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钱来了︾ skskskkk典藏版 第一章   护士小姐说:“杨大夫希望你见病人之前先能见他一下。请你跟我来。”   她在前走,有韵律的脚步声,和浆烫过的白制服沙沙声,透散着专门职业的气息。   “赖先生,”她通告说。   我走进办公室,她把门自我后面关上。   杨大夫有薄得透明的鼻梁,细而透视力强的眼睛,看他脸我好像在看一条直线,两边各有一个黑点。   “赖唐诺先生?”他问。   “不敢当。”   长而冷的手指握住我手。他说:“请坐。”   我坐下同时说:“我的飞机47分钟后起飞。”   “我会尽量简短,你是来接柯白莎太太出院的?”   “是的。”   “她的情况你都清楚吗?”   “不多。她感冒后转成肺炎,洛杉矶的大夫建议她来这里作长期休养。”   “他们告诉你原因吗?”   “没有。”   “你是她合伙人?”   “我是她雇员。”   “她主持一家私家侦探社?”   “是的。”   “你现在全权在代理她的业务?”   “是的。”   “她对你有非常好的评介,赖先生。”他说:“十分信任。”   “从薪水上,不太看得出来。”   他笑笑:“我倒希望你能知道她的情况。我不想使她紧张所以没有告诉她。最好你能请她洛杉矶的大夫告诉她。”   “她到底什么情况?”   “你当然清楚她有多重?”   “不真正知道,她有一次告诉我,任何她吃下去的东西都会变成脂肪。她什么不吃只喝水也会胖。”   杨大夫逐字严格地说。“不可能,她只是因消化机能良好,她——”   “把每一点食物都变为营养。”   “可以这么说。”   “那就是白莎。”我说:“她就是这样。”   他观看我数秒钟说:“我给她订了一份严格的饮食单。”   “她不可能遵守的。”   “所以要请你来监督她。”   “我不可能监督她,再说我也忙不过来。”   “以体重来说,她已把自己弄到十分危险的情况了。”   “她不关心这件事。”我说:“她本来很重视体型。直到有一天发现她先生对她不诚实。于是她让他有女朋友,而自己猛吃,至少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故事。先生死后她照吃。”   “给她减肥已很成功。目前体重必须保持。绝对不能再肥,否则心脏会不胜负担。要知每磅脂肪须多少微血管来供应血液。她以前就是循环不良才小病变大病的。”   “你有没有和柯太太谈过?”   “有。”   “她反应如何?”   我可以从他眼中见到愤慨的表情:“她叫我滚我的蛋!”   “正是她的口气。”我说。   他按了一下铃,护士立即开门。   “赖先生来见柯太太,她可以出院了。”杨大夫指示。   “是的,大夫。”   “费用都付了吗?”我礼貌上应该问一下。想像中他们会回答收费单会寄去办公室,再寄支票来结帐不迟。   大夫避开我视线说:“已妥协了。柯太太提了强力的抗议,所以费用我们已—一妥协了。”   我跟随护土经过一条长走廊,上了一层楼,她停在一扇门前。我把门推开。柯白莎说:“滚出去!费用已付清,再也不量体温——喔!是唐诺,你来得正是时候。进来,进来,不要尽站在外面。把我行李拿着,早离开这鬼地方早好。全世界最—一你怎么啦?唐诺。”   我说:“我几乎不认得你啦。”   “我自己也不认得啦。我病重的时候轻了不少。大夫不准我吃东西以免体重上升。昏他的头,唐诺你知道我现在多重,只有160 磅啦。以前的衣服一件也不能穿了。”   “你看起来很棒。”   “少来!少来这鬼大夫那一套。一定是鬼大夫要你来拍我马屁,又告诉你我心脏不胜负担,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杨大夫那种刚出道的把戏,我要是看不透还能称为侦探呀。我说等你来接我,他就问飞机什么时候到,又对护士说你一到先要见你,都是一派胡言。你把我的业务弄得怎么样了?有赚钱吗?最近我开支太大,公司一定要紧缩每一分开支。你知道所得税征得多凶?我同意爱国,但是全国军备都要靠我来。”   我抓起行李说:“班机10点起飞,我有部计程车在等。”   “计程车!在等?”   “是的。”   “你为什么不早讲。你看你在这里嚼舌头,计程表在那里滴滴滴嘀吃我们钱,我的收支永远不能平衡。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老以为钞票是树上长出来的,照你乱花的样子看来,你——”   白莎大步跑出房间时,护士伸出她的手说:“再见,柯太太,祝你好运。”   “再见。”白莎没回头,一面回答一面加速在走廊上跑。   我说:“讲好等候不要钱的。”   “喔,”她说,缓下脚步。   我们步下梯,计程车司机代我们装行李。   “机场?”他问。   “机场。”我说。   白莎向后靠在车座上:“区先生的案子怎么样了?”   “结案了。”   “结案了?你把目前我们唯一在手上的案子结案,我还赚什么钱?”   “我们找到她,他付了奖金。”   “喔。”她说。   “我们有了另一件案子。”我说。   “什么案子?”   “还不知道,一位华先生来信,希望今晚我们派人到拉斯维加斯和他见面。”   “有先汇钱来吗?”   “没有。”我答。   “你怎么回他?”   “电告他我会去见他。”   “没要他付定金?”   “没有。我们反正要经过那里,我可以留一晚,并不多花费什么?”   “我知道,但是你本可先向这位花先生要点钱花花——”   “华先生。”   “好,不管他姓什么。他想要什么?”   “他没说。”我从口袋里拿出他的信:“这是他来信。看这信纸的材料,几乎可以代替金属做飞机外壳了。”   她看看那信纸信封说:“我跟你一起耽搁一天见见他。”   “不,你应该休息一、二个星期。”   “胡说,让我自己来接头。”   我什么也没说。   我们在起飞时间15分钟前到达机场。在候机室等候。过不多久,自东来的班机到达。扩音器宣布西行旅客开始登机,白莎和我进入机舱。约有半打过境旅客早在机上未下机。白莎找座位坐下,长叹一声说:“我已经开始饿了。唐诺,跑回去给我买两块巧克力条。”   “不行,没时间了。”   “不要那样,还有两分钟时间。”   “你的表慢了。”   她又叹口气重重靠向符背。靠窗坐的男人转头偷看她一眼。   “你还好吗?”我问。   “还好,两个膝盖不听话,肚子空空,全身像块抹布,鬼大夫把我整惨了。”   我外侧那位男士看看表。指着表面,离起飞尚有3 分半钟,他说:“我这个表最准时。”   白莎转过头来。我说:“是的,我知道她表慢了,你看我也是准时的。我才在大厅对过时。”我把表给他看。时间和他的表是相 第二章   飞机在沙漠上慢慢下降,掠过眩目强光,黄沙中点缀着一丛丛窄叶灌木和山艾树。飞机的阴影自机上向下望清清楚楚。而后飞机着地,自跑道滑行到人口众多的建筑物大厦。   “终于到了。”我对白莎说。   坐我外侧的人惊奇地问:“你们也在这里下机?”   “是的”   “我也是。”他说。   白莎向他笑笑:“那很好,说不定我们还会见面。”   我们一起下机,在带我们进城的车子里,那人问:“你们在这里留久吗?”   “尚未决定。”   “公事?”   “是的。”   白莎坐在司机右侧,那人凑向前把嘴唇接近他耳朵说:“拉斯维加斯你熟悉吗?”   “不熟悉。”   我们沉默了一下,那人说:“萨儿萨加夫旅社是一个暂住的好地方。名字有点怪。你知道了它是把拉斯及维加斯分别倒过来拼就十分好记。这儿真是一个奇怪的城市,雷诺城名声很大,但它有的这里都有,我觉得这里还更好。”   “两地我都去过。”   “那我就不必介绍了。”   柯白莎在座中转动着:“沙漠气候真令人舒服。”   那人做个稍稍鞠躬状:“沙漠气候使你好看得很,你是健康的象征。”   “那是我的化妆。”白莎说。   “你闪耀的眼光,杂货店里是买不到的呀!你假如有化妆,那不过是锦上添花。像你这样平滑细嫩的皮肤也不一定需要化妆。”   白莎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种赞美了,我看着她真怕她会漏出“去你的”来。但她恰微笑着,把脸转向车前,微笑竟溶成了痴笑。   萨儿萨加夫旅社,柯白莎登记着柯太太。那人说:“巧得很,我到这里的目的是接见一位柯先生的代表。”   柯白莎看着他,突然说:“你是花先生?”   “华先生。”我礼貌地修正着,   他惊奇地愣着。“但是——一我——”他转问我:“你是赖?”   我点点头。   “那么所谓柯氏是柯太太,不是柯先生?”   白沙说:“我的侦探社用柯氏名义省得不必要解释。”   华先生说:“我们上楼谈。去你的房,柯太太?”   “好,”她说:“10分钟之后。”   他的房在我们下面一层。当他先离开电梯时,白莎说:“他挺不错的。”   “嗯哼。”   “蛮文雅,挺突出的。”   “嗯哼。你怎么没吃巧克力条?”   “现在不吃,我有点头痛,暂时留着。你快去你房,10分钟内到我房间来,我不要让华先生等候。”   “我会到。”   我盥洗一下。9 分半钟的时候到达白莎房门口。举手敲门的时候华先生也到了。   白莎让我们进门,我嗅到面霜的香味。“请进,华先生,”她说:“请进随便坐。唐诺,你坐那边椅子。”   我们坐下,华先生疑问地看看我说:“你不像我想像中要见的那种人。”   柯白莎自樟脑丸中找出羞答答的笑容,挂到脸上,搔首弄姿地说:“我也使你出乎意料吧?”   “当然,我简直不能想像,你这样娇秀,优雅的女人会做这种职业。有时须要卑鄙污秽,就太委屈你了。”   “倒也不见得。”白莎用矜持的语气委婉而言:“有时也非常有兴趣。当然卑鄙污秽的工作都由唐诺去做,你找我有什么事要办呢?”   “我要你们寻找一位年轻女郎。”   “唐诺对这种事最在行,他才完成一件类似的案子。”   “这件事比较不一样。”   白莎小心地问:“你是她父亲吗?”   “不是,是我的儿子非常关心—一过份关心的人。”   我们等他继续,他把脚架在膝盖上,把雪茄的尾部剪掉,问道:“允许我抽烟吗?”   “尽管请,”白莎说:“我喜欢男人抽雪茄,像个男子汉。”   他点着雪茄,小心地把火柴放进烟灰缸。开始说:“我的独子叫华费律。我负责一个广告事业,我要费律跟我组织股份公司,我在他结婚时要给他一半股权。”   “那很好。”   “费律不太喜欢受办公室束缚,也许我太溺爱了,但他闹起恋爱来倒十分认真,他就是对那女郎太痴了。她是一家飞机工厂经理的秘书,她是非常能干可信的。费律受她影响很大,他突然决定抛弃一切享受,要努力工作,真是一个太大的改变。”   “你一定非常高兴他这种变化。”   “你希望他们结婚吗?”   “最初我希望费律在事业有成后再结婚。他已28岁,除了玩乐旅行什么也没做过,我没办法使他做正常工作。”   “原来如此,那女孩又怎样了。”   “婚礼举行前两天,正确日子是10号,她失踪了。”   “有没有留言或线索。”   “什么也没有,她就是失踪了,而且怎么也找不到。”   “假如你觉得结婚早了一点,这不正好吗?”白莎问道:“她既是失踪,一定有她原因——也许是自愿的,或者是不想当媳妇了。”   华先生双手一摊,肩一耸:“这些我都想过。”   “还有什么困难?”   “我才告诉过你,费律受她影响很大。老实说我还有点反对这件婚事,但是她失踪的情况。使我非设法找到她不可——为的是费律。费律为此不能入睡,也不吃东西。整天呆呆愣愣,体重下降,失魂落魄。”   白莎说:“好,唐诺会找到她。”   他转向我。   “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我说。   “我说过,可娜替仑道夫飞机公司一位经理做秘书,她和另一位女郎合租公寓居住。她失踪那天早上,她有点情绪不定,心神分散,和她同室的女友希望知道原因,可娜说没什么。”   “18日上午8 点10分她出发上班,她准时到班,经理说她一切正常除了比平时文静一点。她早已通知经理一旦公司找到接替人,她立即离职。她和费律决定结婚后把蜜月稍为延后,可娜是十分优秀的秘书,那经理曾一再希望她给了婚仍能留任。我一再地重复,目的使你们了解她对工作的责任感,即使她逃跑是因为费律的原因,她也绝不会弃公司于不顾。”   “她速记经理的口述到10点,而后她开始将速记的改变为打字。她所做速记中有一封信十分重要而且是密件,和某种新式飞机有关,还有一些公司间备忘录,也是机密。”   “那经理在口述信件后离开办公室参加简报。简报为时20分钟。回办公室时发现可娜不在办公桌后面,信纸卷在打字机之上,她已开始打了几个字,而且在一句的中间停住。那经理以为她去洗手间。回到自己办公室,继续工作。15分钟后他想到另一必须办理的信件。按铃请可娜。由于没有回音,他来到外间,发现一切都和15分钟前相同。   “又再过15分钟,他请另一位秘书到洗手间找寻可娜但没找到。从此可娜失踪再也没人见到过她。可娜随身皮包放在桌上,里面有她全部财产大概50元零钞。她没有银行存款。她的唇膏、粉盒、胞胎、钥匙和一切用品都在皮包里。”   “有没有通知警方?”我问。   “有,但警方没有尽力找寻。”   “还有什么其他线索?”我问。   “有一件。”   “什么线索?”   “依据她同室好友,可娜全身散发愉快之情直到失踪前24小时。所以我试图追究到底最后24小时发生了什么变故。唯一能发现的是出事前一天她曾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来自拉斯维加斯一位姓荀的。”   “怎么会知道的?”   “房间太太每天分信到各公寓,她未出嫁时姓苟。二姓只差一笔。房东太太强调她除了确定信是寄给她的房客,和她自己不至分错外,不喜欢多管别人信件来自何方何人这些闲事。”   华先生笑笑说:“她说姓苟的不多,当她见到拉斯维加斯荀寄时,以为是她亲戚寄的,然后知道是‘荀’不是‘苟’。”   “拉斯维加斯什么地址她记得吗?”   “她记不得。”   “发信人是男是女她知道吗?”   “不知道,信上只有拉斯维加斯荀寄,这当然不算是个有用的线索。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那本速记本怎么样?”我问:“就是有重要机密信件速记的那本速记本。”   “就放在她办公桌上。”他说:“这些若有遗失,也许可请联邦调分局介入。但她的失踪任何方面看来,和她工作并无关联,而完全是私人原因。”   “你认为拉斯维加斯有位姓荀的,可能知道她失踪的原因。”白莎问。   华先生说:“是的,柯太太,荀也是很少的姓,在本地有一位荀海伦,在这里已好几个礼拜了。”   “你有去找过她?”我问。   “你怎么会想到我去找过她?”他小心地问着。   我说:“你既知道她在这里,你当然希望自己去找线索,何需聘私家侦探来调查。只有一个可能,你试过但失败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他把雪茄自口中取出,对它看了几秒钟,移动了一下坐的位置说:“老实说是事实。我在这里有些朋友,姓彭。彭太太是多年好友,她女儿若思非常可爱——我一直希望费律能了解她有多可爱。”   “他不了解?”   “他们也是好友。我曾希望朋友变亲戚,假如没有傅小姐的出现,一切都会成事实。”   “彭氏家庭还有什么人?”   “彭家腾,是波德水坝发电厂的一位年轻职员,业余飞行员,他有一架飞机四分之一的主权。”   “喜欢家只有三个人?”   “对,只有三个人。”   “你请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找过海伦。”   “是的,家腾做了些调查的工作。我给他长途电话,请他在此找一个姓荀的人。万一找到,去问她与可娜有什么关系。不久他找到一个荀海伦。”   “他见到她了?”   “是的,见到了荀海伦,但对全案毫无益处。”   “详情如何?”白莎问。   “荀小姐告诉他,她没有写什么信,她也不认识任何叫可娜的女孩;当然更不知她在哪里。并希望不要因此再打扰她,她说从未听说过傅可娜这个名字。”   “她说的是实情吗?”白莎问。   华先生说:“无从得知,家腾相信她。那女孩本身神秘兮兮不可捉摸,所以我要请专家来试试。”   “警方如何?”白莎问:“你说他们不太有兴趣?”   他动动肩部:“在他们看来,不过另一件人口失踪而已。他们依常规调查了一阵子,如此而已。他们有成见,认为大多数这种年龄女郎的失踪,不是怀孕就是私奔。他们认为可娜原有情人,决定嫁给费律因为他是金龟婿,但最后还是爱情重于面包。”   “费律真是金龟婿吗?”白莎问。   “有些妈妈们会这样想。”   “你希望唐诺自姓荀的女孩着手?”   “我要他查明可娜出了什么事,为何失踪,现在何处?”   “你希望他查出什么结果呢?”   “我希望唐诺能证明可娜的失踪是出于自由意志。我希望可娜失踪的原因会使我儿子对她死心。更能转变加强对彭若思的兴趣。老实说,可娜失踪造成了太多宣传,使我觉得即使她回来也不可能是个好媳妇。她是个好女孩没错,但华家容不得这类事的发生。”   白莎说:“唐诺会使荀海伦什么都说出来,女孩都喜欢唐诺,她们真心喜欢他。”   华先生很赞许地望着柯白莎,他说:“我真的非常高兴能找到你们的帮助。虽然我绝不会想到一个侦探社是由一位女士来主持的。更别说是由一位诱人的女士主持的。”   我说:“你有傅可娜的照片吗?”   他点点头。   “我要她照片,要她外表的资料,要你介绍我可以认识彭家腾。你可以用电话告诉他我会去找他,请他合作。”   华先生想了一下说:“是的,我想这办法很好。”   “我还要荀海伦的地址。”我说。   “我会写给你。”   “照片在身边吗?”   他自口袋取出两张照片递给我。一张是照相馆照的,照片中女孩浅色头发,鼻尖稍稍上翘,眼睛透出聪明能干。另一张是快照,焦距不太准,女郎穿了游泳衣在玩球。她笑得开心,牙齿洁白整齐,背景稍黑,眼部在阴影中无法见到表情。但照片也捕捉到她热情,真挚的一面。这类女孩比较不肯安定下来,她喜欢变化,喜欢改变环境,一生中容易发生错误,但她总是乐观向前的。   我把照片放入口袋:“不要忘了给彭家电话,告诉他们我会去看家腾的。”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必,我自己去好一点。”   “随你。”   白莎说:“唐诺工作十分迅速。”   华先生说:“我想我是找对人了。”他两眼平静地注视白莎。   白莎把眼皮下垂,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种表情,是娇羞的表情。   “这一切服务我要付多少钱呢?”   谈到钱白莎的脸立即改变,好像突然把面具一下拿掉。   “25元一天,开支另加。”   “是不是稍贵了一点。”   “以我们的服务素质言来不贵。”   “我知道个私家侦探——”   “你不是请一个私家侦探,你请的是一个侦探社。唐诺管外勤在第一线作战,而我在办公室则万分关心。”   “照这个花费数字,”华先生说:“你应该保证有结果。”   白莎眼瞪着他说:“你以为我开的是保险公司?”   “总也要有个限制。”华先生说。   白莎说:“我答应尽量把开支节省。”   “接待开支怎么算?”   “没有接待问题,吃饭自理,预付定金200元。”   华先生一面签支票,一面说:“两周之内,无论你们找到她,或找到证据足证她是自愿离开的,我另给奖金500元。如果找到她我甚至肯发1000元。”   白莎看着我:“唐诺,你听见了?”   我点点头。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出去办事。我虽被禁闭在疗养院6 个月,但我还不需要你来帮忙签一张收据。”   ------------------    第三章   紫色的日影在沙漠上匍匐爬过,空气又干燥又清新。时在初春,除了偶有观光客穿得整齐外,本地人都不穿外套。   拉斯维加斯是个典型的西部城市,一条主街贯通全城,大的店铺都在街上。侧街上只有营业时间较延长的付现杂货店或小买卖。主街两端各有一区,其中一区为两哩长的旅社,汽车旅馆及拖车营地。另一端的一区全为出租房屋或房间。许多女性租屋住在这里—一等候离婚。   主街上最多的是赌博俱乐部、饮店、旅社、酒店。这里任何形式的赌博都是合法的。我在街上晃了一圈后找了一辆计程车,把华先生给我的地址告诉计程司机。   房子是个小房子,但十分特殊,不论当初是什么人设计的,他一定放弃了所有传统的型式,立意使它与本区其他房子不同。   我付了计程车,走上三层台阶,来到门廊,按门铃。   应门的年轻巨人有金色头发,但皮肤成日晒古铜色。他说:“你是洛杉矶来的赖先生?”我点点头,他就用强壮的手和我握手。   “请进,华亚赛打过电话来,谈起你要来。”   我跟他进入屋里,煮菜的味道很香。“今天我休假。”他解释:“我们5 点钟吃晚饭。试试窗边那只椅子,最舒服。”   那椅子是很舒服,事实上是这房间中最舒服的一张椅子。整幢房子布置就是如此,很经济的家具,但一、二件特别实用,完全没有贫穷相。反倒显得主人为某种原因,不惜多花点钱。   彭家腾是个巨人,但是瘦高得像根竹竿,他行动快速,一眼即知他是户外型的,他的工作是在沙漠之中。他自己也满意自己古铜似的健康肤色。   一扇门打开,进来一位女士,我起立。家腾说:“妈妈,这位是洛杉矶来的赖先生,亚赛来电介绍的那位。”   她走向我,亲切地笑着。   她还是一位不落伍的女士,一定很注重体态和面容,大概50岁出头,但看起来40不到。她饮食一定十分节制才能保持不胖又使皮肤弹性不颓,褐发褐眼型的。鼻子长直,鼻翼奇薄犹如透明。   她说:“赖先生,您好,能替亚赛的朋友效劳是我们最快乐的事。我们也欢迎你利用我们的家,作为你在维加斯的总部。”   这后半句话明显是个假客气,如果我跟进,她家就得有人睡阳台上。我很礼貌地回答:“谢谢,我在这里可能只有几个小时,会很忙,但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的好意。”   一个女孩送来。好像每个人都站在门边,一个一个出场,如此彼此不相干扰,每个人可以给来客一个独特的形象。   由彭太太主持介绍仪式:“若思,我给你介绍洛杉矶来的赖先生,华先生来电介绍的人。”   若思一看就知道是彭太太女儿,也有个直而长的鼻子。鼻翼比纸也厚不了太多,发色较母亲为深,属赤褐色。眼珠蓝色。和她妈妈有相同的坚强,自信,有目标和自我控制力。这类女人是好猎手,使人想起壁炉前伸出前肢躺着的猫,皮毛那么柔软,但他们是好猎手。   我含糊地应对着客套话,彭太太已邀请大家坐下谈。   我们全坐下。   所有讨论过程他们三个人都是全程亲自参与的。倒不是他们信不过家腾表达的能力,而是这些人天生就不是相信别人的个性。每人都有未经转述的第一手资料,每人早已决定参与会议。都是预定计划,依计实施。   我说:“我只打扰你们数分钟,我想知道荀海伦。”   “严格说来,我对她什么也不知道。”彭家腾说。   “那也不错,最糟的是明明不知道,自以为全知道了。”   他们都笑了。他说:“我跑去看——”   “家腾,赖先生一定希望你从开头开始讲。”妈妈发言。   “是呀。”若思说:“华亚赛给你的电话。”   他没有接受她们建议的表示,只当是自然的现象。接下去说:“华亚赛给我一个电话。电话来自洛杉矶。我们二家相识有年。若思一年前在洛杉矶见到费律。他到这家里来过很多次,也招待若思去洛杉矶玩。亚赛你知道是费律的爸爸,他——”家腾匆匆地看他妈妈一眼,没有见到鼓励的表示。就改口说:“他也常来,有时特地飞来共度假期。”   “电话中他说些什么?”我问。   “他说有一个姓荀的给傅可娜一封信。他要我找到那个姓荀的,问问信里说些什么。因为可娜见信后十分不安。”   “我什么线索也没有。花了半天才找到姓荀的。他住在一个公寓里而且来本城也只有二、三周。她说她不认识傅可娜;也不知此事,更没写过信。所以我等于什么消息也段有问到。”   “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   “你看她是不是推托或惧怕?”   “没有,只是坦白地告诉我她什么也不知道。看起来一点也没发生兴趣。”   “你认识可娜吗?”我问。   他移动眼光,这次不是转向妈妈而是向若思。他说:“我见过她,费律介绍的。”   “你当然知道费律和可娜预备结婚。”   家腾没回答,若思说:“是的,我们知道。”   我说:“华先生给我荀小姐的地址,一定是你告诉他的吧?”   “是的。”   “你知道她还住在那里吗?”   “我想是的,我只见她那一次。她不像想搬家的样子。”   “亚赛——华先生什么时候来本城的?”彭太太问。   “今天下午和我同一架飞机来的。”   “喔。”   若思问:“你知道费律会来吗?”   “没听说。”   彭太太确定地说:“晚餐后亚赛会来这里的。”   她说“晚餐”时巧妙地加重了一点语气。   “荀海伦怎样一个人?”我问家腾。   他说:“她是典型的。”而后笑笑。   “什么典型?”   “你在本城所见的典型。”   “怎么个典型法?”   他犹豫着好像想找出文字来形容。   若思说:“酸葡萄。”   家腾说:“我和她谈话时进来了一个男士,他不像是她丈夫,但——”   “她和他住一起。”若思提出:“你是不是想这样讲?”   “正是。”   “家腾,赖先生要的就是事实。”   “他正在得到事实呀。”家腾有点窘态地说。   我看看我的表说:“真多谢了,我再去见她试试看。”   我站起来。   他们三位都站了起来,我没兴趣也没时间客套。   家腾让我出门。   “你知道亚赛要在这里多久吗?”他问。   “不知道。”   “你没听说费律要不要来?”   “没听说。”   “有什么我可帮忙的,请告诉我。再见。”   “谢谢,再见。”下午四点半我步上阶梯按荀海伦公寓的门铃。我连按好多次,再试隔壁公寓的门铃。一位太太那么快就把她头钻出来,显示她在门里注意着我。她在自己家里一定可以听见海伦家的铃声。   “对不起。”我说:“我在找荀海伦。”   “她住隔壁公寓。”   “我知道,但她好像不在家。”   “是不在。”   那女人大概40岁,闪烁的黑眼珠晃视不定,看看我的脸,转过去又转回来,看看路上又看看我。   “知道我什么地方能找到她吗?”   “见到她你能认识她吗?”   “不认识,我来调查她所得税。”   “所得税?”她半转上身向屋内叫着:“老头!你听到了吗?那个女人也付所得税!”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里面说:“嗯哼。”   那女人润一下嘴唇,深呼吸一下说:“上帝知道我最不喜欢管邻居的闲事了,自扫门前雪是我的座右铭。对我言来只要她肯安安静静地住在隔壁,我什么也不管。前几天我还对我丈夫说过这句话,上帝知道那女人怎么每天把晚上当作白天,让男朋友到公寓来相会,还留着过夜。天知道那姓荀的是干什么的,反正她是没工作的。早上11点12点也不起床,晚上从未在2 点前上过床。当然我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天知道那女人看起来有多正经,十分静娴。但——”   “我哪里可找到她?”   “你看,”她继续说:“我绝不是一个乱嚼舌根的人。我知道我是玩不起吃角子老虎的。他们说每只老虎都设定好等于是骗你的钱。已经连着三天了。每次走过都看见那女人在仙掌斑俱乐部猛拉吃角子老虎。”   “她没有工作,我也怀疑她有过工作。但女孩子过这种生活!而且是这样外表正经的女孩子。现在你来对我说所得税,哈哈哈,她要付多少所得税?”   我听到她后面有脚步声。一个男人肩部圆圆的,衬衫自胸前张开,一面走一面把眼镜推向头上,像猫头鹰似的看着我。“他要什么?”他问那女人。   他手中拿着报纸,报纸翻在体育版,他有振黑色的小胡子,脚上套的是舒服的拖鞋。   “他要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姓荀的女孩。”   “你告诉他就结了。”   “我是在告诉他呀。”   他把她推向一侧:“试试仙掌斑俱乐部。”   “在哪里?”   “在大街,是赌场。吃角子老虎特别多。你一定找得到。进来,老太婆,管你自己的事,让别人管别人的。”   他把女人拉进去,把门关起。   找到仙掌班不困难。俱乐部分成酒吧和赌场两大部份,都有大的门开向大街上。中间用玻璃隔开。赌场侧正前有个幸运轮,较后为轮盘赌,骰子桌,及用扑克牌玩的各种赌台,如21点,百家乐等。后面是宾果及凯诺。右侧是整行整行的吃角子老虎,一个个背靠背,面对面列着,好几百台。   顾客尚不多,一个两个分散着。这时是游客最少的时候,但混合的种类仍只有内华达州的城市才有。   在这里有观光客,职业赌徒、公路流浪汉、招待顾客的人、高级妓女等等。酒吧里有两位是探矿人,幸运轮前有三个人可能是水坝的工程师,数位赛车选手在门口逛。   有些旅客来自西岸,多少对内华达情况了解。有些是首次光临,对这里全面公开的赌及对外地人的欢迎,十分好奇。   我把1元换成5分的硬币。走向一个吃角子老虎开始喂老虎。第一个转盘停下的时候总是一只柠檬瞪在我眼前。   同一行的中途,一个妇女在玩每次要投2毛5的机器,她大概30岁,皮肤加沙漠落日,她不像苟海伦。我已只剩最后一个硬币了,我得到两个樱桃。机器付了我两个硬币,这时来了个女郎。   我对机器用较高的声音说话,目的要女郎能听得到:“吃!吃!你有本领尽管吃,看你吃我多少。”   她转头,看我一下,一声也不哼经过我身边,丢了一个一角的硬币到一个10分的机器里。她得到了三个橙子,一角的硬币小瀑布似地落入付款杯中,响起一阵叮铛声。   我本认为她是苟海伦,但是她愣在机器前,一副“这下怎么办?”的味道。我立即知道她是新手,她另玩一角钱。   一个很有气派的家伙,有肌肉的颈子上配了一个快速盼顾,泰然自若的头,走进来停在一个2毛5分机器之前。我看着他的手投币,拉杆,轻松熟练,毫不拖泥带水。   10分机器前的小姐大叫说:“喔,我拉断了什么了!”   她用眼光向我求救。但那家伙比较近,他比我快谕:“怎么啦?”   她说:“我丢了一毛钱进机器。我一定拉断了什么东西,硬币都出来了,你看地上都是。”   他轻松地笑着移近她。我特别注意到他宽厚但柔活的双肩,直而有力的背,蜂腰,窄股。   “你没有拉断什么——一至少还没有。你运气好,得了一个头彩——杰克宝。”   他看看我眨眨眼。“希望她能教我怎么玩。”我说。   她不确定地笑着。   那年轻家伙爬到地上捡起10来个一角硬币,说:“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我看以地一角有个反光,我把那一毛捡起来交给她说:“不要忘了这上个,对能是个幸运钱。”   她谢谢我,向我飞一个笑容说:“我来看这是不是幸运钱。”   我感觉到有人在注视我所以转身。一位穿了绿围裙专司穿插在人群中兑换硬币的侍者,用充满疑问的眼色在观察我们这一群人。   女郎把那一毛钱投入机器,拉老虎的臂。早先见到较俗丽的女士步行经过我们,她眼光接触绿裙侍者时故意咳嗽一下。这是很明显的暗号。   侍者走向我们。当时机器转盘——克力——-一克力—一克力,接下来铃声大吃,大量的硬币落入付款杯,她的双手,及地毯上。   侍者在我们后面一架机器上忙着。   年轻人说:“就是这样。”他轻松地笑着:“再来!妹子。你今天手气太好,赌神收徒弟。也许是老板今天运气不好,我也来试试运气。”   他丢了个二毛五进机器,拉杆,问我道:“你运气好吗?”我说:“我的老虎吃饱快该吐点出来了,再不吐肚子要炸了。”一面放入5分,拉动拉杆。   三个转盘快速转动着,克力第一个盘停下,半秒钟后第二个也停下,我见到黑黑二条“吧”。   第三个盘跳动一下停下,机器内部响了一下,闸门大开,5 分的硬币随铃声落入林中,落入我手,落到地上。   我抓了二把,钱还在出来,我快速把它人上衣侧袋,把付钱口的硬币也抓出来放口袋中,贪心地用手探探内部,开始要检掉在地毯上的。   侍者说:“也许我可以帮你忙。”   他侧向我,突然出手,他的手指紧抓我的手腕。   “干什么?怎么回事?”我一面问,一面挣扎。   他说:“算啦,别来这套,经理要见你。”   “你说什么呀?”   “你要乖乖地去?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努力希望挣脱,但未能得逞。我说:“我拉了钱再说,这些都是我的。”   “别动。”他说。   他用手沿我衣袖而上,摸索着我的前臂。   我挣脱一条手臂。一拳打过去,他架过我的出手,向前一步抓住我外套后的翻领,向下一拉使外套在两臂之间缚住了我自己的两臂,无法动弹。两边倒袋里过重的硬币晃荡着,我一动就会叮叮裆裆。   在我后面,我听到一个机器在付钱的声音。过不了多久别一声克力,那只二毛五的吃角子老虎也开始吐钱了。   侍者扭住我外套,用他体重推着我走向那吐钱机器。   “朋友,”他说:“让我看看你外套袖子。”   “我的?”年轻家伙说。   “你的。”   我说:“这人在搞什么?是不是疯了?”   玩二毛五的年轻家伙移动着,每次移动一二寸,重心很稳。   女郎说:“我不玩了。”走向出口。   侍者说:“等一下!妹子。”一把抓过去。   她躲开了,人群开始围过来。   侍者说:“你们三个坏蛋都不要走,法律在等着你们。”   “跟我没关系。”我说。   他移动右肩,我看到模糊一动,什么东西打到我下颔的一侧。一下子把我打飞到地上。   我眼光无法集中,我两手同时挥动盲目攻击,左手不知那一拳敲到侍者的脸上,接下右手凑巧揍在他太阳穴。一只骡子一脚踢中我!我背退到一部机器,10层大厦倒下来全压在我身上。   我努力睁开复视的双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见侍者击出一个右直快拳,未向年轻宽肩家伙,那家伙把肩一侧,快拳自他肩部滑过。他背部一直,回击一拳,接下来听到的是屠夫把半只猪摔上大砧板的声音。侍者头部应拳而起,脚部离地,有似火箭发动,但立即平躺地上,整排吃角子老虎都在摇动。   警笛声在响。有一个大个子抓住我手臂,他重重地把我拉离地面,我仍在挣扎。   渐渐耳朵的机能恢复一点,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其中的一人,我们已注意他们两个礼拜,他们把这里快抢空了,老办法。”   “跟我走。”警官在发言。一只大手抓住我衣领推着。   我要开口解释,但就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那女郎和打昏侍者的家伙已经溜走。那侍者躺地上,头半靠着一部机器的底座,眼皮向上翻,眼中服白多过眼珠。场面很乱,看热闹的众多。   抓住我上衣的手太紧了,我深呼吸一下,神志较清,我开口说话,声音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听起来也远远的。   “我是洛杉矶人。我来拉斯维加斯只两个小时。我从盐湖城的飞机来的。以前没来过这里。我花一块钱玩5分的机器,最后一个硬币得了个杰克宝。”   场面静下一点,我也更清醒一点。抓住我的人向一个才出现的人看了一眼,那人是这所在的经理。经理说:“光讲有什么用。每个坏蛋都准备一套说词,”他虽如此说,但听得出他也有一点不能绝对确定。   穿绿围裙躺地下的侍者哼着翻了半个身。用肘部把自己撑起,看着眼前我们这一群。   经理弯腰面对他说:“路易,我们千万不可弄错了,你懂吗?你还好吗?”   侍者嘀咕一些听不懂的话。   “路易,仔细看,我们不能开玩笑,这人是不是他们一伙的,是不是其中一个?”经理搭着我说。   侍者无力地说:“是他,他是主脑。他们玩的是‘顶杯和钢丝’,我以前也见过他们,其他人先来摸底做手脚。”   “走,”警官说:“我们有你瞧的!”   我已完全清醒了。我说:“你们要倒霉,要破财的。”   “可以呀,让该破财的破财。我带你乘车游车河,你说你下午的飞机才来这里。我带你见识见识。”   警官又抓住我衣领,把我推向大门。   经理说:“等等,皮尔。”又向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赖唐诺。在洛杉矶有正当职业。”   “什么职业?”   “我不能告诉你。”   他笑了。   我对警官说:“我右后裤袋中有只皮夹,其中有张卡,请你看一下,但不要说出来。”   警官从皮夹中取出我私家侦探服务证明卡,他清醒了一下,把卡片给经理看,经理的脸变了色。   “你说你下午班机自盐湖城来?”   “是的。”   他说:“带他这边来,皮尔。”   人潮让开,经理来到最近的电话旁取起电话。找到他要的对方:“有没有一位赖唐诺,今天下午盐湖城班机来此?—一有呀?20多岁,普通面貌,卷发,120 多磅,大约5尺5,真有?—一谢谢。”   挂上电话,他对警官说:“皮尔,带他上楼好一点。”   他打开一扇门,我们进入一间空调极好的办公室。一排大窗看得到游客在渐增中主街的全景。我们3人都坐下,经理拿起电话说:“把路易马上找上来。”   他挂上电话,几乎立即可以听到楼梯响们打开,那侍者——看起来仍有点虚弱—一进入办公室。   “过来,”经理吩咐;“仔细看看这小子。”   那侍者仔细看着我:“他是最后来搬空我们的新人。他一定是这一帮的头,刚才他在项机器的杯。”   “怎么知道他在顶杯?”   “我看他站立的样子,看他靠着机器的样子就知道。”   “你没有见到那只顶杯?”   “嗯——没有,他三人是一伙的。他和女孩在交谈。”   “另外两个呢?”   侍者眨着眼想转动头部,但立即停住,转动头部一定使他非常疼痛。   “逃走了。”   那经理不耐地说:“搞什么鬼?我雇你因为你说可以遏制这种鬼名堂。你说你懂得每一种手脚,认识每一个人。”   侍者头脑清醒了一下说:“那跑掉的家伙是得过冠军的职业拳师,我开始没认出来,直到他打出那一拳。那是他独特的出手方式,我太熟悉了,他是薛坚尼!他一段时间很有希望,而后有人设计陷害他。他实在非常好,非常好。”他望了一下经理,望了一下警官,又望向我说:“这个家伙是他们的头,我以前没见过他。”   “这时候讲已太迟了。”经理说:“你为什么不抓住他们的顶杯,使他们无话可讲?”   侍者没说话。   我说:“原来你就是要找什么顶杯,所以我抓住我手腕,摸我上臂,拉下我上衣。”   经理的脸越涨越黑,侍者没出声。   过了一下,经理厌恶地说:“路易,你滚出去!”   路易一声不吭走了出去。   经理转向我说:“真是太不幸了。”   “对你真是太不幸了。”   “对我们两人中间有一个人。”他承认说:“我已经陷进去脱不了身。但我也不能罢休,先告诉我你的故事。”   “我有什么故事?”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我怎么能知道你不是他们一伙的。”   “什么一伙的?”   “下午所有的表演。你要对付我,早晚在法庭上你还是要说出你的故事,倒不如现在我们先来听听。”   我说:“我是个私家侦探。我因业务来这里。我受雇于柯氏私家侦探社。柯白莎和我们雇主现在住在萨儿萨加夫旅社。你可以用电话联络。柯白莎最近住疗养院疗养,今天才出院。洛杉矶办公室一直由我在主持。我来此找一个人。我找的那个人不在家。我玩吃角子老虎消磨时间。”他们想插话,我没让他们有机会,继续说:“我玩了一块钱什么也没得到。最后的五分得了两个樱桃。我用这两个硬币得了一个杰克宝。我一生从未见过那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什么坏人,帮派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些,为的是不要你在陪审团前面说我不肯合作。现在这盘棋轮到你走。请。”   经理注视我相当久一段时间,拿起电话说:“我就来将你的军。”   “不要客气,请便。”   他接通萨儿萨加夫旅社。“你们有位柯白莎住客?”他问:“是的,从洛杉矶来,请让我和她说话。”   他把电话突然交给警官说:“皮尔,你来比较官方化。”   “嗯哼。”警官点点头。   他厚大的手包住了电话把手。凑到右耳上。看到他脸色,知道白莎已在答话。   “这是拉斯维加斯警察局施警官施伟廉,你有没有一个部下名字叫唐诺?——喔,这样——他姓什么?——外表形容一下给我听。”   他一面听一面看我对照,偶而有喷饭的样子,一定是白莎这缺德嘴,口没遮拦地在发表对我独特的看法。   “你在洛杉矶开一家侦探社?谢谢你,非常感激,柯太太—一没有,他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查对一下,真没事——好,请稍候不要挂断。”   他把左手握住发话的一端,对经理说:“都没错,她要和他讲话。”   经理做了个手势:“给他讲。”   警官把电话听筒交给我。塑胶上热烘烘,湿渌渌的。   我说:“哈罗。”   白莎说;“这下你又做了什么了?”   “没什么?”   “乱讲。”   我说:“要找的人有了条线索。”   “对过话了?”   “没有。”   “这不能拿奖金呀。”   “我知道,但她不在家。”   “那你在干什么?”   我说:“我先去看别人。我再去看那人。她不在家,我随便找个俱乐部,玩吃角子老虎杀时间。”   “玩什么?”白莎的叫声自线中传来。   “玩吃角子老虎呀。”   “为什么玩那玩意儿?”   “因为我要找的人据说是这地方常客。”   “赖唐诺,你给我听仔细,”白莎喊道:“找个失踪的人,未必要玩吃角子老虎。你的毛病一”她突然停止,换了个语气问:“你输了多少?“   “19个5分硬币,连影子也没见到—一”   她打断我说:“你活该。千万别以为可以报公帐,你赌自己的钱,我不管。你真—一”   “而后,”我说:“最后一个硬币赢回来了两个。”   “你还不是又送回去喂了老虎。”白莎讽刺地说。   “最后一个,”我说:“赢了个杰克宝。”   那边没有声音。而后白莎温和的声音说:“赢了多少,亲爱的?”   “我还没算,因为警方突然光临,他们说我做假。”   “听我讲,唐诺,你常说你是有头脑的。假如你自己没有办法免于坐牢,我就开除你。我想你明白,我们现在接手的案子要快快解决,才能拿奖金。”   “当然。”我说,一面把电话挂上。   经理看着施伟廉警官:“皮尔,她说的外型符合吗?”   “没错,她说他是小不点的龟儿,里面装的是炸药。有的是冠军的胆子但一拳打不死苍蝇——一还老惹麻烦。”   经理长长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好,你说吧,多少钱?”   “为什么?”我反问。   “为这一切,全部解决。”   “我定不出价格来。”   “你疯了,你说不定每天只赚10元钱。50元钱怎么样?——一你一”   “你听到白莎告诉警官我是怎样个人了。”   “100元,一拍两散。”   我站起,把衣服拉拉直,衣服两侧口袋中的硬币使衣服下垂。“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毕哈维。赖,我希望你了解,我们没私人恩怨。当人在吃我们这一行饭—一我们要对付各种—一”   我伸出右手制住他说:“好,毕先生,没有私人恩怨。其实也只是业务的一种形式。我会请我的律师和你的律师联络。”   “赖先生,我们来通融一下。有一批骗子,跑遍全国专门在吃角子老虎身上打主意。吃我们这行饭的每人每年损失数千元之多。据说将来吃角子老虎也会电脑化,就算会有这种事,但是目前成本太贵,至少10年内不可能淘汰现有这种机器。换言之我们还要继续受这些坏蛋气。我们想过各种方法,但不易捉到他们。路易,你见过的那位侍者,一周之前来希望给他一个工作。他说他认识每一个做这种生意的坏蛋。他是以前海军拳击冠军。事实上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现在他弄错了。我们要协妥协,讲讲理——”   “我最讲理了。”我说:‘提你们不讲理。我在大庭广众之前受侮辱,我信誉已受损,更坏的是你们迫使我向雇主解释这里的情况,她可能—一”   “喔,别说了。拿500现钞,签个字走路,我们两不来往。”   我说:“不要冲动,没有私人恩怨,当它是生意处理。”我走向门口,他故意不理我。   在门口我转回头:“毕哈维,我不是要敲你竹杠,假如我没有这样一件重要案子要办,我也无所谓,但是在那么许多人面前,你问我姓名。”   “那有什么关系,对你又没损失。”   “那个玩一角硬币的女郎是我跟踪的目标。我现在还找得到她吗?”   这句话见效了,他说:“喔!你回来,坐下来谈。”用的是对我更嫌恶的语调。   我走回去坐下,施警官瞪视着我,我说:“我也不会让警方置之事外。”   施警官问:“你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你。”   “我怎么样?别想我给你一毛钱。”   “你反正脱不了身。”   “我只是依指示行事。”施警官说。   “什么人的指示?”   “他的。”他把头弯一弯指向毕哈维。   毕哈维说:“赖,多少钱?”   “10000元或是免费。一我建议免费解决。”   他们看着我。   我说:“我可能还要在这里一阵子,我也许需要协助。你们使我一开始即不太顺利,你们记帐上,以后可以补偿我,这就是我要求于你们的。”   毕哈维拿出扑克面孔:“你在开我们玩笑?”   “没有,真心真意,公平解决。”   毕哈维把椅子推后,自桌子后伸出手来说:“太公平了,赖,握手。”   我握手、当华哈维手缩回去,施伟东的大毛手到了我的前面,我们也握手。他的手又热又湿,但特别有力。   “到底我们有什么可以推动你的?”毕先生问。   我说;培先,我想和路易谈谈。我要知道他对那玩吃角子老虎的女郎知道多少?”   毕哈维说:“照我看来路易是绣花枕头。他从旧金山来这里,告诉我他认识每一个‘吃老虎’的坏人。明显的,他在海军是好人也得过奖。问题就在这里,他们训练好了他的身体,弄坏了他的脑袋。他是个装满了酒的练拳沙包袋。”   我摸摸尚在作痛的脸:“他出手还是够重的。”   他们笑了。”   经理拿起内线电话说:“把路易找上来。”   施警官说:“我们见过不少像你这种人。因为他们不合作我们也不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你不同,不论你要什么东西,你说,我们就会尽量帮你忙。”   路易回过来。   毕经理说;“路易,现在开始他是我们一家人。他要什么给什么。他随时来一切都免费。对你来说,他就是这里老板。”   我看到路易眼中充满了惊奇。   我站起来说:“谢谢,我先要和路易谈谈。”   路易眼光经过我看向经理说:“你说要什么给什么?”   “店里有的都是他的。”毕经理说。   路易把眼光又转向我。   “走,”我说:“我要看吃龟子老虎机器里面是怎么构造的。我也要看别人怎样动手脚。”   谈到这里路易又活了。他说:“我可以全教会你。整个西部没有一个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我认识每一个坏蛋,他们也别想在我前面玩什么花样。再说我的拳击还是一流的,我只要出拳就可以了,不少蹦蹦跳跳当我看到他们用顶杯来吃我们的时候,我给他们来个基本教练,一、二,在他们能把证据藏起来之前,我——”   经理干咳一声,有意义的,讽刺性的干咳。   路易立即停止讲话。   “讲下去,”我说。一面把他推出门去。我自肩后回望,毕经理向我慢慢地闭了一下右眼,用他的右手食指指向太阳穴自前向后转着小圆圈。   “找一个机器让我玩玩。”我对路易说:“我要把它拆散,现在是5 点15分,我有半小时空闲。”   “有,在地下室。”路易说。   “那就去地下室。”   我们下楼,经过赌场大厅后面的门来到地下室。路易开了灯。“先教你什么?”他问。   “坏蛋怎么动手脚?”   他说:“有很多种方法。他们在这里钻个孔,插一根钢琴上用的钢丝过去,每次拉下拉杆后,机器就不会自动锁住,于是他们猛拉拉杆,直到机器中所有硬币流干为止。   “他们也可以另外——在这个地方,钻个小孔,伸根钢丝进去,拨动付杰克宝的掣子。另外还有个方法,就是用一个漏斗状的钢制顶杯。他们玩,玩到机器不论付什么奖,只要付钱口一开,他们把顶杯顶上去,付钱孔就关不起来,整条强管中的硬币都流光为止。”   “钱管是什么东西?”   “嗯,你对吃角子老虎一窃不通嘛。”   “完全外行。”   他看着我;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对你估计错误了,刚才那一拳不要难过。”   “脸有点难看,心里到没有难过。”   “伙计,真有你的,我来给你看着机器怎么工作的。”   路易指向一排工作桌,桌面上放着一台吃角子老虎。只数分钟他就把背部取下,把机器取出来。   “你随便参观。”他说。   “它们怎么吃配的?”   “简单,你丢钱送去,这里一个掣子就解开,你就可拉这个杆,给这些转盘动力。看,这里控制时间,转到第一个掣子,第一个转盘就停住。尔后第二,第三个转盘停下。每个吃角子老虎有五个掣子,前面三个控制三只转盘,第四个掣子锁住拉杆,第五个管付钱。”   我看着三个转盘,每个盘上有各种图形印着。又看看一条直的铜管。问:“这根管子什么用?”   “这根管子总是装满了硬币。溢出来的属于头彩杰克宝,都掉到这个方盒子中。一个机器最多存三个杰克宝的钱,第一个出来后,硬币自动会就位的。”   “一旦转盘开始转动。是由背后的掣子来决定什么时候停止。”   “没错,这就是时效,世界上什么都讲究时效。高尔夫,棒球、纲球、拳赛——任何事。”   我研究机器里面的机械。   路易说:“时效!就是我赢得海军拳击冠军的诀窍。”   他跳到水泥地的正中,低下头,撑高左肩,开始向假想敌人冲刺,闪避,迂回,用脚跟转动,跳动。皮鞋后跟在水泥地上曳足,引起的声音很特别,我没阻止他因为我在研究机器。   “赖,看这里。”路易说。   我向他看。   “他用重的左直拳第二次打过来,这样,看到吗?”路易击出他的左拳。“你懂吗?”他焦急地问。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左手仍保持出击姿态。   “我懂了,我还要问你机器——”   “好,我就等着他的第三次。我向上一架。怎么样呢?他出我意外,右拳连接着过来,我就低头闪过,而他——”   “省省吧!别再玩了。”   但路易又开始跳动,在地下室满场飞着、他晃着肩。低着头,左直右钩地弄得地上的灰土上扬,我无法制住地他又回到了拳击场,我无法拉他离场,只有等他自动停止。”他自动停止正好在我前面。   “到前面来,我示范给你看,我不会伤到你的,作用右手打我下颔,打呀!不要怕,用力真打。试一试。”   “我怕真打到了你。”我说。   “不在乎,”他说:“别怕。”   “刚才你被打昏过去,好像对你没什么影响、”   飞扬的神采一下自他眼中消失,像汽球漏了气。   “哼!”他说:“那是薛坚尼,我见过他出战一次。他是好手,非常好。但也不是最好。要是我早一点认出他,我还可能赢他。有时你就忽略了。对付他一疏忽就不行了。他也不过击中我一下子。我让你看,伙计,你报本不会打架,你以为打人是用手的,那不够,你要从你整个体重跟进才能打人打得重。来,我试给你看。”   “你还先看吃角子老虎。”   “好,好,伙计,我不是干扰作。我只是要教你打架。”   “谢谢。”我说。   “你对机器还想知道什么?”   “赢钱的机会有多少?”。   “还是不少的。当然,假使你用100 元捧着机器猛玩,你休息的时候就只剩40元。那60是老板的盈利。在玩的过程中,可能5元钱下去,连5角也没有出来。但也可能只花了5角而得回5元、就这么会子事。赌吃角子老虎与赌股票不同,要靠运气。他们来玩就是试运气。在饭店里有的时候找回一点硬币,他们也试试运气有时玩起兴来把口袋中的硬币也拿出来玩。赢一点,最后还是送了回去。有人换了硬币再玩。就是不服气。心里想着下一次可能就是杰克宝。这是为什么赌场,饭店有那么多老虎。但饭店的都动过手脚增加滚锤。他们目的是不让你赢。这里不同,每家赌场认为铃声和硬币落下的声音是最好的宣传。不过我们绝不是舍钱的慈善事业。开销那么大,全在赌客身上出产。”   “动手脚增加滚锤是什么意思?”   他指给我看一块重重的金属夹在转盘的边上,用螺丝固定,他说明:“看到第一个转盘上面那一块东西吗?这就叫滚锤。”   我点点头。   “这就是短锤。这个滚锤是夹在第一个转盘的楼子图案上。你看第一个转盘上共有四个检子,第二个转盘上也是四个,但第三个转盘上有六个。这完全是心理欺骗的一种设地使玩的人舒服一点,你看,转盘停住是分先后的。—-二一三。假如他第一转盘得了个橙子,第二转盘也得个橙子,他有时间在第三转盘停住前想一想,假如第三个转盘也出来1 个橙子,他以为是精诚所致,是他集中精力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第三转盘橙子故意多设计两个的原因。20个图案中有6 个懂吗?每个转盘有20个图案,20个中有6个,所以只要前2个转盘已经是橙子,第3 个转盘得橙子的机会几乎是三分之一,赢钱的决窃在得到前两个橙子。   “滚锤就在这时有用。你时常在玩的时候发现的,一个图案出现在窗口,好像要停下,犹豫了一下,转过窗口,而下一个图案重重地停下。当这种现象发生时,你就是被滚锤滚掉了。拿这个机器来说,在第一个转盘上有3 个橙子,这等于说你第一窗口得橙子的机会是七分之一。你看。我们在这个橙子边上放一个滚锤。等于只剩下两个楼子。二十分之二,第一窗口出现橙子的机会只有十分之一了。你也许想七分之一与十分之一没太大差别。但是不断经常的玩,差别当然可观。”   “坏人怎么动手脚。”   “他们带一个小钻,就在这里钻一个小孔,你看每个机器外表有很多包头针。他们把钦好的调用一个假的包头钉塞住。所以没有人会看到机器被钻过洞。店里的人也不会整天去数包头针的数目,多一个——”   “而后呢?”我问。   “做好手脚后他们会回来。通常三个四个人一起来。而且多半带个漂亮妞在里面。他们假装灌饱了酒,很愉快的样子,十分激动,围住了机器,一个人拿掉包头针,用一条硬钢丝插进小孔,钢丝见上有韵,小孔钻得地方正确。很容易就可以把掣子构开,不放硬币就可以一次一次的玩了。无本生意,只赢不输。除非机器里有一把刮刀或有刮刀但故意不用。”   “刮刀是什么东西?”   “刮刀是防止假硬币用的。你看,每个硬币正反两面不是一样厚薄的。有的机器为防止假币投入,硬币不对的一面投进机器,先有把刮刀把它翻过来,才能使掣子推开。但这种装置易生故障,所以有的店里放意把刮刀停用,免得常有故障机器。”   “顶杯是另外一套。”他说:“这与付钱装置有关。一个金属制长嘴漏斗自付钱口倒推上去。当这些钢制的小钩子放松开时要付一定数目的硬币时,顶杯顶上去,顶住了小钧子,硬币就一直掉下来,直到这根管子里的硬币漏空为止。”   “你们的机器也装滚锤?”我问。   “当然,那是一定的,尤其是在门口那一带。你懂不懂,要出门的顾客都是玩够了,暂时不想再玩了,出去前把口袋里四五个硬币试试运气。他们不太计较有没有出来,也不计算或然率。刚进门的顾客,玩了几下发现出钱的或然率不多,转到里面来碰到一部正常的机器,他就以为找到了做广告的机器了,就舍不得离开。反正门口的机器都是如此。即使会出钱,这些人反正也要走了,等于白送他们。没有过要走的客人回头来再换散整钞重新玩的。所以前门口的最多出点小奖,所有大奖都经滚锤滚掉了。我们不会让最多玩两毛钱的人;得到5元大奖的,懂了吗?”   我点点头。   “后面的机器滚锤较少。到后面来的都是行家常客。他们爱好喂老虎,一如有人爱跳舞或喝酒。他们知道较后的机器会出钱,事实上也真如此。所以他们常来,我们也有固定的收入。”   “你看,客人送来的时候口袋中有各种硬币,他们决心到最后的机器去换了钱慢慢玩。所以我们安排在一路上。两个1毛机器,4、5个5分机器,又2、3个1 毛机器,间或有1、2个2毛5机器,这些都不太出钱的。即使是老内行,等他们走到要玩的机器前,口袋中的硬币也都送给老板了。前面的机器既然我们占那么大便宜,后面的机器稍稍多吐点也是应该的。也许他中了个杰克主,他会口袋中装满了硬币走出门。但不必担心,他第2天、第3天,还是会来。他是有瘾的,今天你在近门的机器上开到了一个杰克宝。你知道有多困难?这是为什么我以为你是他们一伙的。通常在第一盘上有两个宝,第二盘,第三盘都只一个宝,但是你玩的那一台我们滚掉了第一盘一个宝。八千分之一的机会给你20下之内拉了出来,你——”   “那个女的怎么样?”我问。   “那个马子,是个骗子。”   “你怎么知道?路易。”   “我怎么会知道?我一来就把她盯牢了。”   “多久啦?”   “10天,也许二周。她是个老虎迷。她起先老实地玩。也因为如此我没特别注意。她也真漂亮。后来她以为我是傻瓜,我估计她没输没赢,她离开后我过去看着机器,什么事也没有,她的确骗过了我。等我认为她没问题时,她钻了两台机器。前两天她天天来这里挤这两台。今天她和她的男朋友是来作最后大收帐的。要不是你在我们动过手脚的机器上得了一个不太可能的杰克宝,我本来是可以捉到他们的。”   “你哪里人?”   “新奥尔良人,但我从旧金山来注我看看这里的机器,几乎有一半是被人钻过扎的。我去见毕哈维告诉他地是个洋盆,大家都在抢他的钱,指给他看证据。他给我这个职位管这件事。我告诉他我认识每一个吃这行饭的。事实上我真的如此。没有想到薛坚尼会变得这么下流。那个女搭档也是新手。其他人我真的都认识,这些人在加州更积极。”   “为什么?”   “赌博在这里是合法的,其他各州都是不合法的。”   “这有什么关系呢?”   “用点脑子,伙计,用点脑子。机器既是非法的,你抓到一个吃机器的人,你只能咒他,骂他,把他赶出去。你不能把他送官。你不能承认自己有赌具。他也没偷偷钱。法律说你不能设置吃角子老虎。他们硬吃你,你懂了吗?”   “我懂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你知道那女郎姓名吗?”   “不知道。”   “你看她是不是急于求得点利益。”   “你问是不是和坚尼合作骗钱?”   “是的。”   他仔细想着,不时摸摸脑后的发报,才说:“你真问倒我了。你要知道,拉斯维加斯和其他地方不同。女士来这里等离婚,她们要住满一定时间才能达到目的。这段时间说来不长,但真住在这里实在很长又非常寂寞。她的思想行为和常态多少有点不同,有男人或外界引诱时,有的人为消遣时间,有的为追求刺激,再说远离家乡,这里没熟人,她们有个错觉做些稍稍出轨的事不伤大雅。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所以当你问我她是否急于求利,我真不易确定,除非她真太明显。而事实上到这里来的女性或多或少都有点急于求利的。”   “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人伴她一起来过吗?”   “不,我不记得。但等一下,我记起来了。有一个女郎昨天和她一起在这里,一个令人注目的漂亮女郎。”   “形容一下。”   “她有红头发,我不记得她的眼睛颜色,但她肤白唇红,行动也雅致。”   “肥不肥?”   “不肥,还有点瘦,但不是竹杆样。很多女人节食节到关节僵直,有竹杆的样子。”   “有没有其他特征?”   “没有。”   “几岁?”   “二十几。”   “来过这里几次?”   “两个一起来过两次。晦,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孩有兔子样的鼻子。”   “你什么意思?”   “你见过兔子动它的鼻子吧。她有很薄的鼻翼,当她激动的时候,两侧鼻翼会抽动。我记起来了。我确曾注意到这一点,她很漂亮。”   我握他的手说:“路易,谢谢你。”   “没关系。我给你的那一拳,请别难过。”   我摇摇头。   “老实说,”他说:“你真不经打。不是我说你,你一点颈力都没有,挨打的时候颈部肌肉最重要。你懂吗?”   “不懂,”我说:“我现在也没有时间来研究这些,但有一天我会回来向你请教的。”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不骗人吧?伙计,那该有多好,我自己也应该再训练一下,我急着想示范给你看,我们自最基本的——二,开始。”他的毛病又来了,上身做着打拳的样子,双足在水泥地上跳动起来。   “不骗你,”我快快地说:“我会回来的。”走向门口,我的表上时间是6 点差5分。   ------------------    第四章   我第二次步上荀海伦公寓前面的阶梯,脸已开始很痛,用手可摸到下颔右侧和左颧骨处的隆起,也许看起来不致太糟但的确很痛,我按铃等候。   没人应门,我又按铃。   突然邻屋的门打开,曾和我交谈的女人说:“喔!是你,我想她现在在家。我以为你在按我们家的铃。怎么啦,她没有开门呀?”   我说:“等一下没关系,也许她没听到铃声。”   “嘿,连在我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还以为你在按我家的铃,也许——”   男人的声音不耐烦地自屋里说:“老太,不要老站在门口管别人家的闲事。”   “我没有在管别人家的闲事。”   “管得不够多。”   “我以为是我们家的门铃。”   “进来!”   门被关上。   我再次按荀海伦的门铃。   门小心地打开一寸,一条门链使门不能开得更大。一对冷冷蓝灰色的美眼看着我,随即听到一声轻轻的惊叫。她是那个玩角子老虎的女郎没错,她说:“你怎么找到我?”   “我能进来吗?”   “不行,当然不行,你要做什么?”   “不是为了仙掌斑的事,不过很重要。”   她犹豫了一下,在把情况做一个分析,打开门链。   我走进去,感觉得到她在仔细看我。   “请不要担心我的脸。”我说:“过不多久就会复元的。”   “被打得很重吗?”   “还过得去。”   她笑着说:“请坐,请坐。”   我跟她走过客厅,她指一个椅子叫我坐,我坐下。   “你不是坐这里吗?”我问。   “没有,我本来坐在那里。”   我坐的那只椅子还温着的。   “我可以抽烟吗?”   “没关系,你敲门时我也正在抽烟。”   她从她椅子烟灰缸中拿起半支烟。   我说:“还是我先来摊牌。”   她说:“我喜欢直爽的人。”   “我是个私家侦探。”   她脸色变冷转白,警觉但无表情地看我;   “有什么不舒服吗?”我问。   “没——没什么。”   “你不喜欢私家侦探?”   “要看他们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位朋友的消息。”   “我—一我不见得能帮你什么忙。”   我听到铰链的吱略一声,她急急向我后面飘了一眼,又看着我,不说话像等待什么似的。我头也不回说。   “薛坚尼,你还是过来跟我们聊聊吧!”   快步在我后面移动,我知道有人已站在我后面:“把你所有的牌都摊在桌子上,老兄。”那男人说。   “跟你有关的牌,都已经摊出来了。”   我说着,转头看他。就是那位穿格子上衣玩2毛5分吃角子老虎的家伙。我现在注意到他的耳朵有一点菜花状,他心情不稳,是有危险性的。   “请坐,”我说:“一起聊聊,我什么也没有保留。”   “你在最不该的时候淌进了这场混水。你在仙掌斑本来是手气很好的,但——”   我说:“不要那么大声,隔邻那位太太好奇心大得很。”   “你说的没错。”荀海伦说。   方格子上衣男人坐下说。“我们要5分钟不说话,这5分钟你要讲很多很多话。”   “那至少有4 分钟大家不说话。”我说:“我叫赖唐诺。我是为柯氏私家侦探社工作。我在找个叫傅可娜的女郎。我有理由相信这位荀海伦小姐知道她在哪里。”   他问:“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为一位雇主。”   “你真聪明。”   “我不必卖弄,但我也不可能对每个人说谁请我找她。”   他说:“荀小姐不知道傅小姐在哪里,事实上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傅可娜。”   “荀小姐为什么给她一封信呢?”   “她没有给她信。”   “我知道有人说荀小姐有给傅小姐一封信,这人还亲眼看到的。”   “他们完全弄错了,她没有给她任何信件。”   荀小姐说:“我甚至谁是傅可娜都不知道。你已经是第二个来问这件事的人了。”   薛坚尼看了她快速的一眼:“第一个是什么人?”   “水坝工作的一位工程师。”   他眨着眼:“为什么没听你提过?”   “我为什么要提?我根本不知道他说些什么。他脑筋有问题。”她转向我说:“我想一定是他对你说,你才找到这里来的。”   “那个工程师叫什么名字?”   她想要回答,看看薛坚尼,犹豫一下。   薛坚尼说:“讲呀。”   “我不知道他姓名,他没有告诉我。”   “你在说谎。”   她涨红了脸说:“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谎?你这个大狒狒,难道每一个上门的推销员我都应该请教大名,回头可以向你报告。”   他转向我问:“你怎么知道她给傅小姐写信?”   “有人这样说。”   “所谓有人,是什么人?”   “有人向社里报告,社里就派我出来。”   “有人是什么人?”   “你只好去问社里了。”   他向荀海伦说:“你没有写过什么信吧?”   “没有,当然没有。”   他又转回向我:“你刚才叫我什么名字来着?”   “我没懂你的问题。”   “当我刚才出来的时候,你叫了什么名字?”   “喔,我叫你薛坚尼。”   “你哪来这个名字?”   “那不是你的名字吗?”   “不是。”   “那对不起,是我的错误,请问你是——”   “耿哈雷。”   “对不起。”   “谁告诉你,我姓薛?”   “我以为那是你姓名。”   他不豫慢慢地说:“弄清楚,我的名字是耿哈雷,我的绰号是沙包,我不要任何人叫我别的名字。”   “可以,对我没有区别,照办。”   他转向荀海伦,眼中有凶光一瞬而逝:“假如我发现你是在欺骗我,我就——”   “你把你的脑袋弄清楚!”她说:“你来威协我?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们两个是合伙生意,如此而已。”   “就这样?”   “你不是听到了吗?”   他转身又对我说:“我要对你的雇主,多了解一点。”   “你可以问柯白莎,她住在萨地加夫旅社。”   “那雇主也在本城吗?”   “你必须问柯白莎才会知道。”   “我想我越来越对你那个雇主发生兴趣了。”   “不必,”我告诉他:“尤其当施威廉告诉我有关你的事之后。”   “谁是施威廉?”   “那个大个子警官,抓住我后领推来推去那一个。”   “你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走过去,赢了一个杰克宝。”   他说:“那店里2毛5分和1 毛的机器都已经‘做’好了。你为什么笨到去‘收’那个五分的呢?”   “我有一个5分的硬币,只能玩5分的机器。”   我看到他在用迷惘的眼神仔细看我。   “你一定拿下了一个假的包头钉,没放回去,才露了马脚。”   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假的包头针,我先得了两个樱桃,‘配’到两个硬币,丢回去就得到了杰克宝。”   “之后呢?”   “那换钱侍者走过来,我们吵了起来。”   “讲下去。”   “那经理出来,跟着来了警官,那警官叫施威廉,他们把我带到上面办公室,搜索我全身。”   “找到什么没有?”   “一大堆5分的硬币和—一”   “你懂我指什么?钢丝?钻子?杯子?或其他?”   那女孩说:“沙包,我相信他是局外人。”   “别太相信人。”沙包回答,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他们找到了什么?”   “他们找到,”我说;“我是两个小时前乘飞机来拉斯维加斯的,他们找到我六个月内没有来过这里,我是个私家侦探,又找到我的老板是柯白莎,她住在萨儿萨加夫旅社,等着我回去做报告。”   沙包小心地看着我说。“将来真相大白时他们不是啼笑皆非吗?”   我说:“施警官倒蛮相信我的。”   “他笨蛋。”   “毕哈维,那位经理,也认为我在说实话。”   “你是不是说你仍然闯进仙掌斑,根本不知道那边机器有动过手脚?”   “隔邻那位太太说,我可以到仙掌斑俱乐部找一荀小姐。”   他们交换神色,沙包轻嘘出声。   “她怎么知道的?”苟小姐问。   “她说她经过好多次,见到你在里面。”   “我希望有一天她多管管她自己的事。”女孩说:“她一定也告诉你沙包时常到这里来,现在也在里边罗?”   我点点头说:“倒也不一定要她说起,我知道沙包在壁柜内。”   “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进来时这张椅子还是暖的,她说她正在抽烟,烟在那张椅子的烟灰缸上,香烟上没见有口红印。”   沙包说:“老天,他真的是侦探。”   “傅可娜的事说不说?”我问他们。   “老实说,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女郎说。   “你对她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没有,我只是在报纸上看到过她。”   “你在报上看到她的事了?”   “是的。”   “拉斯维加斯的报纸?”   她向沙包看看,又把眼光离开他。   沙包对我说:“算了,你又不是在审问她。”   “我能问她问题吧?”   “不可以。”   我说:“这件事不可能登在拉斯维加斯的报上。连洛杉矶的报纸也只占极小篇幅。她要嫁的人不够出名,也引不起广大的注意力。不过是另一件人口失踪案而已。”   “这位女士说过,她什么也不知道。”   “除了她在报纸上看到的。”我指出。   沙包蹩着眉说:“朋友,我觉得你真太过份了。”   我说:“我看不出来。”“也许我会想办法让你看清楚。”   我说:“要我做任何事都要花钱的。”   “什么意思?”   “雇用我们这个侦探社的雇主很有钱,而且愿意化钱来找到傅可娜。”   “好呀!我们大家来用他的钱。”   我说;“假如络城大陪审团认为她的失踪尚有内幕,就会传唤证人。”   “他传他的证人,与我们没关系。”   “陪审团的证人作证时必须宣誓,说谎就是伪证罪,伪证罪多严重你当知道。我把你当朋友,你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我去找到傅可娜。只要找到她,我绝不牵你们进这件事,但是你们要是出现在陪审团前面,情况就不好了。”   “免谈,我不要出现在陪审团前面。”   我点了支烟。   荀海伦说:“好,我告诉你,我——”   “少开口。”沙包说。   “闭嘴,沙包,我有我的分寸,由我来说。”   “你一开口就没个完。”   “不会,赖先生,你看,我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有好奇心,那位彭先生来看过我之后,我决心要查出到底他在说些什么,所以我写了封信给洛杉矶的朋友,请他把剪报送来。”   “有点进步,之后呢?”   “剪报自邮局寄来。”   “你知道了些什么?”   “没有你不知道的,只是报纸上的资料而且。”   “我没有看到报纸,”我说。“我接手这件案子不久,剪报还在手边吗?”   “五屉柜抽屉里。”   “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别理他。”沙包说。   “不要这样,沙包,”她说:“让他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站起来,躲开伸手想抓她手腕的动作,一溜烟跑进寝室,又立即带了一些剪报出来。我—一浏览,这些资料都自报上剪下,用纸夹夹起,剪报边缘不整齐,都是随意剪的。   “借给我几小时可以吗?”我问。“明天一早一定奉还。”   “不可以。”沙包说。   我用双手奉回给她。“我看不出为什么不可以,沙包。”她说。   “听我的,小姐,在这件事上我们不必帮官方什么忙。