,已经是被时代淘汰的东西。   采桑酱倒是觉得厉害,光听名字就觉得厉害——比六神还多二神呢。   孙玉珂神色凝重,“首席觉得会有毒虫来犯?”   采桑点点头,“竹签君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我甚至怀疑他和阴谋者是熟人,加上这天气,不得不防啊,越是大事越要注意细节。”   孙玉珂郑重点头,便去收集香囊,对弟子们说是首席有急用,一个给一两银子赎买,但遇到邵庄莲等四位师姐时,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去要,只将弟子们的香囊装了八神散后叫罗春芳送四位师姐和长老送去。   弟子们对香囊里的粉末自是好奇,但孙玉珂只说是首席给的好东西,大伙儿立即联想到首席的冷香丸,哪有不想要的?便是谷越秀也恶狠狠地将香囊挂在腰带上。   另一边,观礼嘉宾陆续来到,最先来的自然是那些沉不住气的稷神宫学子,三五成群结伴而来,一路嘻嘻哈哈。   大门上的牌匾遮了红绸,但两边的楹联已经显示了出来,客人们驻足阅读,无不惊叹。   邵庄莲等执事带着几个弟子在门外迎宾,听了客人对楹联的议论也不禁满脸自豪。   只是学子们另有惊喜,方走到游廊,便见侍剑、侍琴二童子提着绣袋在影壁朝他们招手。   司马子琪等人忙上前问道:“是否先生有事吩咐?”   “不是,是给你们东西。”侍琴拿出香囊一人塞了一个,说道:“首席师姐特意给你们准备的。”   “哗——”   学子们顿时兴奋了,这年头送香囊意义非凡,要不是每人一个恐怕有些家伙得乐昏过去。   但无论如何也是采桑先生送的香囊啊,至少可以炫耀三年!   就是味道……如果能再香一点就更好了,几个狂浪的拿到香囊便转过身去偷偷嗅一鼻子,被呛得差点打喷嚏。   众人自然将香囊戴在身上显眼处,很是荣耀。   只是东篱观的弟子们发现她们的香囊被出现在一些陌生男子身上,脸色都十分怪异,暗道这首席果然跟谷师姐说的那样不正经,居然……给一群男子送香囊!   关键是,这一群男子丝毫不觉得首席这行为有什么不妥,这就不可思议了。   不多时,发现苏海潮、谭香山等人身上也都一脸平静地佩戴了香囊,还有当朝太宰邱玉山也是,真是……叫弟子们无法直视。   梁秋荷向来自诩是个高洁的人,见状不禁变了面色,悄悄将衣袖里的香囊扔花盆里了。   弟子们稀罕李采桑的好东西,即便觉得有些羞耻也舍不得扔香囊,可这长老有了冷香丸,自然大气得很。   稷神宫的贺子平和谢光等主官在门外看了那楹联便吭哧吭哧的,满脸通红,气势汹汹地去找李采桑说道:“采桑,稷神宫也有你的学生,你不能酱紫厚此薄彼啊,神宫也要学联!”   向来温柔待人的谢光也急眼道:“其实门外那一幅也偏向我儒家精神,本来就应该挂在神宫的学堂里,但采桑既然用了,我们不敢再争,请采桑务必再写一对儿。”   张玉龙赞叹道:“字也是极好的,采桑不愧竹林之贤,这一手字深得竹韵,有气有节,清雅脱俗,颇令人精神振奋。”   这跟侍琴评价的“看起来特别有精神”是一样的。   采桑酱有点脑阔疼,门外那个对子太厉害咯,一时间哪里还想起能与之相媲美的?只得退而求其次,说道:“采桑长于竹海,对竹子确实也有一愚之得,便以一首《说竹》勉励神功学子如何?”   众人自是欢喜,连忙答应,便听她吟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好!好!好……”   自然又是一顿吹捧,贺子平还非要采桑立即挥墨将之写下来。   她的瘦金体配上郑板桥的这首诗,乍一看连她自己都颇感意外——太好看了!完美!   字形是竹,意韵也是竹,交相辉映,不见一“竹”字,却有千万竹,比画还好看。   采桑酱甚至都有点后悔将它送出去了,虽然说她自己还能再写,但那是很掉逼格的事情,不可取。   贺子平等人自是欢喜,然而香山老哥也眼馋了,小孩子似的撒娇,也要墨宝。   采桑酱:“……”看着苏海潮、慕容冲、邱玉山也都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着实头大。   幸亏这时关海珠来报吉时将至,也请首席前去准备。   此时玉京山大明观的曹景汉、吕青岩、齐小瑶都来到大门外,梁秋荷亲自出迎,互相见礼后,曹景汉也是对楹联一番赞叹。   进了门,侍琴、侍剑又要上前送香囊,梁秋荷远远瞪她们一眼,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侍剑纳闷道:“长老这么讨厌玉京山的吗?”   侍琴:“……”   侍剑显然是将这香囊当成是给宾客的回礼了,几乎人人都给,就玉京山不给,显然是长老歧视玉京山啊。   侍琴一时也说不清楚,只得拉着侍剑去集合了。   不多时,东篱观上下皆已在正屋堂上集合,准备参拜祖师。   梁秋荷请曹景汉主持仪式并诵读祭文,就在此时,门外却有圣旨来到。   众人俱是惊讶,忙去迎接神使。   这神使采桑和侍剑在廾谷关前都见过,是个八(好吧)九岁大的正太,白面红唇的十分清秀,身边跟着两侍卫。   邱玉山见了竟向他作揖,后者笑眯眯地受了揖礼,便对李采桑说道:“李大家,又见面了,且上前听旨。”   采桑上前两步,也作揖,梁秋荷顿时脸色微变,正要出言提醒,却见神使童子浑不在意的样子,便打开了圣旨。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眷命皇帝司马钧阳圣旨,制曰:诗博士李采桑,品貌出众才德兼备,堪为秀家典范,今辟修真门庭,弘扬秀家精神,乃晋之幸,朕深感欣慰,特遣使者代为观礼。正阳丁丑年仲春二日御笔。”   这“秀家”是千年前百家争鸣时的说法,特指女权门派,便是当今的红楼剑阁也属于秀家范畴。   堂上低哗一片,有惊有喜,神帝居然也派使者代为观礼,这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李采桑今后又多一个头衔——神帝钦点“秀家典范”。   “谢神上。”采桑自然领旨,随即眼神示意孙玉珂,后者忙上前来,自衣袖里取出三个香囊递给神使童子,却不知该如何分说,便听采桑直接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神使收下。”   童子目光一扫,见满堂宾客大半都戴了香囊,只当是什么习俗,自然收下,也分别递了侍卫,才对李采桑说道:“李大家唤我少阳即可,神上嘱咐不可喧宾夺主,大家不必客气。”   众人闻言俱是放松不少,于是开始仪式。   东篱观众人参拜祖师画像,曹景汉诵读祭文,唤名者再一一上前给祖师拜香,最后请众宾客鞠躬祝福,再由东篱观众人还礼致谢。   如此礼成,便至门外揭幕,梁秋荷和李采桑一左一右,正要拉下红绸,忽闻城皇城方向传来宏亮的钟声。   随即,九九八十一里的钟塔纷纷撞响警钟,钟声滚滚如浪。   东篱观外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竟然有敌袭!   多少年了,邱玉山等人都快忘记九九城的警钟是怎样的声音了。   当今天下,竟然有人敢袭击九九城?若非这钟声响起,众人都会当是无稽之谈。   忽闻司马子琪一声惊呼,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惊见东南方天空上一朵乌云飞驰而来,约莫到了城外数里处忽然散开,竟是一片乌鸦。   苏海潮目光一凝,朗声说道:“是六一地窟里的凤麟州毒鸦,小心毒物。”   毒鸦的唾液和血液都含有剧毒。   众人闻言无不悚然大惊,传闻那地窟里的毒鸦数以十万计,若是全都胡乱冲入九九城,后果不堪设想。   但地窟已在织丹心和姬重羽的战斗中崩毁大半,这些毒鸦又是怎么回事?谁又能操控如斯数量的毒鸦?   黑压压的仿佛海啸,本就下着朦胧细雨的天空顷刻间直如夜幕降临,昼夜难分。   “好胆!”邱玉山大怒,不及告辞便大步而去。   采桑酱同样震惊,猜测这是孙瑛口中的兽王所为,但原本以为魔光门只是找她麻烦,不曾想他们竟然这么丧心病狂——直接攻打九九城?   疯了吗?   哪怕只是挑衅,就不怕神帝杀上门去吗?   以神帝之威,击沉整个南极洲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忽见东南方的城墙上数百巨大弩箭朝天飞射,势尽而落,原来弩箭上带着一张张大网,下落时纷纷张开,朝毒鸦罩去。   铺天毒鸦只是稀落了些,依然闯入九九城上空。   “众人快回屋,莫要沾染毒液!”曹景汉一声令下,众人纷纷退至各处屋檐,凝神戒备。   这漫天的毒鸦竟是杀也杀不得,因为它们的血液也含剧毒,若是射杀了毒鸦,其血液随风雨飘洒,城里的普通居民定然抵挡不了。   众人正感棘手,忽闻呜呜咽咽的号角声传来,断断续续,如哭如诉,似鬼似魅,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苏海潮面色大变道:“是穷奇之角,天下第一驭兽凶器。”   众人心中大凛,忽又闻轰隆巨响,循声看去,见皇城方向飞起一只……乌鸡,托一黑色大鼓,鼓上倒坐着一虬髯将军,赫然是西府统领须滂沱,手里握着两鼓槌猛击鼓面。   “咚!咚!咚……”   乌鸡大侠托鼓凌空疾驰,须滂沱击鼓如雷,所过之处,毒鸦纷纷坠落。   众人见状都不由得微松一口气,忽又闻梁秋荷惊叫一声,她一掌打在后颈上,打落一只斑点蜘蛛来,见者无不大吃一惊,纷纷叫道:“幽冥蜘蛛!”   梁秋荷浑身一颤,面色煞白。   幽冥蜘蛛的毒性远在毒鸦之上,而且毒素与真气相融,难缠之极。   此时又听曹景汉惊咦一声,他微一搓脚,布鞋边沿搓死一只红色大蚂蚁,又有人惊呼道:“赤金蚁!”   话音未落,更见地里爬出来大量同样的蚂蚁,还有一些蜈蚣、蟑螂,墙外还有毒蜂、毒蛇铺天盖地而来。   屋梁上时不时吊下来一只蜘蛛。   “妈耶!”采桑酱看到密密麻麻的大蟑螂连灵魂都颤抖起来了,忙将一个香囊打开,不停往身上抖擞。   来宾里几乎个个都有真气护体,但能外放真气震退毒物的人却不算多,东篱观众子弟和部分稷神宫学子都被吓得手足无措,但很快就发现毒物绕开了他们。   “有效!”采桑见状急忙说道:“大家打开香囊,先离开这里!”说完就提着裙子踮着脚尖就往外跑。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跟随。   梁秋荷、曹景汉等人下意识要跟随,可几步迈出,却见飞虫、爬虫密密麻麻涌来,哪里有路?只得运功抵御。   梁秋荷此时才知那香囊乃辟毒之物,顿时又惊又怒,但好歹有邵庄莲等人簇拥在旁,玉京山的三位可就没这么好运了,真气外放消耗颇大,像呼吸一样也需要回气,但疯狂的毒虫却不知死亡为何物,前赴后继地扑上。   此时屋外传来嚣狂的尖笑声,“哈哈哈……李采桑,我这贺礼可还热闹?哈哈哈……呃……”   采桑闻言自是生气,摸出小飞剑来,快步奔至门外,正见一条水桶般粗大的赤色大蛇扭来,那蛇头上盘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哼!”采桑酱一甩手,小飞剑飞射而去,却听身后传来谭香山的惊呼:“杏花先生!”   “嗯?” 第86章 一页天书渡迷航?(二合一)   叮!   红衣女子几乎地下意识推出右手,原来掌中握着一个拳头大小的三足小鼎,恰恰挡下飞剑,却被巨力撞得虎口迸裂,身形自蛇头之上倒射数丈,双足落地时尤然连退数步,踏裂数块街道青砖。   她目中涌出怒火,慌忙检查掌中宝鼎,见其裂纹密布,更是花容失色。   远处李采桑听闻檀香山唤来人为“杏花先生”,何尝不是惊骇欲绝?但她完全无法控制已经飞出去的暗器。   眼见红衣女子举手挡下了飞剑,采桑依然心悸不已,暗道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孙瑛的暗示让她避过了魔光门的袭击,但谁又能想到杏花会突然出现?   李采桑看过不少名人故事,其中就有这杏花卫少儿的,说她十五岁上山采药时遇到一条受伤的赤链蛇,见它可怜,一时同情便施药救了它,不料那小蛇却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两天后,卫少儿在一处绝壁前发现了一株需要的药草,却苦于无法采集,那赤链小蛇似乎知道它的心意,竟沿着细小的石缝努力游下绝壁去,险死还生,终将那株药草衔给了卫少儿,她深受感动,更感其灵性,此后便将它带在身边,常缠于腰际和手腕之上,十分乖巧。   但此时街上那条蛇,水桶般粗,四五丈长,李采桑又怎能立即联想到杏花的三尺赤链?只当她是那兽王,想也不想便扔出了飞剑。   亏得杏花修为不凡,不然就真是坑死了。   此时苏海潮、谢光等人也奔了出来,见了那条大蛇,无不警惕。   那大蛇目露凶光,扭头看了一眼主人,忽然蛇腰一扭,尾巴竟朝李采桑刺去,快若闪电。   “误会!”谭香山大叫,上前双掌一推,真气荡开蛇尾,他却也退后半步,目露惊色。   后方杏花压下怒气,横了李采桑一眼才唤道:“丸子回来!”   大蛇果然退后。   卫少儿也不多言,忽然飘然而起越过众人,径直落向庭中。   采桑颇为惊讶,想到她是神医,也很好奇她会怎么做,于是又提着裙子往回跑。   回到游廊便见杏花站在庭院中央,左手里托着一个玉盒,右手正自盒子里蘸出一些粉末往前挥洒。   她身前数尺之地,大量毒虫汇聚,已经堆成坟茔模样。   李采桑瞪大眼睛仔细看才发现那些沾了粉末的毒虫眨眼间便死了,尸体却被另外的毒虫吃掉,而后那一批毒虫也死了,它们的尸体继续被吃掉……   杏花只时不时洒落一些粉末,无论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毒虫便都普食而来,然后死掉,被吃,再毒死虫。   这倒是跟采桑酱在地球时用的蟑螂药十分类似,被毒死的蟑螂会散发一种吸引蟑螂的气味,然后别的蟑螂去吃那死蟑螂,接着也被毒死……那药性能传染好几级。   “这边的医学也很厉害啊!”采桑正赞叹,见梁秋荷和曹景汉等人从正堂里出来,模样都颇为狼狈,不禁心中微凛,暗呼不妙。   梁秋荷先是中了幽冥蛛毒,真气凝滞难以发挥,邵庄莲等四人也未能护得水泼不进,令她被毒蜂蜇了左边脸颊,肿起一个红鸡蛋,将她作眼都挤没了,身上的道袍也被毒液腐蚀得穿了好些窟窿。   曹景汉的鞋子开口了。   吕青岩的衣襟上染了斑斑点点的黄色不明物质。   齐小瑶的左边衣袖削断了一截,估摸着是被毒虫缠上时不得已削下的。   众人见状无不神色古怪,有礼貌的譬如苏海潮、谢光等人都别过脸去,装没看见。   都是大名鼎鼎的高人,如此人前失仪,有些难堪。   采桑酱也是头大,扭头对侍琴说道:“为何他们没有香囊?”   这毕竟是自家的典礼,来者是客,客人丢脸,主人家自然也脸上无光。   侍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侍剑却已嚷道:“是长老不让给的!”   众人:“……”   东篱观众人都不禁眼角抽搐。   那边曹景汉三人快步而来,气咻咻地拱手告辞,然后气咻咻地走了。   远处的梁秋荷气得浑身颤抖,忽然毒气攻心“呃”一声昏了过去,东篱观众女顿时乱成一片。   采桑酱暗暗叹息,转身对众宾客欠身道:“事到如今,不瞒诸君,采桑前几日得朋友示警,怀疑魔光门会来报复,所以尽量做了些准备,但也着实不知他们的手段,所以未敢提前告知,真是抱歉了。”   众人恍然,纷纷表示无妨,并愤怒谴责魔光门。   此时又闻屋外有人呼唤,众人循声看去,见一身穿紫色锦衣、满面笑容的公子领着杏花的大蛇进来了。   稷神宫学子有人认得他,立即唤道:“吴三公子!”   于是采桑便知道了这就是那位吴天瑞,前些日子就是他写信给孙玉珂说正劝杏花一同北上。   却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无声无息,不然也不会有方才的可怕误会。   吴天瑞看起来和采桑差不多的年纪,相貌堂堂,古铜色皮肤,爽朗中透出一股久经风霜的干练气质,不愧是经常出海探索的冒险男儿。   他见了李采桑十分高兴,哈哈大笑道:“采桑先生,我将杏花先生给你请来了,路上一直忍着不告诉你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采桑酱:“……”   谭香山苦笑着将方才的误会说了,这吴三公子先是瞠目结舌,随即神色讪讪道:“原来如此,方才杏花先生说这边气息有异,不及分说便抢先来了,没想到……咳咳,真是好大的误会。”   如此事情已经分明,想来是卫少儿的出现惊走了那魔女,却又被李采桑当成了魔女。   采桑见四处涌向庭院的毒虫已经稀落起来,便款款行至卫少儿面前,正要道歉,便见她举起一小鼎来说道:“你打坏的,认不认?”   采桑自然认。   她又指了指手上的玉盒,说道:“给你们用的,认不认?”   采桑自然也认。   卫少儿掐指算了算,便说道:“出诊行脚费一百两,惊吓赔偿费一千两,九神散一盒作价八十两,小药王鼎作价五万两,总共五万一千一百八十两黄金,免道歉,付钱即可。”   采桑酱:“……”   众人闻言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便要上前劝说,却被吴天瑞拦住了。   采桑酱自知理亏在先,只好欠身道:“赔偿是必须的,但道歉也是必须的,妹妹莽撞,这厢给姐姐赔礼。”   卫少儿呵呵冷笑,整一副“跟你不熟”的模样。   采桑只得接着说道:“一事不烦二主,姐姐也见我师祖中毒,还请姐姐先行施救,一应费用都请宽待数日,容妹妹筹措。”   卫少儿皱眉想了想,又看了看李采桑身后一群人,哼道:“想来你也不至于为了五万两一千二百八十两黄金便做那背信弃义之徒。”于是取出一个药瓶递给李采桑,说道:“这是解毒丹,令她每天吃三丸,三天可痊愈。”   显然,这一瓶解毒丹价值一百两黄金。   采桑酱知道肯定被宰了,但也计较不得,忙着孙师叔将解毒丸带去给长老服用。   此时吴天瑞才笑呵呵上前说道:“既然来了,不妨便先看看采桑先生的情况,费用之事我来担保。”   卫少儿依然哼道:“她又死不了,还厉害得紧呢,何须着急?等付清以上费用再说吧,告辞!”   说完将玉盒塞给李采桑,她自招呼大蛇出门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颇感棘手。   李采桑以屋中无法待客为由请众人回去,只对吴天瑞说道:“此番多谢三公子了,你在城中可有安顿之处了?”   吴天瑞歉然道:“却是我弄巧成拙,实在罪过。”又说先在凤麟州会馆落脚,双方交代几句,采桑便也请他回了。   她拿出首席的风范来,着罗春芳又去配了几十斤八神散,指挥众弟子小心洒扫庭院,水源、食物等都要检查。   九九城中被毒鸦闹了片刻,也很快便恢复过来,朝廷震怒自是必然,很快便有兵马来东篱观调查毒虫的来龙去脉,杀气腾腾状。   李采桑等人狠狠见识了南极洲魔修是何等的无法无天,这次袭击确实是针对她李采桑而来的,那遮蔽天空的鸦群似乎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好方便魔修前来震明里投放毒虫。   当天晚上便陆续有消息传至李采桑处,说是魔光门的人早在半个月前便潜伏在城南艮元门外的集市里,租赁药铺秘密培育毒虫。   那正是李采桑在临河津击伤魔光门紫衣男子之后的一两天。   这些魔头的报复心之强着实叫人心寒。   他们的行动无疑很成功,结果却是失败的。   朝廷已派出大量精英人马前往追缉魔光门魔头。   采桑酱避过了魔光门却得罪了杏花,半点也高兴不起来,颇为惆怅。   二月三日,九九城平静如昔,似乎昨日的骚乱不曾出现过一般。   稷神宫的一处学子静室之中,孙瑛正盘坐练气,忽感身边布袋异动,双目一睁便长身而起,挂了布袋便匆匆出门。   不多时来到坤衡里的悦来客栈,寻至地字号房,推门便见卜算子在其中抽烟,眉头紧皱的样子。   孙瑛颇为惊讶,“义父你不是去竹海做客了吗,何事如此着急?”   卜算子放下烟杆,却反问道:“你接触采桑丫头数次,可发觉什么异样?”   孙瑛神色一肃,想了想才答道:“诡异之处甚多,但目前最令我疑惑的莫过于她的仙人之说,包括那冷香丸。”   卜算子:“你可有冷香丸?”   孙瑛摇头,卜算子便着他去要两颗。   孙瑛见他神色凝重,也不赘言,一路沉思,很快便到了东篱观,见得李采桑便道:“你给我六颗冷香丸,我助你消弭杏花的怒气。”   采桑酱摊手道:“我的冷香丸都给长老啦,没有了。”   “那好吧。”孙瑛转身便走,采桑酱忙拉住他,无奈取了六颗冷香丸给他,说道:“把握大不大?”   “试过才知道。”孙瑛说完便快步离开。   回到客栈,他将两颗冷香丸交给卜算子,后者捏着一丸,迟疑片刻便将它吃了,轻咦一声,皱眉思索片刻,又将第二丸吃了,神色震惊。   孙瑛忙问道:“如何?”   卜算子欲言又止,面色数变,面对最亲密的养子,此时竟也不知该不该道出心中推断。   不料孙瑛也接连吃了两颗冷香丸,默然片刻才说道:“丹丸里蕴含一种前所未见的气,义父莫不是怀疑……这是一种新的道?”   说到此处不禁骤然一震,骇然失声,半响才颤抖着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道:“天书?”   天书代表一道,虽然世人都猜测它可能降临于佛、阵、刀等当今极具气运的领域,但谁也无法排除降下全新之道的可能。   卜算子苦笑摇头,“我也推算不得,只是猜测。”   孙瑛此时再想起李采桑的仙人之说,顿感豁然开朗,小声说道:“所以,她的仙人学问实则是……”后面的话不问可知,但很快又疑惑起来,说道:“她是个聪明人,怎会如此轻易传出书中所悟?”   卜算子又拿起烟杆,深深吞吐了一口才无力地说道:“我在姜若水处了解了不少她的过去,其后往爻爻之冥卜算,始终迷雾一片,却也说明她的来历确实诡异,结合我所知的种种迹象推测,恐怕她并不是得了那一页书这么简单。”   “我怀疑,她并非是得到了,而是……她本身就是。”   卜算子自怀中取出一张斑驳干枯的树叶道:“这东西页页不同,为何这次不能是一个人?”   孙瑛浑身剧震,呼吸急促,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脸色红白交加。   天书是一个人?   义父这猜想未免太吓人了!   但孙瑛仔细一想,却也无法反驳,反而越发觉得有理,她那“列子梦蝶”一般的奇遇,无法推算的来历,前所未见的气……都能因此而得到解释。   她的梦是真的,姑射客、列子、遍寻不得的五道口等等都是真的,只是托梦者并非是她以为的某个当世道仙,而是……冥冥之天!   她的梦境无疑便相当于其它天书的道藏,但她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李采桑她……是第五页天书?   孙瑛满头大汗,跌坐在凳子上吭哧吭哧起来。 第87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卜算子狠狠吸了几口烟便平静下来,等了孙瑛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干枯树叶递给他。   孙瑛皱眉道:“义父,以我的能力恐怕……”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卜算子啐道:“不是给你的。”   “……”孙瑛立即会意,再次大惊失色,霍然而起。   卜算子有点生气,一杆子将他打坐下,骂道:“枉我当你是修炼望气术前所未见的天才,如此心性,如何能入道?”   孙瑛闻言脸色一白,迅速镇定下来,但心脏怦怦剧跳,脸色通红。   他不能不震惊,盖因想起了那个千年前便开始流行的传说——五页天书合一可以打开登仙之门!   每一页天书都是应时而出,各有使命,如果李采桑真是第五页天书,那么,她的使命已经昭然——收集其余四页天书,然后打开仙门。   “这才是五书合一的真谛?这便是第五页天书降临为人的使命?”孙瑛震惊得不要不要的,又听卜算子深沉道:“目前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便先用这个试试看。”   孙瑛微颤着接过巴掌大的树叶,担忧道:“义父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这可是道统传承的至宝。   卜算子又用烟斗敲了他一记,说道:“我们这一脉尤其要注意顺天而为,如果老大确实是要五书合一,难不成你敢为了一己私利而忤逆老大?喝水都能将你呛死信不信?”   他说的“老大”自然是指老天爷,孙瑛闻言也不禁心中戚戚,贴身收好树叶才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将这种种告知李采桑?”   卜算子沉吟道:“她若知道,固然能回避许多麻烦,但只怕使命也会随之浮现,那也是属于她的考验,不可能轻易得到其它书页的啊,那几位恐怕真的会将她送回老大那里。”   孙瑛闻言心中大凛,所谓“送回老大那里”不就是打杀了李采桑吗?好叫老大换个形式将“她”重新赐下。   很多时候“知命”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孙瑛这会儿便纠结得很,片刻才深深叹息将其压下,又拿出剩余的两颗冷香丸,说道:“我本欲用这丸子吸引杏花,让她答应为李采桑重塑气脉,但如今……恐怕会暴露李采桑的秘密,还请义父教我。”   卜算子瞪眼道:“你今年几岁了?还什么都要我教你?滚!”   孙瑛:“……”   显然这个义父也拿不定主意,不愿胡乱担责。   孙瑛见他开始收拾布袋,急忙说道:“义父你需留在神京与我多多参详啊,怎能一走了之?”   卜算子反手又打了他一个巴掌,气道:“你义父我是那么没种的人吗?这次来九九城还有一事,便是关于上次跟你说的天外危机,神帝也注意到了,而且所知比我详细,他在爻爻之冥给我留了书信,这是要去钦天监秘密任职。”   孙瑛恍然,“那我和你一起去皇城。”   他自然是去寻杏花的,杏花是神帝亲封的“一品太医”,官阶等同太宰,而且行走自由,这会儿多半是在太医院,孙瑛此时也不容易接触得到。   于是爷两伪装一番,带上牛皮面具便一起往皇城去。   自第一场春雨飘洒之后,春天的气息迅速浓郁起来,忽来几声闷雷,天上下起了沥沥小雨。   这样的小雨总是叫人慵懒。   李采桑却颇为难得地读起了东篱观的道藏。   梁秋荷带队来参加万仙会,准备招收一百个新弟子,自然带了不少观里誉抄的典籍来,以理论为主,采桑便命人送来阅读,不求立即理解,只要有个印象。   她准备燃烧气运给侍琴推衍一下功法。   侍琴心智已趋成熟,资质似乎也不错,已经开始修行东篱观的《八山十二湖七十二大江行气密录》。这已经是东篱观众弟子的主修功法了。   但修真因人而异,一味遵循前人便落了下乘,只是侍琴对功法的理解也远远未达到融会贯通的地步,无法因势利导地做出改变,若能得高人指点,便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采桑酱也尚未试过推衍功法,自然要做些准备,免得浪费气运。   要将一本本玄玄乎乎的鬼东西看入脑子里去可不容易,她正头昏脑涨,忽见孙师叔走进厅来,欲言又止的模样。   采桑放下典籍问道:“是不是长老那边有事?”   孙玉珂连忙点头,“方才去送饭的弟子也……唉,落了两颗牙齿,这都已经第三个了。”   第三个挨打的。   采桑酱大皱眉头,起身披了外袍,便打伞往东厢屋去。   九九城的地方金贵,这东西厢都盖了三层高,梁秋荷为了方便处理事务,选的卧房是底层的正屋。   李采桑行到屋檐下,邵庄莲忙上前替她收了伞,苦笑道:“首席总算来了。”   采桑酱暗暗撇嘴,心道果然是发脾气给我看的。   进了门,见梁秋荷盘坐在蒲团上练气,脸颊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大半,只是目光锐利,给人盛气凌人之感。   采桑走到面前,恭敬欠身道:“是徒孙安排不周,请长老责罚。”   梁秋荷冷哼一声,片刻才说道:“明日随我去大明观。”   采桑酱本来觉得玉京山的三位未来得及和长老商量她的雷灾安排便是昨日事故唯一的欣慰了,不成想也才拖延了这么两天,这次还得自己送上门去?   但看长老拿自家弟子撒气的模样,此时要是再拒绝了她,恐怕就彻底撕破脸了,只得无奈答道:“徒孙谨遵吩咐。”   采桑酱也是要面子的,这分观好歹才立起来,要是才两天就分裂了,传出去能笑掉人的大牙,尤其是魔光门那群捣乱的家伙,得乐死他们。   梁秋荷闻言便闭目行气,不再说话。   采桑酱告退一声便离开了。   她回到园子喝了会闷酒,天色渐暗时又听说孙瑛来了,忙着徴灵领他进来,问道:“结果如何?”   孙瑛目光古怪地打量她几眼才说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你只需付给杏花一千二百八十两黄金就行。”   采桑酱微喜——少了足足五万两呢,这个付得起,又紧张问道:“坏消息呢?”   孙瑛:“赔她修补小药王鼎的材料,天外陨石,而且必须是取自于小药王鼎铸材所属的那一块陨石,有三四两就够了。”   采桑酱:“……”   诶?   黄金一样要付,修补材料也要赔,那跟原来有什么不同,少一点修补的人工费?   六颗冷香丸就换来介个? 第88章 起名废都**自信   孙瑛见李采桑目光不善,也不紧张,径自入屋,自个儿喝了一杯茶水才说道:“记得我和义父在牛家村送给你的那张古琴曲残谱吗?”   李采桑微怔,若不是听他提起,还真忘记了,当时以为是说书人企图勾搭她呢。   于是反问道:“很重要的吗?”   孙瑛点点头,“那很可能是伏羲天皇的《九韶》曲谱的一角,本来以为能对你的消融期有些帮助才送给你的,想不到你都不抚琴了,早知如此,该直接带去给你师傅。”   九韶残谱?那可真是宝贝,采桑觉得师傅一定会很喜欢,忽又疑惑道:“伏羲天皇那会儿有曲谱了吗?”   人类的文字最早是人皇时期的仓颉创造的,何时有的曲谱似乎没有记载。   孙瑛双手一摊,“我和义父也不会看古琴谱,所以只是猜测。”说完很是自然地自怀中摸出来一张干枯的树叶,道:“这个也给你看看。”   李采桑自然以为是能与九韶残谱相媲美的宝物,忙凑上前接过树叶,饶有兴致地翻看,却不见有什么特殊的。   孙瑛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良久,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   采桑瞥见他咽口水,便以为是吃的,顿时美眸一亮,说道:“海苔片?”   于是双手一错,“嗤”地一声将树叶撕了。   孙瑛:“!!!”   不及反应便见她将一半树叶塞进嘴里,却俏脸失色,很是嫌弃地将它丢在桌子上,黛眉紧皱道:“什么东西?嗖的!”   孙瑛回过神来,暴跳而起,手足无措地用衣袖擦拭着树叶,气恼得想哭的样子。   采桑酱忙退避三舍,回到主座上,惴惴不安地喝酒。   孙瑛好一会儿才忙完,将两片树叶都珍而重之地收回怀里,然后怒视李采桑。   李采桑“哈”一声说道:“你还没说杏花要的天外陨石是怎么回事呢。”   这本来是正经事,此时却成了岔开的话题。   孙瑛粗声粗气道:“下个月的万仙会,少年剑术组的冠军奖品便是一块十五斤重的陨石,正是杏花所需。”说完便起身离开,到了门外忽又顿住,说道:“若有机会参悟仙书,切记莫要错失,这对你至关重要。”   采桑有点无语——参悟天书谁不想呢?但也得看是何代价才行啊。   对孙瑛的“至关重要”之言也有点疑惑。   但仙书颇为遥远,她还是更关心陨石,忙唤来孙玉珂和角灵等人,询问万仙会事宜。   距离万仙会只有一个多月,两个会场都已经在紧张筹备中,位于西市的“万仙会事务衙门”近日张贴了不少赛事项目的信息,很多书贩都去抄录,然后印刷成册子在城里贩卖。   角灵很快便寻来一摞册子,找到少年组剑术比赛的栏目一看,冠军奖品果然是一块十五斤重的天外陨石,估摸着是赏给冠军铸造佩剑用的,倒是很为冠军考虑。   天外陨石无论在哪里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极有可能蕴含此方天地不存在的神奇物质,而且在下落过程中经历了极端燃烧,大部分都是铸造刀剑的绝佳材料。   由此奖品也可以预见少年剑术组的比武是何等的隆重,竞争激烈堪称万仙会第一。   盖因成年竞技比赛在大门大派眼里都只是图个热闹的样子擂台,那些成名的人比如周嘟嘟或者楚赤松等,是不可能参加比赛的,而且也没有场地让他们发挥啊,成年组竞技的意义实在有限得很。   所以八岁至十二岁的少年组比赛才是万仙会的焦点,而当今用剑者众,所以剑术竞技又是焦点中的焦点。   采桑酱看了册子顿时觉得压力山大,问众人道:“你们觉得侍剑夺得魁首的机会大不大?”   众人:“……”   万分震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旁边的侍剑倒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哼哼道:“舍我其谁!”   不愧是新晋哲学家,说话水平都提高了不少。   角灵却无情打击道:“你知道上一届的魁首是谁吗?”   侍剑问道:“是谁?”   角灵:“夏语鹤!”   采桑闻言也不禁心生绝望,侍剑却微笑道:“呵,不愧是我的对手,不差。”   众人:“……”   采桑觉得这目标简直比赚五万两黄金更难,但想着参加比赛应该也没什么危险,毕竟都是小孩子,只需一个神动境的裁判在台上适当制止便足够了,于是说道:“侍琴侍剑都参加,明天就去报名。”   这报名截止时间是万仙会开幕前的三天,报名费每人五十两银子,当然还得是参加了万仙会的组织人员才能报名。   侍琴大吃一惊,惶恐道:“我也要去?”   采桑当没听到,说道:“既然你们都要出去扬名了,那就得取个大名,你们自己有没有想过?”   侍剑顿时激动了,兴奋道:“我有,我要姓剑,叫剑不败!”   众人:“……”深深被她打败了。   采桑:“不败不是靠说的,是闯出来的,而且剑姓太大,容易得罪人,你就跟祖师一个姓,叫……叫陶太阿!”   侍剑愕然道:“淘汰额?”   采桑:“……太阿是一把剑的名字,仙人的佩剑。”说完干脆将名字写了下来。   其实这名字也大得很,“太阿(泰阿)”在地球那边可是祖龙的天子剑,但侍剑好歹是个人,用剑名并不算辱及祖龙,而且采桑对她确实也有很大的期望。   侍剑听闻是仙人的佩剑,倒也喜欢,拿着纸张笑道:“我大名叫陶太阿,哈哈,太阿!”便去书桌那边临摹起来。   采桑又对侍琴说道:“你原本姓林,既然侍剑以剑为名了,你就以琴为名吧,林太古,琴名‘太古遗音’,也是仙人之琴。”   太古遗音是中华十大名琴之一。   众人:“……”   侍琴有些眼急,说道:“太古这名也大,不如叫林太音吧。”   采桑微怔,“太音,通太阴,也不错,而且大音希声,你比大音还厉害一点,行,就林太音。”   众人怔了怔才知道“比大音还厉害一点”是什么意思,纷纷脸黑,暗道诗人的角度果然刁钻。   于是侍琴、侍剑改名陶太阿、林太音,立即通报内外。   第二天,孙玉珂领太阿、太音两人去西市衙门报名,李采桑却不得不跟随梁秋荷前往玉京山大明观。 第8(和谐)9章 是天书还是天魔(二合一)   大明观屹立于九九城已有近二百年,庭中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冠高出正屋,正发着新芽。   采桑酱其实对佛、道都没什么恶感,甚至对道门颇有好感,前提是互相尊重、平等交流。   然而,道门对采桑子的所作所为她早已看透,说是培养她做先锋大将,实则当她是吸引火力的炮灰。   “先锋”乍听起来似乎就是个打头阵的武将,其实至关重要,就好比杨戬之于姜子牙,可谓战力中坚,能成为道门先锋当然是极大的荣耀。   可惜他们选定的先锋另有其人,李采桑只是棋盘上的一枚假子。   想明白了这些的采桑酱,又怎么可能对玉京山有好感呢?   尤其是在西行途中,她和章庭雪都奄奄一息时,声称可为后援的玉京山依然毫无动作,也许正是想着利用她的三灾九难之局坑死章庭雪,若能以假先锋换下佛门的真先锋。估摸着他们睡梦都能笑醒。   就采桑酱近日在弟子们口中了解到的讯息,是她师傅儿亲自去玉京山求援,那边才派了人一起去塔林。   下了马车,采桑还是有点冷,着羽灵去车上将斗篷取来。   等了片刻才见齐小瑶出来迎接,她俨然忘了前日的难堪一样,微笑着招呼东篱观一行。   大明观颇得神京权贵的喜爱,香火旺盛,采桑甫一踏入便感应到了颇为浓郁的人道气运。   不多时来到后院一静室,梁秋荷只准邵庄莲跟随入门,羽灵等人都被留在门外。   静室里已摆了案席,案上有热茶、美酒、果点等物,还有一盘桃子,三个拳头大的桃子垒成“品”字形。   这时节的桃子可稀罕。   曹景汉、吕青岩似乎已等候多时,都起身见礼,双方客套了两句便入席。   梁秋荷刚坐下便赞叹道:“玉京山果然仙家福地,这仙桃当真不凡。”   齐小瑶轻笑道:“我们山上有地热,四季如春,三代兴平祖师又因地制宜布置了阵法,在阵眼处栽下一株桃树,至今五百年矣,方得这硕大的果实,颇具灵气,是山上炼制浑天丹的主材之一,今日招待梁前辈和李大家,非此果不足以表达心意。”   梁秋荷闻言更是欢喜,想那浑天丹堪称玉京山第一丹,其恢复真气的神效与丹霞派的六味安利丸齐名,都是有价无市的极品丹药。   玉京山这心意相当不错了,但梁秋荷登门也是有准备的,说道:“承蒙招待,老身虚长几岁,也是知礼的,备了几颗冷香丸,也请三位品尝。”说完朝邵庄莲打个眼色,后者便说去取黄柏煎汤,于是出门去了。   曹景汉等人也是颇感意外,都看了李大家一眼,只见她老神在在,却看不出什么意思来。   采桑酱心里“啧啧”了两声,暗道这长老可真“大方”。   无论冷香丸药效真假,对世人而言几乎就是绝品,毕竟谁也寻不到姑射仙人,这丸子吃一颗便少一颗,就此而言比那浑天丹珍贵多了,给了她二十二丸,还没听说她赐给了哪位师叔或者弟子,倒先请外人吃了。   此时曹景汉请酒,采桑便也应和着喝了几盏,感觉这酒水倒是好喝。   不多时,冷香丸煎了出来,曹景汉三人都吃了那香汤,俱都轻咦一声,颇觉惊异。   本以为姑射客、冷香丸都是李采桑杜撰的,不意这丹丸还真有些门道的样子,只是一碗太少,他们也尝不出具体的奥妙来。   却也很值得玩味了,如果这丹丸是真的,那姑射客呢?   曹景汉等人绝不相信姑射客是某个不知名的隐世道仙,但就李采桑所言,其实未必需要道仙也能做到,比如章庭雪就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   章庭雪已经能使用虚空藏招的手段,单纯境界而言比卜算子、紫府王等人都高出了半筹,白石道人甚至断言,章庭雪只需还了佛门的人情便能晋入道境,那将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没有参悟过天书而晋入道境的人。   以章庭雪的境界、才华,无论是寄梦于人还是仙人学问,他都能做得出来。   这天地无法在白石道人的眼里藏住一个入道境仙人,但要藏几个章庭雪却是可以的,当年的章庭雪之死同样也骗过了白石道人。   齐小瑶当下试探道:“果然仙丹,感觉极是玄妙,敢问李大家,照着你说的方子果真能炼制此丹吗?贵派可曾试过?”   李大家:“采桑有自知之明,怎敢异想天开与仙人比肩?”   这反问便是说齐小瑶异想天开了,闻言者都颇觉尴尬,当事人看起来却不恼,呵呵笑了一声。   酒过三巡,曹景汉终于说起正事,“白石前辈和徐师兄都仔细推算过采桑的雷灾,但许是水灾太过隆重之故,灾劫气息消弭了许多,又或者隐藏得更深了,两个月内,大概不会出现雷灾,但也绝对大意不得,需早做准备。”   梁秋荷忙问道:“不知白石前辈和教主有何警示?”   曹景汉看向李采桑,缓缓说道:“教主的意思是请采桑移步玉京山,以玉京山气运相辅,定可保采桑破局。”   梁秋荷闻言也不禁震惊,一时沉默。   文化人说话往往“杀人”于无形,什么叫“以玉京山气运相辅”?口头说一句就能相辅的吗?   曹景汉的意思是要李采桑正式加入玉京山啊!   纵然梁秋荷极欲攀扯玉京山,但也明白她一旦失去李采桑和姜若水,她在玉京山眼里就真的是个屁了。   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李采桑没听见一样,不住招呼道童给她斟酒。   气氛又尴尬起来,吕青岩此时说道:“白石前辈已经答应,只需李大家往白首山一趟,便借仙书与李大家参悟。”   白石道人当然也属于道门中人,只是玉京山为封神之地,教派以神道为基,与仙道颇多相悖之处,所以历来执掌仙书者都会另辟洞府修行,白石道人所选的山峰因为山巅长年冰雪覆盖有如白头,故而称为“白首山”。   吕青岩透露的消息无疑极具诱惑力,梁秋荷已然动容。   采桑酱见大家都看着她,不说话不行了,便说道:“我觉得都挺好,但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问师傅,这样,等杏花给我诊治之后,我就回竹海与师傅商量,如果师傅答应,我就和师傅一起去玉京山。”   曹景汉等人闻言自是大喜,如果姜若水和李采桑一块儿去玉京山,那真是……无量那个天尊了啊!   梁秋荷却是眼神剧变,沉声道:“此事还有待磋商。”   曹景汉顿时会意,干咳一声说道:“那此事便待杏花给采桑诊治之后再说,我们大明观也会全力协助,却不知杏花有何要求?”   采桑酱忙说道:“我打坏了她的小药鼎,要赔五万两黄金。”   曹景汉三人不禁眼神微变,五万两黄金他们不是拿不出来,只是对于习惯了看见兔子才撒鹰的人而言,现在“撒鹰”可就太早了,一旦扑空,这五万两黄金可得心痛死人。   于是曹景汉说道:“贫道会去拜访杏花,一定好生劝解,另外,南极洲的魔头也不得不防,我有意让小瑶去贵派担任客卿,她是我徐师兄高足,天资聪颖,即将出窍,但愿能助得前辈和李大家一二。”   李采桑一听便知这才是曹景汉的真正目的,前面那些纯粹都是吓唬人的谈判手段,好叫梁秋荷觉得这个要求实在太温柔了。   果然,梁秋荷微喜道:“如此甚好。”   李采桑也只能认了,客气了两句。   当下又交流了一些对三灾九难的认识,临别时曹景汉又送了梁秋荷一瓶浑天丹,后者自然欢喜得很。   吕青岩却送了李采桑一本白皮书,她不好当面翻阅,却也谢过。   于是,东篱观一行人返程时,队伍里还多了个背着长剑捧着拂尘的客卿道长——齐小瑶。   马车行驶片刻后,采桑酱便打开白皮书,见开篇便写道:“此乃玉京山典籍之中对于鲮鱼祖师三灾九难的记载和祖师的相关感悟,望李大家鉴之。”   她接着翻阅了十几页,发现全是吕青岩摘抄的内容,文字工整,标注了好几十本典籍,其中有些语焉不详的记载还附上了他的推断和理解,可以说是相当用心的了。   “嗯?这个吕道长……”采桑酱有点震惊地想道:“是我以狗血之心度道士之腹了吗?”   摸着小镜子照了照,只觉镜中的人儿粉腻酥融娇欲滴,翠彩发蛾眉,风流杏子红,不由得想道:“我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回到震明里,东篱观众人对于多了一个客卿道长也没什么意见,有些弟子还颇为雀跃地上前请教修行问题。   梁秋荷也不与李采桑多说什么,自去安排万仙会相关事宜,比如设计展位、传单、筹备礼品等等,还是挺忙碌的。   李采桑自然回院子里做闲人,花半天时间认真将吕青岩给的白皮书看完,确实颇有些感触,也深深赞叹于姜鲮鱼的惊天才情。   姜鲮鱼的雷灾十分诡异,似乎是应在一个神秘女子身上,雷灾三难他先是瞎了眼然后失去听力,最后疑似失去了纯阳之身,导致了无法弥补的功法缺陷,以至于终生未能入道。   但姜鲮鱼终生未提那女子的姓名和任何讯息,道教中人也只能根据他的经历和其后的讲道做出种种推断,其中有四个字特别令采桑在意,便是“域外天魔”。   因为她自个儿就是从域外来的。   这异世界似乎只有姜鲮鱼一个人遇见过域外天魔,说是他当时的道童无意间听他呓语了这四字,连记录者的语气也不太确定的样子,也并未引起重视,而其它的典籍里压根就没有这个词汇。   “曾经也有域外来客?难道我也是一只天魔?”采桑酱有点怕怕,将白皮书压在箱底,喝了一壶酒才去睡。   五日清晨,日出时分,东篱观众人忽然发现首席的园子上空紫气氤氲,无不惊奇观望,经客卿道长一说才知那是燃烧气运的异象,更是惊叹连连。   李采桑几日前只是用了很少的一点气运练习写大字,鬼鬼祟祟的,异象微不可察,这次是为侍琴推衍功法,堂堂正正,难度也大,消耗的气运自然更多。   她此时风头无二,自有气运源源不绝地补充回来,倒不担心弱了自身,而且白石道人也说她两个月内不会遭遇雷灾,所以她淡定得很。   紫气异象足足维持了顿饭时间,屋里的李采桑星眸一睁,便提笔在面前的纸张上飞快书写起来,侍琴在旁磨墨。   李采桑写得投入,不知饥渴,浑不觉侍琴已经磨掉了两根墨条,给她换了六支狼毫笔,侍剑在旁收拾了整整十三个箩筐的文稿。   期间孙玉珂来过一次,拿起一沓文稿看了片刻便冷着脸离开了。   直到夜幕降临时李采桑才停笔,长吁一口气,随即觉得浑身酸痛站立不稳,一步退后又觉天旋地转,几乎昏死过去,好一会儿才定住了神。   侍琴忙端上参汤,“师姐你可算停下来了,不然我们都要敲昏你了。”   采桑酱喝了参汤,缓一口气,见了一厅的箩筐,指着其中的文稿问道:“这些都是我写的?”   众人点头。   “啧,不得了,敢情这事情也挺危险的。”采桑觉得这次有些莽撞了,不过看着这成果也甚是自豪,她拍了拍侍琴的肩膀,豪爽说道:“这些都是给你写的,你照着修炼,一个月后给我将天外陨石赢回来!”   侍琴娇躯一颤,目光扫过一厅的文稿,忽然小脸一白,跌坐在地。   角灵却激动道:“这是《行气密录》的详细分析吧,我们能看吗?”   虽然孙玉珂死防死守不给梁秋荷以外的人看,但一天时间这么长,角灵还是偷窥了好几张的。   采桑是不打算公开这些内容的,怕误导了众弟子,不意竟写下了这么一屋的分析,她拿起一沓看了看,觉得内容十分详细、清晰,以角灵等人的理解能力,应该足够分辩异同,不给她们就太可惜了,于是答应下来,又叫了十几个弟子来帮忙整理、誉抄。   自六日始,侍琴,又叫林太音的,正式被关到静室里去,闭关修炼。   接下来的一个月,东篱观众弟子忙着传阅首席燃烧气运写下来的功法分析,却鲜有人发觉首席身边少了一个丫头。 第90章 都是宝藏女孩(二合一)   进入三月份后,九九城终于暖和起来,阳光明媚,繁花似锦,一派生机。   二日,李采桑去稷神宫授课。   这次在教舍外旁听的人更多了,而且个个都备了文房四宝,誓要将采桑先生的授课内容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可这先生用了半节课的时间让学子们互相批改作业,也就是他们写的那篇《母亲》,改完后才正式讲课。   讲的依然是《劝学》,却是全文版的劝学,先生道是在塔林悟道时想起了全文,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劝学》全篇的字数约莫有人教版的三倍,但有些内容太玄乎或者太深奥,所以并未收录进中学教材,但在稷神宫开讲却是合适。   李采桑也是稍作整理之后才发现,原来香山公说的“凡心所向,素履以往”那句,《劝学》里就有更高明的论述,“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以前经历太少,不能领会这些圣贤文章,但如今的采桑酱,由衷赞叹中华哲人的伟大,在那个文化极度贫乏、民智普遍不成熟的年代,荀子简直是人群中的一座高山,《劝学》这样的文章绝对伟大。   听课的自然收获满满,但人群中的孙瑛却更担忧了。   听了《劝学》的全文,他越发深信这是冥冥之天传递给李采桑的道藏,担心她继续这样授课终会引起神帝等人的怀疑。   更有惊心者如齐小瑶,看着教舍内那个侃侃而谈口吐芬芳的绝色女子,看着教舍内外恭敬聆听的众师生、名士,她恍惚间有一种在玉京山听师傅讲道的神圣之感。   李采桑虽然是诗博士,此时所讲授却非是那些关于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内容丝毫不亚于教主所讲,虽不是具体的修行之法,但无疑是能令人明心见性的人间至理。   如果姑射仙人真是她杜撰的,这文章真是她自己写的,如此才情着实可怕。   讲完《劝学》,采桑先生又布置功课,让学子们都写一篇读后感来,字数不得少于五百字,然后款款而去。   这一趟没有侍琴在旁伺候,采桑还真有点累,回到震明里,走下马车时才发现搬来脚凳的少女十分面生,不由问道:“你是雇来的吗?”   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颇见灵动,两颊晕红,周身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闻言答道:“回禀首席,我是新加入的弟子,名叫宗雪娥。”   “哦?这就有弟子加入了啊。”采桑并未插手招收弟子之事,对此并不知情。   宗雪娥连连点头道:“和我一道加入的就有二十三人呢。”   采桑打量她几眼,不无好奇道:“我看你也不像是没有盘缠的,怎么不去红楼剑阁呢?”   事实上能够踏上修真之路的人都说不上穷。   宗雪娥嘿嘿一笑,状甚狡黠,凑近了才小声说道:“听说剑阁要求极严,我去了也不一定能选上,况且东篱观有首席你这般仙女,未来可期,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采桑听得一声“仙女”,颇为受用,笑眯眯地拍了拍宗雪娥的肩膀,鼓励道:“不错,小师妹有眼光,好好努力。”   宗雪娥拱手称是,目送李采桑走过月亮门去,她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才分开,右手里却握着一柄雪亮的匕首。   她弯腰将匕首归于绑在小腿上的刀鞘,面色疑惑,自语道:“这家伙究竟是真的毫无防备还是暗藏杀招?”想了想忽又哂笑,“她能打坏卫少儿的药王鼎,实力非同一般,算了,既然她没能识破我,以后还有的是就会,呵呵……”   宗雪娥笑了笑,忽觉前方的齐小瑶回头看来,她忙若无其事地牵马跟上,自然是去马厩。   随着万仙会的临近,九九城内外越见热闹,尤其是西市至西府校场这一段,车水马龙昼夜不觉。   东篱观原本的展位属于二等展位,花了三千两银子定下的,但实际安排揭布后,东篱观众人发现得了个一等展位,衙门说是东边南屏州的云海仙宗临时撤销了与会决定,加上朝中有人为采桑先生说话,便将那空出来的一等展位给了东篱观。   东篱观众人自是欣喜,带了一应物品前去布置,只花了两天便见一切都准备妥当。   眨眼间到了十二日,第二天便是万仙会正式开幕之时,李采桑这才拿了钥匙往静室去。   侍琴者,林太音也,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由侍剑每日给她送饭和换马桶。   采桑酱觉得这次真的是狠心了些,但根据推衍所得,侍琴这种心思颇为成熟而又富有责任心的小家伙,就适合填鸭式教育,别的都不好使。   她打开门口的大锁,推门进去,孙玉珂等人也满脸紧张紧随在后。   却见屋中满是功法文稿,地上、墙上,连房梁上都有,还有乱写乱画和剑痕,没有想象中的汗臭味,倒是满室墨香。   侍琴盘坐在中间的蒲团上,衣裙颇为凌乱,头发蓬松像一个大大的鸟窝,脸色灰败,目光呆滞而迷惘。   采桑酱顿时心肝揪紧,孙玉珂已率先扑上去,呼唤道:“小琴,小琴……”伸手欲握侍琴手腕,却见那手腕一翻,巧妙避了开去,随即一掌击向孙玉珂面门。   孙玉珂猝不及防,忙抬左掌封锁,不敢用力,却感眼前一花,侍琴的小手又绕了开去,一掌击中她的胸膛。   孙玉珂震惊,更感一股雄沉真气汹涌而来,面色大变,闷哼一身向后翻滚,口吐鲜血。   众人大惊。徴灵、羽灵忙上前搀扶,看向侍琴的目光都满是骇然。   孙玉珂可是浸淫灵寂境十几年的人了,竟被侍琴轻飘飘的一掌破了护身真气?   侍琴浑然未觉,目光依然呆滞,回掌膝上,行功不缀。   众人不敢打扰,只好在旁静等。   门外的石阶下,梁秋荷和齐小瑶同样看见了方才一幕,齐小瑶目露惊色,饶有兴致道:“前辈这里果然地灵人杰,太阿已颇令我惊艳,好生栽培,足堪传承东篱剑,不意还有一个太音,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功力,在玉京山也是一等道童了,未来可期。”   梁秋荷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也是采桑心疼她们,不惜以气运栽培。”语气里显然透出一丝不忿。   齐小瑶闻言,微笑不语,她对这位前辈的心思了解得很,大抵是不满徒孙没有主动分润气运辅助她修行,却“浪费”在两个伺候丫头的身上。   她定是觉得若是她或者她看好的弟子得了这般量身推衍的功法,修行效果肯定比林太音更好。   但齐小瑶出身玉京山,为教主亲传弟子,自小便是如林太音这般修行量身功法的,更见过不少同样待遇的师兄弟,深深明白林太音的表现绝不仅仅是功法之故。   “莫非是冷香丸?”齐小瑶仔细回想吃下冷香汤时的感受,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看了看身边的梁秋荷,更疑惑了。   齐小瑶这段时间知道了很多东篱观内部的事情,比如李采桑将二十二颗冷香丸交给了梁秋荷,此事已过去一个多月,却也不见梁秋荷有明显进步。   要说这位没有私下里吃冷香丸,齐小瑶是不信的。   她们在门外看了片刻便离开了,屋里的李采桑等人却一直等到晚饭时间,侍琴终于行气完毕,缓缓清醒过来。   往日里这是去门口接饭的时间,作为一个只知道红楼剑阁的特产是凤梨酥和牛肉拉面的小人儿,侍琴是不可能会忘记吃饭的。   一睁眼却见李采桑等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不由得一怔,再看那大门口,见扇叶全都已经打开了,落日的余晖斜斜照在庭院里。   “我终于可以出关了吗?”侍琴转头看向李采桑,眼神里满是激动。   采桑失笑,点头道:“可以了。”   侍琴却“啊”一声倒在地上,整一副虚脱的样子。   众人都笑了,便是急着试探侍琴功力的羽灵也不想催她。   侍琴出关,美美地洗个澡,大吃一顿,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三月十三,万仙会正式开始,梁秋荷几乎是半夜里就率人去了西市,李采桑却依然是天亮才起来,换了更为方便的男装打扮,穿一件黑色圆领袍子,戴一顶两翅乌纱帽,将秀发束在帽子里,如此更显修项秀颈,俨然一个桃羞李让的女状元,又顾盼了片刻才坐马车出门。   驾车弟子是宗雪娥,她一边缓缓赶车一边朝车厢里说道:“首席看起来兴致不高,是不喜欢万仙会么?”   李采桑:“我挺喜欢的啊,热闹,肯定很多好吃的,兴许还可以买些有趣的特产。”   这万仙会是集奥运会和广交会于一体的活动,很多小门派都是以卖东西为主的。   宗雪娥闻言却暗暗皱眉,又问道:“首席这般仙女也看得上那些东西?”   首席立即端起仙女“头疼”的姿势来,幽幽叹道:“下凡就是这么辛苦的,唉……”   宗雪娥:“……”手抖,车速都快了不少。   西市中心大街原本可并排行走三十辆马车,但此时左右两边各有二丈六尺地方连着大部分店铺都被用作门派展位了,马车一律不得入市。   但东篱观所属的展位背靠开阳街,正好将马车搁在开阳街奇瑞车行,孙玉珂等人护着李采桑绕行了两处巷子便来到展位。   一等展位颇为宽敞,后面用屏风隔了个十分雅致的茶室和一个略显狭小的休息间,休息间里只摆一张云床,床上也有一个茶几。   前面自然是店面了,东篱观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卖的,便摆了些理论书籍和长剑出来,弟子们一旦看见年轻姑娘经过便将人拉住,说道:“东篱观了解一下,琴花李采桑的师门哦!”这样子。   好巧不巧,众人今儿才发现展位对面是吉祥禅院!   这才感受到了筹备衙门的恶意,说什么有人给采桑先生说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采桑也是第一次看见吉祥禅院的人,只探头出屏风观望,见对面也是一等展位,七八个身穿杏黄色僧袍的带发女子在忙碌,中间两个尼姑坐在蒲团上给来人讲解着什么,显然比东篱观这边更受欢迎。   因为吉祥禅院还卖特产,一是香料,有净庄严香和诸世界熏香,二是花,主要是名种兰花和莲花。   采桑酱一看那产品就知道长老肯定又发脾气了,因为东篱观的特产只有竹笋!   严格来说,是观主姜若水亲手腌制的竹笋,别人腌的也算不上是特产。   却不见长老在此处,问弟子,说是和齐小瑶去大明观借一些玉石来。   采桑啧啧一声,忽见苏海潮走了进来。   苏海潮自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吉祥禅院,对采桑说道:“要不我去苏宁货栈调些地方特产过来?”   采桑哑然摇头,“徒增笑话而已。”忽又往脸上绑了黑布,笑道:“兄长来得正好,且护我去逛一逛。”   她虽然也有力量,却无意念真气,凡事都只能靠眼睛看,对危机的感知远远比不上修真者,没个高手护着,还真不敢在这种地方乱逛。   苏海潮自然答应,一行人便出门,先领侍琴和侍剑去衙门抽签。   沿途确实热闹非凡,便是孙玉珂这样沉稳的人也被满目姹紫嫣红晃得心里乱糟糟的,只恨钱袋太羞涩。   经过几处擂台,发现已经有少年组的比武上演,擂台四周的热闹劲儿简直跟地球东瀛的当红声优演唱会现场差不多,采桑酱也驻足看了一会儿。   身处这样的环境,她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淑女,也不是装的,而是有一种离群索居的孤独感。   真是一个淡淡的女子呢。   好半天才来到事务衙门,寻至少年剑术组的抽签地方,侍剑抽到个四十二号,明天下午和同一号码者决胜。   旁边衙役正登记,侍琴也上前,伸手往大箱子里一抽,拿出来一张空白的纸条。   众人正疑惑,便听衙役呵呵笑道:“恭喜太音姑娘,你轮空了,直接进入下一轮。”   侍琴:“誒?” 第91章 三朵奇葩   侍琴似乎真的得了李采桑气运加持一样,直接抽到三千多张纸条里唯一的空白纸条,得了个大大的开门红。   众人自是欢喜,便是向来嚷嚷“我辈修士何惧一战”的侍剑都很羡慕,毕竟她也是个会羡慕孙瑛“猜必中技能”的幼稚鬼。   当下登记完毕,李采桑依然漫无目的地闲逛,不多时来到一个琥珀区,发现二三十个门派都在卖琥珀,金珀、金蓝珀、绿茶珀、红茶珀、血珀、翳珀、花珀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这异世界的琥珀行业有一种类似地球赌石的风气,因为琥珀里的事物基本形成于千万年前,那时冥冥之天尚未形成,天地间徜徉着很多今人难以想象的神秘生物,这些千万年前的琥珀便是观照那个远古时代的通道之一,而且,传闻有些琥珀里还有活着的远古生物,比如紫府王的坐骑金翅大牛,据说就是从琥珀里活过来的幼崽长成的。   琥珀本来就是极具观赏性的(居然隔字和谐)事物,再加上金翅大牛、变色独角仙、吸脂蚊子等等传闻,价格自然昂贵异常,一大群人总想着从琥珀里得到远古奇珍。   