那女孩要开溜,当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只管自己的事,不要淌任何混水。”沙包说。   沙包又转对我:“我还是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什么地方?”   “吃角子老虎,你真的没有玩假?”   我摇摇头。   “也不是你的副业?”   我说:“吃角子老虎对我完全是一窍不通。我在洛杉矶常到一家叫金格言的餐厅吃饭,他们不应有赌具,但在雅座房间里有一台机器,只有常客才知道,我每次猛玩都令柯白莎不高兴,每次我去吃饭,都把口袋里硬币送给它。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超过2个5分的配款。”   他说:“你活该,那种餐厅的老虎本来是只吃不吐的,他们都是为外行而设的,他们利用滚锤把所有大奖都滚掉了,在两个樱桃带条‘吧’等于中了杰克宝了。”   我说:“还是有人拉出杰克宝来的,一周还有2、3次呢。餐厅老板娘就常会告诉我,有几次是跑码头的推销员。”   “他们赢过?”   “有人赢过好多次呢。”   “你总不会见到过。”   “都是老板娘告诉我的,她常说起他们。”   他藐视地说:“你真是幼稚园出来的,那老板娘可能时常对推销员说有一个私家侦探赢过三个杰克宝呢。”   荀海伦对我说:“你还真有勇气。”   “怎么见得?”   “面对沙包,像你这样跟他说话,很多人很怕他。沙包,你看他是不是蛮有种的?”   “有什么种?”   “挺有个性的。”   “去你的个性。”   “我没有什么特别意思。”   “看你样子是有的。”她把蓝灰色眼珠又转向我:“你一定见过不少世面,我意思是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也不多。”   “你找到可娜之后,怎么办呢?”   “跟她谈谈。”   “之后是不是报告要跟她结婚的男人?”   我微笑说:“我报告我的老板,她会报告我们的雇主。我们雇主怎样利用调查资料,完全不关我们的事。他付钱给柯白莎,柯白莎付我薪水,如此而且。”   沙包说:“我跟你说过,小姐,世界上的人都为自己利益在争。你可以拿的地方,就要伸手拿。”   她转向我说:“沙包正为我建立一套人生哲学。”   “对付吃角子老虎?”   “嗯哼。”   沙包说:“不谈这些,小姐。”   她说:“所有机器都是不诚实的,他们抢顾客的钱,我们偷他们一点又如何呢?”   “也不算是偷,我们取回一点大众投资而已。我们是大众的一份子,对不对?至少以吃角子老虎言来,他们利用机械刮大众的钱,我们利用机械让他们付一点出来,很公平。”沙包说。   我说:“那个姓施的警官——说是要对付你。”   “正确,”沙包说:“我们早晚要斗一斗的,他们都告诉我不要在内华达玩,内华达法律给他们各种保护,但我一定要斗他们一下,加州就不同,拿加利摩温泉说,就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但是坏就坏在这里,好手总喜欢带点挑战性的地方,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去的地方正好有一批坏蛋在我们之前把他们挖空了,老板看到机器吃不到钱,找了私家侦探查是什么原因,什么人在搞鬼。”   荀海伦神经地笑着说:“这就是我有私家侦探合并症的原因,他们老盯着我。”   “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沙包说。   “可是引起我们不少麻烦。”   “说说而已,”沙包承认着:“也不太多。”   “我认为不妥,沙包。”她说:“我说你应该改行了。”   “这行业还不错,小姐,还可以做一段时间。”   我说:“我要回洛杉矶去了。”   沙包说:“整个这件事,我看你不太正常,你不是专程来对付我们的吧?”   我摇摇头。   沙包释着眉,用敏感疑虑的眼神盯了我很久,突然说:“把你的东西整理起来!小姐。”   “为什么?”   沙包现出敌对地说:“这家伙很可能在拖延我们,说不定警方就要跟来了,那些硬币在哪里?”   “在我——在老地方。”   “好,拿出去换一换。要是有人来搜查,可不能留下一大堆5分,1毛,2毛5的硬币。你老兄,还是请走吧,你不是说有很多工作要做吗?”   “我还想问几个问题。”   沙包站起来走向我,把手放在我肩上说:“我就知道你还有话讲,我看你很忙,你有很多事要做。”   “沙包,不可以伤——”   “管你自己的事,小姐,你去换钱。这位先生现在要离开了,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办。”   她注视着沙包一会,又看了我一会,突然她笑着伸手向我,“你是很了不起的人,”她说:“我喜欢有胆识的人,你有种。”   “走!把卧室里的东西弄出来。”沙包不乐地说。   “走了,走了。”她说。   沙包指示我离开,我对荀海伦说:“再见,我要找你,哪里可以联络?”   沙包代她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话和他的眼都是冰冷的:“你走到外面,我会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既然你现在问了,我现在告诉你也一样,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不可能再和她联络。”   “为什么?”   “两个理由,一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二是因为我不要你和她联络,懂了吗?”   海伦说:“沙包,不可以这样。”   沙包没理她,对我说:“上路!”他把手指握住我上臂,推我的力量是很轻的,但十分坚决。他自肩部向后对她说:“快进你的房,动手要快。”   沙包打开大门。“再见了,朋友,”他说:“见到你很高兴,不要再回来.拜拜。”   门重重地关上。”   我看看他们邻居人家,见到门下有一道光线透出。   我轻轻用足尖走下阶梯。   我走离附近,站到另一房子的一旁看着路上,等待着。街灯已开始明亮。   等不多久,我看到荀海伦自街道走来,手里拿只稍大嫌重的提包,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引人注意。   我悠闲地跟在她后面。   她走进一家赌场,开始玩幸运轮。玩了足够的时间使大众认定她是在这里的一个顾客,于是她来到换钱柜台,打开她的手包,拿出5分,l毛,2毛5混合著的硬币换成钞票,她出来穿过街道进入另一家赌场,重复刚才的手续,她出来时我在等着她。   “哈罗,”我说。   她突然受惊:“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站着呀!”   “千万不能让沙包看到我和你谈话。”   “为什么不可以,我有些问题想私下问你。”   “不可以,不可以,拜托就是不可以。”   “为什么?”   她焦急地四下打望:“你不了解,沙包专制得很,你离开后他跟我吵了半天,他说我对你太好,说我要保护你。”   我走到她身旁:“也好,我们一面走,一面——”   “不,不,”她说:“不向这边,你一定要走,就走那边。前面右转,那条路暗一点,我真不希望你冒那么大的险。”   我说:“你给可娜一封信,为什么?信里说些什么?”   “我一生从来没给她写过信。”   “真的?”   “真的。”   “她失踪前,你没有给她一封信?”   “没有。”   我说:“她是金发碧眼一类,这类人不太会突然冲动。要不要看看她照片?”   “要,你有?”   我带她到一家有灯的门口,自口袋取出照片。照片已有点弄皱,那是路易抓住我后领向下拉,捆住我两臂的杰作。   “看到吗?她动作很快.但是三思而行。”   “何以见得?”   “自她面部的线条。”   她说:“你会看面相。”   “见多了每人都会,你每见一个人,潜意识就在分析他是什么性格。譬如你见到一位鼻翼非常薄的——“   “但是我每次都看错人,我对别人都是真心真意,吃过不知多少次亏,我看看人们,直觉地假如喜欢他们,我就真心相待决不后悔,你说你的名字是唐诺,是吗?”   “是的。”   “好,唐诺。你听到,我们到此为止。沙包一旦妒忌就十分危险。今晚他的情绪又特别不佳,照我离开时候的情况,他一定不安心会来跟踪我,沙包的毛病就是稳不住,一旦心情紧张就过份激动。”   “海伦,我怎样和你联络?”   “你不能。”   “有没有什么可靠的通讯地址,或者可靠的朋友?”   她强调地摇摇头。   我给她一张我的名片:“这是我的地址,请想想有没有我可以联络你的方法。一旦我需要你的证词的时候,我可以联络你的方法。”   “我不要做什么证词,我不要在众目所视情况下被别人问很多问题。”   “你可以信任我.你对我好,我也会忠心对你。”   她把我的卡片放进皮包:“我会好好想一想,唐诺,也许我会给你一张明信片,告诉你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   “举手之劳,诸多照拂。”   “也许——唐诺,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对你有利的事。”   “什么?”   “我还是有些事瞒了你。”   “意料之中。”   “我们到什么可以谈话的地方聊,沙包随时会找来。”   “旅社大厅,或是——”   “不行,要近一点。来,到这——唐诺,先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我保留了一点?”   我说:“是推理所致,此外我有证据你曾给可娜写信。”   “我从未对你说谎,只是未把全情告诉你,我想帮你忙,但是为了沙包我不方便,我不知怎么办。最后我决定,假如你有种在外面等我出来,我就告诉你——也许。”   “告诉我什么?”   “傅可娜,倒是写过信给我。”   “谢谢,什么时候?”   “她失踪的前一天,我推算出来的。”   “你给她写过信?”   “没有,我没有,老实说真的没有,我一生从未见过她,对她真的一无所知。”   “你讲。”   “这就什么都告诉你了。我收到一封信,信的确是寄给荀海伦,信封写着拉斯维加斯邮政总局留交荀海伦,姓荀的很少,一位邮局职员凑巧知道我在这里有个公寓,所以在信封上批了一下,送到了公寓地址来。”   一家杂货店门口有晚上开的灯, 不亮, 但足够看清附近情况。我停下来说:“我们看一下那封信。”   “假使给沙包知道了——”   “这跟他有什么关连?”   “实际言来,”她涨红着脸说:“没什么关连,我一开始就告诉他,我和他只是生意伙伴。他的妒忌是不讲理的,当然他得寸进尺,而且和法律作对。他说很明显的拉斯维加斯另有一位荀海伦过境,而我拿到了她的信,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无法找她。沙包叫我不必出头自找麻烦。”   “那封信——”   “你保证你不——”   “快一点,”我说:“我们时间不多,先看一下再说。”   她打开皮包,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我。   我放入一口袋。   “不,不可以拿去。万一沙包问我信弄到哪儿去了,我怎么回答,他说过要亲自烧掉它的。”   “我要找一个地方看一下内容,研究一下,看有没有线索。”   “唐诺,不行,你只能马虎看一眼,我也能告诉你信的内容,我——喔,老天。”   我跟她停住眼光的方向前望,沙包站在大街灯光下左右看着。   她抓住我手腕说:“快,回这边来——-”沙包转过头,看向这条街,向前一步离开强光,希望看清楚一点,突然很快向我们走来。   “怎么办?”她问:“你跑,我挡一阵。跑快一点。我尽量——一不行。你不行,唐诺、他危险。他疯了,你——”   我扶着她手臂,向沙包走去。   我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帽沿遮住了光线。街灯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但大都是闪动的,影像改变得厉害,但还看得出沙包满脸扭曲而有恨意。   荀海伦也看到了他的脸色,拉我的手臂把我转半个身。   沙包没说话,双眼看着我,用右手抓住她夹克的领子,一把把她推向人行道。   我向他下颔击去,我不知到底因为光线不佳或他太生气不知我在做什么,也或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我做什么,反正他既未躲避也没抵挡,我的一拳正中他下颔。下意识地我依照了路易教我的打法,将全身的体重跟随了拳头,一起击中他,重得连手臂都快断了。   在他脖子上的头,动都没动一下。这一拳就像打上了水泥墙。他说:“你这骗人,狡猾的小混混—一”他的拳打中我的牙床。   这是他的左手,一拳使我人离地,我知道他的右手一定会跟着驾到,我试着急于跳开但颠顶着失去了平衡,使肩部上翘。他的右拳打中我肩,一拳打出人行道,掉进阴沟。   一辆车子转向,车头灯强烈的照着我的眼,我以为车子要撞我,我站起来,沙包正向我走来,走得不快,但有坚定的凶狠决心。   车已停住,我听到车门碰上的声音,脚步声在我后面,有人说:“你不可以!”   沙包没有理会别人的命令,他的脑子只想对付我。   我被人自后面向侧推开。   一个大大的身体经过我向前一步,我听到拳头打到肉的声音,沙包与一名大个子已进人摔角阶段,大个肩部撞到我又把我推至远远一侧,在我能回进战斗图前,沙包已先设法脱身挥出一拳。大个子宽肩厚背已介在我与沙包之间,说时迟那时快,我才听到捕手接住投球那种声音,大个子整个身子撞向我一起倒下,大个子压在我身上。   我听到很多人在喊、一个女人在尖叫,许多脚声跑向我们。   有人弯向我们,我挣扎想脱困;车头灯照出沙包的脸,仍是冷酷含恨的。他右手把大个子无力的身体从我身上拨开,左手抓住我衬衣和领带,他要扼死我。   有人在他后面,我见到一根根子挥过半个圈停在沙包后脑上。抓住我衬衣的手松脱,我跌倒在汽车保险杠上。   在我躺平之前,人群中有很多的骚动,我听到喉管中粗暴的呼吸声,另外一个霹打声,而后是跑步的声音,这次是逃离的声音。   把我一起拖着倒下去的大个子挣扎着用膝盖爬起,右手向后伸向防部。蓝钢的颜色在汽车灯光下闪烁。那人转头时我见到他的侧面,是施警官。   一个人推开围观的人群,问道:“皮尔,怎么样?还好吗?”   施伟廉说:“他人呢?”   “他跑掉了,我给了他一警棍,也制不住他。”   施警官挣扎站起。   我被保险杠困住,必须用手抓住它才能把自己撑起来。施警官握住我,把我身体转回来,说:“喔,又是你。”   我说:“对不起,警官。”又立即来了灵感加上一句:“我想把他擒住交给你。”   “你真有种,”他告诉我,一面摸着自己下巴。   “你要那个人为什么?皮尔。”拿警棍的警察问。   “吃角子老虎窃贼。”施警官说,想了一下又加一句:“妨害公务,暴行拒捕。”   “好我们去找他。”   施警官问我:“知道他住哪里吗?”   我拍掉身上的灰,“不知道。”   “向什么方向脱逃?”施警官问。   七八个人自顾提供消息,施警官回顾看着汽车,犹豫一下,决定徒步追踪,带了另外那警察一起,很多人跟在后面想看热闹。   我跛行进入黑街,7点钟白莎还要我回去见她。   ------------------    第五章   我进入酋长旅社大厅,找一个座位坐下,把荀海伦给我的信自口袋拿出,仔细地看着。   信纸信封都是非常好的质料,但信纸的大小怪怪的,信纸上缘稍有不整齐,要是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纸上冒出轻微的香味,我不知道是哪种香料。笔迹有棱有角不太容易辨认。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荀海伦:很感谢你的来信,可惜已没什么用。我现在不可能进行这桩婚事,对他是非常不公平的,你的好意只好违背,我决定立即离开目前之困境,再见。傅可娜上   我再观察原信信封。这确是经邮局的实寄航空信,信封上所书由邮局留交等字体和信纸字体无疑出自同一人的手笔。邮局有人把留交字样划去,另外批上海伦的地址。   我把信纸放回信封,放进口袋。再经想了一下改变主意,又把信纸自信封取出放过上衣侧袋,将信封放进上衣内面口袋,步行走回萨儿萨加夫旅社。   白莎说:“唐诺,你小子干什么去了?”   “工作。”   “你又打架了,真弄得乱七八糟,把这衣服刷子拿去。不,还是先告诉我,你找到什么了?”   “线索。”   “不要气人,你就这点不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打听到那女人喜欢玩吃角子老虎,我可以站着等她等到清晨3点、4点,或者出去在机器堆里找她。”   “你等她找她,不一定要自己玩吃角子老虎呀。”   “你晃来晃去自己不玩,别人看起来多刺眼。”   “刺眼有什么关系,又不少一块肉。究竟你是为钞票在跑腿,和电影里到内华达来办案的私家侦探不同。是不是。又想把赌输的钱由公款开支了?”·   “不会。”   “发生什么事了?”   “打了一场小架。”   “这点不须说明,你又把脸凑到人家拳头上去了。”   “脸难看吗?”   “可怕极了。”   我走向一面大镜,镜子前面有张桌子,桌子上是白莎所购第2 块巧克力条,仍在锡纸封套中原封未动。我衣服上很多尘灰。镜中出现一个奇怪左右不平衡的脸。   柯白莎问:“打架又为什么?”   “第一次打架起因于有人认为我在机器上动手脚。”   “你打赢了?”   “没有,我被捕了。”   “想像得到,之后又如何?”   “我又见到那女孩。华先生在哪里?”   她说:“他应该随时会到了。他收到电报说他儿子已上路来这里,他正在等他。”   “从什么地方来?”   “洛杉矶。”   “怎么来法?”   “自己开车。业务上出了什么紧要问题,他带了他爸爸右手人物开车前来。那人已跟他爸爸好多年了。”   “费律知不知道他爸爸在这里干什么?”   “我看不见得。但他爸爸会带他参加会议。”   “你说他会让他认识我们,也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   “我想是的,唐诺,他真是太好的好人。”   “嗯哼。”   “最为人着想,格调很高的人。”   “嗯哼。”   “他是个鳏夫,我了解他多少有点寂寞。并不是说他又想再婚。他自负于独立性格太重,但他倒也不是自满的人。他内心还有点孩子气,所有男人都如此,他们需要母爱,尤其有什么不顺利的时候。”   “嗯哼。”   “赖唐话!我说什么你有听到吗?”   “有,当然有。”   “为什么嗯呀哼的,不发表一点意见?”   “你不是要我同意你吗?”   “遇到像华先生这种好人,除了附和我说的之外,你应该也加述一点他的优点。”   “我不会,世界上也没有人会。”   她的嘴唇变成一条薄薄的横线:“你这小龟儿的,有的时候我真恨你恨到极点了。”   “那根巧克力条你不吃了吗?”   “送给你。”   “我不要,它怎么啦。”   “我不知道,第一条吃了不太舒服。你吃过晚饭吗?”   “还没,我一直忙着。”   “华先生建议我们一起用餐——当然是指假如你回来的话。”白莎的嘴露出了痴笑:“他说他要让他的儿子见见我。他对这一点好像特别有兴趣。”   “那很好。”   门上有敲门声。   “去开门,亲爱的。”我打开门。华先生在门口,身后一位男孩明显是他儿子。头额一样很高,长而直的鼻梁及很好的唇型。父亲的眼睛较为热情有幽默感。男孩的色泽相同没有皱纹。但已有人生挣扎得不到乐趣的感觉。男孩后面是个40岁的男子,秀头,很魁梧,非常精明,体型有如灰熊。   华先生说:“费律,这位是赖唐诺。赖先生,这是我儿子华费律。”   体高的年轻男人对我点点头,伸出手很有礼貌但并不热衷地和我握手。他说;“真是很高兴见到你。”   “请进。”我说。   那父亲真当回事地说:“柯太太,容我来介绍我的儿子,费律。费律,这位是我和你谈过的女士。”   费律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鞠躬道:“柯太太,高兴见到你,父亲说起你很多。”   长得魁伟的男人看我们好像把他疏忽了,笑着向我伸出一只手说:“我姓艾。”   “赖。”我说。   我们握手,华先生警觉到这情况说:“喔,对不起,”随对白莎说;“请容我介绍艾保罗先生,他和我在一起很多年了,是我们公司的诸葛亮,我只管拿盈利和付所得税,他管理公司赚钱。”   艾先生微笑着,好意的微笑,健康、魁大、有力,不在乎任何人说任何事的微笑。   白莎满脸笑容,她真的从椅子中起立,做起女主人来了。她打电话叫送鸡尾酒上来。   华先生对我说:“我知道儿子要来,建议柯太太我们可以一起晚餐,你有没有到处参观一下?”   “有。”   “发现什么有兴趣的吗?”   “一点点”   “有荀小姐消息吗?”   “有。”   “你没跟她谈话吧?”   “有谈话。”   他停了下来观望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出他意外的话,随即他笑着说:“我和费律之间没有秘密,费律知道柯太太经营私家侦探社,而我聘请她来找寻傅可娜,他知道你赖先生是为她工作的,所以假如你找到任何可以称为线索的,不必隐瞒。”   我自口袋中拿出那信封,交给小华先生说:“是她的笔迹吗?”   他急急拿起信封,站着观看,“是,是她笔迹。”他说。   老华先生抢过信封说。“柯太太,你是对的,这人工作效率真快。”   “我告诉你他很快。”   老华先生把手伸进信封,当他发现里面没有信纸时,脸上现出疑问的样子。   “没有信吗?”   “好像如此。”   “信要在的话,就是好线索了。”   我点点头。   “人在哪里?”   “现在不在荀小姐手上。”   “不在她手上!”   “不在”   “她怎么处理了?”   我耸耸我的肩。   “她还记不记得信中写了点什么?”   “我不知道。”   柯白莎说:“你为什么不知道?你不是和她谈过话吗?”   “是的,但是她的男朋友不喜欢我的方式,他把我当一个沙包打来打去。”   “你看起来有点像。”   华先生说:“我们告他捉他起来。”   “那倒不必,当他真要置我死地的时候,警察来了。”   “警察怎么样?”   “不见得比我好。”   柯白莎和华先生交换眼神。   华先生说:“现在你可以去找苟小姐要那信纸了。”   “最好让事情冷一冷再说。”   柯白莎把眉毛蹩在一起,好像想到什么又不能全解。她说:“唐诺,回你自己的房换件衬衫,把衣服弄干净一点,你还有别套衣服吗?”   “没有。”   “那只好尽量弄弄整洁了。”   艾先生说:“正好我们可以出去送几个电报,柯太太,请原谅我们一下。”   衣刷把我衣服上大部份的尘土除去。但我的领带已皱得无法复原,我的衬衣领子太脏也捏皱成一团了。我换了件衬衣,换了条领带,用湿毛巾敷脸直到疼痛减轻,梳理一下头发又回到柯太太房间。   门关上后她说:“有史以来你第一次这样,唐诺。”   “什么这样?”   “给我争气,不过不是我要怪你,因为我不想怪你,我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没有追问那封信。”   我把那封信从口袋里拿出来,交给她。   “这是什么?”   “可娜写的信。”   “你哪里弄来的?”。   “荀海伦给我的。”   “那你对华先生说了说?”   “没有,我没有说信不在我身边,我只说现在不在荀小姐手上,现在‘是’不在她手上,她交给我了。”   白莎小而发光的眼睛眨眨地看我:“是什么鬼主意?”   “你先看看这封信。”   白莎仔细读了这封信,向上望过来说:“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隐瞒我们的雇主?”   我问:“那封华先生给我们的信,在你身边吗?”   “你给我的那封?”   “是的。”   “为什么?”   “拿出来我们再看一下。”   柯太太说:“我们什么也不看,先要解决傅小姐的事。”   “我想看了华先生那封信,傅可娜的事就会清楚一点。”   “为什么?”   “看这封信,”我说。“这封信是写在高级成套的信纸信封上的,你看信纸上还有水印,有淡淡的香料味。再看这信纸的横径和直径,看他折叠的样子,看懂了吗?这是公司行号商业用的信纸信封,不过有人很小心把印好的公司名字地址,用把快刀裁去了。”   白莎眨着眼,过了一下说:“我想我懂了,说下去。”   “华先生不赞成他儿子和傅可挪结婚,他把她找来办公室,出个价钱,她接受了,她想办法失踪,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可以安排成强迫离开或是因惧怕某件事情而离开。”   “为什么还要有封信呢?”   “这封信,”我说:“是计划的一部份,以我们立场言,整个案子是得了钱自行失踪,傅可娜根本不认识什么苟海伦,荀海伦也不认识博可哪,但华亚赛在拉斯维加斯有朋友,这些朋友可以帮助找一个合适的傀儡,华先生要傅小姐先写好这封信,备而不用做第二道保险。”   “这一点我不明白。”   “华亚赛是费律的父亲,一切也以费律的利益为优先,这是他的出发点。”   “那当然。”   “所以他绝对不希望儿子有什么心理负担,假如一个女朋友跑掉了,跑了就算了,费律能放开心不再挂念,一切就不成问题,万一费律念念于女孩的安危,以为她被绑架了或有生命危险了;再不然他真正爱她,念她,不能克服,甚而影响身体前途,就像现在费律的情况时,那封信就有用了。”   “怎样?”   “他爸爸早就顾虑到会有这种事发生,记住,他是个业余心理学家,他当然不会忽视这个可能性。”   白莎说;“我懂了,这时他不能从衣袖中拿出一封她写的信来,告诉他儿子是他找到的,他一定要把信放在一个可靠的地方,由私家侦探来替他拿出来。”   “对罗!这个证明可娜是自己愿意出走,华先生就是要我们发现这封信,他愿意为此付款,他可以把信给儿子。”   白莎霎眨她的小眼睛说:“他喜欢和我们玩捉迷藏,我们就跟他玩捉迷藏。我们躲躲藏藏每天拿出差费拿他6天,到第7天把这封信拿出来还可以要他奖金。这至少教他不可以把我们当傻瓜,这也是你的计划,对吗?亲爱的?”   “不全是。”   “那么是什么呢?”   “原则上差不多,但这样做我们永远无法证明华先生有没有强迫可娜写这封信,所以我们不能谴责他——’”   “赖唐诺,我看你又昏了头,他是我们雇主,你不能谴责自己的雇主。”   “假如我们暂时不把这封情拿出来,华先生就会四处设法想使这封信落到我们手中,当他四处设法时就会自己暴露,容易被我们像现行犯似地捉住。”   “捉住又如何?”   我说:“我们对全案就多了解一点呀!”   “唐诺,你又出轨了,你一定为了傅可娜破碎的心。”   “我想看到她也有一个公平的待遇,她面对的是一个有财有势的人,而且威迫利诱并施。”   “他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确信她不会因钱撤退,华先生这种人会把她绑在轮子上慢慢折磨,身心两方面的,事实上,他对任何阻碍他前途或想法的人,都会如此处理。”   “唐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他是个好人。”   “他要做好人时的确可以做一个好人,但他要达到某种目的时,是非常残酷的。”   “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笑笑说:“有的人这样。”   “你这是挖人疮疤。”   我没接声。   白莎说:“去打开我那只箱子,亲爱的,那封信在拉链夹层里。”   我拿出那封信,举起来对着光,水印的图案及位置是相同的,我把两张信纸并列着,傅可好的信是写在华先生办公室专用信纸上的,上端信头上印有字体的部份被折过来,用很快的刀裁去。   柯白莎说:“唐诺,真有你的。”   我把傅可娜的信折起,放回口袋。   “下一步怎么办,唐诺。”白莎问。   “我要到洛杉矶去查一查,华先生要在这里住多久?”   “我想还有一、二天。”   “要不要今晚跟我回洛杉矶去?”   “不了,白莎太累了,我也喜欢沙漠气候,我想——”   “有火车9点20开。”我说:“我会预定车票。”   ------------------    第六章   鸡尾酒对场面也没有太多的帮助,华费律非常忧郁,完全心碎的样子,他父亲不断看着我,好像一个玩梭哈的人看到对方把全部筹码推到桌子当中,那样仔细地在观察我,白莎周旋在我们当中像只和平白鸽,尽量做个女主人希望一切顺利,这种职位对白莎言是十分陌生的,一如她现在较瘦的体形对她也是不自然的,华先生已把她催眠,使她突然发现自己仍是女人,这对她职业决断力会有什么影响尚在未知之数,至于我,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把要玩的牌紧紧地握在胸前,谈着政治与军备,就是不谈傅可娜。   吃晚饭时,气候是炎热的,街灯四周小虫围着圈乱飞,餐厅所有门窗故意开着,当地与内行的游客都穿短袖衬衫用饭,大家不担心出汗,只有靠在椅子背垫太久,才会使衬衣背上汗湿,否则沙漠中干热的空气一下就把汗气蒸发了。   晚饭由华先生付的款,当他在等候找钱时,费律对我说:“赖,我对你很有信心。”   “谢谢。”   “我知道你会为我找到可娜。”   “你爸爸是付钱聘雇我们的人。”   “我没有懂,他要你找到可娜—一是不是爸爸?”   “是的,”老华先生说:“不过我给了他们一个时间及费用的限制。”   “但是,爸,我们没有金钱的问题,那件事后面有点不对劲,有点怪,有点危险—一”   “费律,我们刚吃饭,暂时不讨论这个题目。”   “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我们要让赖先生——一让柯太太和赖先生不断地工作。”   “这一点还是由我来决定,费律。”他转过来看我说:“赖,假如你能找到那封信,信的内容又足够证明傅可娜是自由意志下故意离开的。我就算你们的工作完全成功了。”   “你的意思是——我对这封信有什么看法,无关紧要。”   “这封信本身可以证明这一点。”   “但是爸爸,我们不能就此放手,我们要找到可娜,一定要找到可娜。”   女侍者带来零找,华先生给了合适的小帐,把零钱放回口袋。   我问白莎道:“你今天吃得不多,还好吗?”   “还好,我最近不太饿,不是没有胃口,只是没有以前太重时那么贪吃。”   华先生问他儿子:“见过这里有名的赌场吗?”   “还没有。”他说。   华先生看着白莎说:“你要不要参加我们小赌一下,还是想回房和你助手研究研究。”   白莎了解他的意思说:“我们先回去,还有事。”   回到白莎房间8时已过,她关上房门说:“唐诺,最好把信交我保管。”   我看看表说:“等我把要调查的都查清楚,好不好?”   “哪一方面?”   “有关信的方面。”   “唐诺,你到底搞什么鬼?你去洛杉矶,又为什么?”   “好几个理由,”我说:“你觉得这里气候好,想留在这里。总该有人管管洛杉矶办公室。”   她说:“唐诺,你不必紧抓住牌连我也不给看,你究竟为什么要去洛杉矶?”   “只是想到一个小小的可能性。”   她叹气道:“好,你一定要如此,你就去你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决定,这里挺不错的。”   “你指气候不错,”   “当然指气候,还有什么能使我留在这一毛不生的地方。”   “我哪会知道。”   “我想你也不会知道,走你的吧。”   “火车离开之前,不要告诉华家父子我要走。”   “我怎么说你哪里去了。”   “告诉他们我突然留张条子,要去查点东西,我乘火车去了洛杉矶,叫你在此等我,说是我的意思请旅社9点半才给你通知。”   她说:“华先生对这件事也许会不高兴。”   “是的,”我说:“也许会不高兴。”她注意我,想知道我在打什么主意,尔后生气地转开不理我。   我开门走回自己的房间,把要用的东西抛入一个手提箱,自从替白莎跑腿我已养成随时出差,所携物品不超过手提箱为多,我还有半小时时间,我又拿出那封信研究,再仔细回想我和所有人的对白内容。   ------------------    第七章   火车准时进站,我爬上去时离开车尚有15分钟,我定好的是下层卧铺,经过火车站及沙漠的热气,进入有冷气的车厢使人觉得清凉舒服。反正也无事可做,我脱衣进卧铺把一条毛毯盖上,冷暖正好合适,我就开始睡着,连火车什么时候起动出站也没有觉醒。   半途我梦到火车遇到地震,前面的铁轨扭曲,火车似蛇行前进,终于全节出轨,翻滚,滚了又滚。   一个带沙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下铺9号,下铺9号——下铺9 号。”我终于了解梦到地震是因为有人在拉扯裹在我身上的毛毯。   我用手指搓搓眼说;“怎么啦。”   “警察现在要见你。”   “搞什么鬼?”我一面看是不是在做梦,一面还真生气他打断我好睡。   “把里面灯打开。”另外一个声音说。   我自卧铺坐起,把布慢拉开。   施警官站在走道上,身旁站的是穿了制服的车厢服务员。   火车以不太快的速度前进,左右摇摆相当明显,卧车厢内所有布幔都是绿色,灯光反射到施警官的脸上也成绿色,好几个乘客自布幔中钻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疑问地问施威廉:“怎么回事?”   “你马上回去,赖。”   “回哪里?”   “回拉斯维加斯。”   “什么时候?”   “现在回去。”   “火车8点30分到达洛杉矶。”   他看看自己的表说:“我是2 点半汉麻站上的车,火车3 点10分会在巴斯妥稍停,你穿好衣服我们下车。”   “这是我帮你忙,你给我的回报吗?”   他想说什么,但改变主意说:“穿好衣服,现在是公务,我也身不由己,只能告诉你这些,真的。”   “你怎么来的?”我问,一面接受事实把睡衣换下。   他用手肘撑着上层卧铺边缘,向下望着我说:“飞机,另外有汽车追这辆火车,我们先回去,随即—一”   上层卧铺上位男人不耐地说:“能不能静一点。”   “对不起,”施警官说。   服务员赶过来:“对不起,请你们帮忙,不要吵别人。”   “不要紧,”我告诉他:“我们不讲话就是了。”   我不讲话穿衣服,当我整理好,施警官的大毛手伸入帮我把手提包拿了。他把我带到盥洗间,他问:“你要拿些什么东西进去?”   “牙刷,梳子——”   他看看表说、“好,我来伺候你上。”   我刷牙,梳头,洗脸,伸手去拿手提包,施警官只把手提包打开向着我,他没放手,我把东西放入,他把提包闭起,提在他的毛手里。   “我自己提。”我说。   “没关系,我来。”   服务员过来,“嘘,”他说:“再几分钟就到巴斯妥,只停半分钟,你们请准备。”   施警官点点头。   “下车在那一头。”服务员说。   我点了支烟问施警官:“到底怎么回事?”   “对不起,赖,我现在不便告诉你。”   “那就不必告诉我,你神秘兮兮办谋杀案吗?”   话已出口,我恨不能自己把舌头咬下,施警官的脸色已告诉我要知道的~切。   “你怎知道有人被谋杀了?”   “有吗?”   “你刚才在说。”   “别乱讲,我说你神秘兮兮,好像你是在办一件谋杀的案子。”   “你不这样说的。”   “当然是这样意思。”   “你知道知道不是。”   “我知道是的,我只是用个比喻,有什么你不能告诉我的?”   “到拉斯维加斯之前,我们不提这些。”   火车慢下来,我们照服务员指的方向走,服务员已站在门外一手握着门把,当火车停下,他跳上月台打开车门,站在月台上车门旁,我看得到他的眼白。   沙漠夜晚就是如此特殊,车厢中需要空调,但是空气非常不新鲜,一跨出车厢空气干燥新鲜,但冷得像把刀一样冲进我的肺里。   