当然造假现象也就非常普遍了。   这次万仙会准入的琥珀卖家似乎都是颇有些信誉的老牌子,但在采桑酱看来还是很假,或者说很夸张。   比如水缸那么大的金色琥珀,里面封着一只额有独角的花斑小老虎,谁敢信?   不愧是修真界,大抵是假的东西太假了,所以需要修真。   采桑忽然想起乌鸡大侠提到过的冰龙,不禁转身对苏海潮说道:“兄长听过冰龙吗?”   苏海潮点头,“此事颇为隐秘,我也是十多年前在南屏书院求学时听石斋公说起过,说道已故神帝曾在暗愁海遇到一条背生双翼的恶蛟,激战数天才将其斩杀,却于腹中发现一枚极寒珠子,以真气催发其寒气,连人的真气都能冰冻,如今当在神帝手里。”   采桑酱殊为奇异,“看来天地间还有一些神秘连入道仙人都未能探知啊。”   苏海潮微笑,“天地无穷,道无止境,正是如此才叫人无限向往。”   二人说话间,侍剑已经扑过去围观那个老虎琥珀了,大眼睛熠熠生辉,回来对采桑说道:“师姐,如果我夺了魁首,陨石给你,你给我买那只小脑斧。”   她有了夏蝉剑,对陨石倒是不怎么看重。   众人:“……”   还真有上当的笨蛋!   采桑敲她一个爆栗,说道:“你参赛的报名费都是我们出的,便是得了陨石,那也是集体资产,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侍剑顿时蔫了不少,但目光依然恋恋不舍地看着小脑斧。   采桑经过那凤凰琥珀时也瞥了一眼标价,竟然要三万两黄金,暗道真是疯狂的骗子。   许是天性勃发,采桑酱发现还挺喜欢绿茶珀的。   左看看右看看,忽见一个拳头大的绿茶珀里横着一支海蓝色的箭形事物,依稀可见纤维裂痕,似乎是一段枯枝。   这个看着也挺假的,但总算有些观赏价值,采桑一看价格,五十两银子,最近都没怎么花钱的她便壕气满满地伸手去抓。   每天看着长老哗啦啦地花她挣来的钱,采桑酱当然也会不平衡。   然而手刚落下,却见另一个巴掌落在她手背上。   她扭头一看,见一张眉目如画的芙蓉玉面,微微一怔,随即惊呼道:“杏……卫先生!”   正是杏花卫少儿。   李采桑黑布遮面,卫少儿却未能认出,但目光扫过孙玉珂、侍剑等人,顿时恍然,冷哼一声缩回了手。   “缘分呀。”李采桑自是欢喜,又见神帝的使者童子站在卫少儿身边,拱手道:“见过卫先生和使者。”   卫少儿冷哼一声作罢,倒是少阳童子微笑回礼道:“见过李大家。”   李采桑忽然微怔,看了看卫少儿,又看看少阳,狐疑问道:“少阳莫不是也要参加剑术比赛?”   卫少儿可是需要那陨石的,此时又和少阳一起出现在万仙会,李采桑立即便有了联想。   卫少儿果然面有得色,少阳也答道:“正是,我想为少儿姐姐夺下那块陨石,神上也让我来增长见识。”   李采桑:“……”   孙玉珂等人无不脸色大变。   神帝的传旨童子也参加剑术比赛……   这位说不定比十二年前的夏语鹤更出色!   当今神帝名讳“钧阳”,当今年号是“正阳”,而这个小家伙叫“少阳”,意味深长啊!   采桑酱看向卫少儿,郁闷道:“姐姐,你这样就有点调皮了。”   一边跟人说可以用陨石抵债,一边又去拉人要自己夺陨石,偏生拉来的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冠军种子。   众人此时也都心情沉重,顾不上李采桑的措辞。   卫少儿却冷冷道:“谁是你姐姐?我可问人了,你比我还大一岁呢,一见面叫我姐姐,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采桑酱噎了一下才说道:“妹妹,你看你有少阳帮忙,得到陨石的机会比我还大,不如……”   卫少儿打断她说道:“没有妹妹,也没有不如,反正你要么赔我陨石,要么赔我金子,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你,这次的剑术比赛着实有好些个天才,比如紫府州的毕良、玉京山的伯阳童子,我想要陨石又怎么能仅仅指望你们呢?”   采桑酱顿时语塞,无奈她自诩是个万中无一的讲道理的女子,感觉理确实是这么个理……片刻才拿起那个绿茶珀,气咻咻地说道:“本来还想让给你的,现在不让了,哼!”说完转身去柜台,拍下一张银票就走了。   卫少儿:“……”   少阳童子小大人似的摇头失笑,说道:“我的对手是玉京山的伯阳啊,李大家竟然没有听出这少、伯之争,难道真是气急了?”   卫少儿嘿然道:“这叫故作姿态,矫情才女的惯用伎俩。”   少阳:“……”感觉三大奇花都……好有个性啊,琴花看起来最平易近人,最得人望,却也最多非议,杏花医术无双,但特别贪财,剑花最神秘,据说高傲无比,脾气很臭。 第92章 古老的剑(二合一)   李采桑没了闲逛的心思,径直返回展位,果然见展位里摆上了一些玉石、玉雕,但人气依然差强,倒是有两个姑娘在暗戳戳地问有没有冷香丸。   梁秋荷和齐小瑶都在茶室里喝茶,采桑也坐下来自斟自饮了两杯,却听梁秋荷悠悠说道:“采桑,近日来观里参拜的女居士都有意请你参加诗会,我想不如就由你主持开办一次女子诗会,邀请城中女信参与,你看如何?”   采桑黛眉微皱,心里门儿清,大概是这长老觉得进项太少了。   东篱观供奉九天玄女,而且一观上下都是女子,自然颇受信道女眷的青睐,最近半个月,观里的香火慢慢旺盛起来,但多是小门小户的女子。   应该是万仙会花钱太凶猛,这位长老手头拮据了,急于打开九九城高门大族的女眷市场,这个时候自然得发挥李采桑的名人效应。   采桑酱方才在杏花那里吃了暗亏,正闷气呢,想道:“我这里还欠着杏花五万两黄金呢,怎不见你过问?”于是冷淡答道:“当下以杏花债务为要,诗会之事暂不予考虑。”说完干脆拿起绿茶珀,招呼孙玉珂等人回震明里。   梁秋荷脸色一沉,目中闪过一丝恼怒。   齐小瑶依然闭目假寐状,实则心中颇为得意,让李采桑办诗会这个主意便是她给梁秋荷出的,要的便是这般效果——梁秋荷越是不满李采桑,便越有可能将她“卖”给玉京山。   十四日未时三刻,随着审判员的一声令下,养精蓄锐的陶太阿昂首挺胸踏上擂台。   不但东篱观大部分人员,便是稷神宫的一些师生都来观看,对侍剑颇为期待。   侍剑毕竟是击败了谷越秀的人,众人猜测,只要不遇上种子选手,她应该能进入六十四强,个别人大胆猜了三十二强,再往前就没人敢说了。   三千多选手,按十中取一可得人才,按百中取一可得天才,那么就有三十多人是真正的天才。   先天的沟堑可不是一般的努力或者际遇能够弥补的,而侍剑……明显不太聪明的亚子,只是得了李采桑的气运庇护,能达到三十二强已经堪称奇迹了。   她首战的对手名叫林|枫,十二岁,来自奇点门,挺俊俏的一个少年。   侍剑行至台上,双方见礼,随即各退两步,“锵”的一声齐齐拔剑。   两人出人意料的专注,眼里只有彼此的剑。   这在少年组的比赛里并不多见。   便是成年人,站在万众瞩目的擂台上,也很难做到他们这般波澜不惊。   侍剑忽然说道:“夏蝉,涂钦……”   林|枫动了!   他输了!   侍剑只是一刺,夏蝉距离他的脖子只有两分,被审判员夹住了剑锋。   林|枫脸色煞白,在审判员宣布结果后颓然走出擂台。   东篱观众人自是欢呼,便是苏海潮也颇为意外,赞叹道:“小剑能一眼看出林|枫剑招中的破绽,这似乎不单单是经验所致,是真的有些天赋。”   侍剑毕竟才十二岁,经验又能丰富到哪里去?   采桑酱欣慰点头。   也亏那笨蛋憋得住,赢了也不笑一下,绷着脸走出擂台,走远了才叉腰大笑,“哈哈哈哈”这样子。   等她笑完了才和侍琴一起去抽签,这次侍琴先抽,又抽出来一张空白的。   众人:“……”   登记的衙役也惊叹不已,解释道:“按理说第二轮是不会轮空的,但第一轮胜出者里有个飞鹿帮的弟子,叫王腾的,在回客栈里的路上被人打断了腿,不得已弃权了,所以又有一个轮空。”   众人恍然,纷纷恭喜侍琴,侍剑也真是羡慕得不行,伸手一抽,抽到八十八号,往衙役的本子上一看,对手名叫少阳,来自皇城内务府。   众人:“……”   侍剑愣了一下,猛地转身掐侍琴的脖子,大叫道:“是不是你夺了我的气运?好啊,我当你是姐妹,你竟然暗地里夺我的气运……”   孙玉珂忙将两人分开,   众人也是好一阵感慨——侍剑突然便聪明了呢,居然连这个都能想到。   侍剑其实也就是想体验一下好运女孩的感觉,倒不是怕了少阳,骂了侍琴几句便罢了。   采桑酱却是有些惆怅,不得不开始考虑怎么跟未来的冠军要五两重的陨石碎块了。   只要冠军不是少阳,她还能抢先联络,买五两重的陨石给杏花送去,这也是一个办法。   不然,五万两黄金……不可能的!   侍剑的第二场比试在十五日早上辰时二刻,对手是少阳,围观者比昨日多了不止一倍。   此时陶太阿和少阳的来历都已经传扬开来,一个是琴花的剑童,一个是神帝的传旨童子,这样的身份本就是极大的噱头。   玉京山的曹景汉、吕青岩等人同样在远处阁楼上观看。   随着审判员传唤,两人自一东一西同时入场。   少阳比侍剑还矮半头,使一柄湛蓝短剑,气质却比侍剑沉稳,脸带微笑,风范不俗。   “认输吧,太阿,你不是我的对手。”他自信说道。   侍剑哈哈一笑以示不屑,随即拔剑,说道:“夏蝉,涂钦坚壁所铸,剑长六尺六寸六分,重六斤六两六钱,饮血三十八人。”   场外李采桑抚额不止,心道她好歹说出来了,不然得憋出内伤。   少阳不无意外道:“三十八人都是你杀的?”   侍剑:“当然……不是。”   众人:“……”   少阳随手挽一朵剑花,轻松道:“你出招吧。”   话音未落,侍剑已疾扑而上,夏蝉一震,磬然剑鸣,剑气勃发。   观众大多意外低呼,颇觉惊艳。   侍剑身形灵动异常,一招“大雁横空”,剑光如幕,仿佛碧空一洗。   “不差。”   少阳呵呵一笑,短剑使一招“天绅倒悬”,剑尖巧妙刺中夏蝉剑锋。   夏蝉震荡,侍剑脸色微变,踏步卸力,剑行“杏花疏影”,霎时剑影缤纷,不料少阳依然是一招“天绅倒悬”,短剑如入无物之境,至刺侍剑小腹。   侍剑此时却意外沉着,使一招“青蛇吐信”,剑气骤然一变,夏蝉颤动,竟有些不可捉摸起来。   场外传来几声轻咦,便见二者剑尖相抵,“叮”的一声,侍剑真气稍弱,身形微晃,却顺势又是一招“巨蛇硬撅尾”,长剑翻旋,竟是一剑横削少阳腰际。   少阳目露一丝惊异,沉剑格挡,但侍剑手腕一翻,使了个离手剑,剑锋乱撩拨草,恰是“灵蛇探穴”。   她因章庭雪额珠之故,与夏蝉剑建立了颇为强烈的联系,这一招离手剑使得尤其漂亮,已初具御剑风采,场外顿时一片哗然。   少阳同样意外,目中精芒一闪,再催一成功力,短剑之上吞吐三尺气剑,一举荡开夏蝉,身如傍花拂柳,两步移至侍剑身后,左掌击向其背,侍剑却似早有预料般,使一招“燕子回旋”,仗着剑锋再次逼退少阳。   二人眨眼间激战十数招,攻守之势数易,精彩纷呈。   东篱观众人自是激动,远处阁楼上的曹景汉却是惊疑不定,说道:“青岩,你看那丫头的剑气……”   吕青岩点头道:“应该便是《烂柯秘录》中的太元之气,想不到章庭雪会将此功法转给她。”   此时李采桑同样十分惊讶,她不了解真气,但看起来侍剑打得真是不错,不由得扭头对苏海潮说道:“感觉侍剑能赢?”   苏海潮微微摇头,“少阳还有二成余力。”   李采桑却听右手边响起姬重羽的声音道:“那也未必会输。”   采桑扭头,果然见姬重羽戴着个白色面具出现在身边,忙说道:“蒙面师兄,你觉得侍剑能赢?”   姬重羽:“……若她能悟,便有一半机会。”   “又是悟……”采桑酱觉得心累,问道:“侍剑修行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姬重羽呵呵一笑,颇为得意道:“《烂柯秘录》。”   采桑只听说过烂柯山仙人下棋的故事,联想到章庭雪的棋艺以及白鹤斗大蛇的说法,疑惑道:“可侍剑压根不会下棋的呀,怎么悟?”   姬重羽诧异道:“这跟下棋有什么关系?”   采桑酱:“……”   此时苏海潮失笑道:“五百年前,有两位入道仙人在烂柯山斗法,据传两人都元神出窍共衍天地,一者化作白鹤,一者化作青蛇,斗法十三年后双双坐化,却造就了一册修行秘录,是谓《烂柯秘录》,也曾掀起过无尽腥风血雨,后来为雪前辈所有。”   采桑酱颇为震惊,原来“白鹤斗大蛇”的来头这么大呢!   也难怪章庭雪和姬重羽都辣——么强!   说话间场内又过去了二十多招,侍剑的气息越趋稳定,李采桑也瞧出些门道来,敢情侍剑是主修大蛇秘录的,那么,扮鹤成鸡的姬重羽想必就是主修白鹤秘录的了。   忽见少阳手中短剑光芒大盛,剑气暴增,一挥之下,侍剑攻势全消,蹬蹬蹬连退数步,夏蝉几乎脱手。   差距太明显了……   少阳却颇为赞叹道:“不愧是那位的门生,论剑招武艺,我不及你,但我真正的对手就在前面,所以,只能叫你遗憾了。”说罢大踏步而进,抬手一剑斩下。   磬!   剑气破空,尖锐呼啸。   大气磅礴的一剑,侍剑避无可避,只能挥剑迎击。   砰!   两剑交击,侍剑虎口溅血,身形连连后退。   审判员见状,正要动作,却听侍剑冷喝道:“我没输!”   少阳冷哼,再次逼进,同样一剑斩下。   砰砰砰!   接连三剑,侍剑握剑的手已是鲜血淋漓,衣袖都碎裂了两寸,嘴角同样溢血。目光却越发坚毅起来。   但此时她已退至擂台边缘,只需再退一步,便要跌出赛场。   少阳依然一剑斩下。   砰!   血溅三步,侍剑受力倒仰,以夏蝉驻地,后脑勺枕在剑柄上,娇躯颤抖,却是不退。   见者无不神色一肃。   少阳也不禁为之一顿,叹息道:“实力悬殊,你又何必自讨苦吃?”说吧便要将她扫出赛场,却见她忽然哈哈大笑,颇为自得的样子。   少阳:“你笑什么?”   侍剑用力一撑,挺起腰板,跌坐在边界线内,看向少阳的目光却满是失望,不无嘲弄地说道:“难道神帝没有告诉你,何为大道之争吗?”   “大道之争?”年仅九岁的少阳目露疑惑。   “我师傅可是以实际行动告诉我了。”侍剑自豪道:“大道之争,至诚无息,你这样对我处处相让,便是向道之心不诚,换言之,你不够尊重你的道,大道便也不会在意你的。”   众人:“!!”   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是侍剑?   少阳面色一红,呼吸有些急促,片刻才郑重道:“你说得对,多谢教诲。”言罢一步踏出,浑身气势暴涨,衣发飞舞,沉声道:“那么,此招敬我的道!”   手中短剑一翻,霎时人剑合一,似怒蛟扑向侍剑。   “迟了!”侍剑哈哈一笑,夏蝉指天,轻轻一斩。   磬!璀璨剑气如银河倒悬。   识者无不惊呼:“一剑化三千!”   轰!   两道磅礴剑气相撞,侍剑盘坐于地连连挥剑,尽破溅射剑气,少阳却是连连后退,面色紫红,身形未稳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观众无不震惊。   李采桑更是一把抓住姬重羽的手臂,紧张无比。   姬重羽却是大皱眉头,惊讶道:“这……似乎哪里不对……”   远处,人群中的孙瑛神色微动,运起瞳术观望气运变化,同时十指掐算拨开重重迷雾,不多时面色剧变,转身直奔皇城而去。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红楼剑阁,山巅上正饶有兴致看着唐破阵爬山的陈阿娇,忽然轻咦一声,立即收敛心神感应冥冥之天,仅眨眼功夫便长身而起,几步来到名剑堂外,推门而入。   名剑堂中悬挂着古往今来历代著名剑客的画像,画像前方的木架上则是其传志书册。   有些木架上有剑,是历代剑客的佩剑。   而大堂尽头,赫然挂着剑祖轩辕氏的背影画像,其前也有木架,架上一册书籍,一柄古朴得堪称粗糙的长剑,包裹在兽皮里。   陈阿娇一步行至尽头,拿起木架上的兽皮剑,目露震惊。   “轩辕剑……原来曾诞生了灵智,还降生于世,天,你想做什么?”   陈阿娇啧啧一声,握着剑转身离开。 第93章 人造人算什么,修真界人造神(二合一)   陈阿娇再次来到云海崖边,扬手打出一出剑光,然后看向山腰处,目光里多了一丝玩味。   不出所料,作风硬派的夏语鹤依然未能征服唐破阵,虽然她已经比初来时柔软了不少,但比起李采桑那个妖精来,依然天差地远。   倒是唐破阵进步神速,借着每日里的激战,气与神合,《只要不死就会变得更强秘法》已经达到第四重境界,半个月前就能在瀑布下随意挥洒长枪,于是开始向山上攀登,进入了山腰处的“一线地狱”。   夏语鹤也不得不跟上。   一线地狱是一处数里长的狭窄石道,两边山壁凹凸不平,此时正吹东南风,强风贯穿甬道。   如果仅仅是风,唐破阵自可轻易踏过,但强风贯入甬道后,受山壁形状所阻,左冲右突,越发的激烈呼啸,竟成万鬼嚎哭之声,穿人耳膜,慑人心神。   唐破阵走了半个月,最远的一次也只走了二里许。   夏语鹤倒是能勉力通过,但她的目标是唐破阵。   唐破阵此时依然在艰难攀爬,夏语鹤背负着双手,走在他数丈之后,时不时出言讨价还价,比如“只要说一句李采桑不过如此我便告诉你这一段的行气诀窍”之类,着实知道要攻心了,不似以前那么不耐烦。   只是这攻心的手段还比较肤浅。   陈阿娇的目光遥遥落在夏语鹤身上,忽然呵呵一笑,又看了看手中的长剑,饶有兴致对山腰处说道:“本来我也没打算将这把剑给你,不意上天还留了这么一手,我留着这剑似乎也没什么用了呢,那便将人寻来,陛下,能不能与他再续前缘,端看你的手段,这御人之道,你还真学得不亏。”   不多时,山道上走来一个穿金丝锦袍的女子,约莫三十六七岁的年纪,丰姿绰绰,身上珠衬宝光闪烁,但容色清秀,富贵而不失典雅,脸带微笑,甚是亲人。   女子行至陈阿娇身后,鞠躬唤道:“师傅,你好久没叫小八了呀,小八可想你了。”   陈阿娇鄙视她,“你多大的人了,还小八小八的,知不知羞?”   商神秀:“……”只能低头鄙视她自己的脚。   “拿着。”陈阿娇将轩辕剑抛给她,说道:“去将这把剑的有缘人寻回来。”   商神秀接住兽皮剑,猛地一怔,惊讶道:“师傅,这有缘人不就在山腰呢嘛,还去哪里寻?”   陈阿娇:“她以前是有缘人,现在可不一定了,我叫你去你就去。”   商神秀虽然疑惑,但只能答应,说道:“大晋九九城正在办万仙会,群雄汇聚,那我便先去九九城好了。”   “可行,去吧。”陈阿娇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商神秀撇撇嘴,嘀咕着“师傅偏心”什么的,便小跑去了。   陈阿娇看着涛涛云海,感慨道:“佛、道企图以人造神,数百年未见成效,倒是老祖宗的剑早就诞生过神灵,可惜祖师她们没有发现,白白错失了呢,不然也轮不到塔林引度人皇陛下了呀。”   塔林的神道建设远超红楼剑阁,抢先一步将夏语鹤收入吉祥禅院,导致剑阁也只能以合作的方式收拢人皇的剑祖气运,但若是剑阁能早得轩辕剑神灵相助,必然能抢在塔林之前寻到夏语鹤。   另一边,万仙会少年剑术比武的七号擂台上,少阳被一剑击退,呕血之后同样气息散乱,看起来并不比坐在地上的陶太阿更有优势。   全场哗然,气氛炙热,大概是因为观众普遍都吸了好几口凉气……   琴花的剑童与神帝的传旨童子,竟然能战至难分伯仲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前面是少阳占尽上风,本可以迅速结束比试,偏他故意隐藏实力,给了陶太阿悟照的机会。   至方才一剑,陶太阿的境界其实已经反超少阳,只是之前受创颇深,这一剑之后似乎也耗尽余力了。   谁也没能想到,仅仅第二轮比剑,便出现了堪称夺魁之战的情况。   场中二人均是一动不动,观众也都很快意识到,他们在凝聚最后一道真气,纷纷屏息凝神,静等决胜一瞬。   再出手,必然分出胜负。   采桑酱的指甲都掐入姬重羽的手臂里了,被她一巴掌打落,遂又去抓另一边的苏海潮,后者“嘶”一声以示抗议。   远处阁楼上,曹景汉神色复杂,不无震惊道:“李采桑自陷入三灾九难的命格后,越发的诡异了,以前的她还得靠气运加持才堪作为剑花的对手,如今……她竟能培养出一个未来的剑花,这……我都怀疑三灾九难究竟是不是劫了。”   吕青岩目露惊艳,沉吟道:“陶太阿不单单是悟了一剑化三千,她的剑……更纯粹了,也更唯一,与一剑化三千似有相悖之处,境界颇为玄妙。”   话音未落,赛场中的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气机瞬发,抬手一推,一长一短两柄神剑同时激射而出。   叮!   天地虽然广阔,在强烈的意念之中,两指甲大小的剑尖却精准相击。   湛蓝短剑被荡开三尺,夏蝉去势稍减,却依然指向少阳的胸膛。   气空力尽的少阳面色惨然。   如果不比“御剑”,他也许还有机会。   侍剑是一个真正的剑痴,她与夏蝉的联系更远超少阳与他的佩剑。   审判员一步踏前,正要伸手击落夏蝉,却轻咦一声,便见夏蝉在少阳胸前一寸之处骤然停下,随即“哐啷”一声跌落。   “嘶——”   观众再次倒吸冷气。   陶太阿这手段,毫无疑问便是真正的御剑,但她明明是片刻前才晋入灵寂境,竟然能御剑?   剑才啊,绝对是剑道奇才!   便是东篱观众人都震惊不已——侍剑这么强的吗?   谷越秀的神色变幻不定,抽了抽鼻子,忽然深深一个呼吸,吁气之时将一腔不忿也吐出,不得不承认,侍剑确实超越了她。   梁秋荷先是眉头紧皱,然后若有所思,眼珠子转了转。   李采桑终于松开苏海潮,拍着胸膛笑呵呵。   侍剑赢了!   她击败了一个夺魁大热门,自然也成了夺魁大热门,陨石在望呀!   果然,审判员宣布陶太阿胜出,四周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山呼海啸。   少阳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胜利者,很快便平静下来,感慨喃喃道:“大道之争,众生夺桥,我的对手又岂止是伯阳一个?”   说罢捡起佩剑,朝侍剑作揖后才走下场去。   孙玉珂、角灵等人也忙去将侍剑和夏蝉捡了回来。   匆匆回到展位,众人一边给侍剑服药一边帮她包扎,还有专门负责推拿的,对待小祖宗一般,这变化大得采桑酱都不得不感叹——谢会呀谢会!   蒙面师兄也留了一颗治疗内伤的丹药,想必不是凡品。   不多时,东篱观展位果然人气剧增,很多人来向梁秋荷讨教培养弟子的方法,都说你家这一代出了个李采桑下一代还有个陶太阿,怎么做到的呢?   还有几个名门望族的人表示要让女儿拜师东篱观,梁秋荷自然欢喜,大出风头。   当然也有很多人想拜访李采桑,她却不喜欢这种热闹,悄悄从后门走了,估摸着也正合长老的心意。   走到开阳街的奇瑞车行时,发现连看车的宗雪娥都知道太阿击败少阳的事情了,她不无讨好地凑上前说道:“首席,刚才有人来向我打听冷香丸,说是愿意以五百两黄金买一丸,他多多都要。”   陶太阿这么厉害,冷香丸的行情当然见涨,李采桑手里还有二十四丸,就是一万多两黄金,想着还是挺开心,面上却说:“这个你得跟长老去说。”   宗雪娥吐舌头道:“我可不敢。”说罢笑了笑,便驾车回震明里。   采桑酱刚回到园子里喝了两口茶水,孙瑛便上门来了,神色复杂道:“李大家,你摊上事儿了。”   采桑大惊,怔怔看着他。   孙瑛:“方才我还特意向师傅求证了一番,你那剑童,恐怕是神灵降世。”   采桑:“……神灵?这世上有神灵的吗?”   孙瑛坐下来,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道:“本来没有,神书出现之后是可能有的,但不是教派神话里说的什么天神,而是众生意念汇聚所创造的意识体,佛、道两教其实都有以人造神的企图,汇聚众生信仰,衍化一个完全符合众生期待的神灵意识,比如佛教的‘阿弥陀佛’、道教的‘无量天尊’,当然,这两个太大,再怎么念也肯定是造不出来的,但也有小的,比如两教的祖师爷,也就是阿耆多和姜鲮鱼。”   采桑酱震惊,还有这种操作呢!   但很快便觉得不妥,稍作整理才说道:“大气运者本来就有机会再次降临世间,比如那夏语鹤,你们都说她是秉持人皇遗蜕而生的,便是将她看作人皇转世也无不可了吧。那佛、道这般做法,将教徒、信众的意念强加于祖师,有朝一日他们的祖师转世归来,也不是原来的祖师了啊!”   孙瑛郑重点头,却又摇头,“你道夏语鹤还是以前的人皇么?”   采桑顿时语塞,人皇的事迹流传了二千多年,也早就面目全非,如果夏语鹤是根据众生所信奉的人皇所生,当然也不是当初那个人皇。   又听孙瑛说道:“但夏语鹤至少还能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佛、道要创造的是永远属于他们教派、只一心一意为了教派的神灵,亦即抹除阿耆多和姜鲮鱼的人性,他们将只有神性,只有教徒和信众所期望的样子,说白了,相当于一个傀儡。”   李采桑不由得头皮发麻,微颤道:“他们……他们这样对待自己的祖师?”   孙瑛叹息,“你又如何知道这不是阿耆多和姜鲮鱼创教之初就已经决定的事情呢?”   “……”李采桑片刻才回过神来,紧张道:“你刚刚说侍剑是神灵降世?”   孙瑛却激动了,颇为兴奋的样子,“是剑灵,也就是说,她前世应该是一把剑。”   “一把剑?”采桑怔了怔,“所以,这就是她脑袋不灵光的原因?”   孙瑛:“……”感觉这妖精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不得不提醒道:“一把剑居然比佛、道两教更早诞生神灵,可见气运之昌隆,你觉得会是哪一柄剑?”   采桑顿时醒悟,首推轩辕剑啊!   不由得美眸一睁,几近失声道:“你说侍剑是……人皇的那柄剑?”   “正是。”孙瑛自信道。   采桑觉得脑阔疼,喃喃道:“夏语鹤是人皇转世,可她的剑在我这里?”   孙瑛:“太阿方才悟剑已经触动天机,冥冥中气运加身,而轩辕剑千年来一直在红楼剑阁,阁主如果距离它不太远,肯定也有感应。”   采桑酱揉着太阳穴道:“所以,你觉得陈阿娇也会派人来?”   孙瑛点头,“剑道始于人皇,大兴于剑书,阁主要一统剑道,必然会收拢人皇的剑道遗泽。”   采桑酱无语望天,但想到侍剑好歹还有个蒙面师兄和漂亮师傅,应该也不至于被剥夺气运,倒是很有可能得加入红楼剑阁。   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剑阁来抢人?   不然呢,还能怎么办?   忽见孙瑛老神在在的样子,顿时一激灵,一边给他斟茶一边笑道:“靓仔,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嘛,来,继续。”   孙瑛浑身剧颤,抖落一地无形的鸡皮疙瘩,脸色通红,片刻才微颤道:“阁主大抵也只是感应到剑灵气运出世了,却不知是太阿,而我可以帮你遮掩太阿的剑道气运,让剑阁来人无从辨认。”   采桑酱顿时想起唐破阵来,当初也是孙瑛遮掩了唐破阵的命数气机,那织丹心当面都不知道唐破阵是她师侄,还是见了胎记才能有所联系。   当下便要拉孙瑛往西市去,后者却道秘法不能当众施展,唯有静等侍剑回来了。   结果这采桑先生坐了一阵便去睡觉了,让孙瑛自便。   孙瑛着实后悔方才承诺得糊里糊涂的,居然没要点好处,真是……太失败了,暗骂这个妖精!祸害!   但他是知道羞耻的,骂了几句也离开了。   黄昏时分,东篱观众人回来,屋里的李采桑听见侍剑的狂笑声远远传来,不由得暗暗皱眉,以为她膨胀了,却见徴灵跑来说道:“方才第三轮抽签,小剑终于抽到轮空了,狂笑了一路。”   采桑酱:“……”   这气运加身果然立即就不一样了呢! 第94章 论后台的重要性   侍剑被众星捧月一般,采桑听着园子外的嚷嚷,估摸着她是被抬去药房换药了。   不多时,侍琴端来晚膳,采桑笑问道:“羡慕吗?”   侍琴看了看门外,微笑道:“羡慕的,但我可没有小剑那么勇敢。”   采桑嘿然,忽见梁秋荷走进厅来,侍琴也连忙端来另一份晚膳。   梁秋荷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对李采桑说道:“太阿不能继续在你房里做伺候丫头了。”   采桑对此已有预料,也很理解,却问道:“长老打算如何安排?”   长老欣慰道:“太阿今日的表现堪比十二年前的夏语鹤,我打算万仙会之后带她去拜访一些前辈,只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太阿未必不能是第二个夏语鹤。”   采桑闻言不禁皱眉,想道这不就是伤仲永的套路吗?   夏语鹤的成名之路可不是“拜访”出来的,她出身高贵,更有塔林在幕后策划,压根不用出门,便有大批名人给她刷声望,按理说侍剑要达到夏语鹤的声望高度,确实得她自己去挣,但那样一来,她还能安心练功吗?   采桑子四处刷声望一半是因为利欲熏心,另一半属于被人利用,采桑酱实在不愿侍剑也变成另一个采桑子,何况侍剑实在是不怎么聪明,要是出去刷声望,几可断定百分百会被人当枪……当剑使——她本来就是一柄剑。   “这个长老太迷信气运了……”李采桑想了想才说道:“要说前辈或者名人,其实我身边就有不少,长老何必舍近求远?”   梁秋荷皱眉道:“如此岂不是分了你的气运?”   李采桑:“也可以相辅相成。”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这分观也需长老坐镇,这次万仙会应该能招收不少新弟子,长老若是立即撒手不管,似乎也不妥当。”   梁秋荷顿时语塞,她的本意是让李采桑坐镇分观,她带陶太阿出去刷声望的,但李采桑显然不想管这分观,而且真要问理由的话也多得很,比如三灾九难什么的。   梁秋荷沉吟片刻才说道:“等万仙会之后,询问太阿的意思再做决定。”说完便起身离去。   同时,齐小瑶来到药房,说有大明观的特级金疮药,还要亲自给陶太阿换上,让角灵等人在房门外等候。   齐小瑶本是玉京山教主高徒,一个多月来又极得长老倚重,角灵等人也不敢违抗,都退至门外。   齐小瑶一边给太阿的手掌换药,一边小声说道:“太阿师妹,我看你真的钟爱剑道,可听说过玉京山的仙剑?”   “仙剑?”太阿神色疑惑。   齐小瑶微笑道:“便是古之人皇轩辕氏自仙书之中领悟的剑法,故称仙剑。”   “哦!”太阿恍然大悟状,“跟红楼剑阁的剑比起来怎么样?”   齐小瑶:“各有千秋。”   太阿果然双目大亮,开心道:“那以后见到师傅,我让他教我。”   齐小瑶:“……”   她自然也知道陶太阿的师傅是章庭雪,但一时没想起来章庭雪是个全才,玉京山的剑法……他还真的会!而且极有可能是白石道人之外造诣最深的那个。   齐小瑶为难道:“门派有别,功法是不能随意外传的,便是你师傅,也得经过我师傅的同意,才能将玉京山的剑法传授给你。”   道理确实如此,但这也只能唬一唬道行浅薄者,修行到了神动境、出窍境,大部分武艺招式都能随意化用,便是“一剑化三千”这种绝技,只要学而不用,外人也看不出来,却能凭之参悟剑道,或将其理论、技巧运用到其它招式中去。   陶太阿有点纠结的样子,挠头问道:“那你师傅厉害还是我师傅厉害?”   齐小瑶:“……”   不得不承认,是章庭雪更厉害。   陶太阿确实不太聪明,问的也都是很浅显的问题,却也是最根本问题。   齐小瑶郁闷说道:“你师傅正闭关参悟道境,短时间内你是见不到他的。”   太阿立即笑道:“那我还有师兄呢,你师傅厉害还是我师兄厉害?”   “……药换好了,你注意休息。”齐小瑶沉着脸走出药房,万万想不到反而被这笨丫头打击到了。   她的师兄姬重羽,大概……应该也不比教主弱。   姬重羽和章庭雪之间可不是寻常的师徒传承关系,而是儒门的门|生与座师,两者的年龄实际相差无几,二十八年前姬重羽初入稷神宫时便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武学天才,经章庭雪教导后更是突飞猛进,短短两年间如彗星般崛起,还折服了红楼第三剑织丹心,其实力极有可能与第二剑相当。   齐小瑶方走过月亮门,忽觉一股杀意临身,霎时三尸神剧跳,浑身寒绒倒竖,死亡阴云笼罩心间,便听有人在耳边说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徐尹的天星拂尘便是被我削断的,你不妨回去问一问你师傅。”   话音刚落,那股杀意也瞬间消散。   齐小瑶面色煞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一跺脚,恼怒走了。   过不多时,侍剑回到首席园子,得意洋洋地拍着侍琴的肩膀道:“终于轮到你上场了,要不要我传授你一点战斗经验呀?”   侍琴弱弱道:“要啊,你说。”   “就是……”侍剑却懵住了,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快狠准,嗯,就是酱。”说完便要回房,却被李采桑叫住。   李采桑勒令她坐在厅中,不多时,果然见孙瑛来了。   采桑屏退众人,让孙瑛作法,结果也就是点了几下侍剑的额头就完事了。   采桑又恶狠狠嘱咐道:“如果有人拿着别的剑来找你,不准你要,你敢使别的剑,我便收回夏蝉,再让你师傅将你逐出门墙,知道没?”   侍剑顿时瑟瑟发抖,咽着口水答应下来。   西行路上她可是目睹师傅即便被首席师姐下毒了也依然为了她拼命的,首席师姐真的可以命令师傅的亚子。   一夜无事,十六日早上,巳时二刻,西市九号擂台,轮到林太音出赛。 第95章 男人,呵呵   侍琴远远没有侍剑那么好战,第一次登上这么隆重的舞台,着实紧张得很。   她手里握着的是一柄云纹精钢剑,也算是剑中上品了,价值百金,是吴天瑞听说她参赛后特意给她准备的。   吴三公子出手很大方,但也弄不来五万两黄金。   由于侍剑的成功,侍琴这场比武也很受关注,观战者并不比昨日少。   审判员念到林太音后,她颇为忐忑地走进赛场,此时才知道对手是靖江派的王纯爱,十一岁,神色颇为冷峻。   双方见礼完毕各退两步,侍琴率先拔剑,只听审判员一声令下便抢攻而出。   “鸭——”   起手便是一招“霜涛卷雪”,企图以多取胜。   然后她就胜了。   她的剑气太雄厚,长剑挥舞起来跟拿着大蒲扇猛泼一样,大风滚滚声势惊人,对面的王纯爱立即被吓得小脸煞白,勉力挡了几剑,被剑气刮得连连后退,然后出界了。   观众也都有点懵,暗道这丫头好深厚的真气。   就是这怯场的姿态与她的实力并不相符,如果对手是少阳那种天才,她将毫无胜算。   但胜负不是关键,关键是……李采桑的童子果然都实力超群!   这说明什么?   之前买了冷香丸的人无不欣喜若狂,比赢了比赛的林太音更高兴得多。   东篱观众人自是大喜,欢呼着将一脸迷茫的林太音抬了回去。   李采桑也是乐呵,招呼苏海潮和吴天瑞回展位的茶室喝酒,才喝了几杯,忽闻杏花来了,忙将她迎进。   卫少儿独自前来,颇为冷淡地看了看四周才落座,欲言又止,看向苏海潮和吴天瑞,故意咳了一声,二男顿时会意,无奈回避了。   采桑酱有点纳闷,“妹妹何事神秘?”   卫少儿立即瞪眼道:“谁是你妹妹?再乱攀关系休怪我不客气。”   采桑:“那……卫国手?”   卫少儿:“叫陛下也可以。”   采桑:“……好的,卫国手。”   虽然都说杏花是秉持地皇神农氏的遗蜕所生的,敬称一声“陛下”本也应该,但鉴于她来意不明,突然间抛出这么个高贵的身份,怕不是要谈判?   卫少儿横她一眼,随即看向屏风,云淡风轻道:“那个冷香丸,给我看看。”   采桑酱先是一愣,随即大惊。   孙瑛不是拿了六颗冷香丸给她的吗?她怎么……   采桑下意识地就要找竹签君,可竹签君在观里呢,没带出门。   卫少儿用眼角瞥她,见状甚是不满,“我就看看,又没说要你的,至于这么惊慌失措的吗?”   采桑酱以掌击额,看了一眼屏风外面跟人讨论教学方法的梁秋荷,无奈说道:“我这里已经没有冷香丸了,一会我禀报长老,一定求一颗给你研究。”   卫少儿脸色狐疑,“那你方才为何失态?”   “我……我激动呀,终于能和你修补感情了呢,要不你先给我把个脉?”采桑说着就将左手伸了过去,却被一巴掌打开。   卫少儿也端不住了,泄气道:“你这个人跟传闻中的不一样啊,怎么就没点大家风范呢?”   “这跟大家风范有什么关系?”   “我们堂堂三大奇花,处事能不能别那么市侩?跟买猪肉讨价还价似的。”   “……”   采桑酱无语了,居然被这个开口闭口五万两黄金的人指责市侩?敢情她提要求不市侩,人家提要求就市侩……   “算了,等你拿到陨石再来找我吧,顺便带上冷香丸,真的是好东西的话我会出银子买的好叭!看你这表情,好像我会勒索你一样,哼,没想到堂堂琴花居然是这样的人,唉……”   杏花叹息着走了出去。   采桑酱有点忧桑,努力平复了一下,正要招呼角灵等人护送她回去,却听外面一阵喧哗,她走近屏风一看,见侍剑和几个师妹用板车拉着那块标价三万两黄金的大琥珀回来了。   采桑酱倒吸一口凉气,忙将侍剑叫到跟前,问道:“你买的?”   侍剑兴奋点头。   采桑:“你哪来那么多黄金?”   侍剑:“早上长老奖励了我五十两黄金,加上小琴藏在墙根里的五十两,刚好一百两黄金。”   采桑:“……一百两就买到了?”   侍剑点头,“对呀,我问那掌柜能不能便宜点,掌柜就问我有多少钱,我说有一百两黄金,他就答应我了。”   采桑:“……”   此时侍琴从外面扑进来,掐着侍剑的脖子猛摇,悲痛大叫道:“你偷我黄金!你居然偷我黄金!我跟你拼了……”   侍剑不甘示弱,掐回去嚷嚷道:“你那是……收受贿赂,我……我没有揭发你……就算好的了!”   众人:“……”可你现在还是揭发了啊!   屏风外面的宾客都听见了,纷纷摇头,立即都走了一半,估摸着是觉得东篱观的教育有问题。   愤怒的长老走进来一拂尘将两丫头打开,怒视李采桑道:“看你把她们教成什么样子了?”   采桑勉强笑了笑,说道:“小姐妹偶尔负相伤害也没什么。”说完忙招呼孙师叔和角灵溜了。   回到分观,李采桑立即将孙瑛的卦签捏在手里,恼怒道:“竹签君呀竹签君,没想到哈,看起来那么热心,那么纯良,居然骗我!”   可竹签毫无反应,她又唤了几声依然如此,只好将它丢回花瓶里,暗骂果然是个套路男。   黄昏时,侍琴和侍剑进行第四轮抽签,都没得轮空了,回到分观之后也依然互相怒视。   那个水缸大的金色琥珀自然也拉了回来,侍剑很是欢喜地将它摆在榻上,正好隔开了和侍琴的床位,一人睡一边。   李采桑也懒得理会她们,想着她们也都是成名的人了,该学会自我调解。   侍剑的智商是硬伤,这个就得看侍琴怎么利用了,李采桑确实是有意将侍琴培养成掌门人的。   她们第四轮的对手也只是中上之资,侍剑轻松获胜,第二次登台的侍琴颇花了些功夫,但表现越来越镇定,最终也凭实力获胜。   十八日十九日两天,少年剑术比赛每天都进行两轮,采桑童子依然高歌猛进,两人都名列八强,震惊整个九九城。   李采桑,恐怖如斯! 第96章 震惊!魁首竟然是……(二合一)   是夜,春雨淋漓,园子里的新栽的芭蕉树被打得滴沥达拉地响。   李采桑又在厅里喝酒,听了一会儿雨声,将侧室里的侍剑、侍琴也喊了起来。   这两丫头冷战得差不多了,采桑觉得有必要跟她们说一些事情。   白石道人一个多月前说她的雷灾不会在两个月内出现,那么,如今似乎就随时可能出现的样子。   采桑给两丫头都倒了一杯暖酒,说道:“喝了酒,以后就是大人了,喝吧。”   以前是不给她们喝酒的,也就侍剑偶尔会偷喝,但她大抵也只是好奇,或者想装成熟。   侍剑这会儿很是干脆,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却也大大地“哈”了一声。   侍琴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李采桑,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喝了酒。   采桑欣慰笑了笑,“明天抽签如果抽到彼此,打算怎么办?”   剑术比赛确定八强之后,赛场将转为西府校场的大擂台,现场抽签,所以侍琴等人如今也不知道对手是谁。   “打擂就是打擂,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的。”侍剑哼哼道。   侍琴横她一眼,悠悠道:“只有强者能对弱者手下留情,可惜你并不比我强。”   侍剑:“那就走着瞧。”   采桑对她们的强弱不置可否,喝了一口酒才说道:“现在外面都将你们当成东篱观未来的主事人了,我就想问你们,以后想当观主?”   两丫头俱是一怔,随即齐齐摇头,侍剑说道:“我不想,太麻烦了,我只想练剑。”   侍琴说道:“我也不想,我不会。”   两人的反应都在预料之内,采桑接着说道:“我明日会通报观内外,首席弟子之下再设一个次席弟子,我不在时,次席代为行使我的权利和义务,由林太音你来担任。”   侍琴娇躯剧颤,满脸不可思议。   采桑复转向侍剑,“所以,侍琴以后的地位在你之上,她可以管你,你服不服?”   侍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她管我?”   采桑点头,“你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也能考虑让你当次席,但当了次席,你就得管事,尤其是长老、观主和我都不在身边时,观里大小事务都由次席管理,怎么赚钱、怎么花钱,怎么挣气运等等,每天还要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谈生意,这些你都要开始锻炼。”   侍剑顿时蔫了,但也有些不甘心的亚子,嘟哝道:“要是她欺负我呢?”   李采桑反问道:“长老没欺负过你吗?我没欺负过你吗?”   侍剑弱弱道:“都有。”   “那你愿意被小琴管还是愿意被别人管?”   “……小……小琴吧。”   这一对比起来侍剑就看得清楚多了,她和侍琴从七岁开始就同吃同住,比别人亲密多了、   她这些年被师姐妹欺负、取笑的事情多了去了,长老和首席都经常被气得大脚踹她呢,唯独侍琴处处维护她、忍让她。   只是这会儿冷战呢,要承认侍琴对她好还是有点别扭的样子。   采桑见她一脸心虚的样子,也知道他基本接受现实了,于是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去睡觉吧。”   侍剑“哦”一声就要去睡,侍琴却感压力山大,满脸不安道:“师姐……我……我怎么能行呢?”   采桑:“又不是要你现在就管事,长老在,观主在,我在,哪轮得到你?但给你地位,是要先改变你的思维,以后别再想着怎么伺候我,或者预备几十两黄金这种小事,而是该思考怎么带领这一大家子的人开创辉煌,多学习多观察,慢慢想,至少还要十几年后才轮到你主事呢。”   采桑酱这么安排也是有感于侍琴藏黄金这事情,感觉很有必要趁早改掉她的丫鬟思维。   侍琴这几年的见识已经相当不错,就是不够大气,得抓紧培养她高屋建瓴的胸怀和眼光。   侍琴还欲分辩,采桑却对侍剑说道:“如果小琴如果做不成观主,那就是别人来管你了,比如你谷师姐也是很有可能的。”   侍剑大惊,忙将侍琴拖回屋去了,生怕首席师姐反悔似的。   十九日清晨,李采桑果然召集全观人员,先是对两丫头取得的名次表示高度赞赏,然后对长老和众人招收弟子的工作表示充分肯定,最后宣布设立次席弟子,立林太音为次席,地位仅在首席之下。   众人哗然,梁秋荷更是恼怒——这么大的事情李采桑居然不与她商量!   但陶太阿、林太音这几日着实惊艳,也导致李采桑声威剧涨,加上还有更重要的后续比赛,梁秋荷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了这个安排,自然也对李采桑越发的不满起来。   众人哗然也只是因为太突然而已,并非是质疑李采桑的决定,惊讶过后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太音、太阿如今的表现比之李采桑当年,只是少了乐道和文华才气而已,但修真者最看重的终究是修为境界,若论剑道,如今的陶太阿其实已经超过了十二岁时的李采桑。   但太阿确实脑子有坑,众人也不敢让她主事,那么,与她最要好的太音便堪称是佳选择了、   以太音的年龄其实做三代首席更合适,偏偏她和首席是同一辈的,那么,这个次席倒也恰如其分。   采桑酱当下将东厢南边的独门小园赐给林太音,又指了孙玉珂专门负责林太音园子内外的事务,她自己则召了羽灵在身边跑腿。   无有异议后,自有邵庄莲将此安排记录在门派志里,然后张贴通告,内外皆知,林太音的新身份便彻底确认下来。   事情录入了门派志,便是梁秋荷也不敢随意更改,毕竟门派志是要代代传承下去的,若她无故废拙林太音,便要在门派志里留下骂名。   如此安排妥当,东篱观只去了几人守着展位,其余的大多一起往西郊去。   西府校场本就有军用的比武擂台和各种竞技场,所以万仙会大部分重点赛事的决赛都在西府校场举行,而且得买票入场,还全都是站票。   今儿的少年剑术比赛将进行两轮,也就是确定决赛人选。   不料选手入场抽签时,紫府州的毕良迟迟未至,于是不要毕良了。   他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然后,林太音又抽到了轮空!   众人无不震惊,这是她第三次抽到轮空了啊!   这什么神仙运气哦!   陶太阿抽到小雷音寺的天香小尼姑,倒是噱头十足,因为这表面上也是一场道、佛之争。   但陶太阿实则是剑道和《烂柯山秘录》的内核,剑法越发的纯熟、凌厉,激斗数十招后以《东篱秘剑录》中的“明河共影”将小尼姑推出擂台。   采桑童子完整晋级半决赛!   东篱观上下沸腾,观众都不禁有点怀疑衙门搞暗箱操作了。   作为万仙会最受瞩目的剑术比赛,东篱观竟然占了两个四强席位。   李采桑,竟恐怖如斯!   四位选手休息了半个时辰才开始半决赛抽签,采桑童子依然没有遇上,陶太阿的对手是灵河州贺家堡的贺圣超,林太音的对手是玉京山的伯阳。   林太音与伯阳先战,后者一步迈出便呕血了。   观众:“……”   原来这个伯阳在上一战中受了内伤。   上万人风中凌乱,深深怀疑这个林太音是不是有什么来头,是不是有一群人在背后给她造势。   这个丫头是不是内定的魁首?   结果没什么意外,玉京山伯阳被林太音一掌打出擂台。   林太音晋级决赛!   东篱观众人都不好意思欢呼了,怕被四周的观众打。   太音这运气……好得真的有点解释不过去呀!   三次轮空,半决赛躺赢!   众人纷纷看向李采桑,都怀疑是不是她动用了关系,但是……这么操作需要的关系得多强大啊,难以想象。   然而采桑酱也是懵逼的,也在怀疑侍琴是不是也有大来历。   侍剑明心见性后得了轩辕剑的气运,结果也只是轮空了一次,但侍琴的好运气简直碾压侍剑,八进一轮空,半决赛躺赢,这两个便宜占得实在太大了呀!   就算是轩辕氏转世也不能这么碾压侍剑吧?   侍琴究竟是什么神仙女孩?   采桑酱震惊得一批,但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悠然喝酒,高深莫测状。   她觉得侍琴是老天爷的亲生闺女,浑然不觉观众们认为她才是老天爷的亲生闺女,侍琴更像是孙女。   侍琴整个人都迷惘了,整一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的样子。   不管众人怎么想,半决赛第二场如常进行,陶太阿对贺圣超。   太阿已经体验过一次好运女孩的感觉,不再羡慕太音,反而有点鄙视她。   老是靠运气确实不太名副其实的亚子。   太阿参悟的《烂柯山秘录》本就是一册斗法图卷,越是战斗越能领会其中的玄奥,她虽然不太明白个中关系,但也能感觉到战斗使她进步,自然渴望战斗。   事实证明,侍琴的好运真的碾压侍剑。   原来那贺圣超一直隐藏实力,甫一出手便是数丈长的可怕剑气,修为明显在少阳、伯阳之上。   幸亏侍剑也是个战斗小达人,并未大意,换了侍琴,恐怕得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剑扫飞。   二人飞走如风,乒乒乓乓转灯儿般厮杀,眨眼间数十回合,剑气如浪,两柄宝剑撞出一朵朵火星,璀璨瑰丽。   他们战得激烈,观众看得紧张,百合方过,却见贺圣超奋威更盛,举剑猛砍太阿,太阿闪过,一剑望贺心窝刺去,似已化用了“一剑化三千”的妙法,剑影百重,贺忽然回剑疾走,绕场半圈,使一招“回首前尘”,倒塔桥一剑直刺太阿胸膛。   众人顿时惊呼,都知道贺圣超开始耍心眼了,而陶太阿就是个缺心眼的。   不料如此正合太阿心意,白鹤斗大蛇也是这么追逐的呢,一招“凤尾开花”同样倒搭桥,胸膛避过长剑,夏蝉却在桥下“开花”,数尺剑气刺向贺圣超背脊。   众人再次惊呼,便见贺圣超被一剑顶飞,却不认输,当空一剑刺下,数十剑气笼罩陶太阿身形。   太阿就地一睡,挽剑朝天挥舞。   观众纷纷屏息凝神,等待胜负分晓的瞬间。   贺圣超伤了脊柱,这一招应该是他最后的力量了,陶太阿胜利在望。   却见贺圣超左掌一击,一道霞光落下。   场内审判员顿时皱眉,场外也响起几声惊呼:“元磁神光!”   夏蝉剑忽然一顿,陶太阿霎时身中十数道剑气,上方更有长剑刺下。   审判员正要出手,却见那太阿小姑娘忽然像条蛇一样,倏然一扭腰,身行数尺,竟避开了落剑。   叮!贺圣超长剑一荡,但终究伤了脊柱,用力不匀,只能勉强翻身落地,连连后退。   陶太阿依然贴地,却将夏蝉一掷,再现十步飞剑。   贺圣超面色大变,挥剑欲扫落夏蝉,后者却猛地下沉两寸,直取他小腹。   眼见便要被一剑穿腹,只听“叮”的一声,审判员右手两指夹住夏蝉,左手将贺圣超拎开。   “啊!”   一片惊呼。   审判员正要宣布结果,贺圣超忽然大叫道:“她也没赢!她扭断了腰,站不起来了!”   按规则,命危者输,躺地不起的也算输。   方才审判员若不出手,贺圣超性命难保,就此而言他是输了,但如果陶太阿坐不起来,她也是输的。   扭断了腰?   众人纷纷看向陶太阿,觉得不无可能。   却见太阿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腰间却传出“咔”的一声,随即浑身一僵。   嗯……这次应该是真的扭断腰了……   太阿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众人:“……”   审判员放下贺圣超,抹汗宣判道:“胜出者,东篱观陶太阿!”   现场却没有掌声和欢呼声,大伙儿的神色都很复杂。   陶太阿是凭实力获胜的,这一点无人置疑。   可这结果……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最后,竟然是东篱观内部争夺魁首!   而且,陶太阿中了十几道剑气,又扭断了腰,一天时间好不了吧?   那么,魁首就是……   无数人狂恰柠檬。   甚至开始质壁分离。   怎么可以介样!   采桑酱忽然觉得现场幽森恐怖,心里慌得一批,不等师妹们捡回侍剑便匆匆溜了。 第97章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二合一)   李采桑先在苏海潮、吴天瑞、司马子琪等人的护送下回城,随后与孙玉珂、羽灵、侍琴回到分观。   众人心中高兴,在首席园子里喝酒,不多时听见外面喧哗,便知道众人都回来了。   角灵来说太阿确实扭伤了腰,即便请杏花来医,明天也好不全的,而腰脊是行气发力的关键,用不了腰力,侍剑的实力基本只剩一招“十步飞剑”,不可能是侍琴的对手。   侍琴即将白检一个魁首……   也就侍琴略感不安的样子,众人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侍剑侍琴都是东篱观的人。   那块十五斤重的天外陨石也馋人得很,只需给首席五两,剩余的足够打造一把神剑,单论材质,已经超过了夏蝉和东篱。   如果能以其它珍稀铸材配合,这块陨石甚至能成就三柄不下于夏蝉的名剑,哪怕长老占一柄、太音占一柄,弟子们依然能有一柄的盼头。   首席的呢?   首席现在只盘小飞剑,角灵等人都几个月没见过首席练剑了呢。   众人说了一会儿今日赛场上的有趣见闻,忽见罗春芳神色慌张而来,颤抖道:“首席,次席,大家,长老令所有人至中庭集合。”   众人见她神色都是心中一凛,采桑问道:“发生何事?”   罗春芳欲言又止,随即几乎哭道:“首席你快去吧,我看长老都快要杀人了。”   李采桑不敢耽搁,忙起身套上靴子便快步而去,路上依然小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罗春芳犹豫片刻才附耳说道:“似乎……是长老的冷香丸被盗了。”   李采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还真是大事,脚步又快了几分。   采桑酱也想不到冷香丸的事业会做得这么大,现在拿一颗冷香丸出去卖,叫价一千两黄金也有大群人抢着要的,她不确定长老那里剩下几颗,但哪怕只剩下十颗,被盗了也是超级大案。   采桑同时又庆幸,她自个儿的冷香丸压根不在分观了,不然恐怕也难逃厄运。   不多时来到中庭,果然见包括齐小瑶在内的分观一干人等都在,就连侍剑都被摆在一张椅子上,腰间绑了固定竹片,所以坐得很直。   梁秋荷浑身杀意凛凛,神色阴沉得可怕,目光从李采桑身上扫过,却在孙玉珂、羽灵等人身上游弋不定。   李采桑顿时明白了罗春芳说长老要杀人是何意了——不是愤怒得想杀人,而是她怀疑观里有内鬼!   采桑黛眉紧皱,移步阻断了梁秋荷的阴狠目光,上前小声问道:“长老,究竟发生何事?”   梁秋荷咬牙切齿道:“我的冷香丸分别藏在十二个地方,真假难辨,但全都被盗了,一丸不剩,绝对是潜伏多时的内鬼所为!”   采桑闻言也暗暗心惊,基本认同梁秋荷的判断。   这长老虽然有些心胸狭窄外加鼠目寸光,但智商至少也有正常人水平。   分别藏在十二个地方的东西一下子被偷得干干净净,这也太精准了,梁秋荷有这样的怀疑在所难免,便是李采桑也未能例外。   采桑的目光扫过庭中众人,发现多了四五十个生面孔,顿感惆怅。   东篱观这几天可真是招了不少新弟子呀,这个调查难度当然也就相应地提高了好几倍。   观内所有人都来齐了,面对长老杀气腾腾的目光,大多都十分忐忑。   不多时,前去报官的邵庄莲也回来了,带来两个八扇门名捕,立即展开侦查,东篱观众人也就知道了长老为何暴怒。   冷香丸被盗呢!   以长老的脾气,众女觉得若是首席不在,暴怒的长老一定会对嫌疑较大的弟子严刑逼供,比如今日去守展位的弟子、回来得早的弟子、在西府校场中途离开的弟子等等,恐怕都要遭殃。   梁秋荷勒令谁也不准离开中庭半步,她领着八扇门的名捕四处寻找线索,一旦查出内鬼,定将她剁碎了喂狗云云。   李采桑和齐小瑶也跟在名捕身后,期待有所发现。   梁秋荷藏东西的逻辑也真是……毫无规律呢。   李采桑说出去的冷香丸储存方法是“装在瓷瓶里,埋在花根底下”,结果连药房里的根类药材里也藏了冷香丸,也算是藏在花根里了……   但就算这样,还是被偷了。   两位名捕经验老到的样子,似乎发现了不少痕迹,然后顺藤摸瓜……   采桑酱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要被栽赃了?   这套路好熟悉呀!   不禁暗暗皱眉,却见名捕顺着痕迹摸向了侍琴的次席园子。   采桑更是大惊,暗呼:“看来要哦豁了!”   侍琴两天前被才“揭发”收受贿赂私藏黄金,只是大伙儿都不怎么在意,因为首席身边来往的富贵名士甚多,侍琴确实是随随便便就能利用职务之便收到贿赂的,既然首席都不介意,大家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但如果在她房里发现长老的冷香丸,那么,之前偷藏黄金这件小事立即就能变成一柄利剑,定会深深刺入东篱观众人的心胸。   这比栽赃李采桑容易多了!   果然,名捕越发地靠近次席园子,梁秋荷的神色也愈发阴森起来。   李采桑不再跟着她们,只说去中庭看看,但过了墙角便飞奔回园,急忙拿出花瓶里的竹签才往中庭走去,对竹签说道:“快去找我兄长要十颗……要二十颗冷香丸来,然后将之藏在东厢南边的园子里的杜鹃花下,快快快,一定要快!听见就吱一声,快!”   行了数步便见竹签上浮现一个“吱”字。   采桑心中稍定,来到中庭,佯作审视众人,背负着双手走过,却在经过侍剑的椅子时“不慎”勾了一下椅脚,将椅子勾翻。   “啊啊啊啊!”侍剑惨叫到底,痛得直嚷嚷。   旁边孙玉珂、侍琴等人忙上前搀扶,采桑又趁机拧一把侍剑的大腿,侍剑自然大怒,喝道:“啊!谁掐我大腿!啊啊,腰痛,轻点……”   趁着嘈杂,李采桑忙在侍琴耳边小声说道:“你有二十颗冷香丸藏在杜鹃花下。”   侍琴疑惑看向李采桑,后者却打了一下她的手,大声说道:“你抓到侍剑的大腿了没听见吗?”   侍琴:“……”   采桑瞪眼,“问你话呢,听见了没?”   侍琴是个机灵的,忙答道:“听见了。”却是满心疑惑。   才将侍剑扶正便见梁秋荷从东厢走来,气息狂暴衣发飞舞,似择人而噬的凶兽,东篱观众人无不恐惧。   李采桑见状,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踏前两步,恰恰挡在侍琴身前。   梁秋荷行至庭前,目光紧盯着李采桑,咬牙道:“你方才突然折返,想必是想到了结果,如何?要维护这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吗?”   李采桑目光直视,沉声道:“还请长老说明结果。”   梁秋荷袖子一扬,怒喝道:“这是从林太音房间的墙格里找到的,是我亲手做了标记的冷香丸瓷瓶!”她手里赫然握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儿。   众人闻言顿时大哗,齐刷刷看向林太音,目光里满是怀疑,甚至有些人恍然大悟的样子。   黄金藏墙脚,冷香丸藏墙格,手法如出一辙啊,而且方才她和首席先众人回来,也有作案时间。   侍琴猛的一怔,随即娇躯剧颤,小脸煞白。   李采桑冷哼道:“只寻到了一个瓶子吗?请问长老,里面确有冷香丸?”她也得拖延一阵,好让孙瑛去埋丸子。   却见梁秋荷暴怒道:“够了!”话音未落,手中拂尘一挥,银丝暴涨,竟是直接卷向李采桑身后的侍琴。   采桑岂能容她得逞?胸膛太极球一转,一拂袖便荡开拂尘,说道:“长老还请冷静,此事必是贼人暗中挑拨。”想到那贼人,采桑酱也是恼怒,偷东西便罢了,竟然还顺手栽赃,多大仇啊?   “你……”梁秋荷浑身颤抖。   长老身边的四大执事之一的郭红雪忽然厉声道:“首席,你要偏袒她到什么程度?好歹你也该让长老先审一审她!”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李采桑看向郭红雪,直言道:“林太音是我属意的继承人,这种程度你可满意?”   众人闻言再次变色,郭红雪怒道:“她凭什么?你燃烧气运为她推衍功法,她才有现在的的功力,资质并不见得优秀,而且,我现在怀疑她也偷吃了不少冷香丸,这样的资源,给了任何一个弟子都能做得比她好!”   郭红雪此言无疑更挑起很多人心中的妒忌情绪——林太音究竟吃了多少冷香丸才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功力暴涨数倍?如果那些冷香丸是“我”吃了,又该进步至何种境界?   侍琴忽然从李采桑身后冲出,大叫道:“我没有偷冷香丸!我没有!”   但信任的基础已经被撕裂,此时也就角灵等与她亲厚的人还相信她。   郭红雪质问道:“那你如何解释长老手上的瓶子?”   侍琴浑身一震跌坐在地,气息涣散满脸恐惧,似乎无法呼吸,数息后忽然一咳,却咳出一口血来。   