我拿点硬币给他做小帐,他伸手要拿,想想又把手缩了回去,“不需要了,我不收小费,早安,先生们。”   施警官轻轻地笑着。   提了我的手提包,他走在前面,一如识途老马,一出车站我看看天上,星星一颗颗清楚地在闪烁,好像离我们很近,而且布满了穹苍,标准沙漠气候,热气已全消,干燥而冷得令人发抖。   “有没有风衣?”施警官问。   “没有。”   “没关系,汽车里是暖的。”   过了马路,我们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一位男士跳出车来把车后门打开,施警官让我先进车,把手提包抛入,然后自己爬进来,坐我身旁。   “走吧,”他告诉司机。   车子离开车站地区,转弯走上公路,经过一个桥。车子里是暖和的,但四周的景色,因为只见到星星,黑暗,没有建筑物,使你体会到是冷的。   我对施警官说:“这里气候真不错。”   “是吗?”   “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我犯了什么罪?”   “我只负责带你回去,其他一切都回去再说。”   “我要是没有犯法,你没有权可以把我从火车上拉下来,送我回拉斯维加斯。”   “警长说要我带你回去,我就带你回去。”   “这是什么车子?”   “我租的车子,我可以租飞机飞我们回去。”   我说:“还好我们是朋友,假如我们不是朋友,可能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他对我笑着,司机把头转了一点,眼睛在看路况,耳朵耸出来听着。车速恰越来越快,我把自己缩在车座角上不再开口。施警官把一支雪茄尾端咬掉开始抽烟。一时除了引擎声音外,只有沙漠劲风刮过车窗的声音。偶而换车道的时候车子跳过白色反光圆点,发出一点跳动声,半小时后车速降低。   不远处多种颜色的灯光显示一条小的跑道,司机把车速减低以便找到转入的道路,而后转入,我立即听到飞机引擎的声音,也看到飞机开亮它的前灯。   施警官对司机说:“我要张收据,可以报公帐。”   司机拿了施警官给他的钱,开了张收据。施警官打开车门,抓起了我的手提包,我们离开汽车进人刺骨的冷风。汽车转头回向公路,我们步向稳速转动着推进器的飞机。施警官用嘴角对我说话:“他们要是知道我漏什么消息给你会撤了我的职,他们希望你回到警长办公室之前,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   施警官估计脚下距离飞机的远近,稍稍减慢步伐使我们不会太快接近飞机,他问:“你几点钟在旅馆离开柯白莎的?”   “为什么?我不能确定,喔!也许可以,8点过不久。”   “离开后到哪里?”   “回自己房。”   “做什么?”   “整理行装。”   “你没有迁出?”   “没有,我让白莎来办,反正房间费要多收一天,白莎管帐,她知道我走了。”   “你没有告诉旅馆任何人你走了。”   “没有,只是拿起提包走人,我在桌上留张字条给白莎。”   “这只手提包是你唯一行李?”   “是的,怎么啦?”   他轻声地说。“有人被杀死了,警长认为你有问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有人给他点消息,他认为可靠性很大,你要小心了,上了飞机不要开口。”   我说。“谢了,警官。”   “算了。”他含糊地说:“多动点脑筋,看看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时间之内的不在场证明。”   “从8点50分到火车开动为止。”   “那么行,我9点左右来到车站,火车9点5分进站,我自己一个人上的车。”   “车厢服务员没见到你。”   “没有,他在照顾别人,我没有行李,我自己上车,我有点累,脱了衣服我——”   “不要讲了。”他阻止我说下去,因为飞机前面隐约出现了飞行员的影子。   “准备好了?”他向飞行员。   “好了,上机吧。”对方回答。   我们爬上机舱高度很低的单引擎飞机。飞行员好奇地看着我,又问:“以前坐过飞机吗?”   “有。”   “懂得安全带这一套吗?”   “懂。”   飞行员拉上一道他背后的布幔,给飞机加马力,我们慢慢滑向跑道,经过一阵抖动就升空起飞,留下跑道在飞机后面看起来似一道短短的彩虹,施警官轻扣我膝盖,把右手食指竖置唇前示意我保持肃静,把我的手提包放到他小腿与机舱壁之间,离开我拿得到的位置,又把小腿靠紧立,闭上眼,不久进入睡乡。   我觉得他不是真睡,看起来他希望我去拿手提包,再当场捉住我。我回想到他一上火车就自动拿我的包,之后我的手提包没有离过他的手。我又注意到他特别注意我的衣裤,尤其是在车上盥洗的时候。警长对我的怀疑一定不轻。   ------------------    第八章   葛警长在他办公桌后面怒目地看着我说:“坐下来。”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施警官远远地也找了张椅子坐下,把腿架在一起。   建筑物之外天刚破晓,东方天边云彩镶上了一条橘红色的金边,给沙漠更美的金黄色,但给警长脸上增加的恰是铁锈的样子。室内灯光反比应有的为灰白,有雾状。   葛警长说:“你的名字是赖唐诺,你自己说是私家侦探。”   “完全正确。”   “你管柯氏私家侦探工作。”   “对的。”   “你是昨天下午乘飞机来的。”   “没错。”   “你一来就惹了很多麻烦。”   “没有。”   他抬起眉毛,讽刺地问:“没有?”   “没有,很多麻烦惹到了我。”他看看我,看我是不是在玩小聪明。”   “你把施警官引进一场打斗,和仙掌斑管吃角子老虎的人大打出手,又和一个姓耿的人在大街上闹事。”   我说:“仙掌斑俱乐部的侍者挥了我一拳,他报了警。施警官只好去调查,至于大街上的事。一个家伙无理由的攻击施警官和我。警察十分勇敢,但那家伙出手太快。”   我偷偷用眼角看看施警官,他在微笑,显然他满意打架的场面如此解释。   葛警长另换一个方向问:“你昨天曾拜访荀海伦?”   “是的。”   “你哪里得来她的住址?”   “侦探社一位雇主交给我的。”   他想说什么,改变主意,看看桌上的备忘录,突然抬起头来说:“耿哈雷是她的男朋友,是吗?”   “我怎么会知道。”   “看起来像不像呢?”   “我怕我没有资格来做决定。”   “你是乘9点20分车去洛杉矶的?”   “是的。”   “你好不容易赶上,差点赶不上吧?”   “谁说的。”   “你几点钟上的车?”   “车上进站我就上车了。”   “你说你早在车站等,车上进站你就上车?”   “正是如此。”   “赖,你仔细想一想,我们要的是真正的答案。”   “我看不出我什么时候上车对你有什么关系。”   “你还认为你上车时间没有错?”   “没错。”   “你不是火车快开你才赶到?”   “不是。”   “你赶到车站,不是火车已进站相当久之后?”   “不是。”   “火车一进站,你立即上车?”   “当然我先要等几个旅客下车,这可能要1、2分钟。”   “当时你就站在月台上,等候这些旅客下车吗?”   “没有错,我就在月台上,火车旁。”   “你说你9点零5分到的车站?”   “我9点到的车站。”   “在车站哪里?”   “我站在月台上,相当凉。”   “喔。”他说,好像抓到什么把柄似的:“你不在车站里面?”   “我说过在车站里面吗?”   他不悦地说:“你在站外等着?”   “没错。”   “等了多久,火车才进站?”   “没太注意,5分钟—一也许10分钟。”   “见到什么熟人吗?”   “没有。”   警长对施警官说:“把巫家人请进来,皮尔。”   施警官走向通到南道的门,我向警长说:“我已尽量答复你的问题,是否请你也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通向南道的门打开,住在荀海伦隔邻公寓的那位太太走进室来,走在后面的是她先生,他们看起来一晚未睡,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警长说:“你认识巫先生,巫太太?”   “我见过他们。”   “你最后一次什么时候见到他们?”   “昨天。”   “几点钟?”   “不太记得。”   “昨晚8点半以后,见过他们吗?”   “没有。”   警长问:“这位先生说他在车站徘徊,等候9点零5分的火车进站,你们有什么意见。”   问题是由巫太太来回答的:“绝对不可能,我告诉过你他不可能先在那,他唯一能乘这班车离开的方法是死赶活赶,最后一秒赶上,火车快启动前,我们还未离开月台。”   “你们可以确定他没有先到那里?”   “绝对可以确定,我们谈到过他,他要是先在那,我会看到他的。”巫太太确定地回答。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车站?”   “我想是9点差5分或10分,我们约须等10分钟火车才进站,火车进站是准时的。”   葛警长对我说:“你看。”   我说:“我可以抽烟吗?”   他非常不高兴,施警官微笑着。   葛警长对巫太太说:“这人说他在车站外凉凉地站着,等候火车进站,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站内一会儿,而后走到外面在月台上等候,我们看火车上下来的旅客,我们也看到上车的人。不是我在管闲事,只是看看什么人上下车,我只是用我的观察力而已,没别的意思。”   葛警长转向我说:“怎么样?”   我擦一根火柴,把火点着香烟的一端,深深吸口烟。   巫太太急于自动提供意见:“荀海伦对这位年轻人非常有兴趣。假如你问我,我正好知道荀海伦为了这位年轻人,昨晚上和她男朋友大吵了一架。”   “你怎么知道是为了他?”葛警长问。   “在我公寓听隔壁说话清楚得很,何况他们彼此喊叫,都把声音提得很高,他说她对这个人太好,她说要对他好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她又没有卖给耿先生。耿先生要给点颜色给她看看,说她实在不应该泄漏太多消息给赖先生。然后他用了一个奇怪的名词——说她是什么特别东西。”   巫先生补充了她没听懂的名词:“叫她是个‘瓜仔’,也就是出卖同伴的告密人。”他不太有兴趣地说。   “你听到了?赖。”警长问。   “听到了。”   “有什么话说?”   “没有。”   “你不否认?”   “否认什么?”   “他们为你吵架。”   “我怎么会知道?”   “你还说你在车站?”   “我告诉过你我在车站。”   “这些人证明你不可能在车站等候,不可能火车一到你就上车。”   “我也听到了。”   “那怎么样?”   “他们有权说他们的,如此而已,我可是在车站等车来。”   巫太太说:“我是绝对确定的。”   施警官说:“等一下,巫太太,你到车站目的是去见乘这班车途经这里的几个人?”   “是的。”   “从东来的朋友?”   “是的。”   “你们急着见他们?”   “当然,否则我们何必去车站。”   “他们很兴奋?”   “不见得。”   “你们知道火车什么时候到?”   “是的。”   “几点钟离开公寓?”   “9点差20分。”   “走到车站?”   “是的。”   “如此会比火车进站早15分钟?”   “没错,所以我告诉你,我们先到车站,要是有人先在车站我们会见到。”   “为什么那么早去车站?”   “我们要确定见到老朋友。”   “你知道会在车站等15分钟,我看你们为了要见老朋友太兴奋了。”   “期待很久是真的。”   “火车一进站你们开始找他们?”   “我们在人群中望来望去没错。”   “你们朋友呢?”   “就站在车厢口。”   “你们大家就一在车上,一在月台,来个久别重逢?”   “我们是聊天,互相问候。”   “你们朋友不能在这里住一夜?”   “不行,他们因公去洛杉矶,还有其他人团体行动。”   “你们一直聊到车站通知火车要开了?”。   “是的。”   “于是他们回进车厢。”   “是的。”   “你看到火车离站,还是就走了?”   “我们走了,但是火车也立即离站了。我们出车站时听到火车开动的声音,我们站着看到服务员关车厢的门。”   “那是指你朋友那节车厢的门?”   “是的。”   施警官看着警长,没说什么话。   警长蹩眉看看我又看看巫太太,眼光又扫向巫先生问:“巫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罗伯,四维罗,伯爵的伯。”   “你昨天和太太在一起?”   “是的。”   “她说的每~件事你都同意吗?”   “嗯,嗯,也差不多是这样。”   “那些地方又不尽相同呢?”   “喔,我同意她所说的,没错。”   “你个人意见,会不会这位先生是在车站,而你们没有看到他?”   “当然,还是有一点点可能性,一点点。”   我说:“我有没有权利问一下,你们忙了半天是为了什么?”   巫太太说:“什么呀,你难道还不知道,他们——”   “可以了,巫太太,这里没你事了。”警长说。   巫太太怒视他道:“你也不必过河拆桥,我只想告诉他……”   “我会告诉他。”   “他也会从报上看到,这又不是特别机密,我——”   警长对施警官做了个手势,警官巨大的身躯站起来,对巫家夫妇说:“好,两位可以了。”   “让他们回家。”警长说。   施警官对他们说:“你们可以回家了。”   “我看也应该放我们回家了!把人家半夜三更拖起来,弄到这里—一”   “叫他们走!”警长喊道。   施警官推着他们一起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警长看着我说:“赖,看起来对你大大不利。”   “显然是有人被杀了,什么人死了?”   施警官开门进入,又把门关上。   葛警长低头看桌上的笔记本,拿支笔做了些记号,又把笔插回口袋,对我说:“耿哈雷昨天晚上被开枪杀死,时间是9点差一刻和9点25分之间。”   “真是不幸。”   他们两个人同时注意看着我,我再也不多开一句口,也不给他们看到任何脸部变化。   “那个和他同居的女郎溜得无影无踪。”葛警长自动说。   “那女郎和他同居吗?”   “至少他经常在她公寓里。”   “差别很大呀!”我说。   “耿先生被杀前不久——我们算它不到两个小时之间好了,你去拜访那女郎。耿先生和你不太愉快,吵了一架。你离开后,耿先生说女的爱上了你,他妒忌。他说女郎想要外出和你相会,她赌咒没有这会事。她外出,她和你相会,耿跟踪她,你们为女郎打了一架。我想你们说好逃离耿先生到洛杉矶见面,她可能还在你们说好幽会的地方等你。”   “我对你的推理,没多大兴趣。”   “你在办理一件案子,你的雇主也在这里,按理你至少还要在这里2、3天。”   “什么人说的?”   “理当如此,柯太太也在这里。”   “我在办的案子是找一个自洛杉矶失踪的人,线索是从洛杉矶开始的,我当然要回洛杉矶。”   他没理会我。“你昨晚突然宣布要第一班车回洛杉矶,你离开到火车站很近的旅馆那么早,你有动机,有理由,也有机会去杀耿哈雷,你倒说说看,我这样想有理由吗?”   “他在女郎的公寓被枪杀的吗?”我问。   “是的。”   “你怎么会把时间算得那么准,但是还在相当长的差距。”   “巫家人始终在家,直到他们去车站和车上来的朋友见面。他们离开车站也直接走回公寓。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邻屋公寓的任何声音。他们连吵架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然有枪声一定会听到。所以枪杀发生时间,一定是他们不在家,去车站的时间。”   “除非巫家人在说谎。”   “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也可能他们不喜欢这个姓耿的,早想等个机会做掉他。尸体什么时候发现的?”   “午夜之前不久。”   “也许他们回家。当时耿哈雷也许在女郎的门口,他们吵起来,也许他们进女郎家找他,把他杀掉。假如你把他们也算成嫌疑犯的话,谋杀时间不就是20点前任何时间都有可能了。”   “听起来不顺耳。”   “你说是我杀死他,我也不太顺耳。”   “你在接近这女郎?”   “我在接近几百个漂亮女郎。”   “这一个甚至为她打一架也愿意。”   “我是办案。”   “我知道。”他用指尖摸着下巴:“你责任感很重。”   “我要接一件案子,就希望能侦破。相信你也如此。”   “当然,目前这件也是一样。巫氏夫妇与本案无涉。换言之,凶杀时限是可靠的。赖先生,我们对你无成见,假如你和女郎说好见面,我们反正会知道的。假如只有这一点,我们就不管。事实上你我都知道,你是为此要去洛杉矶,是不是?”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安排好让女郎在洛杉矶和你见面。”   “没有。”   “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你把我从火车上拉下来对你总不太利。”我说:“我只是个私家侦探,当然由不得我来告诉你怎样把工作做好。可是你跟踪我,见到我和那女郎在一起,你就多少有了点线索。至于现在,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我去洛杉矶为的是和那女郎见面呢?”   “公平的推断。”   “有用吗?”   葛警长说:“另外还有一点对你不利,施警官曾问你知不知道耿哈雷住哪里。你说不知道。”   “没错,我是不知道。”   “但那时你已去过公寓。”   “耿哈雷又不住那公寓?”   “他女朋友至少住那里。”   “施警官问的又不是他女朋友。”   “太咬文嚼字了吧。”   “他问我是否知道耿哈雷住哪里?”   “你知道他指什么?”   “因为我知道耿哈雷女朋友住那里,因为我没有告诉施警官,你说我有嫌疑。”   “没错。”   “我觉得姓荀的女郎与此事无关。”   葛警长说:“目前放过你。”   “我可以走了?”   “是的。”   “我要回萨儿萨加夫旅社。”   “你去你的。”   “我凭什么自己走回去,我付钱买好了票要到洛杉矶,是你把我从车上拖下来。睡也没睡成,这损失怎么办?”   葛警长想了一下,冷冷地说:“凉拌(办)。”   “我要回洛杉矶。”   “在侦查结束前,你不能离开。”   “侦查什么时候能结束?”   “我们尚不知道。”   我说:“我会向柯白莎报到,只要她说走,我就走。”   “我反正不会同意。”   我说:“把我关起来,我就不走。你不关我起来,我有权走。能不能麻烦这位警官送我回旅社?”   葛警长说:“别痴想,一起不到两条街距离。施警官说过你不好对付,我可——”   “废话,我已尽可能和你合作,我可以要求你送我回洛杉矶,当我和柯白莎研究后,很可能我会提出这个要求的,目前我要求送我回旅社。”   施警官从椅中站起说:“赖,我送你去。”   警车就在大门外,上车时施警官对我微笑。   “怎么说?”我问。   “我建议他让你去洛杉矶,请洛杉矶警方跟踪你,看你有没有和那女郎会面,如此可以一下找到两个人。否则就不要惹你。他说有可能是你杀了这个人。各方情报显示份是头颈细细的小家伙。只要唬一唬就心肝五脏都会吐出来,所以一定要我把你从火车上拖起来,把你飞回来,而且一路不难我和你说话。”   我打了个呵欠。   施警官的车平稳地走在街上,停在萨儿萨加夫之前。   “你在做什么?警官。”我问。   “你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8点3刻到9点25分钟之间,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耿哈雷。”   “找到他了吗?”   “滚你的。”施警官微笑着说。   ------------------    第九章   柯白莎正在瞌睡。她盛装,没锁门。我打开门站在门口,见到她在椅子上张手张脚,头部下垂,呼吸平稳且有鼾声。   我说:“哈罗,白莎,睡了起来,还是在等候——?”   她突然张眼,自椅中坐起。   她的转变是快速的,一秒钟前她鼾声连连每次吐气嘴唇都吹得鼓鼓的。现在她已完全清醒,冷冷发光的眼珠瞪着我;“老天,唐诺,这是个疯子城市,他们还是把你从火车上弄下来了?”   “是的。”   “他们告诉我他们要弄你下来,我说他们真做了我要控告他们,你怎么对他们讲?”   “什么也没说。”   “你没有令他们满意?”   “看不出来。”   “那警官人不错。’她说:“警长是个讨厌的混球。进来,坐下,把那包烟拿给我,再给我支火柴,叫点咖啡上来。”   我给她支烟,给她火柴,用电话请旅社送两壶咖啡,要多带糖和乳酪。   “你喝咖啡不是不加糖,不加奶的吗?”   “是。”   “那就不必为我要糖和乳酪。”   我惊奇地望着她。   “我开始感到这些东西把咖啡的味道都破坏了。”   我对电话说:“那就不要糖和奶了。送两壶黑咖啡,要快。”   我问白莎:“这里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12点30分才知道。他们午夜时发现尸体,一定骚扰了一阵才找到我。他们要知道我们案子的详情,什么人雇用我们?为什么牵涉到死者等等。”   “你告诉他们了?”   “当然没有。”白莎回道。   “不告诉他们有困难吗?”   “也不算太难,我告诉他们这是职业机密。要不是他们发现你去了洛杉矶,他们还会穷追这一点,我招架就困难一点。他们对你离开十分重视,他们说要用飞机追火车把你开回来。”   “他们几点钟让你睡?”   “弄了大半夜。”   “他们有没有追到华先生身上?”   “最后。”   “怎么会?”   “噢来嗅去。”   “昨晚我离开这里后,”我问:“华先生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怪就怪在这里,他没有回来。”   “你的意思,你根本就没有见他回来。”   “没有。”   “什么时候又再见到他?”   “今天早4点钟。”   “什么地方?”   “警方问完话后,他到这里来,他对我们被混入这件事十分关心,唐诺,他真是好人。”   “他要什么 ?”   “你什么意思?”   “清晨4点钟来拜访你。”   “他要知道经过警方考验我精神有没有受损,他道歉是他的原因才使我们混进这种局势。”   “说了这些之后,他又要什么?”   “什么也没有,怎么啦?”   “他有没有很小心的提到什么?”   “喔!他要知道我们向警方吐露了多少,我叫他不必担心,你不会泄露任何消息。他特别说到希望你不要告诉警方案子的内容,和那封信的事。我叫他可以回去睡觉,一点也不要担心。”   “费律如何,和他爸爸在一起吗?”   “没有,这是后来父亲没有来这里的原因,费律和他父亲有了不同的意见。”   “有关哪一方面?”   “我不知道,亲爱的。我想像他们父子为了你意见不合。”   “为什么?”   “费律对你特别有信心,他要他爸爸给你全权,要怎样就怎样去找寻傅可娜。他父亲认为这太破费,只要你找到可娜离开是自愿的证据,就足够了。费律认为她可能被敲诈勒索等等。他父亲表示若真如此,华家反正容不了她。费律十分激动,他们争执,他父亲就把他留在俱乐部一个人先走了。”   我想了一下说:“这大概是8点钟,或8点过不久。”   “想像得到。”   “你没向警方提起?”   “我叫警方他管他的案子,我管我的案子。”白莎说:“那混球甚至要问我那段时间我有什么时间证人。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华先生,华先生恰因为与儿子吵架没见回来——”   “他到哪里去了?”   “他非常失望,你知道他一切为他儿子着想。因为他太伤心了,所以他都忘了告诉我他不来看我了。他——”   “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哪里也没有去。”   “你说他回到这里旅社又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喔!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没有,他没有直接回来,他太激动了。他在外面走了一段时间,再回旅社希望能入睡。他,费律和艾先生有一个大的套房。费律11点钟才回来。警方发现华先生是我的雇主后,把他吵起严询了一阵。可怜的人,我想昨天晚上他一夜没好好睡觉。”   “凶杀案的详情你知道吗?”我问。   “什么也不知道,他被枪打死了,我只知道这一点。”   “什么口径的枪?”   “不知道。”   “他们在公寓里找到枪了吗?”   “好像没有。”   “没有人听到枪声?”   “没有,你清楚那幢房子的情形。那是在侧街的边上。有几家商店仅只有这两家相联的住家。商店6 时关门。厨房里有人曾经翻找过什么东西。水池下面贮柜的门没有关。我听说有几滴血在厨房门口。我是从他们谈话里联缀起来的,他们可不会提供消息给我。”   “他死了也好,”我说:“他是活该的。”   “唐诺,怎么可以这样说。”   “为什么不可以?”   “他们会套住你的。”   “他们反正已经有不少资料要想套住我了。但一件也没有真正管用的。”   “火车上应该有服务人员记得你呀。”   “没有。”   “你的车票呢?”   “他们也没有来收。”   “你的卧铺票也没有收吗?”   “没有,我自己上了车,爬进卧铺,就睡了。”   “奇怪,随车服务员应该叫醒你要车票的。”   “那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我。”   “情况不是对你不太好吗?”   “也许。”   白莎说:“你老说你有脑筋。你自己想办法不要进监牢吧。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帮华先生忙。你认为这件谋杀案和博可娜的失踪有没有连带关系?”   “现在言之过早,很多人有理由要杀耿哈雷——其中理由最强的是我们好朋友,拉斯维加斯警局的警官施伟廉。”   白莎说:“别傻了,要是施警官杀了他,施会承认自己开的枪,而后做出一付英雄相、英勇警官枪杀骚扰民众的逃犯,等等那一套。”   “当然我尚未确定,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我看连可能性都不能成立。”   “我认为有此可能。”   “为什么?”   “老百姓不太喜欢枪手型的警察,施警官在找沙包。施警官对他十分感冒。沙包对自己拳头十分有信心,而且从不喜欢受制于人。”   “但是施警官总是可以说自卫杀人的。”白莎说。   “嗯哼。”   “唐诺,你不可以瞒我,我说的有什么错吗?”   我说:“沙包没有带武器,他在家里。陪审团不太会同意这样杀他可称自卫。再说警官应该受过训练对付空手的犯人。”   “但沙包是个职业拳手,他的拳头,就是武器。”   “警官也受过训怎样制服没有武器在手的人。”   “你怎样会想到施警官有份呢?”   “我没有。”   “我以为你有呢。”   “我只说有可能性。”   “倒说说看,为什么有可能性?”   “警察拼命把这件事推到别人头上。”   “推你头上?”   “别人头上。”   “华亚赛要我答应他,你回来要立即与他联络。”   “他有没有知道施警官追我这回事?”   “我不知道。他知道你会有点麻烦。”   “好,给他个电话。”   我把电话给白莎,她清了二次喉咙对电话说:“请你接华亚赛的房间——早,亚赛,这是白莎,喔,你这马屁鬼——唐诺在这里——是—一太好了!”   她挂上电话,看着我说:“他马上上来。”   我坐下,点了支烟,问道:“这样有多久了?”   “什么这样?”   “亚赛、白莎的叫来叫去。”   “喔,我记不清楚。我们很自然的就彼此只以名字称呼。你知道我们两人有共同的经验——那失踪案和谋杀案、”   “费律如何?”   “我除了警方调查时见过他一下外,始终没再见他。”   “艾先生回洛杉矶了吗?”   “没有,他尚在这里,不过他要回去。”   “华先生呢?要不要回去?”   “暂时几天不回去,给我支香烟,亲爱的。”   我给她支烟,点一根火柴给她。门上有人轻敲,我去开门,进来的是华先生和艾先生。   华先生和我握手说:“这真不是我们预期的结果。”   “真的不是。”   艾先生跟进和我握手,但什么也没有说。   华先生站到白莎前面,向她微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怎能办得到。”   “办得到什么?”   “一晚未睡但看起来仍能那样新鲜有神,真有活力。”   白莎娇羞地说:“我希望我有你讲的十份之一那么好。”   我说:“我想各位已经把自己的事,对施警官说过。”   他们点点头。   “他现在一定在调查你们所说的可靠性。他还会来找你们的,他是个固执的人,而且是个危险的人。”   大家都没有开口,过了一会,艾先生说:“是的,我觉得你说得对。”   “我看我们应该把事实再检讨一下——”我停下,因为听到橡皮鞋根走在走廊上的声音。有人敲门。我说:“打赌,一定是警方来了。”   没人肯和我对赌,我去开门,进来的是施警官。   “请进,”我说:“我们正准备去用早餐,欢迎你参加?”   “早安,施警官。”华先生说:“欢迎一起用早餐。”   施警官不吃这一套,开门见山地说:“我要查对一些事情,特别是华先生,我看你昨天没有把事实都说出来。”   华先生说:“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   “昨晚9点钟,你不是在海滨路和华盛顿路交叉口吗?”   华先生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说:“我怎样才算和你合作,施警官。你好像决心要——”   “不要拖延时间,你在那个地方?还是不在那个地方?”   华先生发怒地喊道:“没有,不在。”   “你确定?”   “当然,我确定。”   “8点3刻到9点1刻之间,你说你没到过那个地方?”   “没有,晚上任何时间都没有去过。”   施警官走回去,打开门,看向走道,点着头。   我说:“要小心了,华先生。”   走道上响起快速的脚步声,一个女郎来到门口。   “进来,”施警官说:“看看房里这些人。有没有你昨天晚上见到的在里面。”   女郎走进来,知道她受众目所注,装出很重要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被人从床上拖起来作证人的样子,倒像本是习惯于这种工作,不到早上不上床的味道。脸上化妆重了一点,嘴角很硬,没有笑容。她十分注重自己曲线,尤重衣着。她不到30岁,但保持极好的女性美。还没有开口,可是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她用目光在室内半圆地扫视一下,停视在华先生身上。在她能说任何话之前,柯白莎半坐着椅子前缘开口说道:“不可以,施警官。不可以到这里来诬陷好人。你要是想做嫌犯指认,你要把相似体型外表的人,列成一行,由——”   “谁在这里执法?”施警官威严地说。   “你也许在执法。但是,假如这件事将来要闹到法庭上去,我刚才是在告诉你,应该怎样执法。”   “由我负一切责任。怎么样小姐?那人在这里吗?”   她举起一只手指华先生。   施警官说:“可以了,出去在外面等。”   “等一下,”华先生说:“我有权要知道——”   “外面等!”   她点点头,走出门外,双肩向后,下颔上翘,髋部合适地两边摇晃,充份显示她了解情况,知道应该做什么。   门在她身后关上。施警官说:“怎么样?”   华先生准备要说话,我赶快接嘴:“等一下。”   他看向我,两眉弓起,充满疑问,好像不太习惯被人如此无理阻止发言似的。   “你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我说:“你不在那里,你不必再加什么注解,同时——”我故意停下,加重语气地说:“你更不可能否认自己说过的话。”   施警官转过身来,注视我说:“律师?”   我没有回答。   “既然你不是,”施警官警告地说:“我告诉你,我们不欢迎在本州没有执照的律师在这里执行任务。所以我们不准你问向任何人乱作建议,尤其对我们准备控告他——”   他突然停止讲话,我说:“准备控告他什么罪?警官。”   他没有开口,突然转身面对艾先生:“你是不是艾保罗先生?”   艾保罗点点头。   “你和华先生是业务关系?”   “我替他做事。”   “哪方面的事?”   “他不在时,由我照顾。”   “他在时,你又做些什么?”   “让公司运转顺利——”   “是不是总经理之类。”   “差不多,就是。”   “跟他多久了?”   “十年。”   “知不知道一位年轻女郎叫傅可娜的?”   “是的,见过。”   “说过话?”   “应酬话,简短的。”   “什么地方?”   “有一个晚上,她来办公室。”   “你知道她要嫁给费律?”   “是的。”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昨天下午。”   “怎么来的?”   “和费律一起来的。”   “用他的车?”   “是的。”   “昨天怎么没有人提起你?”   艾先生平稳地看着他,自然、没有敌对、也没有屈服的表情,只显出置身事外。有幽默情怀、略带轻视。他说:“这就非我所知了。”   他有真正总经理的样子,不止是了解每一细部作业,而是做决定,下达命令。他不会因外力而紊乱,也不易被吓倒。他有主见,决定好的事会一步步做成功为止。这些个性,使他能与施警官面对面,眼对眼,但在那里。   施警官了解地碰到的是什么了。他收起恐吓的态度:“既然如此,艾先生,我也想知道你昨天晚上的行踪。”   “昨晚什么时候?”   “9点前后说起好了。”   “我在看电影。”   “哪一家戏院?”   “卡萨大戏院。”   “什么时候过去的?”   “不什么清楚,总是9点差一刻或更早一点,事实上现在回想,大概正好8点半。”   “留在戏院里到几点钟?”   “看完整场电影,大概二个小时。”   “你什么时候知道有谋杀案?”   “今天早上,华先生告诉我的。”   “他怎么告诉你?”   “他说有可能他会因此多停留几天,要我飞回洛杉矶去。”   “什么事那么要紧?”   “业务总要维持呀。”   “8点半到10点半在看电影有什么证明吗?”   艾先生说;“倒是没什么可证明的。”   “什么片子?”   “一部喜剧,有关一对离婚夫妇,先生回心转意的时候,正好太太准备再嫁,很奇特的观点。”   “对情节还能更仔细的描述吗?”   “恐怕不能。”   施警官说:“票根会不会正好没丢掉呢?”   艾先生说。“也许。”他开始摸索各个口袋,自背心中袋中他拿出了好多种票根,仔细选出了一张说。“这一张。”   施警官走向电话,拿起听筒,要了一个号码。   艾先生说:“这样早,电影院还没开门呢。”   “我是要经理的家。”   一会儿,施警官对电话说:“法兰,这是皮尔,抱歉吵醒了你。试试早起有什么好处,难得难得……不要难过,我要请教你们戏院戏票的事。我有一张你你们昨晚卖出的戏票,上面有号码。有没有办法查出是几点钟出售的票?喔,可以。上面有——等一下,不要挂。”   施警官拿起票根,仔细看着说:“号码是6943——怎么着?是,有的有的……二个字母,‘B’及‘Z’——你能确定?好,非常感谢。”   “我想——艾先生,”他向艾保罗说:“你对时间的观念有点差错。你再想想看你几点钟在看电影?”   艾保罗把支香烟在他宽大的拇指甲上敲着。“对不起,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时间观念。”   “这些票子都有售出时间暗号。”施警官说;“戏院和旅游事业因为戏票的退票和佣金,曾有太多的困扰,因而这里每家戏院对什么时候售出的票,都有不同的暗号。他们这戏院用‘A’代表7点,‘B’是8点钟,‘C’和‘D’是9点10 点钟。