孙玉珂忙俯身搀扶,也是惊惧得泪眼婆娑浑身颤抖。   李采桑见状也是心惊,看向梁秋荷道:“敢问长老,你的冷香丸剩下多少?”   梁秋荷目中闪过一丝慌乱,恼怒道:“剩下多少又如何?”   李采桑却转向众人道:“林太音根本用不着偷长老的冷香丸,今儿一早,我在宣布设立次席之前,已经交给她六颗冷香丸!”   众人顿时震惊,虽然此前也猜测首席还有冷香丸,只是没人敢说,想不到首席亲口承认了,还给了林太音六丸之多?   这也太偏心了!!   但如果这是真的,林太音似乎真不用赶巴巴回来偷长老的丸子……   梁秋荷却是目光一闪,冷哼道:“那又如何?我丢失的是足足八颗冷香丸!”   不少人闻言都是一怔,神色有些玩味了,八颗?   除了新来的弟子,众人皆知首席给了长老二十二颗冷香丸,后来去大明观拜访时请人吃了三颗,如此便剩下十九颗,也没听说赐下过冷香丸啊,怎么就八颗了?   长老向来好大喜功,如果决定赐下冷香丸,一定会大张旗鼓激励众人的,偷偷赏赐可不是她的风格。   李采桑闻言也不禁心中冷笑,梁秋荷之前说将冷香丸分别藏在十二个地方,且真假有之,她就深深怀疑梁秋荷的冷香丸不足十二颗了。   这个老家伙,居然吃得比侍剑都多!   关键是李采桑、孙玉珂等人都是吃到第三丸时就觉得那股子暖暖的感觉很淡了,估摸着即便有什么效果也是在五丸之内,吃了五丸还吃的话纯粹是浪费,而且是造孽级别的浪费。   这老家伙……难不成吃了十一颗?   梁秋荷说完之后也意识到失言了,忙补充道:“另外还有十丸藏于别处。”   李采桑立即说道:“长老还是先去确定那十颗是否被盗的好。”   梁秋荷做贼心虚,忙说道:“确认过了,没有被盗。”   众人:“……”   李采桑也不去追究真假,转而看向侍琴喝道:“林太音,告诉大家,我今早给了你多少冷香丸。”   众人一怔,不是说了六颗吗?   梁秋荷随即面色微变,意识到李采桑诈了她,顿时大怒。   孙玉珂摇了摇侍琴她才回过神来,有听了孙玉珂转述问题,便无力道:“是……”忽然一顿,随即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大声道:“是二十颗!”   众人再次大哗,便是齐小瑶都满脸震惊。   二十颗?   李采桑给了这丫头二十颗冷香丸!   便是椅子上的侍剑都猛的蹬了一下腿。   众人顿时骚乱起来,这待遇……简直叫人连妒忌的力气都没有,就好比地球上的扑街作者霍老大不会妒忌马匀的收入的一样——妒忌个屁哦!   梁秋荷蹬蹬蹬连退三步,脸色青白交加,恼极,怒极。   李采桑兀自说道:“一个拥有二十颗冷香丸的人,也许会图谋另外八颗冷香丸,但绝不会行窃之后还藏着一个瓷瓶,这显然是真正的贼人故意栽赃!”   二十颗冷香丸炸出来,采桑酱这话就特别有说服力了,震得众人脑阔疼。   梁秋荷却尤然喝道:“你们……李采桑,你这是故意包庇,你根本没有给她二十颗冷香丸!”   李采桑袖中的竹签忽然轻轻一颤,她彻底放下心来,对侍琴说道:“你将丸子藏哪里了?带大家去取出来便是。”   “是。”侍琴在孙玉珂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径自回园,众人纷纷跟随。   不多时来到杜鹃花前,侍琴指着花说道:“这里。”   众人俱是大愕,这么随便?   二十颗冷香丸啊,就埋这里?   角灵、徴灵立即上前刨挖,果然三五下挖出一个大瓷瓶来,打开一看,整整齐齐二十颗龙眼大小的丸子。   众人都不禁头晕,胆战心惊,暗骂林太音败家,二十颗冷香丸居然埋得这么随便!   长老的十二个秘密藏点都被搜刮了,她这个……如此庞大的目标,居然……简直了!   众人看着桌案上码着的丸子,心态又有微妙的变化——长老顶多只剩十八颗冷香丸,可林太音……至少有二十颗!谁知道败家首席过几日会不会又给她十几二十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利益,很多时候都比真相重要。   “长老,齐客卿,你们都是吃过冷香丸的,要不便选两颗出来验一验吧。”败家首席如此说道。   齐小瑶苦笑连连,“不敢,李大家君子风范,我是绝对相信你的。”   李采桑又看向两位名捕,说道:“两位都是侦案多年的神捕,请问你们作何判断?”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应该是栽赃!”倒也没说死,还是很谨慎的。   李采桑又转向众人道:“大家觉得呢?”   大家:“……”   这算不算贿赂? 第98章 人在江湖(二合一)   孙玉珂率先直言相信林太音,随后角灵、徴灵、羽灵都出言附和,侍剑也说道:“小琴是有些小家子气,爱藏东西,但她从来不偷,前几天那些黄金也是人家塞给她的,首席的冷香丸以前全部都是由她保管的,她怎么可能看得上长老那八颗呢,我自己也吃了七八颗啊,真瞧不上长老那八颗。”   众人:“……”   呼吸急促,一大片喘气声,尤其是谷越秀和关海珠,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当初离开首席究竟失去了多少。   侍剑这种成天不干活就知道练剑的笨丫头,都吃了七八颗冷香丸!   谷越秀可是李采桑以前怎么对待侍剑的,后者只是不干活倒也罢了,但要是不小心妨碍了李采桑,大脚踹她也是常有的事。   但就是这种不讨喜的丫头,也吃了七八颗冷香丸,那侍琴得吃多少?   谷越秀后悔得想呕血,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陶太阿那是抢吃的,而且吃错东西导致几乎丧命,但也应了她的“大道之争”,她确实争到了机缘。   梁秋荷几乎昏阙,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多嘴的陶太阿。   她的八颗冷香丸还分十二个地方秘藏,反观李采桑的两丫鬟,一个说瞧不上,另一个将二十颗冷向往直接埋在园子里,显得堂堂长老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刘姥姥”!   陆续又有弟子为林太音说话,李采桑见差不多了,便对两位名捕说道:“案情重大,不宜耽搁,还请两位继续追查。”又转向邵庄莲道:“邵师叔,你最熟悉观内事务,务必全力协助衙门。”   邵庄莲小心看了长老一眼,也知道这是关系长老冷香丸下落的正事,便应了李采桑一声,然后随两位名捕搜寻线索去了。   李采桑又对黯然垂泪的林太音说道:“我给你冷香丸本是为了助你凝聚气势,但如今贼人觊觎在侧,为免重蹈长老覆辙,还是尽快将冷香丸赐下吧,丸子是你的,你自己决定。”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林太音身上。   林太音止住低泣,看了看众人,有些手足无措,欲询李采桑,却见他闭起了凤目。   太音不得不镇定下来,回想李采桑昨夜的教诲——“以后别再想着怎么伺候我,或者预备几十两黄金这种小事,而是该思考怎么带领这一大家子的人开创辉煌……”   她想了想,抹了眼泪,忽然朝长老揖拜,恭敬道:“长老在上,太音恳请长老代为甄选十五位优秀的师叔或者师姐妹,明日晚膳之后共进冷香汤。”   此举颇令人惊愕,毕竟长老前一刻还要审她呢!   李采桑确是十分欣慰,暗道没有选错人。   太音毕竟才十二岁,尚无威严可言,修为表现也不如太阿,若是她自己赐下冷香丸,肯定无法服众,这个人选决策权交给长老或者李采桑都可以,但此时此刻,无疑是交给长老更能体现王者风范,而且这是堂堂正正地让长老给她“打工”,此事之后,她必然会凝聚起次席应有的“势”。   虽然屈服使人郁闷,但这就是政治。   别不拿公司政治不当政治,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   面对这种煌煌大气的仁者风范,梁秋荷便是想不答应也不行,而且,二十颗冷香丸如果长久留在林太音手里,凝聚起来的势会恐怖十倍甚至百倍,还不如赶紧给她消耗掉。   “可。”梁秋荷冷冷答应一声便大步而去。   孙玉珂挥退众人,李采桑不禁长吁一口气,说道:“小琴今夜先回我那边住吧。”说完便也先回了园子,却只见苏海潮站在屋檐下,纳闷问道:“孙瑛呢?”说时将袖中的竹签拿了出来,却见上面浮现三字:明日见。   苏海潮微笑道:“他似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很是怕你。”   “呵,倒也算他今晚有功。”采桑笑了笑,请苏海潮入屋喝酒,后者颇为感慨道:“妹妹是决定培养太音为继任者了吗?”   采桑点头,“兄长觉得如何?”   “可造之材,而且我相信妹妹的眼光。”苏海潮顿了顿却说道:“但妹妹的安排……似乎着急了点。”   当然是着急的,她自个儿都还不是观主,大可以等做了观主之后再确认继任者。   李采桑微微叹息,“不满兄长,我近日心有所感,恐怕不能长时间教导她们了,便先将名份和责任确定下来,免得她们日后争抢。”   苏海潮想起薛雏菊背叛东篱观之事,顿时明白李采桑的良苦用心。   当年的薛雏菊若不是深深觉得为他人做嫁衣,觉得被利用,多半也不会一怒之下铸成大错。   苏海潮随即担忧道:“你说心有所感是指……”   采桑嫣然一笑,“兄长莫要多虑,那两丫头如今都成名了,当然不可能再给我端茶递水,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而已。”   苏海潮呵呵一笑,忽闻园外脚步声传来,便起身告辞,直接翻(和)墙(谐)而去。   园外是孙玉珂领着侍琴回来了。   以前的侍琴若是受了这么大委屈,肯定会狠狠哭一鼻子,但此时却忍住了,只神色忐忑道:“师姐,那些冷香丸……”   李采桑扬手制止了她,“本就是留着赏赐同门的,如今只是提前了而已,无关紧要,你方才的表现很好,先去休息吧。”   “多谢师姐。”侍琴深深一拜才回房。   李采桑又嘱咐了孙玉珂一番,大抵要她戒掉某些照顾采桑子时的绿茶行为,要辅助太音做一个堂堂大气的领导者。   当然也没太指望一把年纪的孙师叔能有多大的改变,李采桑已经决定接受杏花诊治后便带太音太阿回去竹海,让她们跟着姜若水养气。   太音的见识在同龄人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很多事情都看不透,一知半解的,跟着姜若水修心养性,说不定便能慢慢领会那些天地至理。   约莫亥时二刻,徴灵、羽灵将侍剑也抬了回来,并角灵等几人轮流在屋外守门,自是担心贼人来偷侍琴的冷香丸。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侍剑的腰果然还是无法动武,李采桑便说道:“那我代你去弃权了。”   侍剑十分郁闷,仰天长叹。   分观里还是戒严状态,任何人不得轻离,但李采桑还是叫了孙玉珂和三大护卫一同出门。   马车上,侍琴颇为不安地说道:“我这个魁首名不副实,不如我弃权吧,这样小剑就是魁首了,这样也符合众人的期待。”   李采桑摇头,“小剑虽然有些争强好胜,但有一颗赤城之心,诚于剑,诚于道,这是值得你学习的地方,你若不诚,她只会看不起你,而不会感激你。”   侍琴娇躯一颤,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师姐。”   半个时辰后来到西府校场,李采桑代表东篱观宣布陶太阿弃权,西府统领亲自接待,苦笑道:“李大家真是教导有方啊,你知不知道我们这决赛的门票早就卖出去了,现在大家都要退票,我们少赚几万两白银,要是换了别人,我老须非得跟他急。”   看不出来这浓眉大胡子也挺会撩妹,这绕了个弯的赞美听起来就是特别顺耳。   采桑笑吟吟道:“须统领胸襟广阔,自然不会计较。”赞美男人却是越直接越好。   须滂沱果然哈哈大笑,很是爽快地发了公告,半个时辰后便在擂台上将魁首金牌和天外陨石都颁给了林太音,观礼群众无不狂恰柠檬。   李采桑等人领了陨石便直接往皇城去,须滂沱派人护送,但刚入城便遇孙瑛拦路,她走到马车的车厢旁说道:“你不宜入皇城,我已将杏花请了出来。”   采桑颇觉惊奇,便让他驾车,不多时来到中明里的一个医馆后院。   杏花那条红色大蛇盘在院子里的杏子树下,其形状比采桑酱的浴桶还要高大,颇为吓人。   它似乎认得李采桑,铜铃大眼紧盯着她。   采桑酱假装不认得它,那孙瑛挡住它的视线。   卫少儿已经在后堂等候多时的样子,看着孙瑛哼哼冷笑。   徴灵将抱着的陨石放下,卫少儿上前看了看,随即在不规则的陨石上画了一个小角,命人取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小锯,对李采桑道:“锯这个角给我便行。”   采桑自然答应,便着三大护卫去屋檐下锯陨石,虽然只是脚趾大的一角,但锯起来可怖轻松。   卫少儿又朝李采桑伸手道:“冷香丸呢?”   采桑看向孙瑛,后者双手一摊,满脸无辜道:“给她了呀,可她非说是假的,说没有荷花,又多了白芷,还有蜂蜜之类的,我也没办法?”   采桑酱:“……”   这样?   错怪这套路男了?   好吧,眼前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便对卫少儿说道:“卫国手,他给你的冷香丸就是真的,就是那个样子的。”   卫少儿显然不信,“跟你说的方子相去甚远。”   采桑酱:“我知道,你以为我就没研究过么?我还试过自己制作冷香丸呢,但从来没成功过,私心想着,仙人应该是不会骗我的,只是有些方子以外的工艺,多半牵涉到了仙人手段,仙人也知道我使不出来,所以干脆便没说。”   这解释倒是中规中矩,卫少儿半信半疑,“是吗?”   “显然啊。”采桑又苦恼道:“难道你今早没有听说昨晚的特大盗窃案吗?我家长老的八颗冷香丸都被盗了,所以,我现在真的要不来丸子。”   话音过来,门外一阵惊呼,大蛇蹿了进来,又盯李采桑。   它叫“丸子”。   卫少儿听闻东篱观冷香丸被盗,也很是震惊,踌躇片刻,挥手屏退了大蛇丸子才叹息道:“行吧,暂且相信你。”说完便抬手要把脉状。   采桑忙地上手腕,却见孙瑛一脸紧张的样子,似乎比她还上心,有点纳闷。   卫少儿摸着脉搏,习惯性地诊断道:“没有气脉流动,来迟去疾,出迟入疾,内实外虚也,浮而无力,沉迟强硬,九浅一深……这样的身体经脉是开拓过的,你以前的修为大概是半步神动的水平,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采桑自然点头,“果然神医。”   之前看过的太医就判断不出她以前的修为境界。   杏花点头,“我现在要渡入真气试探你的身体反应,你莫要抗拒。”   李采桑顿时也紧张起来,胸膛太极球一转,却听杏花斥道:“你借天地之力做什么?撤了!咦,你这天地之力……”   采桑心神一松,太极球霎时翻覆,杏花再次惊咦,目光一凝,再催真气,再咦,再催,再咦……忽然握着李采桑的手腕一顿搓,看向李采桑的目光古怪起来。   采桑忙缩回手,说道:“我体内有个黑窟窿,能吞噬真气,我怀疑连我自己的真气都是被踏吞掉的,只有借助天地之力才能短暂压制它的亚子。”   其实白球那边也不是她借来的天地之力,但纯粹的天地之力确实也没有意念气息,杏花乍然接触却是误会了,李采桑也无意让她深究。   采桑酱只想将黑洞切除或者压制,白洞目前是有益的,当然无需整治。   卫少儿和孙瑛闻言俱是大感惊奇。   世上还有吸真气的体质呢?   连她自己的都吸?什么鬼……   卫少儿不信邪,表示要全力打李采桑一掌,后者淡淡道:“章庭雪已经替你试过了,你觉得你的真气比雪前辈厉害吗?”   孙瑛顿时恍然大悟,敢情章庭雪便是因此而败给她的啊!   难怪那么诡异,那么儿戏!   吞噬真气的黑洞,这就是天书的秘密吗?   孙瑛忽然有些兴奋,隐约觉得只要解开这个秘密,他便能领悟《周天望气术》的至高境界。   采桑酱看着两眼发光的孙瑛,低头看了看自个儿,也没见走光呢,不禁想道:“他又是什么套路?”   却见卫少儿摸出来一颗药丸给她,说道:“吃。”   采桑酱“哦”一声便将之吃了。   卫少儿大愕,便是后面的侍琴都满脸无奈的样子。   卫少儿瞪眼道:“你就不担心这是毒药?”   李采桑震惊,反问道:“我不信你的话干嘛找你治病?遵守医嘱是病患的良好品德啊。”   众人:“……”   理是这个理,采桑习以为常,但在修真界这种生命安全严重缺乏保障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异常宝贵的。   采桑也很快反应过来,感觉又小小地装了逼呢,微笑道:“这是什么药?”   杏花:“毒药。”   “咯咯咯……”采桑酱摆手道:“你这玩笑没有水平……”   话没说完忽觉天旋地转,只来得及心里“卧|槽”一声便陷入了黑暗。 第99章 我挥一挥衣袖(二合一)   李采桑忽然昏倒,孙玉珂和侍琴急忙上前搀扶,十分警惕地看着卫少儿和孙瑛。   如果卫少儿和孙瑛有意加害李采桑,那她今儿死定了,论实力,卫少儿只需一只手便能轻松击杀孙玉珂等人,论气运,作为神医的她也不见得比李采桑弱多少。   卫少儿却看向孙瑛,说道:“这个人真的是剑胆琴心采桑子吗?为何与传闻中的相去十万八千里?”   孙瑛啼笑皆非道:“许是经历了消融期和悟道之后,嗯……大概……返璞归真了吧。”   孙玉珂等人闻言都不禁脸黑——这是返璞归真吗?返璞归真会变傻的吗?   卫少儿也是莞尔,“要不是知道你会望气辨人,我一定怀疑你从一开始遇到的李采桑便是假的,真的那个兴许躲在什么地方策划阴谋。”   “嗯?”孙瑛闻言莫名心神一颤,暗暗掐指卜算,却不见丝毫感应。   不算一道随时讲究天人感应,不经意间灵机一动的卜算往往是最准确的,孙瑛自也重视这种“意动”,只是意动得多了也有些麻木,便没有深究。   卫少儿对孙玉珂说道:“放心吧,我故意药昏了她,是要看一看她说的那个黑洞会不会也跟着昏过去,只是没想到你家首席如此信任我,竟是问也不问便吃了药丸。”   孙玉珂等人闻言放心不少。   卫少儿再次拿起李采桑的手腕渡入真气,发现真气的感应深入了不少,证明李采桑说的那个黑洞确实也迟缓了。   她又招呼孙瑛、孙玉珂等人一个个给李采桑渡气,还换着方位渡气,然后询问众人感受,随即展开一张人体经络图,捻着一支银针在图上指指点点,皱眉沉思。   小半时辰后,卫少儿命孙玉珂将李采桑带去静室,屏退众人,然后令孙玉珂扒开李采桑的上衫,令其趴在榻上。   卫少儿医人无数,见过的裸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没有一个比得上李采桑的,几乎便忍不住给她拔个火罐。   “这也太优秀了!”卫少儿赞叹一声,取来金针往李采桑背上扎扎扎……扎了一百零八针,成“梅花大衍之阵”,随即凌空一掌,真气通过金针渡入李采桑体内,正是杏林绝技“金针绣气”。   杏林中人基本都是金针、银针作为寄托意念之物,飞针比飞剑容易得多,但金针绣气却比飞剑困难百倍。   “绣”意指“刺绣”,金针绣气的标准是通过金针凝练、塑形真气,使之像无形针线一样刺入人体,不但可以驱除人体邪气,还能消融或者取出人体里的异物,是真正的不开刀手术、无创手术。   而要达到重塑气脉的能力,至少需要六十四道金针绣气,当今之世为人所知者只有医仙和杏花能够做到。   重塑气脉其实也只能重塑一脉,亦即在原来的痕迹上重建天地之桥,其它支脉也能靠患者重新修炼,只是有了宏大的天地之桥后,原来的支脉也能迅速恢复。   卫少儿也是第一次运用大衍针阵,全神贯注,无形的真气之线仿佛针织机一样刺入李采桑体内,但都顷刻间被那股诡异的吸力扯散,完全无法深入。   她不断调整金针位置,企图找出那股吸力的薄弱点,或令无形气线打结布阵而进,但依然徒劳。   卫少儿的真气急剧消耗,不多时,脸上已见细密汗珠,俏脸发白。   孙玉珂在旁看得紧张无比,又过片刻,忽见卫少儿一扬手将金针全都收了起来,蹬蹬蹬连退三步跌坐在地,显然已至极限了。   榻上的李采桑依然毫无反应。   卫少儿拿出手帕抹了一把脸,对孙玉珂道:“失败了,等她醒来再说吧。”说完便起身出门,眉头紧皱。   孙玉珂自是满脸失望,但她本身也是益州名医,对杏花方才的神乎其神的手段和付出无比清楚,怎敢置喙?只叹息首席时运不济,默默上前给她整理衣物。   门外,孙瑛、侍琴等人只看卫少儿的脸色也知道结果了,俱是心情沉重。   卫少儿着药童去煎一碗醒神汤,她自在后堂里盘坐调息,孙瑛也未敢打扰。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采桑醒来,感觉背上很是松泰,对孙玉珂说道:“你们给我按摩了吗?”   孙师叔:“……”   当下小声将杏花的诊治结果告知,采桑也松泰不起来了。   孙师叔已经将杏花的金针术称赞得跟神仙一样了,但结果还是失败。   这也太难了!   李采桑来到后堂,坐在卫少儿对面等了片刻,见她睁眼了才说道:“陛下,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众人:“……”   这会儿知道叫“陛下”了?你的脸呢?   卫少儿眼角抽了抽,说道:“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你那所谓的黑洞与你是一体的,不存在吸你真气的的情况,不然你早就是个没有意识的活死人了,如果你勤快练功,两三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重新修炼出一丝真气的。”   采桑酱:“……”   众人:“……”   果然是因为懒,实锤了!   采桑酱满脸尴尬,卫少儿接着说道:“你昏迷之后,那诡异的吸力也减弱不少,以此推断,若你死了,那吸力大抵也会消失。”   采桑酱:“??”   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却见孙瑛双眼一亮,他说道:“陛下说的是瑶池不死花?”   卫少儿点头,李采桑还是疑惑,便听孙师叔解释道:“首席,瑶池不死花能令人陷入假死状态数个时辰,连心跳、脉搏、意识等等都一并沉寂的,杏花陛下的意思是若你能服下此花陷入假死状态,你体内那吸力也会消失或者或者变得非常微弱,她便能趁机为你重塑气脉。”   卫少儿纠正道:“这只是一个可能,我不保证。”   采桑酱大喜,忙问道:“那么,哪里可以买得到这种花呢?”   众人:“……”   孙师叔:“买不到,因为这种花只能在瑶池生长,无法培育,而且采摘之后数个时辰内便会流失药性,所以……得亲赴瑶池才能得到真正的不死花。”   李采桑顿时恍然,敢情近日来那种即将远行的预感是正确的,在这儿等着呢!   瑶池,在二万里之外的玉州,昆墟之巅,比塔林远多了。   孙玉珂忽然对卫少儿拜道:“陛下,还请助我家首席一臂。”   李采桑也回过神来,作揖道:“请陛下相助。”   卫少儿:“五颗冷香丸,六千两黄金,我便陪你走这一趟。”   李采桑讶异道:“你不是有六颗了吗,还不够研究?”   卫少儿杏目一瞪,“我只有两颗,而且已经消耗了一颗。”   “誒?”采桑看向孙瑛,却见他已经跑到院子里,打开门便闪了出去。   众人:“……”   这中间商赚得有点狠呐。   采桑回头对卫少儿说道:“我只剩一颗了,真的。”   卫少儿:“你敢沟通冥冥之天发誓么?”   采桑:“……”   不!敢!   但杏花也是允许讲价的,说道:“四颗!”   李采桑无力道:“没有。”她自个儿就剩四颗,都在苏海潮那里,已经打算都送给苏海潮的了,方才说的一颗是准备从侍琴那里抠的。   侍琴有二十颗冷香丸,昨夜只允诺了十五碗冷香汤出去,但大伙儿都知道肯定得加上长老和首席,加上她自己,其实就是十八碗了,她能留下的不过是两颗丹丸而已。   但李采桑可以省下她自己那一碗,侍琴那一碗也可以抠掉。   她一月份回到九九城时可是连着好几天拿侍琴做太极球试验的,如果冷香丸的效果真的源于她的未知力量,那侍琴至少也等于吃了上百颗冷香丸。   所以李采桑至多还能抠出四颗冷香丸来,也不能全给了杏花啊,好歹让侍琴带两颗回去给师傅尝尝,即便是花蜜丸子,这也是名震天下的花蜜丸子,跟送脑白金的道理差不多。   至于重新“炼制”,至少也得先弄清楚自身的力量再作此考虑,万一那真的是仙气呢?说不定现在的价格还卖便宜了呢!   杏花恼怒道:“三颗。”   孙玉珂、侍琴等人闻言都已经很心动了,却见李采桑泫然欲泣道:“只有两颗,想必你刚才也听出来了,我被孙瑛那个王八蛋骗了整整四颗,本来我给他六颗,以为都给你的了。”   卫少儿神色微动,“那么,孙瑛手里的冷香丸,我讨到便算是我的了,如何?”   采桑点头,“自然。”   卫少儿:“好,成交了。”   于是双方约定三天后起行,而且要先回一趟竹海,李采桑等人便告辞了。   此时万仙会如火如荼,九九城里非常热闹,但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李采桑留恋的事情,而且逛也基本逛过了。   尤其是与梁秋荷的对立日益严重,此时离开,感觉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回到分观里,采桑便写了几封信,令角灵等人分别送去稷神宫、香山等地,但只说要带太阿、太音等人回一趟竹海,有杏花同行,却并未提及将要远赴玉州,免得众人担忧。   便是苏海潮这种贵族,也绝不是闲得没事干的人,为了守在她身边,已经牺牲了很多,加上还有随时可能降临的雷灾,采桑酱又怎忍心叫他们陪护着去玉州呢?   梁秋荷被盗的冷香丸依然没有下落,但分观里的气氛比昨夜活跃不少,因为梁秋荷选出了十五名可以服用冷香丸的门人。   毫无意外地,孙玉珂、角灵、徴灵、羽灵都未入列,便是立下了大功的陶太阿也没得吃,谁叫她都吃了七八颗呢。   长老身边的四大执事和谷越秀、关海珠都入选了,李采桑也没有意见,她本来便有意补偿谷越秀和关海珠,如今由侍琴代行,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   十五个名额里给了新来的弟子三个名额,李采桑颇为熟悉的宗雪娥也入选了。   要说她有什么不满的话,便是齐小瑶也占了一个名额,但想着过门是客,李采桑也懒得反对长老了。   亥时一刻,众人齐聚次席园子落座,林太音换上锦服,堂堂正正坐了台阶上的主人位,便是梁秋荷和李采桑也只是坐在她的下方,这一幕着实令众弟子震撼。   孙玉珂可怜的,没得吃却要当堂煎汤,但李采桑和太音的两碗都换成了丹霞派出品的养颜丹。   服丹之后,太音又镇定说了些同舟共济共创美好未来之类的“执政宣言”,众弟子很是机灵地齐齐一拜,高呼:“谨遵次席教诲!”   这冷香丸大会便算是圆满落幕了。   会后,李采桑对长老说起带太音、太阿回竹海之事,后者沉着脸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正好也将一些新弟子带回去。”   采桑自然答应。   这分观地方有限,还得供香客祭拜九天玄女,即便是东厢有三层高,几个大通铺能睡得下百余人,但平时活动起来也着实太拥挤了。   廿一日清晨,回竹海的通告贴出,很快便有三十多弟子报名。   约莫辰时二刻,稷神宫众师生、谭香山等名士纷纷登门,先是极力挽留采桑先生,但她去意坚决,且一再表示这是杏花陛下的治疗方案所需,她数月之后一定会再来神京讲课,众人无法,只好将挽留改为饯行,依依不舍,司马子琪等好几个学子喝了几杯酒后都哭出来了,但为了先生能早日康复,也只能挥泪相送。   采桑酱自是感动的,于是当天晚上睡不着觉故而赋诗歌一首——《别神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诗歌当夜流出,城里听取哭声一片又一片。   正义的使者乌鸡大侠听见悲痛凄惨的大哭,以为有大案呢,疾驰而去,见一堆男人拥抱痛哭,忙问究竟,却被人痛哭的人满脸嫌弃地撵走,“你奏开!不要打扰我们抒情!先生啊!采桑先生啊,啊啊啊啊啊……”   大侠大惊失色,飞奔至东篱观首席园子,却见采桑先生在烧烤,一边喝酒一边转着两个鸡翅膀。   乌鸡大侠:“……” 第100章 天命难违(二合一)   烟花三月,杨柳依依,这时候分别不算太伤感,反而会有点暧昧气氛。   久久亲友送了一里又一里,直至晌午过后才勒马驻足,依然目送采桑先生走向天尽头。   马车里的李采桑实则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的交际能力虽然提升不少,但也着实控不住上千人红着眼睛送别的场面。   据说昨夜的九九城哭声此起彼伏,三里屯的青楼生意暴跌一半,皆是源于采桑先生,不明就里者还以为她跟青楼抢生意呢!   也怪她太“贴心”了,私心想着大伙儿也期望她能留下两三句告别言辞,很是认真地回应了他们。   东篱观一行六十余人,其中有五十六名新弟子,采桑对此颇感欣慰。   万仙会挣来的陨石留给了分观,总是要留点东西给长老的,不然恐怕她不会轻易让太阿、太音这两个宝贝疙瘩离开,她们如今可是刷声望的绝佳人选。   倒是侍剑花一百两黄金买来的巨大琥珀占了一辆马车。   采桑买的那个绿茶珀也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下,莫名觉得顺手,仔细感受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它变小了一点点,不由得暗骂果然是假货——这都还没怎么盘呢,就变小了。   虽然变小之后盘起来更顺手。   沿途自然也有地方名士热情招待,但李采桑谨慎了许多,毕竟这六十多人里只有杏花卫少儿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要是真的遭人暗算,卫少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啊。   至于李采桑她自己,正面作战的话,她的小飞剑似乎比卫少儿还厉害,但如果敌人选择敲闷棍,那她便是队伍里最大的弱鸡,不能不提高警惕。   廿四日晌午时分来到建昌府外十数里的宝阳山,忽然下起了大雨,一行人匆匆赶到十里亭避雨,亭子里挤不下便让一些弟子支帐篷,或者躲在马车里。   春夏交替之际,这样的大雨着实常见得很。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采桑正要下令起行,却听角灵来报说前方道路发生了小小的山体滑坡,马车无法行走,须得先做整理。   采桑无奈,便角灵率人去整路,她也远远看着。   陶太阿便又开始了日常练剑,她的腰用了杏花的药膏后好得很快,眼下已基本痊愈,耍起剑来已有点儿名家风范,没有了过去的滑稽。   将《东篱秘剑录》的招式演练一遍,太阿收功之时忽见远处草丛里跳过去一只大灰兔,她转头看了看还在忙碌的众人,只觉得她们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平出道路来,便提气去追兔子。   兔子跑得不远,陶太阿很快便追至河边,一招“恶狗扑食”将它捉住,不意一只大鸟掠过,竟将她背上的夏蝉扯了去。   “啊!”太阿惊呼,就地一滚,将手里的兔子砸出去,正中大鸟,但夏蝉却“嗤”的一声掉河里了。   大雨之后的河水发黄,水流颇为湍急,太阿站在河边企图召唤夏蝉,却发现连感应都中断了,不由得着急,正要纵身入水,忽见河水旋转,河里缓缓浮上来一个约莫三十六七岁的贵其女子,丰姿绰绰,身上珠衬宝光闪烁,容色清秀,脸带微笑,很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太阿见她身上一滴水珠也无,金靴踏浪,身形却稳如东山,显然是个绝顶高手,不由得惊叹。   女子眼珠一转,想道:“这个丫头果然不太聪明的样子。”面上微笑道:“美丽的少女哟,我是这条河的河神,请问你为什么着急呢?”   此人自是红楼第八剑商神秀,她奉陈阿娇之名带轩辕剑去寻有缘人,抵达神京时,李采桑一行已经离开,但万仙会上关于采桑童子的讨论依然沸沸扬扬,她稍加打听便对陶太阿的表现一清二楚,于是追了上来欲一探究竟。   “河神?”太阿半信半疑,但挂心夏蝉,不及多想,便说道:“我的剑掉河里了,能麻烦你帮我捡起来吗?”   “没问题。”商神秀笑了笑,一头钻进黄河里,不多时,捧着一柄金橙橙的宝剑浮起来,说道:“美丽的少女哟,你掉的是这把金剑吗?”   太阿下巴一戳,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心动,但还是挂念夏蝉,只得说道:“不是,我的铁剑。”   “好的,请稍等。”河神再次钻入水里,不多时捧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黑剑浮起来,说道:“美丽的少女哟,你掉的是这把丑陋的锈剑吗?”   那确实是一把挺丑陋的剑,依稀可以辨认是铜剑,剑锷的弧线明显有些扭曲,剑柄看起来像石头,甚至连剑身都不太对称的样子。   但陶太阿看见它的刹那却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比方才看见金剑时更心动,下意识地一步踏出,便要伸手,忽见身旁星芒一闪,身后随即传来的首席师姐的娇喝:“何方妖孽!”   叮!   河神身前金剑再现,恰恰挡下李采桑的小飞剑,脚下水波难以卸力,不由得连退三步,踏起两丈浪头。   她面露一丝惊色,转身疾驰而去。   李采桑飞奔至河边,黛眉微皱。   她方才一转身便发现不见了侍剑,询问之下有人说看见她往河边来了,放心不下便过来一看,却远远看见一个锦装女子捧着一柄长剑站在河面上,顿时大惊一惊,扬手便是一支小飞剑射出去,但也没有用尽全力,料想以对方悬空站立的能力是不至于被一剑射杀的。   此时卫少儿也跟了过来,讶异道:“那是红楼剑阁的金银剑商神秀,她所谓何来?”   红楼第八剑,使一对金银剑,故而名号“金银剑”。   “果然是剑阁!”李采桑微恼,忙问侍剑发生何事,后者猛然惊醒,惊呼道:“夏蝉掉河里了!”   采桑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还记得夏蝉吗?可记得我说过什么,你若不能忠于夏蝉,我便将她收回!”   侍剑娇躯一颤目露惊恐,两步奔出便扑入河里去。   李采桑话说得重,实则也颇感无奈,心知方才所见那柄黑剑多半便是轩辕剑了,那可以说是侍剑的遗蜕,她会有所感应几乎必然之事,怎么阻止得了?   但商神秀退得这么干脆,向来并未确定侍剑便是轩辕剑灵,算是有惊无险。   接下来得严防死守,好歹也要等侍剑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才能让她接触轩辕剑,不然定要被剑阁拐骗了去。   东篱观出个人才真心不容易,绝不能叫剑阁拐了去!   卫少儿看了看生气的李采桑,狐疑道:“商神秀难不成要诱惑太阿改投剑阁?”   李采桑点头称是。   不多时,侍剑总算将夏蝉摸了回来,神色颇为惶恐,抱着剑对李采桑说道:“师姐,我知道错了。”   采桑心中叹息,抬手摘了她头上的水草,说道:“我也不瞒你,方才那人是红楼第八剑商神秀,她多半是看中了你的剑道天赋,有意引你前往剑阁,你醉心剑道前途远大,我不阻你,你便追她去吧。”   此言一出,卫少儿和后方的侍琴等人无不大惊失色。   侍剑却是目露恐惧,“噗”地一声跪在河岸上,颤抖拜道:“师姐,我真的知错了,求你不要逐我,我……我……”她本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只记得泪眼婆娑。   侍琴忙上前跪在一处,也求道:“师姐,小剑并未上当,她只是有点迟钝,但绝不会背叛我们的,求师姐原谅。”   这个世道,背叛是真正的诛心之罪。   李采桑如何不知错不在侍剑?见她恐惧模样自也心疼,但不得不冷酷道:“记住你方才的感觉,日后若有再犯,仔细你的皮!”说完看也不看侍剑,拂袖而去。   这一刻,她的样子有点像梁秋荷。   东篱观众人无不惊惧。   侍剑着实被惊得不轻,任凭侍琴怎么安抚也不愿说话,入城之后还病倒了,众人只道是被李采桑厉斥所致,实则是陷入了魔障。   因为她也怀疑自个儿背叛了夏蝉,为此深感恐惧,入了建昌府后便昏倒过去,抱着夏蝉,却高烧不退。   李采桑对此这是心疼,但想着有杏花和孙玉珂在,总不至于让她病死过去,只让侍琴等人细心照料。   在客栈住下来后,李采桑泡了个澡便睡下了,迷糊间忽闻外面嘈杂,刚坐起来便见角灵走到内间来,说道:“首席,咱们的行李被翻了。”   李采桑顿时清醒,起身披了外袍便去杂物房,见孙师叔等人都已来了。   原来方才值守的宗雪娥等五名弟子被人药昏了,直到换班的羽灵等人前来才发现,而屋里的行李箱全都被开了锁,东西都翻乱了,显然是遭了贼。   却不见损失了什么,银两和李采桑的珠宝饰品都一样不少。   孙玉珂小声说道:“看来是冲冷香丸来的,首席务必当心。”   认为李采桑还有冷香丸的大有人在,如今她回竹海,自然也会带着冷香丸,这个藏匿范围反而比九九城东篱观小得多,引贼一点也不奇怪。   采桑酱何等冰雪聪明?对此早有预料,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四处看了看,忽然屏退众人,独留她自己,然后装模作样地翻了翻东西便回客房去睡觉了。   但方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被锣鼓声吵醒,角灵急急来报道:“首席,杂物房走水了!”   李采桑复急急去看,见后院杂务房已经烧得烈火熊熊,不由得花容失色,大叫道:“我的衣服箱子呢,抢出来了没?”   话音未落,忽见院墙外纵入数道黑影,全都一掌打在院中的木箱上。   箱子顿时炸开,只见一蓬衣物只见飞起一个薄薄的丝绸布袋,四四方方的,依稀可见凹凸,里面大地是装着一排排丸子。   李采桑心中冷笑,这来的人有点多呢,便见他们向布袋扑去。   却见一枚金针自布袋中穿出,布袋霎时炸开,五个黑衣蒙面人全都迎面扑上一蓬青烟,不由得眼神剧变,转身便逃。   卫少儿自月亮门外走进来,扬手收起金针,微笑道:“他们中了我的一日丧命散,仅仅是皮肤接触便已中毒,普天之下只有我有解药,定会回来求我的。”   李采桑:“……”那不是华夫人的毒药吗?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羽灵背上的长剑,转身便要回房,却听羽灵惊呼一声。   采桑再转身时,却见一道身影已经夺了羽灵的佩剑翻墙而去。   孙玉珂大惊喝道:“是宗雪娥!”   卫少儿已经纵身追去,却有声音传回,说道:“原来是兽王!”   随即更遥遥传来宗雪娥的大笑声。   “果然又是魔光门!”采桑酱大恼,要去骑马追杀,一转身却见卫少儿的大蛇自身边蹿过,于是一把抱住它,两腿钳在它身上。   大蛇丸子“吖”一声扭腰,没能挣开她,只得继续游弋,蛇尾一弹竟飞射越墙,随即速度大增,风驰电掣一般。   但这么一瞬间,采桑发现宗雪娥的身影已至数十丈外的街道尽头,正要腾手发射飞剑,却又见一道黑影自拐角处蹿出,一剑逼停宗雪娥,探手便欲夺她手中剑柄。   李采桑微微一怔,只觉那黑衣人的剑气与薛雏菊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心中一沉。   宗雪娥冷哼,身形暴退间左手一扬,一片七彩光幕撒出,黑衣人的长剑霎时失控,竟向宗雪娥身后的卫少儿刺去。   元磁神光,竟恐怖如斯!   卫少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阻了去势,手中金针弹指射出,“叮”的一声正中剑尖,双方俱是微微一晃。   宗雪娥纵身跃至前方酒楼的檐角上,哈哈大笑道:“李采桑啊李采桑,我为了这冷香丸忍你多日,今天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哈哈哈哈!”   说时握住手中剑柄一拔,以为剑鞘里装的便是冷香丸了,却也拔出来一蓬青烟,顿时花容失色,身形暴退。   李采桑挂在大蛇上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宗雪娥恼羞之极,咬牙骂道:“卑鄙!”   李采桑:“……”   卫少儿:“……”   “既然如此,那就先杀了你们再慢慢找冷香丸算了。”宗雪娥忽然扬手打出一道冲天霞光。   同时,李采桑一只飞剑丢出,却见宗雪娥霞光斩落,小飞剑顿时偏了方向,自她耳边射过。   “又是元磁神光!”采桑酱黛眉一皱。   此时,忽闻空中传来数声鹰唳。 第101章 基情还是姬情?   宗雪娥站在檐角上,衣发飘飘,意气风发道:“李采桑,此时此刻你又哪里去寻一屋狗腿子给你挡灾呢?哈哈哈……”   前次她在神京投放毒虫,被意外出现的卫少儿惊走,也是顾忌东篱观里一屋子的高手,当下自然肆无忌惮起来。   夜空中,鹰唳迅速靠近。   李采桑却神色从容,甚至有点想笑。   宗雪娥忽然止住笑声,厉声道:“李采桑,便是你能凭借天地之力逃遁而去,你的门人却是一个也别想活命!”   李采桑呵呵一笑,“你怎知来的不是我的朋友?”   宗雪娥再次大笑,“我魔光门八大鹰王,确实特别喜欢你这样的**蹄子,他们很乐意和你做朋友的……”   话音未落。忽然脸色微变。   下一刻,空中惨叫声接连传来,一道道身形从天而降,接连八人,都摔得四肢不全。   空中的鹰鸣倒是越发剧烈起来,似乎在挣扎。   宗雪娥目露惊色,忽然自身后取出一个牛角似的东西来,正要吹奏,忽闻身后传来低哑的声音道:“小丫头,你以为侵犯了九九城之后还能逍遥自在吗?”   宗雪娥大惊失色,霍然转身,便见一丈外的屋脊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翼衣、鼻子上带着鸡嘴的黑衣蒙面人,赫然是传闻中的九九城黑夜守护者——乌鸡大侠!   “你……”宗雪娥目露惊惧,转身疾驰,却见乌鸡大侠倏然一纵,身影已出现在她前方,随即右掌一探。   宗雪娥顿感天旋地转,只觉身陷牢笼,逃无可逃。   却闻乌鸡大侠轻咦一声,牢笼瞬间消失,宗雪娥精神一振,便见远处一道流光射向乌鸡大侠的头颅。   乌鸡大侠舍弃宗雪娥,一拳击向流光,砰然炸响。   原来那流光是一支凌厉至极的铁箭,被大侠铁拳击断,大侠却也身形一晃,足下两腿两步。   李采桑、卫少儿俱是大感意外。   宗雪娥得机,眨眼间消失在夜空里。   “果然有大人物。”乌鸡大侠冷哼一声,甩了甩右臂,动作颇为僵硬,更有两滴鲜血落下。   李采桑、卫少儿连忙上前,后者神色郑重道:“前辈,南极洲人惯用毒物,请容我为前辈把脉?”   大侠闻言也不敢大意,道了一声有劳,便见手腕递给卫少儿,却对李采桑冷笑道:“你今天很威风嘛。”   采桑神色一窒,知道这蒙面师兄是要给侍剑讨公道了,从蛇身上跳下来,为难道:“我也是为了她好。”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该说红楼剑阁很威风,二十五年前捉了你师傅,现在又要来捉你师妹,简直欺人太甚,我强烈建议你和雪前辈去向阿娇阁主提出严正抗议。”   采桑前日夜里便已告知姬重羽侍剑是轩辕剑灵之事。   乌鸡大侠:“……”目光闪烁道:“商神秀还不能判断侍剑的身份,我此时去闹只是不打自招,还是你多加留心吧。”   采桑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不再纠缠,转而问道:“方才袭击你的人又是谁?”   大侠摇头,“我们对南极洲知之甚少,但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   采桑惊讶道:“那我们也太危险了,你还是保护我们回到竹海再走吧?”   大侠横她一眼,“这点危险都害怕你还是就地自裁算了。”   采桑酱:“……”瑟瑟发抖。   乌鸡大侠并未中毒,立即便协助八扇门的人制服空中那八只大鹰去了,据杏花介绍,那八只应该都是****中的王者,世所罕见,每一只都价值连城,也就手握穷奇之角的兽王能网罗八只之多了。   虽然一举揪出了内鬼,但采桑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一是因为方才街上阻拦宗雪娥的那个黑衣人,她深深怀疑那是自家长老梁秋荷,感觉这长老真是越来越歪了,居然蒙面尾随而来,其目的显而易见啊。   二是财物损失颇大,她的漂亮衣服被烧掉了整整两箱,心肝儿肉颤,后半夜都睡不着了。   实际上也没人睡得着,而且也就这个首席还想着睡觉,其余人等无不警惕万分。   第二天一早,侍剑终于退烧,沉沉睡了过去,大抵是因为她的蒙面师兄夜里来看过她了吧——李采桑唱了白脸,蒙面师兄再来唱红脸这样。   众人见状自然大松一口气。   只是一早又下起了大雨,采桑不得不宣布就在建昌府休息一天。   卫少儿等了一整天,也不见昨夜里中毒的人上门来求解药,觉得很没有面子。   廿三日,队伍再次起行,廿五日便进入益州地界,廿七日午后终于抵达竹海。   李采桑不曾遣人先行通报,但留守竹海的东篱观弟子都早已得知了消息,自发至竹海山门迎接。   都说人间最美是四月天,竹海也不例外,竹林此时苍翠欲滴,清风徐来,鸟雀成群,溪流清澈如镜,将蓝天白云、青竹游鱼都收于一泓之间,鱼在云上游,云荡竹海间,美得如梦似幻。   马车进入竹海六里后,采桑才陆续看见了一些阁楼和竹舍,心中越发的忐忑起来。   但自悟道之后,她便知道姜若水这一关是必须过去的,不然此生无缘大道。   又过片刻,马车来到玄女殿前,李采桑缓缓下车,便见前方仃立着一个如这青竹绿水一般纯净而优美的道姑。   根本无需细看,她的美也不在于面容和身形,也许不精致,也许不婀娜,但入眼瞬间便如一道清泉淌过心田,不惊艳,不激烈,只是刚刚好。   懂得欣赏这“刚刚好”的人也许不多,采桑酱却是其中一个,因为她是个淡淡的女子,比“刚刚好”少那么一分两分,本质上是颇为接近的人。   “这就是我师傅。”采桑心里满是喜悦,只觉得眼前的师傅比印象中的美好得多。   她正要上前,忽闻身后传来卫少儿急切的声音道:“兄长!”   随即红影闪过,卫少儿已经一把握着姜若水的手,惊喜道:“兄长,真的是你!”   采桑酱:“!”   兄长?   再定睛细看师傅的面貌、身材,虽然不觉惊艳,但毫无疑问是一位女性啊!   忽然心中一道闪电划过,李采桑顿时明悟,想道:“果然,我师傅才是真正的天皇转世!”   此时姜若水看着卫少儿也颇为意外的样子,但明显比卫少儿沉稳得多,微笑着唤了一声“杏花先生”。   卫少儿闻言霎时惊醒,但依然激动道:“姐姐!”   李采桑忙上前说道:“你想占我便宜不成?”   杏花叫她师傅姐姐,岂不是成了她师叔,那日后面对夏语鹤是不是也要叫师叔?这是断然不行的。   卫少儿却浑然没听见李采桑的话似的,忽然哈哈大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何琴花的品性那么低劣了,原来真是假的琴花,《小重山》是姐姐创作的曲子吧?走,请姐姐务必为我弹奏一曲。”说时便拉着姜若水往前走。   姜若水性子随和,也不反抗,便挽手去了。   “……”采桑酱伸手,极度欲言又止。 第102章 出现了!变身元素   采桑酱有一点点失落,感觉在师傅面前插不上话的样子。   她将安排新弟子等事宜都丢给了林太音这个次席,然后亦步亦趋跟在姜若水和卫少儿的身后。   在林中兜兜转转,不多时来到姜若水的篱笆小屋,她果然便捧出琴来要演奏,坐在案几上才对李采桑说道:“采桑,这是我去年制作的新琴,比春雷更好一些,你要不要先试试?”目光里满是期待的样子。   这样一个眼神,李采桑竟看到了一丝丝知音的喜悦,不由得心神一震,暗道:“原来师傅也是个寂寞的人。”   寂寞并不羞耻,也未必难受,但寂寞的人一旦有了期待,极有可能便是一场灾难,李采桑对此颇有体会。   李采桑摇了摇头,随意坐在竹椅上,却是卫少儿说道:“姐姐,你这徒弟两个月前便对外宣称不再弹琴了。”   “哦?”姜死宅向来消息落后,十分疑惑地看向徒弟,却又被卫少儿催促弹琴,只得收敛了心情,便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   李采桑只听了片刻便入了迷,出了神。   她一直自知是个俗人,喜欢金钱,喜欢扮靓靓,爱好美食和美酒,也看脑残偶像剧和动漫,只是在陌生人面前熟络不起来,所以博得些“淑女”、“小清新”、“死文青”之类的名号。   实际上她是欣赏不了所谓的高雅文化的,包括音乐,也许真是大雅无趣。   但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明悟,不是大雅无趣,而是以前接触的那些不雅不俗的玩意儿无趣,或者说真正的艺术,根本没有雅俗之分。   采桑酱以前在网上见过一个“听歌的四重境界”的说法,听歌最初听旋律,这是最直观的,第二重境界听歌词,歌词是否恰当、优美,能进一步引人共鸣,第三重境界听故事,能完整讲一个动人故事的歌曲基本都是经典中的经典,第四重境界听的是自己,歌曲的故事和自己的故事梦幻般交融,赋予彼此更深厚的意义,那是人生中的烙印。   采桑很肯定,姜若水的音乐便是所有听众都会喜欢的音乐,每个人都能从中得到启发、找到向往,喜而不躁,迷而不失。   这就是天籁。   是天地众生内心深处最熟悉而又最纯净的声音。   采桑甚至断定,便是手握穷奇之角的宗雪娥,在姜若水面前也休想操控得了任何虫兽,即便姜若水对驭兽之道一无所知。   一曲奏罢,采桑缓缓回过神来,发现体内的太极球在缓缓转动,一股奇异之极的力量在体内流淌,似乎蕴含着一生一灭的奥义,但当她尝试深入理解时,太极球又停了下来,依然是黑色的一面朝外。   “原来转起来是这个样子的……”采桑并不觉得失望,反而颇为振奋。   卫少儿击掌赞叹道:“不愧是姐姐,技近乎道矣!我竟感受到了上古时代的苍茫,明明很遥远,却有一点点熟悉感,这似乎是《九韶》的传说道韵啊!”   《九韶》因何伟大?“韶”字意为美好,但也包含“光阴”的意思,比如“韶华”,意思是美好的年华,“韶光”意思是美好的时光。   而“九”为极,“九韶”便是指岁月的尽头、至善至美,亦即永恒完美!   修真修真,修的便是永恒完美,如果关于《九韶》的传说都是真的,那么,毫无疑问,曾经的人族共主伏羲氏,便是最接近“终极之真”的人。   这种猜测太梦幻,但可以肯定的是,《九韶》乐曲确实已经触及岁月长河的奥秘,如果说《小重山》是一片天地,那么《九韶》便是悠悠岁月中的一片天地,后者多了枯荣、生灭的过程与轮回。   姜若水听闻卫少儿道出《九韶》,欣喜道:“先生真是知音呀,其实我一直在研究九韶残谱,也是最近才略有所得。”   卫少儿笑道:“我这顶多算是见多识广,听过一些《九韶》的传闻,实则对乐理一窍不通的,要说知音,还得期待你徒弟。”   姜若水于是看向李采桑,不及说话,后者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将袖中的《九韶残谱》抖了出来,殷勤说道:“师傅,这是卜算子送给我的《九韶残谱》,是为了助我渡过消融……”   话未说完,残谱已经被姜若水一把夺了过去,她抱起琴便“嗖”的一声冲回屋里。   “姐姐……”卫少儿似乎很是迷恋这姐姐,还要去腻歪,刚走到门口,两扇竹门却“呼”一声关了起来,屋里传出姜若水的声音道:“本人已闭关,有事找采桑。”   “……”   卫少儿怔怔举着手,最终还是没有推门,却转身怒视李采桑。   采桑酱:“……我也没想到呀。”   卫少儿虎虎生风地走到她面前,骂道:“你没想到?你会不知道我姐姐是个乐痴?”   采桑酱顿时语塞。   卫少儿继续怒道:“你知不知道姐姐对我有多重要?她令我感受到一丝丝神农氏的朦胧印象,也许我真的能想起作为神农氏时的人生!”   采桑闻言大感震惊,瞪眼道:“那可惨了!”   卫少儿:“何出此言?”   采桑酱:“神农氏是男的吧?你想起那一世的事情,可你现在又是女的,适应得了吗?”这人却是想到了变身文主角,心想:“上古三皇都变身啦,那她们会不会……尤其是轩辕氏,传说里有三千个老婆的超级猛男,男性意识肯定要压过现在的女性意识吧,噫……”   卫少儿猛地一怔,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有点迷茫地低头打量自个儿。   李采桑自然趁机开溜,“咻”地一下跑没了。   作为东篱观首席弟子,自小富养的美貌绿茶,李采桑住得比她师傅奢华多了,在竹林里有一处红瓦绿墙的檐楼园子,屋里的阶梯和地板竟然是白玉铺的,虽然都是低等的玉石,但铺了约莫三百平,也真是土豪得不行了。   而且屋里的家具、装饰也都价值不菲,连烛台都是鎏金的!   采桑酱左看看右看看,暗骂腐败呀腐败。 第103章 坦白从宽   采桑酱自认为已经从良了,不太好意思再住那个白玉园,将其让给了贵客卫少儿,并且打算以后都将其用作招待贵宾的地方。   东篱观毕竟也是经营香火信仰的道观,环境清幽,益州境内的贵夫人小姐大多都喜欢来这里拜玄女,有些贵人还喜欢住上一段时间,借此洗涤尘俗、修心养性。   将白玉园用作贵宾园倒是恰当。   李采桑也就搬去了一处临河的木屋小院,自是简陋的,与她一身漂亮衣服很不相衬,但胜在环境一流,而且木屋也刷过桐油,不算很粗糙。   留守竹海的执事师叔送来四个十三四岁的杂役弟子,被李采桑谴退了,看起来颇有乃师风范,实则是不想更多的人发现她的咸鱼本质。   姜若水顶多算是不务正业,但观里的执事基本都是自家观主几近以乐入道,早已神功大成,而且观主为人随和性情恬淡,有时候甚至憨憨的,众人虽然不太满意她她的宅怂性格,但至少认可她是一个守成之主。   而李采桑自知是真的咸鱼,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安顿下来后便去主殿召见了众执事、弟子,再次宣布林太音作为次席之事,并即刻起执掌竹海事务,除了孙玉珂之外,又指了两个留守的执事师叔在旁辅助,免得师叔们有所争执,而且林太音也得以练功为主,有三个执事师叔处理事务,她只需要掌握方向即可。   如此安排妥当,采桑便回了木屋,感觉差点格调,于是挥墨写下“饮酒斋”这个门匾,也方便众人称呼。   饮酒斋当然就要有酒哒,于是叫人去拉了一车竹叶青回来。   这是竹海外围的村民酿的酒,在益州也小有名气,而采桑酱也不挑,反正这异世界的酒最差的也比地球那边的绝大部分名酒要好。   没人服侍了,李采桑也俗气不少,但也更“潇洒”了一些,闲来无事便装一壶酒,在木楼上铺一张毯子,躺在毛毯上喝酒发呆。   春夏交际的竹海,天气变幻无常,正是春倦时节。   一连过了五天,徴灵才来饮酒斋说观主出关了。   采桑忙收拾一番,带上一壶酒,打一把油纸伞往观主的篱笆小院去。   果不其然,又被卫少儿抢先了一步,大蛇丸子赫然在门外的竹林里游荡,似乎在寻找猎物。   姜若水和卫少儿在屋里品茗说话,卫少儿正说着她远赴南海寻找火龙果的经历,绘声绘色。   采桑放下雨伞,脱了颇多泥泞的靴子才入屋,径直坐在卫少儿的对面,静静听她吹牛皮,等她吹得尽兴了才说道:“请先生暂时回避,我需和师傅商量一些门派秘密。”   卫少儿怒视她,“我与姐姐情同手足不分彼此,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采桑对姜若水说道:“师傅,杏花先生出诊费用太高,你帮我杀价吧。”   卫少儿神色微变,忽然惊呼:“丸子一定饿了,我得去捣药喂它,你们先聊。”说完便起身匆匆走了。   姜若水莞尔,看了看李采桑手里的酒壶,神色又凝重不少。   采桑仰脖喝了一口酒才说道:“师傅读过我最近的诗文吗?”   姜若水:“读过的,还有那曲《春江花月夜》也已流传至益州,很优美的曲子呢。”   采桑微微叹息,“那师傅一定发生我的创作风格变了。”   姜若水点点头,“你的文华已经远远超过了师傅,尤其是《劝学》和《逍遥游》两篇长文,一讲人道至理,一讲天道至理,端的振聋发聩,师傅也时常捧读呢。”说完起身去书架上取下一本册子,递给李采桑。   册子里收录了李采桑最近的杰作,包括《行路难》、《咏梅》等,连数日前的《别神京》都赫然在列,但前头还有一些水平一般甚至颇为低劣的诗文,采桑看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印象,但断定都是以前的采桑子创作的。   她又灌了一口酒才说道:“师傅不觉得我的变化很大么?”   姜若水静静看着屋外的小雨,好一会儿才悠悠说道:“在你的《困居空桑感怀》传回竹海时,你师祖便问过我是否相信那是你的作品,我说相信。”   采桑有点意外,如果是在她连续抛出神作之后,姜若水相信那是她的作品不奇怪,因为不得不相信,但《困居空桑感怀》开始便相信她,委实有些盲目。   却听姜若水说道:“因为我坚信,采桑是一定会觉醒的。”   “觉醒?”采桑酱蓦然一惊,定定看着师傅。   姜若水抬手,指背轻轻拂过李采桑黛青色的月牙眉,微笑道:“采桑知道重瞳吗?”   采桑微怔,点了点头,心里其实不太确定这异世界的重瞳传说和地球是不是一样。   在地球的古代传说里,重瞳是天生异相,代表着大天赋大成就,历史记载的最知名的重瞳之人是西楚霸王项羽,天下无敌的盖世豪杰。   “你也有重瞳。”姜若水说道。   采桑酱闻言颇为震惊,但很快便释然,因为本来也觉得自个儿的眼眸又一股子迷人的魔力,只是以前没往重瞳这种传奇异相上去想而已。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李采桑皱眉问道。   姜若水:“古来重瞳者都身怀一种出类拔萃的天赋,比如卜算子一脉,每一代都身负重瞳,他们的天赋在于望气,又比如字圣仓颉,他应该是有文字记载以来第一个重瞳之人,他创造文字的智慧惊天地泣鬼神,传言因文字泄尽天机,仓颉圣人不得不承受天谴而英年早逝。但重瞳天赋多是潜藏的,需要明悟自身才能活化,你的眼睛以前也没有这么漂亮,仔细看时能发现一个内黑外白的瞳环,如今瞳环自是不见了,化作一眸春水,常人也很难再看出重瞳的痕迹来。”   采桑酱:“……”   “一眸春水”什么的,师傅你别这么客观行不行?   “你既然悟了,应该知道你的重瞳天赋是什么,看我猜得对不对。”姜若水笑吟吟的,紧盯着李采桑,片刻才接着说道:“是灵魂。”   此言一出,采桑酱娇躯一颤,浑身绷直,俏脸霎时苍白。   向来淡然的她此时心中着实掀起了惊涛骇浪!   灵魂?   采桑子的重瞳天赋是灵魂?   那“我”是谁?还是采桑子?   “我”明明是穿越来的呀,怎么就是采桑子的灵魂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肥四!!   姜若水见她神色也是大吃一惊,握着她的双手柔声道:“采桑别怕,有师傅呢。”   姜若水此时也颇感自责——原来徒弟心里压抑着如此巨大的恐惧,她在塔林时却未能发现。   而李采桑的恐惧源于无法抑制的自我质疑,心神大乱,她看向姜若水,声音颤抖道:“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难道我有两个灵魂么?”   先天性精神分裂?可另一个精神体总不能跑去地球上过了二十五年才被拉回来吧?   为什么不是采桑子被拉去地球呢?   难道“我”只是采桑子的附属品?   种种疑问涌向,冲击得李采桑灵魂颤抖,浑身冰冷却额头渗汗。   姜若水闻言却是颇感意外,“你尚未悟透?”   “悟个屁!”采桑烦躁无比,抓了一把头发忽又捉住师傅的双肩问道:“就算我有两个灵魂,你怎么解释我突然间文采剧增?”   姜若水见她神色近乎癫狂,似乎有点害怕,弱弱道:“你重瞳活化,灵魂二合为一,自然比以前更加聪明呀。”   这个解释……采桑酱发现竟然无法反驳,但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绝不是采桑子变聪明这么简单。   但她也确实拥有采桑子的部分记忆和人生印象,说是合二为一也未尝不可。   她忽然又想到姜若水和卫少儿的转世之说,继而想到“列子梦蝶”——不知列子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列子与?列子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物化,物化……”   采桑酱顿时魔怔了,物化是什么意思?应该是指物我同化,庄周和蝴蝶合而为一了,但是……那不是一种假想的精神境界吗?   难道我鼠胆怂心采桑酱活在自己的梦里?这一切都是梦境?   还是地球那边是梦境,地球人才是虚幻的?   修真修真,究竟哪边是真?   假从何来?   李采桑越想越乱,精神被逼上极限,仿佛熊熊燃烧起来,霎时娇躯一颤,陷入了玄而又玄的冥冥之天,一道紫气冲霄而起,瞬间驱散空中阴云,雨收雾散,整片竹海都沐浴在暖阳之中。   竹林中的卫少儿霍然转身,看向空中迅速凝聚的紫云,却见云中丝丝电光闪烁,不由得一怔,随即花容失色,奔向篱笆小院。   数里之外的溪流上,正泛舟游荡的孙瑛同样看着竹林上空的紫云,面色惨白,心神颤抖,骇然想道:“雷灾,还是来了,但是……怎么会是在竹海?她自身的气运加上天皇陛下庇护,连地皇陛下也在身边,竟也抵挡不了劫气,怎会恐怖于斯?”   竹屋之中,姜若水神色慌张,扶着气息狂乱的徒弟猛摇,企图唤醒她,却见徒弟两眼一翻,随即昏倒在怀里,浑身天地之力虽然内敛,但依然混乱。 第104章 趁虚而入   卫少儿匆匆进屋,便为李采桑把脉,面露惊容道:“这是走火入魔之兆,偏还引动了天地之力,异常混乱,若不加疏导,定会损毁其身。”   姜若水急问道:“如何疏导?”   “天地浩瀚非人力所能抗衡,唯有以天制天!”卫少儿猛一咬牙,握住李采桑的手腕,忽然杏目怒睁,同样燃烧气运,夺天地之力加身。   三大奇花各有际遇,气运之道原本以李采桑最为艰难,需得到处勾搭人,而夏语鹤最为轻松,但要说堂堂正正的王者之道,非杏花卫少儿莫属。   卫少儿出身高贵更在夏语鹤之上,曾经的地皇神农氏疑似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同时执掌过神书和仙书的人,他持九穗禾与褚鞭行走洪荒,教导人族种植五谷作物,并分辨草药为人治病,功德无量,而现世之卫少儿同样活人无数,她创新医术且编撰《本草丹方》,许多名士、大能都曾受其救命大恩,无需任何炒作,绝大部分病人都会真心赞颂他们的救命恩人,故而卫少儿的名望没有丝毫掺假之处,无论她如何神龙见首不见尾,人们都会感念她一辈子。   此时燃烧气运,同样一道紫气冲霄,其氤氲之色更为浓烈。   卫少儿将天地之力贯入李采桑体内,却感泥牛入海一般,不由得心中大凛——那该死的黑洞连天地之力都能吸?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当即转变思路,只感应冥冥之天,企图找到李采桑的意识并将她打出来,以此切断她与冥冥之天的联系。   二人近在咫尺,又都在燃烧气运,精神如火,按说彼此的感应应该非常强烈,但李采桑身陷劫难,似遭劫气笼罩,卫少儿竟一时感受不到李采桑的精神意念。   卫少儿正皱眉,忽见姜若水担忧得面色发白,福至心灵一般,左手握着姜若水手腕,低喝道:“请姐姐助我一臂之力!”话音未落,燃烧中的气运渡入姜若水体内。   姜若水顿时精神一振,忽觉一股苍茫、远古的印象浮上心头,只感曾几何时在那样的天地里徜徉,随即,心中一热,意识陷入一处玄妙之境,无尽明悟涌现。   霎时又一道紫气冲霄,比前两道都弱小许多,但颜色却在迅速加深。   曾经的天皇伏羲氏教导人族驯养六畜,制婚姻、定人伦,功绩也许不及神农氏,现世的姜若水更是无甚作为,但架不住她的境界高远,此时被卫少儿引出功德气运晋入冥冥之天,所得领悟反而远超卫少儿。   卫少儿、姜若水气运相连,彼此意念相通,姜若水立即明白欲行之事,右手捻指一拂,竟是以天地为琴,一道玄音直透冥冥之天,霎时小院内外齐震,方圆数里的生灵都由内而外地听见了这一声铮鸣,如梦似幻。   李采桑娇躯一颤,气息骤然一窒,卫少儿和姜若水立即便感受到了她的意念,齐齐一撞,随即同时退出冥冥之天。   如此一来,李采桑体内的天地之力果然消散一空,三人身周的紫气也随之缓缓消失。   此间气运变化落在竹林外的关注者眼里,着实惊心动魄。   河流上的孙瑛先是震撼,随即诧异万分,喃喃道:“姜前辈现在才觉醒?她……此前一直未继承天皇陛下的遗蜕?啧……”   西方山峰上的无根面色煞白,暗道一声果然如此,“真正的天皇转世果然是姜若水,竟然直到如今才初次觉醒,玉京山也真是憋得住啊,未觉醒的姜若水便能力敌镜苦长老,此时……恐怕不在章庭雪之下了,难怪玉京山敢放任章庭雪涅槃,好算计!”   西南方竹林,背着三把剑的商神秀仃立于青竹之上,也正关注着东篱观内的变化,面露难色,自语道:“上次打草惊蛇,一个李采桑已经颇为难缠,如今这姜若水还觉醒了,玄音直透冥冥之天,我肯定是打不过的了,唉……还是想想怎么把陶太阿骗出来吧,我倒不希望她是轩辕剑灵了,不然,即便师傅亲自处理也挺为难的吧?”   商神秀叹息一声便转身疾驰而去。   竹屋之中,李采桑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姜若水将她抱至床上安置,复向卫少儿询问情况,后者无奈道:“脉搏还算健康,具体损伤还得等她醒过来才清楚,话说回来,她不是渡过消融期了吗,怎么还走火入魔了?”   姜若水微微叹息,将李采桑重瞳之事说了,随后沉吟道:“看来我的推测没错,采桑的第二灵魂觉醒了,但她似乎对自己有所质疑,心生恐惧,许是如此才至心神大乱。”   卫少儿闻言大感惊奇,“那得何等深刻的质疑才能导致走火入魔,恐怕这第二灵魂有些蹊跷吧?”   姜若水也不禁陷入沉思,片刻才说道:“方才我们在冥冥之天也感受到采桑了,分明只有一道精神意念,说明她的灵魂确实已经二合为一,即便有些异常,大抵也是际遇所致。”   卫少儿点点头,“也只能等她醒过来再一并询问了,我先去收拾一方安神补气的药材煎来。”   “有劳先生了。”   卫少儿便去煎药,姜若水坐在床榻边看着李采桑,见她呼吸恢复平缓,放心不少,但想到她之前的表现,不禁又揪心想道:“采桑究竟经历了什么?”   姜若水正担心,忽闻弟子来报,玉京山教主求见。   姜若水微微皱眉,着弟子领教主前来,不多时便见到了徐尹。   徐尹甫入屋便看向内间,但姜若水这里简陋,连个屏风也无,内外间是直接挂灰布隔开的,徐尹自然看不到内间的情况,便直接问道:“陛下,采桑雷灾已至,如今情况如何了?”   姜若水一边斟茶一边说道:“暂时稳定,具体情形还得待她苏醒后再作检查。”   徐尹这才落座,说道:“一灾三难,如今应该只是第一难,贫道方才虽然未能目睹,但见观主与杏花先生联手镇压,想必也颇为凶险,但第二难、第三难,定会有过之而不及,观主还需多做准备啊。”   姜若水不由得有些紧张,“敢问教主,该如何准备?”   徐尹捻须微笑,说道:“三灾九难诡异莫测,包括采桑在内至今只知六人陷入此命格,过去只有我等教祖姜鲮鱼成功渡劫,贫道查阅典籍,发现教祖当年的雷灾似乎是心魔劫,以教祖天纵之资也凶险无比,外人更是难明究竟,导致记载寥寥。”   姜若水听闻“心魔劫”三字,不禁神色微变。   徐尹见状却是眼前一亮,接着说道:“教祖当年处境艰难,为证神道,始终不曾参悟仙书,采桑却不需遵循教祖之路,玉京山神道早已大成,可镇压气运,也可以让采桑参悟仙书,如此一来,定可助采桑渡过劫难。”   姜若水颇为意动,但随即想到三个月前玉京山几乎放弃李采桑的行为,自然无法安心,问道:“教主所求为何?”   徐尹却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姜若水,说道:“若采桑能正式加入玉京山,自然能分享玉京山气运,贫道已就此事询问了令师,令师的答复便在信中。”   姜若水略显迟疑地拆开牛皮纸信封,见信上内容确实是梁秋荷的笔迹,她在信中答应了将李采桑“过继”给玉京山,着姜若水配合徐教主办理此事。   姜若水娇躯微颤,惊愕看向徐尹,后者忙道:“令师和我等都是为了采桑好,想必观主方才也见识过雷灾的凶险了,难道观主忍心看见采桑就此陨于劫难?”   姜若水却是双目一凝,凛然道:“你们又许了什么好处给我师傅?”   她虽然恬淡,向来不理俗务,但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立即便意识到其中的猫腻——“我”师傅又被收买了!   但这一次,她竟然卖了她的徒孙,姜若水震惊之余也着实有些恼怒。   徐尹面不改色道:“观主何出此言?东篱观源出玉京山,你我本是一家,何分彼此?”   姜若水气道:“那采桑加入玉京山便是多此一举了。”   徐尹:“玉京山毕竟是封神之地,更有利于采桑,如今采桑陷劫,多一分优势便是多一分生机啊。”   “……”姜若水有些动摇,忽闻内间传来李采桑虚弱的声音道:“教主这时机把握得真好。”   姜若水顿时大喜,便起身进入内间,见李采桑正挣扎着坐起来,忙过去搀扶,询问道:“采桑可觉得哪里不适?”   李采桑微微摇头,倚着姜若水说道:“采桑此时多有不便,还教主先回。”   徐尹脸色无奈,起身说道:“还望观主和采桑多多考虑。”说完便作礼告退了。   姜若水神色担忧,但还是等了片刻才说道:“采桑,她已经走远,你可以说了。”   李采桑长长吁一口气,虽然睁着美眸,却看不见一般,右手往师傅身上一阵摸索,捉着她的手才说道:“师傅,我瞎啦。”   和当年的姜鲮鱼一样,瞎眼了。 第105章 哲学家采桑酱   李采桑看过姜鲮鱼的渡劫记录,对雷灾也算有点心理准备,加上身在竹海,便是发现眼睛瞎了也没有很慌,姜若水却是紧张的,忙唤弟子去叫卫少儿。   不多时,卫少儿端了汤药来,忙给李采桑检查,先是把脉,然后检查眼睛,再取金针扎她眼睛四周的穴位。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便是从科学角度看这话也是对的,因为眼睛距离大脑不足半指,其复杂之极而奥妙之极神经网络便是地球上的现代科学也未能研究透彻,但确定它有传递情绪的功能。   卫少儿一边扎针一边询问李采桑的感受,结果十八针里只有三针令她有微微发热的感觉,收起金针后不由得叹道:“还有点感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这个情况很严重啊,我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令你重见光明。”   姜若水微喜,却听采桑说道:“能恢复以前的视力吗?”   卫少儿摇头,沉吟片刻才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提是你得达到入道境,能夺天地造化。”   屋内几人顿感沉重,入道境岂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也只是有可能恢复,卫少儿也未能做出肯定的判断。   说不好,李采桑这辈子都没法恢复以前的视力了。   良久,李采桑却是笑了笑,“能重见光明也不错了,先行谢过杏花先生。”   卫少儿见她忽然客气起来,倒有点不习惯,也有点心酸,想道:“她一定很害怕吧?”面上却说道:“我收诊金的,不用客气。”   她收的诊金因人而异,属于典型的“劫富济贫”。   卫少儿便先去检查东篱观的药材储备,以便制定治疗方案,屋里只剩下李采桑和姜若水时,后者握着徒弟的手,良久才迟疑道:“采桑,方才徐教主所言,似乎也有道理。”   李采桑摇头,“师傅,我已经看过姜鲮鱼前辈的相关记录,如今对照,基本可以确定这徐教主所说的心魔劫其实只是雷灾第一难。”   姜若水脸色微变,“如此岂不是更加凶险?”   李采桑:“但我已经知道渡劫之法,去不去玉京山,是否参悟天书,对此均毫无助益,相反,我隐约觉得,玉京山会参与我的第二难或者第三难,若是我陷在玉京山里,可能会万劫不复。”   姜若水大惊失色,“这……我们与玉京山毕竟同属道门,何至于斯?”   李采桑觉得这师傅比她还要害怕的样子,便将螓首枕在她的腿上,也算一种互相依偎。   姜若水见她平静,果然冷静下来,又问道:“你要如何渡劫?师傅该如何助你?”   李采桑沉吟着说道:“师傅是这世上唯一能助我渡过这一劫的人,但我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做,先让我仔细想一想好吗?”   姜若水自然答应。   采桑酱心里却不似表面这么轻松,她确实已经明悟渡劫之法,但也不敢说一定能成功。   那是一桩阳谋,好比明明知道只要渡过大河便能得到河对面的百万两黄金,但河中却满是择人而噬的妖魔鬼怪。   她的心魔劫,是要击败采桑子!   灵魂这种东西太玄乎,浪漫点的说法,人在哲学上会经历三重死亡,一是身体的枯萎,生理特征消失,二是葬礼,亲朋好友前来送别,社会关系消失,三是被遗忘,在最后一个知道他的人也死亡后,关于他的一切痕迹便都消失了。   而在这异世界,这种哲学现象具体得很,采桑酱既然能通过冥冥之天回想起大量潜藏的记忆,当然也能通过同样的方式回想起采桑子的生平,只是此前的她一直下意识地回避了这种行为。   回想起采桑子的生平之后,万一受其影响,可能采桑酱就要被踩下来,这个身体将以采桑子的人格作为主导了吧?   这便是采桑酱的恐惧之处,说是心魔倒也恰当。   这不是什么夺舍不夺舍的,一个人凭白多了一段人生经历,不可能像看了一部电视剧那么简单、客观,受到影响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譬如采桑酱的书法,拿起笔的刹那,那种经过刻苦训练而近乎本能一般的书写印象,毫无疑问便是源自采桑子,一旦这种印象变得清晰、深刻,便能反过来主导采桑酱的书写习惯。   采桑酱已经不想计较世界的真假,严格说所有的地球人都未能知道地球文明的具体来历,以前很多人说是活在神的后花园里,二十一世纪后还有许多人说是活在高等文明的虚拟游戏里呢,那么,神是不是活在鲲的肚子里?高等文明是不是一个更高等文明的虚拟游戏?这大概会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套娃式谜题,直至找到永恒。   但她计较自个儿的真假,存在是一切的基础和希望。   所谓我思故我在,反向的解释是: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存在,因为当我否认、怀疑时,我就已经存在。   至少“我”的存在是真,这便够了。   采桑酱如此整理思绪之后,便水到渠成般明白了这心魔劫的缘由与破解之法——将采桑子重新立起来,然后堂堂正正主导她,继承她。   那才是完整的李采桑!   但这无疑是令人恐惧的行为,如果采桑酱是修佛的,说不定立即便放手一搏了,因为佛家讲五蕴皆空,要破除“我见”,一旦达到那种境界,采桑酱和采桑子似乎没有区别,大概都被破除了。   采桑酱不修佛,视“我见”为存在,一旦它变成“采桑子见”,采桑酱也就相当于哦豁了。   要怎么做才能提高成功概率?   采桑酱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醒过来时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四周静悄悄的,着实也有点惶恐,便伸手唤了一声“师傅”,立即便有一温暖手掌接住她,淡淡的桐木香气飘来,便听师傅说道:“师傅在呢,现在约莫是亥时一刻,采桑且起来吃粥。”   眼睛看不见,吃粥是个比较方便的选择,采桑倒也能摸索着自己对付,师傅在旁边捣鼓着什么,一直有声音,也叫她安心不少。   采桑不怕孤独,但害怕黑暗,更害怕未知的危险,能感受到师傅在身边便觉得安全。   这个师傅真的很贴心了,之前采桑刚睡醒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这会儿倒是“嗒嗒哆哆”的,显然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采桑一边吃粥一边思索,吃了三碗才觉得够了,循声说道:“师傅,你重新教我弹琴吧。”   “好啊。”师傅开心应道。 第106章 盲人弹琴一般都很厉害   李采桑瞎眼的事情属于隐秘,姜若水和卫少儿一商量便对门人宣布携首席闭关,封锁观主小院方圆五里地界,只召了角灵、徴灵、羽灵三人入内听调,竹海事务则交由次席林太音全权负责。   此事颇为突兀,林太音更是惶恐,忙去求见观主和首席师姐,却被角灵劝退,又说那两位家长并非坐关,太音若有不决之事可以再来禀报,如此太音才安心不少。   徴灵、羽灵将李采桑的日用品都悄悄搬到了观主小院,包括那一车子的酒。   李采桑便跟着师傅住了,却比师傅娇气许多,堂堂修真门派首席,非得用热水泡澡,还是花瓣浴,幸亏角灵等人是熟悉了这做派的,服侍起来倒也妥当,只是姜若水十分心疼,一边给徒弟搓澡一边叹道:“都怪师傅胆小,这些年真是辛苦采桑了。”   采桑:“……”   宅女着实很难理解交际花的自我修养,觉得这般折腾自个儿是很辛苦的事情,其实也有点道理。   诚然采桑酱也不想做交际花,虽然实际上已经是半个交际花,但她当下的策略是走采桑子的道路,让采桑子无路可走。   不着急燃烧气运与采桑子决一死战,而是先行体验采桑子的生活,尽量克服她的心理、挖掘她的弱点,然后再一举将她击溃,这也是她要重新学琴的原因。   琴棋书画四大项,采桑酱的书法已经另辟蹊径并趋大成,而且书画不分家,画画儿也不怕采桑子,至于围棋,采桑子的水平其实也一般,这个真是别人恭维出来的,应该是为了叫着好听,不足为虑。   采桑子又号“剑胆琴心”,但其实很少打架,大概是偶像包袱太重,放不开手脚,所以即便修为跟楚赤松相差无几也依然被对方爆种。   采桑酱自信她的“丢飞剑秘技”实用性不在采桑子的玉女剑法之下。   想来想去,才艺方面也就琴艺落后于采桑子,又回到了自家地方,便不妨将这个也吸收掉,也是跟进一步体会“琴心”,以此寻找采桑子的破绽。   眼睛看不见是很令人惶恐的事情,严重缺乏安全感,采桑总要手里拿些东西,于是左手盘琥珀、右手盘飞剑,鼻子也要嗅到熟悉的气味,耳朵要时不时听到熟悉的声音。   更令采桑忧伤的是照了不了镜子,感觉看不见自个儿比看不见大自然更惋惜。   也无需什么珠钗和裙裳了,但求方便,最多只束个马尾,穿一袭稍为宽松的中衣袍子便罢,采桑试着想象一下,又觉得颇具高人风范——影视剧里很多弹琴高手都是瞎眼的呢。   又是一觉醒来,师傅报个卯时三刻,也就是早上六点半至七点之间,依当下的时节正是日出时分,只是竹海雾重,还滞留几分春寒,采桑又想象了一下,便披了斗篷在屋檐下呼吸新鲜空气,   新鲜空气吸得多,体内浊气便少,人就会变得仙仙哒。   不多时听见落落大方的脚步声,随即听卫少儿笑道:“采桑精神不错,不愧是绿竹仙子,真名士也!”   采桑“呵”一声,“什么绿竹仙子?听着俗气,俗不可耐。”   “是是是。”卫少儿上前搭着她的肩膀说道:“我没文化,那你自己起一个呗,不过琴花什么的就别想了,你的乐曲可都是我姐姐创作的呢。”   采桑:“我听姑射仙人说,有个叫广东的地方,那里的人十分和善,逢人都称呼靓仔靓女的,我对此颇为向往,不如你就叫我靓女吧。”   广东那个地方……其实叫“叼毛”的人也很多。   卫少儿:“……”   此时姜若水招呼用膳,卫少儿便引李采桑回屋,方坐下,姜若水递上半碗白粥,不无好奇道:“采桑,果真有姑射仙人吗?”   卫少儿吃惊道:“姐姐,你不是见过?”   姜若水:“不曾见过。”   李采桑微微叹息,“如此说来,果然是我的梦境了。”说着又不禁心中想道:“不论是地球还是这异世界,谁又能说人生不是一场梦呢?”不由得有点儿心灰意冷。   姜若水和卫少儿却是惊奇,后者不可置信道:“世上有这样的梦境?”   世上梦见仙人者多如繁星,但梦中仙人能做出《劝学》、《逍遥游》这种文章的,绝无仅有。   采桑不答,却是姜若水说道:“我看是采桑文华深厚所致。”说时朝卫少儿打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哦”了一声便罢。   她们却是联想到了李采桑的第二灵魂,都猜测这第二灵魂有些蹊跷,才致她忽然间走火入魔,当下却不好深入追问,免得又刺激了她。   早膳之后,卫少儿给李采桑施针,在太阳穴附近扎了几十针,又用药烟熏她的眼睛,着实折腾了好一会儿,采桑只觉得眼眶微微发麻,听卫少儿叹息,似乎效果很不理想。   但她心里并不急切,反而安慰师傅道:“我看过姜鲮鱼的渡劫记载,如果这真是心魔劫,亦即鬼迷心窍、昏神障目,只需击溃心魔,眼睛便能迅速恢复,师傅不用担心。”   姜若水揽着徒弟,愧疚道:“师傅真是没用。”   李采桑将螓首枕在师傅的腿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桐木香气,那大概是源自桐木琴箱的气味,她躺了片刻才悠悠说道:“如果没有师傅的乐曲和诗文,我又何来这偌大的名头?不瞒师傅,曾经我很害怕,害怕世人知道真相,害怕身败名裂,所以,我曾经想过杀了你和长老。”   姜若水浑身一震,呼吸急促,采桑能感受到,握着的手迅速发冷。   师傅将她抱得更紧,颤抖道:“对不起,是师傅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师傅逼你承受那些名利,逼你争取气运,你也不会滋生那些恐惧,都是师傅不好。”   采桑心中叹息,也是认同姜若水这种说法的,采桑子根本就是被安排上了,六岁啊,从她“创作”《咏雪》开始,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但年仅六岁的李采桑又能明白什么呢,懵懵懂懂,越行越远,等明白事理时已经无法自拔。   严格说起来,姜若水确实也是帮凶之一,不是主要帮凶,却是最具影响的帮凶,因为那些乐曲、诗文都是她提供的,如果采桑子真的因此而杀了她和梁秋荷,也可以说是她们咎由自取。   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此时此刻,姜若水才真正意识到李采桑究竟背负着怎样的恐惧在前行,当下便如坠九幽浑身冰冷。   采桑酱此时将之道出也颇觉心酸,她已经决定了要真正融合、继承采桑子的人生,这些危险至极的心结便总是要解开的,于是宽慰道:“师傅,我知道你心里是为了我好,你这么善良的人,不可能有心害人,更何况是你徒弟?只是有时候好心也会做坏事,我有那样的念头当然也是大逆不道,但我知错了,反省了,所以如今才能坦然在你怀里撒娇,只望师傅也不要再盲从他人,我和师妹们都需要你呢。”   瞎眼的在给没瞎的上眼药。   姜若水闻言,既懊悔又感动,心肝肉疼,久久不能自已。 第107章 懒癌无药医   约莫巳时一刻,李采桑终于在时隔数月之后再次接触春雷琴,恰逢空中一声闷雷,便又下起沥沥小雨来。   如此正和采桑心意,雨打竹林可以掩盖她即将弹出的魔音,虽然说自家地头不用见外,但能做仙子的谁又愿意做魔鬼呢?   叮叮咚咚噌噌锵锵……采桑仔细辨认了一番音调、音色,然后试着弹了一下《两只老虎》、《小蜜蜂》,倒也着调,颇觉趣味。   而且很快便想起来一些基本指法,触、捐、摘、捻、消、索、泛、撮、推、勾、擂、虚点、反操、蟹行等等,霎时觉得弹琴比耍剑难多了,不说乐理、音理之类,单是这基础指法就比基础剑法复杂许多。   七弦琴可以说是弦类乐器里最难的,传说伏羲氏的妻子女希氏也是顶天聪明的人,她向丈夫学琴,学了半辈子都学不好,恼羞之下制出了“瑟”,那是足足有五十条弦的琴,将各种音乐变化进一步详细区分,演奏起来确实容易多了,但五十弦的瑟在音域方面依然不如仅有七弦的琴,可见七弦琴的变化之繁复。   当今也是弹瑟、筝者众,弹琴者寡,而姜若水更有许多独家指法。   听李采桑演奏过《小重山》的乐道大家也不算少了,但能记录琴谱的一个也无。   采桑对《小重山》的印象也挺深刻,熟悉一番后便也对其发起挑战,结果都是弹奏十几下便无以为继,虽然记得大概的调子,但手上完全衔接不下去。   在檐下避雨的角灵、徴灵、羽灵总算是知道首席师姐数月来不弹琴的原因了,敢情她是忘了呀,又或者是瞎眼之后摸不准琴弦了?总之弹得那个凌乱,万鬼哭泣一般,阴森恐怖,也算是一门音波功了。   这要是传了出去,琴花先生必然英名尽丧。   姜若水倒是宽容得很,手把手地教徒弟指法,耐心而温柔,只是讲解理论时发现这融合了第二灵魂的爱徒总是很容易睡着……   进入四月份后,雨水更加丰沛,竹海却陷入了梅雨时节,整日里细雨朦胧。   慢慢有些地方名士前来拜访采桑先生,却被告知先生闭关了,大部分人失望而归,但也有些执拗的非要纠缠,兴许还包括了某些不怀好意者的刺探,不得已,杏花卫少儿出面驱逐,只道李采桑闭关是重塑气脉所需,任何人不得打扰。   杏花德高望重,她的话自然是可信的,众关怀者就此暂退,却又引来了不少病人,杏花寄居的白玉园颇为忙碌。   东篱观内外平静,林太音也不需如何管理,只头几天熟悉了一番各处事务,将财务大权握在手里便作罢,平时也随众门徒一起练功。   长老梁秋荷率人去神京时几乎掏空了东篱观,如今的财物大部分都是李采桑一行带回来的,林太音掌握起来自然容易。   东篱观的主要收入是香客的香油钱,但自当年薛雏菊叛派后,观中与益州各地名门大族的关系迅速冷淡,上门的贵夫人越来越少,后来李采桑出山又是“勾搭”男人的,反而更恶了贵夫人们,导致之前十几年的收入着实惨淡得很。   但随着林太音、陶太阿在万仙会上大放异彩,如今也有不少益州大族将家里的宝贝姑娘送来东篱观修行,带来的财物非常可观,更重要的是终于再次与这些高门大族建立了联系,财务报表立即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日常事务都早有定规,太音熟悉了几天后便轻松下来,左右无事,便去寻太阿练剑。   太阿恢复了精神,最近已经击败观里众多执事,本来还跃跃欲试要挑战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观主,结果观主闭关了。   但她还是和师姐妹们一起住竹舍大院,只是有了个小单间,那水缸大的黄金琥珀杵在屋檐下的门边,林太音来到时,见她正盘坐在琥珀上练气,不由得笑道:“你这是在孵小鸡呢?”   太阿一怔,低头看了看琥珀里的小老虎,嘿笑道:“还真是,说不定就孵出来了呢。”   太音扬了扬手里的纹钢剑,说道:“陪我练剑去。”   太阿撇嘴,“不去,没劲。”   太音的剑法远不如她,但真气比她雄厚,两人对练起来除非有高手在旁边看着,不然她们谁不敢全力施展,太阿即便稳占上风却也没能取胜,反倒刺激太音的剑法飞快进步,而她却没什么收获,对练几次之后便觉得吃亏了。   这大抵也是她开始着重练气的原因。   太音无奈,随意坐在台阶上,说道:“你那个神功还是睡觉的时候修炼效果好,你这么着急反倒容易出岔子。”   太阿顿时满脸惊奇,“我蒙面师兄是这么说来着,你怎么知道的?”   太音呵呵一笑,“我是练气的行家呀,很多功法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你看我,就没有刻意练气,但进步还是比你大。”   太阿满脸怀疑,“你这是怕我的真气超过你,所以才这么说的吧?我蒙面师兄说睡觉时修炼效果更好,但也没说平时就不能练啊,效果差些也无所谓,我时间比你多,总能超过你的。”   太音眼珠子转了转,正思考着怎么忽悠她,忽闻院外传来议论声,原来是几个师姐在说竹海西边的蓉城里出现了一个剑道天才,是蓉城白家人,名白飞舟,年仅十五岁,三天前却打败了蓉城著名剑客**辉,据说仅用了七剑,技惊四座。   太音听闻也颇觉诧异,那韩|光辉是成名十数年的人物,恐怕二十岁前的首席师姐也做不到七剑击败他,白飞舟这战绩着实漂亮,其实力比相同年龄时的首席师姐高出不少的样子呢。   比首席师姐更天才的人,自然会引起关注。   太音忽觉身边剑气勃发,扭头看向太阿,见她目露战意。   太音顿时心中一惊,低喝道:“小剑,你可是被首席师姐禁足了的,想做什么?”   太阿闻言不禁气息一窒,随即泄了气,耸拉着双肩道:“我又没说要出去。”想起首席师姐严厉的目光便不禁心底发怵。   作者留言:   PS:颓废了几天,对不起大家,对不起。 第108章 这个杀手有点二   竹海外围的西南边是个颇为热闹的村落,名叫天猫村,因天猫传说得名,由于商道穿村而过,所以村里也开设了好些行脚店和吃食铺。   村西头有个阿庆包子铺,孙瑛喜欢吃这里的野菜馅包子。   四月初三,他依然叫阿庆嫂装了三个大包子,付了十文钱便往竹海走去,边走边吃包子。   走进竹林,他低头自布袋里翻出来一支卦签,凝神运气在签上写了两个字和一个符号——在吗?   他已经五天联系不上李采桑了,心里着实担忧。   当下又运起“周天谛听大法”,部分意念畅游天地,落在十数里外的卦签上,却依然没有听到李采桑的声音,一点说话声都没有。   虽然有点受伤,但孙瑛不得不认为那个可恶的、虚伪的女人一定是将他的卦签忘记在某个阴暗而封闭的角落里了。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唉,我要不要直接去拜会观主前辈呢?”孙瑛思忖着,却又觉得未必能帮得上什么,毕竟李采桑都忘记他的卦签了,估摸着也没什么地方是需要他的。   论修为他不如观主,论医术他更不如杏花,便是孙玉珂的医术也远胜于他。   不多时来到河边,他又请打渔的武二郎艄他观景,杵在筏子上遥望东篱观上空的气象。   此时天上下着朦胧细雨,和风吹拂,青翠竹林荡漾着微澜。   孙瑛掐指算了算,得了个中下卦“山水蒙”,并不算糟糕,想了想,感觉以李采桑的聪明智慧,一定可以扭转局面。   正要吩咐武二郎折返,忽然心头一突,强烈的危机感涌遍周身,足下后退一步,警惕看着武二郎。   武二郎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依然一下一下撑着竹篙,筏子缓慢前行。   孙瑛皱眉,便要踏波而去,却闻上游传来颇为熟悉的声音道:“孙不散,找你可真不容易呢。”   孙瑛面色微变。   孙不散是他三年前跟随义父游历南极洲时用的假名,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他侧移两步,防备武二郎的同时,眼角瞥见一**舟自上游迅速靠近,其上仃立着一窈窕身影,她背负着双手,黑衣迎风,更见丰姿俊逸,目光却显三分阴戾,咬着银牙。   “宗雪鹅……”孙瑛顿感头皮发麻,暗呼:“劫数!”   宗雪娥原本叫宗雪鹅,年纪轻轻却已是南极洲魔光门当代门主。   雪鹅是南极洲独有的一种水陆两栖动物,外形像缩了脖子的大肥鹅,很常见,性情温驯。   但宗雪鹅是个横行霸道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她足下的小舟眨眼间来到孙瑛面前,她的目光满是怨恨和戏谑,冷笑道:“你倒是跑啊,你们卜算子一脉的神行术不是很能跑的吗?”   孙瑛的右手探进布袋里,紧握着一支卦签,暗中发力,脸上讪笑道:“看见你我开心都来不及,为何要跑?”   “呸!”宗雪鹅扬手便打,孙瑛却滑开一步,堪堪避过。   宗雪鹅“呵”一声,“出窍了呢,做李采桑的狗腿子果然好处多多。”   话音未落,武二郎忽然一步踏出,手中竹篙寒光一闪,一柄青幽长剑刺向孙瑛小腹。   孙瑛眼神微变,剑指一划,气剑却扑空,对方的剑光自布袋上划过。   孙瑛看不清他是如何变招的,一股寒意自脊柱蹿升。   嗤,他腰间的布袋裂开,其中一支竹签“啪”的一声断作两截,一缕缕剑气自断口处喷薄而出。   “杀神?”孙瑛心中颤栗,面上却是哂笑道:“砍竹片太大材小用了。”   武二郎却不作理会,似乎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只一步踏出便已出现在岸边,走进竹林。   孙瑛眼神再变,心知他的神行术与此人也只在伯仲之间。   宗雪鹅翻手,将一颗红色丹丸递给孙瑛,戏虐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孙瑛迟疑数息才捻起丹丸,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想做什么?”   南极洲来者绝不限于兽王和杀神,他们虽然修为不俗,但孙瑛自信仅凭这两人还无法瞒过他的卜算神觉,定有人为他们遮掩了气机。   是阴阳法王还是计罗城主?   这些人来竹海意欲何为?   宗雪鹅冷哼道:“别想太多,当下的目标只有你而已,不然方才你已经死了。”   “是吗?”孙瑛打量着手里的丹丸,在宗雪鹅即将失去耐心时才无奈将其吃下,却笑道:“杏花便在数里之外,你们给我吃这千疮百孔丹其实也很浪费。”   宗雪鹅呵呵冷笑,忽然探手抓住孙瑛的衣领便纵至岸边,随即大步而去。   而数里之外的东篱观,片刻前,饮酒斋阁楼上忽然射出一支竹签,直透屋脊而出,却在脊上五尺处砰然崩断,随即跌落。   此时观主小院中的姜若水正将再次睡着的徒弟抱起来,走向卧室,忽然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饮酒斋的方向,微微皱眉。   她迅速将李采桑抱至榻上,给她盖了春被,又将东篱剑搁在床边,如此才出门着角灵等人入屋守护,她则快步向饮酒斋而去。   循着感应,她很快便在屋脊上找到了崩断的竹片儿,其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周流之气——卜算子一脉的功法气息。   “孙瑛?”   姜若水没见过孙瑛,但听卜算子提起过。   她顿时觉得很为难,眼前的卦签都断了,想那孙瑛多半已陷于危难,以她和卜算子的交情,很应该赶去搭救,但又担心瞎眼徒弟的安危,却不愿离开竹海。   修为到了她的境界,已经与冥冥之天建立了若有若无的联系,对熟悉事物的突兀变化都能有所感应,身处东篱观,便能对周遭数里的气息了如指掌,因为她对这个地方足够熟悉。   竹海之外的地方对她而言却十分陌生,甚至令她觉得……有点惶恐。   “怎么办呢?”   死宅观主踌躇了片刻,猛一咬牙,还是循着周流气逸散的方向追了去,很快便越过了环观清溪。   竹林中,披着蓑衣的武二郎再次迈步,一步数丈,向东篱观地界而去。 第109章 神经杀手与摇滚琴姬   李采桑白天睡觉一般都睡不长,只是瞎眼之后每次醒来都不能确定时间。   “师傅?”她只唤一声便听羽灵说道:“师姐,观主走开了,现在是辰时二刻。”   辰时二刻也就是早上八点至八点半的样子,采桑又问道:“还是初三吧?”   羽灵:“……是呀。”   惊!这个首席师姐竟然怀疑她自己睡到初四去了!   “嗯,总算没有太过虚度光阴。”首席师姐很是欣慰的样子,自个儿摸索着坐了起来。   羽灵:“……”   “扶我去练琴。”采桑说着便向前伸手。   羽灵却先将东篱剑递给她,说道:“观主吩咐,要你带着东篱剑。”   “哦,好吧。”   她抱着长剑,由羽灵牵引着来到外堂,觉得微风带雨,凉凉湿湿的,便知细雨未停。   当下坐于案后,将长剑放在脚边,摸了摸案上的春雷,又检查腰链上的剑袋和琥珀珠子,才对羽灵说道:“拿酒来。”   羽灵答应一声便去,暗道这师姐真的变成酒鬼了啊。   李采桑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羽灵回来,四周静悄悄的。   她黛眉微皱,拿起地上的东篱剑,手腕一抖,杀剑出鞘三寸,想必足够师傅产生感应了,却听前方一沙哑声音缓缓说道:“你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采桑心里“咯噔”一下,将长剑换于左手,右手摸出来一支小飞剑,说道:“我的师妹们呢?”   来人似乎不再掩饰,脚步声大方起来,行至台阶上坐下。   此时的台阶应该是湿的。   “我不杀多余的人。”他说道。   言外之意是并没有杀害羽灵等人,完了却又解释道:“每个人都是我未来的目标,每多杀一个,我未来便少收一份酬劳。”   这是个神经病杀手,采桑心中如此判断,面上却赞同道:“有道理。”随即问道:“雇主给了你多少酬劳?或许我可以给你更多。”   台阶上的男子摘下斗笠,扭头看向门后的李采桑,目光很平静,没有丝毫杀气。   “酬劳是我的命,外加一千两黄金。”他说道。   李采桑默然。   这显然是一个被威胁了性命的杀手。   她给不了他更多的酬劳。   却听杀手说道:“你很美,比我预想中的更好看。”   采桑觉得有点怪,大概是因为这个杀手太怪了。   又或者,他想先|奸|后|杀?   杀手接着说道:“南极洲没有你这么好看的人,也没有这么好看的风景。”   采桑想了想才说道:“可惜我看不见你的模样。”   为了苟存于世,只能配合他表演的亚子。   “我很丑。”男子的声音依然在台阶上传来,依然很缓,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死了。”   采桑:“……”   幸亏“我”瞎了!   心里拔凉拔凉的,怎么师傅还没回来?脸上却保持微笑,说道:“这对我很不公平,我还没见过你,你却也要杀我。”   男子:“确实不公平,你可以要求赔偿。”   采桑只想拖延时间,想了想,说道:“那请你听我弹唱一曲。”   这似乎不是赔偿,应该是赠予。   男子似乎有些意外,良久才说道:“可以。”   采桑:“也许很难听,但这是我很喜欢的曲子,绝对不是音波功,希望你不要误会。”   害怕他一误会就动手。   男子呵呵一声,不是冷笑,也没有嘲讽,他确实在笑。   大抵是觉得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诱敌之术太拙劣了。   “请欣赏《一无所有》。”美丽的盲女说完便放下长剑和飞剑,摸着琴“铮铮铮”地弹奏起来,弹得很用力,但调子很怪,鬼哭狼嚎一般,要不是她提前说明,杀手真的会以为这是音波功。   但它确实不是音波功,没有任何真气波动。   只是单纯的难听。   弹了片刻,盲女扯开嗓子便唱:“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噢……噢……”   男子完全理解了她刚才的话,这确实不是音波功,只是单纯的鬼哭狼嚎。   这对一般人而言确实是赔偿……   男子听了几句倒听进去了。   因为听得懂。   他不识字,没有文化,听得懂的歌曲屈指可数。   此时,十数里之外,姜若水正疾驰而回,忽感一股雄浑真气如大钟一般笼罩而下,不由得脸色微变,双掌一托。   轰!   她足下的青竹被恐怖气浪压塌一片,身形坠落在地。   前方出现一个身穿黑袍的魁梧男子,五官粗犷,一边脸青色,一边脸红色,看着颇为狰狞。   “在下南极洲阴阳法王,见过观主陛下。”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重(chong)音,似乎身体里有两个人在同时讲话。   虽然说话客气,却始终背负着双手,姿态睥睨。   “你们想做什么?”姜若水气急脸红,此时焉能不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或者说是对方的一石二鸟之计。   结果她既找不到孙瑛,还给了对方针对徒弟的机会,被这怪人挡着,两头都够不着。   阴阳法王轻笑道:“观主稍安勿躁,令高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只是想知道天书的下落而已,或者观主也可以帮我劝一劝卜算子传人,只要他说出天书下落,我保证令高足安然无恙。”   姜若水气恼道:“你们敢伤害卜算子传人?不怕卜算子报复吗?”   卜算子不立教,也没有入道境的实力,但所有红尘仙都不敢太得罪他,一旦杀他不死,后果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得卜算子者得天下并非虚言,第三代卜算子曾经将一个鼎盛的皇朝都算计得分崩离析,其皇族生不如死,便是道境红尘仙亦不禁为之胆寒。   阴阳法王却哈哈大笑,“我等南极洲修士,本就是亡命之徒,何惧报复?”   “那我便先打死你!”姜若水气极,心急如焚,身影闪电般扑向法王,一掌推出。   平平无奇的一掌。   法王气势却是骤然一窒,只觉乾坤压顶避无可避,只得运足十成功力一掌迎上。   砰!   天摇地动,大片青竹倒卧,细雨溅射如箭。   阴阳法王目露震惊,一步退后,踏裂数丈大地。   “呀!”不善厮杀又不得已强逼自己厮杀的姜若水状若癫狂,见一掌得势便猛烈推掌。   平平无奇的连续掌。   “……”阴阳法王神色剧变。 第110章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辰时二刻是东篱观一天里最热闹的时间段,因为刚刚结束早课的门人大多都在结伴对练。   晨练动功、昏练静功,这是东篱观的修行特色之一。   林太音也勉力以探讨的方式主持了两次早课,反响倒也不错,主要是因为她的观点比执事们的老生常谈新颖不少。   此时她已结束了晨练,正回到屋里,忽见可乐师姐匆匆而来,禀报道:“次席,蓉城的白飞舟在山门外扬言要挑战太阿师妹。”   太音颇觉讶异,便快步向山门走去,但十数步后便慢了下来,扭头问道:“白飞舟有没有提到我?”   任可乐想了想才摇头道:“没有。”   太音顿时皱眉。   任可乐还以为次席师妹是觉得失了威风而不喜,实则是太音觉得这事情有古怪。   白飞舟年仅十五岁,八天前击败了蓉城的韩|光辉,似乎就此开始了扬名之路,而此时蓉城之外的竹海便有一个已经闯出偌大名头的陶太阿,他来挑战太阿似乎合情合理。   但太音的名声尤在太阿之上,毕竟太音才是万仙会少年剑术比赛的最终魁首,外界虽然议论太阿的实力在太音之上,但终究也未得证实,便是此时的东篱观,能断言此事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白飞舟意欲扬名立万,却只提太阿,太音便觉得有点古怪,决定先去试探,于是驻足,唤来几个师姐问道:“太阿在哪里?”   师姐答道去了野菊林练剑,太音便吩咐道:“你们速去野菊林守着,不要让人去打扰她,切不能让她知道白飞舟挑战之事,万一被知道了也要尽量阻止她前来,直到我让可乐师姐前去通知你们。”   几人虽然疑惑,但也领命去了。   如此,林太音才快步走向山门。   不料这番吩咐已经完全落在山门外的商神秀耳里,她盘坐于高竹之上,遥遥关注着东篱观的情形,功聚双耳,听了太音的安排便不禁目露讶异,暗想道:“好个心思慎密的丫头,李采桑真是培养了一个优秀继承人呢。”   “如此一来,事情更麻烦了……”商神秀有些懊恼,“好不容易等到姜若水和李采桑都闭关了,还以为事情会变得简单呢,想不到这太音丫头这么警惕。”   白飞舟七剑击败韩|光辉正是她一手安排,意在引诱陶太阿。   白飞舟的实力其实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强势,只是商神秀研究了韩|光辉的剑法,然后将破解之法传予白飞舟,才有了他七剑破敌的惊人结果。   她昨日又给了白飞舟一本失传多年的点苍派剑谱,换他今日带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铜剑来挑战陶太阿。   有些恼怒的商神秀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野菊林捉人,毕竟姜若水和李采桑此时都闭关了嘛,念头方起,忽觉东南方出现两股强悍气息,不由得心中一震,霍然起身遥望。   “姜若水与人争斗!”她立即便认出了姜若水的气息,头皮微微发麻,暗暗咋舌,“这位陛下平时看起来软弱可欺,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凶猛!老实人发脾气果然可怕,我还是再想想的好。”   那边姜若水的气息堪称山高海深、顶天立地,她的对手虽然也很强,却被压制得像是狂风暴雨中的破窑,四处漏风就要土崩瓦解的样子。   “这蛮不讲理的打法,二姐恐怕也招架不住……”   ——   此时,孙瑛被带到天猫村的马姓地主家里,只见中庭台阶上一张月半老爷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火焰纹袍的大汉,国字脸,半脸浓密胡子,鹰钩鼻,三角眼,赫然是南极洲的霸主之一计罗城主。   孙瑛看了那城主一眼,神色如常,扭头对宗雪鹅笑道:“神光门终于还是向计罗城投降了呢。”   啪!   宗雪鹅狠狠一巴掌在在孙瑛脸上,厉声喝道:“雨你无瓜!”   孙瑛白净的脸颊上顿时浮现掌印,嘴角溢血,他却不恼,只是艰难地扯了扯嘴皮子。   台阶上计罗城主哈哈一笑,饶有兴致道:“不愧是卜算子传人,大难临头还有心情调|戏小情人,确实风流俊杰。”   孙瑛看向计罗城主,微笑道:“我大难临头?不见得。”   计罗城主脸色微沉,冷哼道:“也许卜算子确实能预感到你的劫难,但他毕竟身在数千里之外,我劝你不要抱有无谓的期待,那样只会是自讨苦吃而已。”   孙瑛依然微笑。   计罗城主接着说道:“你方才也见过杀神武二郎了,你觉得他的实力比之李采桑如何?”   孙瑛笑容一滞,皱起眉头。   此时数里外传来姜若水与阴阳法王相争的激烈气息,更令孙瑛面色微变。   计罗城主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李采桑毕竟是击败过章庭雪的人,也许她的修为在武二郎之上,可惜决定胜负的从来不仅仅是修为,正如李采桑能击败章庭雪那样,而修为不如李采桑的武二郎,要杀李采桑却也不难。”   孙瑛的脸色更难看几分,他很清楚南极洲杀神殿的杀手是怎样的一群人——没有任何的羞耻心、荣辱感,甚至没有作为一个人的自觉,像野狼一样活着,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   武二郎无疑很强,而执行任务时的武二郎,可以更强悍数倍,即便他杀了章庭雪,孙瑛也不会觉得太意外。   孙瑛的气息乱了。   计罗城主不无得意道:“你的时间不多,现在回答完我的问题便赶去相救也许还来得及。”他停顿了片刻才一字一顿地说道:“请问,第五页天书在哪里?”   孙瑛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我方才还给李采桑算了卦呢,她的运气不算太差。”   言外之意是不接受威胁。   话刚说完又被宗雪鹅呼了一巴掌,她咬牙骂道:“贱人!”   ——   采桑酱是个淡淡的女子,本来是不喜欢摇滚的,只是最近生活困顿,容易多愁善感甚至心灰意冷,感觉需要摇滚一下振作精神,于是变得有些……奔放。   听见杀手说他很丑,本来想唱《丑八怪》之类的,虽然不摇滚,但似乎应景,又觉得太危险,反正目的是拖延时间,于是选了这几天经常弹的《一无所有》。   “喔……喔……”   喔得嗓子都快哑火了也没听见师傅回来,总觉得周星星马上就要跳起来打她然后大骂:“喔你个头啊喔喔喔……”   快断气了,“喔”不下去,连忙又抓起东篱剑和小飞剑,猛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即便是宽松的中衣,也随之展露着优美的曲线。   二十六岁的她无疑是个成熟的女子。   缓过气来了也不闻动静,她立即恢复了淡雅的气质,幽幽说道:“我的朋友不多,能听完这一曲的更是只有你一人,谢谢。”   这很采桑子。   “我也算是你的朋友吗?”   杀手的声音依然源自屋檐前的阶梯。   采桑答道:“我只为朋友演奏。”   “我以前有很多朋友,后来都死了。”   “……噢,抱歉伙计,这很遗憾。”采桑有点方。   “为什么要遗憾?我杀了他们之后得到了很多酬劳。”   采桑酱:“……你……前面说什么来着?”   “我以前有很多朋友,后来都死了。”   “再上一句。”   杀手想了想才说道:“我也算是你的朋友吗?”   采桑酱:“不算。”   杀手又笑了,今年第二次笑了,笑完说道:“跟瞎子聊天很放松,或者我应该将所有人的眼睛都刺瞎。”   采桑立即意识到这就是“总结陈词”了,接下来多半便是动手时间,立即便要甩出小飞剑,刚抬手却又听杀手说道:“你的师妹在我手上。”   她连忙捏住差点脱手的飞剑,皱眉道:“你这样很卑鄙。”   “我本就是个卑鄙而丑陋的人,甚至不是人。”他登上台阶却又顿住,说道:“其实你不应该惊动你师傅,那样她或许能救得了孙瑛,只要先救下孙瑛,她便可以全力御使你手上那柄剑,我捉你也不容易,他们的计划便会失败一半。”   采桑心里更惊,原来孙瑛也被捉了,那家伙跑来竹海做什么?   杀手接着说道:“你师傅正与阴阳法王交手,但如果你反抗我,她一定会分力御使你手上的剑,那她便很有可能会死。”   采桑暗骂一声果然卑鄙,下一瞬间便感几道劲气透体而入,只是立即被檀中穴的黑洞吸走了。   她心中一动,推断这应该是点穴断脉一类的功夫,而且这杀手似乎是在凌空“点穴”,应该不知道她体内的虚实。   又等了数息,不闻杀手动静,采桑神色无奈地将东篱剑和小飞剑都放下,叹息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威胁卜算子传人,让他道出天书的下落。”杀手的声音在靠近,话音未落,采桑便觉得后背的衣领被提了起来。   她体内的太极球瞬间翻转,转身推掌。   双掌呈八字型推出,尽量囊括杀手处身的区域。   然后自顾自地往前一滚,双脚一蹬便飞奔而去。   不管脚下踩到什么,也不管面前有什么,瞬间燃烧气运,天地之力在身周形成一尺气墙。   冲鸭!!   不能连累师妹和师傅,那便只能跑了,能跑多远是多远,多争取一瞬间便多一分生机。   杀手侧身避过掌气,几乎本能地拔剑。   磬!寒光一闪,却很短促。   他的剑只出鞘了一半。   只是这瞬间的犹豫,那好看至极的人儿已经像脱缰的野狗的一般冲进了竹林里,背影依然很好看。   这风范让男子觉得有点亲切——为了苟存性命而奋发的样子本来就不难看。   他三步踏出,与李采桑之间的距离便缩短了一半。 第111章 老好人之怒(二合一)   太音来到山门时,果然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白净少年背着长剑站在三丈外,相貌堂堂,背负着双手,意气风发状。   太音打量他时他同样打量着太音,在八个东篱观门人里,无疑属她最为年轻矮小,且她身上穿的并不是一般弟子的浅绿色服装,而是金边白底的浅蓝色绸衣,比身边七个年长的弟子都贵气不少。   白飞舟朗声问道:“你便是陶太阿?”   太音眼珠子一转,答道:“正是。”   其身后众师姐俱都面露讶异,但无人做声。   白飞舟拱手失礼,随即取下背上皮卷,将其抖开,握着一柄粗糙而布满锈迹的古剑,说道:“在下蓉城白家白飞舟,请赐教!”说着便做了个请招的姿势。   太音等人看着他手上的铜剑,均是大感意外。   远处竹丛里的商神秀不禁扶额叹息,忽感东篱观中央涌向剧烈的天地之力,不禁又是一惊,“天运紫气,李采桑在燃烧气运,这师徒二人都遭到袭击了?”   下一刻却感那汹涌的天地之力朝猛虎下山一般白飞舟奔腾而去。   商神秀脸色微变,只觉得李采桑是要对付白飞舟或者抢夺轩辕剑,当下顾不得暴露,闪电般驰向白飞舟。   此时的李采桑几乎浑身笼罩在一团紫气里,虽不曾刻意锻炼过遁术身法,但数次燃烧气运之后,对东篱观的《龙气遁法》已经非常熟悉,此时全力施展开来真如一尾紫龙穿梭,所过之处竹丛破灭、细雨飞溅,呼啸之声大作。   《玄女九变》之中足足有六个法相都蕴含部分龙形特征,龙头人身、人身龙尾等等,这《龙气遁法》便是出自《玄女九变》,殊为不凡。   但比起武二郎的神行术来却差了不止一筹,他抱着剑,闲庭信步一般,却似缩地成寸,每一步落下都会出现在十数丈之外。   数步之后,武二郎已至李采桑背后,无声无息的一掌探向其香肩。   却闻一声娇斥传来,金星乍闪。   数十枚金针自李采桑身前绕射而出,直击武二郎面门。   赫然是名满天下的杏花金针。   武二郎不敢大意,足下一顿,缩手同时杀剑已经出鞘,手肘一压剑柄,杀剑轮番如繁花。   叮叮叮……   金针尽数被扫飞,却见竹丛里射出一道红影,一股坚韧澎湃的真气如怒龙扑向武二郎。   他却换若未见,横剑一斩,意欲将来者一剑两断,气势决绝不见丝毫迹象。   卫少儿大惊,她一掌未必能打死那脸带狗面具的男子,但对方的一剑足以将她削成两段,不得已翻掌一压,陨石小鼎已自袖中落在掌心,企图以小药鼎抵住剑锋,誓要阻他一阻。   却见那男子忽然双膝一屈,上身仰卧,竟是跪地滑行自她胯下蹿过,依然追向李采桑。   卫少儿惊愕无比,完全不曾想过堂堂出窍境的绝顶高手竟在会临敌时做出这种贻笑大方且充满屈辱意味的行为,随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人。   她猛然收势,同样转身疾驰,意念一动,四周金针再次激射而去,却见那男子身影倏隐倏现,忽左忽右,却是难以捉摸。   他的速度丝毫不减,依然迅速逼近李采桑。   山门外,林太音并未拔剑,正要出言试探白飞舟,忽见远处扑来一金色身影,未及看清其面目,又觉身后一股狂风扫来,随即一道紫光自身边闪过,其带起的飓风瞬间将她掀飞。   “嗯?”商神秀猛然发觉李采桑并非是在针对白飞舟,以她的见识和经验,立即便能判断李采桑将与白飞舟擦身而过,忽然心中一动,推开白飞舟时夺过他手中的轩辕剑,同时旋身,运足十成功力,左掌一捞,堪堪捞在李采桑的气墙上,半牵半撞地令她拐了个弯,转而面向姜若水处奔去。   “呀——”   采桑明显觉得被一股柔劲带了一下,以为是杀手追上来了,心中更是惊惧,灵魂颤栗的瞬间连太极球都震了一震,速度激增。   商神秀未及回气却觉一缕冰寒杀气临身,不由得心中一惊,手中长剑几乎是下意识地向身后一扫。   磬!   一柄青幽杀剑将轩辕剑逼退,狗面具一晃而过。   商神秀猛地一怔,随即面色大变,直勾勾看着手上的铜剑,心神颤抖。   虽然轩辕剑名头很大,但这毕竟是三千年的老物件了啊!   在未回到剑灵手里之前,它无疑是很脆弱的……一件东西。   她颤颤巍巍地抖了一下铜剑,便听见“砰”的一声,顿时大惊失色,不等铜剑断落,忙伸手去将断口捂住,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噫吁嚱!汝娘哉!”   商神秀惊恐不已、如丧考妣,只想找点什么东西将这剑祖宗接起来。   另一边,负责牵制姜若水的阴阳法王同样欲哭无泪。   他大大低估了姜若水的实力,更没有想到她动起手来会这么……忘乎所以。   放佛一头暴走的凶兽,誓要将眼前的敌人撕碎,明明是她占尽上风,却满脸委屈的样子。   “呀!”   连续不断的推掌仿佛一重重天阙压在阴阳法王身上,每接一掌真气便震荡一分,十数掌后,青色的半边脸颊也发红了,嘴角溢血。   轰轰轰……   两者一进一退,势如飞陨横空,所过之处竹海翻滚、大地龟裂,转眼间战至环观清溪上,顿掀巨浪,足下溪流瞬间向两边排空十数丈。   阴阳法王焦急之际,忽见一组臂钏金环打向姜若水后脑勺,顿时心中一喜,自然知道是计罗城主出手了。   姜若水一心震慑敌人,此时着实发了狠,却未能察觉偷袭,被金环打了一个趔趄,顿时真气大乱,道髻散落。   阴阳法王见状更是惊骇,那臂环上的力道何止千斤?又是趁其不备打中后脑勺那样的要害位置,竟然只是打落了她的头髻?   法王只觉得心胆俱寒,连夹击的勇气也缺乏,趁此间隙转身便逃,瞬间驰出数十丈,却有感前方一股洪流奔雷般袭来,随即察觉天地之力的涌动,已知来人是谁。   “李采桑,她怎会在此?”   法王恼怒之极,但心知不能叫李采桑与姜若水汇合,不得已凝聚真气一掌推出。   李采桑不仅仅是撬开卜算子传人嘴巴的筹码,俱计罗城主等人分析,她本身也是最有可能得到天书的几人之一,程度与楚赤松、夏语鹤、萧元魁等几人相当。   即便不是为了要挟孙瑛,李采桑依然是南极洲众人的目标。   轰!   疾冲中的李采桑忽觉撞上铜墙铁壁,恐怖巨力瞬间反震而回,不禁娇躯剧颤,口吐鲜血,身形向后抛飞,掉在腰链上用以压裙的茶色琥珀“嗤”的一声裂开数道缝隙。   后方紧追而至的武二郎一掌劈在她后颈上,随即提着她的衣领便折向南边遁去。   不料这一幕已入了姜若水的眼,她浑身一震,目射金光气冲斗牛,几步踏出便已出现在阴阳法王身后,双爪一错。   仿佛拨开一丛杂草一般将阴阳法王一分为二。   这阴阳法王本已身受重伤,方才被蛮牛似的李采桑一撞,也是真气暴乱连退数步,恰恰挡了姜若水的道路。   空中的金环骤然一顿。   远处追赶而来的卫少儿几乎扑倒在地,杏目圆睁,看着秀发倒竖状若魔神的姜若水掰开怪人而走出,也不禁心胆一寒。   下一瞬间,姜若水自向狗面杀手追去,同时右手向后一招,数里外传来东篱剑的惊天剑鸣。   磬——   天地剧震,清溪沸腾,万竹移形,东篱观内外猛然爆发磅礴剑气,将方圆数里都笼罩在内,霎时风云变色,惊雷连连。   却是姜若水取剑之际启动了镇派剑阵,无尽剑气捣乱乾坤。   剑未至,她凌空虚度,已是一剑斩向身穿蓑衣的武二郎。   百丈剑光声势骇人。   却见武二郎将杀剑抵在李采桑的后颈上,出鞘三分,只需轻轻一抹便能了结其性命。   姜若水剑掌一挥,剑气自武二郎身侧落下,迅速消散,她的速度也下降不少,显然是心有顾忌不敢逼迫太甚。   此时,马地主家里的计罗城主霍然而起,一步踏至孙瑛面前,拎起他便往东方疾驰而去。   宗雪鹅、毕九剑等人同样也察觉了远处的天地剧变,但见计罗城主略显仓皇的样子俱是十分震惊,二话不说便紧随其后,一干下属也作鸟兽散。   宗雪鹅奔行数里,却越觉后方气浪汹涌,回头一看,赫然见武二郎架着状似昏迷的李采桑神行而来,而他们身后数十丈处,一散发道姑提着长剑紧追不舍,她所过之处,身周数丈草木尽化灰灰,可见其真气之炽烈。   “姜若水竟恐怖如斯?”宗雪娥头皮发麻,足下再次发力,同时朝武二郎厉喝道:“不要过来,滚!”   却听武二郎好整以暇地说道:“我要不跟着你们,一定活不了,阴阳法王已经死了。”   宗雪鹅:“!!”立即向南边偏了数丈,将前面的计罗城主“让”了出来。   阴阳法王何等不可一世的魔头,竟然死了?   不是说南极洲魔头的实战能力远超晋人吗?为什么堂堂阴阳法王会被一个道姑杀死?   武二郎仗着手里的李采桑保命,这话显然是故意说给计罗城主听的,弦外之意是你们不帮我挡下后面那只,我就只能放了李采桑。   孙瑛自然也听见了,不禁哈哈大笑,只是笑了几声便遭计罗城主一肘击昏。   计罗城主恼怒至极,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演变至此,天书的下落还没问出来倒先殁了阴阳法王这个强有力的臂助。   