第二个符号‘X’‘Y’及‘Z’代表每15分钟之时距、所以票根上只有‘B’表示票子是8时正到8时一刻所售出。‘BX’则为8时15分至8时30分之间售出,‘BZ’则表示售出时间在8点3刻以后,9点以前。他们用电钟自动打码来控制,是不会错的。”   “对不起,”艾先生说:“我还是确定我是8点3刻以前进的戏院。”   “假如你是8点3刻前进的戏院,你也可能半途离场。”   一阵微笑自艾先生脸上升起:“警官,对不起无法满足你的幻想。我自己也觉得很幸运,假如你调查一下昨天那戏院的时间表。戏前广告正好在8点3刻放完,为酬谢顾客在这时候他们举行抽奖游戏。一张戏票号码被抽中,我不知怎样误以为他们抽中的是我,就走上戏台。我知道错了,观众大笑,你可以再打电话证实一下。”   “喔,真的?”施警官说。   艾先生半开玩笑,半戏谑地说:“照你的语气——一唤,真的。”   施警官说:“我会调查这一个角度,我下次再找你谈。”   “那只好劳你驾,到洛杉矶来谈。”   “我没同意前,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艾先生大笑道:“亲爱的警官,你问问题,请你现在问,因为2 小时内我就要起程洛杉矶了。”   “不接受法律管制?”施警官问。   “一点都没有这个意思,警官。我因为你要每个有关人员留在这里,可以接受你的询问,所以把一个极为重要的会议改为今晚上6点到8点。我了解你的立场,我也不怪你。你也当了解,我们也有我们的工作和责任。”   “我可以给你张传票,命令你一定要参加验尸官会议。”   艾先生想了想,点点头说:“我错了,你有这个权。”   “你知道案子解决前,你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没错,虽然结果是不太愉快的。这件案子对你是件大事,对我只是小小的打击,我会尽量使自己损失减小。”   “我们也可以妥协。假如我让你随意离开,要你回来的时候,你肯不肯自动立即回来?”   “可以,有两个条件。一是真有必要回来,二是我业务方面放得下才回来。”   艾先生走向门口,一手握在门把手上回头说:“亚赛,要是你同意,我10点左右离开这里,下午我就可以在办公室了。”   华亚赛点点头。   “你说过你要写一封信给那个——-”   “是的,”华先生插口,好像不愿意把一个商业机密泄露似的。   艾先生把手离开门把,指向桌子说:“写张便条,只要提到你的意见,日期是上个月16日。”   华先生起草了一张便条,签了一个简单的缩写签字,施警官仔细地看着他们动作的每一步骤。   “这里没有邮票。”艾先生突然说:“我下去弄几张邮票来,楼下有个自动贩卖机。”   华先生说:“不必麻烦,保罗。我有习惯带贴好邮票的空白信封在身边,为的就是现在这种紧急状况。有点皱,还是绝对管用。”   他拿出一个贴好邮票的航空信封,从桌子上移给艾保罗,同时说:“写上地址——你知道什么地址。”   我很快地看看白莎。想看她会不会对华先生经常带贴了邮票的空白信封,这件事有什么联想。很明显,她没有什么联想。   华先生拿起艾保罗写好地址的信封。封起来,又交给艾先生说:“保罗,要早点邮寄。”   艾先生拿起信封说:“我不知道这里航空信管道。即使要旧金山转,明天也会到,你就有足够的保障。”   施警官看着他们,两眉蹩得很奇怪。   突然他转头向白莎微笑道:“柯太太,真抱歉一早打扰你,这些都是公事,我也身不由己,你向这个角度一看就不会怪我了。”   施警官走向门旁,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向华亚赛。他已不再是一个殷勤,糊涂,忧心的父亲,而是坚强有决断力的男人。   “好,艾先生,”他说:“你走你的。你去洛杉矶,那边由你全权负责,我留在这里,事情完了再回去。”   艾先生点点头。   “昨晚我们讨论的股票,”华先生继续说:“我愿意增加到八十五元一股只要收得到我们预期的数目,你懂不懂。”   “是的。”   “联合证券的事我不主张超过五千,法戈虽没宣布,但据我看有油水。不过我要最后投资,最早收手。抢一点是一点,懂吗?”   “你的意思是告诉他们——”   “不,你听明白了。他们会出错,所有新公司会出相同的错,低估了自己真正需要资金的数目。你购他股票两千元,不久就要花两千增资。不要理他,他们急了,我们可以讨价还价。”   “控制他?”艾问。   “控制投资大众,当然以自己利益为优先,我要在收回所投资的全部金钱之后,控制公司。”   艾先生说:“这不太可能。”   “照我规划好的方法做是可能的。他们要求三万五千元,问他们能不能由他们自己凑得出两万元来,如此我才肯投资两万。他们会照办的,他们以为这资金已足够了。”   “我懂了。”艾说。   “不要再讨论这件事。”华先生指示他:“任何记者找你,都只对他们笑笑。我在这里是为生意,要不在意地告诉他们,我正好在谋杀案发生前数小时到达这里。这是生意旅行,这次的生意值得我乘飞机来,并且停留几天。费律跟我来学习做生意和协助我,懂不懂?”   “对。”   “费律年轻,热情,冲动。他在恋爱而且因为未婚妻失踪而十分伤心,你可以想像到他的精神状态。他暂时疏远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我想这里警方暂时也不会同意地离境,只要警方同意他会先回洛杉矶,我想你会帮助他恢复正常。”   艾先生点着头。   “不论什么情况,不能让他与记者见面。他要有出轨行动你要管制他,否则让他凭良心做事,有紧要事情可以给我通电话。”   “你要在这里多久?”   “我不知道,也许要久一点。”   “我想你二、三天内会回到办公室,我不相信侦查会——”   “我可能会被关进牢去。”华先生简短地说。   艾先生把嘴唇尖起吹出哨声。   华先生说:“你快准备走吧,警方也许会改变意见的。”   “对我没关系。”艾先生说:“票子的号码指出正确的时间,抽奖对我正好有利。但是警方也太没有道理了,总不能怀疑每一个没有时间证明的人,也不能说每一个正在附近的人有问题。我觉得杀人案动机最重要。先查动机,再查有动机人的时间证人。”   “他是一个小地方过份热心的警长,”华先生说:“你当然不可能期望他有大都会警方的脑子,走吧!不早了。”   艾保罗起立。向白莎鞠躬致意,和我握手。匆匆向华先生笑了一下道:“你多保重。”他把自己巨大骨架的身躯走出房门,我听到走道上重重的脚步声。华先生走向门边把门锁上,又落了闩,目的使我了解他要和我有特别的话讲。   “赖先生,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做些什么?”   白莎说:“亚赛,你应该完全信任我们侦探社,我—一”   他甚至没有转向她,只用手掌向她比了比叫她不要开口。   “假如你告诉我们——一”白莎说。   “闭嘴。”华先生对白莎说。   命令发得如此干脆有权威,白莎愣住了。太出乎意外,突然出不了声。   “怎么样,赖?你要多少钱?能做点什么?”   “先告诉我,我面对的是什么实况。施警官已知道傅可娜的事,充分证明巫家已偷听到一切。”   他说:“那女郎看错了,我并未到姓荀的公寓附近。”   我说:“我不认为她在说谎。”   “我也认为她没有理由说谎,你看费律很像我,她可能见到费律。她不会故意走近去看他,她只是看到一个过路的步行人。假如今天早晨费律也在这里,她可能指向费律,但费律不在这里。她急着要为警方做点事,他见到我,见到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们一定要想办法使她见不到费律。”   “她已经指认了你,她不会再回头的。”   “最好她不回头,你有什么好办法建议吗?”   “当然,让她多看你几次,在她前面多晃晃,最好能和她说话,她再见到费律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好极了。”   “费律有没有时间证人?”   “我不知道,也是我希望你能找出实况之一。”   “我可以让他知道我在这一方面求证吗?”   “不行,这是我要告诉你的。除了让他知道你在找傅可娜之外,不要告诉他你还有其他任务。”   我说:“所有其他任务,当然是其他计费。你了解——”   “那无所谓。”   柯白莎站起来说:“对不起,我——”   华先生做个手势叫她不要参与。   白莎说;“去你的这些鬼名堂。我的侦探社,决定价格的只有柯白莎,我一个人。”   他突然回复到本来的他,笑着对她说:“对不起,白莎,没有人要爬到你头上去。我只是提醒赖先生几个重点,因为我们必须立即有所行动。”   白莎向他微笑。声音中又有糖又有蜜:“亚赛,你要知道,我们对谋杀案一向比其他案件收费要高的。”   “高到什么程度?”   白莎看着我,头指向房门说:“好了,亲爱的,你快出去办事吧。”   ------------------    第十章   沙漠夜晚的苦寒,因为日出的辐射一扫而空。彭家的住宅还没有活动的迹象,强力的沙漠清晨日光使彭家粉光屋墙十分刺眼。   我坐在租来的车中,车停在彭家的对面,在街的中段。晒着尚还舒服的太阳,等候着。尽可能不让自己瞌睡。   我试着吸烟,吸烟只能减少精神紧张,但使我更放松,更想瞌睡。四周的环境使我愿意牺牲一切,只要能甜甜的睡一觉。我觉得外面太亮,半闭一下眼,就再也睁不开眼来。我可能闭眼了十秒钟,或是十分钟,但立即惊醒。我把车窗摇下,深深地快速呼吸,使血中氧气份量加多。想一点会使我生气的事,勉强自己清醒。   彭家门打开,出来的是彭家腾。   彭家腾站在自家门廊前,慢慢地做几个伸手展腿动作。我把身子缩下,只留眼睛自前窗玻璃看着他。   他看看天,看看前面草坪,伸伸腰,又打了个呵欠。像是一个无忧无愁,与世无无争的公务员,为政府工作,领月薪,过平静生活,没有税金的问题,他小心地回进房屋。   大门关闭三秒钟后,又再开启,彭若思走出来。她也不上下望,也不左右看,一出来就用快速,坚定的脚步走路,足见有固定的目的地。   我坐在车里注意她的去向,三条街后她向左转。我发动引擎跟上去,保持距离,把车又靠路边,这条街商店邻比,她走进一个小的杂货店,我把引擎熄火。   我等了十多分钟,她出来,手里拿了两大袋食品。这次她只走了半条街,过去的屋子,门上有个牌子:“住房出租”。   我自车中跳出,快步进入杂货店,买了一罐一角钱的牛奶,走进那屋子,一个妇人正在扫地。我齐胸举起那罐牛奶笑着说:“那个刚过来带了两袋食品的女郎在哪里?”   妇人停下工作,抬头看到那罐牛奶。   “怎么了?她掉了东西?”   “大概是吧。”   “我想她是去二号套房。”她说:“二搂,靠前面。”   我谢了她,爬一半楼梯,等待到扫把扫地沙沙声又再响起,我偷偷溜出大门,跳进汽车,把牛奶抛向后座,开车去电信局。   “长途叫号电话,”我说:“柯氏家侦探社,洛杉矶。”   卜爱茜的声音在接通后立即响起。   “哈罗,爱茜。今天情绪怎么样?”   “差透了。老板身体如何?”   “你不会相信的,她现在只有150磅重。”   “怎么可能?”   “不骗你。最近还常撒娇。”   “你喝醉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不知道,帮个忙。找一个办得通的报纸,找到他们资料部门,收集所有关于一个叫薛坚尼的资料。他曾经是个拳击冠军,有一段时间他有希望。我要他相片,用航空信寄来萨儿萨加夫旅社。”   “你用你自己的名字?”她问。   “不错,白莎也是。两人都在萨儿萨加夫,另外还有件事,到人口资料局去查一查薛坚尼和什么人结过婚,有没有离婚记录,用电报告诉我这些资料。”   “好,马上办,这里有二个人急着见你。一个是敲诈案,另一件是撞人脱逃。我怎么处理?”   “告诉他们除非先付定金。否则白莎无法接见,看他们是否真有诚心,假如看来是个好——”   一个女性声音说:“3分钟到了。”   我立即把话机拿离耳朵,很快把它挂回电话,就在我将挂未挂之时,我可以清楚地听到卜爱茜在那端挂上的声音。她动作老是比我快,柯白莎最不能承受长途的超时。她常说:“我告诉我先生各走各的路也只要3分钟,假如3分钟还不能说清楚心里要说的事,就要多学学我。”   我走出电信局来到一个餐厅。要了壶咖啡,用了早餐,来到仙掌斑俱乐部,侍者告诉我孙路易下午5 时前不会来上班。正当我要离开时,另一位侍者告诉我,孙路易正好在地下室,修理几台机器。   我站在原地等候他们去叫孙路易。   孙路易上来,怀疑地看了我好一下子,才想起了我是谁。他脸.上露出笑容:“哈罗,老朋友。”伸出手来。   我也向他伸出手来,但他的手不在那里,他的人也不见了。我正一睁眼要看看清楚时,他左手握开我右手,右掌很轻但正正确确地打上了我的胃部。   “老朋友,你应该随时多注意,”他说:“不能相信任何人呀!”   我看到他似有薄钱蒙住的双眼,被打塌过的鼻子,左侧的笑容较深是因为缺了两颗牙。   “你没有注意到,是不是?老朋友。”   我摇摇头。   “你想打拳,你就要机警。我可以训练你成为一个拳手,真的可以。我教你怎么打拳,你就可以打拳。你有天份,你有勇气,你可以训练,我要训练你。”   我握住他手曾说:“有一天我会请你教我,我有话要跟你讲。”   他把我带到一个角落:“怎么回事,老朋友。”   “我要你帮我个忙。”   “万死不辞。你知道我第一拳打在你身上,就喜欢你。有的人你以为你喜欢他,一握手就一阵冷气,从心里冷出来。但是我第一次打到你下巴—一说起下巴,你下巴好一点了吗?”   “还在痛。”   “那一定的,朋友,那一定的,给我6 个月时间,我一定可以把你训练成一个超级的拳手。”   “路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没问题,我已经说过都可以.你说吧。”   “看过报纸吗?”   “还没有。”   “你去看一看。”   “为什么?”   “昨晚有一个人被杀死了。”   “杀死?”   “嗯,用枪。”   路易的眼变大变圆。   “你说谋杀?”   “没错,谋杀。我来给你个惊奇,你猜是什么人?”   他糊涂地摇着头。”   “昨晚在这里玩吃角子老虎的那个男人。”   “你说薛坚尼——那个一回合杀手?”   “警方认为他的名字是耿哈雷。”   “我告诉你他是薛坚尼。他把左肩耸起保护下巴,挥出右拳,我就立即知道他是薛坚尼。那是他拿手好——”   “路易,我要你做件事。”   “是,绝对,不论你说什么事,我都照做。”   “我要你去停户房去指认尸体的身分。不是指认他是昨天在这里肇事的人,而是去指出他真姓名——薛坚尼。就说是你打拳时的老朋友,到东到西去说你和他比赛过一次——”   “我从来没有和他比赛过。”   “是一场非正式比赛。健身房安排的非正式比赛。”   “但是,我不喜欢去什么停尸房。”   “对你有什么害处吗?”   “当然不会有害处,但至少一点好处也没有。”   “好,假如你不肯——”   “等一下,我没说不肯去,我只是说不喜欢去。”   “我不会叫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你知道的,只要你要我去做,我会去做,你要我什么时候去?”   “现在去。”   他整整领带,把上衣领子自颈后竖起,高兴地笑对我说;“你说现在去,就现在去。看那玩意儿最多使早餐消化差点,但你说去,我去。我回来时你在哪里?”   “我还会回来。”   “好,说定,等你回来。老实说,我真的可以训练你成为一个拳手,你有本钱。”   “我会考虑。”   我答应他,看着他走过吃角子老虎排成的长巷。背后看来,他的头和颈的确很平稳有力地竖在肩上,给人很强壮的感觉。但是我看路易另有感触,我觉得他的入世与出世都是很艰苦的。   我晃到酒吧台旁。酒吧侍者问:“要什么?”   我问。“毕先生来了吗?”   “有,在楼上。”   “我要见他。”   “姓什么?”   “赖。”   他快快转向背后镜子,镜子上插着一张小纸卡。他问:“你是赖唐诺先生?”   我点点头。   “老板留了张条子,你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一切免费,我昨晚未上班,不认得你。请问要喝什么?”   “目前不喝,只是要见毕先生。”   侍者向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个人自各方看来不过是个普通观光客,在这五光十色的俱乐部没有一定目的地逗留着。但他见到侍者的眼色,立即警觉机敏地走过来。   侍者对他说:“要见老板。”那人用冷冷的眼光着向我。侍者在侧立即加上一句:“他是赖唐诺,老板有留条——”不久冷眼立即改变。一只带了钻戒的大手伸向我,那人和我热诚地握手说:“欢迎光临,拿点筹码试手气如何?”   “不要,谢谢,我想见毕先生。”   “没问题,”他说:“请跟我上来。”   他带我通过一个门来到楼梯口,口中说道:“赖唐诺来了。哈罗,我带他上来——”我听到电子锁开启的声音,那人叫我自己上去,他又回向俱乐部。我推开楼梯上面的门,哈维已离座站在我前面,满脸笑容。   “请进,请坐。”   我走过去,坐下。   “喝点什么?”   “不要,谢谢,这里每个人都急于要我喝点什么。”   “那很好。我交待过要招呼你,昨天的事我们很抱歉、你很大方。你知道你可以使我们很困难。但你没有,所以我实在感激。”   “我看得出来。”我把拇指指向下面俱乐部的位置。   “他们对你还好吗?”   “非常好。”   “你要什么,只要告诉他们你是谁,一切都是你的。”   “我绝不想占你便宜,我倒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要借你一个人。”   笑脸立即改变,警觉的扑克脸说:“哪一个?”   “孙路易。”   眼光缓和下来,微笑重又显露,过不一下,大笑声响起。“你要他干什么?”他问:“供他吃饭?”   “不一定,也许他对我有点用处,借用一下会不会使你不方便。”   “不会,不会,一切请便,甚至可以完全转让给你。”   “借给我的时间当然由我来付薪水——-”   “乱讲,我给他休假30天,照付工资,借给你用,你要他做什么都可以,30天够不够。”   “一礼拜就足够了。”   “没关系,你带他走好了,他是个可怜虫,我真不愿开除他,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他心地善良,他不害人,但是脑筋打笨了,我真要留他在这里,早晚会给我出个大洋相的,所以我还得派人看住他,你要借他走,对我还很有利,你先借去,他回来前我还得研究研究想个工作给他回来时做。”   “他替你工作不久吧?”   “不久,事实上我不欠他情,我应该赶他出去,但我不能这样做,他来的时候像一只迷途小狗向你摇着尾巴,你不好意思把他踢到后街去,后街本来是他这种人该去的地方,有太长一段时间,他不是喝醉就是挨揍,也真可怜,也许把他放在牧场工作他可以称职,你什么时候要他?”   “也许即刻想要他。”   “他一来。我会叫他送来,亲自告诉他,你要他干什么,或许你要保持机密。”   我瞧向他疑问的眼光说:“我要他教找如何打拳。”   “借给你了。”   他没有再笑。一直到我离开,他还是半眯着眼斜着看我。   ------------------    第十一章   我用较轻但坚持的敲门声,敲向2 号套房的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什么人?”声音听得出有点惧怕。   我没有出声,等候了20秒又再敲门。回答的声音更近门口:“什么人?”这次明显地听得到惧怕的味道。   我还是不开口,这次足等了35秒钟,又再较重地敲门。   “谁?”   当我想敲第4 次门的时候,听到里面钥匙开门锁的声音,而后门打开了几寸,我用肩部一推,门就全开了,门内站着双手放在胸前颈下,脸色灰白的荀海伦。   “你好。”我说。   “唐诺,关——关门。”   我用脚后跟把门一勾,接着用脚趾的底部把门踢闭。   “别来无恙?”   “坐,唐诺,不要这样看我。”   我坐下,拿出香烟,给她一支,自己也取了一支,划支火柴。   她用两只手捧住我的手才能将火柴凑近抖颤着的嘴唇,她的手指冷冷。   “你怎么找到我的?”   “容易。”   “不可能。”   “你忘了?我是个侦探。”   “即使你是全市警力,这也不是易事,我对脱逃还是相当有经验的。”   “容易和困难设多大关系,我反正找到你了。”   “为什么找我?”   “我要听你这方面的故事。”   “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太不幸了。”   “你什么意思?”   “警方不会高兴的。”   “唐诺,你不会—一你不会做瓜仔吧?”   “警方自会找到你的。”   “不会,他们找不到我。”   我笑笑,尽可能做成高深莫测的样子。   “警方跟我风马牛不相关。”   “但是被谋杀的人是和你同居在你公寓的。而且——一”   “他没和我同居!”   “他大部份时间消磨在那里,不是吗?”   “有的时间在那里,但他没和我同居。”   “能证明吗?”   “不能。”她说:“我不能每次上床,请个人来公证呀!”   我把香烟自唇边移开,打了个呵欠。   “唐诺,你怎么啦?你不会以为是我杀了他吧?”   “你有没有?”   “别傻了。”   “总有人做了吧!”   “他活该,假如你问我的话。”   “这样讲法,警察最有兴趣听了。”   “警察,警察才不会听到我这样说法,我又不是傻瓜。”   “最好不是。”   “你可以用你最后1元钱来打赌我不是傻瓜。”   “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时间到什么时间?”   “9点差10分到9点过20分。”   “没有。”   “运气不佳。”   “唐诺,你怎样找到我的?我认为绝对安全。”   “容易。”   “怎样找到的?”   “这是职业机密。”   “你是不是希望见我定罪?”   “信不信由你,我是来帮助你的。”   她脸上轻松了很多,她说:“我也相信你是个好人。”   “你不能再住在这里。”   “为什么?”   “太容易找到你了。”   “我真不相信会有可以找到我,1000年也找不到。”   “他们会在1000分钟内找到你。”   “你有什么律议?”   “我能把你送出城。”   “怎么送法?”   “暂保机密。”   “什么代价?”   “只要知道事实真相。”   “你真的要帮助我出城,唐诺?”   “是正在考虑这样做。”   “冒这个险?”   “我要有交换。”   “什么可交换?”   “消息。”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她掀嘴说:“我从未见过你这种人,告诉我警方是不是在找我?”   “你想呢?”   “他们为什么不化点时间去找真正的凶手?”   “他们是在找线索。”   “我能帮他们什么?袖子里抖不出他们要的线索来。”   “这是你与警方之间的事,假如你不告诉他们你知道的一切,你的情况可能不太妙,你是见到耿哈雷活着的最后一个人。”   “绝对不是,打架后就闹翻了。”   “就没再见面?”   “我逃进巷子,没多久他就追来了,他抓住我手臂一起跑到巷底,巷底是铁丝网,他抱起我让我翻过去,他自己也翻了过来。”   “之后呢?”   “我们等着,等警察跑过,我们躲在暗处,听到他们声音,看到手电照射,听到他们问话,很多人跟在警察后面,但我们溜掉了。”   “尔后呢?”   “尔后我告诉他,他没有权管制我,我非拆伙不行,他也知道已无法挽回我的心。”   “他揍你了?”   “没这种事,他求我,向我忏悔,保证以后不发生同类事件,告诉我他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他爱我,因为他妒忌,他说他现在懂了,他以后不再干涉我的私生活。”   “你感动了?”   “我不理他,走了。”   “他怎么样?”   “他跟我走,我回头告诉他他再跟我,我就给他颜色看。”   “威胁他要叫警察?”   “当然不是,警察跟我走不到一块去。”   “威胁他要喊叫?”   “没,我反正只告诉他,要给他颜色看。”   “你心里想的是哪种颜色?”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受够了。”   “谋杀他?”我问。   “当然不会,我只是要他不要管我。”   “但你威胁他,要给他颜色看。”   “没错。”   “给他颜色看,与要杀他有差别吗?”   “我告诉过你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只是赶他走,我有点疯了。”   “想想看,说这句话时有没有人听到?”   “没有。”   “你们爬过铁丝网?”   “是的。”   “你怎么回到街上的?”   “我沿围墙,见到一个有光的弹子房,穿过到后门,就到了街上。”   “弹子房里有人?”   “有。”   “在玩撞球?”   “是,二、三个人在玩。”   “他们有没有仔细看你?”   “相信有。”   “他们会记得你吗?”   “我想会的。”她声音听得出有一点担心说:“他们看我的样子,假如我膝盖上有个痣,他们也会记得二十年的,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侦探先生。”   “那里的楼上是什么?那一带附近会有房屋出租或是旅馆吗?”   “我不知道。”   “有没有注意,二楼有窗户或灯光吗?”   “没注意。”   “楼上要是有灯光,你会注意到吗?”   “不见得,那时我太生气了,一生气什么都疏忽了。”   “再谈谈耿哈雷。”   “不要,唐诺,我要离开这里,你有没有办法使我离开这里?”   “有。”   “我该怎么办?”   “完全照我办法做。”   “要多久?”   “二、三个礼拜。”   “才可以跑掉?”   “一半为此,另一半算付我的工资。”   她疑心地望着我:“我是买卖条件?”   “不是买卖条件,是商业协定。”   “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能帮助我。”   “做什么?”   “解开一件我正在工作的案子。”   “喔!那件事。”   她说。我把烟灰弹掉。   “好,”她突然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整好行装就走。”   “我行装早整好了,我走得太匆忙,没带什么东西。”   “没带箱子?”   “只有只手提袋。”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回公寓拿手提袋的?”   “你真想知道?”   “早晚总会知道。”   “那你自己去找出答案好了。”   “彭若思怎么样?”我突然问。   “彭若思?是谁?”她回答。   “你认识她多久了?”   “她住在哪里?”   “本城。”   “本城?她做什么的?”   “她哥哥是水坝的一个工程师。”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她。”   “她,”我说:“就是那个红头发,鼻子像兔子,你和她常在仙掌斑一起玩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你指哪一个。”   “不认识这样一个人吗?”   “不认识,我也许消磨时间和别人一起玩玩,但我没有一个朋友像你所形容的人,多少年纪啦?”   “喔,23,24岁。”   她摇摇头。   我说:“好,准备好随时走。我们可能会走得匆忙点。”   “可以,没问题。”   “另外一件事,我们旅行的时候,当然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有的时候——有的时候你必须——”   她笑着向我:“兜了半天圈子,终于你还是露出马脚来了,是不是,唐诺?”   我说:“是的。”站起来,离开。   ------------------    第十二章   柯白莎,因为我敲门,在里面答道:“什么人? 第十三章   我知道白莎会在旅社等我,所以我就不回旅社。我平时积下的钱都是旅行支票形式,我买了一辆很旧的中古车,买了羊毛衬衣,套头毛线衣,皮外套,铺床用品,野炊用品和罐头食品。下午3时30分已准备就绪可以上路了。   我们离城的时候像一群标准的游荡难民,没有人会要阻止我们。甚至有一辆警车还给我们挥挥手。   我们以每小时37哩速度离城。   快近黄昏,我找到一条横交道转弯驶向沙漠。三数百码后我把车靠边离开公路,经过一棵棵高低相同的山艾树,选了个风积平沙地停车。   “这里如何?”我问孙路易。   “妙得很,朋友。”   荀海伦一声不作下车,帮忙把应用东西搬下车来。   “毯子倒真多?”她对我说。   “我们会需要的。”   “铺两个床、还是3个床?”她眼看我问。   “3个。”   “好。”   她在沙漠地上铺床。路易把汽油炉自原装的纸盒打齐,架起来,灌满汽油,不多久蓝蓝的火焰上已坐着一壶咖啡了。   “我做点什么?”我问。   “不必动手。”他说:“休息一下,你是一家之主,对不对?”他看向荀海伦问。   “对。”   “晚饭做好后,我怎么称呼你来吃饭?”他对她笑着问。   “海伦。”   “好,我是路易。吃角子老虎的事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一点也没有。”她说。向他伸出她的手。   他握住她的小手,又笑了一次说;“我们会处得好的。”   他开始工作,拿出锅、盘、罐头,做晚餐。他动作不快,但是没有不必要的动作,他真的知道怎样野炊。   海伦和我不止一次希望能帮一点忙但都被他赶走。他说:“这又不是宴会,我们也没有桌子,不须铺桌,也没有太多水洗盘子,根本也没有太多盘子,不过味道一定好。”   过不多久沙漠的风吹过来一阵豆子的味道,有蒜的香味和油炸洋葱的香味。   “路易,什么东西那么香。”   路易高兴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专利发明。你把洋葱切细,加一点水煮干,加点油炸一下,加上蒜泥,开罐豆子,最后再加点糖酱;那玩意儿味道好,吃下去顶饥得很。”   海伦和我平坐在毯子上看着西天落日,是一位伟大的画家用光彩的颜料及看不到的大笔, 在天大的画布上作画。 路易给我们一人一盘冒着热气的食物。他说:“我们在沙漠露营,吃饭要一盘到底,一个人一餐只用一只盘子,而且每人要吃到盘底。”他自己不断地笑着。   我们大家吃饭,不知什么原因,食物好像是我数月来最有味的一餐。吃完了盘中的豆子,我还用法国面包把盘中剩汁沾起来吃。   海伦叹口气说。“唐诺,我真高兴你想出这种旅行法。这是我一生最好吃的一餐饭。”   落日及余晖都消失很快。一会儿穹苍满星斗。   海伦说。“我来洗盘子。”   路易说:“像你这种好女孩子怎么懂得在沙漠中怎样洗盘子。你没有户外生活过,这里没有水,你看我,看我怎样洗盘子。”他把盘子拿起,走到汽车前十多码的地方放着,把车前灯开亮,蹲跪下去,用手把沙捧起撒在盘子里,开始用沙擦盘子。一会儿沙把盘中油腻完全吸收,盘子变得干干净净。路易又把滚水冲盘子。每只盘子只用一点点水,把余沙冲掉即行,盘子变得雪亮而且是干的。   “完工,”路易神气地宣布:“比一缸水洗得还干净。现在我们把它竖在保险柜上,准备明天早餐用,你预备几点钟睡觉。”   “我会告诉你的。”   “我看我先去铺好我的铺。”   “不需要了。”海伦说:“你看我不是铺好了3个平排的铺了吗?”   路易想了几秒钟说:“喔,好。”   我们大家坐在毯子上。   “来个营火如何?”路易建议。   我说:“有人可能会沿大路找我们。”   “你说得对,来点音乐如何?”   “你有收音机?”我问。   “更好的。”路易说。   他自袋中拿出一只口琴,爱护而轻轻地在手掌中敲了敲,凑向嘴唇。   完全不是我初起想像中的演奏。我以为一定是甜蜜家庭一类的口琴老调。但路易可奏各种曲子。口琴中飘出来的音乐有沙漠夜晚平静安宁的特种情调,和这里的黑暗,星光及寂寞的沙漠混成一体。   海伦在我身旁靠着我的肩,我一只手挽着她的腰。我觉得到她平静有规律的呼吸,她脸颊的温暖,也可闻到她头发上传来的芬芳气息。她握住我的手,瘦小柔软。偶而我会觉得到她深呼吸一下,长长叹口气。   夜尚还温暖。一小时之内有过2 次公路上有汽车经过。车头灯自一个方向过来又消失在另一方向,照射出奇怪的影子,留下红色的尾灯再慢慢消失。但1 小时之内,只有两次,其他时间只有黑暗的沙漠及孤独的我们。   路易给我们的音乐确有风琴的效果。原因当然完全来自环境因素。沙漠、星星、黑夜。但是以路易这种外表的人言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觉得已够得上称为音乐家了。   过了一会,路易停止吹奏,最后一个曲调在黑夜渐渐消失。我们坐着不动,不远处只有我们那辆汽车及山艾树的阴影。他平线以上,什么也没有,我们静静享受这份安静。   海伦半耳语似的说:“这里离开天堂近一点。”   她现在已不再紧张,头的全部重量都靠在我肩上。   微风自沙漠中吹来,很微弱的风,但是冷得厉害,风到之处温暖立即消失。其实不能称之为风,只是空气在移动。海伦靠我靠得更紧,把膝盖缩起来压到我的大腿上,又一阵风来的时候,海伦全身起了次抖颤。   “冷起来了。”路易说。   “该睡了。”海伦宣布,“我睡边上,你睡当中。”   她移向她的毯子,脱去她的外衣,没有亮光所以一切朦胧,恒星光已足够看到除去外衣后她的曲线。我大模大样地欣赏,一点也没有自责。我觉得是在看一件自然的杰作。她钻进毯子,在里面扭动把内衣说卞,穿上睡衣。坐起来把睡衣领子的扣子扣上。   “晚安,”她说。   “晚安。”我说。   路易稍稍有点窘,没开口,假装认为她的晚安是向我一个人说的;她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说:“晦。路易。”   “什么呀?”   “晚安。”   “晚安。”路易咕噜着。   我们等数分钟,等她舒适地睡受了之后,脱下外衣就穿内衣钻进海伦给我们铺好的毯子。   我不知道晚上去冷到什么程度,鼻尖反正越来越冷。天上有一颗星正好垂直悬挂在我的上空,我在想它会不会掉下来,掉下来又会不会压到我。突然我张开眼,一大堆星星展现眼前人上,沙地很硬,肌肉不太听使唤,空气又冷又新鲜,把肺中陈年累月的浊气洗得干净,我再闭上眼尽量放松自己。   我只醒回过一次,那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太阳要出来的方向蓝灰色的云彩镶一条橘黄色的金边。左边有海伦轻轻有韵律的呼吸声,右边是路易的鼾声。我把脖子再缩下一点,又进入睡乡。   我再醒来时,太阳已在地平线之上,山艾树和窄叶灌木的影子比它们本身长得多。左边毯子不断在抽动,我知道海伦在穿衣服。路易在汽车旁,炉子前蹲着,空气中已有咖啡的芳香。   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场合可以使你精神更好。肚子更饿一干燥,清凉,新鲜的空气中你睡饱醒来,咖啡在等你。   荀海伦纤瘦,有精神地自毯子中出来。晨阳照着她的脸变成橘色。她看见我在看她,很自然地说“早,唐诺。”   “早。”,我说。   路易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看看,急又转回。   她有趣地看向他说:“路易,早。”   “早安。”他自肩部回头对她说。   她整理一下服装说:“我可以天天过这种生活,一辈子也不回都市去。”   她站着面向东方,双臂伸向太阳又展开,慢慢地坐下把鞋子穿上。   路易说:“每人半盆水,不准多用,5分钟后开早餐。”   我们刷牙,洗脸,坐在毯子上。路易给我们炒蛋、咖啡和很好的腌肉。腌肉的确炸得很好,脆而不易碎,有点果仁的味道。他架起了一堆小营火,木柴已变了炭。