在他感受到法王的气息迅速消散时,何尝不是震惊得无法置信?   情报有误!姜若水根本就不是性格怯懦的文人雅士,绝对不是!   城主猛一咬牙,将孙瑛丢给毕九剑,随即折返,双掌一扣一推,将远处的臂钏金环召回后推向那杀气冲霄的女道士。   姜若水丹目一横,随手一剑荡开金环,随即踏空扑向计罗城主,一剑斩下。   磬!!   尖锐剑鸣直欲刺破苍穹,众人只见一道炽白电光落下,“叮”的一声,城主的金环驾住剑锋,身形却被一剑砸落,嘴角溢血。   姜若水只顿了一顿,手腕一翻,一掌将东篱剑推下,剑芒直逼计罗城主天灵盖。   城主神色再变,暴喝一声,再次举环格挡,也是激起了凶性,荡开长剑刹那,金环脱手而出,前一刹那坚不可摧的金环竟螺旋展开,像是两条毒蛇缠向姜若水双足。   东篱剑倒射而回,却遭其中一条金索缠住剑身,姜若水终究缺乏争斗经验,被另一条刁钻无比的金索逼得连退数步,眼见挟持爱徒的恶人即将远遁,顾不得金索,遥遥一指击向挟持者的头颅。   仿佛跨越了空间的一指,剑气只在念头生灭之间便出现在武二郎身后。   一弹指有六十刹那,一刹那共九百生灭。   武二郎却也不凡,早有戒备,电光火石间回剑一挥。   磬!剑锋堪堪破开来犯剑气,却见身边紫气再现,不由得眼神微变。   李采桑娇躯一缩,巧妙自宽松的中衣之中脱出,身形下坠间再摸腰间剑袋,一支飞剑射向武二郎所在位置。   武二郎一剑横扫,剑锋虽然抵住飞剑,身形却遭巨力推开十数丈。   前方的宗雪鹅回首见李采桑逃脱,顿时怒极,剑掌反手劈下,数丈剑气落向李采桑天灵。   采桑循着气劲压迫处拂掌,受反震之力一冲,下坠更急,娇躯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剧烈颤抖。   宗雪鹅颇觉意外,猛然意识到李采桑双目失明,不由得心中一喜,身形疾扑而去。   李采桑后背着地,却也担心敌人自空中袭来,本欲继续丢飞剑,却感屁股蛋儿一疼,原来是压碎绿茶琥珀了,被琥珀碎片扎着屁股,忍着痛楚慌乱间一摸,没摸着剑袋,似乎只摸到了一段小树枝,顾不得那么多便也顺手掷了出去。   宗雪鹅看得分明,只道是这贱人又掷飞剑了,冷哼一声,掌上凝聚元磁神光一扫,那飞剑却丝毫不受影响,一闪而过。 第112章 不可思议的采桑酱   宗雪鹅大惊失色,想要回避却是迟了,淡绿色的光芒“嗤”的一声穿透其右掌,自手肘穿出。   其实眼盲采桑丢得并不准,是宗雪鹅仗着元磁神光欲扫落那“飞剑”,这才着了道儿。   那不是飞剑,似乎是小拇指长短的一段暗绿色枯枝,形状像是一个小箭头,只是异常的坚硬。   就在箭头出手的刹那,地上的李采桑忽又感到一缕紧密的联系,莫名觉得扔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来,似乎有一条绳索连接着它和檀中穴的太极球。   她半点也不迟疑,运起白球之力一扯,尝试将那东西召回。   宗雪鹅便穿了右掌,更是凶性大发,依然气凝左掌欲击毙李采桑,方抬掌忽又感背后气劲破空,不得已先行转身推掌。   嗤!   绿芒破开其掌心气墙,没入其手腕之内。   “怎么可能?”宗雪鹅惊怒交加,怎能想到明明没有真气的李采桑竟然能御使御使“飞剑”?   李采桑却也感到箭头扎到东西了,而且陷了进去颇多阻滞的样子,当即牵着那无形联系横向一切,再一拉。   那箭头便自宗雪鹅手腕里穿出,再次激射。   宗雪鹅骇然,忙旋身回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穿腹之劫,却不敢再行纠缠,咬牙疾驰而去。   远处姜若水被金索穿透小腿,又见李采桑砸落地面情况危急,全然不顾腿伤和那逼命的金索,一步踏至东篱剑前,握剑一震。   轰!   剑气冲霄,狂乱杀意席卷十方,天地有感连生霹雳。   数道惊天之雷仿佛直接落在计罗城主等人心头,无不心惊胆颤,便是计罗城主也顾不得再擒拿李采桑,收了金环转身便逃。   姜若水此时在乎的显然只有李采桑,但对计罗城主而言,孙瑛更为重要,若继续挟持李采桑,便得面对姜若水的疯狂追杀,实在太危险了。   “采桑!”   姜若水呼喊一声,两步来到李采桑身边,浑身杀气瞬间消失。   采桑听见师傅的声音却犹自惊疑问道:“师傅?是师傅吗?”   她自眼睛瞎了之后本就严重缺乏安全感,这几天好不容易习惯了不少,此番遭遇却将她勉强建立起来的生活信心彻底摧毁,陷危时为了苟存性命还能冷静,但听见师傅声音的瞬间便再也压抑不了内心的彷徨与委屈,虽然尚存的理性告诉她可能有诈,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去划,好比溺水的人总想捉住些可以受力的东西。   下一瞬间便感到被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手掌握住,随即有淡淡的桐木香气袭鼻,采桑酱顿感灵魂落在了实处。   “采桑,是师傅,师傅来了。”姜若水紧紧搂着娇躯颤抖的徒弟,自责不已。   此时卫少儿赶至,见李采桑和姜若水都还算“安好”,而那些贼人已经遁远,大抵是安全了的,不由得松一口气,快步上前。   又见李采桑上身只穿着吊带小衣,春光无限,忙脱下身上外袍将她罩上,对姜若水说道:“姐姐,你的脚也受伤不轻,我先给你止血。”说时便自腰间取出金仓药,处理姜若水的伤口。   至于某人的烂屁股,得回去再仔细收拾。   姜若水此时已恢复冷静,扭头看着孙瑛被带走的方向,神色迟疑,又看了看怀里的徒弟,终究打消了追赶的念头,心里默默对卜算子道了一声抱歉。   却听李采桑说道:“师傅不用担心,南极洲这些人都想知道天书的下落,但他们并不团结,以孙瑛的聪明才智,说不定可以反客为主,将他们逐个击破。”   李采桑说的不无道理,但其实她也担心得很,虽然说孙瑛暂时性命无虞,却保不准会被针扎指甲缝、坐老虎凳、点天灯之类的,可能生不如死,那可就太凄惨了。   但以方才的动静判断,仅凭姜若水一人之力,多半是救不了孙瑛的,稍一不慎便是送人头的行为。   卫少儿听闻孙瑛被捉也十分意外,却也说道:“放心吧,孙瑛与卜算子之间有秘法联系,以卜算子的神术,这天下间除了道境仙人的修行道场便再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藏得了他宝贝义子,而卜算子身在神京,只需邀上八扇门统领等人,便足够对付那些魔头了。”   姜若水和李采桑闻言都安心不少,采桑不无余悸地说道:“难怪他们这么着急捉我,想必也是担心卜算子追查而来,想要以我要挟孙瑛,以此尽快逼问出天书的下落。”   采桑酱想起影视剧里那些当面奸|人妻女以逼问秘密的桥段,万分庆幸自个儿没有落入那些魔头手里,不然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恶寒之下,她将整个南极洲都记在了必杀小本本上,虽然觉得那个杀手有点儿放水的嫌疑,但也一样记上,那时候留他一条全尸便罢。   三人当下返回东篱观,姜若水挥剑撤了镇派剑阵,回到篱笆小院时,见太音、太阿等几个执事都已等在屋里,角灵、徴灵、羽灵横在地毯上,但还有气息,只是被制住了筋脉导致无法行动和发声。   卫少儿忙俯身查看,取金针给她们都扎了几针便解开了禁制,但她们的经脉已经受损,也需要调养数日才能完全恢复。   姜若水将李采桑抱如内间,让她趴在榻上,随即转身对满脸担忧的众人说道:“这次是南极洲魔头来犯,我与采桑都无大碍,观中可有损失?”   便听林太音答道:“首席师姐……外出时掀起的飓风扫飞了十几人,只有几人受了点皮外伤,另外就是撞断了许多竹子和破了三处院墙,其余无恙。”   姜若水点了点头,“如此你且去安抚众人、恢复院墙和竹林,另外,今日的晚课由我主持。”   她亲自主持晚课自然也是为了安抚门人。   太音等人闻言又看了看李采桑,见她没有吩咐,便都去向众门人交代原委,卫少儿也取来了药箱整饬某人的屁股蛋子。   太阿倒是颇为雀跃的样子,赖在旁边问要不要去追杀魔头,被喝止后又问镇派剑阵有些什么绝技、能不能战红楼剑姬之类,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走出竹屋,虽然被李采桑勒令去烧洗澡水,却也很轻快的样子。   作者留言:   PS:第二更会晚一些。 第113章 是时候攻略师傅了   约莫晌午时分,南极洲众人在眉山县一秘密院子汇合,计罗城主坐于台上,黑着一张脸,杀意凛凛地看着抱剑而立的武二郎,阴测测道:“李采桑为何会出现在阴阳法王与姜若水处?”   下方毕九剑、上官胜、宗雪鹅等人无不屏息,毫不怀疑计罗城主只有一句话解释的耐心,若武二郎的回答不能让他释然,恐怕立即便要身首异处。   武二郎依然戴着狗面具,目光如常,平静答道:“是红楼第八剑所为。”   包括计罗城主在内,众人俱是大感意外,宗雪鹅原本还以为是玉京山的人插手了,却没想到武二郎道出红楼第八剑来。   计罗城主没有动手,武二郎便接着说道:“李采桑双目失明,但功体特殊,我的断脉分筋术对她无效,致她走脱,恰遇红楼第八剑将她引向阴阳法王处,我也遭到阻拦。”   计罗城主紧盯着武二郎,良久才怒哼道:“商神秀为何会在竹海?”   武二郎淡淡答道:“不知。”   计罗城主大怒,一拂袖,一股钢铁般的万斤之力撞在武二郎胸膛上,将其击飞,重重摔在石墙上。   武二郎一声不哼,目光不见丝毫波澜,像是一潭死水。   城主看向宗雪鹅,“你与孙瑛熟悉,盘问之事便由你负责,毕九剑、上官胜在旁协助,两日内务必了结此事。”   众人领命,俱都退下,座上的计罗城主忽然面色一红,嘴角溢血。   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目光阴狠,透出三分疯狂,暗想道:“北宇廿三州果然地灵人杰,姜若水此等平庸之人,只凭一道上古皇者遗泽也能修行至如此境界,若我能夺得一二遗蜕……”   出了石室后,通道狭窄,武二郎一顿一顿地走在前面,宗雪鹅等人只得暂时驻足。   毕九剑和上官胜的目光里都流露几分唇亡齿寒的惊惧,因为武二郎的遭遇随时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宗雪鹅却是冷笑不止,故意讥讽道:“我今天忽然又想起来了,武二,原来你不是一条野狗,像个人了呢。”   杀神殿的杀手向来以序号为名。   武二恍若未闻,步履艰难,缓缓转入左边通道。   毕九剑若有所思,对宗雪鹅说道:“兽王怀疑他保留实力了?”   宗雪鹅反问道:“你们可知情为何物?”   毕九剑和上官胜俱都面露不屑,俨然在嘲笑她幼稚,   要钱?抢便是了;要女人?抢便是了;要男人?抢便是了……情?简直是天下间最虚伪而愚蠢的事物,直教毕九剑和上官胜作呕。   宗雪鹅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不知是悲是喜地说道:“我知。”说罢大步而去。   毕九剑和上官胜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有些疑惑,后者说道:“她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毕九剑“嗬”一声,“她回答了,意思是她发觉武二对李采桑动了情,所以他可能不想做野狗而想做人了。”   上官胜满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他可是武二!”   毕九剑不无玩味地看着上官胜,“女人的话信三分已是太多,尤其是兽王这样的女人。”说完便也往囚禁孙瑛的石室去了。   上官胜依然震惊得不能自已的样子,但随着毕九剑走远,他的神色迅速变化,变得刁滑,呵呵一笑。   ——   杏花的金仓药很是使得,李采桑的半边“八月十五” 好得很快,下午便结成硬痂,晚间便可以坐起来了。   师傅去主持晚课未归,只有角灵等人在屋外故意聊着八卦,正说着蓉城的白飞舟来挑战太阿之事。   采桑听闻白飞舟带一柄粗劣不堪的铜剑而来,顿时警觉,不由得开始考虑将太阿之事告知太音,只是顾虑她年纪尚小,勉强承受这么厉害的秘密定会压力山大,因为那也意味着她需要承担起“保护”太阿的责任,然而这份守护需要面对的敌人是红楼剑阁,能不压力山大嘛?   “多事之秋呀。”采桑酱微微叹息,对实力的渴求又强烈起来,就好像小学时拿到六十七分的卷子暗暗发誓要努力学习一样。   她自腰带里摸出来一个刀币似的小箭头,将其丢出、收回、又丢出、又收回……如臂指使。   “这形状和手感应该就是琥珀里的那段枯枝没错了,本仙女果然气运无双福泽深厚呀,这肯定就是远古宝物了吧?”   这小箭头很轻,摸起来跟普通的树枝没什么区别,但坚硬得超乎想象,采桑酱试着拿小飞剑锯了它小半个时辰,结果连半点痕迹都未能留下。   她忽又想起古大侠的情人箭和温大侠的伤心小箭来,便掂着箭头说道:“咱要积极向上,要正能量,就叫你开心小箭吧。”   有了小李飞剑、开心小箭,又惦记起陆小鸡的灵犀一指来,仔细一想感觉不无可能呢。   那应该是一门运用心灵意境的功夫,讲究捕捉一点危机感,无论对手如何出招、用的什么兵器,陆小鸡只需循着心灵间的一点危机感出手一夹,夹的不是兵刃,而是那一点危机,故而敢号称无物不可夹,名灵犀一指。   当然,手指也得够坚硬够灵活才能配合得了那种心灵感应。   而这异世界恰恰有冥冥之天,《劝学》里说“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如今采桑酱自忖也是有冥冥之志的人了,便是要苟存性命以求上天,似乎也可以揣摩一下这种心灵感应的亚子。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角灵等人齐唤观主,知是师傅回来了,等了数息才唤道:“师傅。”   姜若水忙走进屋来,脚步声显然一重一轻,她坐在榻边握着徒弟的手说道:“采桑可是觉得乏味了,师傅念书给你听吧?”   采桑摇头,依在师傅怀里说道:“师傅,你更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这倒不是她要“勾搭”师傅,而是有感于危机重重,决定尽快与采桑子一决高下,此时姜若水的支持无疑是最关键的。   她十天前便言道师傅是能这世上唯一能助她度过心魔劫的人,乃是实话实说,不仅仅是学琴,还有气运和彼此的心意。   承接了伏羲氏遗泽的姜若水甚至能直接影响天意,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可能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而采桑酱本就有愧于她,若不能得到她的支持,那一股愧疚感将会是致命的破绽。   师傅拍着她的香肩轻笑道:“傻孩子,师傅当然都喜欢啊。”   采桑酱:“……”   看来还得加把劲。 第114章 楚樵夫   江州,四月初的凤凰山下,烟水渺渺,平静而祥和。   江州人以“楚”为骄傲,即便千年过去也喜欢以楚人自居,而称呼家乡为旧楚地。   日出时分,阿松已经拾了一大担干柴,脚步轻快地走下凤凰山。   沿途遇见上山劳作的乡民,彼此打个招呼或者调侃两句,譬如“阿松硬扎”、“咋不找个驮腿”之类的。   “硬扎”和“驮腿”都是土话,意为“厉害”和“婆娘”。   有婆娘的人一般都日出而作,晌午时婆娘会送饭到地里去。   阿松通常都是抱以憨厚一笑。   二十好几的大个子了,长得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特别招大姑娘喜欢,虽然家里穷了点,但还是经常有媒婆上门,阿松着实不擅长招架她们,都有点后悔回来了。   他的父母已经跟大哥一家搬到县城里去,三孙绕膝,平安喜乐,却也拗不过他,非要回这山村里的土坯老屋独居。   但都知道他是个阅尽千帆的大名人,大抵成功人士都有这种臭毛病,美其名曰:淡泊名利、清贫乐道。   阿松确实是个大大的名人,最近十年,他叫楚赤松,据说是一个神仙给起的名字,那个神仙住在一个白首山的地方。   凤凰山的村民都说白首山在天上。   阿松回到老屋,却见屋檐下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俊逸青年,他背着剑,手里拎着两坛酒。   阿松放下干柴,走到水缸旁,舀水洗脸,浑然没看见那青年道长一般。   道长欣慰道:“看来你已经完全平静了。”   阿松拎一桶水走进厨房忙活,道长自顾自地坐在土砖门槛上,打开一坛就喝起来。   阿松此时却探头看了看他,片刻后端着两碗清汤面条走出厨房,将左边的一碗递给道长。   道长放下酒坛子接过碗筷,失笑道:“你该不会还戒酒了吧?”   阿松摇头:“只是不想喝闷酒。”   道长微怔,不无感慨道:“还记得八年前在白首山上,我说你比常人少一个心眼,容易自苦,想不到你现在都比我豁达了。”   阿松笑了笑,习惯性地有些憨厚,片刻才说道:“我应该不是一个合适的谈心对象。”   吕青岩显然有心事。   阿松不想听。   但他还是说了,“去年在牛家村铁匠铺的地窖里,你和李采桑说了些什么?”   阿松无奈,吃了两口面才说道:“她求我放过她。”随即不无怀疑地看向吕青岩,“你的心事是她?”   吕青岩摇头,又点头,叹息道:“有点关系吧,我觉得师傅和师叔他们的处事方法有些不妥,但也不确定孰对孰错,着实有些迷惑。”   阿松一听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也就不问了。   他现在喜欢简单的事物。   但吕青岩还是说了,“师傅希望李采桑能正式加入玉京山,却不是诚心相邀,而是打算……唉,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发现南极洲的魔头潜伏在竹海之外,多半是要对东篱观不利的,师傅却不准我去提醒,反而打发我来找你。”   阿松默默吃面,吕青岩接着说道:“你说我师傅是不是要等李采桑落难时才出手相救,然后挟恩图报?”   “不知道。”阿松没好气地答道,“吕道长,我和你交情不深,又是个粗人,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谈心对象。”   他们只是八年前在白首山上一起听道三个月而已。   吕青岩闻言有些不满,也扒拉两口面才说道:“白石前辈唤你去白首山。”   阿松一怔,随即皱起眉头,“为什么?”   吕青岩嘿然一声,“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寻你吧?去年的红楼第三剑为何捉你?”   “天书?”阿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白石前辈也是为了天书?前辈十年前为我取名、八年前授我功法,都是为了天书吗?”   吕青岩肃然道:“前辈几度云游天下,点育英不下数十,纵然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预料到每一个人的发展和成就,只是你自己争气,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而前辈又恰好于你有点拨之缘而已。”   阿松哂然一笑,“也是,前辈点育那么多人,有那么几个能脱颖而出确实很合理,不过我还差得远呢。”   吕青岩:“你过谦了。”   阿松望天说道:“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吕青岩:“可你维持不了,据我所知,南极洲的魔头同样也在寻你,只是很多人都想不到堂堂刀中之龙还会回到这个小山村,又拿起十年前的柴刀做起了樵夫。”   “我本就是樵夫,漂流十年,现在发现还是柴刀最适合我。”阿松说时吗,目光落在与干柴捆在一起的厚背柴刀上。   很普通的柴刀,一尺杉木柄,二尺平头刀,刀锋雪亮。   吕青岩也看向柴刀,微笑道:“很不错的刀。”   阿松却颇为无奈道:“既然是白石前辈相召,总是要去的,果然人情债难偿啊。”说时夺了吕青岩剩下的半碗面,走向厨房。   吕青岩轻笑道:“你这‘果然’意味深长,是哪里来的感悟?”   “你猜对了,确实是李采桑。”厨房里传出阿松平静无波的声音。   吕青岩既欣慰又失落,欣慰是觉得楚赤松真的脱劫了,说起李采桑来已能处之泰然,失落是预感他自己即将入局,却少了个倾吐心声之人。   虽说三灾九难之局会席卷一切,但楚赤松作为风灾应劫者却是与李采桑对立的,按说李采桑成功度过风灾即意味着他的失败,不死已是万幸,修为尽失也属应该,但他非但没有倒霉,反而一再突破,堪称奇迹。   这也是吕青岩好奇他和李采桑在牛家村铁匠铺最后相处情景的主要原因,究竟发生何事导致了这奇迹的结果?   单单一句“她求我放过她”说得太笼统。   但厨房里的阿松却也不似吕青岩想的那么轻松,无声微叹,刷碗的动作较之平时重复了两遍。   那个倩影仰面落泪的样子尤在眼前。   他放过了那个女子,却还没放过自己。   也许世间天才真的都多秉一道灵气而降生,因此比芸芸众生多一种性情。   天生的,骨子里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改? 第115章 师傅的烦恼   四月初八,东篱观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很少有弟子再议论南极洲的魔头。   黄昏时分,下了半个月的朦胧细雨终于完全消散,天青如洗,西边天空上一片鱼鳞晚霞给大地罩上浅黄色的薄纱。   前去神京送信的弟子匆匆来到观主的篱笆小院,禀告道当她手持观主名帖和杏花太医令赶至皇城求见卜算子时,被告知卜算子已经汇同八扇门统领等人离开,弟子只得去神京分观歇了一晚,第二日便飞马回来。   一切果然如杏花所料,姜若水和李采桑听闻后都放心不少。   随后,姜若水在屋檐下捣药膏,这自然是杏花妹妹嘱咐的,在李采桑晚睡之前得用干净的纱布搪了药膏蒙在她的双眼上,第二日起床后再拆除。   她时而抬头看一看在屋前胡闹的李采桑等人,时而低头沉思。   李采桑正在练习听风辩位,盘坐在一个木桩上,让数丈外的角灵等人朝她丢枇杷核,已经被砸得满头包,晕乎乎的了。   今日有竹海外围村庄的香客送来两箩筐琵琶,众女将果肉吃了,角灵便去将枇杷核收集起来清洗一番,用作“袭击”首席师姐的暗器,比石子安全许多,而且大小适中,也好用。   这个首席师姐被袭击之后总算肯用心练功了,众人对此都觉得十分欣慰,但依然那么……胡闹,她自信能夹住暗器,夹了两天愣是一个都没夹住,现在总算改成抓了,经过半个时辰的练习,一百个果核能抓住四五个的样子,总算是有进步的。   毕竟是个没有真气的人,这么挫也可以理解。   采桑酱对此也很绝望——没有真气实在是太难了!   虽然觉得听力比没瞎时强那么一点点,但根本不够用,还得让角灵她们丢得用力些,果核带着一点点破空的呼啸声,她才能勉强分辨方向,但还是十抓九空,被果核打得浑身酸爽。   在姜若水和角灵等人看来,一个没有真气的人如此练习可以说毫无意义,因为感知能力实在太弱了,意义也不大,因为要杀一个没有真气的瞎子方法太多了。   只是难得某个懒鬼这么认真练功,众人也不愿打击她的热情,便陪着她胡闹。   却不知采桑酱是在野心勃勃地修炼灵犀一爪,还隐约觉得当下是最佳时机,错过了这段时间,可能便一辈子都练不成这门神功了。   为何眼睛瞎了之后听力会有所提升?是耳朵变优秀了吗?当然不是的,而是精神更容易集中了。   个中道理和灵寂境有些相似——深寂而生灵觉,万累都尽而灵觉独存,所以修真者的感知能力特别强。   但采桑酱没有真气,她要达到深寂、深静的境界原本比一般修行者要困难许多,但眼睛看不见后,此事似乎容易不少。   恰巧她又是能沟通冥冥之天的大气运者,对那玄之又玄的感觉已经颇为熟悉,亦即知道了正确的方向,如此又多了一丝机会。   但要练成这灵犀一爪,心灵感应的能力还得比沟通冥冥之天时更上一层楼,要有大海捞针的勇气和智慧,神而明之,如此才能自百抓百中,神功大成。   那需要极致玄妙而坚韧的精神意念,便是采桑酱燃烧气运进行推衍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隐约感觉到当下正是修炼这么功夫的时机。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祸福相依、上帝关上门时会打开一扇窗……那么,只要不气馁,只要努力、奋斗,瞎眼也一定会有瞎眼的好处!   “哎呀呀呀,快天黑了吧?今天就先练到这里。”   野心勃勃的某人要下班了。   那边羽灵笑道:“师姐,天黑对你也没有影响啊。”   采桑酱俏脸一板,不悦道:“羽灵,虽然我胸襟宽广,但你也不能这样调侃一个盲人,你要在外面也这样,会被人打的你信不信?”   众人闻言都不禁心中一凛,羽灵恭敬答道:“师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采桑这才满意点头,伸手道:“来扶我回屋。”   羽灵自然答应,小心搀扶首席回屋,檐下的姜若水微笑道:“采桑先生不愧是稷神宫教习,果然能见微知著提纲挈领,东篱观有先生,我高枕无忧矣。”   采桑扭头对羽灵说道:“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都说我懒,现在看清楚了吧,我师傅更懒。”   几人大笑,姜若水也不禁有些脸红。   采桑酱回到屋里便四仰八叉地躺地毯上了,姜若水回头看了一眼,颇觉怪异。   角灵等人自去准备晚饭,采桑饭后又要沐浴,央求师傅服侍,师傅却道要去寻杏花先生问一问药膏的事情,着羽灵等人服侍她。   姜若水出了竹屋,又回望一眼才乘着明亮的月光走向白玉园。   近日来许多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来请杏花诊治,白玉园着实繁忙,孙玉珂趁机领了三个中意的弟子前来帮忙,显然是有意培养东篱观的下一代医者。   姜若水来到了,孙玉珂等人才刚离开,卫少儿躺在白玉地板上缠着她的大蛇小憩,听见脚步声便知是姜若水,翻了个身,笑道:“姐姐今日不需服侍你那宝贝徒弟沐浴了吗?”   姜若水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说。   卫少儿见她神色有异,忙放开大蛇,坐起来问道:“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姜若水沉吟道:“我记得十二天前我弹奏《小重山》时,妹妹说想起了上古洪荒的一些朦胧印象,妹妹最近可有觉得清晰了些?”   事关身世传承,卫少儿立即认真起来,闭目感受了片刻才答道:“非但没有清晰,反而更模糊了,只是有些感悟已经为我所用,嗯……好比一碗饭,我吃了几口,碗里的饭自然少了,姐姐的感觉呢?”   姜若水沉吟道:“自六天前开了杀戒之后,我也想起了一些伏羲天皇的……印象,觉得……似乎……被影响了。”   卫少儿大奇,“影响?伏羲氏的习性影响了姐姐?具体是哪方面?”   姜若水有点难为情的亚子,支吾道:“这个……就是……杀性有些大。”   卫少儿顿时想起她手撕阴阳法王的情景,于是信了,神色也变得异常凝重起来,试探着说道:“我看你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杀了人,企图嫁祸给伏羲天皇。”   姜若水神色一窒,“这……这样的吗?”   卫少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姐姐无需忧虑,我辈修士,守正辟邪、除魔卫道都是应有之义,你也是一时气急攻心才残暴了那么一点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很正常,但千万不要想得复杂了,退一万步讲,传说中的伏羲天皇也是极为祥和的人,却能这么容易影响你,说明你以前真的太怂了,合该对邪魔恶鬼保持一点杀性,这是好事呀。”   姜若水却有些着急,几次欲言又止,忽然不想说了,抬头望天,很是惆怅的亚子。   “嗯?”杏花先生不禁有点怀疑——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第116章 吉店立头咔洛斯斯   姜若水在白玉园坐了好一会儿,却岔开话题聊了些上古传闻,与卫少儿一道畅想了一番上古世界,约莫半个时辰后才起身离开。   回到篱笆小院时,见李采桑又在屋里喝酒,手上把玩着她的小飞剑和开心小箭。   这徒弟最近几天的生活颇有规律,上昼练琴,下昼练听风捉果核,晚上则属于放松时间,有时也弹唱几曲,依然难听得像音波功似的,但多数时候都喜欢喝上两壶。   此时她刚沐浴完毕,衣着颇为单薄,披散的秀发还残留着淡淡的水影,映照着烛光。   她的眼睛虽然盲了,但眸色不减分毫,绚丽如银河流淌,每一个眼波都似星河乍泄,肤色嫩白,身形修长匀称,风姿绰约,仰颈喝酒时尽显潇洒写意,低眉沉思时又似空谷幽兰,端的仪态万千。   “我徒有神女之姿。”姜若水既赞叹又警惕,修为到了她的境界,心动即神动,每一个异样的念头都难逃感应,不使身心有偏,正如佛家所言“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但也正是因为意识到那一丝异样,才令她惶恐、警惕,心里的抹布拂拭又拂拭。   忽见屋里的徒弟侧耳说道:“师傅为何驻足?”原来她已经听见了方才的脚步声。   姜若水换鞋入屋,欣慰道:“采桑的听觉果然大有长进。”   采桑轻笑,“师傅在试我的听觉么?怪吓人的,要是我神经过敏一时想岔了,丢两支飞剑给你尝尝那可就哦豁了。”   姜若水失笑,俯身夺了她手里的酒壶,将它搁在高高的书柜顶层上,才转身说道:“你再这样喝酒,眼睛不要好了。”   此言不算恐吓,中医说肝开窍于目,清肝明目是因果关系,而酒精伤肝,确实不利于目,采桑酱倒也清楚,但想着反正都这样了,杏花也没有刻意阻止,兴许可以“以毒攻毒”呢?   没得酒喝,浑身不得劲,却借机撒娇道:“不好也罢,可以心安理得一辈子赖着师傅,倒也快活得很。”说着便伸手要抱抱。   姜若水觉得好笑,坐下来顺了她的意,却啐道:“我不信你耐得住此间的清贫和孤寂,小时候你宁愿待在州郡的学舍里也不愿待在我这,再说如今,你要穿的漂亮衣服也不是我这里能织的。”   采桑酱搂着师傅笑道:“我都瞎啦,只要不恶心了师傅便好,只要你赏口饭吃,我便任凭处置了。”   “尽胡言乱语。”师傅感觉有些难以招架,说道:“快亥时了,你该安歇了,不然明日又要睡到日上三竿,凭的教坏师妹。”   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在这异世界算是深夜了。   “好吧。”采桑酱缠着师傅的脖子,嘻嘻笑。   姜若水会意,只好将她抱去榻上,然后取来酒精浸泡过的纱布,搪上药膏,将其绑在徒弟的眼皮上,又忙活了好一阵子。   接下来的两天,李采桑依旧认真练琴练功,进步颇大,四月十一时,听风辨位已经能抓到十分之一的果核了。   卫少儿每次来施针换药时都要观察一番若水姐姐,一时间却也不觉什么异样。   四月十二日清晨,风和日丽,李采桑正弹奏着吕颂贤版的《笑傲江湖曲》,忽闻徴灵来禀告八扇门名捕有要事求见观主和杏花先生。   李采桑一听便知孙瑛有下落了,着徴灵领人进来,她则回屋里暂避。   八扇门有八大名捕,来的是读心名捕林宝申,采桑在神京分观时已经见过他,却也没什么交集。   林宝申递给姜若水一封书信,说道:“卜算子前辈还在追踪南极洲贼人,但预感将要面对魔光门的兽王门主,加上南极洲魔头擅使毒物,故而恳请观主和杏花先生相助一阵。”   姜若水看了卜算子的亲笔信,确认无疑,却有些为难,自然是顾虑着李采桑,便听内间的李采桑说道:“去呀,我也一起去,莫说孙瑛是我朋友,即便孙瑛已经脱险,只要有机会我们一样要斩杀了那些恶人,为民除害。”   卫少儿附和道:“靓女所言甚是!”   众人:“……”   林宝申有点疑惑,但也不甚在意,只欢喜道:“李大家愿意同行我等自是求之不得。”   很快,他欢喜的心情就变得有些低落了。   李大家先着人烧了热水,她洗了个头,然后打扮一番,戴上白纱帷帽,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才由姜若水背着出门。   林宝申的疑问倒是解开了——原来这李大家受伤了,行动不便。   姜若水背着李采桑,李采桑则背着琴匣,前者又将东篱剑交给两名执事,仔细嘱咐了几句才出观。   林宝申早已准备了几匹快步,当下姜若水师徒共乘一骑,一行人策马向东南而去。   高空上飞着一只传讯雄鹰,据林宝申所言,那是八扇门用于侦察、追踪的猎鹰,视力超凡,而且能视黑夜如白昼。   这次行动带了六只猎鹰,每隔二十里安排一只,可彼此来回传递讯息,此时估计卜算子等人在百余里外。   四人在沿途驿站更换快马,马不停蹄,直奔了一天一夜,来到彭蠡州,终于在九百里彭泽的西岸与卜算子等人汇合。   采桑酱此时看不见卜算子,但已经知道当初在牛家村外将军庙里的说书人便是他,倒也能想起他的模样来,微微欠身行礼,方向却差了少许。   卜算子立即意识到她患了眼疾,不禁唏嘘道:“当年的姜鲮鱼也是这般遭遇,采桑同此情况未必不是好事,毕竟这是一条已经取得成功的道路,丫头你要坚强啊!”   采桑酱:“……谨遵前辈教诲。”   当下又与八扇门统领等人见礼,卜算子便直入正题,“那些贼人着实狡猾,他们自恃水性不凡,便将战场选在这九百里彭泽之中,势必在此做过一场了。”   当下安排分工,征来渔船,卜算子与八扇门统领一道,望气直捣黄龙,林宝申依然领着姜若水一行,乔装成渔民遥遥跟在卜算子等人后方,免得直接吓跑了那个兽王。 第117章 请阿娇转身   九百里彭泽融汇六条大江,吞吐上百溪流,四月份恰恰进入一年中的丰水期,虽然浩渺,却还算平静,和煦的阳光下,波光粼粼。   姜若水、李采桑、卫少儿三女藏身于船篷之内,只留林宝申在外摇筏,作渔夫打扮。   如此晃晃悠悠的着实叫采桑这个盲人紧张,但也知道事已至此不得不为,只好振作精神,搂着师傅的臂膀,饶有兴致地小声问道:“师傅,你说以我的音律水平能不能驭兽?”   音波功和驭兽都属于乐道法门,以音律为基础。   不等姜若水回答,卫少儿噗嗤一笑,说道:“便是你师傅我姐姐,没有研究过万兽之声便也无法驭兽,你可别异想天开了。”   “万兽之声呀……”采桑酱一听便知是一个博大而繁杂的课题,顿时觉得心累,倒有点佩服宗雪鹅了,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以她的驭兽水平,放地球上至少也得是个动物学博士后了吧?   却听姜若水道:“倒也未必,其实大道至简殊途同归,驭兽大抵也可以分为三个境界,最基础的是激发野兽凶性,使其发挥力量,采桑的……那个《一无所有》之类的歌曲也许便能做到。”   采桑酱:“……”   敢情是折磨得野兽发疯是吧?感觉丢了地球人的脸……   师傅接着说道:“第二个境界便是少儿说的以兽驭兽,学习万兽彼此交流的特殊语言、情绪等,将其融入音律之中,以真气催发,可沟通、指挥、甚至完全控制野兽,根据你们的描述,那兽王想来已是此境大家。”   “而第三个境界,则是意境,***心灵相通,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反而是乡间的土狗和它们的主人容易达到这种境界,我想紫府王和他的金翅大牛也是如此。”   卫少儿不服气道:“那可得数十年如一日的陪伴才行。”   姜若水微笑,“所以说大道至简殊途同归呢,人声、兽声、人道、天道都必有相通之处,道音能直入心灵,只要能奏道音,便是不曾学习万兽之声也能影响它们,这也是我此行的信心所在。”   李采桑和卫少儿都不禁微微咋舌,还以为她是打算以琴音扰乱宗雪鹅的号角声呢,想不到她还能与宗雪鹅争一争控制权的亚子,真是神了。   姜若水是个纯粹的乐者,向来拒绝音波功,自也不曾学过驭兽之道,过去十几年,她的琴声也许只能是陶冶性情或者助人悟道的祥和之音,但如今可不一定了,万一发了杀性,奏出一曲灭绝之音来,也许便是一场天灾。   只是以她的性情,多半也是排斥杀伐之音的,她视琴为神圣、视天籁为追求一生的道,自然容不得半点玷污,好比厨师不会拿他的菜刀去劈柴,并非菜刀劈不了柴,而是不愿。   大道之行,至诚无息,若非这种至诚之心,姜若水也达不到如今的境界,自然不能违背。   随着渔船深入,三女也渐渐戒备起来。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忽闻前方传来滚滚声浪,一雄沉声音哈哈大笑,片刻才说道:“卜算子,在下南极洲计罗城马通天,恭候多时了。”   卜算子冷哼道:“区区蠢贼,也敢名通天?速速将我儿送还,不然定叫你计罗城灰飞烟灭!”   那马通天又神经质的哈哈大笑,采桑酱趁机小声对姜若水说道:“师傅,其实卜算子前辈叫什么名字?”   卫少儿闻言也十分好奇,姜若水脸色为难,迟疑片刻才悄声道:“我说了你们可不能说出去,他姓袁,名招媞。”   “噗!”   袁招媞……   卫少儿和李采桑都乐不可支,着实想不到堂堂天书执掌者之一,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超级宗师,竟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名字。   此时又听马通天说道:“卜算子,只要你道出第五页天书的下落,我必待令徒如上宾,不然,今日之后你将陆续收到令徒的手脚、眼珠、子孙根等物。”   采桑酱:“……”   暗道果然是狠人,但对方此言也说明孙瑛目前还没有被斩手斩脚,倒是个好消息。   马通天等人显然也是顾忌卜算子的,今日做过一场,他们若能力压卜算子,便更有底气肆无忌惮,兴许真的会斩了孙瑛的手手脚脚,以此逼迫卜算子。   但他们应该没有多少把握,自然也担心卜算子抢回一个残废的孙瑛后会发了狂的追杀他们,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在这个世界,道统传承者往往都是比亲儿子更亲的人。   片刻后又听马通天接着说道:“卜算子,你已得了命书传承,不可能再修第五页天书,那对你而言只是一件奇货,但奇货也有价,我们合作共创一番天地?”   袁招媞忽也大笑起来,“只要老子愿意,和谁合作不行?你这无知蠢辈比得上美丽动人聪明可爱的阿娇吗?”   采桑酱顿感愕然,这招媞老哥竟然敢调侃阿娇?   便听那马通天猖狂大笑,“哈哈哈哈……陈阿娇一百多岁的老虔婆,美丽动人聪明可爱?哈哈哈哈……”   采桑也觉得卜算子的形容有点滑稽,却听师傅轻笑道:“贼人上当了。”   话音未落便闻天地间响起一声娇哼,下一刻轰然巨响。其中夹杂着马通天的一声惨叫。   李采桑和卫少儿顿时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姜若水,后者解释道:“若是一般情形,阿娇阁主也定会有所感应,只是难以立即出手惩戒,但加上卜算子可就大大不同了,命书执掌者可以说是行走于人间的天道代掌,给剑书道仙借个道却是不难。”   下一刻,渔船被一股巨浪荡起数丈。   “哈哈哈……蠢贼果然是蠢贼!”远处传来卜算子得意的大笑,随即“砰砰轰轰隆隆”的炸响不断,显然战得十分激烈。   林宝申努力操持着渔舟,并不着急前往战场,直到听闻一声凶兽咆哮,方以真气护航,破浪而去。   姜若水同时打开琴匣,微微叹息道:“传闻彭泽之下栖居着拥有上古真命兽血脉的虎蛟,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十数里之外,一袭黑衣的宗雪鹅仃立于虎头鱼身而蛇尾的怪物头上,呜呜吹奏着一黑色牛角,乘风破浪,如海女驰骋。   怪鱼仰天一啸,声震十里,无匹气浪如灭世飓风横扫而去,卜算子等人立于水上着力不深,顿时被逼退数十丈,无不脸色微变。   轰隆!巨浪滔天,风云变色。 第118章 盲拳打死老师傅   宗雪鹅驭兽腾空,数丈长的怪鱼快如闪电,蛇尾巴一扫,呼啸声如霹雳刺耳,可见力量之强横。   卜算子丝毫不敢大意,身形再退,朝虎头上的黑衣女子弹指一击,却见怪鱼再次张嘴尖啸,其喉中凌厉气劲如万箭齐发,不但淹没卜算子的指劲,尤如洪流般奔腾而至。   卜算子皱眉,不得已提起六成功力,一掌下压,顿将怪鱼妖气破开,却感身后危机降临,忙回身一指横断。   噹!   指上真气击中一条金黄长索,却发洪钟大吕之声,恐怖反震之力致方圆数十丈水面塌陷。   卜算子终是回气不足,身形再次被气浪推飞,又见怪鱼的蛇尾当头落下,不由得大感憋屈,足踏罡步,堪堪避过便往西岸疾驰而去,似是打算退避三舍的样子。   “哈哈哈,卜算子,枉你自称天道副掌,原来只会耍点小聪明,真是幼稚得可笑,哈哈哈……咳……”   狂风巨浪中再次传来马通天的嘲笑,只是气息明显短促了,看来方才陈阿娇的惩戒对他的打击不小。   卜算子冷哼,依然踏波而去,身后两条金索紧追不舍。   宗雪鹅始终吹奏着角笛,扭头看了看远处正与八扇门统领惊险搏斗的武二,目露一丝嘲弄,便驭兽紧随计罗城主身后。   八扇门统领司马无锋使一对乌黑陨铁锏,身材魁梧,修为卓越,只因手中一对陨铁锏重达数百斤,在他的挥舞下简直有如两道山岭,故而人称“担山神捕”。   但此刻立于水上,担山神力难以发挥完全,而对手又是个极其擅长隐匿身形和气息的杀手,重重巨浪之中如芒针一般刁钻狠辣,便是心细如发的神捕亦感战栗,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交手二人的心弦都绷至极限,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宗雪鹅巴不得武二被杀,但此时也希望他能支撑片刻,等她击杀击败卜算子,便能对孙瑛为所欲为了。   虎蛟速度略落后于计罗城主和卜算子,但宗雪鹅不信卜算子会就此退走。   疾奔数里,忽见卜算子回身一挥,一杆拂尘将两条金索缠住,随即一掌击向计罗城主面门。   城主沉喝接掌,闷哼一声飞退数丈,卜算子反而哈哈大笑着反攻而至,似乎完全不在意迅速靠近的虎蛟。   计罗城主方才受陈阿娇一剑,已然负伤,此时力弱于卜算子,却也不惧,冷哼着召回金索,忽然向后腾空一番,宗雪鹅同时驭使虎蛟向卜算子迎去。   “吖——”   虎头尖啸,血盘大口向卜算子兜去,后者身形一纵,虎蛟同时蛇尾荡波腾空而起。   就在此时,天地间忽响铮鸣,任凭巨浪如何轰隆拍击,任凭高空中闷雷滚滚,“叮”的一声空灵铮鸣清晰无比,更似高贵无比,俨然将风浪声、雷声、啸声都镇压了一般。   宗雪鹅角笛音律微变,足下虎蛟骤然一顿,未能扑中卜算子。   宗雪鹅顿时花容失色,但随即便怒火中烧起来,心中怒吼:“琴花——”   来者仅凭一个音符便能影响她控制下的虎蛟,音律造诣必然已至登峰造极之境,她此刻能想到的只有琴花,不论那是李采桑还是姜若水,无疑都是她厌恶甚至憎恨的对象。   “呜呜呜……”   宗雪鹅笛声异变,趋于激烈,同时旋身一踢,将袖中落下的一包药粉踢入虎蛟大嘴之中。   虎蛟落水,再次破浪而出时速度激增,双目血红,凶性大发。   “吖——”   虎蛟不再追击卜算子,一蹿数里,宗雪鹅便见前方浪头上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毓秀女子,乍看只觉是中上之姿甚至平平无奇,再看却感道韵流露别有风情,颇为扣人心弦。   正是姜若水,她的左腋夹着一把七弦琴。似乎没有要弹奏的意思。   宗雪鹅移开嘴边号角,冷喝道:“来呀,一决高下啊!”   姜若水微微摇头,沉吟道:“我的琴本来是为了防备你驱赶大批凶兽毒虫而准备的,但如果只是这一只虎蛟的话,我似乎……打得过。”   “……”   宗雪鹅神色一窒,猛然想起前方那人提着剑追杀武二和计罗城主的情形,再对比一下足下的虎蛟,顿时心中一惊,驭兽调头便逃。   她和计罗城主联手确实能追着卜算子打,但此时城主被卜算子逼开了,而姜若水的修为又不在卜算子之下。   她前几天被李采桑的暗器打穿一对手腕,还没好利索,发挥不了多少实力,单凭虎蛟确实不是姜若水的对手。   姜若水见她要逃,这才横琴于胸前,铮铮铮弹奏了几手,却发现收效甚微,不待继续深入,虎蛟却已经遁远了。   此时,后方渔舟上传来李采桑的声音道:“师傅且去,此战若败,失了卜算子前辈等人,便是我们能够逃脱也只是多苟活几日而已,须得放手一搏,我也有林大人和杏花妹妹看顾,不会有事的。”   姜若水闻言不再迟疑,踏波追去。   颠簸无比的渔舟上,卫少儿将一条油布绑在李采桑的纤腰上,另一端则缠在她自己的手腕上,轻笑道:“我姐姐果然有点杀性了,面对女魔头和凶兽也有自信说打得过了呢,这可不容易。”   采桑也欣慰笑了笑,说道:“一会如果有魔头来袭击我们,你和林大人都不用着急厮杀,先给我指个方向和距离,我要报仇雪恨。”   “嗬,你的杀性倒是大得很,不过我怀疑你到底行不行。”   采桑摸出开心小箭,正要说话便闻林宝申低喝一声:“小心!”   下一刻,渔舟轰然破碎,一道水绿身影自水里蹿出,与林宝申接掌,同时一柄利剑刺向李采桑。   轰!林宝申身形飞退。   卫少儿兰花指一拂荡开剑尖,揽着李采桑暴退,同时娇喝道:“正前方,三至八尺。”   采桑立即一甩手,随即手指猛划。   叮叮叮,毕九剑只挡住了三次袭击便被开心小箭戳了个窟窿,然后嗤嗤嗤连响,两个、三个、四个……死得莫名其妙。   根本无法预测那暗器的轨迹!   别说是他,采桑酱自个儿都预测不了,因为看不见,所以这是名副其实的瞎指挥,力量又强横得很。   卫少儿:“……”   远处上官胜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转身便逃。 第119章 风骚走位   卫少儿有些震惊,见那持剑魔头脑袋都爆了,忙道:“可以了可以了,这个已经死透了,你这什么暗器?怎的不需真气也能御使?”   “哈哈?”采桑趴在卫少儿背上,伸手一扣便将小箭握在手里,摊开掌心,得意道:“记得万仙会上我们同时看中的那个茶色琥珀不?这就是那琥珀里面的宝贝了。”   “嗯?”杏花掂起小箭细看,感觉像是一点月桂枝,试着度入真气,结果这头进那头出,完全无法御使,此时李采桑却觉得受到了侵犯,浑身不得劲,要不是知道卫少儿没有恶意,定要出言斥责了。   “这里面也没有你的精神意念,为何会对我的真气如此排斥?”卫少儿费解不已,李采桑却将小箭摄回了手上,不满道:“你怎的随便侵犯我的法宝,不知道这是修真大忌吗?琥珀里的,自然是上古甚至远古时代的天才地宝,说不定还是上一个文明遗留的呢,你不要太羡慕。”   卫少儿:“……不愧是冥冥中被你我二人同时看中的宝物,果然有些门道,回去之后得借我研究数日,它看起来像枯枝,说不定可以入药。”   “那可不行,这是我这个瞎子唯一的自保利器了,万一给你整坏了可怎么办?”   “好吧……”卫少儿也知吃提议有些强人所难,转移话题道:“不如我带你去参战,让你多射几个魔头?”   “要得!”采桑酱一口答应,卫少儿便背着她踩着一块木板御水而去,速度不快,倒有些想念她的大蛇丸子了,暗道要是丸子在此定可方便许多,只是立即又想到宗雪鹅的驭兽手段,便觉得不带丸子来才是正确的。   远处巨响轰隆,炸起一股股惊天巨浪,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时不时传来沉喝和兽吼,暴风横扫十方,卫少儿背着个人,凭着一块木板借力,一时间却是难以靠近激战中心,只得在外围游弋等待机会。   不多时忽闻马通天怒吼连连,似乎吃了大亏,随即前方一股巨浪破开,奔出来一个身穿火纹长袍的大胡子大汉,神色略显仓惶。   卫少儿断定此人便是马通天了,不由得精神一紧,急说道:“来了,正前方,两里外……扑过来了,好快!”   马通天自然是看见了二女,不知厉害却是面色大喜,闪电般扑至。   采桑酱小手一甩,一点绿芒闪烁而去。   马通天气势一窒,忙抬起金环格挡,“叮”的一声荡开暗器,不觉有元神意念的气息,料想不是飞剑之类,便要再次追击,却那绿芒倏忽而回,速度半点不减。   叮叮叮叮,那暗器无头苍蝇一般乱窜,马通天接连格挡几次,恼火不已,趁着它被荡开气势稍微散乱之际,双臂猛然一错。   锵!   神罗金环压着小箭擦过,声音直欲刺破苍穹,电火四溅,震荡之力排开数十丈风浪。   计罗城主自信便是陨铁也要被这一着磨成粉末了,却见那暗绿小箭被擦飞数丈既然还颇为完好的样子,不由得惊疑万分。   下一瞬间,那小箭再次激射而至。   计罗城主暴怒,右手金环滑落成鞭,一鞭抽中小箭,却感身后气息有异,想要转身都迟了,被卜算子一掌打中后心,凌厉气劲穿胸而出。   远处卫少儿立即喝道:“自己人,别射了!”自然是担心盲女箭圣误伤队友。   采桑酱也是心里有数的,忙收了开心一箭,卫少儿同时转身逃逸。   姿势有点猥琐……   她们若是陷入混战之中,开心小箭无法任意发挥,二人必将沦为累赘,还是在外围打游击的好。   计罗城主吃了卜算子一掌,又见那两丫头遁走,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憋屈万分暴怒不已,气得几乎爆炸,但接连受伤也知再战不利,当下趁着凶性再次硬撼卜算子十数掌,寻个空隙一头钻入湖里去了。   卜算子正要追击,忽见东北方十数里外射起一支响箭,在昏暗的天空下炸出一团红色星火。   那是与八扇门名捕约定的信号,他们找到孙瑛了。   卜算子略一迟疑,暗骂马通天狡猾,还是选择了先去看义子。   众人都向信号箭处汇合,片刻后来到一个小岛上。   很是荒芜的一个石头小岛,此时一个个巨大的浪头撼得微微颤抖。   卫少儿背着李采桑在一礁石上等了片刻,才见姜若水赶来,彼此都是松一口气。   原来响箭炸开时宗雪鹅也已逃遁,但那虎蛟却狂性不减,不要命似的兴风作浪,姜若水担心牵连无辜,又不忍杀了这拥有上古血脉的珍稀异兽,不惜耗损真气将其制服,助它驱除毒素,故而耽搁了片刻。   此时卜算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孙瑛匆匆而来,急呼道:“请杏花先生援手。”   采桑酱看不见孙瑛此时情形,便问师傅,师傅答道:“发如枯草,衣衫褴褛,身上满是鞭痕,面青唇白,气息虚弱。”   采桑酱顿感沉重。   卫少儿给孙瑛诊脉之后说道:“内伤不算严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一定被逼服用了南极洲的千疮百孔丹,若不能及时解毒,会肠穿肚烂而死。”   众人闻言不禁又是神色微变,卜算子急问道:“先生可有把握?”   卫少儿沉吟道:“我尽力而为,其中有些珍贵药材,还需前辈尽快寻来。”   卜算子自然答应,当下便匆匆往彭泽西岸的五河县而去。   而司马无锋则率八扇门众名捕追击南极洲魔头,那马通天已经身受重伤,恐怕剩下不足三成功力了,便是林宝申遇上了也足可将之击毙,兽王宗雪鹅方才抵挡姜若水也致双碗旧伤爆发,她仗着穷奇凶角若是遁入蛮荒之地倒是比计罗城主还麻烦许多。   但南极洲魔头自私自利,司马无锋推断计罗城主失势定会引起魔头内讧,自不愿错失除魔良机。   卫少儿在五河县为孙瑛处理伤势,只能暂时压制毒患,但人生地不熟的多有不便,午后便雇了马车赶回竹海,卜算子则奔赴神京求药。 第120章 得道者多助   孙瑛的身体很虚弱,所以马车走得十分平缓,将近五天才回到竹海,期间他只是浑浑噩噩地说过几次胡话,但气色渐渐好转。   卫少儿将他安置在白玉园,直到四月廿一日,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此时孙瑛身上的皮外伤已经基本痊愈,也有些力气,他仔细洗漱了一番,仗着自个儿是病患,让人去请李采桑来见,结果卫少儿叫人抬了个担架来,笑道:“她比你更加不方便,还是你去看她吧。”   孙瑛大吃一惊,“她也受伤了?”   卫少儿摇头,“你见了她便知道了。”   孙瑛来到篱笆小院外时,李采桑正在院中练习听风抓果核,她的秀发只简单一束,身着素白常服,未施粉黛,身上也不见珠钗,虽然不改绝代风华更见三分亲切自然,但与她往日风格着实相去甚远。   直到孙瑛注意到她的眼眸,美眸依旧,亮晶晶的,却对正面飞至的果核熟视无睹,连连被打中额头,“哎哟哎哟”的惊呼。   篱笆外的孙瑛顿时神色大变,看向卫少儿,后者简单交代了两句。   “雷灾所致……”孙瑛心肝儿肉疼,想道:“她已经如此不幸,更无辜受我牵连,几乎惨遭南极洲魔头的毒手,当时一定害怕到了极点吧?”   此时院里的李采桑也听见卫少儿的声音了,侧耳说道:“我听见杏花妹妹了,竹签君是不是来了?”   院外二人走入院中,孙瑛佯作埋怨说道:“你好歹也称呼我卦签君吧,竹签着实无法体现我的本领。”   “哦——卦签君。”采桑笑道:“身体恢复得如何?”   “我从白玉园坐担架过来的,走这几步路都有点喘气。”说着还真的喘上了,在院中的竹凳上坐下。   角灵等人自然收拾了果核,并去沏茶。   采桑羡慕道:“好歹你还能自己走路,我走几步路都要人扶呢,当初邱莺语还咒我一辈子走路都要人扶来着,没想到真给她咒着了。”   她说得轻松,孙瑛却是听得难过,但也不愿说丧气话,强做调侃道:“你是三灾九难的劫主,我这样的小喽啰都是天老大安排来成全你的,你比我艰难也是应该。”   采桑立即瞪眼道:“就因为这个狗屁命格,你们就能将所有倒霉事情都算到我头上了?”   孙瑛:“我将幸运的事情也算到你头上了呢,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愧是个套路货,这话无疑有点暧昧了,若是换了这异世界的一般大姑娘,非得娇羞薄嗔一下下,但采桑酱是个思想开放的地球人,不以为意,反而“呵呵”一声以示不屑。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孙瑛忽又问道:“你这是在练习听声辩位吗?”   “听声辨位只是基础,我的目标是神之一抓,甚至神之一夹。”采桑酱心中一动,说道:“你和卜算子前辈周游天下见多识广,可知道什么锻炼心灵感应加强趋吉避凶能力的神功?”   孙瑛面色古怪道:“你说的这个正是我卜算子一脉的专长。”   采桑酱囧了一下,“……有没有可以教我的?”   孙瑛想了想才说道:“有《明神三十六诀》,长期修持可明心见性、壮大元神;还有《天机七十二诀》,长期参悟可提升灵觉、料敌机先,你要学哪个?”   “都是坐功啊……”采桑酱有些无奈,她修炼坐功总是会犯困,但还是问道:“《天机七十二诀》修炼多久能有成效?”   孙瑛:“不知道。”   采桑酱:“……”   孙瑛:“那是我二代祖师所创的功法,但我们卜算子一脉本就灵觉超凡,所以嚒,这个心法对我们而言意义不大,但也没有外传过,所以具体效果着实不得而知。”   采桑酱气道:“你灵觉超凡,能使出神之一夹么?好比杏花大国手的金针,你能百分百接得住么?”   孙瑛倒也能听明白这“神之一夹”的大概原理,只是深深觉得这个名称实在是……不过想到这李大家能给童子取名林太音、陶太阿,便也释然了——她就是个取名废物!   但她这个设想还是颇具研究价值的,孙瑛想了想才说道:“我做不到,相同功力的情形下恐怕我师傅也做不到,你这假想的境界确实太高超了。”   地球人脑洞大。   采桑酱倒也不至于失望,她自个儿燃烧气运推衍过,自然知道个中玄妙,只仰天叹道:“那我还是先练着听风抓果核得了,人在江湖,多一门手艺就多一分生存能力呀。”   孙瑛:“……”这算哪门子的手艺?还真不如学一学《天机七十二诀》呢,毕竟是二代卜算子所创的心法。   孙瑛的身体还比较虚弱,喝了两杯茶便被卫少儿勒令回去休息了。   廿二日,卜算子带着大包珍稀药材赶到东篱观,卫少儿便着手为孙瑛祛毒,却也需要循序渐进,至少也得好几天时间,还需要卜算子和姜若水协助,即便如此也没有十足把握。   盲采桑自然是帮不上忙的,依旧半步不出篱笆小院。   晚间姜若水回来,卜算子也来探望采桑,问道:“听说你这丫头要自创什么灵犀一爪、神之一夹?”   采桑嘻嘻笑道:“前辈可是有什么教我?”   卜算子喝了茶水才说道:“我倒是知道一门不得了的神功,你却未必敢练,而且练了也未必有效。”   “请前辈指点。”   卜算子优哉游哉地说道:“约莫六百年前,佛门圣僧安世远东来传法,有感于佛门因果论与我门的命运学说颇多相通之处,于是诚心拜会我门三代祖师,二人论道三年,合力创出了一门异法,名曰《心灵风暴》,施展之时能极大提升灵觉,大大有益于二老对因果和命运的推衍,效果比沟通冥冥之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采桑酱闻言颇感惊异,“为何没听孙瑛提起?”   卜算子:“因为自三代祖师之后并没有人能习得这门异法,据我所知,佛门中人同样没有修习成功的,这功法便慢慢蒙尘,被束之高阁,我也是闲时阅读传承典籍才得知。”   一旁的姜若水见徒弟有些意动的样子,忙提醒道:“但这是佛门的功法。”   这便是卜算子说李采桑“未必敢练”的原因,东篱观无论如何都是道门阵营的,李采桑要是修炼佛门秘法,传扬开去可就是妥妥的一只异端了呢。 第121章 心动,劫动   采桑心里并不排斥佛门功法,对于佛道的对立更没有姜若水等人重视。   在地球那边,佛学思想在东汉时期传入华夏,其实在魏晋南北朝时便开始了儒、道、释三教思想大融合的进程,兼收并蓄,慢慢形成了讲究实用的拿来主义,往难听点说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采桑酱小时候也觉得这句话是贬义的,进入社会后才意识到那是褒义的,与正直并不矛盾。   但她此时也必须衡量利害关系,要是真的被公开宣判为异端,可是道、佛两边都够不着的情形,依附于道、佛之下的那些个名流定会排队来谴责她,那样对她的声望打击简直无法估量。   而灵犀一夹……无疑也很诱惑,那对于一个瞎子而言堪称最佳保命技能,一旦练成,至少可以应付刀、剑、鞭、暗器等袭击。   偏偏采桑酱还是个很怂的胆小鬼,至今拒绝与人近身厮杀,一心只想远程放风筝,什么剑招、掌法一样都不愿意花时间去重新练习,这种情况下尤其需要学一招近身保命技能。   她思忖再三,还是说道:“前辈说得那秘法那么特别,我也不一定练得成,不如先试一试,要是成了,我们就说这是卜算子一脉的……《启示心经》好了,反正佛门也没人练成,发现不了的吧?”   姜若水:“……”   卜算子似笑非笑道:“启示吗?倒是很适合你的名字,但我可不敢保证佛门的人发现不了,没吃过猪肉的可不代表他没见过猪跑,好比司马世子的《紫霞遁法》,天下间只有他和东方老贼练成了,但他一施展出来,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紫霞遁法》。”   采桑破罐子破摔道:“那也没办法,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我还是想自己掌握能力。”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好是一看就会一练就废……呸,一练就成的能力。”   姜若水听着有些心酸,握着她的手说道:“都怪师傅没用,没能护你周全。”   采桑拍着师傅的手说道:“师傅别酱,即便亲如夫妻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的,你已经很靠谱了,丈夫力骂可死。”   师傅顿时脸红,嗔啐道:“尽说些乱七八糟的比方。”   卜算子:“……”感觉哪里怪怪的,一时又说不上来。   姜若水性子软,而且公私分明,她自己虽然早已被答应为玉京山出战,但从未想过牵连徒弟,以前甚至有点委屈自己而成全徒弟的感觉,亦即答应了玉京山的要求从而换取道门协助李采桑凝聚气运,如今她也没有反悔的打算,但李采桑的成就是她向玉京山交易来的,徒弟即便是欠债也只是欠了她的,并不欠玉京山,自然没有为玉京山而战的责任。   在见识了玉京山的狠辣之后,姜若水本就对徐尹等人有些埋怨,此时见徒弟颇为坚决,也就不再劝阻,而且打定主意一旦玉京山凭此发难,定要发点脾气给他们看看——“我”现在很强的!   卜算子当下便传授李采桑《心灵风暴》的口诀和练功要旨,“玄关火发,杳冥冲醒,一灵从规中起,定中生慧,一意斡旋。微茫之中,心光发现……”   不一会儿某人便睡着了。   袁招媞:“……”   姜若水心虚说道:“采桑……平时很认真的,今天一定是太累了。”   卜算子姑且相信,然后……第二天晚上如出一辙,姜若水弱弱说道:“你看,是不是比昨天好一点……点?”   袁招媞:“……”   廿四日,袁招媞终于赶在某人睡着之前将功法讲完了,顿感浑身舒泰,成就感满满的。   神奇的是,采桑酱虽然听得稀里糊涂里,但接连几日的听风抓果核训练进步神速,至廿四日,在角灵等人只用两成真气的情况下,她几乎百抓百中了。   卜算子对此殊为惊异,对姜若水说道:“难道这门秘法只有缺心眼的人才能练得成?”   “……”姜若水想了想才反问道:“你三代祖师缺心眼吗?”   卜算子:“……”   猛抽烟。   卜算子为了验证猜想,又暗戳戳地去教那个出了名缺心眼的陶太阿,数日之后震惊发现陶太阿的灵觉也提升不少,只是没有李采桑那么夸张。   卜算子大呼破案了,心情有些复杂——拒不承认三代祖师是个缺心眼的人。   这世上能踏上修真之路的着实没几个是真的愚笨之人,像塔林那种一教圣地,招收弟子更是严格,几乎个个都是聪明人,难怪没人能练成《心灵风暴》呢。   而李采桑和陶太阿在卜算子看来无疑是特殊的,前者疑似天书,未知其奥妙且不说她,后者是剑灵转生,天生缺心眼,但又别有一丝神性,故而懵懵懂懂的也能踏上修真之途。   卜算子考虑再三,廿五日傍晚时将一巴掌大的枯叶递给李采桑,说道:“我看你与我门颇有缘分,不妨试一试燃烧气运参悟这一页天书。”   采桑酱摸了摸手上的东西,忽然娇躯一颤,哆嗦道:“这就是天书?这不是……”想说不是裂开了吗,但话到嘴边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咽回去了。   卜算子呵呵笑道:“只要天意不改,寻常手段是无法损毁天书的,便是有人将它烧了,天老大也会将其重新凝聚,只是作为保管者的我难免会被天老大打板子。”   “哦!”采桑酱觉得很是惊奇,也不客气,便燃烧气运尝试与手中树叶沟通。   命书对于世人的诱惑力远远小于其它三页天书,因为众所周知需得是身负特殊天赋的人才能修习望气术,这也是卜算子一脉不立教的原因之一。   所以采桑酱手握命书倒也没有太激动,只是当天运紫气注入枯叶之中时,忽觉精神一振,一股明悟浮上心头,赫然是与她近日来思考的《启示心经》和《神之一夹》有关的内容,仿佛是在看一道奥数题的解题过程。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九九城,皇城观星楼之上,钦天监祁永年正鬼鬼祟祟打开卜算子的工房门锁,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神帝邀卜算子来计算天外陨石的数量和轨迹,考虑到他身负不外传的秘法,便特意给他准备了一间私人工房,还有侍卫守门,莫说钦天监,便是神帝本人也是被禁止踏入半步的。   但十多天前卜算子走得极为匆忙,祁永年并未见他带走一纸一物,料想他的研究资料还在房内,又久久不见他归来,却是按耐不住心底的欲望,意欲一窥究竟。   卜算子同样精于星象数算,又有望气术相辅,在观星楼短短一个月里得到的成果已经超过祁永年等一部数十人数月所得,但他向来只说结论而不说计算经过,任由祁永年等人验证,至今未有任何一处出错。   祁永年对他的计算方法着实眼馋得很,特意请军器监的好友盗配了锁匙,觑准机会调开了侍卫,终于小心翼翼迈入了卜算子的工房。 第122章 天灾级绿茶   工房里颇为杂乱,地上满是纸张和各种测绘工具,窗边摆放着一架观星仪,书桌上的笔墨都没有收拾,狼毫笔架在笔洗上已经干涸。   祁永年见状大喜,这正是他期待中的样子。   立于房中,仔细观察了片刻,将一应物件的位置和特点都记清楚了才小心走到书桌前,一边阅览卜算子的计算草稿一边加以整理,半个时辰后才将一屋纸张整理起来,惊叹之余也疑惑不解,走到右侧墙壁上的大舆图前,对照着卜算子留在舆图上的标记再次仔细研读。   卜算子所用的一些计算方法和思路着实教祁永年大开眼界,自愧不如,但他的整体方向却十分诡异,似乎是从一开始便假设了一种飞陨轨迹然后进行反推,再验证。   “这是望气术选择的方向,难不成他能直接看出飞陨的轨迹?不对……他也在进行极为详细的验算,甚至……企图否定自己的假设?”   祁永年也是数算大家,从卜算子写写划划的验算过程里隐约能感受到他当时的心态,却是越看越疑惑。   工房处于观星楼第八层,天黑之后房里依然颇为明亮,祁永年全神贯注地模拟卜算子的计算过程,直至皇城报更人敲响三更铜锣。   祁永年蓦然惊醒,脑中一激灵,震惊想道:“他不仅仅是在计算飞陨当其时的轨迹,还利用我们的之前的研究所得刻意追溯之前一个多月的飞陨轨迹,他此举是何用意?”   计算飞陨过去的轨迹,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啊!   祁永年隐约嗅到了秘密的味道,略一迟疑,还是对照着卜算子的计算结果而在舆图上摸索起来,不多时便在九九城与沙州塔林之间画了一个来回。   “飞陨的方向曾经出现了近乎对称的左右偏移?”祁永年觉得不可思议,飞陨的速度之快力量的巨骇人听闻,在宇外受到未知力量干扰而改变方向并不稀奇,但改变之后还能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可就太奇怪了。   感觉就像是人为操控的一样。   “嗯?九九城与塔林之间……时间是去年末,不就是……”祁永年浑身一震,不禁心脏剧跳。   去年末最轰动天下的大事正是发生在九九城与塔林之间,祁永年自然也听说过。   凭他雪深三尺寒,琴花一笑万木春。   那一行堪称是修真界二百年未有之盛事。   “卜算子……在借助我们之前的记录和研究验证他的卜算结果,那群飞陨……与章庭雪、李采桑有关?”   “这怎么可能,宇内之人怎么可肯能会和宇外的飞陨有关系?”   这简直颠覆了祁永年的认知,但如果没有联系,未免太巧合了点,关键是卜算子为何要计算飞陨过去的轨迹?必有其意义所在。   祁永年忽又想到李采桑的三灾九难传闻,不由得惊疑不定,“三灾九难……这么可怕?不会吧……”   那可以一群飞陨!   道仙也顶不住的啊!   祁永年一时凌乱不已,忽闻楼下传来脚步声,忙将手中纸张一一复位,然后走出工房,重新上锁,便向钦天监的公务班房走去,却听楼下传来侍卫的议论声,说的是八扇门追杀南极洲魔头的事情。   原来是八扇门林宝申昨日回九九城禀报追缉情况并修改通缉令上的魔头形象,因为司马无锋斩了计罗城主马通天的左臂和右腿。   说话的侍卫很是羡慕八扇门众人的威风,又嘲讽南极洲魔头不自量力,想要抢夺天书倒也罢了,竟然还敢袭击我大晋九九城简直不知死活云云。   祁永年听得“天书”二字又是浑身一震,脑海嗡嗡作响,面色煞白如纸。   他恍恍惚惚地回到班房,干坐至天亮便匆匆回家,颤抖地一连写下了几份遗书,分别藏匿,其中三份还送出了府邸。   此时,东篱观白玉园内,卫少儿方为孙瑛施针完毕,便往观主小院去,那边的病人这会儿可能都还没起床。   房内只剩下卜算子和孙瑛,后者的身体比之数天前更为虚弱,因为杏花着实给他用了不少虎狼猛药,内外交迫之下,他体内的剧毒已被祛除了七八成,但也只剩半条命了,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肯定养不回去。   但他此时却更关心李采桑参悟命书的结果,虚弱问道:“义父,命书尚在否?”   卜算子右掌一翻,树叶便自袖中落出。   孙瑛忙掂起叶子查看,却不见丝毫异样,惊疑道:“难道五书合一的说法不实?”   如果李采桑真是第五页天书,那么,按照五书合一开启仙门的说法,其余四页天书便应该归于李采桑。   但命书两度交到她手上,却都安然无恙。   “五书合一是祖师爷留下的书法,不会错的。”卜算子吧嗒吧嗒抽着烟,片刻才接着说道:“兴许是时机未到,或者需得李采桑恢复修为才会有所变化。”   孙瑛也只得暂时将疑惑压下,有听卜算子道:“你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祛除,再过几天我便带你回爻爻之冥,你趁着这段养伤的时间好好温习一遍本门传承。”   孙瑛有些不舍,下意识便要抗拒,但立即又想到以当下的身体情况,似乎在哪里都是个累赘,合该回去闭关清修,只得怏怏答应了下来。   卜算子自然不打算告诉他飞陨要砸李采桑之事,免得这入了劫的传人跑去顶飞陨,待他回了传承之地,还得趁机设一道封印将他关起来才行。   那群飞陨估摸着还有两年的时间便会降临,至少得关他两年。   如今的李采桑不可能顶得住飞陨的,但好歹还有两年时间,卜算子本以为她会融合命书然后变得更强,如此只要在两年内尽得其余天书,兴许便能抵御飞陨,结果又不对了,他也着实有些郁闷。   “难不成融合过程还得讲究顺序?这也太难了!”   卜算子深深觉得迷茫——那个丫头恁的诡异。   杏花说她体内有个吸人真气的怪穴,但据卜算子这几日的暗中观察,恐怕并不只是吸真气那么简单,待在她身边似乎连心境都会莫名浮动。   虽然这表现符合三灾九难席卷一切的霸道命格,但霸道到引来一群飞陨的程度可就太吓人了。   此事若是传开,恐怕世人首先想到的便是打杀了李采桑——这显然是个灾星啊!   卜算子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迷茫的…… 第123章 懒人改变世界   卫少儿给李采桑施针完毕后,后者颇为雀跃地表示今儿的计划得调一调:下午再练琴,当下得试一试她的灵犀一爪。   众人都知道她昨日参悟了命书,居!然!静坐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睡着,简直是个奇迹了,对她的收获也颇为期待。   命书可以说是四大天书里最特殊的,连姜若水都无法参悟。   采桑在徴灵的搀扶下来到屋前,乐呵道:“我这门秘法修炼至最高境界差不多就是因果律武器了,攻防皆可应用,堪称天下无敌。”   她心里着实高兴得很,因为古大侠最接近因果律绝技的武学脑洞亦即小李飞刀和灵犀一指,在这异世界都有了实现的可能。   如果古大侠的脑洞里也有气运之说的话,以小李飞刀的威名,那么“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八字估摸着可以上升至天条的程度了。   李探花的飞刀从不对正义之士投掷,正义是他的信仰,他的信仰正是飞刀的神性所在。   很多地球人争论陆小鸡的灵犀一指能不能夹得住李探花的飞刀,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小李根本不会对小鸡出刀,即便他们能够相遇。   这两门功夫都不讲道理的,无论对面多牛皮,反正一出手就必然达成目的,就是能射中,就是能夹住,确实有点儿因果律的味道。   因果律指的是通过原因因子的积累,达到一定量后造成结果。   而因果律武器已经是地球那边颇为耳熟能详的科幻概念了,一个事物从起始走向终结是由一连窜的因果规律导致的,因果律武器的概念便是攻击或者改造其中的某些环节,使其产生主导者需要的最终结果,   比如《终结者》系列电影中,天网掌控的时间机器就是因果律武器——天网知道了它毁灭的过程和结果,然后以改变这个结果为目的向过去投放终结者。   更厉害的概念是制定因果,比如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就是一个制定的结果,小李手里握着飞刀的因果线,飞刀一丢出去就必然会中的,因为这是真理,谁也无法违背真理不是?   采桑酱并不认同回到过去那种时空理论,所以打击敌人的过去以达到消灭敌人的现在那种夸张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是没有的,她探究的方向是定制未来,虽然不可能百分百固定某个未来,但只要条件足够充分,未来就会无限趋近于设想,正是类似小李飞刀和灵犀一指那样。   而采桑酱想要做的便是找到那条冥冥中的因果线,然后将它拿在手里鞭挞敌人。   很抽象呢。   那样的精神境界便是卜算子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似乎比他的三代祖师和安世远圣僧的境界都更为精微。   但《心灵风暴》本就是安世远和三代祖师互相印证因果术和命运术时所创,有这方面的效果倒也合理,只是李采桑当下的应用有别于那两位先人。   她立定之后便着角灵等三人朝她丢果核,也不需燃烧气运,竟然百抓百中,观者无不惊异。   采桑神采飞扬道:“都加两成功力。”   角灵等女略一迟疑便依言而作,加强指上力道,核果便凌厉了两分。   李采桑依然百抓百中,只是掌心被打得迅速红肿起来。   她连太极球的力量都没有运用,纯粹以“废人”之姿连接捉住灵寂境修真者以三成功力掷出的果核,确实神异。   如新信心膨胀,豪气万千道:“这样还不能体现我灵犀一爪的厉害,加下来我要用夹的,大国手,来来来,掏出你的金针来朝我发射。”   说完燃烧气运,引天地之力加身,同时沟通冥冥之天,不由得精神一震,只觉心灵落入一处寂静而朦胧的地方。   屋檐下的姜若水同时轻咦一声,目露惊喜。   卫少儿一扬手同时打出三枚金针。   李采桑动也不动,然后“啊”一声痛呼,接着才举手去夹。   中针了。   众人:“……”   采桑酱倒没有气馁,倒吸两口气便说道:“大国手,劳烦调整一下你的心态,多带点杀气,杀意往我身上笼罩,这样我的心灵才能感受到你的危害,才能做出应激反应。”   角灵等人丢果核都怕打中她的要害,是颇为击中精神的,可这杏花大国手一点也不心疼她,太随意了,导致她的危机感应太弱。   卫少儿无奈,当下杏目一凝,再次朝她打出三枚金针。   “啊!”   又中针了。   角灵、徴灵、羽灵:“……”   姜若水和卫少儿却是双眼一亮。   几乎在卫少儿出手的同时,李采桑便抬手了,方向是对的,手指最终夹中的位置正正处于金针的轨迹之上,半分不差。   但她的动作慢了,改抓为夹之后显然没有之前灵活,两指合并时金针已经过了指缝。   采桑酱显然也察觉了失败的原因,撤了天运紫气,嘶嘶抽着冷气道:“硬件不过关呀,还得多加练习。”   卫少儿伸掌一扣,收回了六枚金针,玩味道:“我以前听太子说,最复杂的工作最好是交给懒人去做,一直不太理解,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   徴灵好奇道:“这是为什么捏?”   卫少儿:“因为懒人最会找捷径。”   “哦——”   众人看向李采桑,都恍然大悟的亚子。   采桑也不否认,挑眉道:“我这叫创造力,伏羲天皇懒得打猎,于是驯养牲畜,奚仲懒得走路,于是发明马车,毕夫懒得抄书,于是发明了印刷术,这些可不仅仅是懒就能做到的。”   卫少儿看向姜若水,“伏羲天皇是因为懒得打猎才驯养牲畜的吗?”   史书上是这么写的:伏羲氏领导人族时,发现打猎有时收获太多吃不完,有时收获太少不够吃,吃不完的很容易便会坏臭,英明神武的伏羲氏一拍脑袋便产生了驯养牲畜、家禽的想法,立即召集族人进行实践,很快便解决了食物不足和保存浪费的问题,伏羲氏也获得了所有人的赞颂。   姜若水白卫少儿一眼,道:“我又不是伏羲氏,我怎么知道?”说完便回屋去了。   卫少儿:“嗯?” 第124章 走吧走吧   卫少儿总觉得姐姐最近的脾气有点怪,那应该就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但她最近时忧时愁,居然还会翻白眼儿了!   少儿有些担心,悄悄想东篱观的执事和李采桑打听——若水的姐姐的消融期来了没?   采桑酱:“……”这问得……你当消融期是更年期咩!   她是不知道的,执事们亦然。   观主太宅了,宅得自家师姐妹都看不出她的修为进展,着实没法判断她是否经历了消融期。   也许只有梁秋荷知道答案,但无论是采桑酱还是卫少儿,都拒绝和梁秋荷打交道。   只是被卫少儿这么一说,采桑酱不由地想起了章庭雪的消融期,不由得有些担心。   姜若水和章庭雪的修为境界大概在伯仲之间,但后者的消融期着实惊险万分,虽然是因为搭上了她的三灾九难才那般演变的,但能促使章庭雪下那么大的决心,想来并不简单。   如今的采桑酱今非昔比,对章庭雪的消融期也有些推断,结合他的生平事迹,猜测他也许是钻入了修行无用论的牛角尖里了。   章庭雪少年时产生过消弭门户之见的理想,企图创立一门能够融合各方理念的万全之法,显然他失败了,即便是度过了消融期的现在,也没有取得成功,那也许便是他消融期的主要诱因。   当日在廾谷关外,章庭雪被白石道人的星辰印砸得落泪,至今还背负着忘恩负义的骂名,说不难受采桑酱也不信啊。   她与章庭雪同行万里,非常清楚他的才情,纵观千年也许也只有封神天下的姜鲮鱼可以比拟,但那么牛皮的人在面对消融期时一样如履薄冰,差一点点就翻车了。   姜若水虽然心境超然,但也不见得比他高明。   采桑酱也仔细思量,师傅的特性是天然、无为,包括逆来顺受,那么能够令她迷惘的会是什么呢?   “师傅最近有点杀性了,难道是这个原因?”采桑觉得这说法有些牵强,因为师傅对于杀性似乎接受得很坦然。   午后,她一边思索一边练琴,忽又闻卜算子来预告辞别——他打算两天后带孙瑛回去门派传承之地。   采桑只挽留了两句便送上祝福,她自个儿厄运缠身,哪里敢坚持留客?   廿七日清晨,卜算子师徒果然此行,孙瑛见正在练琴的某人一脸淡然,便有些幽怨,酸溜溜道:“采桑不作诗送我吗?或者曲子也可以。”   这似乎有点儿失礼,哪有客人开口要赠别礼的?   但众人并不见外,还颇为期待地看向李采桑。   采桑酱却有点闷,一时间着实想不起来优质的赠别诗来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便唱一首梦里的小曲吧。”   听闻了梦里的,卜算子师徒对视一眼,孙瑛便追问道:“这小曲有什么名堂吗?”   “……”采桑酱想打他,思索着说道:“当年刚外出游历时,我心中十分彷徨,舍不得师傅,经常梦见师傅,一日夜里,我又梦见自己在竹海之外徘徊不去,不住朝林道尽头张望,希望能见到师傅,却见路边的的石凳上出现一个弹琵琶的老叟,他给我唱了一首很奇怪的曲子,我称之为《成长代价》。”   她说得颇为深沉,众人无不为之心疼,姜若水眸中已是泪光莹莹。   便听采桑情深款款弹唱起来,确实是奇怪的曲儿,直白而浓烈。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   其实是地球人李宗盛的《爱的代价》,将“爱”换成“成长”了。   在众人看来,这奇怪的曲子唱起来跟平时说话差不多,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更不符合格律,但偏是这种寻常、质朴此时分外动人。   孙瑛既感动又凌乱,这“走吧走吧”的,好像在赶他似的,但随即而来的安慰和祝福又是那么……真挚,叫他恼不起来,很是酸爽,脸上火辣辣的。   卜算子越发觉得惊异——那是天老大在借此曲抚慰她的彷徨无依的心灵吗?石锤了,这家伙果然是天书!嗯……如果她没有说谎的话。   姜若水下意识地排斥这种哀伤的旋律,但想到徒弟的梦,想到她在路边听着陌生老叟唱这曲子时的心情,自然又是一阵阵心肝儿肉疼。   一曲唱罢,采桑酱也不禁有些伤感。   孤独的人唱孤独的歌,是很伤感的事情。   虽然她现在找到了师傅和组织,但前路茫茫,内心依然飘摇,不说时倒是能保持淡然心态,说起来自然有些忧虑。   久久不听众人反应,采桑忐忑道:“是很奇怪的曲子呀,让大家见笑了。”   卫少儿嗤笑道:“《一无所有》都听过了,还有什么好笑的?但你也真是懒出境界了,就这也能叫曲子?好歹也得是《春江花月夜》那种水平吧,唉,大抵卦签君的情谊也就只值得你这点心思了。”   这话忒毒,不但骂人,还挑拨离间。   采桑争辩道:“你当我不知道这曲子粗浅吗?我堂堂琴花先生李大家,自然也是要面子的,却不知羞耻弹唱这种没有水平的小曲,不要勇气的吗?好比叫你杏花大国手装作扎不准穴位的样子,一般人能让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众人:“……”   这也太……狡辩了。   但好看的人狡辩起来依然很好看,仰着小脸倔強的样子异常可爱,孙瑛忙附和道:“对对对,李大家此曲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众人齐齐鄙视他。   这么一打诨,离别的愁绪倒是冲淡许多,卜算子师徒乐呵呵地去了。   送走孙瑛,采桑便打算处理师傅和自个儿的事情。   晚上临睡时,姜若水依然依然给她的眼睛绑药膏,她便趁机轻搂着师傅纤腰,关怀问道:“师傅,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心事?”   姜若水动作微顿,作讶异道:“采桑何出此言?”   采桑:“感觉,你知道,我现在的灵觉可是非同凡响的,方才便觉得师傅气息有点乱。”   姜若水对此并不怀疑,便有点心慌,只是立即便将其镇压,想了想才避重就轻地说道:“似乎是伏羲氏的上古印象对师傅有些影响,但没关系的,师傅很快便能克服,采桑不必担心。”   “哦?” 第125章 归来吧,归来哟   采桑感觉师傅的情形和她似乎有些相同——担心被另一个灵魂影响?   这事儿她不敢多说,但经验丰富呀,立即便觉得师傅所言的影响有些不同寻常。   采桑酱无疑也受采桑子影响了,琴棋书画、人物印象等等,接受起来并不难受,也可以毫不留恋地选择摒弃,唯有思想、性情拒绝采桑子的感染。   那么问题来了,伏羲氏对师傅的影响有那么深吗?能让这个天然呆老好人明确拒绝的事物可不多。   采桑想了想,忽然转移话题,问道:“师祖最近有信回来吗?”   说起梁秋荷,姜若水便有些气弱,微微叹息道:“没有呢,上次你师祖说要将你契给玉京山,我便没有给她回信,我想她是在恼我吧。”   她绑好了纱布,便要拿开徒弟搂腰的双手,徒弟却是不已,反而搂得更紧了,脸颊贴着她的身子,幽幽说道:“采桑不孝,让师傅为难了。”   姜若水忙安慰道:“怎么会为难呢?我可舍不得采桑,我想你师祖也是一时冲动,她会想明白的。”   采桑听她语气不觉有什么芥蒂,便暂时将梁秋荷排除,拉师傅坐下,忽又换上八卦脸问道:“咱们说些开心的,师傅和卜算子的交情很深厚呢,能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姜若水轻笑一声,“哪里有什么故事?那是二十七年前,在你师祖的授意下,我不得不开始承担一些门派事务,约莫是六月份,你师祖让我打理玄女殿,并要求我一个月内揽入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   采桑闻言颇觉好笑,靠香油钱过日子的道观当然也是有业务指标的,打理玄女殿的人一般都是能够察言观色、能说会道者,能拉拢香客,将香客钱袋里的银子给“说”出来,但一个月一千两确实是有些严苛了,估摸着梁秋荷那时也是发了狠心要锻炼师傅的。   “我不敢跟香客说话,心里十分难堪,又焦急,直到月末时,着实害怕被你师祖逐出门墙,才鼓起勇气去跟一个衣着华美的贵公子说话,那人便是卜算子了。”   采桑酱听得几乎忘记了目的,捧腹大笑,想想在牛家村外将军庙里见到的卜算子,明明是不修边幅的老油子一个,当年竟也是衣着华美的贵公子呢?还是说他那时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   姜若水:“我支支吾吾地问那贵公子要不要给家中女眷添几盏长明灯,能分享玄女香火,很灵验的,一盏只要二十两银子一年,结果他说要给他自己添一盏,而且直接拿出来二千两的银票,要包一百年。”   采桑酱笑得用脑袋捶师傅的胳膊。   玄女殿的长明灯都是祝福女性的,一个男灯也无,这是东篱观的特色,也是最吸引女性香客的地方,怎能给一个男子点长明灯?但面对二千两巨款,年轻的师傅该是何等的震惊和伤心啊。   果然有其徒必有其师,跑江湖的都深谙各种套路。   “我说我们这的长明灯只接受女子,但他非要登记,后来又说别人只看籍名和生辰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的,让我放心,我当时一看,他登记的名字是袁招媞……”   “啊哈哈哈……果然不知道男女,哈哈哈……还非得混入一群女灯里,这个前辈有一颗女装心的呀,哈哈哈……”   姜若水也笑了笑,“当时争执了好一会儿,我也便慢慢大胆起来,与他说话却是无碍,他连着几天都来胡闹,最后也不要长明灯了,直接将二千两银票添作香油,我也总算是完成了你师祖的交代,心里对袁招媞颇是感激,他那时常来竹海泛舟观景,我们便慢慢熟悉起来。”   采桑酱捉住师傅双手,嘻嘻笑道:“你们有没有那个?”   姜若水:“哪个?”   采桑:“嘿嘿,少男少女,还能是哪个?”   姜若水恍然,坦然道:“并无男女之情。”   “真哒?”   “着实没有。”   采桑又将卜算子排除,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自个儿了,不由得想道:“难道师傅已经察觉我不是采桑子了?”   忽又觉得不对,“我这么疯疯癫癫的是个熟人都知道我不是以前的采桑子了啊!”   而且,这跟伏羲氏的上古印象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吧?   采桑酱忽然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只觉得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偏又集中不了力量,就差那么一点点,浑身不得劲。   忽觉师傅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轻笑道:“你呀,别胡思乱想了,快歇息吧。”说着便站了起来,给她整理被褥。   采桑只得先压下疑问,却又捉住师傅的手,说道:“师傅,你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她练成了《启示心经》难免有点儿膨胀,已经有些把握胜过采桑子,而且那灵犀一夹也非常需要武学锻炼,尤其是手指上的功夫,便想着尽快恢复采桑子的记忆,那样无论是琴艺还是武艺都能一蹴而就,不但省去许多时间,也许眼睛也能恢复不少。   姜若水却反问道:“有区别么?”   采桑点头,“我以前更显高贵优雅,待人彬彬有礼,但对待自家师妹未免有些疏远,便是与师傅相处也不曾拉拉抱抱这般放肆呢,现在我却觉得以前那样活着有些累,宁愿放纵一些,喝酒吃肉,偷懒耍滑,笑起来嘴巴能塞下整只鸡蛋,但我看师妹和师叔们反而更喜欢如今的我,师傅你呢?”   姜若水微微发愣,若非徒弟这么说,她都没往这方面去想,以前与徒弟哪有过这般亲密、这般推心置腹?   采桑确实变懒了,也有些胡闹,但很可爱啊,想起她撒娇、无赖的样子,想起近日相处的种种情景,相偎弹琴、促膝谈心、搂搂抱抱、宽衣解带……姜若水心中不禁微微发热,“伏羲氏”又跑出来闹了——采桑真棒!   姜若水迅速将“伏羲氏”丢去九霄云外,但不得不承认心里有点儿不舍。   又听采桑补充道:“不能说怎样都喜欢,必须选一个。”   姜若水正是要这么说的,不料被堵了,只得半推半就地说道:“更喜欢现在的采桑。”说完便莫名觉得做贼心虚,心慌慌。   采桑酱闻言,心里大松一口气,暗道:“不枉我最近婊一场,处处创造机会对师傅诉衷肠,总算成功了。”   那么,采桑子,回来吧! 第126章 采桑子是怎样炼成的   四月廿八日,李采桑清晨接受治疗后便宣布要在屋里闭关,连姜若水都不准打扰。   初夏时节,草长莺飞,竹林里鸟雀成群,蛙声处处。   卧房的窗户半开,涌入阵阵清风,带着淡淡的花香。   姜若水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天,恍惚间心有所感,在院子里摆了琴,却不弹奏,只闭目眼神状。   房里的李采桑抹了一把脸,深深呼吸数次,然后摸索着盘坐在蒲团上,努力调整心态,良久,再次吁出一口浊气,随即腰杆一挺,霎时精神奕奕起来。   眨眼间,采桑酱晋入《启示心经》的境界,心灵缥缥缈缈,似乎无处不在,但下一瞬间注入一缕强烈的意念,霎时心灵如箭,几欲穿透天地。   嗡!   天地微颤,似天心有感,朗朗晴空忽然乌云聚拢,林间一股大风扫来。   李采桑身周浮现淡淡的天运紫气,心灵循着采桑子的印象不断追溯,似乎疾驰于冥冥之天,又似乎纵横于身体里的一个个神经元内,破开重重迷雾,唤醒采桑子的种种记忆。   忽然进入一片浮光掠影的世界,心灵之箭砰然破碎,四周的一切便慢了下来。   李采桑化身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在一处敞亮的大屋里练习打坐,不多时便瞌睡起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此时却听偏殿里传来师祖的声音。   “白石前辈,徐教主,这便是若水托卜算子寻来的重瞳孩子,平时养在若水身边,取名李采桑,我也常抽空教育,确实颇为聪颖,定力也不错,但尚未正式修行,在下眼拙,看不出她有多少修行资质,唯有请两位细看了。”   小采桑清醒不少,有点好奇,但想起师祖严肃的眼神,不敢造次,依然佯作瞌睡的样子,眼角余光却偷偷瞥向偏殿,见柱子旁边站着六只脚,其中两只是师祖的,另外四只却不认得。   便听一颇为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道:“重瞳未开,老夫也无从判断其天赋,但重瞳者罕见,那招媞小子也未有传人,既然舍得将这女娃娃送来,说明她的天赋多半不是望气。”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爷爷。   又一声音说道:“如此却是有些美中不足,若她能掌握一些基础的望气秘法,更能趋吉避凶,将来能自行结交气运深厚者,未必不能真的与那人皇转世之身一争高下。”   这声音听着像是个叔叔。   老爷爷呵呵一笑,“想必招媞小子已经察觉了我们的计划,并不愿牵涉太深。也罢,重瞳总是值得期待的,既然观主也说她天资聪颖,便是她了。”   师祖:“谢白石前辈成全。”语气听起来十分欢喜呢。   那叔叔又说道:“陛下那里可答应了?”   师祖:“若水素来孝顺,而且这也是为了采桑好,将来她得大气运,前途无量,若水自然会答应的。”   老爷爷:“善。”   叔叔:“观主为我道门筹谋,又立一大功,贫道却只知偷闲炼丹,无甚贡献,着实汗颜,观主若不嫌弃还请收下这瓶《百草丹》,也算是贫道为观主分忧了。”   师祖:“这……教主言重了,谢教主赠丹。”   老爷爷:“老夫再去看看陛下。”   师祖:“前辈请。”   六只脚便一步步走出了大殿。   小采桑听不明白他们的说话,浑不在意,完成打坐功课后才回竹舍去,经过讲义堂时见门内外都颇为忙绿,便探头往里瞧,果然又见薛师叔在里面宴请香客,好多不认识的婶婶姨姨,与薛师叔把酒言欢,堂上还有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穿着光鲜滑溜的绸缎衣服,头上戴着珠钗,腰间挂着玉佩,吃着花花绿绿的糕点,却满脸嫌弃的样子。   小采桑有点馋,咽了一下口水,目露希冀,此时端着茶具经过的宁师叔忽地推了她一把。   采桑猝不及防,被推得跌坐在门边,抬头便见宁师叔满脸厌恶道:“居然躲在门边偷看,成何体统?要是唐突了客人,你师傅担待得起吗?去去去,莫得丢了我们东篱观的脸面。”   宁师叔说着还过来撵她,叫她连摔带爬的,心里十分害怕。   小采桑磨破了手背,一层沙子混在血肉里,却也不觉得痛,恍恍惚惚回到竹舍,见师傅总司屋里抱着她的琴发呆,走近一看,才发现师傅怀里那把琴断了,连琴弦带着琴箱断成了两截。   “琴怎么断了?”采桑问道。   师傅也不说话,只是叹息,忽然瞥见采桑手背的伤口,顿时焦急,舀来清水仔细洗了上面的沙子,要寻金疮药时却发现屋里的药罐子都空了。   师傅却是连金疮药也寻不来半点,又急得想哭,采桑见状也不指望了,双手托着下巴,怔怔看着屋外,却还在想讲义堂里的情景,那些糕点一定很好吃。   正想得出神,忽见身穿锦衣的薛师叔来了,她右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左手拿着一瓶子,进屋便将瓶子递给了师傅,说道:“方才我看见采桑摔伤了,想着师姐这里可能没有金疮药,便拿了一瓶过来,你先给采桑敷药吧。”   “多……多谢师妹。”师傅喜出望外,忙接过药瓶给采桑的手背敷药,采桑的眼睛却盯着师叔放下的篮子。   篮子里有糕点呢。   薛师叔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那把断琴上,生气说道:“这次竟然连琴箱都斩断了,师姐,你可是观主亲传大弟子,怎能由得她们如此欺负?我去教训她们。”   师傅却拉住师叔,劝道:“师妹,不能怪她们,我……是我不好,我……昨日练琴又忘了时间,耽误了工夫,她们生气也是……应该的。”   薛师叔打量师傅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道:“随你。”忽然看向小采桑,笑呵呵地将篮子里的糕点取出,将碟子推到她面前,说道:“这些都是带给采桑吃的。”   “谢谢师叔。”采桑十分欢喜,小口小口吃着甜滋滋的糕点,看了看师叔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依然低头给她的伤口匀着药粉的师傅,问道:“师傅,你怎么也不学学薛师叔?”   师傅只是抬头笑了笑。 第127章 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半生被眼瞒   采桑是有点儿埋怨师傅的——她还是薛师叔的师姐呢,本事莫说不如薛师叔,连很多普通弟子都不如。   但自从那个什么教主来过之后,观主师祖对她亲切不少,也带些东西到竹舍看她。   师傅开始教她认字,几个月后开始背诵师傅平时写的一些诗文,师傅也会仔细讲解。   过了年之后,采桑六岁,观主师祖很是大方地送她去蓉城的白云书院求学,还指了两个执事嚒嚒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采桑着实有些惊讶,也有些惶恐,但师祖一番劝说之后,她还是接受了安排。   师祖说白云书院是蓉城首屈一指的尊贵地方,一般人想去都去不了呢,那里的读书人非富即贵,教书先生都是享誉数州的名士,只要她能得到先生们的青眼,将来就不用像师傅那样整日被人欺负了。   师祖还教她利用师傅的诗文,春花秋月、竹菊梅兰、喜怒哀乐等等小诗她着实背了不少的,适当的时候可以展示出来。   采桑仔细记下,便在两个嚒嚒的陪同下前往白云书院寄读。   书院果然和竹海不同,很多大大小小的人儿,也不会不像宁师叔她们那样冲她嚷嚷,两个照顾她的嚒嚒也很好,给她买的笔墨都是最名贵的,还常常买些零嘴,她自己吃不完,嚒嚒便叫她分给同窗的朋友,大家都很喜欢她。   采桑不再害怕,慢慢也自信起来。   书院里有个宋先生,留着山羊胡须,终日卷不离手,教书十分严格,很多小孩都经常被他骂哭,但从来不骂采桑,还常常夸奖她。   很快,采桑在书院里也算是小名人了,很多女孩儿向她请教学问。   约莫半年后,入了冬,大雪纷飞,小孩子们在课后都窝在屋子里,就着火炉看书写字。   宋先生却要她去参加什么赏梅雅会,容嚒嚒便提醒她要在雅会上好好表现。   那天见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胡子花白的老伯伯、老爷爷,也有一些年纪比采桑大几岁的仆童。   宋先生牵着采桑与人交谈,她只需欠身行礼,甜甜唤一声某某先生或者前辈,对方便会随手赠送小礼物,多是玉佩、珍珠、玛瑙之类,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采桑既震惊又高兴,只觉得手里随便一件“小玩意”都能叫宁师叔那些人连眼珠子都给瞪出来,如此一想更觉得痛快,很是有些优越感。   不多时天降大雪,一群人在亭子里舞文弄墨,便有人提议写咏雪诗,言道咏雪诗太多反而更考究众人文化,哪怕只得一二新意也是难能可贵的。   众先生便相继作了几首,似乎难脱前人桎梏,一时有些意兴萧索,有个吴老先生却笑道:“要有新意,还得看新人的表现,不妨请采桑小姑娘一试。”   此言一出,众人都饶有兴致起来,颇为期待地看着她。   采桑有些紧张,她方才也在思考,但着实难得佳句,更别说是有新意的,紧张之下只想起了师傅的《咏雪》,只得忐忑将其吟了出来,“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这首最简单,记得牢。   不料先生们都十分赞赏,都道这一首《咏雪》当为雅会之韵,真是天大的惊喜云云,随后又送了采桑许多东西,名贵笔墨、大师摹帖、诗文古籍等等。   雅会之后,小采桑“神童”之名不胫而走,在整个蓉城都是个名人。   她也越发的自得起来,眼界、生活起居都迅速想着名士靠拢,在城里租大院子居住,出门要马车,也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越发的像个贵小姐了。   刚听说师傅被师祖赶出竹海历练时,她是有些担心的,但住上大院子之后,对师祖的做法越发的认同——师傅明明也是很有才华的人,她的诗每一首都叫宋先生等人惊叹,却是太过怂包,平白浪费了才华不说,还过得那般憋屈,合该出来长长胆气。   采桑在白云书院的日子十分愉快,一晃眼便过去两年,见识大涨,自诩也明白了许多事理。   此时,被迫外出游历的师傅却寻到蓉城大宅里来了,蓬头垢面的样子,不过精神倒是旺健。   原来她在白云书院的角落里偷偷看了采桑好几天,道是十分想她,本来打算偷偷看一看便回去竹海的,但看了半天却颇觉不妥,决定带她一起去游历。   采桑当时就震惊了——你带我游历?   一向怯弱的师傅对此却意外的坚持,采桑只道师傅终于长进了,便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但出发之后便后悔了,师傅还是那个怯弱的师傅,一路上的衣食起居都是她在打点的,师傅关起房门后倒是能说教,但出了门后买个馒头都能支吾半天。   采桑本没有耐心陪她浪费生命,但这两年来将师傅的二十多首诗消耗得差不多了,便趁机向师傅要诗,不得已一路同行,着实忍了这师傅几个月,差不多又变回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姑娘了。   师傅见此却很是满意,又嘱咐了一番才回竹海去。   采桑却是假装的,回了蓉城后便恢复了贵族小姐的做派,只一个月后便听闻师傅成了观主,而她便成了东篱观首席大弟子。   薛雏菊师叔叛逃,师祖断臂,采桑听在耳里却无甚悲痛的感觉,许是两年在外,对东篱观的人和事都觉得陌生了。   但对于从天而降的身份地位颇为惊喜,更听闻师祖长老决定兴建白玉园,作为她的居舍。   白玉园建成后,采桑便返回东篱观,长老要她随师傅学琴。   此时她已是名声在外的神童,着实养出了一股非凡自信,又是首席大弟子,只觉得东篱观的众师妹、师叔都是乡下土包子。   师傅做个观主,却依然是个不管事的,而长老十分偏爱采桑,如此更叫她觉得扬眉吐气,回观不到三个月便将当年欺负她的宁师叔等几人打发去洗马桶了。   师傅不喜欢她盛气凌人,去见师傅时便表现得谦恭有礼,这也不难。   采桑学琴八年,养尊处优,也时有名士来访,相谈甚欢,她的日子过得惬意,却也有些厌烦了。   终于在十六岁时学全了《小重山》,她背一把剑、一张琴便离开了竹海。   少女李采桑寻幽访贤,出入名士雅阁,名声日隆,也结交了许多青年才俊,挥洒自如。   她在益州以及附近州郡游历了三年,气势渐成,长老梁秋荷便指了随从给她,向更远处出发,第一站便是白首山,在山下弹奏《小重山》,得白石道人称赞“九韶之才”,就此名震天下,人称“剑胆琴心采桑子”。   其后便愈发的绿茶起来,许是印象深刻的事情越来越少,采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直到被楚赤松一掌打中后背。   忽然轰隆一震,另一段人生潮水般涌现,采桑不禁痛哼一声清醒过来,心灵之箭高高在上,欲“镇压”诸多意念。   这不是什么厮杀或者夺舍,准确说是采桑酱企图说服采桑子。   两者三观的冲突非常激烈,比如采桑子信奉人善被人欺、肉弱强食、先下手为强,而采桑酱信奉得道者多助、和平共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采桑子一心要高高在上,视师傅、门人如踏脚石,奋力向上,而采桑酱只想苟且偷生,企图摸鱼上天;采桑子不喜欢师傅,采桑酱喜欢……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造就的是截然不同的三观,都根深蒂固,都企图说服对方。   两股意念犬牙交错此起彼伏,无疑于一场生存与毁灭的厮杀。   采桑酱本以为掌握了《启示心经》能占得一些优势,然而,采桑子作为这残酷修真界土生土长的“野蛮人”,还是杀出了一条路的“野蛮人”,她的意志本就比生于地球、过惯了安逸小日子的采桑酱坚强得多,也亏得采桑酱穿越后经历了两灾七难,好歹锻炼了一番,不然,恐怕甫一接触便要全线溃败了。   此时却出现了势均力敌的局面,这边呐喊师傅滚开、那边呐喊我要师傅这样,谁也不服输。   就在此时,忽闻铮铮琴音传来,空灵而悠远,似温暖的绸缎轻轻拂过。 第128章 四只眼睛李采桑   李采桑闭关已经三个多时辰,雨也下了三个多时辰。   起初只是沥沥小雨,时有时无,闷雷忽忽,但自未时二刻开始,雨势急剧,狂风呼啸,空中惊雷连连火蛇乱舞。   姜若水在院子里抚琴,任凭风吹雨打,衣衫尽湿,珠帘似的雨水同样敲击了琴弦、琴箱,却丝毫不能扰乱她的音律。   她像是无边的汪洋,落入区区雨水微不足道。   卫少儿也来了,在杂物屋檐下,盘坐在大蛇丸子的头上,抱着双臂,一会看姜若水,一会看向李采桑的卧房,神色颇为惊叹。   “战心魔啊,采桑的心魔究竟是什么呢,为何度过了消融期的人还会有心魔?她之前的消融期应该是假的……”卫少儿暗暗揣测,忽见姜若水身周也开始浮现天运紫气,不由得心头一凛,真正担心起来。   在采桑酱看来,采桑子的三观比较偏向地球的某些自以为热血的中二少年,比如都有一个很核心的理念——哪来什么正邪?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只要赢了,我就是正义!   老实说采桑酱也有过那种时期,只是远远没有采桑子这么顽固。   两边战得如火如荼歇斯底里时,忽来悠悠琴声,如绸缎、如清泉轻轻抚过。   采桑酱很快便感受到了琴声中的关爱、期盼,大受鼓舞,心灵毫不迟疑与琴声相合,少了些尖锐和暴躁,却浑厚许多。   而采桑子自小便觉得姜若水没用,更与她理念相冲,甚至认为她的关怀十分幼稚可笑,此刻又怎能领会姜若水琴声中的力量?只觉得师傅又开始不知所谓的说教了,心生抗拒,反而分了不少力量去对抗琴声。   平衡之势顿失,采桑酱力量暴涨,却不骄不躁,张开怀抱迎向惊恐不已的采桑子,温暖她、感化她。   采桑子自是激烈挣扎,嗷嗷叫,我不听我不听我不信我不信这样,但被逼至墙角,哪容得她不听,听着听着……那些铁链似的顽固思想渐渐变得柔软。   至申时三刻,屋外暴雨渐歇,姜若水的琴音也缓缓沉寂,   她缓缓吁出一口气,举袖抹去脸上的雨水。   卫少儿骑着大蛇上前,好奇问道:“姐姐可是入侵了采桑的心神?她的心魔究竟是什么东西?”   姜若水想了想才小声答道:“其实都怪我以前教导不当,致她误入歧途,采桑第二灵魂觉醒后似欲重塑新生,却感以往种种积重难返,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对立,故而迷乱心智,致有此劫。”   卫少儿大感奇异,“她以前似乎是有些倒行逆施,如此说来,这重瞳真是神奇啊,竟然能蕴生另一个灵魂来阻止她,岂不是等于上天多给了一次机会?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姜若水欣慰微笑,其实也有点心酸,徒弟误入歧途岂止是卫少儿说的“似乎有些倒行逆施”那么简单?她都想弑师啦。   那时的徒弟一定极为眷恋她的名声、财富,因此也滋生了大恐惧,害怕一觉醒来被人揭穿代笔之事,那么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将顷刻间化为乌有,多半是如此才产生了弑师的念头。   即便她还能压制弑师的想法,但也难免终日活在患得患失的恐惧里了,时间一长也会魔鬼丛生,大劫难免。   徒弟走到那般危险的境地,做师傅的教导不严且助长歪风,也要背负很大的责任,姜若水自然懊悔、心酸。   万幸上天给了第二次机会。   姜若水正感怀心事,忽闻屋里传出徒弟的呼唤,她顿时惊醒,抱琴快步入屋。   采桑听得脚步声,一边呼唤一边伸手,很快便捉到了师傅的湿润的手掌,听师傅说道:“师傅在呢。”   采桑咧嘴一笑,有气无力道:“那我可以放心睡了。”说完便“啪嗒”一下倒在师傅怀里。   昏过去了。   卫少儿忙俯身切脉,微笑道:“只是身子虚弱,想来是疲劳过度了,睡一觉便好。”   姜若水放下心来,又觉得感动,徒弟昏迷前还努力撑着唤她进来,虽然来不及多说,但单是这个举动便已经足以说明——她成功了,她战胜了那种种邪念。   李采桑睡得很沉,无思无觉,醒来时觉得精神饱满,一睁眼却觉得微微刺痛,下意识地眯起来大半,随即猛地一怔,霍然坐起。   眼睛……看见光芒了!   采桑心中大喜,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数次,眼睛确实又能看见了,只是十分模糊,估摸着得有人家说的上千度近视,看房里的屏风、窗户都是一团团的,准确说只是根据透光度区分了事物的边界,从而判断出那是屏风、窗户。   但总比一片黑暗好多啦!   “哟,哟哟,哟哟哟!”   她傻子似的捂起眼睛又失了十几次,将师傅等人惊动了进来,便发现也能根据她们的衣服花色判断哪个是哪个了,更是欢喜。   众人听闻她重见光明自然也是欢欣鼓舞,卫少儿立即便给她扎针,可好,穴位的温热和麻痹感确实比之前强烈不少。   卫少儿笑道:“很好很好,老实说,我最初给你诊治时虽然说大半年后能令你重见光明,但其实之后的治疗越来越叫我泄气,只是不好说明,如今好了,真的恢复有望啊。”   采桑惊喜过后却没有她这么乐观,隐隐觉得这真的就是近视,减轻度数应该不难,但要恢复到原来的视力水平,恐怕得晋入道境之后才有可能。   但也很值得高兴了,她也不说那种话来败兴,叫角灵去烤肉,大吃大喝了一顿。   其实她已经昏迷了三天,姜若水此时也不劝她。   吃饱喝足后她便叫人去寻透明水晶,可巧东篱观的库房里便有好几块拳头大的水晶,她便叫师傅打磨凹透镜片。   师傅神功盖世呀,打磨|镜片简单得很,半个时辰便便整出来三块厚度不一的镜片儿。   采桑酱将最厚的那块往右眼前一凑,师傅的面孔果然清晰许多,正笑意盈盈的样子。   采桑也笑,欢喜无限道:“师傅,你真好看。”   说完便往师傅的脸颊上香了一口。   然后跑回屋去照镜子。 第129章 重瞳天赋:提升猜拳胜利概率   下了半天的雨后,天空放晴,太阳从西边出来,已经像个咸蛋黄了。   趁着天未黑,采桑赶紧照了一顿镜子,发现自个儿还是那么好看,正所谓“一双丹凤杏儿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已妩然。”   端的神仙颜值。   采桑本以为会太素,不料气色比眼盲前还好一些,嘴唇未咬胭脂便已经红彤彤的了。   姜若水在外间看得好笑,暗道这徒弟还是这么胡闹,只是这般性情也着实率真,不失可爱。   不多时,姜若水又将另一片凹镜打磨了完毕,照着采桑的描述,用做琴剩下的千年桐木碎料做眼镜框,将镜片楔于其中,日落过半时便正式做出一副近视眼镜来。   采桑戴上眼镜,虽然视力还是比不上眼盲之前,但也不需人照顾了,也不碍读书练字,当然,字儿大一些最好。   卫少儿对着眼镜十分惊异,要不是亲眼所见李采桑视力便好了,断然不会相信这两个水晶镜片被姐姐磨一磨之后会产生这么神奇的功效。   采桑便对众人简单解释了近视、远视和凸透镜、凹透镜等,这回没说是梦中的,道是在凤麟州时听一个南海人说的。   什么都说是梦中当然不好,而且如今她是真正完整的李采桑了,在异世界这二十二年(四岁记事)人生的经历已经清晰起来,往里面穿插一些谎话便不需太担心被人识破。   众人自然不疑她,只感叹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解决了五脏庙和眼睛的问题,采桑又要试一试神之一夹,因为以前的武学和琴艺感觉都回来了,自诩大有长进。   采桑子毕竟是被称为“剑胆琴心”的人,十六岁就敢独闯天涯,至今,剑锋饮血三百余人,动起手来可是颇为狠辣的,当代天才之中,她只是稍逊于夏语鹤、楚赤松等寥寥几人,当然武艺精熟,可不是鼠胆怂心采桑酱能比的。   采桑酱信奉猥琐发育,并不打算改变鼠胆怂心的性格,只是要将采桑子的经验利用起来,免得平白荒废了。   于是来到院中,角灵等人抱来箩筐多的果核,待首席师姐准备妥当便“啾啾啾”地丢个爽。   采桑酱抓抓抓,依然百抓百中,也能轻松晋入《启示心经》的境界,本以为视物之后,心灵感应的能力会变弱一些,却意外的发现反而更强了一点。   可惜还是没有真气护体,抓了片刻便觉得手心生痛,连忙喊停,对众人说道:“敢情我的天赋是心灵感应。”   如今她对眼盲的原因也有些理解,说起来挺唯心,大抵是源于两股意念争持之间对人生和世界的质疑,一时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世间,干脆便瞎了,如今重拾过往、重塑自信,于是能重见光明。   她和采桑子真正合而为一,似乎也释放了重瞳的神秘力量的亚子。   卫少儿呵呵笑道:“能感应些什么?比得上佛门的他心通吗?”   佛门的他心通就是读心术,可玄乎了,至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练成。   “不能。”采桑摇头,想了想才说道:“大国手,我们来猜拳吧,猜石头剪刀布。”   采桑说了规则便和杏花大国手比划起来,结果完胜。   连着猜了三十几次,李采桑克得卫少儿死死的,后者气恼道:“你这天赋就是猜拳必赢之术吗?”   角灵等人闻言俱是忍俊不禁。   猜拳必赢之术?这个……不能不说其实非常厉害,但听起来真的莫名想笑——难道美名满天下的东篱观首席大弟子、三大奇花之一,剑胆琴心采桑子、稷神宫采桑先生要靠猜拳赢遍天下吗?   采桑对这个能力颇为喜欢,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就是电光一闪觉得这样出能赢,没来由的,但这得是在《启示心经》加持才能达到的效果。   也不理会输了猜拳的大国手,采桑又去试了试琴,指法、乐理都自然涌现,水平着实恢复了许多,估摸着再有几天便能真正掌握《小重山》了。   夜幕降临后,采桑又泡了个澡,一身舒爽,戴着眼镜、穿着漂亮的衣裳,在屋檐下摆个小火炉,温酒赏月。   她依然喜欢这样悠然自得的独处。   大喜大落的心境反而颇令她不适,自觉需要调节一下下,好比一个月不看书便会莫名心慌,总觉得要变蠢了。   师傅来到火炉边坐下,也静静看着夜色,比采桑还投入。   采桑看着师傅恬淡的侧脸,忽又生出一丝因果明悟——过去的采桑子可谓成也姜若水败也姜若水了。   “是师傅托请卜算子将我寻来,这是悲剧的起因,她与世无争的善良性格与东篱观这个大家庭格格不入,反而与薛雏菊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意间令我形成了嫌贫爱富的心理,偏巧此时去了白云书院,那宋先生明显也是玉京山的信徒,他予我的区别对待慢慢令我产生了优越感……其实师傅给过我机会的啊,八岁那年她在白云书院偷看我,定是察觉了我心性有异,所以坚持带我去游历,我却自恃小聪明,装模作样地欺骗了她,终是错过了看清命运真相的最大机会。”   “改变、赐予、成就、升米恩斗米仇……师傅连累我成为棋子,却又造就了我的名声……阴差阳错纠缠不清,也许注定要做过一场。”   “这其实跟我化解楚赤松、苏海潮的纠葛相似,如此想来,我这雷灾第一难的应劫者根本就是师傅嘛,本也是师傅的话诱出了这眼盲之劫。三个人刚好对应风、水、雷三灾的首难,只是这次扭曲的不是师傅,而是我。”   “今日是师傅赢了呢。”   想到此处,采桑心中更是轻松,拿起钳子夹着酒壶斟酒,将一杯递给师傅,说道:“师傅,热酒其实就图个滋味,喝下去热力尤盛,酒气一会儿便蒸了出来,不似冷酒伤身,你且试一试看我说得对不对?”   师傅看她一眼,将酒喝了,仔细感受片刻才说道:“便是如此也不宜多饮,有了瘾,你还管得了冷酒热酒吗?”   她来这坐着就是监督徒弟饮酒的,虽然未说明,徒弟却也心领神会,主动解释。   这种感觉……就是知音了吧。 第130章 嘤嘤嘤   采桑解决了自身隐患,也欢喜了一日,此时再次放空心灵,很快便想起师傅的消融期问题来,寻思着能让天然呆师傅执着、迷惘的不外乎人情,之前又试探过,初步排除了梁秋荷和卜算子,最大的可能却是落在她自个儿身上。   当下扶了扶眼镜,顺着师傅的话头说道:“师傅嘱咐,我一定谨记,但今儿可免,还要敬师傅一杯呢,这些日子可是辛苦师傅了,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师傅待我却不曾有丝毫不耐,我感动呀。”说时便再次满了酒杯,随即向师傅敬酒。   姜若水听她说得情真意切,便不拒绝,举杯轻轻一碰,一起满饮了。   热酒虽然蒸发得快,但气味也更为浓郁,两杯下肚,姜若水的脸颊便迅速浮红了。   采桑连忙说道:“此番祛除心魔令我想起许多往事,觉悟前非,我是那般贪慕虚荣、见利忘义、口蜜腹剑,我一直在吸师傅和众师妹的血呀,可谓死不足惜,此杯向师傅忏悔,求师傅原谅。”说时又满了杯。   说得自个儿那么坏还要人原谅,也是挺不要脸的了。   师傅当然选择原谅她啦,这一杯得喝,于是又一起仰脖咕噜了。   采桑接着深沉说道:“我的眼睛虽然还未痊愈,但有了眼镜后已经不碍行动,理应尽快赶赴昆墟恢复修为,唉……着实舍不得师傅呢,此去万里迢迢,许久不能和师傅喝酒啦,更该珍惜此时此夜,求师傅满足我这小小的心愿。”说时又满上了,继续敬酒。   姜若水闻言也有些难过,她不是没想过亲自护送徒弟前往昆墟,但观中太音、太阿都还年弱,刚又招收了大批新弟子,便是她再不通事务也知晓此时观内人心不稳,对外,太音手中的冷香丸也动人心,而红楼剑阁又在打太阿的主意,都颇为紧要,观里没个“大人”怎么能行?   而且李采桑也不愿她同行,虽然徒弟不说,但姜若水也已察觉她与她师祖颇多嫌隙,尤其在冷香丸一事上,几乎撕破了面皮,若她们师徒一起远赴昆墟,恐怕太音也会遭到长老的排挤,说不得太音、太阿都要被契给玉京山去。   姜若水并不认为如此想法是对师傅不敬,她心底依然十分感恩、孝敬师傅,她本不通事务,很多时候并不知道事情的好坏对错,师傅说应该如此便如此,但自师傅去了神京之后,她不得不真正管起事务来,又给徒弟出了几次头,心气一至,许多利害关系都看得分明,着实比以前有主见了许多。   她不愿反对师傅,只是希望能在师傅做出错误决策时以自个儿的能力尽可能地影响、劝说师傅,为此也着实不宜和徒弟一起去昆墟。   如此确实是分别在即,良宵可贵,便成全了徒弟一番心意吧,于是继续“陪酒”。   直至两家酡红,忽感飘飘然时,师傅的自我修养终于警惕起来——不能在徒弟面前醉酒出丑啊,于是推拒不喝。   采桑也担心呆师傅急了会运功逼出酒气,见她有三分醉意便作罢。   这师傅从未醉过酒,却不知“后劲”这一情况,虽然热酒的后劲远不如冷酒,但对付她绰绰有余。   姜若水戒心一去,自然没了运功祛除酒气的心思。   采桑又道时候不早应该歇息这样,半搀着师傅回房,让她躺下,心知只需让她眯一会儿她便要开始“做梦”的——恍恍惚惚的不就是做梦嘛。   采桑倒是去洗了一把脸,回到卧房时,果然见师傅眼神迷离,嘴里咕咕哝哝的,手上拿着被单挥舞。   采桑心中一乐,凑近听了听,发现师傅在哼着乐曲呢,挥舞被子大抵便是在弹琴了。   采桑将她架起来倚着墙壁,轻声唤道:“师傅,师傅……”   姜若水停止“弹琴”,迷离眼儿看了看她,忽然“可可”一笑,说道:“采桑呀,你觉得……师傅方才一曲奏得如何?”   采桑想了想才说道:“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琴声似乎略显郁结呢,师傅可是有心事?”   姜若水神色一怔,随即捉住采桑的双肩,不知是哭是笑的亚子,说道:“采桑果然是我的知音,我……我也有知音了呢,可可,可可……”   采桑有点囧,想道:“若是师傅明日还能想起来此时的表现,会不会打我?”   但机不可失,佯作叹息道:“明知师傅有心事,我却无法开解师傅,算什么知音呢?”   姜若水立即摇头道:“这不能怪采桑,是师傅不好,不怪采桑……”   采桑干脆抽泣起来,“抹眼泪”道:“师傅有心事也跟我说,分明是嫌弃我没用。”   姜若水顿时大急,伸手要给采桑拭泪,后者却负气别过脸去,依然低头“嘤嘤嘤”。   姜若水手足无措道:“不是,不是的,我……我怎么会嫌弃采桑呢,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呢,我……”   采桑:“你有事情瞒着我,叫我怎么相信你?嘤嘤嘤……”   姜若水也快哭了,捉着采桑的左手,口齿不清道:“好采桑,乖采桑,快别哭了,我的心都碎了。”说完便也泪眼婆娑起来。   采桑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事已至此怎能半途而废?