炭上架了一道铁栅,铁栅上烤着涂了牛油的法国面包。   早餐又好吃又吃得多。我好像不再需要拳击训练。现在已经可以用空手打倒世界上所有好手了。   早餐后我们坐在一起,吸着烟,享受晨阳的温暖。我们三个人抽完了烟,我望望路易,我们两个望向女孩。她点点头,我们同时站起,把毯子卷起,抛进老爷车。什么人也没开口,我们根本不须开口。   半小时后,盘子也洗好了,用具都已装载,我们再次出发。引擎声音很响,而且杂音也多,车子还是可以给我们固定的37哩时速前进。太阳已高升,车子影子渐短,温暖渐渐转变为酷热。右后轮胎刺穿漏气,路易和我把备胎换上。我们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苦恼。我们不紧张。我们不在赶时间。每件事都可以轻松为之。与我平时必须拼命争取时效为白莎赚取钞票完全不同。世界上所有时间都是我们的。我们还多次停下来看景色。   这一天我们都在车上。晚上露营,又次日的中午到达雷诺。   路易说:“目的地到了。老板,有什么吩咐?”   老爷车仆仆征尘,我也急需修脸,路易下巴已成黑色。我们3 人都被日晒而且风沙满身,但精神都不错。   “找个汽车营地。”我说:“洗个澡,再决定下一步。”   我们找到一个汽车营地,老板娘给我们一幢房舍有两个房间3 张床。我们分别冲了凉,路易和我两人修了面,我单独出来探勘一下,把他们留在房内。   我打问号台看薛坚尼太太有没有电话。没有登记。我一个一个旅馆用电话问有没有薛坚尼太太住店,也没有。我用电话问水电煤气等公司,他们不肯提供此类消息。   我回头去接了他们两人,重新要找个合适的住处。   近晚时终于找到了理想的地方。离城7 里之外一个男人经营一家加油站。他本拟兼营个汽车修护厂,但因为资金不足,所以现有的是离开公路100 码处一幢大平房。   我们买了很多吃用的东西当晚迁入。路易用口琴吹奏,我和海伦跳了一会舞。厨房里有一个烧木头的火炉,我们让它烧得很旺,整幢房子全靠这个火炉保持温暖舒服。   路易一早把我叫醒,他解释跑步训练开始。   海伦看到我睡态毕露,笑道:“好好享受。”转身又睡。   我穿上球鞋,紧紧腰带,喝点热盐水,和路易跑进寒冷的清晨。   太阳也才起身,空气冷得经过薄薄衣服直刺皮肉。   路易见我在发抖说:“一会儿就好,你身体须要出点汗,来,跟我跑。”   他开始跑得不快,我跟在他后面,1200码后,就不再有冷的感觉。   我才知道这里海拔相当高。我的肺有缺氧的反应。路易还在继续努力,我们跑上路面,球鞋的声音变成单调的拍——拍——拍。   “再跑多久?”我问。   “不要出声。”他自肩后回答。   我紧跟着,脚越来越重。我们跑得不快,我还能呼吸得过来,只是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又跑一段时间,路易突然停下,用训练专家的眼光看着我说:“好,我们走一会儿。”   我们轻快地走着。吸进大量清冷新鲜的空气,脚虽已累极,但不同的运动方式反使肌肉舒服一点。   几分钟后,路易又开始慢跑,我跟在后面,我们租的房子在1/4里之外,感觉上花了1小时才算跑到。   路易没有太用力。除了呼吸较深外,没有影响。   “把肺完全开放,试着把气吸到肺的底部,你还有很多肺泡没有利用。这也是基本要训练的、自己已有的要充分利用。”   他拿出一双汗渍的手套,套到我手上。   “最易骗过人,”他说:“最困难击出,是真正的直拳。现在我们先来看左直拳。”   我用左手击出一拳。   他摇摇头;“这不是直拳。”   “为什么?”   “因为你去出这一拳时,你的肘部离开身体太远。是从外面跟了拳一起升起的。在出拳之前你要把肘部紧靠身体,先是左拳,再来右拳。”   我又试了一次。路易看得仍不是味道,但很有耐心地说:“把右手手套给我,我给你看点东西。”   他给我示范,他给我解释,而后一直令我打左直拳到我左手抬不起来为止。   他说:“不算好,也不算坏,但你会有进步的。现在我们试右拳,你打右拳的时……”   窗里睡意很浓的一个声音慢慢地说:“不断的对打、会不会比现在这样容易一点,路易?”   我看向卧室的窗,荀海伦双肘靠在窗槛上,还穿着睡衣,很有兴趣地在看着我们。   路易一本正经他说:“这个人还不堪一击。荀小姐,也许他会为我打一场。”   “省省,”她说:“我喜欢眼上有黑圈的男人。此外我还先要刷牙。”   她离开窗口,路易转向我。拉开口笑着。他的缺齿变成黑的空洞。“女孩真好,”他说:“朋友,她真是个好女孩。”   我点点头。   路易思索地看着我,好像要说什么又怕我会反驳他似的,但对他言来很难找到达意的言词,最后他说:“朋友。你知道我的立场,我是你的朋友。”   我点点头。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论做什么都支持。”我又点点头。他冲口而出道:“那就不要因为我不好意思,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来,把手套持紧,我们再来,l一2,1一2,1一2。”   我们收工的时候我已累得不能动了,出汗也太多了、路易对我说:“不可以用冷水洗澡,朋友.冷水对皮下有油的人没有关系。即使如此,出汗之后用冷水仍旧有害无益。你用温水淋浴,也不可用热水。比皮肤温度热一点点就行了。先用手试,也不要淋太久,多用点肥皂冲击后把水再变冷一点没关系。洗好立即用干毛巾擦。多擦一下活活血。躺到床上去,我会接手再给你好好活活血。”   我淋了浴,屋主供应毛巾太薄了,还没擦干身体一半,毛巾就湿了。   路易在我房间等我,我伸手伸腿地倒在床上。他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一些瓶中的液体在手上,我嗅到酒精和草药的香味。路易开始工作,他在我全身擦抹、敲打、轻须重击,又一次一次重复。   我觉得十分舒服全身放松,但不想睡。全身肌肉中有新血流动,连皮肤也变紧一点。   自厨房传出锅碗的声音。路易轻呼一声,跑向厨房,打开厨房门说:“喔,我是这一家的厨师。”   海伦高声漫着吞地说:“你本来是厨师,现在因为你升格为训练师了,早餐由我负责。”   路易回到床边。“了不起的女孩。”他说。把手指压到我脊柱两侧的肌肉继续他的工作。   路易花了半小时做完他认为我需要的按摩工作。我穿上衣服,有点累但并不想睡。海伦已把桌子铺好,早餐有葡萄油、咖啡,烤得全黄的吐司,厚厚的火腿及荷包蛋,还烙了些饼。   我感觉饿,但是吃了东西还消除不了饿的感觉,我猛吃猛吃直到胃再也装不下为止。   路易赞许地看着我。   荀海伦说:“你会把他弄肥了。”   “胖不了。”路易说:“他能量消耗得厉害,所以只好从食物中来摄取。他一分肥肉也不会加多。他会变很结实。”   她看着我说:“为什么突然对自卫艺术有兴趣了呢?”   我说:“我被别人修理的次数太多了。”   “所以你辞了职,请了教练,跑步、打拳、按摩,想要打别人了?”   “差不多。”   “你想要办的事,都是全力以赴,没有妥协兼顾的。”   “没有的。”   “总有些事,也不一定能全如愿。”她说。   路易说:“吃完早餐你什么事也不做,你给我坐在那里休息一个小时,让食物消化,一点工作也不要做。”   我的一生还很少有吃了一餐不须立即工作的机会。我什么也不做,尽量放松自己。过了一小时,我宣布我还有工作要做。路易说应该做呼吸训练及脑壳训练,我坚持有事进城。   海伦说我们尚缺些杂货,列了张单子给我。路易自动愿意跟我去办货。海伦决定留在家中再整理一下。   进雷诺城路上路易都在谈她。“非常了不起的女孩,”他说:“踏破了铁鞋也不见得找得到第二个,不要糟蹋了。”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告诉路易我半小时准回。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他说:“要买的单子在你身边?”   我交给他海伦给我的单子及20块钱。“这是零用,”我告诉他:“用完再给你。”   他的眼中显出一只大狗对他主人忠诚的样子。说声好,把钱装进口袋。   我走一个旅社,把自己关在电话亭里开始工作。我打电话给各超级市场,信用卡申请处,牛奶公司,甚至送冰的厂,自称是旧金山信用调查公司,想调查薛依娃太太的信用,没有资料的地方都请代问他们的经济单位,我会过几天再用电话看有没有消息。   在美国有一个怪现象,不论你用什么身分想要得到商人营业对象的资料都会十分困难。但一旦你说是信用调查,大家都会全力协助。他们也不要你身分证明,几乎万试万灵。   我又跑每家银行,说是在调查一张失窃的支票。问他们有没有一个客户名称为薛太太,薛坚尼太太,薛依娃太太,薛胡依娃或胡依娃小姐。   多数单位都尽可能协助我但没有结果,有一个银行经理非但不给我消息,而且要求我给他身分证明。他的说话使我感到薛太太可能是这家银行客户之一。你要的资料他根本没有时,可以天南地北闲聊十分客气。但你实的资料正好他有时,他就谨慎得多了。   我走回停车的地方,那已是一小时十分钟之后了。车上装了两大袋的杂货,无论车上车旁及车的四周都找不到路易。我坐在车上等候15分钟,太阳已爬得很高,我全身放松后有点困意。什么柯白莎,侦探社全已置诸脑后,我闭上眼不觉人睡,直到醒回来才想起自己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看看表,和路易分手已达两小时。我写了张纸条,放在驾驶盘上。“十分钟返,勿离开。”走去再打几个电话,一方面试试运气,一方面补足几个刚才没想到的漏洞。   我回来时字条还在驾驶盘上,还是没有路易的影子。我只好发动汽车,回到租来的平房。海伦才打扫完毕,一块手帕还扎在头发上。我把杂货搬进房屋子的时候她问:“你把路易卖那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   “怎么说?”   “他去办货,我叫他办完在车上等,而且规定他半小时见面,但他黄牛了。我等了他一小时以上,只好回来。”   她解下头上的手帕,进浴室洗手,出来时两手正互擦着护手的化妆品。   她说:“乘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很多事情。”   我在她身旁坐下,过不多久她站起身来,坐到我对面的一只椅子上,面对着我说:“让我看着你,你要说老实话,否则我会知道。”   “怎么对我那样没有信心?”   她说:“因为我喜欢你。”   “谢谢你。”   “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   “你有什么话要说。”   “是的。”   “那就说吧。”   “一般女孩要喜欢一个男孩总想对方能先主动,即使一定要主动也要慢慢来,不太露骨。我的想法不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必多谈。”   我点点头。   “沙漠里和你相处的第一夜,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一夜,第二夜也和第一夜一样美好。”   “现在呢?”   “现在我不喜欢。”   “为什么?”   “我以为认为你也喜欢我。”   “我是很喜欢你。”   “鬼话。”她做个鬼脸地说:“是不是因为我做过—一吃角子老虎那件事,你不敢接近我?”   “我没有不敢接近你,我喜欢你。”   “这我知道。”   她静了一阵又说:“无论如何,因为跟了沙包一段时间,又因为吃了太多个吃角子老虎,所以我自己认为和警察,和法律是站在敌对的位置的。要不是出太多事我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尤其是指为吃角子老虎出的事。有这么几次沙包被别人捉到,吃角子老虎的老板假装要送官要控告。我们当然知道这只是吓唬吓唬而已,但是警察总是喜弄。要挟你一个够,才放人,所以在我看条子就是——一个条子。”   我什么也没有说。   她把眼光移向自己鞋尖,沉思一下,突然抬眼看向我说:“唐诺,假如你以为我知道一点沙包被杀的实况,你为了要骗我说出来,利用我喜欢你,故意仅装把工作辞去,目的为了骗我情报,我会杀了你的。”   “我绝不怪你。”   她仔细看着我:“还有什么要说吗?”   我笑笑,又摇摇头。   她突然站起来:“老天爷,我真希望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我可以说,你一定仍在办那件案子,不过你要记住刚才我跟你说过的话。”   “绝对记住,你想路易哪里去了?”我问她。   “我怎么会知道,你给他钱了?”   “是的。”   她说:“路易有点不对劲。”   “什么地方?”   “他被打坏了脑筋,有点糊涂。”   “我早就知道,还有什么不对吗?”   “说不上来,反正昏头是真的。打拳的最后多少会有一点,沙包也没例外,对事情的看法与你我也稍有不同——唐诺,你是不是认为你我相处一久,只要我喜欢你多一点,就心肝都会挖出来,什么都会不保留地告诉你?”   “我还没有想得那么远。”’   “那你现在想得远一点试试。”   “好,我会试试。”   “假如你骗我。或强迫我说什么,我会杀了你。我——我不但会恨你,而且——而且你也太伤我的心了。唐诺,会使我对所有人失去信心。假如这真是你要玩的把戏,请你现在就结束,对我可能还不太晚,再过几天我就一辈子也不会恢复了。”   “这里附近有朋友吗?”   “没有。”   “那么你要哪里去?你要做什么呢?”   她冷冷地说:“不要用这一套来吓唬我,我想要找个供我吃饭的男人一点困难也没有,我两手空空从这里走出去,我也混得过去,何况我尚还不须出卖自己。”   “要做什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总找得到事做,要不要我现在试给你看。”   “你要问我的话,我不希望你离开。”   “我就怕你不好意思开口要我走。”   我说:“假如你不想告诉我你知道沙包的事,你就一辈子不必告诉我。”   她走过来站在我前面说:“我们话说在前面,你随便要我告诉你什么,或是随便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依你,但是你只要一提起沙包的事,我就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我要是知道你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安排,我会怨死,我会觉得我自己一毛不值,我还有什么可留连的,你懂吗?”   “懂。”   “好极了,我们两个现在要做什么?”   我说:“我们进城,看看能不能在哪个酒吧找到路易。”   她往视了我一、二秒钟,突然大笑出声,但笑声中有一点苦笑的味道。   我走过去一步,站在她面前真诚地对她说:“海伦,我对你都是无条件的,我从来也没有想问你什么。”   她眼睛眯起说:“反正日久知人心。”   “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我是一个侦探,我现在还在办案,这的确不是为柯氏侦探社工作。我现在的工作为的是一个女孩,我要还她公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在办,连那女孩本身都不知道,再说要是我不办,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肯办。”   “所以你要我告诉你,有关——一”   “我不要你告诉我任何鬼事情。”我说:“我很喜欢你,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当然,假如没有这件案子发生,我也不可能约你离开拉斯维加斯。但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是一种享受。我喜欢接近你,我喜欢看你做事,我喜欢你每一件事。我已告诉你我来这里是办案,老实说我带你来这里只是顺路,没有希望你提供什么的意思。”   “案子办完之后,又怎么样呢?”   “我也自己问过这个问题,”我说:“目前我尚没有答案,到时自会另有交待。”   “你不会问我有关按包的事。”   “不会。”   “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你根本没有设计这一切,为的是要我上当。”   “没有。”   “你刚才说的也都是真的没骗我。”   “真的,没骗你。”   “你知道,你从来没吻过我。”   “知道。”我说。   她眼望我,双目直视,坚定有光,她说:“唐诺,你知道,我这下真中了一个杰克宝头奖了。”   ------------------    第十四章   下午2 时左右我找到路易、他坐在侧街上个廉价酒吧最后卡座里。半瓶最便宜的威士忌在他前面桌上,抓住瓶子的手指节皮擦破了,在流血。他的眼睛固定,目光钝滞。嘴里不断轻轻自己对自己在嘀咕,不知说什么。   他抬头看到我:“幄,你来了。”舌头厚厚不听指挥。   我把酒瓶推到一侧:“路易,该回家了。”   他迟疑了一下:“呀!不错,我还有个家,不是吗?噎!老天!”他站起来把手插入裤袋,拿出两张一元纸钞及一些零钱。   “你知道我怎么样?”他说,眼睛看我,两眼蒙上了一层红级:“我把你给我的钱——买东西找回来的钱,都化掉了,我有这个毛病,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住,我就没法——”   我问:“路易,你又揍了什么人了?”   他问下看着自己手指节,皱眉道:“好玩,我感觉我揍了个男人,又想是喝——醉——喝醉了的幻觉。现在看一看来真摸了人了。等一下,想起来了,那……那是薛坚尼。他真行,一个侧击,但是我给他来了个基本1——2,我给你看我怎么打他的。标准打法,我——在海军,一定是火努鲁鲁,是不是冠军赛,看是冠——”   “路易,走,我们回家。”   “钞票你没有心痛吧?”   “没什么。”   “你了解我?”   “当然。”   “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打到你身上,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就像和你握手,不过握在你下巴上,对,我们回家。”   帮助他走出酒吧,扶住他来到街上,协助他进入老爷车,回去的半途上,路易用掉我钱的罪恶感突然发作,要求下车,他说:“就把我在这里放下来,我没有资格和你同乘一辆车子,我把你辛苦积下的钱用掉了,我也知道你没有多少钱,我对不起你,我怎能回去面对海伦。放我出去,出去撞死也话该,我有这个见到酒跑不开的习惯,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不能自制。”   我一手驾驶,一手握住他靠门正在扭动开门把手的前臂,车子有点东弯西扭,我说:“算了,路易,人哪有十全的,每人都有缺点。”   “你不计较今天的事?”   “为什么计较?”   “不难过?”   “没什么难过。”   他开始痛哭,回进屋子还是泪流满面。海伦和我把他服侍到床上,我们给他盖好毯子,在床边放了一大壶水。海伦问:“现在做什么?”   “我留在这里照顾他,你用那辆车进城,可以去你说了好多次那家美容院做头发。”   她看着我想要说什么?   我说:“我只能给你旅行支票了,我——”   她对我笑说:“那倒不必,我自己有钱。”   “够自己用的?”   “当然,我抢了沙包的银行。唐诺,假如你缺钱,我可以支援你,我知道你现在化自己的钱在办事,我也知道可能你还够用,要是头寸紧,我可以支援没问题。”   “谢谢,到时再说。”   “回见。”   “一会见。”   她走向门口,又走回来,把我双手握住,轻轻唤我一下说:“你出去的时候房东来过,他称呼我赖太太。所以要做得像个样,再见。”   她飘出门去,我坐在开饭桌子上,拿起电话簿,列了一张准备一家一家打的电话名册、找到两本过期杂志看了一会,实在无聊,又因为上午太累的训练,不觉瞌睡起来,椅子还不如床,但太累的人连站起来都做得理会,明知应再去看看路易有没有好一点,但还是站不起来,就如此睡着了。   不知多久我突然醒来,努力振作一下去看看路易,他听到开门声说:“晦,朋友,来点水好吗?”   “在你床边有一壶水。”   他拿起水壶,也没有用杯子,一喝就喝掉了半壶。   “你知道我很差劲。”他放下水壶,眼光避开我说:“连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差劲。”   “我看你不错,蛮好的。”   “你不必对我太好。”   “不要再提了。”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最好你能叫我去做点事,你叫我去杀人,我也会为你去做。”   我微笑向他说:“头怎么样?还痛吗?”   “我的头不喝酒也老会痛,这也是我常豪饮的原因。我头痛毛病太久了,已经习惯了。”   “过一下会好一点,要不要再睡一下?”   “不了,我要起来,喝很多水,那半瓶威士忌到哪里去了?”   “我把它留在店里了。”   “那是付了钱的。”他悔恨地说。   “坏在肚子外面,总比坏在肚子里面好。”   “不错。”他说:“我能像你那么想就好了,我知道我会老想那半瓶酒,最好你把我——一脚踢走算了,要不然总有一天连累了你,你就化不来了。”   “不要这样说,你胃不再难过的时候,一切就过去了。”   他红丝的眼看看我说:“我要把有关拳击的一切都教给你,把你训练成一个最好的拳击手。”   “好,听我说,海伦进城做头发,过一下就回来,你招呼一下这个家,我要出去走一走。”   “没问题。”   “你不会离开?”   他说:“我裤子呢?”   “在椅子上。”   “把裤袋翻过来,所有钱带走,我就走不了。”   我说:“你已经把剩下来的钱给我了,裤袋已空了。”   他叹口气说:“那好,你走吧。”把枕头放在脊柱后面,点上一支烟,又说:“我一会儿就好了,没关系。”   我走上公路,走不多远就有一个好心的人停车,带我进城。   有个报摊,出售全国各大城的报纸。我找了一份拉斯维加斯的报纸,警方正全力在找荀海伦,那位与死者同居的女郎,警方终于找到了苟海伦失踪后藏匿的公寓,但她已溜走,警方调查在办本案另一角度的私家侦探唐诺,发现赖唐诺、荀海伦及另一退休拳师孙路易似已离城,警方确信荀海伦可能是凶手,或至少知道凶手是谁。所以私家侦探赖唐诺以带她离城为交换条件,想在警方之前先获得消息,警方对赖康诺这种行为十分不满,正研究将来起诉他妨碍刑案调查,妨碍公务等罪,孙与本案亦非完全无关,彼曾出面指认死者为以往拳击名手薛坚尼。   可见警方尚未找到我购买中古车的资料,我又打了几个电话,用我老方法调查。把拉斯维加斯报纸留在电话亭中,当然有关本案的一版,已撕下放入口袋。   我步行了大约一里路,才有顺路车带我回去,海伦已回家,路易准备的晚餐,也是她善的后,我们3个人出去看了场电影,回来分别就寝。   天没大亮路易把我叫起。   “起来,跑步训练正是时候,我不要你出太多汗,现在跑正好。”   我坐起来,双手搓着眼说:“什么正是时候,冷死了。”   “出去一跑就不冷了。”   他伸一只手到我肘下,帮我站起,我两腿发抖,肌肉酸痛。   “路易,早上真吃不消,再休息一下好吗?”   “走,走。”他推着我。   “喔,我真不想再训练了,我们以后——”   他把窗打开,窗帘全部拉开,把我球鞋拿出来,运动裤抛过来,帮我都准备好,再把窗关起。   门外实在冷但路易那么热心,我只好艰难地跟了他跑,路易不断自肩后向后看我,所以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调节速度。在归途上我突然学会了路易教我的呼吸方法,我能尽量一次多吸一点空气进去,也能在第2 次吸气前,把肺里的余气多吐一点出来,路易看到我的进步,赞许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回屋带上手套,路易说:“今天要教你重拳,你试着用你的全力来打我这只手,用全部力量。不对,不对,不要先拉后再出台。”   我们又像昨日一样,训练、淋浴、按摩。早餐仍由海伦主厨,咖啡还是那么香。   那天早上,我运气好。   一个杂货零售商有一位记帐客户,名字是薛坚尼太太,她的公寓在加利福尼亚街。   我找到地址,停好老爷车,爬上楼,按门铃。   是傅可娜开的门。   “我可以进去吗?”我问。   “你是什么人?”   “荀海伦的朋友。”   她看了我一下,突然她警觉起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说:“我站在这里告诉你?还是过去告诉你?”   “进来。”她说着站过一边,使我可以进去。   我背窗坐着,可娜只好对着光线对着我,是她先打破寂寞。她说:“荀小姐教我的方法找不能照办,我已经写信告诉她了。”   我做了一个愤愤不平的姿态问道。“为什么不能办呢?”   “那不太公平。”   “比你现在所做的要好得多。”   这一记高空打中了要点,她说:“我不知道,当然—一我也没办法未卜先知。”她神经地笑出声来。   “荀小姐想对这件事公公平平地处理,双方不吃亏,那知道你——我们说你并不欣赏。”   “只好抱歉.你们怎会找到我的。”   “那有什么希奇,这是逻辑上你最可能来的地方。”   “你一定要找到我有什么理由吗?”   “我认为可以做点事,把一切困难全部解决。”   “不,事到如今已不可能了。”   “我认为还有可能。”   “我看你太乐观一点,请代我问好荀小姐,谢谢她,希望她不要以为我不感激。我想——我想我只要给她说这些,其他都不谈了。”   我向四周看看,看到一只打开着的箱子,衣服折叠好放在桌子和椅子上,屋角落一只小桌上有女帽、手套和皮包,一封经邮局寄来的信件在小桌角上。   “我可以吸烟吗?”   “不要客气,也给我一支。”   我给她一支烟,擦支火柴,假作着要给她点烟,想办法移近一点小桌子,看到小桌上有一只烟灰缸,做着去拿烟灰缸的样子,一把去抓那封信。   她看到我想做什么,侧向小桌,动作十分快,我才把信角挟起,她一巴掌把信的大部份压在桌上,我说:“要是这封信不是拉斯维加斯寄出的,就不关我事,要是来自维加斯,我要看看内容。”   她加强行动,用另一只手来抓我手腕。我用力一推,把她整个人推开,我摆脱她阻挠把信纸自信封抽出。   信是草草写就的,内容如下:   已请私家侦探赖唐诺调查本案。已与荀海伦联络。荀海伦男友姓耿者昨晚被谋杀。你在雷诺已不安全。应急速离开另找较安全地点。   信尾签名只用‘W’一个字。   我说:“我们不必浪费时间,我就是赖唐诺,华亚赛出钱雇我找你,同时又使费律知道他出钱在找你,其他的应由你来表白了。”   她看着我,一点斗志也没有了,她已打败跌落陷讲。   我说;“我有一个概念,我可以先说出来。不对的由你纠正。”   她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台风之后,站在自家门前,观看还剩下点什么似的。   我说:“我相信老华先生不希望他儿子和你结婚,他认为费律可以有更好的对象,但费律非常爱你,而华亚赛是个自以为是的心理学家。他看费律只是个无经验,羽毛未丰的小孩子,但是知道硬把你们拆散,必会导致父子的不快。然后突然发生了一件他期待的事,等于管他解决了一切困难。他强迫你自己离开,希望费律自然死心。”   “费律,”我又继续说。“由于真心爱你,他的反应以及失去你后的痛苦,远超过他父亲的预期。费律不止心碎,而且废寝忘食,人也憔碎了。”   她开始哭泣,很轻声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本来也没准备说话。   我走向窗口,向下看到的是人家的后院,抛弃了的木箱子叠在一分,一根晒衣绳吊在两个柱子之间,没有衣服在上面。一个坑里面有泥浆,反射着阳光。一堆干黑沙,有一把圆铲插在上面。我故意把脸转向窗外,让她可以哭过后整理一下,不要以为我在看她。   足足一分钟之后,她才停止哭泣,自我控制地说:“你想华先生真认为你能找到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雇用我们来找到你。”   “但是他坚持我一定要使自己失踪,失踪到绝对不被任何人找到,这一点是他最坚持的要点。”   “就是如此。”   “那么聘雇你的目的,只是安抚费律。”   “对了。”   我看到她突然产生希望说:“请一位好的私家侦探要化很多钱,是吗?”   “是的。”   “我想你一定是很好的——很熟练的?”   现在轮到她做决议,轮到她说话,她喜欢兜圈子,就让她玩她的。我说:“我们自认是不错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老华先生现在心里有什么感想。”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些什么事,而后我们把大家知道的合在一起,可以看出些道理来。”   “我想你反正都知道了,你认识荀海伦还会不知道……”   “不完全知道,我只知道她给你一封信,至于信的内容只是猜测而已。”   “你猜测苟海伦给我的信中说些什么?”   “我想是叫你上当的东西。”   “荀海伦要我上当?”   “荀海伦根本没有写什么信给你。”我告诉她。   “她是写了。”   “你最好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我,由我来做决议。”   她说:“我想你当然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   “薛坚尼。”   她点点头。   “从他说起。”   她说:“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小笨瓜,我有点野,我喜欢打斗,喜欢打斗的人。我不喜欢篮球,但我喜欢橄榄球,坚尼和我同校,他是橄榄球校队,学校后来发展拳击,他是冠军,他成为英雄,虽然后来学校因为太多家长反对,不得不放弃拳赛,但他仍是同学偶像。”   “我不断与坚尼来往,家中十分反对。坚尼为了要养我去参加职业拳击,自此他总觉得他是为我牺牲,我和他私奔,正式结婚。”她嫌恶地把肩自后耸翻向前,加上一句:“当然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   她停下来,好像要整理一下应从什么地方继续她的话题似的。   “我们一起生活了三个月,起先的二、三个星期,我完全被催眠似的,但慢慢的,我渐渐了解了他的本质,他是个妒忌心极重,猜忌心极重的粗人。他要控制得住什么人时,他粗暴地利用他一切。当他失利时用一切的理由推托,他曾差一点在这一行爬到顶尖,但是当他遇到比他更好的对手时、他不懂得振作,反而连精神也崩溃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我们才结婚的时候,他正在蒸蒸日上,他自最基本的场合打起,渐渐引起人们注意,但头部不断被打,受损很严重。何况他天性情绪化,极为妒忌,他开始认为我是他的私人财产。慢慢的东一点,西一点凑在一起,他的缺点越来越多,我就无法忍受了。”   “你不必在这些地方化太多时间,只要告诉我和他分手后发生什么就可以了。”   “在学校里我受过秘书的训练,我得到一个职位,我努力做好一个秘书,事实上我十分成功。”   “没有办离婚?”   “我一直以为坚尼办了离婚,这是他对我最可恶的阴谋了,我告诉他我要自由,他说最好方法是等候一年之后以遗弃为名就容易办离婚。假如以他虐待为告诉理由对他将来事业多少会有影响。”   “我们开始等待这漫长的一年,这一年对坚尼是相当好的,他连胜了七八个月,但突然节节败退了三个月,我对原因不了解,依据他经理人说他心理上有惧怕,但是我总觉得有可能他在玩鬼,连经理人也被他出卖了。外面谣言很多,但也没有证明。我们分手10个月后,他来看我,他情绪十分低落,他说他没有我就没有灵感,再也没有勇气和人对台。”   “那是分手10个月之后?”我问。   “是的。”她讽刺地说:“分手后他所有顺利的时间,都神气活现,傲慢向我。但他失利了就向我来求同情,无论如何,他说他是那种一定要有女人来增加灵感的人。他知道我不可能回头,他另外遇到了一名女子,他说那女子绝不能代替我。又说那女子死心爱他所以他也只是喜欢她而已。”她苦笑地说:“这就是薛坚尼的心态,女人死心地爱他,他只是喜欢而已。”   “他找你要什么?”我问。   “他要去雷诺,要离婚。”   “要你来付钱?”   她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我同意,”她说:“也给了钱。后来薛坚尼说已办妥了。”   “那个女人呢?”   “他娶了她,所以我没有再去查离婚手续是否真的。”   “但是他没办离婚吗?”   “没有办,最后证明他只是来骗我一点钱,拿我的钱去骗那女人,那女人也有点积蓄,最后也被他拿走了。”   “那女人,不是荀海伦吧?”   “不是,她叫什么仙蒂,姓什么我忘了。他不断说到仙蒂,我没见过。”   “之后又如何?”   “足足好几年相安无事,我也没见他,也没听到他下落,根本也没想他。他退出拳击圈,我想拳击协会抓到他什么把柄不准他再出场是真的,我不相信是他自己退休的。”   “之后你碰到了华费律。”   “是的,我用傅可娜的名字,使我自己忘记过去,重新做人,你看,我父亲——”   “名字的问题没关系。”我说:“说下去好了。”   “起先我——”   “这些都没关系,从荀海伦说起。”   “我接到一封荀海伦寄来又古怪又气人的信,信里说,她自报上得知我即将结婚,她又自称是薛坚尼的朋友。她说坚尼告诉她;薛坚尼和我根本没有离婚。她又说坚尼已痛改前非,决心向上要做一番事业。她想坚尼日前无力办理离婚,如果我不愿等候,我可以去结婚,她会从中设法把事办妥。我嫁给费律后,坚尼会去办离婚的。她说他最近运气不好,过些时就会有钱的,她建议坚尼办妥后我可骗费律因为年龄资料的错误,再结一次婚,甚或根本不再办手续就算同居关系。”   “的确是气人,他要多少钱?”我问。   “她根本没提多少钱,尤其没提要我出钱,她只说他要自己立业,立业后才有钱来办离婚手续。”   “你有没有想到,这封信可能是坚尼要她写的。”   “不会,她说坚尼不知她要写信给我。她说她本意是要写给费律,她不希望看到费律混进重婚案件中去。”   “她倒想得很周到。”   “荀小姐看起来是站在我这一边,为我着想的。”   “你已改了名字,她又怎会知道你以前是薛的太太呢?”   “她信中没有提起这一节。”   “在我看来这是薛坚尼的恐吓信,假如你不给他创业的钱,他会阻止你和费律的婚姻。假如你答允自华家拿钱给他,他就坐在幕后,也不说话也不离婚,把你看成一只会下金蛋的鹅。”   “我可前没有这样想过。”   “除了这种想法,没有别的想法。”   “那你想荀海伦是——”   “我想荀海伦根本没有写这封信。”   “但是她要我给她回信。”   “你回了?”   “当然,我给她回信了。”   “回的信是华亚赛口述,你手写的?”   “他没有口述。”   “至少他知道内容。”   “是的。”   “这一点,我想知道。”   “我想这些都命中注定,我自己活该的,解释都解释不清的,连自己都不知怎么会变得如此糟糕。我一定要想办法把曾经和坚尼结婚三个月这件事,从我记录上取消,这是一个恐怖经验,否则会影响——”   “这件事你从来没有和费律谈过吗?”   她点点头。   “费律不知道你结过婚,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薛坚尼这个名字吗?”   “对的。”   “所以海伦的这封信,对你等于是定时炸弹爆炸?”   “是的。”   “你怎么办?”   “我拿了信,去见费律。”   “哪里去见他?”——“去他办公室,那一个晚上,我们本来约好见面。”   “但你没有见到费律。”   “没有,他有急事出去了。留张抱歉条子,当晚约会不得已取消,他曾给我电话,但我已离开,说好晚上11时再通电话,和约我明天共进午餐。”   “华亚赛大概正在办公室?”   “是的。”   “他从你脸色知道有事已发生?”   “那倒不见得,他十分体贴,对我非常好。他已同意我们结婚,当然我知道他心里不愿意,但为了儿子,他表现十分圆滑。”   “但,你把全部事实告诉亚赛了。”   “是的。”   “于是他态度全变了?”我注视她地问。   “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她说:“但他还是十分好心,他告诉我,一开始的确他不赞成这件婚事。但最后来他知道费律是真心爱我,而只要费律喜欢的,他总要帮助他完成心愿,所以看我能使费律高兴,他也渐渐改变心态,能接受我。而且正准备表现给所有亲友看,他是多么欢迎我参加他们的家庭。他也告诉我经过这个决定后,他越看越觉得我是个好女孩,应该得到费律和他的敬爱,他真是太好了。他安慰我,他又了解,又聪明,又能容忍,但处理事情又那么理智。”   “他理智处理什么了。”   “他非常理智分析婚礼反正已不可能再进行,他说假如那么爱我的费律,一旦得知我以前有过一个男人,两人好过,他现在还活着,而且还有婚姻关系未解除—一你知道费律这个人,那样深爱,那样敏感——一华先生分析到我最怕发生于费律的——一没错”   “之后呢?”我问。   “我给他看荀海伦的信,他非常高兴我对他的坦白,他说90%的女人,在我这种情况,会听从荀海伦的建议,结了婚再说。他建议我回信荀海伦,婚姻已取消,如此薛坚尼就不会再和费律联络。”   “为什么他要阻止薛坚尼和费律联络?”   “他不要费律太受打击。不要费律发现这残酷的事实,这也是整个事件的背景,我们都为费律好,我要给自己留面子,也要替华家留面子,更要保护费律。”   “谁这样说的?”   “怎么啦!这是我们共同认为正确的,他说至少暂时我应该离开现场,而费律一定不可以知道为什么,直到他心理上完全恢复,然后我们可以告诉他理由,他又说将来有一天我可能摆脱坚尼,可以有结婚的自由时,可以再见费律,向他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你难道从没有想过你可以直接走向费律,把所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   “老实说,赖先生,我有过这种打算。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去他办公室的原因,我想把心里一切对他说明,我也会尽量使他不太伤心难过。但是他父亲说他知道费律比我为多,他要我突然失踪,好像出了什么事,连自己也无法控制,我同意他的建议对我们三个人都有好处。你看,订婚早已宣布,结婚日子已定。要取消真是说不过去,华家又不是没有社会地位的。”   “换言之华先生不愿别人知道这件婚事取消的原因,是新娘有前夫,还没办好离婚手续。”   她畏缩地点点头。   我说:“我说直话,比较难听,为的是告诉你我的看法。”   “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我尚还不十分知道,但我相信我知道。”   “说说看。”   “这件事费律是不会计较的,只要你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无意骗他。你以为离婚已办妥,所以最后结果婚礼是不会取消的,只是延后而已,延后到你办妥离婚。”   “我想费律对于我没有告诉他,我结过婚这件事,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   “我想他不会在乎的。”   “我没有这个信心,我比你更认识他。”   “他父亲比你更和他处得久,连他父亲也认为他不会在乎这一点,所以费律会原谅你的。”   “何以知道老华先生也认为,费律不在乎我结过婚?”   “否则他何必硬要你偷偷离开呢?就是怕费律仍要与你结婚呀?而且他反而叫你做了费律不会原谅你的事,就是你失踪。不告诉他为什么、在哪里。使他那样痛苦。并且提心吊胆以为你受到什么危险的事了。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又要让你哭泣,只是要你了解实况。”   “但是华先生答应只要他儿子十分担心的话,一定会把实况告诉他。”她哭着说。   “这就是我所要知道的全部事情了。”我说。   “为什么?”   “这表示老华先生出卖了你。”   “我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吗?要是他去告诉费律。他要解释,他怎样会知道的。为了解释他怎样知道的,他必须承认他是整个诡计设计的一份子,他必须承认与你研究过,看费律反应,再决定让不让费律知道。而且他是原始阻止你与费律见面,要告诉费律实况的人。再说,要是费律真爱你,不在乎你曾经结过婚的事实,当初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可处理。譬如,华亚赛可以说纽约有件商业上的要务必须亲自处理。他带费律去学习或协助,婚礼可以延后,亚赛可以向亲友解释婚礼只是延后,在延后的时间内你可以和坚尼离婚。费律对他父亲处理这件事的方法,可能永不谅解,对你当初不先面对他而连玩失踪把戏,也不易谅解。”   她说:“我有点迷糊了,我以为你是替华老先生工作的。”   “他雇用了我。”   “对呀!”   “但是,”我说:“他雇用我时,说明是要找到你,发现你失踪的原因,我现在都办到了,我完成任务了。”   她慢慢坐下,眼光没有离开但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你现在要做什么?”她问。   “我什么也不做,倒是你应该做点事。”   “我做什么?”   “你买倒打老头一针靶。”   “我不懂。”   “你突然失踪。”我说。“失踪的原因,可能是突发的记忆丧失症。”   “对,这就是老华先生假设可能性之一。”   “他,当然曾建议你给荀海伦回信,使薛坚尼不会再和费律联络。”   “是的”   “他给你一张信纸,又给你一个贴好邮票的信封。”   “是的。”   “当你还在尽量和敌人合作的时候,他又说服你应该自己失踪,自行失踪这个念头是他想出来的吧?”   “嗯,是的,他说要保持他家的声誉,要保持费律永远对我有一个好的印象,要使我和费律的爱在费律心中永远存在,不致变为我给他的欺骗等等。”   “好,你就做华老先生要你做的。”   “做什么?我还是不懂。”   “患了记忆丧失症。”   “……”她还不懂。   “你患了记忆丧失症,你患了很彻底的记忆丧失症。那最后一天你在办公室,你低头去拿支铅笔,膨——突然之间,你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你发现自己在街上,完全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怎么会在街上?在街上要做什么?”   “这样做有什么用,会有什么好处呢?”   “你还不明了吗?”我问:“你被好心的人发现,他们见你有记忆丧失,送你送医院。柯氏侦探社费了不少力气找到你,你还是什么也不记得,柯氏侦探社请费律来认定是你、而你在见到费律的那一秒钟,因为见到心爱的人的刺激,你又回复了记忆,你就——”   “不要说了,”她叫喊着:“不要说了,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   “你把我心都要撕碎了;”   “你真笨,”我说:“我现在在告诉你解决整个事件的办法,理智点,少去想罗曼蒂克,留着事情完了再想不迟。”   “你说的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再欺骗费律。”   “你为什么不可以?你已经对不起他,照我的方法做,正好纠正过来。站在费律立场来看,这一个月他所受的,眼睛下面的黑影,面颊上少掉的肉—一”   “请你不要再折磨我。”   “你答应做我叫你做的,我就不再说。”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一第一,薛坚尼的问题无法解决,费律和我就绝不可能结婚。不要忘记,我是一个——-”   “一个什么?”   “结了婚的女人。”   我说;“不,你是个寡妇。”   “什么?”   “你是个寡妇。”   “那姓荀的女人没有讲实话?那封信——一坚尼死了?”   “写信时候薛坚尼尚活着,现在他已死了。”   她看了我数秒钟说:“你不是在搞什么花样吧。”   “绝对没有,而且立刻证明给你看。”   我把从拉斯维加斯报上撕下的新闻,自口袋中取出,给她看。   “荀海伦的男友就是薛坚尼。”我说:“你现在不是个已婚女子,你是个寡妇。你随时高兴要和什么人结婚都可以。”   她仔细地看着报纸,我看她读报时眼珠的左右转动,过了一会,她读完报纸,但眼光仍留在报上,假装在看报,争取时间仔细想想,以免抬起头来,须立即面对现实。   突然,她抬起头来说:“那么,他是被谋杀的?”   “是的。”   “什么——什么人杀了他?”   “警方尚未查明。”   “你是不是知道的?”   “我自己有个想法而已。”   她把眼光移开,把下唇慢慢吸进上下二排牙齿之间,又轻轻地咬着,“有没有人雇你找出凶手?”她问。   “没有。”   “你会不会——嗯,假如你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你是不是一定要——”   “不必。”   她突然伸出手来向我说:“赖先生,你真是好人。”   “你要照我说的去做?”   “一切遵命。”   “注意,这个公寓是以薛太太名义租的,绝对不能有人发现,否则戏法就穿帮了。收拾要干净,把行李送旧金山,行李票藏皮包里,我想老华先生给过你钱,是吗?”   “是的。他要我接受他一点钱,如此我自己的钱可以全部留在皮包中,留在办公室里,这是做戏情节之一。”   “只要费律能用点脑筋。”我说:“就会从这一点看出,你的失踪是经过导演及有人支援经费的。我说过不要使人知道你曾经租用过这个公寓,你走到街上去,到东到西晃,找一个警察,问他这是什么城,做点傻头傻脑的事,等别人发现你是个忘记一切,患‘失忆症’的人,切记不可喝酒,半口也不行。”   “为什么?”   “只要你有半点滴味,别人以为你是个酒鬼。但你完全清醒,理智,只是没有记忆;人们会把你交给医生。医生也许会试你是不是做假,你必须要小心应付过他们,你想你能吗?”   “至少可以试试,我要尽力去做。”   “一切靠你自己,祝你幸运。”我又伸手与她握手。   “你去哪里?”   “我在这附近等,等你被送进医院之后,再想办法找到你,之后就回拉斯维加斯向姓华的报告。”   她说:“你是在帮我忙,重新给我机会,我看得出。”   我说:“我自己又能完成任务情况下,我看不出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你。”   她眼光看到我的眼光,有智慧地说:“你装得很凶,不好对付——一旦是,看得出有浪漫气氛在心里的,你是在成全我和费律。”   我走向门口:“天黑之前,你一定要住进医院。”   “我尽力而为。”   我走下楼,回到街上。地势较高所以日光照出来的影子有点发紫。雷诺是世界上最特别的小城,站在街上一看就可以见到雷诺特有的景象。牛仔们穿了高跟靴,重重地在人行道徘徊,迷们,苦涩的妇女,等待居留时间达到离婚标准,奢华的美女晃过城试试运气,赌徒和观光客云集,休假的和旅游的杂处,五光十色,只表示这是雷诺。   我需要一点时间,在回去之前仔细想想。我走进一家赌场俱乐部,要了杯酒。四周是赌徒们的叫声,吃角子老虎机器声,幸运轮转动声,硬币落下声。   我拿起酒杯四周看看。   荀海伦,背向着我,正忙着叫一架机器出钱。   我小心地离开吧座,回到街上。   ------------------    第十五章   荀海伦轻快地进屋来:“呀,饿死了,有什么现成可吃的吗?”   “马上来。”路易说:“烤箱里有些西班牙豆在温着,我炖了一天等你来尝一尝。”   “炖豆子?”她问。   “不尽然,你煮它,用油炸,用大蒜和它捣成泥。你没试过墨西哥炸豆。”   “没有,听起来挺不错的。”   “马上就好,别急。”   路易进厨房去忙他的豆子。   海伦小心地对我说:“唐诺,你问过我钱的事,你自己现钞够用吗?”   “还兜得转。”   “我不相信,你还有多少旅行支票?”   “不要担心,我还过得去。”   “给我看一下。”   “我说过,还可以。”   “来,给我看,旅行支票在哪里?”   我拿出来,还有3张20元的旅行支票。   她笑道:“照目前开支,过不了几天。我也想付一点我的开支。”   “不可以。”   “为什么,我又不是没有钱,我还挺肥的,我要出自己的一份,你不准拒绝。”   她打开皮包,拿出一卷钞票,剥下3 张20元的放回皮包,把其余的全要给我。我摇摇头拒绝。   “好,我不出钱,这算是借给你的。”她说:“你有钱时还给我好了。”   “这里是多少?”   “我不知道,三四百元吧,你可以数一数。”   我数了一下,这一卷有450元。   “你哪里来的?”   “本来就在皮包里的。沙包和我分手前就有的。”   我把钱放进口袋,一字不提在赌场俱乐部见她的事。   饭后我们开车进城看了场电影。路易只管自己,海伦也不说话。   回家路上海伦哼着流行小调。到了门口,她叫大家停在门口,仰望星辰。突然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只希望美好的不要散得太快。路易,是不是?”   路易说:“你在问我吗?我们处得不错,物以类聚。”   我们大家欢笑,进门。   我等到海伦去淋浴,准备上床,才说:“路易,我要去拍份电报,我要进次城。告诉海伦不要等我,我要等回电所以会晚一点回来。”   我说得很小声、只要路易听到。   “没问题,”路易说:“不要乱跑黑巷子,万一有人找你麻烦,不要忘记老孙这套——二。要打就要—一”   “我会记住。”我保证,轻轻开门,坐上汽车。   在城里,我专找大的医院。我有耐心,很小心——标准的跑腿工作。把名片给医院管理单位的人,告诉他们有一个人失踪,我正在找她。就说有可能是记忆丧失。所以希望他们查查所有记忆丧失的住院病人。   “我们倒是有一个记忆丧失的病人,”一家医院说:“一个年轻女子,只是只来了半个小时。大概不可能是——”   我把口袋中傅可娜的照片拍出。“不可能是这个人吧?”我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她。但我可以问那一层楼的护土。”   数分钟后,一个脸和她浆过的制服一样硬的护土,怀疑地看着我,又向下望一下那张照片。突然激动地说:“啊!那就是她,没错就是她。”   “你能确定是她吗?这种事不能弄错。”   “不会,一点问题没有,她到底是谁?”   突然我改变态度,变成十分小心。“我是在替一位雇主工作。”我说:“在我和雇主联络前,我不能自动提供消息。不过告一诉你一点点没关系。她在她结婚——几乎是前夕失踪——过度紧张。我可以见她吗?”   “那我要访问主治医生。”   我说:“要是你能百分之百确定是这个女郎,我就不必等医生回音了。反正她又不认得我。我先去交差。”   “不过,你知道她过去,你去提醒她,也许可以使她回到过去,回复记忆来。”   “我不想冒这个险,最好还是让雇我的人来找医生。”   “不错,这样是会好一点。”护士说:“请你留个姓名和地址。”   我把名片给她。柜台上护士说:“我已经有赖先生的地址了。”   我离开医院,爬上老爷车回去。荀海伦穿着睡衣,睡袍,坐在沙发上。   “怎么你还没有睡。”我问。   “我在等你,今天一天你都知道晚上还要进城。是吗?”   “是的。”   她看着我,想看透我心事。她说:“唐诺,我想筵席要散了是吗?不要不好意思。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我说:“我立即要找飞机去拉斯维加斯。我在明天早上应该可以回来。”   “要不要我送你去飞机场。”   “路易可以送我去。”   “我喜欢送你去。”   “那也好。”我说。   她走去寝室,下颏向上,双肩轻松愉快。   路易走出来,问道:“怎么啦?”   我说:“路易,我要你听着,我拜托你一件大事。”   “什么事。”   “请你看住海伦。”   他奇怪地问我:“海伦怎么啦,你想她会骗—一”   “我说照顾她,保护她。今晚我不在这里,但不论她到那里,你要跟在她身边,要全力保护她,不能出一点事。”   “为什么?到底怎么啦?”   “她有危险。”   “什么危险。”   “有人会希望她死,谋杀。”   他蒙蒙的眼突然有了生命:“放心,交给我,绝不会叫她吃一点亏。”   我们握手。   海伦自房中出来,一手仍在扣衣袖钮扣。她背向我说:“来,帮我扣后面的扭子。”   我帮她扣好上衣背后的或子,帮她穿上外套,她慢慢转身,身子正在我怀中。她双眼向我看着,嘴唇半张。她点点头,我就轻轻吻她一下。   “好了,唐诺,我们走吧。”   路易想起我的嘱咐说:“我跟你们去,万一回来时轮胎又扎了钉子。”   她看着他,摇摇头。   路易看着我。“现在没问题。”我说:“她回来之后,你要记得。”   他猛点头。   “你们两个说些什么?”   “我叫路易随时看护你照顾你。”   她像自尊心受损似地说:“你不必以为我是小孩子。”   “不是因为这些,”我说:“另外有原因。”   “什么原因?”   “另外的原因,我明天会详细告诉你的。”   她不再问问题。走出去发动车子。去机场半路,她说:“唐诺,一件事希望你知道,我并不要求你每件事给我说明白都了解。”   我把手放她前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有了这个心意,我已十分感激。”她又继续说:“我只希望能做点什么事,对你有利。”   我们无声地一路到了机场。   星星友善地在天上,气候是冷的,但干燥的大气十分舒服。再一次她鼓励我和她共站在满天星斗之下,这次她静静地什么也没说。   我吻她,向她道别。   “要我看着你起飞吗?”   “最好不要,外面那么冷。”   “我坚持看你离开,又如何?”   “我就同意。”   “我要看你起飞。”   “那跟我进来。”   运气好,正好有一架飞机可以出租。机主就是飞行员也正好在场。他正和另一包机飞行员在聊天,另一包机是有人包去旧金山搭船的。   我的包机滑出厂房,加油,检查后,引擎开始越转越响。海伦把手伸过我的的臂弯,站着看飞机在黑夜里的一切动作。   飞行员向我点点头。海伦说:“飞机!好好照顾这个人。”又抬头说:“唐诺,旅途愉快。”突然转身,快步离开。   我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飞行员说:“上机吧!”我爬上飞机。   我们滑到跑道头上,转回来,加速,起飞。我从窗口下望。海伦站在汽车旁。望着我乘的飞机,我只能见到她的概影、和汽车的反光。飞机一转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过了一下,城市的灯光落在机后。   ------------------    第十六章   柯白莎正在主持一个派对。   我站在旅社她的房门外,听得到房里的笑声。很多模糊不清的声音,表示房里有很多人,而且每个人都在发言,我敲门。   柯白莎说:“谁呀?”   一个男人声音说:“一定是旅社送冰来。”   门打开一二寸,我听到白莎的声音:“把门打开。”   门链被人打开,我就推门进去。   里面真是高朋满座,彭家3 人都在、艾保罗也在、还有华亚赛和华费律。柯白莎斜依在长沙发上,胁下放了个枕头。她穿了一身开口很低,露背夜礼服。   房间当中一只桌子上都是瓶子,杯子分散在室内各处。一只镀银冰桶打开着,里面只有一寸水。烟灰缸里塞满了烟灰,香烟屁股和雪茄尾巴。房里空气混浊,男士们都穿了晚宴服。   柯白莎眼睛突然睁大,因为看到了我。全场也突然鸦雀无声,好像有人突然把收音机关掉了。   柯白莎说:“我的老大爷!”   我站在门旁,所有人放下酒杯,好像我是禁酒时期的官员一样。   “唐诺!”白莎凶狠狠地说:“你都到哪里去了?”   “我去了雷诺,我找到傅可娜人了。”   现在房间中变得完全没有声音,所有人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第一个倒抽一口冷气的是彭太太。差不多同时彭若思叹了一口气。   华费律伸开双手,向我走来。   “她怎么样?”他问:“她还好吗?没怎么样吧?”   “她在医院里。”   “喔,”他说,过了一下又说:“喔,老天。”   “脑筋。”我解释。   他看着我,好像我插了一把刀进他胸部似的。   “记忆丧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什么亲友,或从何而来。其他健康正常。”   “在雷诺?”   “是的。”   费律看看他父亲:“我们必须立即赶去。”   华亚赛举手向他稍秃的前额,摸了一下后面的头发,又重复了两次。他偷瞥了彭家腾一下,又望向我问:“你怎样找到的,赖?”   我说:“荀海伦知道得比我们想像要多。”   “你又怎么能叫她开口的。”   柯白莎开口代我回答:“和她们闹恋爱呀,还会有什么法宝。她们都会中唐诺这个老对策。她给你说了些什么?亲爱的。”   “我等一下给你写报告。”我说:“机密书面无副本报告。”   我转身看着华亚赛。   费律说:“快一点,爸爸,我们一定要找架飞机。”   华老先生说:“当然,当然,我们必须立即出发。赖,她——你看她有希望完全恢复吗?”   “依我了解她身体情况完全正常。完全是心理反应。”   “心理对什么的反应?”   “医生说是因为心理上的震惊,可能起因工作繁忙。或精神紧张。”   “你对医生说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   华亚赛转向彭太太,同时向着家腾及若思。他说:“实在说这是一个意外——我说是惊奇。我想你们会原谅。”   彭太太立即站起来:“当然,亚赛。我们真希望能帮你做些什么事。你知道目前我们帮不上忙,你只好自己来了。”她眼光突然转向我,仔细上下地看着我,直看到我有点寒寒的。她说:“你终于找到了她?”   我点点头。   她冷冷地笑道:“我就有感觉你会找到她。”她又向她女儿说:“若思,我们走。”   家腾帮助她们穿上外衣。白莎送他们到门口。彭太太停下来说了些夜晚很愉快一类的客套。白莎根本懒得应酬他们,只是等他们走上走廊就转身,用脚跟带上门大声地说:“我就知道你要和那女人私奔有点怪里怪气。原来是追随线索。唐诺,你又花了不少钱吧?”   “是不少。”   “嘿!”白莎自鼻喷气作声。   费律说:“请大家不要浪费时间。”   华亚赛看看表:“这时候这里怕不易租到拜飞机了,但我们还得试试。必要时我们可以打电话洛杉矶,从那里租调一架过来。费律,你先去机场,看你能弄到什么飞机。保罗可以跟你去,帮你忙。我们都听你的,由你决定。”   “我租有架飞机从雷诺来。”我说:“除飞行员外,还可搭3名乘客。”   白莎说:“那好,我可以留在这里。艾先生可以跟我在这里等。亚赛,你和费律可以立即和唐诺走。”   艾先生说:“我们倒也不必操之过急。说起来她现在是挺安全的。医院也不见得半夜三更准我们接见病人。而我看目前最重要的是给她一个合适的医生。亚赛,你看有没有可能找到解大夫,请他飞去雷诺和我们会合。我知道,这种记忆丧失有时再震惊一下会突然痊愈,但我也知道,有时可能永远不再回复记忆。最重要的是病人本身及最初治疗的大夫。”   华亚赛说:“保罗,你说得对。打电话解大夫的事,由你负责。先看看我们能找到什么飞机。假如飞机要从洛杉矶来,解大夫正好一起来,在这里会合一起去雷诺。”   费律这时已站在门旁,一只手在门柄上。“我们走,保罗,”他说,又向他父亲:“大夫的事你决定,我反正先要去看她。”   艾保罗与华亚赛交换了一下眼神。艾保罗跟了费律走回走廊。   华先生转向我说;“我想我要感谢你罗。”   “为什么?”   “你好像不知道似的。”   “你要我找到她,不是吗?我就去找到她。”   他说:“你告诉柯太太,你想那封信可能是我述写的。你也告诉柯太太我算能支助她经费。显然的,你这个年轻人,对我心里在想的,明明知道。但没有照着去做。”   我说:“我受雇做一件工作,她给荀海伦的信,用的是你专用的信纸信封。信纸的上端用裁纸刀裁掉,女人身边不会带裁纸刀的。女人要是想裁去信纸的上端,会用剪刀,或是折一折用手来裁。很少很小心地用裁纸刀的。”   “那又怎么样?”   “信是晚上写的,是深夜12时之前发出的。信纸是你办公室专用的。以我看来,信是在你办公室写的。”   “又如何?”   “她写信的时候,有男人在场。他去你办公室之前,又没有要写信的准备。否则她会先写好信,或是回家再写。在我看来,她到你办公室去,在那里见到个男人,和他谈话,由于这场谈话,她决定写封信。为了某种理由,这封信还是要求‘当时,当地’写好。她写了,男人把印在信纸上的公司名称地址裁掉。再供应一个贴好邮票的信封。傅可娜第二天就神秘地失踪了。失踪现场布置成她的失踪,不可能是她的自愿。她的皮包,装着她全部财产留在桌上。她要离开,不带钱怎能走动?当然另有资助。”   “自她给荀海伦信中指出她是自由意志下离开。由于某种情况使她陷入困境,特别是使她要结婚的事有所不便。这封信你又非但是知情的,而且像是一手导演的。你愿意出钱雇用一个侦探社来办这件案子。你设计好要侦探到这里—一拉斯维加斯来见面,而且从这里开始查。你唯恐我们不去调查荀海伦,因为那是你精心设计的,因为信在她手中。另外还有一点,你的身边,常带着贴好邮票的信封。”停了一下,我又说:“把我说的聚在一起,假如你是个侦探,你会怎么想。”   白莎说:“你真混,唐诺。他是我们雇主,也是朋友。”   “没错,”我说;“我是向雇主做报告,我还没有向任何其他人说过这件事。”   华先生说:“你说还没有,听起来像威胁。”   我没有回答。   华先生问:“有关记忆丧失的事,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我说:“我起先就有个概念,她的失踪和以前的婚姻有关。”   “怎么会想到的?”   “她是自主的失踪。她要保护自己的面子,又要保护费律的面子。她不是那种用钱可以买通的典型。自各个角度看来,只有以前婚姻因素的混入,才是可能的解释。”   “所以你去雷诺?”   “没错,有人婚姻错误,突然失踪,去雷诺找,准没错。”   “所以你一个一个医院去找她?”华先生讽刺地问。   “正是。事实上只有两个可能性。请你特别注意——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以前的婚姻。二是记忆丧失。”   “假如是以前的婚姻,她会去雷诺。假如是记忆丧失,她又为什么去雷诺?”   “她是两种原因合并在一起,我们叫做合并症。”我对他露出牙齿,高兴地做了个微笑的表情。   “所以你会在医院里找到她,多妙!”   “真是妙。我一家一家跑,发现有一位少女,大致与她相似,被好心人送去医院,为的是记忆丧失。我深入一查,确是傅可娜没错。但是这下我自己陷了进去。因为医院正在找寻她的亲友。我一出面,他们当然拼命要我说出她是什么人。我什么也没有说。”   华先生又伸手摸摸光秃的前额,把手拖后整理~下后半脑袋的头发。“假如你找到荀海伦”,他说:“向她要到那封信,就此结案。对我说来最为值钱。”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我怎么样去做?是你亲口告诉我们,你要我们找到傅可娜。”   他突然把手伸入裤子口袋。“我从报上看到”,他说:“那个和荀海伦同居的男人,是薛坚尼。”   “他们不是同居关系,是商业伙伴。”   柯白莎鼻子有病,又重重地嘿了一声,还弯了下头。把屁股在沙发上扭一下,重新放个位置。   华亚赛说:“你没有跟我商量,不加考虑,当众宣布你找到了傅可娜。费律当然急着要去看她。坚尼又死了——被人谋杀了。她真的运气变好了。可怜的孩子受了精神压力,她什么都忘了。万一她能够见到费律,立即一切都记起来了,不是更妙了。她又会忘记从办公室出走。到再见费律这一段时间她做了什么。她可以放心大胆结婚了。”   我注视他双目说:“那不是会使你儿子十分快乐吗?”   他把双手互握,“也许,”他说:“也许我太关心他的永久幸福,而忽略了他目前所迷恋的了。”   “多半如此。”   “我想,你不会特别重视费律目前迷恋的吧?”   “你在用我去找到傅可娜。我找到傅可娜。”   柯白莎说;“亚赛,这一点唐诺说的是对的。你应该什么都不瞒我们。我早告诉你唐诺是有能力的,工作快速的,他……”   “闭嘴!”华先生连眼光都没有离开我,但高声命令着。   白莎从沙发上弹起来,一如一只橡皮球从20层楼抛下。“你以为你他妈的跟什么人在讲话”她喊道:“不要叫我闭嘴。你——这个冷血的伪君子,一嘴的好听话,一面孔的假道学,叫一位女士‘闭嘴’?你雇用我们做一件工作。现在工作完成了。拿出你的支票簿来。我们结帐。”   华先生完全不准备理睬白莎,他向我说:“我想你准备来一点敲诈。”   “凭什么?”   “不照你条件,你就告诉费律实情。”   我说:“我把实况向柯白莎报告。她怎样经营她的侦探社与我无关。决不左右她。不过你假如继续想做你的鸵鸟,把头理在沙里。你不要忘记,拉斯维加斯的警方对这件事,还是十分感到兴趣的。”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忘记了?还有件谋杀案未破呢。”   “你说我们这件乱七八糟的事,与谋杀案有关?”   “不是没有可能。”   “等我把这件案子弄清楚,我想我会看到一只钩子,是你理在那里等大鱼上钩,好开价钱的。”   我点上一支烟。   白莎说。“你最好少做你的白日梦,回到现实来。据我看,你和本社的关系尚未脱离。你还须要有人帮你忙,从那件凶杀案里脱身呢。”   “凶杀案?我脱身?”华亚赛大叫道。   白莎的眼光闪闪地看着他,硬心地,贪婪地:“你倒乱会装蒜的。不要忘了,有个女郎看见你在现场。”   华先生开始微笑,一种胜利在望的笑容慢慢白脸上展开。他说:“好玩的事还有呢。傅可娜有记忆丧失症。她记不起,失踪那天跑开始打字,之后的一切行为。下一个她记忆的是费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使她震惊。”   “你想说什么?”我说;“都说出来好了。”   “好,你听着。傅可娜是个捞女。她结过婚,现在又来骗我儿子和她结婚。他用假情假义套住我儿子,她是想找个金龟婿,但是她尚未离婚的丈夫不识相地出现了。可娜立即失踪。那不识相的丈夫也立即被谋杀。这家伙一死,一个私家侦探就有本领在医院中找到她。患的是记忆丧失症?-一记忆丧失!因为那挡路石已经死了。所以那女孩自由了,随时可以结婚了。我不会低估你的能力。我保证那女孩子,一看见我儿子,什么病都好了、你也不要低估我的能力。我不会吃这一套。去相信这是真的。事实上,她有谋杀薛坚尼的动机。她希望除去坚尼,她知道找到荀海伦就找到薛坚尼,赖,另外还有一点,不知你想到过吗?”   “什么?”   “因为她不记得这段时间的一切,她就不能否认她也在拉斯维加斯,她也不能否认她杀了薛哈尼。”   “又怎么样?”   “你有架飞机租好在等你。”他说。“我们也会祖架飞机,你先走就比我们先到,我们到的时候要是可娜不在医院里,就不会有人把她和凶杀案连在一起,”   我说:“免谈。”   柯白莎说:“你以为我们是什么?”   华先生用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说:“好,我换一种方法说。费律是我独子,是我在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亲人。我知道他经验少。没见过坏人,敏感而多情。易受环境影响,那是因为他自小失去母爱所致,所以他的婚姻会直接影响他下半辈子的幸福。”   “我希望你们能重视我的智慧,希望你们承认,我比谁都更了解费律。他的快乐是我的一切。假如我傅可娜会是他的好太太,我上天入地会亲自去求她,你们知道,唯一我不赞成这桩婚事的原因、是我认为傅可娜不是他真正结婚对象,她不会持续婚姻太久,她会撕破他的心。有的人可以再结一次婚,有的不能,费律是不能再婚那一类。——”   我问:“你儿子要是发现她结过婚,会怎么样?”   他微笑道:“你现在的问题,应该先问你,他怎么会发现她以前结过婚,我什么也不能说、一说什么事都穿帮了,她不会说。因为对她不利的都可推到丧失记忆上,多方便!当然婚后假如费律知道了,那是婚后。喔,这些问题推给我办,你确是聪明的,你将我一军,将得漂亮,差点将死,但没有将死。”   我见到他眼睛变得更亮,他又接着说:“不要忘记,任何人对我不利,我会无情地反击,我和费律到达雷诺的时候,假如她还在那里,请不要怪我心狠,我会请当局拘捕她,一旦她把记忆丧失拿出来做挡箭牌,她就死定了。”   我大声,手足躯干并用地打了个呵欠。   他怒目向下看我:“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小杂种,我是说真的。”   我伸手进口袋。   他走向房间另一侧,拿起电话,对我们说:“我现在就打电话警察局。”   我自口袋拿出那封从傅可娜雷诺公寓中取来的信。   华亚塞只看一眼那信封, 立即把手中话机放下, 好像十分炙手似的。我说。“我在雷诺打听,想像中应该有封信寄给她的,固然不错。”   他站在那里、像石膏像。   “邮政法律里有这么一条,你这种行为是要受罚的。”   我平静地说:“我特别注意艾保罗,他那么热心提醒你要寄有关开标的信。幸好你同意了,由此可知,他对你的‘业务’是十分了解的。”   白莎说:“唐诺,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也许费律愿意接受事实,因为爱她,无论她结过多少次婚,仍愿娶她为妻?华先生,你是个爱家的人、没有费律你不会高兴的,老的时候,和子孙不相往来,你会寂寞的。”   即使我给他来次老孙的基本手段,—一二一,也不见得会打击他更重些。   “换了我是你。”我继续:“我觉得她的记忆丧失,正好救了我自己。”   他勉力招架地说:“要是现在费律发现她,欺骗了他,费律会离开她,起先也许很伤心,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说:“你错了,他没有办法发现,我自己——现在要出去吃点东西,20分钟后再见。”   我走出房间,把他和白莎留在房内。   我溜达到街上,走进一个酒吧,拿了根牙签,回到柯白莎的房间,她一个人在房里,我问:“华亚赛呢?”   “去收拾点行装,你实际上不必如此对待他的,亲爱的,你对他老有成见。”   我说:“我用记忆丧失给他一个摆脱一切的补救机会,他太笨了,不能了解。”   “不,不是笨,只是太自信费律会照他意志做事。”   “费律在恋爱。”   “唐诺,他那封信怎么回事?写点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事。”她生气地看看我,电话铃响,她拿起听筒说:“哈罗。”过了一回又说:“好,我们就来。”   她挂上电话。“费律租了一架飞机,加上你租的一架,我们都可以去雷诺,他要我们立即动身,唐诺,信里说些什么?”   我站起来,走向房间。“我们走,不要叫他们多久了。”   ------------------    第十七章   柯白莎和我同机,其余的都乘费律租的飞机,最后一分钟艾保罗才决定同行,什么理由也没有,只是跟着晃晃。   