继续狠心道:“心碎值得什么,我这般求你,你还是不说,我……我倒不如死了算了,嘤嘤嘤……”   “别!别!别!”姜若水紧紧拉住徒弟,哭道:“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采桑心中一喜,瞥她一眼,复“哼”一声别过脸去,却不闻下文,便气恼道:“我还不如一桩心事呢,这便死了干净……”   话未说完便听师傅哭道:“我……我只怕说了,你便再也不理我了。”   采桑心中一凛,“这么严重?究竟是怎么肥四?”   便转过身去,搂着伤心哭泣的师傅,语气却依然严厉,“你这么说可见还是不信我,又将我置于何地?”   姜若水依然低泣了片刻,才颤抖说道:“我……我被伏羲氏印象影响,对采桑……有……有非分之想,呜呜呜……不应该啊啊啊……”   采桑酱:“……” 第131章 绿茶:天赐碧叶,地润香醇   采桑着实有些震惊,猛然想起刚回竹海时调侃杏花的说话,说她恢复神农氏的记忆后不知是男子还是女子,如今却……   是报应吗?   是乌鸦嘴吗?   姜若水在她怀里哭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伤心又害怕。   采桑十分心疼,搂着师傅轻轻捋她的背脊以作安抚。   采桑酱从不歧视基拉,倒不觉得师傅的这种非分之想有什么错处,相反,她自个儿其实就有点好女色,对邱莺语都起过色心呢,只是剥了她的衣裙后便觉得索然无味罢了。   人靠衣装真是半点不假,地球唐朝大儒孔颖达说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恰恰采桑酱就是个喜爱汉服的、高尚的华夏人,深深觉得不穿衣服的人真就和野兽没什么区别,古大侠也说过男子行房时最大的快乐其实源自于一件件剥掉女子衣服的过程,这观点应该也能代表相当一部分男性的,可见穿衣服的重要性(认真脸)。   但这异世界的思想远没有地球开放,基或拉都还是十分羞耻的事情,虽不至于禁忌,但显然有违阴阳之理,也会遭世人嘲笑、唾弃。   “这个憨师傅……”   采桑感觉此事可大可小,想了好一会儿,正要劝解师傅,却发现她睡了过去。   采桑无奈,取手帕拭去师傅脸上的泪痕,然后轻轻放她睡下,给盖上被子。   她自忖一时三刻是睡不着的了,又到屋外喝酒。   这会儿真的有点惆怅……   伏羲氏印象?真的假的呀?   喝至月上中天,还是觉得有点凉,于是回屋睡觉,想了想却钻进了师傅的被窝,留了一个要堵师傅的心眼,好一会儿才睡着。   姜若水习惯鸡啼时分起床,便是喝醉了也不例外,只是忽然发现李采桑睡在身边,着实有点意外,略一思索便见夜里的事情一字不漏地想了起来,当时便目瞪狗呆了。   “怎……怎会如此?”   姜若水心慌意乱,又见徒弟在侧,不由得震惊想道:“采桑不生我的气吗?”   虽然作此推断,但还是觉得没有面目见徒弟,便要悄悄溜走,只是被徒弟堵在床榻内侧,只得小心翼翼翻身,不料还是惊醒了她。   采桑猛一睁眼,见师傅几乎压在自个身上,登时大吃一惊,下意识觉得师傅兽性大发了,不由得娇躯一颤。   姜若水:“……”   李采桑:“……”   四目相对,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姜若水再次挪动身子时,采桑终于醒悟她是要开溜,忙伸手一箍,拦腰将她捉住。   姜若水一声惊呼,切实压在徒弟身上,顿时心如鹿撞、羞愧无地,慌乱道:“不……不可以……采桑,不可以……”   采桑酱:“……”   等师傅平静了一些才说道:“师傅,看来你果然记得昨晚的事情,别慌,冷静听我说。”   姜若水一动不动,采桑便接着说道:“我觉得师傅你太过紧张了,自己吓自己,我且问你,你对杏花大国手可有过任何邪念?”   姜若水声如蚊呐道:“当然没有。”   采桑酱:“那就不一定是伏羲氏印象作祟,毕竟大国手的色相可不比我逊色多少,你觉得呢?”   师傅迷茫了,片刻才微微颤道:“那我……我为何……”   采桑轻轻拍着师傅的背,说道:“不怪师傅,是我太动人。”   师傅:“……”   采桑酱:“或者说是三灾九难的影响,不瞒师傅,在神京时,当朝太宰的孙女邱莺语也为我所惑,情况与你如出一辙。”   姜若水微惊,忽闻还有人和她一样便莫名的安心不少。   其实采桑酱并不确定邱莺语是不是这个那个了,只是为了开解师傅才说得这么肯定,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在香山雅集上夏语鹤也说过我是她的,我怀疑她对我也有邪念。”   师傅迟疑道:“夏语鹤……恐怕不是那个意思吧?”   采桑:“你有证据吗?”   姜若水:“这……自然没有。”   采桑:“那你不能否定我的怀疑。”   姜若水:“……”无法反驳。   采桑酱接着说道:“师傅,这些天你没少服侍我沐浴更衣,我这美丽动人的胴|体你也看过多次了,感觉如何?”   师傅怎敌她恬不知耻,一把抓过被褥将脸蛋儿埋了。   无耻之徒却一本正经道:“师傅,别回避,请诚实作答。”   姜若水良久才答道:“好看。”   采桑“可可”一笑,不无得意,追问道:“只有这样吗?”   “嗯。”师傅重重磕头。   采桑又笑了笑,拍着她的后背说道:“那不就结了?如果真是伏羲氏印象作祟或者什么邪念,你的想法也就不止于好看啦,我问得直白一些,师傅你有没有想过占有我、蹂躏我?”   姜若水微怔,片刻才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没有。”   采桑微吁一口气,“可见你的想法并不邪恶,你只是单纯地眼馋我的身子。”   眼……眼馋……   姜若水巨囧,杏目圆睁,“这……这不邪恶吗?”   采桑酱:“我这么美腻,这么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很正常的呀。”   “那为何少儿妹妹、角灵她们不会如此?”   “怎么不会?角灵她们也眼馋过的,只是与我相处时间长,习惯成自然而已,至于大国手……她好像看过我的背,一定也馋的,不信你可以问她。”   “……”   “师傅,真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这都是三灾九难的影响,所谓席卷一切便是如此了,恰逢你觉醒伏羲氏印象,两相纠缠便吓着你了,你要是想不开,可就真要陷劫啦。”   “果真如此?”姜若水语气里有些惊恐,“但是,我要如何才能想得开?”   采桑酱颇有点心力憔悴(脑子不够用)的感觉,硬着头皮说道:“不要再压抑,顺其自然呀,这本就是师傅的专长,如今说开了,师傅是不是觉得没那么慌了?”   姜若水讶异道:“果然如此。”语气里有点欣喜,似乎得到了解脱。   采桑酱却无语起来,腹诽道:“这个呆瓜。” 第132章 我愿给先生做牛做马   采桑对师傅实行的赫然是“不接受不拒绝只忽悠”方针,可以说是相当绿茶的了。   但也没有办法,接受?不可能哒,师傅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怂师傅,采桑要真是想和她搞姬,她一定会远遁千里躲起来。拒绝?采桑也狠不下心去,关键是如此一来其实也认同了“伏羲氏印象”这种说法。   人越是在意一件事物,便越容易受其影响,可不能让师傅与“伏羲氏印象”形成对抗,不然后果难料。   于是采桑让师傅放开胸怀,如此才能真正吸收伏羲氏印象,未必可以令修为更进一步,但好歹也得先吸收了它再观察情况啊,也许真的就是师傅自己吓自己呢?   采桑也无法断言结果,如果师傅彻底吸收伏羲氏遗泽后反而更“惦记”她的身子,那她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我太难了……”   采桑酱原本是要给那些个备胎逐一解套的,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给最亲密的师傅下套,只能期望师傅洪福齐天赶紧儿跳出来了。   清晨,卫少儿给李采桑施针时便发现旁边的若水姐姐似乎开朗了一些,精神焕发的亚子,趁着她去忙活早饭时悄悄对采桑说道:“我姐姐这模样……怎么跟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媳妇似的?”   “……”采桑巨囧,装糊涂道:“哦?呵呵,我眼睛好了嘛,师傅心里高兴吧。”   “这样吗?”卫少儿想了想,“原来如此。”   采桑此时摘了眼镜,看不清卫少儿的神色,但心虚得紧,感觉“原来如此”很意味深长的样子,着实有些忐忑,但也不敢多说。   卫少儿施针完毕,忽见角灵匆匆而来,说道:“首席,先生,南极洲的魔头来求医,就在山门外。”   二人俱是一惊,卫少儿问道:“是哪个,长什么模样?”   角灵:“是通缉令上的狗面剑客。”   卫少儿便对采桑说道:“是来绑架你的那个。”   “竟然还有脸来求医?”采桑呵呵冷笑,戴上眼镜,叫上师傅便往山门去,路上问道:“既然是通缉犯,可派人去报官了?”   角灵答道:“太音说报官无用。”   采桑恍然,明白太音说的对,以那个中二杀手的实力,本地的衙门来多少人都没有意义的呀,八扇门的名捕又不可能立即来到。   不多时来到山门外,采桑便见太阿正仗着夏蝉剑猛攻一个面戴狗脸面具的消瘦男子,他的身形略显佝偻,似乎是习惯性地微弯着腰,手里抱着一柄剑,并未出鞘,只移动脚步闪避太阿的剑招,看起来并无杀气。   “原来中二杀手长这样。”采桑此时并不惧他,对太音说道:“他可曾伤人?”   太音摇头,“不曾,道是求杏花先生解千疮百孔丹之毒。”   采桑闻言有点惊疑。   此时太阿罢剑而回,气喘吁吁道:“真没劲,这个混蛋太看不起人了。”   武二看向李采桑,目光中似有涟漪吹泛,又似有惋惜,随即面向卫少儿噗通一跪,语气恳切道:“只要先生能救我性命,我愿给先生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无不大惊,通缉令上说这是个绝顶高手啊,太阿使尽浑身解数也碰不着他的衣角,可见确实是个厉害人物,怎的就跪了?   卫少儿曾与他照过面,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想起她为了捉李采桑不惜跪着从她的胯下钻过去的情景,倒是有些相信这是一个为了活命便可以不要任何尊严的人,对他这一跪便释然了许多,但戒备之心不减,兰花指拂动,忽然一弹指,一缕金光激射而去打中武二的檀中穴,他只是颤了颤,依然低着头。   众人无不面色古怪。   卫少儿微微动容,“果然好强的忍耐力。”   她方才所使乃杏林之中颇为歹毒的绝技“子午透骨针”,将以秘药淬炼的钉头小针打入人体,小针循气脉而走,穿筋透骨,剧痛难当,此后每逢子时、午时都会发作,叫人痛不欲生,生命也会逐渐走向衰亡。   武二:“先生不必怀疑,任何可以控制我的手段我都不会抵抗,或者杀了我也无妨,若先生不救我,我只能再活三日。”   卫少儿哼哼一声,“我可解不了你们南极洲的千疮百孔之毒。”   这年头,解人家的毒就像破解人家的武功一样,是要结仇的,即便能解也不能承认。   武二倒也拎得清,说道:“求先生为我压制毒性,我愿给先生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时李采桑问道:“你的同伙如何了?”   武二抬头,“我没有同伙。”   采桑酱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有些不耐烦,冷哼道:“回答我的问题。”   武二:“除了宗雪鹅和计罗城主,其他人都死了,计罗城主缺了一臂一腿,被宗雪鹅带走,下落不明。”   众人:“……”这个杀手很识时务嘛。   李采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武二了,他沉默了片刻,忽又朝杏花磕头,说道:“求先生为我压制毒性,我愿给先生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   这世上能无视李采桑的男人可不多。   面对这么一个送上门的绝顶高手,杏花有些意动,想着即将远赴玉州昆墟,正缺个打下手的,虽然李采桑会带上角灵、徴灵和羽灵,但她们也都是女孩子,有些脏活累活处理起来还是不如男子利索,而且修为不足。   便小声对李采桑说道:“你觉得呢?”   “……”采桑酱顿时也纠结起来,她本是恨这杀手的,但见他跪地求饶又不禁有点心软,想道:“他终究也是被人胁迫的,来大晋似乎也未杀什么人,如今性命捏在杏花手上,能为杏花所用倒能造福社会,该不该给他一个机会呢?”   正迟疑,忽又见武二朝她磕头道:“求琴花先生答应,我愿给先生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   杏花气道:“那你究竟听谁的?”   武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对李采桑说道:“求琴花先生答应,我一定给杏花先生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忽然觉得他好难呢。 第133章 采桑酱是个烫手山芋   五月初二,卜算子袁招媞再次进入九九城,先去三里屯的***吃了两碗正中的老九九秘制豆汁儿,然后才咬着烟杆悠悠然往摘星楼去。   他有令牌在手,皇城侍卫也认得他,自不阻拦,不多时便登上摘星楼八层,正要打开工房的门锁,忽然心神激灵,闪过一丝恶劣的预感。   卜算子立即运起望气之眼,随即开锁入门,目光扫视,见房内物品一如他离开之时,丝毫未乱。   但在望气瞳术之下,整个房间都铺展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原本应该均匀如浮沫的光晕却已颇为凌乱,依稀还能看见几个脚印。   卜算子见状不由得心生恼怒,“有人来过,大概是十天前。”   他离开前在房里撒下师门秘制的月光粉,无色无味,一般人绝难发现,此时月光粉上浮现脚印,显然有人进入过工房。   想他卜算子何许人也?这个工房连神帝都承诺不会踏入半步,如今却有人无视神帝禁令与他卜算子的威名而擅闯,简直贼胆包天!   他压下怒火检查了房中物品和书稿,发现并无遗漏,却更添杀意,想道:“不偷东西,便是冲着我的测算成果来的了?”   他自认身在摘星楼兼职之事颇为隐秘,又对他的测算成果这般急不可耐的人,当属钦天监中人。   当下却不动声色,收拾了散落的文稿,装模作样地嘱咐守门的侍卫不可让人打扰,便关起房门,重新投入到测算工作中的样子,实则悄悄跳窗离开,绕行至房外行廊尽头的横梁上,要看一看有没有谁做贼心虚。   趴了片刻,忽觉身边微风拂动,吹来淡淡的清香,扭头便见一道黑影落在身边。   卜算子神色不满道:“你总归是个女子,这么偷偷摸摸的和我蹲一块儿,不怕你家的漂亮先生误会吗?”   来人赫然是姬重羽,嘿然道:“我家先生岂是那么疑神疑鬼的人?倒是你这老东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卜算子怒道:“老姐姐,好像我们年纪差不多吧?”   姬重羽:“……行行行,是我失言,抱歉抱歉,你究竟在做什么?”   卜算子便将工房的发现说了,沉吟道:“我的测算过程蕴含天大的秘密,要是被懂行的人瞧了出来,会天下大乱。”   姬重羽却颇不以为然状,说道:“不就是天书下落嘛,神帝早就知道你在测算第五页天书的下落,也不紧张,该来的总会来。”   卜算子皱眉,默默咀嚼了几次“该来的总会来”,也颇觉无奈,微微叹息道:“如果此事与你亲朋好友相关,你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吗?”   姬重羽微惊,“你此话何意?说清楚来。”   卜算子却闭口不言,此时忽见钦天监的监正祁永年自九楼下来,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卜算子的工房门口,依然下七楼而去。   只是约莫半个时辰后,祁永年又上九楼,片刻后又下来,捧着一沓文卷走到卜算子工房外,对侍卫说道:“可是命主回来了?”   侍卫答是,祁永年便说道:“这是钦天监最近一个月的测算所得,可为命主旁鉴,烦请通禀。”   侍卫面无表情道:“命主吩咐不可打扰,你且将东西放下吧,命主需要时自会出门来取。”   祁永年无奈离开。   尽头横梁上的卜算子微微冷哼,在他的望气眼里,祁永年的气息浮动几乎一览无遗,从惊惧到忐忑到惊疑不定,气息都有对应变化,可谓层次分明。   也不需多看了,卜算子扭头对姬重羽说道:“烦请转告神帝,这个人我拿了。”   姬重羽苦笑,看来这老哥哥是真的生气了,连神帝的面子也不给,她却不得不劝道:“稍安勿躁,兴许他也瞧不出你的秘密来。”   卜算子摇头,良久才沉闷道:“我方才确定是他之后便开始掐算,发现他的气机已经与东海紫府州和白首山有了一丝联系,想来他不仅瞧出了秘密,可能还将其泄露了出去,唉……”   最后一声叹息颇为沉重。   有些事情,明知道一定会发生却又无力改变,也折磨人。   姬重羽目露惊疑,片刻才说道:“反正他都泄露出去了,你再藏着掖着也没有意义,不如便告诉我吧,究竟哪里与我有关了?说出来我也能帮你啊。”   卜算子白她一眼,“我只是说可能,他与紫府州和白首山的联系都不强烈,我现在拿了他,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至少也还能拖延一些时日。”同时心中想道:“但愿能拖延至那丫头恢复修为吧,这天书之劫,她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当下也不再理会姬重羽,纵身去了。   姬重羽深感事关重大,前往面见神帝,禀报后说道:“看来第五页天书即将浮现,大战将起了呢。”   司马钧阳给她斟茶,沉吟道:“白石老道和陈阿娇都已经知道天外飞陨的存在,便是阿雪和紫府王等人也有了感应,基本也都认同那是天书之劫,想必都有些顾忌,不至于太过。”   姬重羽点头,那飞陨可是连神帝都自认招架不住的,谁得了天书谁便要被飞陨砸,能不顾忌嘛?   即便能借助天书的力量度过此劫,但被砸伤了砸残了,还能保得住天书吗?   谁不想做黄雀呢?   自上古以来,神书、仙书可都是已经好几次改换了传承的,其中神书代表天地纲统,向来只有真正的大气运者能掌握,但仙书的传承可就颇为糟糕了,经手者不下百人,直到姜鲮鱼封神天下,仙书才稳稳当当归于玉京山一脉。   约莫两个时辰后,卜算子来到稷神宫,寻到司马子琪,将一个材质特殊的粉红色锦囊交给司马子琪,说道:“你教程不错,且跑一趟东篱观,将这个锦囊交给李采桑,嘱咐她生死关头时方可打开。”   司马子琪大奇,上下打量卜算子,问道:“你真是卜算子前辈呢?”   卜算子郁闷,转身去将谢光拎来作证,司马子琪才信了,却又对粉红色锦囊颇有微词,要求换个黑色的,被卜算子踹了一脚才出发。   作者留言:   PS:11月最后一天咯,月票别浪费了哦(意有所指)。 第134章 天意难测   仲夏初至,早上一场薄雨耽误了行程,终究也挡不住世情离别。   雨后翠竹摇曳杨柳依依,清风似乎也特别清。   竹海西北角,李采桑穿一袭颇显老旧的褐色交领深衣,头戴儒巾(四方平直,巾式较高,并有两带垂于脑后,飘垂为饰),足踏灰色长靴,腰悬香囊(剑袋),但这般朴素的装束依然难掩其毓秀风华,姿形秀丽真似山舞银蛇,又是美玉莹光,眉目间更多一股书卷的清气,雅致而灵动。   只是戴上眼镜后便将灵动遮敛起来。   身后是角灵、徴灵、羽灵三女,也是差不多的儒生打扮,力求低调,只是角灵背着春雷琴,徴灵和羽灵则各背着包袱。   马鞍一侧还挂着长剑。   这便是要远赴玉州了,卫少儿清晨时已经坐马车先行一步,因为她那大蛇丸子太招人耳目,采桑不愿与她一起出发,便整了辆马车让她先行,约定到了玉门关再汇合。   如今知道李采桑要去昆墟的人屈指可数,便是苏海潮也不知道,她回竹海时便与杏花对外宣称要在竹海重塑气脉、闭关休养,也是有杏花现身担保,她才能顺顺当当离开九九城,不然,那么多关心她的朋友、前辈可不会那么好说话。   如今她要远赴万里之外的昆墟,也不愿惊动他们,一是人情难偿,二是免得节外生枝。   于是偷偷地去。   东篱观中只有姜若水和林太音知道此事而前来送行,采桑酱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师傅,说道:“师傅不用担心,我现在灵觉超凡,又有开心小箭,便是再遇上红楼第三剑也是有一战之力的,何况还有大国手可为奥援,天下虽大,我们也闯得。”   姜若水有点脸红,心疼道:“固是此理,但玉州环境恶劣荒无人烟,更多凶兽猛禽,你们也难免吃苦,师傅却帮不上忙……”   采桑沉声道:“师傅,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小苦楚等于激励啦,塔林之行也没有难倒我啊,现在的我可比那时强多了。倒是你,记得顺其自然,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   姜若水羞赫一笑,答应下来。   采桑又抱了抱了太音,说道:“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忽然顿住,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若有一天,夏语鹤来见太阿,你不要刻意阻止,如果太阿要离开东篱观,你也无需强留,问她叫什么名字便罢。”   太音闻言大惊,正要询问,采桑已抢先说道:“不要问,问就天机不可泄露。”   太音:“……”   采桑皮了一下也不禁乐呵一笑,“如果真有那一天,观主会对你说明缘由的,现在告诉你也没有益处。”   “我记住了。”太音颇为苦恼,但也不多问了。   采桑点头,又嘱咐道:“对外宣称我闭关之后,你和太阿都要多随观主学习,读书明智、修行养性,须将过去几年所得都好生沉淀一番,巩固基础,以后重新出发才能走得更高更远,可明白?”   言中拳拳关爱令太音感动,鼻子发酸,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下来。   如此,李采桑才翻身上马,与一大一小两人挥手作别便打马去了。   姜若水二人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林道尽头尤然驻足了片刻才转身往回走,神色都有些落寞。   此时想起来,那个首席大弟子虽然有些胡闹,却也是个开心果,无论她遭遇怎样的不测,比如修为尽失、被刺杀、眼瞎、被绑架等种种,她从不曾在人前阴郁、沮丧,更不向人抱怨,总是像一株努力迎向阳光的清新绿茶,芬芳弥久,坚强得叫人心疼。   太音忽然好奇问道:“观主,昨日那个狗面杀手呢?”   姜若水:“杏花先生已经做了处理,想来还是可靠的。”   太音赧然微笑。   二人回到东篱观,再次宣布李采桑和杏花先生一同闭关了,此事对门人没什么影响,倒是一些远程赶来求医的病患颇为不满,只是无可奈何,又听闻孙玉珂的医术大有长进,杏花先生也当众说过她的医术已经可以去神京出任太医了,病患们也就勉为其难请孙玉珂看治了。   一日无事,初三响午时份,姜若水正研究九韶遗谱,忽闻弟子来报,淮阴王世子、稷神宫学子司马子琪来求见首席师姐,次席请观主前往相商。   姜若水颇感讶异,便到香堂见司马子琪,知其来意后也不禁神色微变,问道:“卜算子认为采桑会有危险?”   司马子琪摇头,“我也问过前辈,前辈说只是防范于未然,也未必是多大的危险,只是牵涉甚广,恐怕先生为难,所以才做了准备。”   姜若水神色稍安,接过锦囊掂量,觉着里面装着一颗鹅卵石般的事物,也想不起来卜算子身边有如此形状的物件,但认得锦囊的材质和纹路,乃卜算子一脉的天机袋,有封存气运、隐藏天机之效,便是道境仙人的随身物品一旦被封入其中,他们也难以感应。   姜若水心中惊疑,暗忖道:“牵涉甚广?连我也不能告知,难道与道仙有关?”   自从为救爱徒而凶性大发之后,她也自信不少,自忖道仙之下都能打打看,而卜算子此举显然是觉得她处理不了,故而隐瞒,那多半便是和道仙有关的了。   司马子琪不住朝门外张望,问道:“我也许久不见先生啦,神宫众人都十分关心先生的情况,可否让我当面禀告先生?”   姜若水和太音对视一眼,都颇觉无奈,李采桑已经走了一天,而且是潜行而去、遇城不入,姜若水虽然知道大概路线,但城外茫茫荒野,又不能大肆打探,如何能找得到她?   只得说道:“杏花先生和采桑正处于紧要关头,便是我也不能打扰,请世子先休息一日,明日再面见采桑,可好?”   此时香堂内外人多口杂,却不便明言。   司马子琪并不怀疑,便随弟子前去竹海外围的客栈休息。   姜若水和林太音则回篱笆小院,后者立即说道:“观主,司马世子可信,还得劳烦他跑一趟,以他的脚程,一定可以先师姐一步抵达玉门关。”   姜若水:“……”   有点小失望,她是想亲自去来着,不料还没说出来便被太音堵着了。   太音又怎敢让观主轻易离开?长老肯定留有耳目在竹海,如果久不见观主和首席,只需一纸“调令”下来,她和太阿便招架不住。 第135章 怂货一般都很慎重   仲夏的晴朗夜空总是格外灿烂,正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清风半夜鸣蝉,蛙声一片。   这是有点躁动的,人心也是。   夜里的行人便要比秋冬时节多一些。   武吉县外的落凤坡下,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嘎吱嘎吱”地转着车轱辘向东北而去。   驾车的是个普普通通的车夫,无根见过他几次,是竹海外围天猫村奇瑞马车行的六号车夫。   但无根还没见过车里的人,只见过一条红色大蛇下车游弋。   那无疑是杏花的赤链蛇,据闻是因为吃了某上古凶兽的蜕皮而异变,灵性不凡,力量也颇为惊人。   无根追了马车一天,车里的人连帘子都没掀起过,六号车夫也不曾往车厢里递过水和食物,但赤链蛇在,里面的人应该便是杏花。   但无根不要应该,他觉得其中有诈。   如果真是杏花,她要隐瞒身份的话又怎会将那大蛇放出来溜达?   车夫每隔三个时辰左右便会停下来休息,吃他自带的烙大饼和清水,然后去道旁的村落里买些煮烂的豆子喂马,看得出来是个经验丰富的车夫,他应该经常走这条道。   车厢里的人一直没露过脸,但无根好几次听到过声音。   车夫去买豆子时都会面向车厢报备一声,里面的人便会答一声“好”或者“可”。   是卫少儿的声音。   太假了!无根自诩已经看穿了一切——车厢里的人一定是李采桑!   “李采桑果然已经度过了雷灾第一难,只剩两难了……”无根和尚心中有些急切,自李采桑返回竹海后,他一直在竹海之外关注其动向,两个月内至少觉察了三次天地异动,对南极洲等人的行动也已一清二楚。   那么频繁而剧烈的变化,说明李采桑的经历绝不平凡,而昨日武二前去求医时,无根也远远看见了李采桑,她风采依旧,鼻梁上架着个木框,框着两个片子,似乎是水晶做的,看起来很厉害的亚子,无根怀疑她自卜算子处习得了某种瞳术神通。   此女越来越强,一旦度过三灾九难,很有可能便是道仙之下第一人,而且气运通天,便是道仙也要敬她三分了。   “她此时秘密北上,意欲何为?”无根十分担心李采桑这是去玉京山或者白首山——是这个方向啊。   但塔林四大长老未有更明确的指示,他也不好暗中阻挠,只得先跟着。   马车遇城不入,车夫只在城门外的散集买些补给便会继续赶路,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越发的可疑了。   直到初六日,无根也躁动起来,寻思着要不要推颗大石头砸掉那车厢,一路找寻合适的伏击地点,黄昏时分却见马车进入了大田县。   无根心中一凛,依然悄悄跟上,不多时来到一间医馆外。   医馆名叫“大田老伯医馆”,门边还挂了楹联——但愿人常健,何妨我独贫。   此时天色将黑,一花胡子老伯正要打烊,已经关了半边门,见了马车却蓦然一怔,又将大门打开。   街头尽头的无根便见杏花卫少儿自车厢下来,打着哈欠伸懒腰,晚霞里尽显玲珑身段,美不胜收。   无根:“!!”   接着,那大蛇也钻了下来,颇为熟稔地游向那老伯,一人一蛇来了个热情拥抱。   无根可郁闷了,眼见老伯和卫少儿有说有笑地走进驿馆,他依然不死心,跟着马车来到大田县驿馆旁边的奇瑞马车行,遥遥看着车夫卸了车,便要冲过去掀帘子,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一道白影闪过,远处车帘已经被掀起,车厢里空无一物。   掀帘者也是一个花胡子老伯,形貌清瘦,身穿白色儒服、头戴方巾,儒雅之中透出一丝阴霾。   无根也认得他,乃蓉城名儒——白云书院的宋鹏祖,也是李采桑的文学启蒙老师。   宋鹏祖当然是玉京山的人。   无根忽然觉得有点安慰——这个老……老施主也被骗了,哈哈!   似乎感受到无根的得意,宋鹏祖向他的藏身处看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无根小师傅,你的假发不错,哪里买的?”   无根冷哼一声不予理睬,返回老伯医馆,见卫少儿正和那老伯把酒言欢,无甚异状。   “太狡猾了!”无根心里拔凉拔凉的,也不敢现身逼问卫少儿,一来不一定打得过,二来交恶杏花的后果太严重,别说是他,便是四大神僧也难以承受。   “杏花离开李采桑,难道李采桑已经恢复修为?如此煞费周章意欲何为?”无根深感事关重大,匆匆去寻佛寺传讯,那宋鹏祖也不例外。   他们离开片刻后,老伯却唤来几个弟子,将医馆交托于他们,夜里便领着杏花自后院地道出城去。   天亮时出了城,杏花和大蛇丸子往西北而去,老伯则往西南。   采桑酱一行已经北上千余里,来到九虞城外的刘家村,借居在一空置多年的简陋民房里睡了一宿。   这一路颇为辛苦,但采桑酱诚如四日前所言,塔林之行那么艰难她都趟过来了,相比之下,这次的旅途简直轻松愉快。   清晨时分,李采桑正洗脸呢,角灵已经去买了早点回来,神色却有些雀跃,神秘兮兮地唤几女回屋才说道:“方才我在集市听人议论,楚赤松重出江湖了,又搅起来好大的风云呢。”   徴灵觉得好笑,“他淡出江湖也才半年而已吧,再次活跃起来能叫重出江湖吗?”   采桑微微皱眉,问道:“他还是疯的吗?”   角灵:“应该不是,集市的人说他向大漠刀王萧元魁下了战书,败者终生不得再用刀。”   几人闻言也不禁大吃一惊——这赌的可是道途啊,绝人道途可比断人财路更严重得多。   羽灵紧张道:“这赌注很残酷呀,萧元魁应战了吗?”   角灵点头。   采桑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已经想起了过去种种,心知楚赤松并不是个好战的人,相反,樵夫出身的他可以说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这般逼战于人可不是他的风格。   “争夺刀道气运?”采桑忽然灵光一闪,心中也警惕起来,“天书之争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了吗?” 第136章 玉门客栈   采桑也不与角灵等人多说天书之事,吃过早点后便收拾行装继续上路。   晌午时分进入北凉地界,打马行了官道,发现路上的修士着实不少,时不时便有人议论楚赤松和萧元魁。   采桑酱在神京时便多次听人提起过萧元魁,道是百年前的西漠金狮国皇族后裔,使的是曾经金狮国的皇权象征——人面狮头刀。   萧元魁十数年来纵横大漠,降服了好几股凶名赫赫的马贼,三年前更入主东漠七大游牧部族之一的乌斯部,经营有方,颇具复辟金狮国的气势,人称“大漠刀王”,堪称是大晋国西北方上风头无二的青年俊杰。   比乌鸡国小焰王之流的皮子货强上数倍。   而这次楚赤松约战萧元魁,地点便是在玉门关,路上的这些修士基本都是去观战的,却也不甚清楚是在关内还是关外。   “有点巧呀,是天意使然还是人为算计?”采桑酱心中警惕,她记忆中的楚赤松并非好战之人,这会儿不但气势汹汹地以道途作为赌注约战于人,偏偏决战地点又是她即将经过的玉门关。   采桑仔细回想楚赤松的事情,发现能够令他立下那份战书的人似乎只有白首山那个老神仙,而她采桑酱两次三番拒绝玉京山和老神仙的招揽,与他们的关系可谈不上是友好了,出发前的一段时间也不见自家长老继续作妖,采桑酱反而有些疑虑,怀疑他们在憋大招。   去年在牛家村,她对楚赤松说过“一别两宽,永不牵连”,着实不希望再产生什么纠葛。   “难道白石道人知道我即将途经玉门关?那么厉害的吗?”   采桑对此捉摸不定,她相信卫少儿、卜算子等人都不曾泄露消息,但道仙实在神通广大难以预料,便说是在神京首次接受卫少儿诊治时被那老道偷听了谈话也不无可能,毕竟大明观也在那城中,而老道的星辰印当时很有可能还在吕青岩手里。   采桑也不愿相信堂堂老神仙会偷听人谈话,只是俗话也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话未必是骂人的,说的也是颇为普遍的一种老人心态——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还在乎节操做什么?美其名曰:随心所欲。   又行两日,慢慢也看见一些来往的商队,四女尾随着商队一起走走停停,沿途补给更加方便,初七日黄昏时分终于抵达玉门关。   玉门关在前朝时是个军事要塞,跟廾谷关有些相似,关口两边是连绵不绝的太恒山脉,尽是崇山峻岭,飞鸟难渡,但山脉的两边俱是千里平原。   关外便是玉州。   当朝在关外设立了灵源、昭陵、云阳三镇,或贸易或军屯,都有强兵驻守,处于三镇后方的玉门关便活泛起来,边贸繁华。   李采桑等人进入关口时恰逢夏雨倾盆,不惊反喜,又戴上了雨笠、披上蓑衣,如此更不担心被人认出。   沿途打探几次便来到玉门客栈,天已经黑了,客栈的大门虚掩着,有烛光透出,传出阵阵喧哗,十分热闹的亚子。   徴灵上前推门,立即便有跑堂的迎了出来,麻利牵了四人的马匹往后院去。   四女掸了掸蓑衣上的雨水才进门,面上蒙了布巾的李采桑暗暗打量大堂,立即便注意到足足十数道目光避了开去,不由得心中一凛。   玉门客栈历史悠久,据说是属于玉门关守军的生意,占地宽广,这大堂里,天井右边是食厅,左边却是一个赌石市场,地上摆着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石头,一群人游弋其间,喧哗连连。   这赌石比赌琥珀实际不少,乃是玉门关的一大特色。   关外玉州正是因玉石而得名,而顶级的玉石价值万倍于黄金,自然引人疯狂。   李采桑等人只是来与卫少儿汇合的,扫了几眼便径直走到柜台前,角灵说道:“请问掌柜,你这里可有一个叫舒克的客人?”   女掌柜热情笑道:“未得客人允许可不敢随意透露,几位客官要打尖还是住店?”   显然,卫少儿尚未来到,李采桑等人也不是很意外,角灵便将银票拍在柜台上,说道:“给我们两间上房,还有,请掌柜吩咐下去,如果舒克来寻贝塔,便引她来见。”   掌柜自然答应,却道只剩下一间普通客房了,采桑等人也只得将就。   几女也都有见识的,到了客房,等店小二离开便立即关(和)上(谐)门窗检查了一番房间,羽灵一边解下蓑衣一边说道:“这店里的气氛不寻常,我们进门时,好些人都扭头看来,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   徴灵也附和道:“很多人都藏着兵器,我看到天雷门的雷鞭、凤麟州的金瓜锤、南屏州的戚家刺。”   天雷门也是益州门派,而凤麟州、南屏州距离玉门关比益州更甚许多,那么远的修士都来了,着实颇为惊人。   采桑酱已经倒在被褥上,恨不得立即便一觉睡到自然醒,但也不得不振作精神,坐起来抱着被子说道:“真没想到会撞上楚赤松与萧元魁的决斗,那么多人跑来玉门关,各种恩怨仇杀都有可能会发生,我们注意别被牵扯进去便是了,但愿大国手能早点来到,只要出了关便是天高任鸟飞,即便生活艰苦一些,也强于留在关内四面堤防。”   角灵却担忧道:“恐怕这场决斗也不会简单,萧元魁毕竟是乌斯部落的王,而楚赤松势单力孤,很难叫人相信这会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徴灵看向李采桑,迟疑道:“师姐……真的不理会此战吗?我觉得楚赤松赢了决斗才是他最危险的时刻。”   徴灵此言不无道理,即便萧元魁答应公平一战且愿赌服输,他的部下也多半不会放过楚赤松。   而楚赤松即便赢了也多半会元气大损,无疑正是伏杀他的最佳时机。   采桑沉吟道:“楚赤松这次挑战本就蹊跷,多半也有援手,我们别多管闲事。”   三个师妹齐齐应是,徴灵出门吆喝一声,着小二送了一桌酒菜入房,四人吃饱喝足便轮流休息。 第137章 浑水好摸鱼   玉门关的雨并不清新,兴许来时混合了大量关外的黄沙,带着淡淡的涩味。   雨势时大时小,又刮起了大风,吹得客栈的门窗都微微晃动,稀里哗啦的。   这样的天气倒是适合睡觉,只是不等采桑睡死过去便被角灵摇醒了。   房外颇为嘈杂,还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   采桑酱浑身一激灵,二话不说先将一支小飞剑捏在手里,便听角灵急急说道:“师姐,外面来了一伙强人,宣称要占了这客栈,正逐人呢。”   她们住的是普通客房,兴许来的强人瞧不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前来动粗。   “唉,真倒霉,快收拾东西,见机行事。”采桑酱十分郁闷,起来戴上眼镜、雨笠,蒙上布巾,趴门上听了片刻,发现外面的骚乱减轻不少,但大堂处的喝骂声更粗暴起来。   角灵微微推起窗户朝外看,忽然惊呼道:“师姐,客栈被包围起来了。”   采桑忙走过去,果然见客栈的栅栏外围了三四圈人马,依稀可见外围还有强弓手撘箭待发,栅栏下倒了好几条尸体,烛光下可见鲜血染红了好几窝雨水。   “这是军队吧,居然连军方的人马都出动了,恐难善了。”羽灵担忧道。   这边境上的军队可不似司隶的驻军那么“文质彬彬”,独断专横、黑白通吃者不在少数,很多时候多是地方上的土皇帝。   既然整个客栈都被包围了,采桑觉着躲在房里也没有意义,便推门出房,只十几步便来到二楼西北角的走廊上,果然见大堂里多了三四十个披甲执锐的军士,门外自然也被包围了起来。   另有十几个布甲士兵拿着麻袋四处翻找,将天井左边的赌石市场的铁柜通通砸烂,套走其中的原石。   客栈的掌柜、小二等已消失不见,一群原石商贩和住店的客人正与军士对峙,几乎都亮了兵刃,神色愤恨。   天井里堆了十几条尸体,血腥味颇为浓郁。   大门处,一个身披黑甲的刀疤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榆木圈椅上,冷冷打量着食厅众人,似乎感受到李采桑四女的目光,也抬头瞥了一眼,面露不屑。   角灵小声说道:“他身上的黑甲是当朝都尉级的制式钨铁象山文甲,看模样应该是镇守于灵源的北府都尉,拓跋三泰。”   采桑闻言更是纳闷,按大晋的军制,都尉一职仅在统领之下,实力肯定不差,其中不乏出窍境的猛人,楼下的这个,拄着一把厚达半寸的开山大刀,刀锋寒芒闪闪,更显其满身煞气,目光睥睨,气势霸道,估摸着得有神动境大成的修为。   镇守灵源的都尉半夜跑来玉门关抢翡翠原石?   此事处处透着荒诞,灵源镇辖下有两个大型玉石矿,什么玉石没有?据闻玉京山三年前修葺无量殿时便从灵源镇拉了两百车玉石,而玉门关的翡翠原石半数都是从各个矿区弄出来的边角料,拓跋三泰看得上?   而且此番半夜行事,手段残暴,他真不怕军纪处罚吗,难道打算杀光整个客栈的目击者?   但此时客栈里的住客也不简单,采桑目光一扫,还看到了一个镇定自若的大和尚。   此时拓跋三泰身边的裨将冷喝道:“所有人放下兵器接受检查,将你们身上所有的原石、玉器通通交出来,违者杀无赦!”   食厅众人冷笑连连,没有半点要配合的意思。   那裨将一挥手,门外又涌进来一队弩手,高低错落地陈列于赌石厅中,弩箭对着食厅众人,箭头上绿光幽幽,显然都是淬了剧毒的。   众人无不神色大变,一手握金瓜锤的大汉怒喝道:“狗贼!此等行径与马匪何异?俺金成武生平最痛恨的便是尔等沐猴而冠的无耻之徒,来啊,试试我的锤子结不结实!”   又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高喝道:“众人不要上当,无论是否反抗,他们都一定会杀人灭口的,不如杀他哥痛快,冲鸭!”   果然便有数人冲出,“噗嗤噗嗤”便被射死了,那书生却是半步未移。   众人:“……”   拓跋三泰冷笑道:“诸位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休怪我……”   话未说完忽闻屋外传来几声惨叫,而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惨叫声便连成了一片。   拓跋三泰神色微变霍然而起,便见屋外跌进来一甲士,仓皇叫道:“拓跋将军,外面有人杀害我们的兄弟。”   话音未落,一颗人头飞落在他面前打滚,雨水混着鲜血飞溅。   众人见状无不心中一凛,便见雨幕中缓缓走入一红衣身影。   来人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袭湿透,颇见玲珑身段,红色巾帻束着一头黑发,鹅蛋粉脸,眼睛又大又黑,相貌娇美,气质却颇为冷峻。   她右手提着一柄滴血的长剑,左手牵着一条长鞭。   李采桑等人无不眼神微变,几乎惊呼出声。   那整一个年轻俊美版的东方不败模样的少女,赫然是会容邱家的小辣椒——邱莺语!   “她不是去紫府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采桑酱不无心虚地后退半步。   邱莺语这气质变化不是一般的大,过去虽然倨傲、刁蛮,但咋咋呼呼的几乎将什么都写在脸上,如今看起来手段更残暴了,神色却很平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的亚子。   采桑酱正惊疑,又见她手里的长鞭牵进来一人,竟然是司马子琪。   “!!”   四女面面相觑,采桑连忙压了压手势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司马子琪双手被长鞭所捆,发髻略显凌乱,脚步踉跄,但气色不算太坏,只是十分尴尬地低着头。   他好歹也是邱莺语的表哥,采桑觉得小辣椒应该不会对他太过分。   一个当朝太宰的宝贝孙女,一个淮阴王世子,这边陲之地的军官却不认得,他们横行霸道惯了,怎见得同袍被“剃头”?   拓跋三泰身边的裨将暴喝一声便抽刀劈向邱莺语,丈二刀气雪亮如芒,楼上的采桑酱都忽感寒芒扑面,便要掷出小飞剑。   却见邱莺语一剑横削,剑锋之上星光闪烁。   采桑酱忙捏住手中飞剑,精神一震,“《玄女变》剑气!”   磬——   刀剑磨击,声音刺耳,溅起一蓬火星。   裨将受力不住,魁梧身影向后一晃。   邱莺语同时手腕一压,长剑闪电般一转,剑尖恰恰划过裨将的咽喉。   拓跋三泰面色大变,一步踏出便要挥刀,却见裨将头颅飞起,脖间鲜血如剑气喷洒。 第138章 玉门关玉门客栈里的玉(二合一)   裨将飞头震慑众人,楼上的李采桑更是震惊——邱莺语所使功法竟是东篱观的《玄女九变》。   怎么肥四?   邱莺语此刻所表现的功力不在去年的薛雏菊之下,可满打满算,她修习《玄女变》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而已,这种进步简直恐怖。   采桑酱仔细一想,薛雏菊正是在紫府州开辟的玄女观,要说紫府王等人始终监视着她,并在她身死后便出手夺了那六章《玄女变》功法,倒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但邱莺语这练功进境依然吓人得很。   恐怖如斯!   “紫府王这是神马意思,要跟我东篱观为难吗?不求他将《玄女变》送回来给我们,他倒将我观这只传观主的功法教给他的徒孙了,简直不将我东篱观放在眼内呀!”   采桑酱推一推眼镜,有点为难要怎么处置邱莺语了,放任她继续分裂东篱观气运是不行的,杀掉又有些过分,难道要将她收入门墙吗?想想都觉得头大。   角灵等人不认得《玄女变》真气,神色反而相对平静。   楼下的拓跋三泰看起来五大三粗,满脸煞气,遇事倒也沉着,只握着开山刀逼视着邱莺语,杀意凛凛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邱莺语冷冷陪他一眼,答道:“屠桑氏。”   很陌生的名字,堂上众人显然都没听说过,面面相觑。   采桑酱却是背脊一凉……   拓跋三泰沉声道:“缘何杀我部将?”   屠桑氏只给他一个白眼,毫不掩饰嘲弄之意,俨然在反问:你心里没点批数吗?   拓跋三泰暴怒,一挥手,数十剧毒弩箭纷纷对着屠桑氏,蓄势待发。   此举却吓着一直低头的司马子琪了,顿时跳脚道:“大胆!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众人正惊疑,却见屠桑氏转身一剑拍在他的屁股上,斥道:“说了我叫屠桑氏,你没听见吗?”   众人:“……”都知道这是个假名了。   司马子琪被拍了一记倒也不恼,只苦着脸数道:“表妹……”话才出口又被拍了一剑,便也不愿多说了,转而对拓跋三泰说道:“叫你的人当心点,别射着我,不然趴了你的皮!”   拓跋三泰见他细皮嫩肉的,都被人俘了还敢对他这个堂堂都尉出言不逊,十足的纨绔气派,当属高门子弟无疑。   但那又如何?这西北地界本就混乱,每年死个把纨绔正常得很,拓跋三泰丝毫不将司马子琪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不得不顾忌屠桑氏的实力,若只需对付她一人,倒也不需犹豫,但食厅那边还有一群实力不俗的散修,也不得不防。   拓跋三泰一时迟疑,屠桑氏已经牵着她表哥走入食厅,立即便有人让座,她坐下来,将长剑拍于桌上,似乎在等店小二上前侍候,可哪里还有什么小二,气氛便有点尴尬。   司马子琪偷眼打量客栈,见了二楼西北角的四个身影,顿时瞳孔一缩,随即又低下头去。   角灵等人此时都已经蒙上了布巾,自是担心被邱莺语认出,对司马子琪的神色变化却有些意外,羽灵便附耳说道:“师姐,世子是不是认出了我们?”   “子琪眼神这么好?”采桑酱也是惊疑不定,又见下方那书生抱着一坛酒走到邱莺语面前,笑呵呵道:“屠桑女侠好气魄,在下庞吉才,愿敬女侠三大碗。”说着便要倒酒,却听女侠斥道:“滚!”   众人:“……”   庞吉才气极,怒哼一声便走,屠桑氏忽又喝道:“酒留下!”说时左手一抖,长鞭松开了表哥,灵蛇一般钻向庞吉才手里的酒坛,眨眼间便将其卷走。   这一手鞭法比方才的剑法更漂亮,见者无不惊异。   那个表哥得了解脱却也不跑,反而十分识趣地上前给屠桑氏倒酒,更叫众人觉得诡异。   拓跋三泰见这强横女子并没有为散修们出头的意思,朝身边军官使了个眼色,又喝道:“十息之内,再不交出原石和玉器者,格杀勿论!”   众将士轰然应诺,缓缓逼向食厅。   当即便有数名散修撞墙向外面闯去,司马子琪对满脸讨好地对邱莺语说道:“表妹,这里将有激战,必然血污四溅,不如去楼上上房慢饮,如何?”   邱莺语鄙视他,“你以前也是这么侍候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先生的吗?”   司马子琪气恼,几乎咆哮道:“不准你侮辱我家先生!”   邱莺语无视他的咆哮,大口喝酒,忽然话锋一转,“你不是很好奇我来玉门关的原因吗?”   司马子琪的咆哮却也是做做样子,闻言立即问道:“什么原因?”   话音刚落,十息已至,拓跋三泰一挥刀,凌厉弩箭向食厅众人激射而去。   “杀了这些狗|日的匪兵!”金成武暴喝一声,浑身青筋凸起,挥舞一对金瓜锤猛虎般扑向军阵,众散修纷纷格挡弩箭,也有数十飞镖、暗器掷出,霎时惨叫连连。   散修们身法灵活,几个起落便杀入军阵之中,但面对一重重的铁甲和长戟,步法施展不开,顿时又落入下风,虽然有些战果,但一时间也难以突围。   堂上人影抛飞,鲜血四溅,屠桑氏却悠然饮酒,浑不在意眼前混乱,反而蘸了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玉”字。   司马子琪大感意外,暗暗瞧了瞧大门边的两堆麻袋,那些袋口几乎都敞开着,可见其中的玉料和原石。   司马子琪郁闷道:“你要这东西作甚?”   邱莺语指指天、指指地,哼哼道:“我通通都要。”   司马子琪着实想了想才明白——表妹要的是这个地方,玉门关玉门客栈,还有这里面的玉石都是她的目标。   她打算坐收渔利。   司马子琪又问道:“你要这地方作甚?”   邱莺语却不再搭理他,忽觉气浪呼啸而至,三名散修砸落,她看也不看,一拂袖将那三人扫开。   那三人乃拓跋三泰故意推去,被她气劲一扫,正相当于遭到两股巨力前后夹击,跌落地便一命呜呼了。   拓跋三泰此番试探,对屠桑氏的实力更为了解,不再顾忌,手握开山刀一步步走向食厅,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散修俱被拦腰斩断。   采桑酱穿越以来都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呢,看得头皮发麻,见邱莺语依然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打算招惹她了,低呼一声:“撤。”便要回房跳窗突围,忽见那老神在在的光头和尚纵身而起,誓要撞破屋顶的亚子。   那拓跋三泰抬头一瞪,采桑酱立即装死,一动不动,免得引起他的注意。   便在大和尚距离屋顶数尺之际,下方一条套马绳破空而至。   轰!   大和尚成功撞破屋顶,去势微顿,脚下立即被套马绳缠住。   拓跋三泰怒喝一声,左手猛力一扯,将那和尚拉了下来。   大和尚却也颇为不凡,见去势已尽便因势利导使一招“千斤坠”,下落之势剧增,随即一足踩向拓跋三泰。   嗡!空间震荡,和尚足下浮现一金光大脚板,势若山倾,压得下方桌椅瞬间崩断,只余邱莺语足下长凳完好。   拓跋三泰目光首见凝重,双臂青筋暴起,左掌托着刀背,双手举刀一拖。   轰!真气巨足被破,气浪翻滚,空中的和尚闷哼一声,借反震之力翻身,怀中忽然落下一片巴掌大的血红色翡翠。   翡翠属于硬玉,红玉、红翡都不算多稀奇,但空中那一块隐约有荧光流动,似乎散发着一股魔力,采桑触目瞬间竟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拓跋三泰瞳孔一突,屠桑氏也霍然而起。   和尚身影落在二楼栏杆上,眼神大急,便趋身去捞那红翡,忽觉背后寒意袭来,本可移形避开,却只是侧身两寸。   嗤,一剑自其右边胸膛刺出,他也再次捉住红翡,看也不看身后,双足一蹬栏杆便激射而去。   采桑酱吓一跳,对角灵说道:“你刺他干嘛?”   方才一剑,正是角灵刺的,那和尚恰恰落在她们面前。   角灵哆嗦一下,也是满脸诧异的样子,看了看手里的长剑才说道:“是不是他站的位置太优秀了,我忍不住?”   采桑酱:“……”这师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皮”了?   忽又闻邱莺语娇喝道:“我的!”   采桑扭头看去,见那大和尚又被邱莺语的长鞭缠住了脚,后者正欲一剑刺向其胸膛,忽闻身后破空声大作,原来是拓跋三泰招来十几个弩手朝空中二人连发毒弩。   邱莺语大怒,挥剑击落弩箭,左手同样一拉,竟是扯着大和尚砸向拓跋三泰,同时松开其脚上长鞭,一剑斜斩。   大和尚再次抬脚一踩,金色巨足再次压向拓跋三泰额头,更有邱莺语三丈剑气斜斩而去。   “雕虫小技!”拓跋三泰沉喝一声再使拖刀技,刀气凝而不发,先破巨足再碎剑气,却也身影微晃。   邱莺语却显然留有余力,左手一震,二丈长鞭瞬间坚硬如铁,且触地反弹,其窈窕倩影趁势而起,右手长剑向和尚拦腰斩去,左手长鞭真气一撤便再次柔软起来。   那和尚当空一旋,脱下外袍僧衣来,忽然将僧衣一搓一推,被雨水浸透的僧衣炮弹一般砸向李采桑四人。   “!!”   采桑酱转身一跳,恶狗扑食一般,又听司马子琪急急喝道:“红翡在那里!”   随即“嗤”的一声裂帛,那僧衣被邱莺语一剑破开,剑锋触及红翡竟未能将之斩开。   “好胆!”拓跋三泰暴喝,旋身握住一支长戟朝邱莺语掷去。   采桑酱扭头,发现角灵等人还持剑站在原地,敢情是她扑早了……   其实不用扑的。   但扑都扑了,爬起来便跑,再次招呼道:“撤!”   正奔至楼梯上的司马子琪立即便知道哪个是他的先生了,不禁目露赞赏,想道:“连逃跑都这么有风采的,唯我采桑先生尔!”   正要追去,忽闻邱莺语娇喝道:“接着!”   司马世子愕然转身,便见那巴掌大的红翡砸入怀里,他浑身一哆嗦,下意识便将其捉住,忽觉精神一震,不由得惊咦一声,便见那大和尚、拓跋三泰都疾扑而至。   “跑啊!”邱莺语怒斥,气得俏脸通红,双足飞踏,一鞭一剑同时攻向拓跋三泰和大和尚。   司马子琪这才会意——表妹是要借助他的“紫霞遁法”带走红翡,虽不知这红翡是何物,但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她急红了眼,想必十分重要,于是双足一蹬,直接撞破墙壁疾驰而去。   采桑等人方回到房中,推开窗户一看,发现金成武、庞吉才等十几个散修已经杀到了院中,只是被团团围住,厮杀得十分惨烈。   她们也是要突围的,采桑便要投飞剑支援众散修,忽见一道一道霞光冲入军阵之中,左扭右突,霎时掀翻一路将士。   “是子琪,快跟上。”   采桑自然也认得紫霞遁法,吩咐一声,角灵、徴灵便架起她跳窗,稳稳当当落地,三大护卫拥着她正要杀向匪兵,忽又见拓跋三泰追了出来。   四女同时娇躯一僵,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   邱莺语大笑着破墙而出,眉飞色舞。   忽又闻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即惨叫一片,雨声中依然清晰可闻大片的利箭破空声。   邱莺语俏脸变色,果然便见司马子琪的身影被逼退,拓跋三泰自是大喜,狂奔十数步,一刀斩向那紫色霞光。   轰!!   开山刀吞吐数十丈刀气,似欲镇压天地,无匹气浪直令刀气下的匪兵衣甲破裂七孔流血,首当其冲的紫霞骤然消散,露出正运功支撑的司马子琪来。   邱莺语正要仗剑攻向拓跋三泰,忽感背后气浪袭来,怒极转身,凌厉一剑斩下了大和尚的左臂。   和尚骇然而退,邱莺语也不追,转身便要向拓跋三泰掷剑,却发现他的气息正迅速消散。   那匹练似的刀气失了凝聚力,如长河倾泻,司马子琪自然压力大减,已经自气浪之下脱身而出。   拓跋三泰死了。   后脑勺上开了一个略显扁平的窟窿,贯穿其眉心。 第139章 天灾绿茶:谁怨谁知道   邱莺语心中震惊——是谁在这转眼间击杀了拓跋三泰?这可是一个神动境巅峰的战将,面对出窍境也有一战之力的,就在这一个转身的功夫里便身死道消了。   她循着拓跋三泰后脑勺上的窟窿看去,见四个蒙面女子簇在一起瑟瑟发抖,害怕得不行的亚子,立即便排除了她们。   忽然有人大叫“拓跋都尉死了”、“都尉死了”,声传四野,军阵顿时大乱。   司马子琪奔回邱莺语身边,抹了脸上的雨水说道:“表妹不好了,又来了一伙人。”说时偷偷瞥了一眼数丈外的四女。   邱莺语压下心中惊疑,扯下一片衣袖掩着右手便往表哥怀里一掏,将那巴掌大的红翡捉了去,入手瞬间也是精神一振,不自己的轻咦一声,随即面露喜色,手一缩,以那绸布将翡翠包了起来,再将其塞入怀里。   司马子琪见这向来粗心大意的表妹竟然如此谨慎,别人想瞧一眼翡翠都不行,更是惊奇,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宝贝?”   邱莺语看了看越发骚乱的四周,无奈说道:“你可知道我方才写的‘玉’字源自哪里?”   司马子琪好笑道:“当然是《仓颉字典》啊。”   邱莺语哼一声,“是卜算子。”   司马子琪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邱莺语说的不是“玉”字的起源,而是一个消息,与“玉”有关的某件事情,还是卜算子前辈批算的呢。   “我六天前才见过卜算子前辈,却不曾听他说起过……咦?”司马子琪忽闻心中一动,几乎便要抬手摸一摸发冠,好歹忍住了,只想道:“玉?难道锦囊里装的也是玉石?”   锦囊里装的大抵是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光滑事物,确实像是鹅卵石、玉石,只是与邱莺语夺来的巴掌型红玉又大为不同。   司马子琪正要追问,忽闻四周马鸣声、吆喝声大作,时不时有弓箭激射而至,像是来了一群真正的马匪。   不远处的蒙面四女已经一溜烟跑回客栈里去了。   邱莺语迟疑了数息,摸了摸怀里的玉片,也转身退入客栈。   雨夜中“呜呜”喧嚣声大作,隐约听人喝道:“交出原石和和玉器……包围玉门客栈……快去寻玉石,一块也不能漏……”   邱莺语颇为吃惊,“他们也是冲着玉石来的,怎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拓跋三泰也是为了玉石来的,但邱莺语想到他的上头是北府统领安录史,比她先一步得知消息倒也不算太奇怪,但外面疑似马匪的一群人哪里来的消息渠道?   偏生此时大雨滂沱,四处都黑漆漆的,关口里也不知藏了多少人,她得了红翡反而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打算苟一次。   玉门客栈本来被拓跋三泰的人马包围,他们失了拓跋三泰,正往外奔逃,恰遇来者要包围玉门客栈,黑暗中两边冲杀,一边要逃生,一边要夺宝,杀得好生激烈。   邱莺语再次走入大堂,便见那四个瑟瑟发抖的蒙面女子正四处翻箱倒柜,其中一个哑着声音喃喃道:“窝的娘亲惹,密道,密道你在哪里呀?”   敢情她们在寻密道,看她们慌慌张张的样子,邱莺语便觉得好笑,不屑道:“便是有密道,入口也不可能开在大堂啊!”   她倒也觉得客栈里有密道,多半是在掌柜的卧房或者后厨、水井之类的地方,便往后院去,刚迈过门槛便听闻一声惊呼,“师姐,在这里!”   邱莺语愕然转身,便见一女子一剑挑起了掌柜柜台前的大块石板,露出一个数尺见方的入口来。   邱莺语:“……”   司马子琪满脸惊喜,又想道:“先生果然聪明绝顶、气运无双!”   那四女迅速凑至密道口边上,其中一人便要跳,那师姐却将她拉住,反而转身去捡油灯。   “无胆匪类,都这时候了还磨蹭了!”邱莺语依然目露不屑,只道她们还要带上油灯照明,她自恃目力过人五感不凡,几步走近便跳了下去。   “表妹……”司马世子惊呼,感觉这表妹还是那么……一言难尽。   话音未落便听“啊”的一声惊呼,地道里气劲喷薄,邱莺语倒飞而出,右边胸膛被扎了一把飞刀,俏脸血红,气得娇躯颤抖。   这一刻,她莫名想起了被霉运支配的恶心与悲愤——被爷爷和师傅告知秉持大气运而生的她,以前只在面对某个水性杨花的老姑婆时体会过这样的倒霉劲。   邱莺语惊怒交加,忽见那“师姐”从柜台后拖出来一桶灯油,照着密道口便倒,另外女子往里面扔油灯。   邱莺语:“……”忽然觉得被嘲笑了,脸上火辣辣的。   这异世界的灯油还是各种动植物油脂混合制成的,并不耐燃,火光亮起来数息之后便迅速黯淡下去,一女子便架着“师姐”便纵下。   此时客栈的扇叶门被十数个甲兵撞破,两个持刀的黑衣蒙面人冲了进来,口中喝道:“萧大王有令,立即交出原石和玉器!”   堂中几人大惊,徴灵、羽灵立即纵身跳入密道,司马子琪也要跳,忽见邱莺语面色发紫脚步虚浮,不禁大惊失色。   “表妹你中毒了?”两步上前扶住她,果然发现其胸膛上的飞刀闪烁着淡淡的紫晕,正是淬了剧毒的迹象。   邱莺语:“……”不想嗦话。   “哪里走!”两蒙面人怒喝扑上,长刀分别刺向司马子琪和邱莺语。   世子也是想哭,感觉表妹每次遇到先生都要出事,他又不能不管,眼见跳密道已经来不及了,便要抱起她冲向后院,忽见一道灰影闪过,随即传来蒙面人的惨叫。   司马子琪大骇,若方才那身影要对付他,恐怕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转身一看,恰见两颗头颅滚落。   灰色身影杵立于大门前,身穿短褐、脚上一双白底黑布鞋未沾半点泥污,衣发随风微扬,不觉飘逸,却似渊停岳峙,伟岸如山。   他右侧的腰带上别着一把柴刀。   “楚赤松!”   司马子琪曾在香山雅集见过这身影,印象深刻,一眼便认了出来。 第140章 真假天书   采桑一落入地道便看见一猥琐身影正要拐入转角而去,丝毫也不迟疑,将扣在手里的小飞剑一丢。   “咻”地一声,远处那身影扑在石墙上,脑袋开花。   采桑不管他是谁的人,也不管他是大侠还是马匪,只是想到他能不分青红皂白伏击邱莺语,那他便极有可能伏击一切进入地道的人,而这黑暗的地道终究是对方的地盘。   留他不得!   地上的火油还未燃尽,角灵拂袖挥退数尺火苗,带着李采桑跳出火焰,安然无恙。   却发现眼前竟然有三条通道。   采桑首先排除伏击者身死那条,在剩下两条里随意扫了一眼便选了左侧的通道。   见徴灵、羽灵也跟着跳了下来,便向前奔去,十数步后方驻足回望,等了数息才见司马子琪抱着邱莺语跳了下来,颇觉意外,却也松了一口气。   意外的是邱莺语失去了行动能力,一定伤得不轻,多半没有力气纠缠她了,故而可以松一口气。   采桑也不多言,一马当先,奔至拐角处便先将开心小箭甩到转角去,胡乱指挥一通,不觉有异才快步追上。   她每次翻转檀中穴的太极球都需要沟通冥冥之天借力而为,丢飞剑和开心小箭其实都融合和天地之力和太极球吐哺的力量,只是后者有别于这异世界的天地之力,至今尚未有人察觉,只当她运用的全是全是冥冥之天的力量。   若在人前施展飞剑,哪怕只是一瞬间燃烧气运也很容易暴露身份,但身在黑暗地道之中却少了许多顾虑。   过了一处转角后,能够借到的火光已经十分微弱,地道的尽头黑漆漆的像个吞噬众生的血盘大口。   危急时刻采桑酱却是十分冷静的,心知若被堵在地道里只会更危险,只得鼓起勇气往前冲。   有开心小箭探路,倒也未遇伏击,只是道路不平,没有真气外加戴近视眼镜的采桑酱着实摔了几跤,约莫顿饭功夫后才来到地道的尽头。   前方已是山壁,头上一面精钢,角灵跳起来猛力一推,钢板只晃了晃,采桑酱只得引天地之力加身,积蓄数息方才蹦起来一推。   轰!   钢板连着四条两指粗的铁链被推飞,原来是有人以铁链锁住了这处出口门户,不意遇着了李采桑这等猛人,铁链也锁不住。   她腾空数丈,发现身处玉门客栈的西南边数里之外,已经位于关口居民区的边缘。   大雨依旧,整个关口一片骚乱,喊杀声几乎掩过了雨声,也不知有多少人马的混战。   “都是来抢玉石的?为什么会酱?”   采桑颇为心惊,左右看了看,领着三个师妹奔向不远处的祭祀石林。   玉门关自前朝驻军以来,陆续迁了许多军户、战犯前来建设关口或者开矿,此后慢慢形成城镇,自然也有些祭祀活动,这石林便是游牧民族颇为普遍的祭祀场所,以巨石垒成一个个两丈高的石塔,挂上狼骨、旗幡等祭祀之物。   后方司马子琪见怀里的表妹已经昏死了过去,快步追上,叫唤道:“先生,先生且住!”   采桑依然奔至一石塔后才停下,转身问道:“子琪怎会来此?”见邱莺语面色发紫嘴唇发黑,也是吓了一跳,着徴灵从包袱里取出解毒丹喂她服下。   那是卫少儿专制的解毒丹,能应付大部分常见的剧毒之物。   司马子琪松一口气,忙将藏在发髻里的锦囊取下,递给李采桑,“这是卜算子前辈托我带给先生的,言道只有在紧急关头才能打开,我已经去过竹海,观主令我来玉门关等候先生,本来可以早到两天,不了路上遇上了表妹,因此耽搁了,万幸没有错过先生。”   采桑酱接过锦囊,颇觉惊奇,想道:“我与卜算子分别也才十来天,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当时不说,还要弄个锦囊。”   这个“紧急关头”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却是隐约觉得与眼前玉门关的剧变有些关联,便问道:“你表妹是抢玉石的吗?为了什么?”   司马子琪:“正是,道是与卜算子前辈处流传出来的一个‘玉’字有关,具体我也未及询问,但我与前辈分别时,他并未提及什么玉字。”   “玉?”采桑心中一震,想道:“假设楚赤松约战萧元魁真是天书之争,玉门关这个决战地点应该是出自白石道人的授意,想必定有深意,刚好卜算子那里又流出‘玉’字,岂不是在暗示天书跟‘玉’字有关?”   这么一想,感觉拓跋三泰便有足够的动机深夜抢夺玉门客栈里的原石和玉器了。   但想起在客栈里见到那块血红翡翠又觉得哪里不对,忙问道:“方才大和尚那块翡翠是不是在你身上,快给我瞧瞧。”   司马子琪二话不说自她表妹的怀里掏出了裹着红翡的布包。   角灵、徴灵、羽灵:“!!”   便是采桑酱都为邱莺语默哀了三秒。   她也不打开布包,只伸手去摸里面的玉片,触手瞬间灵台一颤,不由自主地轻咦一声。   司马世子满脸好奇道:“先生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我表妹向来粗枝大叶、冲动莽撞,但面对此物时却异常的冷静谨慎呢。”   采桑想了想才说道:“这应该是个大宝贝,但会惹来杀身之祸,若你保不住,记得一定要丢掉,切记不可有丝毫留恋。”她将布包塞回司马子琪手里,小心肝怦怦剧跳。   世子更糊涂了,目露询问,但采桑酱也无法明说,她在玉片上感受到了《心灵风暴》的运行特性和效果,这也是在客栈里第一眼看见它时会觉得似曾相识的缘故,此外还有一股源自冥冥之天的神性。   《心灵风暴》是卜算子一脉和佛门塔林共有的秘法,而这玉片是从大和尚身上掉出来的,又加持了神性,其目的已经颇为明显——伪装天书?   但李采桑恰恰习成了《心灵风暴》,此时无比确信这翡翠引起的精神异动与《心灵风暴》一模一样。   此物能大幅提升灵觉,便是常人持之也有一种即将晋入冥冥之天的震颤之感。   这已经不失为一件神物,采桑着实有些震惊塔林之中不但也有人习成了《心灵风暴》,而且还能运用至这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但这样一件神物,却让一个神动境的大和尚带出来了,显然是佛门在做局,要么是在坑人,要么是在钓真天书。   “塔林和尚可不知道我修成了《心灵风暴》,要是得知我识破了他们的计划,一定会误以为真天书在我身上,我若要解释便得暴露《心灵风暴》,说不定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便哦豁了。”   采桑想到此处着实有些心慌,打算装不知道。   天书是那么好争的吗?眼前的玉门关就已经是个大大的漩涡了,白石道人、塔林、卜算子都在这里下棋,而拓跋三泰是大晋军方都尉,邱莺语多半是紫府州的探路先锋,如此一联系,半个天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玉门关来了。   采桑正欲多嘱咐司马子琪几句,忽见远处的地道出口一连跳出来三个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执长刀,四处张望,其中一人自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露出一块巴掌大的青色翡翠来,同样荧光流转。   采桑心中一震,“厉害了,居然还不止一块!”   那块青玉同样也给她《心灵风暴》的感觉。   忽见黑衣人真气催发,手中青玉顿时光华大作,司马子琪手里的红玉同时一颤,一束红光冲破绸布数尺。   三名蒙面黑衣人霍然转身,直向石林扑去。 第141章 坑蒙拐骗用不尽   采桑酱猝不及防暴露了位置,心中更是惊讶,猜测那手持青玉的蒙面人要么是塔林安排的演员,要么便是能够沟通冥冥之天的大气运者,如此方能捕捉到青玉与红玉之间的联系并激发彼此的光华。   如果是后者,必然是一方绝顶高手。   她也不迟疑,又是一支小飞剑丢出,目标却是位于中间的蒙面人,对方察觉气劲逼近,举刀欲挡,却是迟了。   嗤!   飞剑爆头,在这夜之中甚至无法分辨飞剑的形体,剩余两名黑衣人无不眼神剧变,骤然一顿。   采桑同样丝毫不敢大意,美眸紧紧盯着远处的黑衣人影,右手捏着飞剑,左手却将司马世子扯到身边,小声说道:“你带上红翡翠往关口去,他们一定会追你,而关口之内此时云波诡谲,你不要太深入,遇着人多的地方便卖个破绽让他们追上,然后当众弃了红翡翠,唯有如此方可保命。”   司马子琪郑重点头,深深几个呼吸,在两黑衣人即将动作之际猛然蹿出,他身着白衣,施展紫霞遁法又有霞光蒸腾,自然显眼。   两黑衣人果然猛扑追去,速度竟不比司马子琪慢多少。   就在此时,石塔之后的李采桑在此扔出飞剑。   为了降低子琪的危险,很有必要再做掉一个黑衣人,留一个去见证红翡易手即可。   可惜视力欠缺,这次打偏了,飞剑洞穿一个黑衣人的左肋,并未致命,却也令那二人同时速度大减,显然是留了力气防备飞剑突袭,右边那人再次催发青玉光芒,见司马子琪身边红光一闪而逝,便依然紧追不舍。   李采桑微微叹息,扭头看了看邱莺语,见她面上紫色有淡化的迹象便放心不少,想来她所中毒药应该是颇为常见的类型。   这也合情合理,寻常江湖草莽哪里来什么特效毒药?   等了约莫顿饭时间,司马子琪返回,气喘如牛,片刻才说道:“乱了,全乱了,都在抢玉石,一群蒙面人吆喝着萧大王,不知道是不是指萧元魁,但我看见了塔林二教主宝生和尚、紫府州六神君之一的震雷神君,还有……”他顿了顿才迟疑道:“还有楚赤松,方才他在客栈救了我和表妹,似乎……还阻了一阻那些蒙面人。”   采桑心中的推断又肯定了几分,听闻楚赤松在客栈出手断后也颇觉意外。   “这是一个乱局啊,我们别管,先寻个地方避一避。”采桑招呼众人往南而行,约莫两里便看见几处废弃的漏屋,像是以前的服役民夫搭建的临时石屋。   几人走进一处石屋,先安置了邱莺语,采桑便将一瓶解毒丹递给司马子琪,说道:“天一亮你便带邱姑娘回神京去吧,这些解毒丹每隔数个时辰给她服一颗,至少可以压制毒性,但也要尽快寻个名医仔细看一看。”   司马子琪十分无奈,本想赖在先生身边的,但表妹也不能不救,解毒还是其次,听先生的意思,最主要是迅速带她远离玉门关这个漩涡,免得她在这里丢了性命。   当下只得答应下来,却又追问道:“那些翡翠究竟是何物?”   采桑:“总之是大宝贝,我也无法确定,你再不舍也无用,以你现在的实力肯定是保不住它的。”   若是之前便对司马子琪说那块红翡可能是天书,他还真不一定会听话,从而将其放弃。   采桑虽然对自个儿的魅力十分自信,但也不敢自比天书。   司马子琪几次询问得不到答案,也作罢了,忽然笑嘻嘻道:“先生,神宫众人都十分想念你呢,我若两手空空回去,一定会被他们责难,还请先生写几篇课文予我,毕竟你也是我们的先生呢。”   采桑莞尔,本也有此心思,因为隐约觉得气运有些不够用了,正想着怎么刷一波呢。   为了唤醒采桑子的生平记忆,她燃烧了足足有半日的气运,还有之前推衍《神之一夹》、参悟命书等等,气运消耗极大,之前在地道里借来的天地之力已经不如以前雄浑了。   仔细一想却也有些为难,都怪以前太装逼,一篇《劝学》一篇《逍遥游》显然将人们对她的期望吊高起来了,此时想要再创辉煌便十分十分十分困难。   中华传统文明里能够盖过那两篇文章的内容着实屈指可数,采桑酱一时间能够想到的便是《道德经》和《易经》里的部分内容,但都不好抄。   《道德经》太零碎,当面教学的话一章一章细讲倒是能延伸许多内容,但只抄其中一两章给人读,冲击力还真不如《逍遥游》,一次抄得多了又太吓人。   《易经》更不用说了,简直厉害得怎么吹它都不为过的,但那是一个有理论、有实践方法的完整的哲学体系,采桑酱觉得抄这个东西能把她自己坑死——易学宗师什么的,那不得一辈子研究易学了?   恐怕卜算子也得跟她急,毕竟与命书传承颇多相通之处。   此时角灵将春雷琴取了出来仔细擦拭水渍,采桑酱顿觉眼前一亮,决定抄乐曲,便对司马子琪说道:“我本来也没什么可以教大家的,只是略通音律而已,既然众人要求,我便予你一乐曲回去吧。”   司马子琪大喜过望,“先生终于抚琴了?”   采桑酱:“尚未,只是在竹海常听家师琴声,偶得灵感,与家师合作了一曲。”   见世子有些失望,也不多说,令角灵等取出文房四宝、掌了蜡烛,她便就着石塌书写起来。   世子走近一瞧,却发现先生写的不像曲谱,更像是文章,题名《渔樵问答》。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一段——啸青峰:渔问樵曰,子何求?樵答渔曰,数椽茅屋,绿树青山,时出时还。生涯不在西方,斧斤丁丁,云中之峦。”   第二段——培植春意:渔又诘之曰,草木逢春,生意不然不可遏,伐之为薪,生长莫达。樵又答之曰……”   这正是中华十大古琴名曲中的《渔樵问答》,曲谱最早见于明朝《杏庄太音续谱》:“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   姜若水也评价道:“神情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   乐曲很是拿得出手的,更妙的是采桑酱还看过曲意文章,两相应和,即便不通音律者,看了文章便也能领会曲中意趣了,一定可以广泛传播。   为了批格,她还加入了杨慎的《临江仙》作为卷首语,来个先声夺人,单凭这首词本也能赢个满堂彩的,再加上名篇、名曲,战斗力杠杠的,也算煞费苦心。   却不知司马子琪、角灵等人都看得神色复杂,尤其是世子爷,凄凄楚楚,酸涩想道:“先生对楚赤松果然是有些特别的,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好一句‘一壶浊酒喜相逢’,先生……这分明是为楚赤松所作,何苦借口与观主合作此曲?”   世子觉得心好痛。   如今世人皆知,琴花先生与楚赤松正是于四年前的端阳节在江州桃花渡认识的,那时,琴花先生垂钓于江边留客亭。   今年的端阳节,才过去三天而已。   采桑酱沉浸在剽窃的快乐里,哪有什么联想?从文章到曲谱,一连写了六十多页才罢,几乎将携带的纸张消耗一空。   她投笔喘气,却听司马子琪幽幽说道:“敢问先生,这文章所记述的渔樵对答可是真有其事?”   先生微怔,答道:“只是寄想。”这波要自己赚气运,却不能说是是梦里来的,不然得被“姑射客”分走一部分气运。   “我明白了。”司马世子酸溜溜地说道。   采桑酱欣慰点头。   世子当下默默收拾了书稿,将其装在牛皮袋里,便对采桑说道:“先生,我且去了。”说完便一甩脑袋冲出门去,很是伤心的亚子。   采桑酱:“……”十分迷茫,转身指着石塌上的邱莺语说道:“他怎么落下邱姑娘了?”   角灵三人面面相觑,终是羽灵说道:“师姐你不是让世子带这词曲去给楚赤松看吗?”   采桑酱:“?!!” 第142章 禽兽不如的穿越女   采桑酱的内心着实淡定不了,嚷嚷道:“怎么肥四!!怎么就将词曲带去给楚赤松了?”   羽灵也是惊诧,“师姐你方才听闻楚赤松为我们断后,心存感激,便借这曲子向他表达心迹啊,不是这样的吗?”   徴灵:“是啊,你看,曲子叫《渔樵问答》,文章里多是渔夫对樵夫阐述自然之理,劝人放开胸襟,着实和四年前师姐初见楚赤松时的情景有些相似呢,师姐你又说是寄想,不是要凭此劝慰楚赤松是什么?”   角灵嘿嘿一笑,“师姐嘴上说着不理会楚赤松此战,其实还是很担心他的嘛。”   采桑酱:“……”   迅速醒悟过来,惊呆了。   明明只是想赚气运,结果……这是什么鬼操作?   去年都跟人家说了“一别两宽、永不牵连”,这才多久呀,又作一首曲子去撩拨他?   虽然曲子和文章都没有什么暧昧的内容,确如徴灵所言,就是通过樵夫和渔夫问答阐述自然之理,透出浓浓的隐士志趣,追求的是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   但这个行为本身实在……有些唐突、冒昧,很难不叫人遐想。   更婊的是,居然让司马子琪去送“信”,采桑酱想起那子琪兄弟临行那伤心的甩头,不禁又羞又恼——“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我”是个魔鬼吗?   采桑酱懊恼抚额,忽闻石塌上的邱莺语咳了一声,忙过去查看,发现她气色有所好转,只是嘴里喃喃道:“李采桑,我杀了你,我要……我要……杀了你……骗子,我……”   角灵等人又齐刷刷看向首席师姐。   采桑镇定自若,微微叹息道:“一点点误会,何来这么大仇恨?这丫头真是刁蛮。”   羽灵附和道:“要不是看在世子的份上,我定一剑戳她三个窟窿。”她自然不知道首席师姐欺骗感情之事。   采桑见师妹们没有“误会”,暗松一口气,忽又想起《玄女九变》来,心道正好趁此机会问一问小辣椒,想了想,便着角灵将一件旧衣裳撕成十数布条,都浸湿了捏紧,然后全捆在邱莺语的手脚上,只留一点空隙让她的血液流通。   随后令三个师妹去门外“把风”,采桑又照着镜子往脸上动笔,画了半脸的络腮胡。   雨夜的石屋里十分昏暗,用墨汁儿冒充胡子倒也足够。   然后又喂了邱莺语一颗解毒丸,等了片刻才将一壶凉水浇她脸上。   邱莺语果然缓缓醒来,很快便缓过了神,娇躯一颤,满脸警惕地看向背光而立的“大胡子”男人,喝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大胡子采桑抖着肩膀怪笑几声,“桀桀桀桀……我乃大淫贼解玉书的师兄……田剥光是也!桀桀桀……”   邱莺语顿时花容失色,“解玉书”的大名哪个姑娘不知?他还自称“解语书”来着,实是天下间首屈一指的大淫贼,但去年在空桑洲被李采桑的剑童亦即如今的陶太阿斩下了头颅,便是她再恨李采桑也为此拍手称快的,谁知那淫贼竟然还有个师兄?自然胆战心惊,此时手脚挣脱不得,体内还有毒素未除,只能跳动两三成功力的样子,自是焦急,色厉内荏道:“我表哥呢?”   采桑酱继续抖肩膀,“你说那个背着你的小白脸吗?桀桀桀桀,他原本跑得很快,可惜呀可惜,他到死也不肯放下你呢。”   邱莺语娇躯剧颤,俏脸煞白,随即厉喝道:“你胡说!你胡说!”杏目怒睁,剧烈挣扎,滚下石塌来,忽然“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黑血。   采桑酱吓一跳,几乎便要去搀扶,好歹忍住了,忙说道:“呵呵呵,我在玉门客栈外见你用鞭子牵着他,又打又骂颖指气使,我还以为他是你的仇人呢,如今紧张个什么劲,做给谁看?”   邱莺语骤然止了挣扎,娇躯僵硬,目中满是迷惘,片刻后流下两行清泪,忽然气促一咳,又咳出一口血来。   采桑酱暗道算你还有良心,知道为你表哥落泪,希望你能记住此刻的心情吧,当下说道:“我又没说他死了,你哭什么?”   邱莺语忽又一颤,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某人立即又“桀桀”起来,得意道:“那小白脸是死是活也只在我一念之间,端看你的表现了。”   邱莺语大喜过望,“我表哥在哪里?快让我见他!”   采桑酱:“这要看你是否配合,你表现得好,本大爷一高兴,自然会放了你们。”   邱莺语闻言,刚恢复血色的脸蛋儿又煞白起来,咬牙切齿道:“你……你想怎么样?”便是她素来不喜动脑也知道这话问得多余,这是大淫贼的师兄,又笑得这这么淫荡,还能有什么目的?   采桑见火候足够,便问道:“我且问你,你是从何处习得东篱观的《玄女变》功法?”   邱莺语猛的一怔,片刻才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修习了《玄女变》?”   “桀桀桀……”采桑酱笑得更淫荡两分,“屠桑氏,你该不会以为我看上你了吧?”   屠桑氏越来越懵,便听淫贼说道:“我与师弟二人心心念念的始终只有东篱观的李采桑啊,更她一比,你就像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捉你来此,也只是因为发现了身负《玄女变》功法而已。”   邱莺语:“……”吭哧吭哧的。   田剥光接着说道:“我与师弟为了李采桑那一朵阆苑仙葩,曾尾随了她足足十年,研究她的生活起居、功法修为,直到去年,我师弟身死,我才不得已暂时放弃计划,所以,你在玉门客栈甫一出手,我便认出了你的行气功法,只要你交出秘籍让我研究它的弱点,我便放了你和你表哥。”   屋外的角灵三人此时都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的了,先是师姐那魔鬼般的笑声,然后因邱莺语身负《玄女九变》功法而震惊,总算明白了首席师姐的用意,但接着听闻师姐如此不要脸地吹捧她自己,心情也是复杂得不行。   邱莺语咬牙嘲讽道:“变态!”   田剥光哼哼一声,举着双爪作势欲扑,说道:“我不指望你这种鸡肋能够领略三大奇花的魅力,但你若不配合,我也不介意蹂躏你一番,然后再杀了那小白脸。”   邱莺语忙说道:“我确实修习了《玄女九变》,但那功法秘籍已经没有了。”   “嗯?”采桑目光一凝,显然是不信的。   邱莺语:“真的,说起来我也曾为李采桑所害,你要去害她,根本不需绑我,我会帮你的。”   采桑酱:“……继续说。”   邱莺语镇定不少,接着说道:“约莫二月份,我要去东海紫府州,在扬州港上的船,离港两日后却无意间发现两个声称是薛雏菊弟子的女子……” 第143章 两草包终究两草包   原来邱莺语当初负气而去紫府州时,在船上遇见了薛雏菊的两个弟子,三人都视李采桑为仇寇,颇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当当天晚上,邱莺语便发现那两人之间暗藏杀机,都欲拉拢她相助的样子。   邱莺语却也是人称“神京鸩”的无情小魔头,又是紫府王的徒孙,打心眼里看不起薛雏菊那两个弟子——师傅大仇未报便都一心想着夺遗产了呢,于是将计就计,引她们相斗,结果……两人都被坑死了。   但她们争斗中多次呼喝“交出《玄女变》”,神京鸩却也听到了,事后便搜查她们的身体、行囊,果然发现两张兽皮图卷,正是东篱观的至高修行秘法《玄女九变》的其中六变,一张三变,应该是那两人分切的,但她们显然并不满足于平均分配,都想夺了对方手里的功法。   《玄女九变》颇为特殊,每一变之间并无内外从属关系,亦即每一变都能看作是一套独立的行气功法,九变之间的联系在于互相补充、相得益彰,据传只有九变俱成才会产生质变,颇有些道藏之中记载的“盘皇撑天,相一日九变,聚无边法力”的奥妙——九变互转,真气几可无穷无尽。   所以只得六变也不影响修炼,邱莺语在船上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尝试着参悟图卷,却不得其门而入,她的真气、意念贯注于兽皮卷中一点作用也无。   如此自是气恼,她心里又恼李采桑,便要将这功法秘籍毁去作罢,于是拿去烧火,烧着烧着却发现这皮卷竟溢出一股浓郁的肉香来。   本就荒唐惯了的神京鸩便鬼使神差地将两张兽皮都烤熟吃了。   门外的角灵等人听到此处几乎被气得吐血,便是向来淡定的采桑酱也有些精神恍惚,记载《玄女九变》的兽皮可是传自上古的呀,东篱祖师最初得到的玄女传承便是那一整卷兽皮,只是后来参悟仙书后补全了《玄女九变》,才将兽皮上的内容整理成九章功法。   玄女是轩辕氏的妻子之一,至少也是三千年前的人了,也就是说,那两张兽皮……还能烤出肉香来?真的假的啊,这也太荒唐了叭!   也真亏她敢吃,就不怕被毒死吗?   邱莺语接着往下说,原来她吃完兽皮后没多久便被一股宏大意念侵袭,一下子便昏死了过去。   那股意念正是陶东篱印刻在兽皮上的功法奥义,还有诸多修行感悟。   邱莺语一觉醒来便发现她已经学会了兽皮上的六变功法,只是运行起来还十分生涩。   更神异的是,她发现自个儿功力大进,竟然神动境大成了!   采桑酱着实被这个答案震得颇为凌乱,不禁想道:“难道这才是《玄女九变》的正确传承方式?”   东篱观自祖师陶东篱之后,再无一人能修全《玄女九变》,几乎都是选择其中一变进行精修,采桑和孙玉珂等去年乍闻薛雏菊修成了三变时便已经震惊得不要不要的了,如今,这个白痴一样的神京鸩却修成了六变……   怎不叫人凌乱?   要是观里剩下那一张兽皮也让她吃了,那岂不是……祖师娘娘再世?   邱莺语说到此处颇有得色,不等逼问便自顾自往下说道:“数日后我到得紫府州,一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人称‘仙剑神鞭屠桑氏’,便是区区在下了。”   采桑酱:“……”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你为何又会出现在此?”   邱莺语却警惕起来,嚷道:“我已经说清楚了功法的来历,秘籍给不了你,弱点……我也没发现,但我们可以联手,我可以将李采桑按在地上让你日!”   采桑酱大怒,一步上前打了她一巴掌,斥道:“用得着你来教本大爷怎么做事吗?大爷问你什么便回答什么,不然……大爷我便去关口牵十只猎犬来日|你!”   角灵、徴灵、羽灵:“……”   感觉首席师姐要被仙剑神鞭屠桑氏同化的亚子。   邱莺语十分委屈,但还是抿嘴不语,“田剥光”便冷哼道:“你当我为何会出现在此?不妨告诉你,你抢夺的那块红色翡翠已经被黑衣人夺去了,他们手上还有一块同样神异的青色翡翠,如今整个关口都在抢夺玉石,大晋军方、塔林、玉京山、紫府州的高手都来了,你以为你那点消息还有保密的必要吗?”   邱莺语闻言,面露惊容,片刻才说道:“既然如此,一并告诉你也无妨,我在紫府州闯荡两月,后来在师祖身边学习,更精进不少,但师祖说我的机缘在于东篱观剩余的《玄女变》功法,要我前往东篱观求取秘籍兽皮。”   “哼,我与李采桑不共戴天,不可能求她的,但我可以抢、可以偷、可以骗,打定主意便启程返回大晋,在济州港登岸后便往西南去,却在神京外的牛家村撞见了我师傅,他身受重伤,还说正被卜算子追杀,匆匆将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我,着我先来玉门关,他则引开卜算子。”   采桑不无紧张道:“是什么秘密?”   邱莺语:“原来卜算子年初时便入了神京观星楼,他借观星楼仪器测算天机,寻找第五页天书的下落,但大半个月前,他的传人被南极洲的人所劫持,他心急之下未作收拾便离开了观星楼,便是在那期间,钦天监的监正祁永年潜入了他的工房,发现了天书的线索。”   采桑酱暗道:“果然是天书。”   邱莺语见淫贼并无多少意外,觉得“他”多半是真的听闻了消息,更不在意了,接着往下说道:“那祁永年发现天书线索之后也自知怀璧其罪,恐怕命不长久,趁卜算子尚未返回,他准备了好几封遗书,将线索记录于其中,企图以此胁迫卜算子留他性命,其中一封正是寄存在紫府州的神京钱庄里,言道一旦他身死便由钱庄掌柜打开铁盒,依照其中遗言处理他留在钱庄的所有财物。”   “便在七天前,祁永年果然死了,掌柜的自然开箱观看其遗书,其中所记载正是祁永年发现天书线索的经过,至于天书线索,则是三个‘玉’字——玉,玉,玉。”   采桑仔细一算,发现卜算子的行踪果然与邱莺语所言吻合,倒不觉得她撒谎,又想到司马子琪送来的锦囊,心肝顿时提到喉咙眼,想道:“难道锦囊里是教我怎么夺得天书的妙计?”   又听邱莺语接着说道:“也是在那几日,忽然传出楚赤松要和萧元魁在玉门关决战的消息,我师傅道那是白首山老神仙的安排,多半与天书有关,再联系卜算子的三个‘玉’字,便想到了玉门关玉门客栈里的某一块玉,于是着我快马加鞭而来,途中遇着我表哥,想他跑得快,兴许有用得着的时候,便将他牵了来。” 第144章 继续坑蒙拐骗   采桑总算对玉门关乱局有了更加直观和全面的认识,想了想便对邱莺语冷笑道:“卜算子那三个‘玉’字未必是指玉门关玉门客栈里的某一块玉,很有可能是指三块玉,因为目前我已经见过一青一红两块,而最终的天书多半只会降临于其中一块。白首山的老神仙虽然神通无量,但应该也只是测知天书将降临于玉门关附近,所以着楚赤松约战萧元魁于此,一旦楚赤松夺了萧元魁的刀道气运,兴许便能影响天意运转。你们紫府州的震雷神君也已经抵达,这乱局不是你能够继续掺和的,看在你告诉我这些信息的份上,劝你一句,天亮后便随你表哥离开,莫要再痴心妄想。”   这话说得颇为诚恳,邱莺语闻言倒是诧异了,“你一个淫贼还挺好人呢?”   采桑酱:“……我是一个有追求的淫贼,这些年之所以名声不显便是因为我要求太高,对庸脂俗粉或者你这样的鸡肋都没有兴致,我的目标乃三大奇花。”   邱莺语半信半疑,嘀咕道:“对我都提不起性致?莫不是那方面有病?”   采桑酱脸黑,又听她说道:“既然我震雷师叔都来了,天书之事我确实无法插手,但我本来是要去益州东篱观对付李采桑的,你我目标一致,何不联手?”   采桑酱顿感头疼——这家伙真是冥顽不灵呀,虽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但破坏力也真是杠杠的,又是子琪的表妹,不好直接打杀她,如今更身负《玄女变》六大法相,东篱观想要恢复《玄女九变》的传承便也不能杀她。   “田剥光”似乎在思考屠桑氏的建议似的,好一会儿才说道:“联手也无不可,但你的消息太落后了,李采桑其实已经离开了东篱观。”   “这样?”邱莺语忙问道:“那她身在何处?”便要去杀人的亚子。   采桑冷哼一声,“我运筹十年,在东篱观安插了耳目,但也未能其中机密,暂时也不知道她的行踪,你要合作,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哦?快说。”邱莺语顿时雀跃起来,似乎都忘记了还被人绑着呢。   采桑酱:“你既然修成了《玄女九变》的六大法相,何不直接加入东篱观?”   邱莺语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双眸大亮。   采桑酱接着说道:“东篱观如今的实际主事者乃长老梁秋荷,当年她被薛雏菊斩下一臂,失了《玄女九变》其中六章传承,这些年无时无刻不想着夺回秘籍,而如今李采桑势成,其威望已经威胁到了梁秋荷的主事地位,如果你这个时候以玄女正宗的身份加入东篱观,联合那梁秋荷,瞬间便能将李采桑打压下去,只需再修成剩余的三个玄女法相,连观主之位都是你的,继时,你高高在上,怎么对付李采桑不行?”   “哇——”   邱莺语兴奋了,俏脸通红,似乎已经看见了将李采桑踩在脚下猖狂大笑的情景,留着哈喇子说道:“好!好!好!兄台真不愧是淫贼,这法子太妙了呀,先夺她基业再毁她名节,她的后半生都要匍匐在我的脚下吃屁,真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田兄,快给我松绑,我这便去加入东篱观。”   门外的角灵三人纷纷抚额,暗道就你这脑子还想蹂躏我首席大师姐?想屁吃呢你!   此时忽见司马子琪远远奔来,角灵忙上前喝停了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交代起来。   屋里的李采桑自是不愿给邱莺语松绑的,借口尿急出了门,正巧碰见子琪返回,虽然心里十分羞耻,但也不得不上前问道:“见着楚赤松了?”   世子幽幽道:“他并未掩藏行踪,我随意问了两个人便追至关口前,他看完词曲后便往关外去了。”   采桑酱:“他可有说什么?”   世子:“他让我转问先生一句话,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   采桑酱尴尬笑了笑,打个哈哈,“没想到他也会开玩笑了呢,不错嘛,开朗多了。”   角灵:“……”想说师姐你确定那是开玩笑吗?   司马子琪却为先生打抱不平,冷哼道:“那莽夫实在不识好歹,枉费先生心意。先生,这莽夫不值得深交啊!”   采桑忙附和道:“对对对,子琪说得对,我以后再理会他我便是小狗。”   世子闻言,满脸郁闷一扫而光,欢喜道:“先生莫恼,他不值得。”   采桑酱连连点头,随即说起屋里的邱莺语,也对世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交代了一番。   于是又去寻了一匹马来,天蒙蒙亮时司马子琪才进入石屋,为免节外生枝,他也不给邱莺语松绑,将她丢在马鞍上便望神京而去,也算是小小的惩戒了。   李采桑也无意再进入关口地带,书信一封将邱莺语的情况仔细说明,便着羽灵回去竹海——自然回去后便不必再出来。   事关东篱观传承,羽灵半点不敢大意,匆匆领命而去。   李采桑早已对东篱观内外公布林太音便是她的继任者,自然不可能真的让邱莺语去夺权,何况以邱莺语的性情,东篱观众人也不敢让她做未来观主的,倒是可以让她做个长老之类,但也需要好生驯服才行。   而《玄女九变》的剩余兽皮秘籍在姜若水处,若能早做安排循循善诱,未必不能降服那只笨蛋,即便降服不了,拖延一两年总是可以的,这时间也足够李采桑回去处理她了。   随后又在石屋附近洒了一些大蛇丸子喜欢的药粉,便只能等大国手自行寻上门来了,好歹大国手还有一个杀神在暗中帮衬,便是误入关口想必能自保的。   但采桑酱可不敢进去,一来气运已见不足,真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无法沟通冥冥之天了,二来,天地之力再雄浑也不如真气能感知危机,万一被人偷袭,她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洒完药粉之后,三女行至一处山岗上趴着遥望关口集市,发现数里外的集市一片破烂一片,堪称千疮百孔,一夜的雨水混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染红了大地,着实触目惊心。   三女都不禁倒吸冷气。   采桑更有些忐忑,摸了摸怀里的锦囊,想道:“袁招媞究竟闹哪样?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可不想卷入天书之争呀。” 第145章 造多少都不够败的   玉门关向西过了太恒山道后便是广袤的戈壁荒野,大地上到处都是大块的裸岩,一簇簇的野草都是营养不良的苦黄样子,空旷、寂寥,天空上的鹰叫能传出数十里远。   吕青岩和齐小瑶在烈日下打马慢行,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天色,似乎在关注着什么。   齐小瑶见吕青岩颇为紧张的样子,不由得轻笑道:“小师叔原来这么关心楚赤松呢。”   吕青岩哑然,片刻才说道:“虽然相交不深,但也总比萧元魁熟悉多了,此战我自然希望楚赤松能赢。”   齐小瑶点头,也抬头望天,说道:“他们决战之时必有天人交感之象,只要我们不走得太远便不会错过,相比起来,我还是对这个东西更为疑虑。”说时,低头自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黄色翡翠,满脸郁闷道:“这东西居然出现了五块,五色玉呢,实在太有传奇色彩了。”   道藏记载,在上古三皇的时代之前,有女娲氏锻五色石补天,余下一块落入大荒州,便是如今的剑阁所在——青埂峰,但也说五色石的石心早已被人取走,便是一块五色翡翠(玉)。   吕青岩也瞥了一眼黄玉,说道:“如果真的是传说中的五色玉,作为天书载具当然是足够的,但这个确实出现得蹊跷了些,而且白石前辈也未有指示,说明还有很大的变数。”   齐小瑶面朝太阳举着黄玉观看,只见其中光华流转如水波荡漾,着实有些绚丽,忽又笑道:“卜算子说了三个玉字,我原本以为只会出现三块神玉呢,看来他不是这个意思,那老家伙也狡猾得很,三个玉子少说也有十几种解释,嘿。”   吕青岩:“命主虽然扰乱了天机,但若说的全是假话,一定也会被白石前辈识破,所以他给出的线索一定是虚中有实的,端看谁能先一步破解玄机了。”   齐小瑶唉声叹气,“最大嫌疑者莫过于青埂峰上的阁主,而且昨夜唯独不曾遇见剑阁中人,但阁主为何要放出五色玉?”   吕青岩笑了笑,“想不明白便不妨静等新线索,我有预感,新的线索一定会在楚赤松决战之后出现,这应该也是白石前辈安排此战的原因。”   齐小瑶着实瞧不出神玉的异样来,只得将其收起,却听吕青岩说道:“九九城那位东篱观长老最近是何动向?”   听闻梁秋荷,齐小瑶不禁乐呵一笑,说道:“那位长老可真是……可谓崽卖爷田心不疼,李采桑好不容易在九九城闯下的名望、人情已经快被她败光啦,老实说,我都替李采桑觉得不值了。”   吕青岩面露讶异。   齐小瑶:“李采桑真不该将万仙会所得的陨石留给了她,她仗着李采桑与稷神宫的关系去寻大祭酒贺子平为她引见宫廷首席铸剑师詹还珠,要以陨石为主材铸三剑,我提醒过她最好只铸二剑,三剑稍嫌不足,她却道多添一些辅材便能凑足三剑,但詹还珠堂堂首席宫廷铸剑师,要求何等严格?当时便回绝了她一石铸三剑的请求,听说那日被气得脸都绿了,将她轰走。这长老却不死心,说愿意只铸二剑了,又请香山公、慕容公和大宗师谢光等人为她说情,好一番折腾,詹还珠最终拗不过一群名士的劝说,答应了铸剑,但香山公等人在九九城里见到东篱观的弟子都绕道行啦。”   吕青岩闻言也不禁大皱眉头,本应该好好的一件事怎么也能坏成这样?   齐小瑶却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李采桑当初离开九九城,只怕也不得不将陨石留给梁秋荷,因为梁秋荷更看重的是太音、太阿那两个童子,童子和陨石,李采桑若不留一样给她恐怕便要撕破脸了。便是如此,梁秋荷依然借着两童子的成功狠狠敛财,办了个教育分享会,邀请京中高门大族的女眷去探讨如何培养家中子侄等等,但都要持贴入场,一张帖子一千两银子呢,只是太音、太阿珠玉在前,京中的富太太谁不想子女像她们一样优秀,何况听闻梁秋荷手里也有冷香丸,那帖子便也卖了三四百张,也就是几十万两银子了,简直比抢钱都快,只是富太太们参加几次分享会后俱都失望不已,连拜祭玄女娘娘都少去了。”   吕青岩着实同情李采桑,叹息道:“梁前辈也太急功近利了。”   齐小瑶哈哈一笑,“她虽然坏了东篱观的名声,但收获也着实不差的,詹还珠亲手锻造的两柄神剑,还有几十万两银子,够她买一大车辅修药材的了。”   吕青岩无语摇头,暗道果然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两人任由坐下的马儿在荒野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另一边,李采桑和角灵、徴灵躲在石屋里等待卫少儿的到来。   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分,趴窗口上观察情况的角灵才惊呼道:“师姐,丸子来了。”   采桑微喜,推门而出,果然见卫少儿的大蛇迎面游弋而来,只是它见了门口的李采桑后便骤然一顿,然后趴地上不动了,眼神里满是失望的亚子。   采桑也不跟它计较,往前走十数步,便见一辆马车自山丘的另一边缓缓驶来,驾车的赫然是杏花大国手,只是换了那一身鲜艳的红色锦装,穿着粗布麻衣,也戴一顶斗笠,满身尘色,若非相熟之人,怎知她是当世三大奇花之一的杏花?   马车一靠近杏花便问道:“关口那边打仗了吗?”   采桑便将关口发生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说完时卫少儿已经在石屋里坐下来吃肉干了,听听啧啧称奇,又说道:“方才我在数里外也被人一群蒙面人拦路打劫了,也是劫玉器的,我将他们放倒之后揭开他们的面巾,你道是谁?灵河州贺家的人,刚好六年前我给他们家老夫人看过病,认得他们。”   采桑酱对这个灵河州贺家也有些印象,因为万仙会少年大比时,太阿的半决赛对手贺圣超便是灵河州贺家的,当时贺圣超一招出人意料的元磁神光差点儿淘汰太阿。   这个家族和南极洲神光门显然有些关系。   “如此说来,宗雪鹅多半也得到消息了,说不定就在附近。”采桑警惕道。   卫少儿却不以为意,呵呵笑道:“我克制她的毒,你克制她的驭兽术和元磁神光,她想死才会来惹我们。”   采桑大奇,“我何时能克制她的驭兽术了?”   卫少儿:“你唱那个《一无所有》就可以了呀!”   采桑酱:“……” 第146章 我先婊为敬,你随意   李采桑等人休息了一宿,五月十一日才正式出关。   武二被勒令隐藏在卫少儿一里之外,自然不能与几女同吃同住,而且角灵和徴灵也能吩咐他做事,确实是个没有地位也没有薪酬的苦力,但做起事情来十分干净利索。   这次出关他负责背大蛇丸子翻过太恒山脉。   玉门关是太恒山脉东西方向唯一可以行军的山径,但崇山峻岭却也阻挡不了神动境以上的修行者的脚步,以武二出窍境的修为,背一百多斤重的丸子翻山只是小事一桩。   李采桑等人步行出关,此时关口里已经没有任何驻军,但暗中的耳目着实不少,这也是卫少儿让丸子避开的原因。   大抵是因为楚赤松也出关了,许多好事者都出关去观战,李采桑一行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   行了好半天才过了崎岖的山道,约莫申时二刻,采桑眼前豁然开朗,进入了茫茫的荒野。   玉州宽广更在大荒州之上,多为戈壁、沙漠等地貌,而玉门关距离昆墟还有万里之遥,途中多是人烟稀少的地界,按说很有必要寻个导游带路。   但卫少儿是个真正的旅行家,自少时成名以来为了编撰《百草丹经》不知涉足了多少深山老林,过去两年还独闯南海,深入南极洲数千里,所以航海、观星、野外生存等能力俱是一流,很是自信,只认准了西北方便继续前进。   黄昏时在一溪边发现饮水休息的野马群,几女俱是大喜,各自捉了一匹马代步,只是李采桑驯服不了成年野马,只得欺负一个半大的马驹——幸亏她不重,马驹倒也承受得住。   月上中天时才寻了处山丘结营休息。   虽然是盛夏时节,但玉州的夜依然颇为清冷,星空很美,这使得采桑酱十分想念暖身的美酒,可惜卫少儿将她的酒都偷偷倒掉了,言道水袋就应该装水,装什么酒?还有点儿骂人败家娘们儿的眼神,采桑酱是不敢置喙的。   夜里有狼群来袭,约莫百来只大灰狼,被大蛇丸子一阵冲杀咬死七匹狼,群狼便也撤退了。   天亮后,卫少儿依然给采桑的眼睛施针用药,后者的近视确实减缓不少,由最初的一千度左右降低到六七百度的样子了,便也将几幅眼镜的镜片磨薄了些。   随后依然望天而行,这样的旅程无疑也是十分枯燥的,不到一个时辰采桑酱便趴在马驹背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了,忽闻卫少儿惊呼道:“那边气氛有异。”   采桑坐起来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天朗气清日头猛烈,却瞧不出什么异样,却见卫少儿神色揶揄道:“多半是楚赤松和萧元魁在决战,引起天人交感了,你若燃烧气运应该也能有所感应,要不要去看看?”   采桑闻言颇为讶异,结果还是遇上了呢,真就那么有缘分吗?   犹豫了片刻才微微叹息道:“天意如此,那便去看看吧。”   卫少儿“切”一声以示对“天意之说”的不屑,但对楚赤松之战也是好奇得紧,娇斥一声便策马飞奔而去。   采桑酱大恼,双腿猛夹马腹,马驹嗷嗷叫地跑,却也只能跟在后面吃尘。   不多时来到一处巨大的裸岩山岗上,卫少儿立即跳下马来,神色凝重地环顾四周,一边蒙上面巾一边咋舌道:“观战者可真不少。”   李采桑等人也连忙蒙面,采桑自马驹背上下来,直接趴地上了,气喘吁吁,果然见远处大地上杵着两个人,左边的身穿暗金色劲装,长发披散,络腮胡,右手里一柄九环大刀,依稀可见刀柄尾端上一个人面狮身雕塑。   不需问,此人定是金狮国后裔——大漠刀王萧元魁了。   右边的自是人称“刀中之龙”的楚赤松,只穿着短褐和草鞋,束着头发,手握一把平平无奇的砍柴刀。   采桑对楚赤松此时的形象有些意外,印象里,自四年前在桃花渡相见开始,楚赤松一直也是个颇为讲究的人,穿着不说富贵但也大方得体,像个常服将军,沉稳而不失贵气,只是后来被采桑迷得晕乎乎的,多少有点儿附庸风雅的亚子,之后越见不伦不类,直到彻底失去自我——疯掉。   此时再见,采桑酱发觉楚赤松真有点儿返璞归真的内涵了,似乎更愿意作为一个樵夫而活着,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包括曾经视若性命的那个人。   采桑忽又想起了苏海潮,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欣慰道:“这样不是挺好?”   卫少儿闻言却低沉道:“哪里好了?我看你那大颗松要输啦。”   采桑酱大惊,“这不是还没动手吗,怎么就要输了?”   话音未落,狂风忽来,飞沙走石,空中风云变色,萧元魁头上浮现一个金甲巨人,手持金刀,而楚赤松头上浮现一条青红斑驳的巨龙,张牙舞爪。   卫少儿肃然道:“他们的决战早已开始,只是你没有出窍境的元神,又不晋入冥冥之天,故而无法察觉他们的意识激战,实则凶险激烈更胜手上数倍,好比两股夹道相逢的洪水,彼此侵占,无孔不入,一瞬间的破绽便会导致溃败。”   此时天人交感已趋极限,决战二人的真气汹涌喷薄,致天地失色,两股意念元神在天运紫气的渲染下显化一人一龙,奇诡瑰丽。   轰!!   金甲巨人挥刀斩龙,天地剧震,激荡十方风云,霎时雷霆滚滚。   巨龙吞风呐雷,翱翔摆尾,但确实落于下风,数次被金刀击中,后力不济的样子。   采桑看得紧张,手心冒汗,眼见巨龙节节败退,忙对卫少儿说道:“我想帮他,该怎么做?”说完手里已经扣了飞剑,整一副见势不妙便要丢飞剑暗算萧元魁的样子。   “嗯?”卫少儿惊疑不定地看向她,“他们这是公平决斗,气运之战,你要帮了大颗松,那还有何公平可言?恐怕大颗松也不会领情吧。”   “没办法?”采桑有些无奈,手里的小飞剑开始瞄准萧元魁……手里的刀。   卫少儿以为她瞄准的是萧元魁,顿时头皮发麻,忙拉着她说道:“你在竹海渡心魔劫时可是听见了我姐姐的琴声?你对楚赤松也有相当了解,如果能奏出我姐姐那样的道音,助他完满自然之道,那他倒是很有可能反败为胜。”   采桑酱微怔,苦涩道:“我哪里奏得出道音来?”说时却灵机一动,端正而坐,喝道:“琴来!”   角灵忙解下琴盒,利索将春雷奉上。   采桑抚着琴弦,深吸一口气,想道:“但愿你将那一篇《渔樵问答》看入了心。”   随即双目一凝,哀呼一声:“天意!无奈呀——”   纤纤玉指一提,铮。   琴音仿佛天上来。 第147章 初闻不知曲中意,疑是神女石乐志   铮,铮,铮……   琴音圆浑、空灵,穿透呼啸的狂风传遍四野,与风声、雷声等等恍如黑白般分明,却又和谐统一。   又一股意念晋入了冥冥之天。   四周观战者无不大讶,很多人都感应到了那一股意气,其中有些人对此还颇为熟悉。   岩石山岗之上,李采桑不得不再次燃烧气运,唯有借助天地之力她才能将琴声扩散出去,而不是被风雷所淹没。   如果是姜若水,奏响的道音能直透心灵,便无需在意区区风雷,但李采桑的技艺距离入道实在差得太远,便是晋入冥冥之天也远远不及姜若水平常所奏。   《渔樵问答》的乐理、演奏难度、意境也都比不上《小重山》,但也许比《小重山》更适合楚赤松。   采桑赌的是便是一个“也许”——也许楚赤松还愿意听她弹琴,也许他在看过《渔樵问答》后已经有所领悟,也许他在质疑某人的良心……   反正他都要输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若是采桑酱不曾想起那些与楚赤松之间的事情,狠狠心也能眼睁睁看着他落败甚至身死道消,但确实都想起来了,是有些愧疚的,面对眼前情形却无法袖手旁观了。   琴声不疾不徐,音调一高一低,正是模拟两个人在对话,一问一答,便是角灵和徴灵都深感意趣,大抵是因为看过《渔樵问答》文章,对曲子要表达的思想已了然于胸,此时再闻旋律,两相应和,着实有些“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然”奇妙感觉。   她们对音律的欣赏能力不高,对《渔樵问答》的感受反而比《小重山》清晰许多。   突然的琴声同样令诸多观战者震惊,东边山坡上,吕青岩和齐小瑶俱是眼神微变,后者不无嘲讽道:“李采桑也来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楚赤松呢,呵呵呵。”语气里满是鄙视。   吕青岩皱眉,但也着实拿不准李采桑此举的用意,听了片刻才微笑道:“这曲子神意潇洒,深得山水之善,这音调一段高一段低,仿佛二人唱和,虽不及《小重山》纯粹,但也堪称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雅乐了,李大家似是有意点拨楚赤松。”   齐小瑶瞥他一眼,哼道:“小师叔,你岂能不知她的乐曲、诗文俱都出自姜若水?还李大家?”   吕青岩微微摇头,“不全然,她自陷入三灾九难后诗文风格迥异,《困居空桑感怀》、《别朱将军》、《劝学》等诗文都不合天皇陛下的性情,无论是谁,作了这些诗文都足称一代大家了。”   “呵!男人。”齐小瑶自是不服气的,只道男人都是色相畜生,小师叔也被迷惑了。   琴声铮铮。战声隆隆,风雷之中似有桃源洞天,那里山清水秀、鸢飞鱼跃,令人悠然忘尘,正是——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   乐曲九段,依次为:啸青峰、植春意、上友古人、自得江山、体蓄鱼虾、戒守仁心、尚论公卿、溪山一趣、适意余生。   初闻者只觉优裕平顺,出落自然,尽得隐逸之风调,但角灵、徴灵都能根据文章而领略细微之处的激烈和挣扎,是一种“划迹於深山穷谷、埋声於巨浪洪涛,天子不能臣,诸侯不得友,是以金兰同契,一壶浊酒淡看江湖”的蜕变经历,从此天高海阔、自得逍遥。   采桑晋入冥昭之境演奏,领悟自然更深,不多时便完全沉浸在乐曲之中,只留一念——帮助楚赤松,是故一遍奏罢便接着第二遍,第三遍……   荒野之上,金甲巨人与神龙俱是元神受天运紫气所染化,顽强似神灵,一时损伤便是掉了脑袋也不能致命,但也正是因此才更加凶险,若是双方都不愿认输,必拼尽最后一丝意气,那时便死得不能再死了,连肉身都会灰飞烟灭。   在大多数观战者想来,楚赤松不该如此坚持,他既然恢复了樵夫的生活,显然志在山水,气运、天书对他并无大用,而萧元魁恰恰相反,他一心复辟金狮国,要主宰一方,对气运的渴望无比强烈,倒是极有可能会为此战拼尽一身。   如今是楚赤松颓势,巨龙已经被数次斩断,在李采桑的琴音出现之后也不见逆转之机,反而……似乎更凌乱了一些,被斩杀得更加凄惨了。   但他似乎没有认败的意思,巨龙依然咆哮连连。   便是吕青岩,神色也慢慢变得古怪起来,暗想道:“李采桑真是来点拨楚赤松的吗……”   忽闻齐小瑶呵呵冷笑,语带同情地说道:“李采桑或许真是一片好心,但无疑唐突太过了啊,楚赤松根本接受不了,反而被她扰乱了心境,又要被她害惨了,不过也是活该,呵呵呵……”   吕青岩闻言不禁脸色微变,不得不承认师侄这次的分析合情合理。   暗中有此想法的不在少数,包括李采桑身边的卫少儿,已经额头冒汗瑟瑟发抖,深深后悔,想道:“我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哟,等她醒来发现帮了倒忙会不会哭瞎掉?呃,这个家伙大概不会……”   就在此时,琴声忽断,一点余音瞬间被风雷淹没。   众人无不大奇,卫少儿却是大惊,因为李采桑身边的紫气瞬间染白,她也闷哼一声,两眼一番便直接昏了过去。   “天啦,气运燃烧殆尽了……”卫少儿忙取出养神丹丸喂李采桑服下,满脸不可置信之色,“自她踏足神京之后凝聚的气运,简直数倍于我,何至于斯?”   不及多想忽闻一声凄厉惨叫,循声看去便见巨龙再一次被一刀劈开好几边,光华久久无法凝聚。   “楚赤松要死了!”   这是所有观战者的想法。   卫少儿、角灵、徴灵无不骇然。   但念头方落,又闻龙吟震天,竟是前所未有的宏亮。   “昂——”   青红二色光华倏然一转,空中巨龙再现,却是一条青湛湛的五爪神龙,不复之前的粗野狂放,一双龙目饱含感情,深邃、灿烂如这玉州最晴朗的星空,灵动、潇洒又似映出一个酒醉三分正当歌的娇憨少年。   见者无不震惊。   却鲜有人能看见神龙的脖子那块巴掌大的逆鳞,赤红的逆鳞,透出诡艳的光芒。   青龙忽然看向李采桑所在的山岗,富含感情的双目之中似乎透出一丝无奈。   金甲巨人依然一刀斩落,却见神龙摆尾间一爪握碎了金刀,同时一尾巴扫中巨人。   巨人轰然而散。 第148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青龙一举击溃金甲巨人,高空上风雷消散。   见者无不震骇——这是压倒性的实力啊!   片刻前金甲巨人虽然处于上风,但每次斩断巨龙也都是歇斯底里之态,如今形势逆转,却是被巨龙轻松击溃,二者之间的差距已经十分明显。   空中风雷消散也说明楚赤松的意念已经镇压了战场,包括萧元魁。   “此子竟恐怖如斯……”   众人倒吸凉气之际,却见青龙翻腾,径直俯冲落入楚赤松的体内,另一边,再次显化的金甲巨人略一犹豫,也落入萧元魁身上。   两人同时睁眼,楚赤松脸色较为苍白,眼神却无比平静,淡然说道:“此战我胜之不武,赌约作废。”   闻言者无不惊奇——不夺气运了?   那这决战……岂非白打了?   却见萧元魁仰天大笑,傲然喝道:“楚赤松,你虽然取巧突破了境界,但胜负言之过早!”言罢气息倏然一敛,随即踏步举刀,一刀劈向楚赤松门面。   境界确实不能代表实力,而且萧元魁手里的人面狮头刀乃名震天下的神兵,有金狮国残余气运,相比于楚赤松的砍柴刀本就是一个巨大的优势,他又怎甘心就此认输?   然后他便认输了。   砍柴刀架下金狮刀,楚赤松岿然不动,萧元魁却未能完全承受反震之力,金狮刀剧颤致其虎口迸裂,真气大乱。   高下立判。   大漠刀王,败!   萧元魁受伤不重,脸色却在刹那间比楚赤松的更煞白数分,晦涩道:“为什么?”   观战众人同样在问,为什么?   究竟发生而来什么?   楚赤松因何而突破,真是那阵琴声所致吗?   即便他突破了,可之前的损耗也不是假的,便是这一刀之后,依然可以判断楚赤松的伤势比萧元魁沉重,加上萧元魁有神兵之利,实在不该有这么大的差距啊!   楚赤松挥刀推开萧元魁,将柴刀別回身后,莫名看了看西方,才对萧元魁说道:“据说世间天才都比常人多一股气,或是秉持九天灵气生成神女之姿,或是秉持九幽怨气生成嗜血的魔头,我不想说我是天才,但今日击败的是你萧大王,过于自谦未免侮辱了你,我大概是掌握了那股气,只是比你先行一步而已。”   此论颇令人惊奇,那天才之说只是世人臆测,却也从未有哪个天才如此堂而皇之地套用,楚赤松是第一个。   萧元魁对此并不怀疑,低沉道:“你那股气是刀气?”   众人闻言又是精神一振,齐齐功聚双耳,生怕错过楚赤松的任何一个字。   眼前决战本来便是争的刀道气运,若楚赤松身负先天刀气,那他统领刀道便是顺理成章之事,忽然实力大涨便也合乎情理了。   楚赤松却无奈笑了笑,说道:“是怨气。”说完便向东而行,挥挥手算是告辞,接着说道:“今日赌约作罢,青松还要谢过萧大王成全,也祝大王武运昌隆,后会有期。”   从今以后,他名楚青松,转身之际,眉心浮现一颗红痣,仿若滴血,只是片刻后又缓缓隐去。   荒野上大风依旧,观战者却多有恍惚——这就结束了?   刀道气运未能完成大一统,岂不是要失了刀道天书?   齐小瑶立即取出怀中的黄色翡翠,凝神感应,除了灵觉得到小幅提升之外依然一无所获。   “这……天书不降临了?”齐小瑶又惊又恼。   吕青岩却只是哂然一笑,隐约有松一口气的样子,说道:“这结果也不错。”说时看向西方的山岗,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想道:“物极必反,三灾九难之身果然更容易创造奇迹,不愧是李大家。”   西南方向上,紫府州的震雷神君同样取出一块紫色翡翠仔细感应,自然也是一无所获,不禁深深皱眉,“怎么会这样?白石前辈安排的决斗,卜算子指出的线索,塔林也极力抢夺的五色玉,种种迹象都表明天书……不对,主上并不着急赶来,玉京山和塔林也只是处于试探阶段,天书确实不该此时降临,这里面肯定有人在说谎、作假,但依然成局,呵呵,这些下棋的人……意外的默契啊,我便等着瞧究竟是谁棋高一着。”   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大荒州青埂峰上,陈阿娇正端坐山巅云床上遥望北方天际,忽然饶有兴致地呵呵一笑。   台阶上原本闭目眼神的周钰蓦然睁眼,缓缓说道:“听师尊的语气,天书尚未降临。”   陈阿娇忽然倒在云床上,却支着双腿,满脸地乐呵说道:“很有趣的局面呀,我都有点后悔没去看一看了。”   说完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忽又坐起来怒视周钰,说道:“嘟嘟,你就不能主动问一问为师哪里有趣吗?”   周嘟嘟:“哦,师尊,哪里有趣了?”   “……”陈阿娇卖弄的兴致顿时败掉了大半,叹息道:“你看呀,白石老道设计刀道气运一统,塔林借我的五色玉去伪造天书,小蹄子抛出三个‘玉’字,他们都在说谎、造假,但意外的相辅相成,居然煞有介事地成局了哦,真是奇妙,更妙的是,白石老道居然失败了,刀道气运未能大一统。”   周钰闻言面露一丝惋惜,“楚赤松败了?”   那个小伙子十五岁才开始修行,至今不过十一年,却已经达到出窍境,进境之快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从此绝了道途无疑是非常叫人惋惜的事情。   陈阿娇却嘿笑道:“他赢了。”   “哦?”周钰目露惊疑,随即轻笑道:“确实有趣。”   楚赤松赢了,白石道人却失败了?这就很有趣了。   话音未落,忽见一柄气剑破开云海,下方名剑堂内迸射万道金光,一股古朴而威严的气息霎时弥漫山巅,山花盛开,风云起舞。   高空上,一道虹桥架入名剑堂,似乎整片天地都在欢呼。   周钰目光一凝,感慨道:“不愧是剑祖公孙轩辕,她自剑书所得,也许比阿尧祖师更甚。”   陈阿娇目中同样透出一丝惊讶,却只是微微点头,说道:“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