一起飞,有韵律的引擎声就催我入眠,好多次白莎想吵醒我问我问题,我用是呀否呀的支吾以对,侧身又睡。“唐诺,你不可以和华亚赛作对。”   “嗯哼。”   “你这小鬼头,白莎知道你不会真去爱上一个女人的,你爱女人没错,我的意思是真正爱上一个女人,你喜欢你的职业比喜欢女人更多,是不是?唐诺,回答我呀!”   “是。”   “告诉我,荀海伦有没有杀掉和她同居的男人?”   “她没和他同居。”   “噢?才怪。”   “商业伙伴。”   “鬼才信。”   我没有出声,过了一下,白莎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有没有杀他?”   “我希望她没有。”   我没张眼,也猜得到白莎有光的小眼睛,正在仔细看我脸上表情。她说:“至少荀海伦知道什么人杀了坚尼。”   “也许。”   “她不敢告诉警察。”   “可能。”   “我打赌她全告诉你了,你有你特别方法,小鬼头。唐诺,告诉我,你用什么方法,你用催眠术?一定是,要不然怎么行,当然不可能像洞穴人一样,给她一棒子,再不然为她们打一架,女人喜欢男人为她们打架,也喜欢照顾被打伤的人,唐诺,怪不得你常常眼青鼻肿的。”   我的头直向前倒,进入睡眠状态。白莎把我头扶回,又不断拍我的肩。   “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华家有钱,有势,亚赛又有头脑,他不会喜欢受人摆布。”   我什么也没说。   “我打赌姓荀的女人,你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句话当然不是问句,不须回答。   白莎说:“要是姓荀的真知道凶手是谁,凶手现在已怕得发抖了。”   我说:“我想她是知道的。”   “那她一定告诉了你。”   “没有。”   “但是,一旦警察问她,她会说出来。”   “我看不见得。”   “唐诺。”   “嗯。”   “你想凶手知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   “荀海伦不会说出来。”   “那还要看凶手是谁。”   白莎突然说:“唐诺,你知道凶手是谁,是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我知道不知道。”   白莎说。“这算什么回答?”   “是不算回答。”我同意她的见解,没几秒钟就进入睡乡,飞机落地才醒来。   柯白莎坐在她椅子中,直直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充分表示对我不太满意,由侧窗外望,另一架飞机也正好在降落。   我们齐集后艾保罗先开口:“我看到有架班机15分钟后飞旧金山,我看我就从这里去旧金山好了, 好在一切都已解决。 ”他看了一圈。目光和老华先生相遇:“祝你好运,华先生。”   他们握手。   费律说:“我才真需要有人祝好运,爸,你看她会认得我吗?”   华老先生涩涩地说:“我看她一定会的。”   艾先生和费律也握手说:“抬头,挺胸,我们都是后盾。”   费律想说什么,但他发抖的嘴唇有点不听使唤,艾先生立即用一连串的轻拍,拍在他肩上,掩护他的窘态。   我们集在一起等候用电话叫来的计程车,我说要打个电话所以暂时离开他们,我想打个电话问路易和海伦好,但是那郊外加油站的电话,没有在电话簿中,我走回来,原地跑步增加热量,继续等候计程车。过不多久,计程车过来,大家开始进入,华亚赛向艾保罗吩咐几句话,握手,最后登车。   “什么医院?”白莎问。   “慈爱医院。”我告诉计程司机。   我偷偷地看老华先生,他没有任何表情,装着老式的绅士样,连眼皮也不眨一下。费律正好相反,他咬着下唇,摸着耳朵,扭着身躯,向车窗外望,避免和我们眼光相遇,无疑不希望我们猜测他的想法。   我们停在医院前面,我提示白莎:“现在开始,单纯是华家的家务事。”   华亚赛对儿子说:“我看你可以一个人先上去,假如她见到你不认识你,不要太失望,我们还有解大夫。”   “假如看到我之后,她回复记忆?”费律问。   他父亲放一只手在他肩上说:“我在这里等你。”   柯白莎看着我。   我说:“医院常使我毛骨悚然,我出去溜一小时回来,有事要我做,也不会误了正事。”   白莎问:“你哪里去溜?”   “喔,我还要去做些零星的事,我还用那计程车好了。”   华亚赛向白莎说:“看来只剩你我两人,一起在这里踱方步了。”   “不要把我计算在内。”白莎说:“我跟唐诺进城,一小时回来,一起早餐好了。”   “就这样说定。”   白莎向我点头。   亚赛用费律可听到的大声向白莎说:“我真不知怎么说我感激你们—一我会报答你们的,我想你们都知道。”他把手有感情地放在白莎肩上:“你对我的了解和同情更是到了极点,我仍希望你控制全局。你……”他的声音塞住了,他在她肩上轻拍了3、4下,急速地转身。   费律在柜台边问询,跟了个护士,走向电梯,亚赛独自走向一张椅子坐下,我和白莎走出大门,高处的空气,寒冷入骨。   我模棱地说:“我们可以乘车进城,再……”   白莎用手抓住我臂弯,把我转过来面对她,又把我推后两步,靠到医院的墙壁上。“不要跟我耍这一套。”她说:“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你要去哪里?”   “去看荀海伦。”   “我也去。”白莎说。   “我不需要电灯泡。”   “那是你在说。”   我说:“你想想看,这时候她还在床上,我不能吵醒她给你介绍——”   “少来,她在床上,你就不会走近那张床,你不是那一型的男人,你会在门外站岗,赖唐诺,你到底卖什么药?”   “我都告诉你啦。”   “你的葫芦里还有一些我没有看到的。”   “好,你有兴趣,我们一起去。”我说。   “这才像话。”   我们走向计程车。   我告诉司机:“我们要出城,我叫你停才停,我们出去后你在原地等,等我们一起回来这里。”   他看看我,有点疑问的样子。   “过了火车平交道,把码表归零,我要随时看里程,等候的时候,以等候计费,但是车灯不可以开,引擎也要关掉,懂吗?”   他更怀疑地说:“看来你们没有问题,但是那么冷,又那么黑,到郊外去,在公路边上一个人等。再说——”   我送10块钱过去,“够不够?”我问。   “没问题。”他微笑说。   “一过平交道,把码表归零。”   “错不了。”   柯白莎把自己靠到座位上:“给我支烟,亲爱的,告诉我,搞什么鬼。”   “什么人杀的薛坚尼?”我一边问一边递了支烟给她。   “我怎么会知道?”   我说:“一定是和华亚赛很亲近的人。”   “为什么?”她问。   “薛坚尼玩点敲诈的名堂,有人出卖了他。”   白莎忘了为香烟点火:“讲给我听。”   “最重要的一点在这里,荀海伦并未写信给傅可娜,另有人以荀海伦名义,写信给傅可娜,而且要她回信。”   “说下去。”   “假如可娜真相信那封信,以为她先与费律结婚,坚尼会办离婚,她和费律的婚姻,当然是重婚,而薛坚尼自然绝不气办离婚,薛坚尼就可以长期敲诈,把她诈干为止。”   “你相信荀海伦没有写这封信。”   “我知道她没。”   “为什么?”   “第一,她告诉我她没有写。第二,女人给女人写信不会用这种口气及解决方法,一定是另有人写,而且这个人又和荀海伦很熟。”   “你怎么知道。”   “因为指定回信是邮局留交荀海伦亲收的。”   “为什么不指定公寓地址呢?”   “因为回信根本不要荀海伦收到,荀海伦初到拉斯维加斯时是由邮局留交收信的,有的时候由薛坚尼代她去邮局拿,他可能有她书面委托书,或邮局人都还认识他。”   “我懂了。”   “邮局的人工作效率太好了,这是他百密一疏,也是出此意外原因之一。”   “我懂了,我懂了。”白莎说:“你说下去,他们把信批送到了公寓,荀海伦收到了这封信,但她不知所云,可是和坚尼之死,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坚尼是主谋之一,但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人在他后面,有人要——”   “要插一腿,要分一杯羹。”   “不是。”我说:“薛坚尼已利用完了,薛坚尼的部份是有人利用他,所谓以后可以用来敲诈是引薛坚尼入套的饵,利用他的人清楚傅可娜的为人,知道傅可娜收到信,不会去结婚,利用他的人目的并不在敲诈而在于阻止这桩婚姻。”   “那是什么人,这背后人是谁?”   “很多人都可能,华亚赛,彭家3人中任何一个,或3个都参与,也可能是艾保罗,甚而费律本人。”   “说下去。”   “这是个很好的计划,进行也十分顺利,唯一困难是目的达到后,坚尼知道自已被人利用了,他当然不高兴,威胁着说要宣布出来。”   “最后自己吃到了卫生丸?”白莎问。   “就这样。”白莎说:“华亚赛不会做这种事。”   “他可没有不在场证明。”   “彭家人怎么样?”白莎指出来。   “这一家人都精得像鬼,我可一点也信不过他们。”   汽车已经过雷诺最热闹的主街,也经过了两旁有树的住宅区,白莎说:“所以,你现在去找荀海伦,要她说出来什么人在幕后主动的。”   “我已决定不要把她混进这件事里去,我只希望凶手也能让她置诸事外。”   “我不懂。”   “非常抱歉告诉你,我把你留在拉斯维加斯,主要是让你不断的广布我是坏蛋,我竟然不管你,而和荀海伦私奔了,这件消息只对一个人有影响。”   “谁?”   “那凶手。”   “乱讲,”白萍说:“我想这些都是无稽的,你可能真爱上了荀海伦,你担心她,保护她,所以才会想到有人会想伤害她,要是真像你所想的,白莎倒要看看谁能伤害她。”   “你可以在车里等,假如你怕打架。”   “但是,这些人当中,暂时谁都不可能赶来呀!”   “这倒不一定,你看,艾保罗留在机场;华亚赛没有和他儿子一起上楼。彭家腾是个驾机好手,他有1/4架飞机,费律急着要租飞机,家腾什么也没说,为什么?”   “可能因为他只有1/4主权。”   “可能,也可能因为他自己急着去别的地方。”   “可能要带他姐姐?”   “也可能是妈妈。”   柯白莎失望他说:“无中生有,庸人自扰,唐诺,这都是妄想病造成的后果,我真应该在医院里等,还好一点,我觉得你有神经病。”   “本来就叫你不要来。现在还可以让车先送你回去。”   白莎叹气说:“世界上的事情本来是矛盾的,我要是留在这里,天寒地冻的受罪,什么也不会发生,要是硬说你妄想病,神经病,乘车回雷诺,几分钟后,你捉到了凶手,你又要笑我,不管怎么样,唐诺,我跟定你了。”   “好,可是你自找的。”   “跟我那么久,你还没有摸清楚呀!”   我用手兜住眼睛,自车窗口望出去,不断看清地形地物,我们正在爬一个小山丘,拐弯下山到彼侧去,加油站和在它后面100 码处的平房,不久经过,落在后面,我把车窗拉开:“请在这里停车。”   他靠边停车,我说:“把引擎熄火,不要开灯。”   “我不懂。”   “我要你在这里等我。”   他拉上手刹车,熄火,关灯。他说:“可能依计算里程错了,这里附近什么也没有呀。”   “没关系。”我告诉他:“我要出去看看。”   柯白莎跟我出来,东方天边一点点白,只是比较白一些,还没有颜色改变,自温暖的计程车中出来,更显得露天的冰冷。   我们开始步行,司机起先看着我们,之后自顾自转回把大衣领竖起,把身子缩下。   白莎问:“有多远?”   “半里的样子”   她突然停住:“去你的,我要回车里去。”   “也可以,你叫车送你回去好了,我这里有部老爷车,回城没问题,我看看没事情就回医院。”   白莎没说顾自回计程车,我走了50码,看到计程车重又亮灯,我走向路边,后面计程车调头,经过我,红红的车尾灯消失后,我又回到路面上走。   东方亮光已更明显,任何地物,可因为灰白的天幕上出现黑影而容易辨别,加油站已在望,其后100码处的平房亦在望,我找了一个阴影,开始等候。   东方光度更为加强,有人假如早在暗中注视,会见到我从公路走近,不可能看出是什么人,但是我走过来时太不小心了,冷得厉害,又有风,冻硬的耳垂,弄不好会给风吹断,我的鼻尖也冷,我想原地小跑步,但是不敢,公路远处有汽车声—一奇怪那么远可听得很清楚,轮胎在公路上转着,我焦急地等着,这可能是我要的人,现在我等在这里,我不能预料会有什么结果,假如路易又喝醉了?假如我等到的人有支枪,又不听我说话就——?一假如——。那车自转弯处拐过来,车头灯照着路面,它连慢都没有慢下来一星些儿,驶过我身边,直去远方,灯光消失,连声音也消失在寂静地黑暗中。   我把双手放在两侧的胁下紧抱着,全身发抖,牙齿上下互相打架,双脚好似在冰里,再也没有车来,没有声音,只有寒冷包围着我。   我把表面朝向东方,但看不清时间,日出后也不能立即暖和,我实在忍不住这种酷寒了,我领教了干燥的冷空气吸收人体温的力量,不论穿多少衣服,都是无用的。   我不想吵醒海伦,我用足尖悄悄走到另一窗口,用小声,小心地喊:“路易,哈哈,路易。”   没有回音。   我捡起一块小石头,轻声地敲向玻璃窗。没有反应,我用小石头刮墙壁,继续轻呼,还是没有回音。   东方已成橘色,星星已全部退缩太空,我抖个不停。   我用指节敲玻璃窗,一面喊道。“路易,路易,醒醒。”   此后几秒钟的静寂,对我有如数年。   我转到屋前,较重地敲门,里面没有声音,我试试把手。   门没有锁,一推就向里开。   门外的确是冷的,但空气是新鲜的,门里空气是封闭的,不动的,更显得寒冷,我的心里冷得更凶、路易不应该让门开着不锁,我曾一再提醒他,而今晚,当我一直在外面——我用脚把门轻轻带上,用脚尖轻轻向室内走,地板仍在脚下吱吱作响,路易的房门关着没锁。我轻轻打开门说:“路易。”   东方亮光已使我可以清楚地看清屋内一切,床没有人睡过。   我站在床边,渐渐让这一切发现的严重性,侵蚀我的脑子。   我一阵风一样匆忙的跑向海伦的房间我根本没时间敲门,握转把手.一脚就把门踢开。   她的床也是空的,几秒钟后我才看到那别在枕头上,白色的东西,我走过去,拿起来,是一封封口的信,上面有我的姓名及地址。信封已贴上邮票。她大概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回来。我如不回来,相信房东会代为投邮。   我拆开信封,开始阅读:   亲爱的:最后只能出此一策。你有你生活方式,而我有我生活方式。有史以来,这二种生活方式从未能混于一起过,今后亦不可能。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我现在不能不离城。给你的那卷东西。是老办法弄来,一位与你同行的盯住了我。虽被我溜掉,但他们定将继续找我。你走之后,我曾与路易详谈。他曾混过,能了解我心情。我不能一人玩老虎,须有一拳硬者保护,内行者更妙。路易亦有同感。请相信那只是商业伙伴,彼此君子协定。经沙包一事后,我亦绝不重蹈覆辙。路易深知,我心所归为何人,路易对你要是崇敬万分。   此时,你对沙包之事,应已完全明白。实则,我相信自始至终,你是明白的。   此事,不是他,即是我们—人。他有一支枪,存在我五居柜抽屉中。他自己租有房子,有的文件他不愿放在自己屋里,我也同意他可占用我公寓中一个抽屉。我也知道抽屉中有手枪一支。那天,他因妒忌接近疯狂。我把枪偷偷取出。藏厨房洗槽下柜里。此处是他不可能看到之处。他在街上看到我俩,又与警察发生麻烦后,直接返我公寓。未开灯躲在壁柜里——   我在9 时后才返家。才开灯。沙包从壁柜跳出。他有明确疯相,我毫无办法可使他平静。他发誓要杀死我们两人。又说警察是我们故意引来。不分皂白,予我痛击。稍后直冲抽屉取枪。我逃向大门,他比我先到。我进到厨房,把门关上,尚未及上锁,他已赶到。两人挣扎来几,我被推开,他把我推倒洗槽前地上。我打开柜门,伸手入内,但他仍不停迫近。   我绝无丝毫悔意。当时亦别无他法。依照你的逻辑,我应该通知警方,在原地等候警方前来,告知实况,任由警方发掘我的过去,问我靠什么过活,拘捕待询等等。这些皆非我处理事情的方法。我走向隔部,敲门找巫太太,目的只为确定她们不在家。我回公寓,立即开溜。连门都来关。论已处理掉。不会再被人发现。   另有数事”理应告君。兔鼻女郎姓彭。对费律十分爱慕。华氏企业中有人因不希望费律婚姻成功,请侦探调查傅可娜。因发现可娜佳事而转向薛坚尼。当时我不知薛坚尼之名,我知他为耿哈雷,由于他曾活跃于拳击圈,故称之为沙包。   沙包或以我的名义,写信给博可娜。沙包本精于伪造。他想将来诈予博可娜。此计亦非沙包所设计,而另有他人主谋,于幕后操纵,目的只为破坏婚姻。   费律之父,得知傅可娜回信误落我手。请彭家人前来找我。男的找到了我,女的多方接近。她曾怀疑沙包,我不知她何以知之,但她已知沙包与博可娜之间定有关联。她想自我处套话,但做作十分明显,我敷衍了事。未予当真。你最后找到我的公寓,我已租用一星期以上。我知道不能再与沙包共处,终须设法永远分手。分手后。他绝不可能想到我在同城尚另外租回的公寓可以藏身。   抢杀事件后,我必须不被发现,我买了大批食物,但回另一公寓时,与彭小姐狭路相逢。她知道我在躲藏,自愿协助,原因不知。   沙包于我回公寓时,立即将我兑得之现钞取去。彭小姐见我时我已接近赤贫。她愿意供我食品杂货,我只好接受。   你的老爷车,我们借用数日。我感觉到你暂时不会用它。不久奉回,勿念。   我爱你甚过以往所爱任何一次。离开你为的不要破坏这几天我们相处,在你心中所留的好印象。我自知缘尽于此.即使强求,结果必反破坏甜蜜的回忆。   路易不知详情,只知大概。他说只望能为你做些事。假如你想杀死某人,只须在洛城日报分类广告刊登:‘路易,人名为某某某。’即可。所有人都对你好,可见你做人成功。总之,我们想念你,祝福你,都面你说有缘再见。   我里外都冷得发抖。手更抖得抓不住信纸。我把淋浴的莲蓬头打开,脱掉衣服,用忍得住最热的水猛冲。出来时已稍觉好转。用干毛巾擦干后,来到厨房。感激路易在小事上还对我如此忠心—一火炉已清扫,引火柴。木柴都已架好,我只要一根火柴,就可升火暖身。   熊熊火焰上升,我把炉盖拿开,把海伦的信投入。我在炉上放上咖啡壶,又找了好几个架子,看着会不会有酒,但没有。淋浴得来的温暖慢慢消失,我站在火炉前又开始发抖。   自窗外望,东方已见红,太阳已超出地平线,烧木头的火炉也已发挥功能,我结冰的身体渐渐融化.咖啡已煮沸,我喝了两大林。突然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进食,只有工作,肚子饿起来了。我打了些蛋,平底锅里炒了一下,在烤箱里烤了些土司。又另外倒了杯咖啡,就在已十分温暖的厨房享用早餐。   我想吸支烟,但这房子使我心神不定。每一件东西部使我想到她。各处充满回忆,没有了她就像座坟墓。   我整好行李,站在日光下,一刻也不愿再留在这房子里。加油站主人出来,一面擦着眼,一面准备开始今天的营业。我走过去对他说:“我要乘飞机离开这里,其他人已乘车先走。先付的房租不必退了。”   他谢了我,好奇地看着我说:“我想我昨天晚上听到,你太太和另外那个男人,一起开车走的。”   我走向公路, 在公路上走了3分钟、一辆自雷诺方向开来的汽车,突然靠边停住。我看过去,心脏猛跳。   是个女人在摇车窗,她的臂和肩挡住了她的脸。我快跑过马路,走向汽车。   车窗摇下,摇窗的手不再挡住视线。是柯白莎。   “你一直在做什么?”她问。   “把这里的事都办完它。”   “没有人来闹事吧?”   “没有。”   “我就说嘛。怎么会呢?快回去,我们有工作!”   “回哪里?什么工作?”   “我们先回拉斯维加斯。那个施警官火烧眉毛又火烧屁股。只有你才能制得住他。”   “费律和那女孩,怎样了?”   她说:“嘿!记忆丧失。他相信。不管我们事。”   “他们重归和好了?”我问。   “和好!你应该看到才好。”   “他们在做什么?”   “两个乘飞机去洛杉矶了。我们去处理施警官,进来。”   我爬进车坐她旁边。她对司机说:“好,现在去机场。”   一架飞机在等着,我们登机,我不说话。白莎也暂时不迫我。渐渐睡意来袭,我瞌睡起来。   一辆车在拉斯维加斯接我们。“萨儿萨加夫旅社。”白莎吩咐着。又向我说:“你难看极了。去洗个澡,刮个胡须,到我房里来,我们一起去找施警官。”   “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他认为你偷运一个证人出境。他又对昨天晚上,所有人突然离开,没有知照他一下,大大不满。他认为他有权询问傅可娜。他认为是谋杀案使你得到找到可娜的线索。你要想办法给他解释清楚。最好现在就想个故事。”   我们回旅社。我告诉白莎,我衬衣扣子掉了,向她要针线。她变得母亲般的要照顾我,说要代我缝上,我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她才把门关上,我急急走向电梯。从旅社到荀海伦公寓步行也很近。我站在阶梯前左右观看直到确定没有人在注意。把白莎借给我的缝针用力刺进我的大拇指,重重挤出血来。我轻轻走上阶梯——又走下来。   我回来的时候,白莎正在打电话。我听到她说:“你可以确定?……我不了解……你问机场调查过?……没错,我们下午班机回来。我晚上洛杉矶见你……好极了。见他们代我说恭喜。再见。”   她挂上电话说:“怪了!”   “你是说艾保罗失踪了。”我问。   她的小眼睛又亮亮,冷冷地瞪着我:“唐诺,你哪来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为什么?”   “你怎知艾保罗找不到了?”   “幄!我不知道呀,是你自己在电话上说的。”   “乱讲。你早就知道他会失踪的。他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   “他没有乘那班雷诺去旧金山的飞机。他就是不见了。”   我伸伸懒腰,用手掌拍拍张开的口,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接待施警官?”   “他马上到。”   门上有敲门声,我去开门。进来的正是施警官。   “你!”他说。   “正是我。”   “你真不识相。”   “我又怎么啦?”   “我给你那么许多方便,你反而溜掉了,叫我不好做人。”   我说:“我是出去为你工作呀。”   “谢了。”酸酸的回答。   “在我看来,”我说:“你最有兴趣的是,薛坚尼命案。”   “算了,算了,这是小事情。警长毛病可大了。迫得我死要活。东一点,西一点,对你都不利。最不利的就是你突然私奔。警长看来,你在外面对正经的付税人不太有利。应该给你白吃白住一段时间。那个姓荀的姑娘那里去了?”   “我一点点概念也没有。”   “你是和她一起离开的?”   “什么地方分手的?”   “雷诺。”   “怎么分手的?”   “另有人等中了她。”   我感到白莎的眼睛在着我。施警官又问:“什么人?”   “一个姓孙的。”   “那个认尸的,”   “就是他。”   “女孩子会看上他?”   “我也因为这样想,才吃亏的。”   他说:“乱讲是没有用的,你知道我们会调查。”   “没问题,”我告诉他:“我可以给你我们租用平房房东姓名,他也开一个加油站。”   “他知道些什么?”   “今天早上,他告诉我,昨天晚上我太太和那个男人,开我车跑掉了。”   施警官说:“不是很糟吗?怪不得你看起来霉霉的。你需要长期的休息。我们拉斯维加斯有整个西部最好的气候。我们不希望再见你不加通知自由离开。我会弄个正式通知给你。免得你再溜掉。”   我说:“那倒也不必操之过急。这里有几件事你应该先招呼一下。”   “什么事?”   “还记得艾保罗吗?老华先生的左右手?”   “当然。”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老华先生说过。他儿子结婚的时候,他要把公司股权的一半,作为贺礼。税捐机构对这一类事最为注意。当父子公司组成时,即使华先生认为没有必要,但税捐单位也会要求帐务清理。”   我看到施警官对这话题渐感兴趣。他说:“说下去。”   我说:“我反正是无法先知的,但是我和你打赌。华先生公司的帐目,一旦清理,就知道艾保罗为什么不喜欢这桩婚事的成功。这就是,为什么,艾保罗要请荀海伦写封信给傅可娜,硬把这件婚事破坏。”   “信中说些什么?”施警官问。   “我无法完全知道,好像说到傅可娜的父亲,在可娜15岁的时候离家出走。我所说的都是提不出证据的,但信中说可娜父亲,曾被捕及坐牢。当然可娜觉得没面子,不愿和华家结婚,一时也没想到出走对费律是不公平的。”   “这是你在说故事,”施警官说:“故事有结局吗?”   “可娜一定化很多时间想过。她工作过度,本来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她要出去亲自调查是否属实,这种事她又不能找人商量,又不能托不亲信的人。她一定只好延迟婚礼到完全弄清楚再说。”   “这不会花她太多时间吗?”   “不会,要不是这件事打击她太重,使她精神全部崩溃,相信花时不会太多。但昨天,有人发现她在雷诺街上乱晃,完全不知道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施警官把右眼闭成很细一条缝,皱着眉说:“赖唐诺,我把你当朋友,帮过你们,也烫到过手。你投的都是变化球。这一次,不论你是不是要利用我,一定要过得了警长这一关才行。”   “你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问他。   “我要知道就好了。老实说,我有点怀疑。”   我说:“艾保罗是在争时间,婚姻越近举行,对他越有利。薛坚尼是他后台,必要时薛坚尼会出面作证,他看到可娜父亲坐过牢。艾保罗当然要付他钱。你见过薛坚尼,他既多疑,脾气又暴。艾保罗安在不应该在他情绪最不好的时候去看他。他离开的时候.薛坚尼再也不活了。”   “很好,很好。”施警官说:“只是太多漏洞了。即使算是理论,也不能成立。你自己对这个神话,总不会有一点证明吧。”   “有证明。”   施警官说:“好,你从这一点开始,你先解释一下,艾先生怎能一面在戏院中看戏,一面同一时间去做这种事?”   我说:“杀死薛坚尼的,假如是女人,杀人的时间是,8点30分到9点一刻之间。假如是男人,时间就不一定了。”   “为什么?”   我说;“警长和你都犯了削足适履的毛病。你们先有个理论,硬找事实来凑。你们的理论是因为隔邻的巫家没有听到枪声,所以枪杀时间,一定是他们不在家的时候。”   “你有什么办法,在那公寓开枪,而隔邻听不到?”   我说:“假如枪杀不在巫太太离家那一段时间发生,这时巫太太没有出去,她在家,她说没有听到枪声,你会问为什么没听到?”   “不要告诉我巫太太在做伪证,我们查过,她没有理由。”施警官说。   我说:“尸体是在公寓里找到的。隔郊公寓的人,除了8点50分到9点一刻,这一段时间外,其他时间都没有离开、这对警方十分有利,你们依这段时间查凶。有不在场证明的,都没有嫌疑。假如凶手是女人,这是完全正确的。”   “凶手是男人,有什么分别呢?”施警官问。   我说:“分别太大了、力气大的男人,可以在巷子里开枪杀他,在汽车里开枪杀他,把尸体用车带到现场,把尸体放在背上,抛在荀海伦的公寓里,而后他可以去看场电影为自己建立一个不在场证明。你有没有研究过,艾保罗老远赶到拉斯维加斯,只为了看场电影?发神经了?”   施警官说:“不太说得通。”   “是你要我给你点东西,你可以向警长交待的。不要说我没有给你。”   “这是你的理论。”施警官说。“漏洞百出,我要拿给警长,会批评得一毛不值。”   “随你,不听我活,你自己倒霉。”   “也许我倒霉,但你会更倒振、走!我要带你去局里。”   我对白莎说:“要有我的信件,可寄施警官转。”   “凭什么?”白莎说着站起来,面对着施警官,两眼虽然瞪出,但仍小得如猪眼。“你以为你是老几,乱抓人?你跑不了,城里有律师吗?”   施警官说:“当然,城里有律师,出钞票就有。赖先生现在跟我走。”他带住我手肘。又说:“我们静静地出去。”   我们静静地向外走。柯白莎站在门口,嘴咕着不好听的话,施警官没有理她。   我们走过旅社大厅的时候,施警官说:“赖,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你刚才的理论实在不够说服人。你为什么不想一个更好一点的出来。”   “我没关系。不要小看了柯白莎。她不会干休的。过一会,你有机会回想的时候,就是你最窘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够意思,”施警官说:“你也有脑子。你要让我过得去,你犯的一点小毛病我也不会计较。”   他把我带到警局,没有把我关起来,把我放在一个办公室,有位警员守着。中午时分,葛警长来了。   警长说:“皮尔,跟我谈过。”   “那很好。”   “柯太太在外面,带了律师来,要保你出去。”   “柯太太是很有办法的人。”   “你给皮尔的理论,他不相信,我倒觉得还有点道理的。”他说。   “不过是个理论而已。”   “你有没有一点证据,来支持这个理论呢?”   “没有我可以拿出来公开讨论的。”   “但是,你还是有一点的?”   “没有,只有点概念。”   他说:“概念从哪里来的?”   “想法。”   他摇摇头:“不要兜圈子。想法,概念——一定有什么你不肯说、是不是姓荀的女郎告诉你什么?”   我抬起眉毛,显得十分惊奇说:“怎么啦?她会知道点什么吗?”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荀小姐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的确我记不起来了。我们谈到很多东西。你看两个人什么都谈,在一起好多天。”   “还有好几夜。”他说。   我没有接话。   他用拇指及食指把下唇抓住,拉出来,又放手,任由下唇自己弹回去。过了一下,他说:“你,想像力还是很丰富的。”   “又怎么啦?”   他说:“皮尔给我说起你的理论之后。我又回到现场去一寸一寸的观察了一下。门口的台阶,也一级一级检查。我们发现有半打以上血滴。”   “真的呀!”   他说:“这发现把艾先生的不在场证明,打得粉碎。”   “那你应该询问他?”   “不行,他溜了。”   “这样哟?”   “这样没错。他昨晚和你一起去雷诺。之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他说。   “他不是乘班机去旧金山了吗?”   “没有。”   “华先生怎么说?”   “华先生说了很多。我和他在电话上交谈过。他正请查帐员来查帐。”   我说:“真是很有兴趣。紧张、刺激。我还要建议你,不要让白莎等候太久。她时常会有些突发意外行动的。”   警长长叹一声,把两只手掌支住膝盖,站了起来:“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线索。凭什么证据,你想出这个理论的。对我们会有很多帮助。”   “对不起,只是灵机一动,没证据。”   “是不是有人给你打小报告?”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确定这一点?在我,这是一个合理的推理。现场发现一个尸体,并不一定说人是死在现场的。”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拉斯维加斯?”警长问。   “第一班班机。我绝对不要见什么新闻记者,在我言来,你已经把案子破了。”   他把眼光移开:“这一点,我倒不太在乎。”   “我不过提醒你一下,有的人很注意这些小地方。”   ------------------    第十八章   闹钟吵醒我两分钟之后,电话铃也响了。我拿起电话,是柯白莎打来的。   “你醒了吗,亲爱的?”她问。   “即使没有醒,现在也醒了。”   “白莎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她说。   “有什么事?”   “华先生来电话,他们查帐发现少了40000多元。”   “太不幸了。”   “他说他8点正,要在我办公室和我见面,结结帐。”   “为什么那么早?”   “他说他10点钟班机要去旧金山。”   “喔。”   “我吵醒你,为的是要你开列帐单—一你去雷诺的开支,还有其他一切经你花的钱。”   “我已经做了。每样开支名称,钱的数目,一项项都列清了。在你桌子上,一个信封里。”   “那就好了。”   “假如你还有事要找我的话。”我说:“你可以到金格言找我。我去那里吃早餐。”   “好。”   “你用过早餐吗?”   她说。“最近我早餐只用果汁。以前的胃口现在都没有了。”   “好,你结你的帐,9点半我会到办公室的。”   我挂上电话,淋个浴,刮过胡子,穿套轻松的衣服,走路到金格言。   金格言的老板娘,今天早上看起来不太对劲。   “早安。”我一面说,一面走向后面房间雅座,在我经常坐的那个位子坐下。   女侍过来听我点早餐。“火腿,两面烤。”我说:“老板娘,怎么了?”   她笑出了声;“她活该,不必担心。她会转过来告诉你的。番茄汁?”   “双份的著茄汁,加点辣酱油。柯白莎可能打电话来,要是有她—一”   “好,我会给你接过来,她——她不是来了吗?“   我抬头望,柯白莎正大步进来。牛头狗样稍突的下巴向前,双眼闪闪发光。   我站起以示敬意。帮她在我对面的坐位坐下。   白莎从脚跟向上,挤出了长长一声叹气,笑着对女侍说:“肚子饿了混身都不舒服。恨不得杀个人玩玩、给我双份麦糊,火腿.两面煎的蛋,一大壶咖啡,多带奶酪来。”   “是,柯太太。”   女侍无声地走向厨房。   “恭喜。”我说。   “恭什么喜?”   “恭喜你胃口恢复。”   “嘿!”白莎哼着;“这个老骗子。”   “谁呀?”   “华亚赛。”   “他怎么了?”   “一直不断的对我说,我多吸引人。”   我把眉毛抬高。   “我不在乎他这样讲。”她说;“事实上我还鼓励他这样讲。当然这是社交场合,利多人不怪。但是这个老昏头想用这种方法,要我少收他一点服务费。嘿,门都没有。我应该早点发现这一点的,他是个伪君子。不过女人都喜欢这一套。我一开始有点蠢。要不是最后要谈到钱,可能我一辈子也没有机会骂他。”   “对你也有点好处。”   “好处?好处个鬼。”   女侍带来我的番茄汁,我喝干它。当我在等我的早餐时,我伸手进裤袋,拿出一把硬币,走向墙边的吃角子老虎。   老板娘突然跑过来:“走开,走开,今天吃角子老虎坏了。”   “怎么回于事?”   “我也不知道,一个小时前,一个男人带了个女人来这里,5分钟之内,赢了3个杰克宝头彩。想想看,3 个头彩。那么许多角子从机器里出来。机器坏了,有毛病了。”   “为什么?”我说:“你怎么会想到机器有毛病了。你不是常告诉我,有人进来赢——”   “不,”她说:“那不同的,我已经打电话请人来修理了。你暂时不要去玩它。”   我回到我桌子,坐下。   “怎么啦?”白莎问。   “没事。”我说:“今天可能有人把我车送回来。”   “嘿,已经送回来了。”她说:“我忘记告诉你。停车场管理员说一个女人送回你的车。亲爱的,车子真难看。”   我没说话。   女侍把食物放在我前面,不知因为什么,我不太觉得饿。我不停想到雷诺沙漠中的早餐。   白莎把盘中最后一滴蛋黄,都刮进口,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想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不太饿。”   “早餐是一天最重要的,你胃里没有东西,哪来工作的能源。”她用手招来女侍。“给我块巧克力条。”她命令着,又转向我说:“我要放在皮色里作不时之需。我常在10点钟,突然不对劲,要吃东西。白莎饿太久了,亲爱的,白莎饿太久了。”   “我知道。”我告诉她:“不过现在,你完全痊愈了。”   白莎打开她皮包、拿出一张蓝颜色的支票,看看支票上的数字,拈着支票说:“告诉全世界,白莎痊愈了。”   (完)   ------------------